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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娇的白猫     仗剑问仙txt下载     仗剑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双帝封禅 天下正统

    草原的平地上,一座雄城突兀地拔地而起。

    青绿色的地面和青灰色的城墙,在人们的眼中碰撞出一种异样的壮美。

    云落没去过天京城,但想来天京城也就如此了吧?

    能在这片草原上建起这样的雄城,不愧是坐镇草原数百年的薛家王朝。

    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伙伴,“走吧,咱们进城!”

    早已恢复状态的剑七和管悠悠策马跟上。

    剑七现在对云落可是佩服得紧,甚至路上还拉着云落问了那些已经在某些渠道和圈子中广为流传的事迹,什么剑冠大比啊,落梅宴啊,让云落一阵头大。

    之后他又自己开始复盘那天那场围杀,发现云落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当时状况中的最优选择,尤其是最后搭救自己的那一击,简直是妙到毫巅!

    听着耳中那些聒噪的奉承,管悠悠实在是受不了了,搜肠刮肚地从记忆中找出当初爷爷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道理,“你这是从结果推过程,我们已经胜利了,你这么推回去当然事事都对,因为我们要是做错了都死翘翘了!”

    剑七一愣,正当管悠悠以为自己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当头一棒点醒了这个蠢货的时候,剑七突然点头道:“女孩子说叠字果然是真好听啊!”

    气得管悠悠瞬间提起兵刃就要跟剑七大战一场,好在云落憋着笑劝住了。

    还别说,这一路上有了剑七,旅途也生动了好多。

    想到这儿,云落忽然想起了裴镇和孙大运,那也是两个有趣的人。

    他们应该还好吧。

    城门处,三人老老实实地下马步行入城,守城官兵见他们没有包裹,略微检查了一下便将他们放了过去。

    在这个有修行者的世界,若是些普通歹人,城内自有修行者轻松拿下,若是修行者,也不是他们这些守城兵能解决的。

    这么说来,这些守城官兵似乎挺没用的样子,实际却不然,芸芸众生,修行者能有几个?

    否则也不会落到山下山上实力逆转的地步,真正的人间,还是凡人的人间。

    云落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若非是街市上空不是熟悉的麻辣鲜香,人群穿着也不尽相同,他甚至以为已经回到了那座繁华的锦城中。

    随便找了个铺子,买了点小吃食,顺口跟小贩请教了一句靖王府的方位。

    有了买卖仁义,小贩也不吝惜些口舌,给他们详细指点了靖王府的方位。

    如今云落的一号马屁精在一旁不住点头,口中念叨着,“学到了学到了。”

    管悠悠一脸震惊,“你连这些都不懂,你下什么山啊?”

    剑七回以一脸茫然,“行侠仗义,有剑就行啊!”

    管悠悠一脚跺在他脚背上,跟上云落。

    剑七龇牙咧嘴地甩着脚,在小贩我都懂的眼神中,笑着离去。

    如今的靖王府中,几十号下人各安其职,将偌大的府邸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崔家多年精心培育没有白费,崔雉显露出了与她年纪完全不符的卓越手段和能力,几十个下人,如何分化,如何制衡,如何集权,都让经历过当年凌家大营发展的杨清暗自点头。

    王府的一处凉亭中,随荷一边趴在桌上,一边吃着瓜果,今天的份额不少,可以慢慢享受。

    崔雉默默坐在一旁修炼,邹荷时不时指点两句。

    问天境高手的悉心指点,让崔雉受益良多。

    至于更适合指点一位剑修的杨清,则只是在一旁笑嘻嘻地盯着邹荷。

    那温柔神色,让随荷一边吃东西一边心里哀叹,那个冷面寒冰的白衣剑仙,从此自绝于江湖了啊!

    偶像幻灭,罪过罪过。

    杨清忽然喊道,“随荷。”

    随荷连忙转身低头,“小姨父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杨清一头雾水。

    机灵的小姑娘立马猜到是有别的事,长出一口气,缓缓坐下,“没什么。开个玩笑。”

    “你落哥哥到了。”杨清笑意盈盈。

    一扭头,小姑娘已经甩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冲出了凉亭。

    崔雉从修炼中退出,看着杨清,“前辈说的是真的?”

    杨清看了看邹荷,“我在她面前从不撒谎。”

    崔雉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我去接他们。”

    邹荷在杨清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酸不酸!”

    看着傻笑的杨清,邹荷忧伤道:“哎,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冷傲的你。”

    杨清立马收敛笑容,恢复了冰冷神色,不咸不淡地甩开邹荷的手,气得邹荷也在他的脚背上狠狠跺了一脚,“蠢死算了!”

    云落三人刚来到门口,门房正要上前询问,忽然从府中刮出一道青色的风,撞入云落的怀中。

    云落笑着揉着她的脑袋,“这么大的姑娘了,矜持点。”

    随荷死死抱着不撒手。

    门房见状也不多问了

    ,赶紧带着人给几位贵客牵马。

    紧跟着崔雉也走出大门,先朝云落点点头,两人之间不用多言。

    然后她看着管悠悠微微一笑,“管姑娘,欢迎。”

    管悠悠也老老实实回了礼,云落恰到好处地介绍道:“这位兄弟名叫剑七。”

    崔雉迟疑着道:“剑......兄?欢迎啊。”

    看着这位绝色美人的尴尬神色,剑七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好像有点问题。

    “好了,别站门口了,进来说话。”崔雉领着众人走入府中。

    每次看见邹荷,云落都会想起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可惜斯人已逝,徒留思念。

    随荷仰起头,“落哥哥是想我娘亲了吗?”

    云落笑着揉了揉随荷的脑袋,向邹荷郑重行礼。

    他把剑七拉过来,正要向邹荷介绍,忽然剑七的身子微颤,似有剑鸣之声。

    剑七神色大变,望着从那边走来的那个白衣身影。

    杨清越靠近,剑鸣铮铮,愈发高亢。

    直到杨清伸手一拍在剑七的肩上,“神册剑炉?”

    剑七如蒙大赦,行礼道:“神册剑炉剑七,见过剑仙前辈。”

    旋即他想起了一个在云落的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名号,连忙补充道:“见过白衣剑仙前辈。”

    “呵呵,你比你大师兄聪明。”杨清笑了笑,“他还好吗?”

    剑七摇了摇头,神色黯然,“终日醉酒,不闻世事。”

    杨清叹了口气,时光改变了多少的人和事啊,曾经那个天赋远胜自己的剑道天才,落魄成了那般模样。

    “好了好了,你在这儿问什么话啊,咱们进屋说。”邹荷出来主持大局,带着众人先去安顿,然后在主厅中坐着聊聊。

    云落望了望四周,“这就是小镇的府邸啊,真是不错。”

    杨清和邹荷对视一眼,沉默无言。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南面那座天下都该是你的。

    在云落的询问下,崔雉笑着将之前他们到北渊之后的情况跟云落他们细细讲了,和那个饮马城的神秘史老说的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少了后面的情节。

    云落笑着道:“那两位皇子自作自受,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回去就没再折腾点事情出来?”

    “因为白衣剑仙前辈的面子,大皇子当天就被赶回了封地,二皇子第二天也灰溜溜地出了城。据说宫中的二位贵妃,也都被渊皇惩戒了。”崔雉很明白这个结果的原因。

    云落朝杨清竖起大拇指,这儿也就他和随荷敢在杨清面前这么随意了。

    管悠悠在外人面前一向沉默,剑七也似乎在神游天外,聊天的重任全部压在了云落一个人的身上。

    “这长生城是真的繁华啊,一进城那叫一个热闹。”云落笑着感慨。

    “哪有,平日里可没这么热闹的。”邹荷笑着道。

    云落正要询问,余光瞥见随荷跃跃欲试的神色,便笑问道:“随荷,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因为今天是渊皇举行封禅大典的日子!”随荷得意地开口,一副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令她失望的是,云落却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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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城中,清出了一片巨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早早地筑起了两个祭坛。

    筑方坛以报皇天,筑圆坛以报后土。

    薛律身着黑色皇袍,上以金线绣有虎豹狼熊,缓缓登上了圆坛,在大萨满敕勒的呼喊中,行繁复的祭拜之礼,然后再登上方坛,行另一套更加繁复的祭拜礼。

    下方的平地上,跪拜着所有的后宫嫔妃、皇室宗亲、草原王爷、朝中大臣,尽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口口相传了数百年的天庭传说,终于在五天之前得到了证实,天上飞舞的霞光和种种祥瑞,骑牛的道士,以及那一番言语,令所有人的心中升起了对天庭的敬畏。

    大礼行毕,薛律将封禅文书以金泥银绳封之,埋于祭坛之中。

    转身注视着脚下匍匐的臣工,和远处跪地的子民,心中豪情万丈。

    “朕之一生唯有二愿,国家大事,皆朕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求天下一统,二也。愿与诸位共创大业,成就我薛氏一族千载基业!”

    敕勒当先行礼,“陛下千秋万载,一统河山。”

    广场上的人声汇集在一起,宏伟响亮,“陛下千秋万载,一统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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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大典也举行在天京城中。

    大端的臣工以决绝的魄力和惊人的速度在天京城的一角硬是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修建起了足够封禅所用的祭坛。

    广场正中设坛三层,四周为青、赤、白、黑、黄五帝坛,杀白鹿、猪、白牦牛等为祭品,用江淮一

    带所产的一茅三脊草为神籍,以五色土益杂封,四周放置奇兽珍禽,以示祥瑞。

    杨灏身穿明黄色帝王冕服,上绣杨氏族徽,和大端山河轮廓,缓缓走上正中的祭坛。

    四周响起庄严的乐声,杨灏在礼部尚书的亲自呼喊中,跪拜行礼。

    一套大礼行完,杨灏缓缓站起转身,视线从下方跪拜匍匐的头顶上穿过,看向四周围观的种种,果不其然,瞧见了那两位面沉如水的“圣人”。

    杨灏沉声道:“自今日起,我大端杨氏,为天下正统,奉天承运,统领万民,如有不从者,万民共诛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声中,杨灏闭起双眼,微微仰起头,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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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您说有了这事儿,是不是就不会打仗了?”

    北渊武威侯赫连青山的营帐中,大端征北军主帅韩飞龙的营帐中,各自的亲兵都恰好问出了同一句话。

    赫连青山放下手中的酒碗,右手撑着膝盖,看着那个跟了自己好些年的亲随,“那位仙人有说这话吗?”

    亲随摇头。

    赫连青山又问,“那位仙人,有明确过双方国界吗?”

    亲随还是摇头。

    赫连青山再问,“那位仙人,有说过人间必须要有两个皇帝吗?”

    亲随一惊,“难不成还能变成一个?”

    赫连青山不再说话,他本身就是高阶修行者,知道天庭没什么好稀罕的,就是一帮生活在另一片土地的人而已,对他们而言,有人给他们供奉就行,一个两个有区别吗?

    甚至,甚至,换了一个姓又能怎样?

    那边韩飞龙的回答就要简练得多,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硕大的地形图,圈圈画画,轻飘飘地甩出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要想不打架,除非人死绝了。”

    半晌之后,他揉着眉心停下来歇会,心中冷笑,天庭自己都发生过内乱,人间又凭什么不能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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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七也是个脑子楞的,之前竟然敢缠着杨清问他大师兄的事,看得云落嘴角抽搐。

    好在杨清经过了邹荷的调教,已经没那么冷傲,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当年事才慢慢离去。

    意犹未尽的剑七还觉得杨清不给面子,想要追上去,被云落赶紧拉住送回房中。

    这种大无畏的表现,让崔雉和云落都摇头无语。

    此刻他们二人正并肩走在王府之中。

    云落看着崔雉,“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你觉得呢?”崔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缓缓朝前走去。

    “看来你有别的打算了。”

    “不愧是云师兄,聪明啊!”

    “别打趣我了。”云落沉吟了一会儿,“一人坐镇长生城中,耳聪目明,一人经营封地,培元固本,一内一外,的确是个好算盘。但是就是苦了你了。”

    “我们现在这日子,还远远没资格说苦。”

    “让裴镇走上这条路,不怕他日后变心?毕竟有句话,最是无常帝王心。”

    崔雉呵呵一笑,环佩轻摇,叮咚作响,“我是崔雉啊!”

    “你们应该会很幸福的。”云落笑着祝福,然后笑容逐渐落寞。

    “你变心了吗?”崔雉忽然问了一句。

    “没有,也不会。”

    “那就不要灰心,不要放弃。”崔雉狡黠一笑,然后飘然远去。

    云落怔怔地站在原地,细细琢磨那句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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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祁,草原上数得上号的大于越,手握十余个头下军州,权柄煊赫。

    比起他来,慕容承压根就不算什么。

    将军府的骤然覆灭,他也出了大力,就此深得渊皇信任。

    按说外患已消,又无内忧,这位马大人应该轻松自在才对,可此刻的他,却坐在书房中眉头紧锁。

    今日封禅大典刚一结束,一场画灰议事就在长生殿中展开。

    意料之中又难以接受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经此一变,渊皇的威信骤然猛增,那些原本对渊皇不咸不淡的王爷们,那些手握重兵的草原贵族们,都开始毕恭毕敬。

    “不是个好事啊!”

    马祁揉着太阳穴,自从四皇子归来,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大变之世,谁能占得先机,那才是长久富贵。

    自己那儿子又不争气,只能老子多辛苦点了。

    他干脆从桌上取下纸笔,开始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写下来,挨个地琢磨,看看能不能理出那条隐藏极深的脉络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御驾亲征大战起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实在想不明白。”

    云落皱着眉,向对面的杨清一五一十陈述了自己被掳掠的经过。

    “要么是把你劫走,什么都没干,要么就是干了什么,但是你忘记了那段记忆。”杨清站起身,在屋里缓缓踱步,“答案很显然,你丢掉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云落点点头,“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是这样。”

    “消除记忆,据说是只有天仙才有的手段,甚至天仙能不能做到都不一定。你这些记忆依旧还存在,只是被刻意遗忘和掩盖了。”

    “还有这种操作?”云落觉得有些惊奇。

    杨清微微一笑,“这个其实不难,跟你学剑一样,只是法门不同而已。”

    “一般那些神神叨叨的人都可能会这些东西,比如北渊的萨满,比如南疆的有些族巫或是大巫师,我曾经跟着你父亲一起见识过。”杨清顺便开始琢磨,要不要去找那个敕勒问问,可万一出手的就是他那头的人怎么办。

    “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云落由衷感慨道。

    指着云落的脑袋,杨清笑骂道:“你倒是个心大的。”

    云落嘿嘿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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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还要跟着我们走下去?”管悠悠难得主动跟剑七说句话,就是这种充满着劝离意味的语言。

    剑七垂头丧气,“反正都是游历,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我的伤好了。”管悠悠说得有些委婉。

    “可我的伤还没好。”剑七说得很理直气壮。

    管大小姐生平最受不得激,一撩袖子,“你哪儿还没好,体魄还是神魂,摆出来我看看!”

    剑七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心伤。”

    谁知道管悠悠忽然俏脸一红,旋即转黑,和剑七靖王府中追逐了起来。

    和杨清谈完的云落连忙将二人隔开,无语道:“你们俩消停消停好不好,我是找了两个同伴,不是带了一对儿女。”

    “都怪他/她!”

    管悠悠和剑七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

    云落心中憋笑,这默契,看来是选对了。

    他板着脸跟管悠悠道:“管姑娘,这剑兄跟我们一起去往小镇那边,也是个大助力不是,他若是有得罪之处,请管姑娘勿怪,云落替他赔罪了。”

    管悠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云落转过头,搂着剑七的肩膀,一边前行一边道:“剑兄啊,你觉得管姑娘怎么样啊?”

    剑七打了个寒颤,干脆没有开口。

    云落压低了声音,“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叫欢喜冤家?”

    剑七摇了摇头,云落沉吟一下,“这样吧,明天你去问问管姑娘,说不定改善一下你们的关系。”

    “真的?”剑七将信将疑。

    “真的。”云落的神色十分真挚。

    第二天一早,云落三人向崔雉等人告辞。

    邹荷对崔雉这个姑娘十分喜爱,看着她敢爱敢恨的样子,就仿佛瞧见了十几年前那个同样敢爱敢恨的少女。

    好在那段本以为无疾而终的感情,如今终于得以挽回。

    因此,她和杨清就准备在长生城多待一段时间,至少帮着崔雉站稳脚跟。

    令人意外的是,对云落十分依赖的随

    荷,即使抹着眼泪,也坚定地留在了靖王府,没有跟着云落前往封地。

    旁人还有些不明白,可云落却已经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无非是觉得自己会是累赘帮不上什么忙。

    他将随荷紧紧搂在怀中,然后低头道:“随荷,等我们办完了这边的事情,你请我去天机山做客好不好?”

    随荷猛地点头,云落揉着她的脑袋,“落哥哥会想你的,听话。”

    朝着邹荷、崔雉一一行过礼之后,杨清主动说:“我送送你们。”

    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崔雉轻叹道:“裴镇能有这样的兄弟,真不容易。”

    “为什么不是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真不容易呢?”邹荷笑着调侃。

    崔雉难得红了脸,随荷对这两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女人很是无语,摇着头去房中对付今日的零食份额去了。

    顺便扭头跟邹荷说了句,“小姨,你快买两壶酒庆祝一下,本天才决定认真修行了。”

    城外的山包上,杨清和云落停住,管悠悠拉着剑七去前面等着。

    杨清道:“就到这儿吧!”

    “杨叔早些回去,靖王府等着你坐镇呢。”云落笑了笑。

    “不必,那儿有的人连我都能收拾。”杨清轻笑一声,拍着云落的肩膀,“接下来就是真正自己走了,怕不怕?”

    云落想了想,难得爆了句粗口,“谁怕谁孙子!”

    杨清道:“这是我和你外公共同的想法,当初你的父亲下山时,其实境界也没比你高多少,如今你面临的困境要比他当年还要大,所以,你需要更好的历练。”

    云落明白杨清所说困境更大是什么意思,凌青云当年乱世称雄,的确豪情万丈,功业不凡,但云落如今面临的,是一个初创不久,仍旧出于上升期的强大王朝。

    顺势而为和逆流而上,孰难孰易,很简单。

    所以他更没说什么,而是恭敬地朝杨清行了一礼,感谢他这一年多的时刻相护。

    正要离去之际,杨清忽然眉头一皱,看着远处。

    敕勒的身影从远处一闪而逝,转眼出现在云落的眼前。

    “你来干什么?”

    “我想跟凌公子说几句话。”

    “他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白衣剑仙,凌公子已经长大了。”

    杨清恨恨地甩手。

    云落从来人的服饰中猜到了他的身份,恭敬行礼,“凌荀见过大萨满。”

    敕勒呵呵一笑,“不愧是凌将军之子,这气度和胆识,就远非常人所能及。”

    “大萨满谬赞了,剑修行事,向来直来直往。”云落微微拱手。

    说得很委婉,意思很简单,你这神棍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磨磨唧唧的。

    杨清嘴角弯起,敕勒表情微微一滞,旋即面色悲悯,沉声道:“我是来劝凌公子放弃复仇的。”

    杨清瞬间拔剑在手,冲天剑气悬而不发。

    敕勒不为所动,“不仅如此,我还希望凌公子能劝说四皇子放弃他的复仇。”

    “他复什么仇,他回归北渊,获封亲王,富有封地,高兴还来不及。”云落的回答很是谨慎。

    敕勒叹了口气,“看来凌公子还是不相信我。也罢,就请凌公子为天下苍生想想,兵戈无情,苍生何辜。”

    说着他竟要朝云落行礼,吓得云落赶紧将

    他扶住。

    “我想请教大萨满一个问题。”

    “凌公子请讲。”

    “若是为了苍生幸福,天下太平,薛军神之事又作何解释?”

    敕勒稍一沉默,“我的方向从未更改,时间会证明一切,也希望时间能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杨清嗤笑一声,云落倒是不敢,只能恭敬行礼,“大萨满金玉良言,凌荀定当细细思量,只是事关重大,恐难如大萨满之愿。今日还有长路要赶,就此拜别,望大萨满顺遂多福。”

    说完不给敕勒再说话的机会,翻身上马,朝杨清使了个眼色告别,然后挥鞭离去,与等候多时的管悠悠和剑七一起离去。

    正是早走的这么一会儿,刚好错过了接下来的一个惊天内幕大消息,以至于日后想起,都后悔不迭。

    杨清忽然道:“你看出他身上的问题来了吗?”

    “有什么问题,没觉得啊?”敕勒微微有些疑惑。

    杨清收回死死盯住敕勒表情的视线,“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敕勒一脸虔诚,“有所为,不得不为。”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你们这些神棍也好,当权者也罢,总喜欢用一套冠冕堂皇的东西来掩饰你们邪恶的内心,跟你们待着都嫌恶心,老子还不如跟云梦大泽的野修们说话来得爽快。”

    等杨清骂完这句,敕勒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传言中白衣剑仙,孤傲如雪,惜字如金?”

    “孤傲如雪,融了。惜字如金,有钱。”

    “佩服。”

    二人正要各自离去,敕勒的神色忽然一动,冲杨清匆匆一别,朝长生城中奔去。

    杨清不明就里,只知有事发生,也赶紧冲回靖王府。

    马祁昨夜只睡了一小会儿,又起来继续边写边琢磨。

    密密麻麻的两张纸上,全是细小规整的蝇头小楷,谁能想到一个所谓的北渊蛮子,能有这书法造诣。

    他目不转睛地一行行看着,思索分析着前后关联,左右牵扯,看过一遍,一丝灵光似乎在脑中稍纵即逝。

    那就再来一遍,那个想法似乎又明显了些,但还是没能被他捕捉到。

    正当第三遍开始不久,那丝光亮即将被捕捉到之际,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爷......”

    “不是说了别打扰老子嘛,吃了豹子胆了?!”

    “老爷息怒,是宫里来人了!”

    马祁恨恨地将门房一脚踹翻在地,去到主厅。

    当听完传旨太监的口谕之后,马祁苦笑着跌坐椅子上,脑海中的想法自然清晰起来。

    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充斥在心间,想着那个在长生殿中的身影,居然开始有了些敬畏。

    口谕上说,让马祁从自家私兵中抽调六万精兵,于七日之内,抵达苍狼原,十日之后,渊皇将亲自登台阅兵,御驾亲征!

    长生殿中,薛律豪迈挥毫,写下一封国书,对下方跪拜的理藩院大臣道:“十日之后,将此封国书,送至南朝皇帝的案头!”

    “!”

    理藩院大臣恭敬地捧着国书退下。

    那封国书上,其实只写了一首诗。

    “万里车书一混同,关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云水上,立马天京第一峰。”

第二百三十章 秋风至,三面合围

    秋安城,城头的旗帜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迎风招展着宣告,秋风已至。

    裴镇一行四人缓缓登上城楼,梅子青神出鬼没,或者说刻意隐藏着行迹,从不在人前现身。

    脚下较场中,城防兵和慕容家的私兵逐渐从开始时的怨声载道,沸反盈天,慢慢有了些服从意味。

    “耶律晋才是个将才。”迟玄策点头赞许。

    “为何不是帅才?”崔贤笑问道。

    “这不还没机会表现嘛!”

    裴镇抛出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一笑。

    “很快了,很快就会有表现机会了。”迟玄策的笑容一闪而逝,很明显是为了附和。

    裴镇撑着厚实的城墙,神色严肃,“慕容承他们?”

    “殿下不会以为他们会就这么算了吧?”

    风吹在脸上,带来些微微凉意,也吹动着迟玄策眼神中的担忧。

    脱去了剑宗习惯的白色衣衫,裴镇穿着一件黑色暗金纹的劲装,整个人的气质又成熟冷峻了几分,他直起腰杆,眺望远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和众人交谈。

    “从草原过往情况而言,慕容承手上的五个头下军州,最多能为他支撑起五万能战之兵,最多!”

    “其余三位小于越,手上就一个头下军州的话则要更差一些,能有五六千能战之兵就不错了。”

    “迟先生、崔先生、天启,你们觉得他们会倾巢而出,撕破脸强攻秋安城吗?”

    形象已经越来越朝符临靠拢的符天启正专心地看着下方的操练,骤然被点中名字,一时还有些慌乱,“不会吧,这样做幽云州节度使不会干预吗?”

    迟玄策嘴角微笑,这位符兄弟还是很聪明的。

    “倾巢而出不至于,没有谁会不顾后方安稳。明目张胆地攻击也不至于,尤其是在前几天那出神迹之后。”崔贤的推断也很清楚。

    众人心中都微微点头,的确,当日那出神迹,也正是如今这些城防兵和慕容家私兵变得老实起来的一大关键。

    “殿下派往锦宁州的信使,有消息传回吗?”迟玄策却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裴镇无奈地摇摇头。

    如今他们刚到封地,万事待起,情报渠道这些更是全无基础,即使有崔贤这种具备大管家能力的人物,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将框架建立起来。

    因为,最关键的是,无人可用。

    许多人都以为行军打仗,前有将士陷阵冲锋,破敌于刀枪之下;后有谋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便可万事大吉,其实错之远矣。

    打仗,更多的是打后勤、打人才、打情报,刀兵碰撞,那只是所有成果的最终具体展现而已。

    粮草征调,人员配备,情报暗战,都是藏在幕后的大事,决定一战胜败的大事。

    所以,杨灏当年,才能在凌青云的大军之中,抢下一把最靠近统帅的椅子,甚至和秦陵不分高下。

    迟玄策犹如当年凌家军中之秦陵,崔贤犹如当年之杨灏。

    可这二人,比起那二人,差距仍是不小。

    迟玄策也不气馁,他蹲下身子,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支如今随身携带的炭笔,在地上画出两个方块。

    “如今我们仍旧没有取得封地完整的地形图,但大致是这样一个格局。”

    他在左边方块的左边圈出一个黑点,“此处是秋安城,我们的前方,是几位大小于越瓜分掉的幽云州,幽云州之后,是刘氏一家独大的锦宁州。”

    “我们的方略没有问题,暂时向刘氏低头,专心攻略幽云。可刘氏目前的态度不明,我们便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裴镇也早就蹲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地上的两个方框。

    “若同意,自然可以按计划进行;若不同意当如何?”裴镇问道。

    迟玄策斩钉截铁,“血火之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惜代价,强力扩张。”

    “那就是要死人。”崔贤轻轻道。

    “甚至包括怯薛卫,或许都剩不下多少。”迟玄策也没有办法。

    裴镇抿着嘴,看着迟玄策,“迟先生认为刘氏同意的可能性有多大?”

    “虎狼不会欢迎另一头虎狼,但或许会同意跟一头狐狸做邻居。”迟玄策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符天启想起自己曾经跟着师父游历途中,师父说过的那些话,灵光一现,“意思是我们越厉害,刘氏就会越忌惮,我们若是弱一点,刘氏可能就不会出手对付我们?”

    裴镇笑着朝符天启竖起大拇指,符天启羞涩一笑,又疑惑道:“那要弱到什么程度呢?”

    “比慕容承高上一线就好了。”不用迟玄策说,大家都想明白了这个答案。

    正当众人都以为情形已经明朗起来的时候,迟玄策和裴镇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可惜,这不现实。”

    迟玄策点了点地上属于他们的那个小圆点,和广袤的幽云州,“我们没有那么多实力跟他们耗,更没法隐藏什么,只能拼尽全力,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最好是如秋安城这般的脆胜,势如破竹。”

    裴镇朝着城墙下较场的方向努了努嘴,“就这么点人,多死一个都不合适。”

    “所以,咱们只有先下手为强了!等这些新兵可用,便挥师向东,在刘氏反应过来之前,能抢下多少地盘,就抢下多少。然后再徐徐图之。”

    崔贤似乎有些不赞同这样的考虑,“为何不以秋安城为基础,打造一支强兵,完善情报、粮草等各方内容,再图大计?”

    “以前叔父和我玩过一个推演游戏,假定一州之地产出军士、粮草等衡定,以两州之地和五州之地对抗,只能通过不断的战争来尽量拉近双方实力,拖住其发展步伐,拖得越久,对地盘小的一方越不利。”裴镇缓缓站起,揉了揉发麻的腿。

    迟玄策也缓缓道:“慕容承也希望我们的脚步在秋安城停留得越久越好。”

    这样一说崔贤瞬间便明白过来,看着下方那些生龙活虎的战士,长长一叹。

    一个怯薛卫斥候冲上城墙,“启禀殿下,探马来报,有两支兵马共计三千余人,于昨日进入北面蛮牛城。”

    几乎同时,又有一名怯薛卫斥候冲来,“启禀殿下,有一支两千余人的兵马,于昨日进入南面月牙城。”

    裴镇走上前,将二人一一扶起,拍着他们的手臂,“辛苦了,与耶律将军说,着人再探,时刻注意对方动向。”

    二人激动地领命而去。

    没有情报人员,也只好让这些勉强跟情报挂得上勾的斥候做做这些事了。

    几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斥候前来,单膝跪地,“殿下,东面风扬城,今晨有五千兵马抵达。”

    秋风萧瑟,除了退路,三面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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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甲沙海,顾名思义,有黄沙遍地,风尘险恶。

    但作为曾经的夏捺钵,渊皇避暑之地,必然不至于所有地方都弥漫着黄沙滚滚。

    绿洲如星,散落点缀在这一大片的戈壁和荒漠之中。

    一条大道,通向其中最大的那一片绿洲,那里,便是寝甲沙海的中心,三皇子薛锐如今的大本营,寝甲城。

    寝甲城中,洗去风尘,身着绿色长衫的薛锐叩开了乌先生的房门。

    乌先生身形消瘦,面颊微微凹陷,颧骨凸起,但当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都不会在意方才那些部位,而都会被那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牢牢吸引。

    他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迎接,只是朝对面的椅子一伸手。

    薛锐却没有生气,缓缓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将一杯恭敬递给乌先生,“请先生教我。”

    乌先生接过茶杯,叹了口气,“殿下不该回来的。”

    “为何?”

    “殿下回来可是为了靖王之事?”乌先生问道。

    “自然,他骤然封王,一举翻盘,我怕应对失误,便赶回来请教先生。”薛锐脸色苍白,嘴唇细薄而少血色,缓缓开口。

    “你这回来,就已经是应对失误了。”看着薛锐疑惑的神情,乌先生继续说道:“封王不假,可这封王与封王之间,也有不同的内情。靖王这次封王,看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若是寻出那一条隐藏的脉络,就不会觉得惊奇了。”

    薛锐不由得身子前倾,目光灼灼,“先生可是寻出了?”

    乌先生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端起茶杯,轻嘬了一口,“敢问殿下,如今这北渊朝政,最顶天的大事是什么?”

    看着薛锐微微思索的表情,乌先生心中不禁叹息。

    “南征?”过了一瞬,薛锐试探着答复道。

    乌先生将茶杯重重放下,“正是南征!渊皇陛下隐忍二十余载,一朝爆发,不是为了争权,而是为了一统天下,凡是阻拦在这件事面前的一切,都会被他无情摧毁,就连薛军神也不例外。”

    薛锐恍然大悟,可这跟老四封王有什么关系,是补偿吗?

    薛锐识趣地没有开口,不愿在乌先生面前表现得太过无知。

    “殿下是不是在想,这次封王是渊皇给军神大人的补偿?”很不幸,乌先生没有给他装作了然的机会。

    薛锐只好干笑两声。

    “人都死了,补偿有什么用?”乌先生轻轻感慨一声,“咱们继续朝上推。殿下认为渊皇陛下的南征,是派名列天榜第十的武威侯赫连青山挂帅还是派鲜卑铁骑共主吴提领兵出征?抑或是某个王爷,某个大于越?”

    薛锐仔细思量,缓缓道:“武威侯的可能性最大!”

    乌先生再次在心中叹息,这位三皇子杀伐果断,手

    腕也不弱,但对于权谋之道,始终难入其门,自己冒着被他反感的风险,时时引导,却收效甚微。

    若非当年的救命之恩,实非良主啊!

    他只好平静道:“殿下,想问题不要被现有条件束缚住,比如方才这个问题,您认为陛下有没有可能御驾亲征呢?”

    薛锐悚然一惊,旋即想到,对啊!以父皇如今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状态,很有可能御驾亲征,以图一战功成啊!

    乌先生的话又传来,“陛下若要御驾亲征,是不是就要率先考虑后方稳固?”

    “这后方稳固,又分两个方面,一是朝政,二是皇权。朝政上,有皇族宗室长雍王殿下,有三朝顾命元焘大人,自可无忧。那皇权呢?”

    “如今殿下等三位皇子的皇位之争本就如火如荼,若是谁趁机吃下长生城,称帝自立,岂不平添变数?”

    “现在,陛下册封靖王,首先是影响人心,若是其余三位皇子想要称帝,别人就会想,你们连亲王都不是,这皇位如何轮得到你们?可若是靖王称帝,他的实力又尚且弱小,待陛下班师回朝,都不一定能有多大实力。”

    “其次是挑动矛盾,殿下和其余二位皇子都不希望靖王自立,必将百般阻挠,而靖王也自然会想方设法自保或反击,朝中各方支持者,也将各自站队,各自争斗,混战不休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去抢夺皇位。而留守的摄政大臣甚至会推波助澜,只要将事态维持在可控范围,打来打去,他们稳坐高台看戏啊。”

    “殿下现在知道为什么立刻赶回是失误了吧。”

    薛锐被乌先生一通透彻的分析说得冷汗涔涔,后心发凉。

    “那我们应该如何行动?整军备战,去抢皇位?还是对付老四?”薛锐有一点好,就是问的问题常常直指解决方案。

    乌先生摇了摇头,“殿下,您再仔细想想,也容我再深思一夜。如今按兵不动一天,无妨。”

    薛锐站起身来,恭敬一拜,“好,薛锐明日再来拜访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去,乌先生也没有起身相送。

    其实他早有盘算,只是还是希望薛锐能多想想。

    他叹息着将手伸到椅子下面,轻轻推动,竟然是轮椅!

    当椅子转动,露出两条齐膝而断的腿时,他从不起身,薛铭也不以为意的原因也不言自明。

    望向窗外,树叶已经开始渐渐泛黄。

    秋天到了,杀人的季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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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的秋天是战火纷飞,大端的秋天却是硕果累累,收获满满。

    夜色深沉,齐紫衣送走最后一拨客人,缓缓走回内室。

    灯芯已经剪下许多,但齐紫衣的面上丝毫不见疲惫,反而有着亢奋的潮红色。

    原本,他进京之后,潜居养望,悄悄结交的都是一些修行宗门的嫡系,关系最要好的,就是那位清音阁的隐龙。

    可惜在雾隐谷,隐龙陨落,其余的那些宗门子弟,也没能提供什么助力。

    在他们眼中,道教无非就是另外一个修行门派而已,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一时间,齐紫衣门庭冷落,竟有了些寸步难行之感。

    就在他微微生出些心灰意冷之念时,天大的福缘猛然砸落下来。

    那天的万道霞光,漫天祥瑞,骑牛道士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这座天下每一个人的心中。

    自那天起,号称紫霄宫嫡传的齐紫衣朴素的宅院,门庭若市,往来权贵络绎不绝。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破局是借的是祖师爷之功,走的是权贵重臣之路。

    吹灭油灯,齐紫衣飘上房顶,瞧着天上的那轮椭圆的月亮,脑海中,出现一幅自己身着御赐紫衣,手持拂尘的悠然画面,掌教说的那个别开生面,真个令人浮想联翩。

    他忽然有点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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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所向,草木渐渐枯黄。

    剑七的眼眶有些乌青,看着云落的眼神很是幽怨。

    云落强忍着笑意,故作不见。

    他也没想到当剑七真的问出那个问题时,管悠悠的那一拳是如此干脆而有力。

    “管姑娘,你那天说,我被掳走的时候,你遇上了一群马贼?”

    管悠悠对云落还是有点好脸色,点点头,“恩,人还不少。”

    “战力如何?按普通人算。”

    管悠悠斟酌道:“弓马挺娴熟的,似乎也粗通武技。”

    剑七见缝插针,“草原上马贼可不少,聚众而居,呼啸来去,除了没啥规矩,跟寻常军士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比寻常军士还要强一点,毕竟刀口舔血的生意。”

    云落神秘一笑,“要不咱们给裴镇准备一份礼物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乐极生悲,两条明路

    沿途的一座小城客栈中,客房里亮着一盏灯,灯下三人。

    “云兄,马贼来去无踪,巢穴难觅,我们怎么找啊?”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什么意思?”

    “笨蛋,就是引蛇出洞的意思。”管悠悠怼起剑七来毫不留情。

    “管姑娘,既然你也知道接下来我的计划,那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云落从怀中掏出一封刚刚写好的信,“你一个姑娘家难免有些不便,所以我想请你提前去秋安城,跟他们报个信。”

    管悠悠盯着云落的脸,想要从脸上看透他内心的想法。

    灯火摇曳下,云落微笑坦然。

    “好吧。”管悠悠同意了。

    “哎。”剑七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

    管悠悠拿着信,“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睡了。”

    “注意安全。”云落递过去一张从崔雉那儿搞来的路线图,他自己已经拓印了一份了。

    管悠悠点头接过,看了眼剑七,转身回了房间。

    “会不会想念?”云落笑容古怪。

    “哼!”剑七朝床上一滚,不再搭理云落。

    云落无奈道:“兄弟,这是我的房间。”

    被子蒙头,剑七瓮声瓮气地道:“我就要睡这儿。”

    云落只好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吹灭油灯,去了隔壁剑七的房间中休息。

    第二天,云落敲开剑七的房门,剑七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悠悠姑娘呢?”

    “早就走了!”云落淡淡道。

    “你居然不叫我,亏我还把你当偶像!”剑七气得上蹿下跳,一头栽进被子中,哀嚎道:“心爱的姑娘就要从我的身边离去,我却无法为她送别,看不见她的欢颜,看不见她的倩影,我的人生已经一片灰暗。”

    管悠悠默默地站在房门口,轻喊了一声,“喂!”

    剑七猛地坐起。

    “走了。”说完一身黑衣的管悠悠转身离去。

    剑七冲到房门,已经不见了管悠悠的踪迹,呆呆地走回床上坐下,看着云落,“我刚才的话?”

    云落憋着笑,点着头。

    剑七钻进被子,在床上翻滚着,“让我死了吧!”

    没过多久,在城中一通豪购足足花掉一片金叶子的二人背着大包袱,各自挎着一把精美刀剑骑马出了城。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挂在腰间的水囊都喝了一半了,依然没见什么马贼的踪影。

    “云兄啊,这能行吗?”望着茫茫草原,剑七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云落笑着道,“马贼要是都窝在老巢里,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信不信,我们在出城时,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那些都是城里的正经商人,能跟马贼有联系?”在剑七的世界里,这还是有些不合理的。

    “蛇鼠自有道,不一定是所有商人,可能是个别,也可能是街上游荡的眼线,不然那西北风可不管饱。”自小混迹在市井最底层的云落,对这些事情很是清楚。

    话音刚落,二人的耳中都听到了周遭响起的马蹄声。

    不过他们却故作不查,因为此刻的二人,是普通的江湖武夫。

    马蹄很快,载着马上的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猎物大惊失色,慌忙逃窜。

    但有经验的猎人早早便布下了包围圈。

    包围圈缓缓缩小,猎物拔出刀剑,如临大敌。

    可惜,双拳难敌几十只手,两头即使有些能耐的猎物,也难逃猎手们的绳套、弓箭和弯刀。

    猎物被横放在马背上,蒙着眼,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

    马蹄渐远,踏上归程,又是一场成功的狩猎。

    云落和剑七默默记着路线,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外。

    山谷的入口狭小,入口的石头后藏着几个守门的,见着大部队回来都在兴高采烈地招呼着。

    山谷中修着大大小小数十间房子,云落侧耳聆听,竟然还有妇孺的声音。

    一行人下了马,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云落和剑七押着去到大厅,另外两个马贼取下他们的硕大的包裹,紧紧跟上。

    见着剑七走得慢了,还猛踹了一脚。

    剑七聚音成线道:“这个该死。”

    云落也回道:“踹你一脚就该死,那我们是来杀人的吗?”

    大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令人意外的是,他并不凶恶,反而看着云落等人走进,神情甚至有些悲悯。

    “老大,这次可逮着两只肥羊。”一个马贼兴高采烈地汇报着,他一使眼色,另外两个马贼将包裹放在堂中的空地上,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

    可惜里面尽是些衣物和吃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个小头目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拎着个酒壶,笑着道:“这点东西可撑不起肥羊这样的说法啊。”

    那个马贼嘿嘿一笑,“别急嘛!”

    说完他走向云落,直接将手伸进云落的怀中

    ,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点东西能值多少......”那个小头目的话还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撼。

    小小布包里,是一叠金叶子。

    粗略看去,就不少于五十片。

    就连上面坐着的老大都有些动容,有了这些金叶子,自己这帮人至少几个月不用担心口粮的问题了。

    云落依旧被蒙着眼,微微抬头却像是在看着马贼老大的眼睛,“这位老大,您财也到手了,留着我兄弟二人也是无用,可否将我兄弟二人放了?”

    上首的老大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就笑着开口,“大哥,这小子有些气度,又身怀重金,想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如咱们乘机摸了他家老巢,吃他个盆满钵满如何?”

    方才那位小头目也附和道:“家里可不止这点东西,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家眷可是一等一的白白嫩嫩,娇滴滴,正好慰劳一下兄弟们啊!”

    剑七神色不变,聚音成线,“我觉得这些人都该死。”

    云落不置可否。

    “放他们去吧,记得蒙好眼睛。”

    上首的老大轻轻开口。

    “大哥!”小头目连忙劝道。

    “别说了,我早就说过,咱们只为求财,能养活大伙儿就行了。”老大的语气很是坚决。

    两个小头目神色一滞,悄悄对视一眼,深深不甘。

    他忽然呵呵一笑,“我兄弟说你们都该死,我看也不尽然嘛。”

    “我看你是找死!”小头目一把拔出刀来,朝着云落当头劈下。

    剑七嗤笑一声,也不见云落有何动作,一只元气化作的大手轻轻掐住小头目的脖子,将他举到空中。

    云落眼前的布条和身上的绳索缓缓断裂,他笑着道:“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咱们好好聊聊。”

    修行者!!!

    大厅中,所有的马贼几乎都在瞬间呆滞,那个亲自将云落抓来的马贼头目心中咆哮着,你大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当云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轻捏死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头目,整个大厅中,匍匐着一大片身影。

    马贼老大也乖乖地走下了座位,在台阶前恭敬下跪。

    云落缓缓走到他身边,坐在台阶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旁。

    马贼老大在错愕和战栗中坐下,云落轻轻道:“你还算是个有操守的,怎么会干这一行?”

    马贼老大低着头,似有纠结。

    “看样子还有隐情?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好隐藏的?”云落面容和蔼。

    “我是将军府的人。”马贼老大轻轻开口。

    “继续。”云落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

    打开了话匣子,马贼老大也豁出去了,“将军府覆亡之后,我们这些散落各方的下属都遭到了敌对势力疯狂的剿杀,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一帮兄弟,落草为寇,占据了这处地方,收服了这帮兄弟。”

    “然后呢?未来就打算一直当马贼了?”云落问道。

    马贼老大摇了摇头,面上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太突然了。将军府已经不在了,我们这些人又能干什么。”

    “你知道四皇子吗?”

    “仙师是说四皇子殿下?他不是在大端学艺吗?”

    云落平静道:“他回来了。”

    “啊?”马贼老大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旋即反应过来,又一屁股坐下,面色焦急,“他怎么能回来呢!大将军死了,他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被册封为靖王,封地八百里,现在就在东面的秋安城。”云落拍着马贼老大的肩膀,“既然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我给你指条明路?”

    马贼老大还沉浸在震惊中。

    云落起身,笑看着大厅中惶恐跪拜的众人,“有谁知道附近哪里还有别的马贼聚集啊?”

    大厅里,云落叉着手,笑得像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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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章城中,今天有一件大事。

    全城轰动,权贵齐聚。

    说个人山人海,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也不为过。

    朝露门掌门嫁女,算得上一件轰动的大事,但还远远不足以在豫章城中折腾出这般阵仗。

    只因她要嫁的对象,是郁家,是豫章麒麟郁南公子的表弟郁琮。

    郁家,当得起这样的排场。

    陈迎夏的腿已经恢复了,但仍旧没有从那一趟旅程的阴影中走出。

    不论是大街上云落的羞辱,还是在雾隐谷中跌宕起伏、险死还生的过程,都让这个曾经心机深沉、跋扈张扬的少女,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曾经无比憧憬的一切梦想成真之际,她的内心,竟然并无太多波澜。

    在死亡面前游荡过两次的人,如今看什么都会豁达一些。

    耳畔传来的热闹声音,陈迎夏竟然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郁琮的结合是否会

    有如她曾经孜孜以求的那般美妙。

    可是,现在也由不得她选了。

    朝露门的掌门,陈迎夏的父亲陈沛霖和郁南的父亲郁福并肩坐在椅子上。

    堂堂一个通玄境的修行者,面对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老头,细细看去,竟然还有些讨好的意味。

    只因为这个老头生了个好儿子,郁南。

    如今据传言已经迈入通玄境的豫章麒麟。

    陈沛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侧的人群,那里白衣胜雪,大袖飘摇的郁南风度翩翩,正和前来的权贵欢笑交谈着。

    即使在这样的大人物之中,麒麟公子也自有一番卓然气质。

    某些传言中所说的两次在云落手下折戟,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丝毫,也没影响到他背后大人物对他的支持。

    陈沛霖心中暗叹,若是自家女儿嫁的是这位正牌的麒麟公子该多好。

    不过即使作为一个父亲再毫无理由地喜爱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配不上郁南。

    或许那位江东明珠,才是郁公子的良配吧。

    在陈沛霖的思虑间,新娘子被迎进了府中。

    众人都识趣地开始融入进一场婚礼的正式流程之中,欢声笑语,言笑晏晏。

    当陈沛霖夫妇和郁琮的父母坐在主厅正中,新娘子披着红盖头,胸前挂着大红花的郁琮牵起她的手,走入厅中,郁南在一旁欣慰地笑着。

    郁南的父亲郁福也在众人的簇拥中捋着胡须颔首微笑。

    郁家当兴!

    在场几乎所有宾客的脑海中都升腾起这样的念头时,从外面忽然涌入了一大队的军士。

    一阵仓皇闪避,鸡飞狗跳之后,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入。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郁南,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举在空中,“司闻曹奉皇命,捉拿郁家上下,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顾不得吃下心中的惊惶,满堂宾客如鸟兽散,在府门口自有甲士甄别。

    郁福脑子一嗡,晕了过去。

    郁南眉头紧蹙,上前拱手,“这位大人,其中可是有误会?”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一挥手,“拿下!”

    郁南面上闪过一丝狠厉,正要有所动作,黑衣人闪电般地伸出手,朝他按去。

    知命境高手!

    陈沛霖的瞳孔一缩,心知大势已去。

    当郁南被轻松地制住,陈沛霖起身上前,“大人,我们这还没拜堂,您看?”

    黑衣人看了他一样,犹豫了一下,“滚!”

    陈沛霖如蒙大赦,一把扯住陈迎夏的手,朝外跑去。

    陈迎夏掀掉盖头,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郁琮面如死灰的脸。

    郁家的悲喜两重天,仿佛在豫章城中砸下了一颗巨雷。

    所有人都在猜测郁家为何而倒,这其中,也包括披头散发被扔在大牢之中的郁南。

    昏暗的光线,肮脏的环境,恶臭的气味,白衣上早就染上了大片污渍,但他毫不在意,所有的心思都在思索着这一切的缘由和活路。

    仿佛自从当日在落梅宗遇见云落起,自己的大好形势便急转直下,诸事不顺,直到如此境地。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今天的那个黑衣人缓缓走入,然后挥退了所有的守卫。

    “你知道一把刀的宿命是什么吗?”黑衣人毫不在意地蹲在郁南的对面。

    郁南抬头望着他,满是疑惑。

    “是遗弃。”黑衣人自顾自地说着。

    郁南笑了,因为他明白了,“我是朝廷对付六族的一把刀,如今六族和朝廷和解,我这个六族憎恨之人便自然没了用处,甚至都不合适再逍遥在这个世上。”

    “不愧是豫章麒麟,问题还是想得很通透的嘛!”黑衣人点着头,言语似在赞许。

    “您如今说这话,岂不是讽刺之极?”想明白了缘由,心知必死的郁南也放开了。

    他曾经在书上看见过一句话,“今因言善我,他日必因言罪我。”

    如今的自己也落入了这个圈中,乘势而起,自然势去而落。

    “但刀也有办法自救。”黑衣人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郁南重新燃起希望。

    “如果找到了新的用处,那自然就可以重新被主人用起来。”

    郁南猛地抬头,“用在何处?”

    黑衣人伸出手,朝着北边指了指。

    郁南瞬间跌坐在地,只需一个手势,他便明白了这一出戏的缘由和目的。

    “他们会死吗?”

    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点点头,“只有真实,你才有取信于人的可能。”

    沉默半晌,郁南终于重重点下了头。

    黑衣人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枭雄之姿已初成。

    “那我们来说一说细节。”他拿出一张情报递给郁南,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当日夜晚,郁南孤身越狱,黑衣人千里追击,临走前留下命令,郁家满门抄斩。

    几十颗人头落地,换来一个身影仓惶北奔。

第二百三十二章 隐秘难藏消息泄

    瑟瑟秋风刮得旌旗猎猎作响,校场中整整齐齐的将士不动如山。

    耶律晋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望向点将台。

    台上一个身穿黑色金纹锦袍的男子迎风肃立,耶律晋才沉声道:“殿下,三千将士列阵完毕,请殿下检阅!”

    裴镇点了点头,向他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视线从他开始蔓延扫视着场中的一个个身影。

    这里有自己带来的一千怯薛卫,有慕容承的家族私兵,有原本属于这座秋安城驻扎的城防兵,还有新招募的一些军士。

    巴烈死了,那个机灵的前前任城主段景也被梅子青抓住,然后被裴镇砍下了头颅,祭奠将军府逝去的英灵。

    这些日子里,慕容家的私兵中,数次作乱,都被耶律晋才强势镇压,上百个头颅的威慑,终于让这些人稍微老实了一些,不过这还不够。

    裴镇的声音中带着真元,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伙儿别紧张,在这个城里一起待了这么多天,咱们也没好好说几句话,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咱们啊,好好聊聊。”

    “我叫薛镇,应该没人不认识吧?”

    场中响起了几声偷笑,立刻在军纪官的严厉眼神中收住。

    裴镇摆摆手,“说了,别那么严肃,放松点,想笑就笑,咱们就当聊聊天。还是那个问题,没人不认识我吧?”

    “没!”有了裴镇这句话,总有些胆子大的开了口。

    “那就好。你们看我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站这儿跟你们训话,其实啊,我挺倒霉的。好好在西岭剑宗学个剑,当个山上神仙本来挺舒服的,而且我还找了个特漂亮的媳妇儿,漂亮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你们这帮糙汉子瞧见了走不动路那种。”

    下面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声,高台上的崔贤和迟玄策、符天启三人强忍着面无表情。

    裴镇伸手压了压,“可结果呢,山上神仙当不成了,回了朝廷说是封了个亲王,拿了片封地,听起来风光,可我哪儿敢在长生城里多待啊,只好和耶律将军领着的这一千个人,一起灰溜溜地逃了出来。哎,恼火,憋屈。”

    裴镇刻意淡化了某些牵扯。

    下方又有些笑声响起。

    “看看这所谓的八百里封地吧,两个甲字州啊,可他娘的,老子带着这么点人,别人也不愿意拱手相让啊。换你们你们也不干吧?是不是?”

    裴镇愁眉苦脸地问道,下面传来一阵整齐的“是!”

    “可他们不让,我就守着这个秋安城过日子了吗?在咱们草原上,有这么憋屈的汉子没?这么憋屈的汉子能找着女人吗?”

    “没有!”耶律晋才大致明白了裴镇的想法,开始配合着他造势。

    裴镇一手摊开,一手握拳,锤击在掌心,“他们不给,我就自己去拿!否则我这辈子就完了啊,混吃等死,那是个爷们儿干的事儿吗?我的倚仗是什么,是你们,是在场的诸位兄弟啊。诸位兄弟中,有原来慕容承的私兵,有这秋安城的城防兵,其实也相当于慕容承的私兵了,在他手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说白了,就没把你当回事。少了你们这一千多人,人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不少人频频点头,颇为赞同。

    裴镇看着场中,“可我不一样啊!咱们算得上是从一穷二白的时候搭上线的,按两个人来说,那就叫发小啊!爷们儿过上了好日子,还能亏待了发小吗?有了我薛镇一口吃的,那就绝对短不了诸位兄弟的一顿饱饭!”

    裴镇伸手指着东面,“那边有诸位的家,也是我薛镇未来的家,锦宁州我不会去动,但幽云州我必须拿下!诸位,我现在给大家两条路,第一,我放你们走,你们回去,依旧当你们的慕容家私兵,我们相逢一场,好聚好散,回头各为其主,刀兵相见;第二,和我薛镇一道,和在场的其他兄弟一道,咱们拿着长弓,举着弯刀,骑着骏马,一路杀过去,到时候,大家一起过那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要走的,现在就走,留下的,咱们整军备战,第一战,就在五天后,直取风扬城!”

    裴镇沉声喝道:“耶律晋才何在?”

    “末将在!

    “打开较场门,凡愿意此刻离去者,不得阻拦!”

    “喏!”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发展,那些慕容家的私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犹疑不决。

    崔贤略显担忧的心声在迟玄策心湖上响起,“会不会一下子走光了?”

    迟玄策只能聚音成线回答道:“跳得厉害的早被收拾干净了,现在走不了多少。”

    果然如他所言,到最后,也就数十个军士掉头走出,裴镇也果真依言没有阻拦,不仅如此还一人赐了匹马,命人放出了城。

    队伍很快被重新排列整齐,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此刻的场中,看起来凝练了许多。

    裴镇猛地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弯刀,朝天高举,“北渊薛氏,奉天承运,统率万民。孤乃北渊皇子,奉皇命镇守封地,锄奸讨逆,兵锋所指,万众齐心!”

    “诸位,可愿与我一道?”

    耶律晋才当下单膝跪地,“誓死追随殿下!”

    身后传来一阵众声汇聚的巨大喊声,“誓死追随殿下!”

    城主府,如今已经成为了裴镇等人的住处。

    迟玄策笑着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觉得他们会传达到位吗?”

    裴镇负手望着东面的方向,微笑道:“他们不说,风扬城的人也会问啊。”

    符天启这才听懂今天这一出还有的隐藏目的,扶着额头,郁闷道:“我不跟你们比脑子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去画符吧。”

    看着符天启苍白的脸色,裴镇紧紧把住他的肩头,“兄弟,谢了!”

    符天启淡淡一笑,“能帮得上你们就好。”

    三千张蛮力符,虽然是最基础的符,但三千张,而且是要普通人都能用的,即使对四象山的符子而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符天启正要出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梅子青突然出现在门口,在他的身后,跟着个黑衣女子。

    “给你的信。”

    当看清来人面孔,在裴镇骤然惊喜的目光中,黑衣女子递过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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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姑娘应该已经到了吧?”

    剑七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木棍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火光明灭的对面,云落神色略有疲惫,微笑调侃道:“这声悠悠姑娘,实在是情深意切啊。”

    剑七向后仰倒在石头上,看起来也是有些倦怠,想来这些天的过程绝不轻松,“云兄,你收服这些马贼,就是为了要帮你那位王爷兄弟打仗的吗?”

    “不全是。”云落看了看手上的金黄流油的兔子,洒上些佐料,递给剑七,然后重新拿起另一只剥好洗净的兔子烤起来。

    剑七撕下一只兔腿,缓缓嚼着,“还有什么?”

    云落盯着眼前的火堆,眼神迷离,“前些天在饮马城中,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烤兔出乎意料地好吃,剑七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他问我,走了这么远,还记不记得为了什么而出发。”

    云落神色平静,剑七慢慢将手中喷香的兔子放下,神色开始严肃起来。

    “那云兄是如何回答的?”

    云落摇了摇头,“他没问我要答案,我也没跟他说。”

    “云兄对神册剑炉了解吗?”

    “只知道个大概,但也听过世间公认剑炉之人秉性绝佳。”

    “剑炉到底在哪儿,除开师尊,没有人知道。但我们每个剑炉出身的人都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是铁肩担道义,勇剑斩不平。剑,宁折不弯,而一往无前。”

    话题说到这儿,开始向深邃宏大的方向走去,渺小的火堆,和天上的星星一起,试图照亮这片黑夜。

    背风的角落里,云落听着耳畔的风声如泣如诉地从头顶掠过,轻声道:“若是你要救一个天下,你会怎么办?”

    刚问出口,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大,便改了个口,“就像咱们这些天遇到的这些马贼帮派,你若是要救他们你会怎么办?”

    剑七沉默一会儿,“除恶,扬善。恶尽去,自得善。”

    云落不置可否,他翻动着手中的兔子,看着剑七,“咱们不聊那些飘在天上的大道理,聊点接地气的。还记得那位将军府的属吏吗?剑兄,世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非黑即白,许多人都是被世道挟裹着,为了生存走向了某些违背本心的道路。我在想,能不能试着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自己选择,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机会。”

    剑七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迫的?”

    “因为我见过。”云落的眼神中有悲悯,有追忆,“你也知道,我虽然顶着这么个天大的背景,但我从小都是个孤儿。这市井之间混久了,却瞧见了许多跟我们的大道理背道而驰的东西。你记得随荷吧?”

    剑七点点头。

    “我们相依为命好多年,若是在某个时候,旁人以她要挟我做某件错事,我做是不做?若是她重病在床,亟待汤药,我必须得做件违心之事才能救她,我做是不做?如同那个将军府的属吏要护住他亲近之人,便只能投身马贼,世道之中,有大无奈啊。”

    “可人要有底线,为了生存,为了感情,就能不顾底线,肆意妄为吗?”剑七依旧不认可云落的理由。

    云落笑了笑,“这就是你之所以为你,我之所以为我,我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如今的人,挣脱那样泥淖的原因。但,那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等到你所说的事情,成为这座天下大多数人的选择时,这个世道才会真正好起来。”

    剑七明白了云落的话,“你想拯救这个世道?这不现实。”

    “你们剑炉就那么几个人,也拯救不了这座天下,但这妨碍你们去做对的事情了吗?”云落撑着膝盖站起,“不要一下子把调子定得那么高,能多做一点,这个世道就好一点,那就够了。等到足够有能力像我的父亲那般去试着为天下订立一次规矩时,便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儒教你听过没?在云梦大泽,儒教庄教主座下的一个贤从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剑七默默拿起兔子啃了一口,发现已经有点凉了。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眼前,一团光亮。

    这是七月二十八的晚上,离薛律御驾亲征还有三天,草原似乎都在宁静中沉睡。

    离着云落二人千里之遥的苍狼原上,已经是军帐如云。

    首批出征的主力已经抵达,草原上最大的几方势力都在渊皇的旨意下,已经带着麾下精锐赶到此处。

    从远处眺望,夜色中的营帐在黑暗中沉默,团团篝火如星河倒影,连绵不绝。

    几个黑衣人悄悄缩回脑袋,来到树林边解开栓在树上的马,还检查了一下马蹄的包裹和马嘴的绳索,准备朝南返回。

    忽然听得一声弓弦响动,一个黑衣人应声落马,其余几人大惊之下立刻夺路而逃。

    一侧的林中冲出数匹快马,为首之人的喊声刺破夜空的宁静,“抓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了!”

    惨烈而执着的追杀持续了整整一天,当仅剩的骑手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属于大端的城池时,马儿却终于支撑不住,跌落在地。

    身后的三名追兵迅速赶到,其中一人拉开弓弦,羽箭呼啸着扎向那名探子的咽喉。

    已经力竭的职方司探子微张着干裂起皮的嘴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惜那个绝密的情报无法带给朝廷了。

    “铛!”一颗石子精准地撞在羽箭的镔铁箭尖上,一个人影迅速掠出。

    三名追兵眼见对方来了援手,立刻同时引弓,三支羽箭同时激射而出,一定要在援兵赶到之前杀死这个探子!

    可惜,对面来的是个修行者,极速赶到的他屈指弹出三道真元便荡开了三支羽箭。

    修行者不可敌!

    三名追兵只好恨恨离去。

    修行者看了看远去的马蹄,并未追逐,一把抱起这名探子,冲进了城池。

    当日,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从这座城池迅猛地传开,传向征北军主帅韩飞龙的大帐,传向天京城的深宫。

    苍狼原数十万大军集结,南侵在即,方向殇阳关,另有传言渊皇将御驾亲征。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扬城 博木石

    风扬城的风,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张扬不羁。

    所幸城外四面树林、草地都还算繁茂,否则光是那随风缠绵的沙尘,就能让这座城住不下多少人,更遑论成为如今这般规模的一个大城了。

    这天傍晚,正是残阳如血,夕照灰墙的时候,从秋安城方向荡起了一阵烟尘,向着风扬城飘来。

    城墙上的哨兵连忙大喊示警,随着一阵整齐迅速的脚步,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着护卫登上城墙。

    皮肤黝黑,面容粗犷,乃是慕容承麾下又一大将博木石,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在军阵韬略上的造诣,远非巴烈所能比。

    慕容承在巴烈身死,供奉遇袭之后,派出他来统领这五千大军,来主持这次对秋安城的三面合围,足见对其的信任,也足见他要将裴镇赶出封地的决心。

    “怎么只有这么点人?”一个博木石的护卫在一旁诧异道。

    久历军伍,自然一眼就能瞧出这支骑兵最多只有百来人。

    博木石的声音和他的外表极不相符,略微有些尖细,或许正如他内心一般,自有一番细腻心思,他拉过一名亲卫,在其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连忙走下了城墙。

    他望着城墙下方,缓缓道:“弓弩手准备。”

    从秋安城来的,自然正是选择离开裴镇,回归慕容承的那些私兵俘虏们。

    大半日的跋涉,当遥遥望见风扬城的城头,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开心。

    临近城下,瞧见城门居然缓缓打开迎接自己一行时,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骤然涌上心间,所有人的脸上都绽放出笑容来。

    “看,迎接咱们的人来了!”一个军汉指着城门洞方向喊道。

    果然,从门洞里奔出一队骑兵,朝着他们直冲过来。

    众人都开心地笑着,只不过渐渐的,这笑容凝固了起来。

    这......怎么.......感觉......像是......包围?

    三百人的骑兵队伍迅速分开,然后在他们身后合拢,将众人围在当中。

    更要命的是,骑手们居然拉开了弓,弓弦还指着自己?

    “兄弟们,搞错了搞错了啊,我们是自己人啊!”

    “是啊,我们也是慕容大人的兵啊!”

    立刻有人喊叫着表明身份。

    “大人的兵,怎么会从秋安城跑来?”这支骑兵的领头人质疑道。

    其中有人正要说话,骑兵头领突然开口随意指了三个俘虏,“你!你!你!把他们三个押下去,分别询问,如有谬误,即刻处决!”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将三人带下去分开审问。

    俘虏们都被赶下了马,缴了兵刃,驱往一处,四周皆是张弓搭箭,冷冷监视的骑兵。

    他们不敢说话,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边审问的结果,当然,他们还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事情的确是那么个事情。

    当审讯结束,骑兵头领望向城墙,点了点头,博木石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口供有误,杀!”

    随着骑兵头领的一声暴喝,“噗噗噗”,箭头扎进身体的沉闷声音接连响起,这支近百人的队伍来不及反抗,便尽数遭屠。

    一双双圆睁的眼睛中写满了疑惑,有误?你大爷的,怎么可能有误?!

    骑兵头领收兵回城,留下的满地尸首用不着收捡,草原上的动物们,也需要偶尔加个餐。

    他翻身下马,登上城墙,将口供的内容一一告知了博木石,然后迟疑着,似有话想说。

    博木石把玩着一

    柄匕首,“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他们的口供无误,极有可能真是巴烈带去的人,我却依然要杀了他们?”

    骑兵头领点了点头。

    博木石用匕首瞧了瞧骑兵头领的头盔,发出几声闷响,“在我身边当了这么久的亲卫,怎么还不知道动动脑子!”

    “属下愚钝。”

    “大人派我来,是来干嘛的?记住,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有什么理由冒着风险,将这些极有可能是靖王派来的奸细的人放入城中,而留下隐患?”

    “可是?”

    “可是他们不是奸细!对吧?曾经不是,不代表现在不是;许多人不是,不代表所有人不是。只要这里面有一个可能的奸细,我就不会冒那个风险。我的目标,是要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务。”

    博木石或许觉得说得有些太过冰冷,便稍微和缓了神色,“慈不掌兵,有的时候,敌人会利用我们的仁慈。合格的战士,只需朝着目标前进,不要被别的事情干扰。”

    骑兵头领似乎被博木石的话说服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军,他们说靖王会在五天后攻击我们风扬城?咱们要早做准备。”

    “刚说了让你用脑子打仗,你又来了!”博木石无奈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若你是靖王,你会在明知有人即将离去,可能泄密的情况下,还将自己的战斗部署讲出来吗?”

    他转头望向秋安城的方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靖王三天之内必然会进攻。”

    夜幕已经即将彻底压下,博木石的心中冷笑道:“来吧,尊贵的靖王殿下,我有厚礼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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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狗,你说咱们到底选对了没啊?”

    紧挨着秋安城城墙根下,一大片军帐中的一间里,几个选择留下的慕容家私兵俘虏正在低声交谈。

    “选没选对都只能这样了,别瞎想,还指望靖王再给咱一次机会?”被称作老狗的汉子想得很透彻。

    “你说靖王打得过打不过啊,打不过的话那咱可就惨了啊!”又有人嘀咕着。

    “咱们最好希望靖王打得过。”老狗的心绪很平静,他知道,无用的纠结没有意义,买大买小,买定离手,人这辈子就得生死看淡,说干就干。

    “老狗,秃鹫他们回去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狗没有再回答,只是轻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被剿杀殆尽了吧。”迟玄策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看着桌上的一张简略地形图。

    这还是他们在城主府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虽然简单了些,但够用了。

    “进不了城是一定的,至于死不死,就看对方的心性了。”裴镇缓缓道。

    迟玄策不再纠结这个,指着桌上的地形图,“从秋安城往北面蛮牛城,骑军全速半日可达,往南面月牙城也几乎一样,只有东面的风扬城,用时更久,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裴镇坐在他的对面,面露坚毅,“按计划行事!”

    当日入夜,北渊靖王薛镇,尽起城中兵马,只留百余人的城防兵,星夜突袭风扬城!

    望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城池,城中居民都在祈祷着靖王殿下能够得胜,毕竟这些日子,可是秋安城难得的好日子。

    夜色的掩盖下,三只信鸽振翅而起,从秋安城飞出,带着些隐秘,去往它的归途。

    当信鸽在风扬城中落下,晨光才刚刚亮起。

    博木石手中握着那张从秋安城传出来的纸条

    ,仿佛握住了一张必胜的灵宝。

    当亲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喊着敌袭时,博木石哈哈大笑,此战,赢了!

    他旋即登上城楼,望见挟裹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来的靖王,以及他身后的三千骑军,面露嗤笑。

    “吩咐下去,紧闭城门,没我的命令,不得出城迎战!”

    裴镇在风扬城的城墙下勒马,望着没有出城迎战,而是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守军,有些惊讶和遗憾。

    而在他们眼前,昨日傍晚那百来具尸体已经支离破碎,断臂残肢四处皆是,看得那些选择留下的人心中庆幸不已。

    博木石的身边悄悄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慕容承给他配的一位修行者,可博木石只打算让这位山上神仙当一个传声筒。

    “烦请仙师转告,靖王星夜前来,博木石在此恭候已久。”

    那名修行者面无表情地将博木石的话喊了出去,清晰地穿透马蹄阵阵,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还留下嗡嗡的声音。

    “博木石?”

    “居然是博木石大人!”

    一阵细微的骚乱响起,立刻被军纪官弹压下去。

    “迟先生,此人很有名?”

    迟玄策点点头,这些日子他时常找那些慕容家的私兵们聊天,摸清整理出了许多情报,“慕容承手下比较拿得出手的一位智将了。反正懂得用脑子打仗的,都差不到哪儿去。”

    “博木石,孤奉皇命,镇守封地,还不速开城门!”

    真元谁不会用,如今神意境的裴镇轻轻一喝,并不弱于城墙上那位修行者。

    城上守军虽然都曾听说靖王殿下是学过艺的山上神仙,可并未亲眼见过,此刻听到这阵势,不由心头微震。

    “靖王殿下,都这会儿了,就别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风扬城就在这儿,你放手来拿!”

    博木石拍打着城墙,他的话被那位修行者转述而出,霸气十足。

    “草原男儿,马上见真章,出城一战,缩在城里当乌龟算什么本事!”眼见博木石龟缩不出,裴镇只好用上了激将法。

    “呵呵,靖王殿下不用白费气力了,诱我出城,那是不可能的。”博木石笑着开口。

    裴镇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骑兵攻城,损耗极大,自己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消耗。

    城墙上,那位修行者冰冷又清晰的声音继续响起,“哦对了,忘了提醒靖王殿下一个事。您尽起守军,星夜奔袭,秋安城几无守备,万一被别人端了怎么办?”

    裴镇陡然一惊,望向秋安城的方向。

    随着两只信鸽的分别落地,两支骑军也分别从蛮牛城和月牙城出发,全力向着中间狂奔。

    那里有一座秋安城,那里是靖王唯一的大本营。

    只要拿下秋安城,靖王和他麾下的兵马再无处可依,等待他的,将是在风扬城下的三面围杀,然后野心勃勃的他,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回长生城。

    所以,两支骑军的领头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些保家卫国的激动。

    而他们激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此刻的秋安城,仅有一百余人的城防兵,唾手可得。

    秋安城中,信鸽飞出的宅院很是隐秘,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逐一检查着鸽笼,期待着很快就将到来的胜利。

    一个黑衣身影无声出现在他的面前,微笑着轻轻说了句,“谢谢你。你的任务完成了。”

    然后轻轻弹出一粒石子,击碎了中年男人的喉结。

    梅子青厌恶地嗅了嗅鸽笼旁的气味,身形消失不见。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蛮牛城不大,但凭着紧邻秋安城的地势,没少从富饶的邻居那儿借着光。

    原本这儿的城主乃是将军府派来的一个属吏,盘踞在幽云州北部的两个小于越穆战和裴世雄忌惮于将军府的赫赫威势,都对其听之任之。

    但在将军府覆亡之后,两头恶狼便瞬间露出了獠牙,将此人连带着自己辖境内的将军府之人屠灭殆尽,城池自然也被收入囊中。

    进了我的口袋,那就是我的,谁要想再掏出来,那就是与我为敌。

    至于这东西原本是谁的,如今该谁的,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立场,不是事实。

    所以,这次穆战和裴世雄联合派出了三千兵马,包守义那个胖子更是咬牙凑出了两千人,配合慕容承的这次三面合围,力图一战功成,将胆敢觊觎“自家基业”的靖王赶回长生城。

    此刻正值中午,阳光还残留着些夏日的毒辣,几个瘦弱的汉子抱着弯刀,缩进城墙垛子的一点点阴影里,脸上淌着油亮的汗珠,正是奉命把守这一段城墙的守军

    “咱们可真是命衰啊,没能跟着去秋安城打打谷草,捞点油水。”一个瘦小汉子抱怨了一句。

    “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能跑到秋安城不?别从马上掉下来直接摔死球了。”立刻有汉子调侃道。

    “就是,还打谷草呢,你当咱是马贼不成。”

    看来这个汉子是属于老被调侃的角色,别的军汉也一起打趣道。

    每个群体其实都是这样,各有各的定位与角色,按照这个行事,大家便能其乐融融,相安无事。

    瘦小汉子两腿一蹬,瘫在地上,“我看呐,咱们还不如那马贼呢,人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咱能干啥,大声说话都不行。”

    “行了行了!没完了是不?”这群人中一个稍微壮硕点的,老大模样的人开口道,“等将军们得胜归来,到时候也少不了我们一个守卫后方的功劳。少主人从指缝里漏点油水,也够你小子吃的了!”

    “老大,你说将军他们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瘦小汉子来了精神,开口问道。

    老大哼了一声,“出什么问题?咱们这边三千人,月牙城还有两千人,五千人拿不下一个就百来人守着的秋安城?”

    “可我们也只有百来人啊,万一有人来打我们怎么办?”

    “你他娘的傻不傻啊,靖王就那么点人,全在风扬城下面去了,哪儿还有人来打我们?”老大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

    “比如......马贼!!!”一个汉子正好起身活动一下,瞧向城外,瞬间呆滞之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

    几个人腾地从地上爬起,望向城下,一支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气势汹汹的队伍径直朝着蛮牛城冲来。

    一看就是马贼!

    “莫慌莫慌,将军走了之后专门吩咐了关上四面城门,他们进不来的!”

    老大还是有几分镇定,瞬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只要城门无碍,这些马贼没多少攻城的能力。

    “兄弟们,去把弓箭搬来,咱们守住城池,那就是大功一件!”

    厉害的统帅能够在瞬间调整属下的心理,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如此看来,这个老大还是个被埋没了的人才。

    众人领命而去,只一眨眼,便搬来的就在附近的硬弓和箭矢。

    “兄弟们,瞄准了,等到他们在城下停住,咱们就放箭!”老大沉声喝道。

    众人拉开了弓,箭尖直指下方的马贼。

    下方的马贼群却毫不减速,径直朝着城门迅速冲了过来。

    城墙上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干啥?

    “老大,他们咋不停下呢?!”瘦小汉子大喊道。

    “嚷嚷个屁!你问我我问谁啊!”老大也懵了。

    于是,在他们的目光中,两三百人的马贼队伍就这么大剌剌地冲进了城中。

    城墙上,老大愤怒地嚎叫着,“这他娘的咋回事!!!门不是关好了的吗?”

    城门边上,云落长出一口气,为了尽量留下把守城门这些个军士的性命,自己差点没完成任务。

    昨日晚间,他就已经带着马贼群潜伏在蛮牛城附近,而他自己也悄悄潜入了城中,为的就是能够里应外合,以最小代价拿下蛮牛城。

    马贼冲入城中,吓得城中居民鸡飞狗跳,一个马贼旧习复发,大笑着举起弯刀就朝一个慌忙闪避的老人头上砍去。

    一道青色身影一闪而逝,将老人拉到一边,然后直接一剑将那名马贼劈成两半,沉声道:“有谁忘了我的话,我可以帮忙让他记起来!”

    两半尸体摔落马背,马贼们心神一肃,在云落早就挑选好的军纪官的整顿下,很快重归整齐。

    分出一半冲上城墙,另一半直奔城主府。

    不出一个时辰,城头变幻大王旗,蛮牛城的城墙上,插上了靖王的旗帜。

    云落站在城头,看着对面被押解起来的几十个守军,笑着道:“谁是这儿的头儿,跟我一起去送个信?”

    同样的故事,也在月牙城中发生。

    剑七和那位将军府属吏一起,带着队伍吃下了月牙城,将靖王的旗帜牢牢插在了月牙城的城头。

    然后,也有一名守军,在剑七的“陪同”下,出了月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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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心情爽朗的时候,难免觉得惠风和畅,身轻如燕,南面朝廷不就有人写过一句诗,叫“春风得意马蹄疾”嘛!

    裴日河,裴世雄的亲儿子,此番裴、穆两家联军的主帅,也正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只觉得胯下马蹄所向,身后兵锋所指,一切敌人都将在谈笑间,俯首称臣。

    而当他的视野中,出现包家的旗帜时,他的信心更足,甚至在一瞬间还有些觉得不满,觉得这样的功劳让自己一人独享那该多好。

    届时草原上就将流传着,博木石调虎离山,稳坐风扬;裴日河千里奔袭,直捣秋安;四皇子两面遭围,败走长生。

    听听,这该是多么长脸,多么荣耀,多么传奇的故事啊!

    不过这些东西想想也就算了,最多心里留点遗憾,多个帮手多点稳当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轻夹马腹,迎上了对面的领军之人。

    包守忠,包守义的亲弟弟,也是这次月牙城包家私兵的领头之人。

    其实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穆家、裴家、包家与慕容承之间的巨大差距。

    出于各种原因,他们的用人都不得不依附于亲族,而慕容承已经能够放手广纳人才,调遣贤能了。

    包守忠和裴日河简单问候一下,便合兵一处,直奔秋安城而去。

    兵贵神速,赶紧拿下秋安城,接着还有大事要做。

    两人的心中,都未将只有百余人守军的秋安城放在眼里。

    更何况,他们还会有内应,会使得他们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吃下秋安城。

    而此刻的秋安城中,东面城门的背后,却整齐地伫立着整整五百名军士。

    他们身上的甲胄黯淡,亦无刀枪痕迹,显然是没经历过战场血火的锤炼。

    可这一个个人,却是神色淡定,丝毫没有大军压境之前的那种紧张和害怕。

    队伍的最前方,有两个人,向来神出鬼没不见踪影的梅子青只穿着简单的黑衣,未着片甲,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修长干净的手指。

    另一个全身披甲的军士,头盔之下的面容,竟赫然是本应该随着裴镇出征的耶律晋才!

    而在他身后的这五百人,竟也全是怯薛卫的精英!

    梅子青淡淡道:“那些里应外合的奸细我都审问完了,怎么样,你想好怎么打了没?”

    耶律晋才从容道:“开城出击,直接打杀了便是。”

    “这么简单?对面可是五千骑兵,你们只有五百。”梅子青眉毛一挑,显然有些不相信。

    “仙师有所不知,这骑兵作战,本就玄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了。骑兵冲杀,讲究一个势,若能将对手杀透了,杀穿了,杀得胆寒了,慌乱奔走之下,人马便只是引颈就戮的羔羊而已。”

    梅子青点了点头,想起临走前迟玄策反复交待自己的话,不禁有些佩服,他看着耶律晋才,“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仙师请讲。”

    “这样打,你们会死多少人?”

    耶律晋才顿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你还记得薛镇,哦,也就是你们的靖王告诉过你的那句话吧?你们跟着他,是来享福的,不是来送死的。”梅子青盯着耶律晋才的双眼,“所以,能少死一个,都是很开心的事情。”

    耶律晋才心头一震,“可就这五百弟兄......”

    “有我,有你们每个人怀里的那张符,有你们五百颗士为知己者死的心,就够了。”梅子青将迟玄策交待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涌。

    谁曾想耶律晋才浑身一震,竟已虎目含泪!

    梅子青理解不了这些当兵的脑子里在想些啥,只能无语道:“一会儿就按我说的做,该你们出击的时候,就让我看看名震草原的怯薛卫到底有何能耐!”

    “好!”耶律晋才猛地点头。

    在二人聊天的时间,身后的五百人纹丝不动。

    不多时,从城墙上跑下一个人影,在耶律晋才面前单膝跪倒,“将军,敌军已至城外五里。”

    梅子青点点头,耶律晋才转身挥手,身后五百怯薛卫分成两拨,一拨朝两侧散开,隐入街市和民房之中,一拨登上城墙和城门两侧的望楼,那里早备好了充足的箭矢。

    一束烟花从城外升空,在空中爆出一阵白烟,梅子青冲耶律晋才重重点了点头。

    裴日河与包守忠紧张地看着城门,能不能以最小代价拿下秋安城,就看这扇城门能不能被直接打开了。

    在数千双期盼的眼神下,沉重的城门带着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

    “冲!”裴日河正要率先冲锋,却被身旁的包守忠低声喝止。

    裴日河瞬间也明白过来,城内的情形不明,此刻主帅哪能当先犯险,他感激地冲包守忠一抱拳,包守忠回以微笑。

    虽然谨慎,但二人也不认为会有多大的波澜。

    马儿嘶鸣,马上的骑兵呼啸,他们双眼放光,似乎已经看见了冲进城后烧杀抢虐的美妙光景。

    咦?怎么不太对啊?我怎么好像飞起来了?那个骑在马上没有脑袋的人怎么那么熟悉?

    这便是一马当先的军士最后的念头。

    在旁人看来,他们就这么朝着空无一人的城门冲去,然后脑袋就飞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一样的少年郎

    人总是会敬畏那些神秘而未知的东西,尤其当那些东西无法用自己浅薄的认知进行解构的时候。

    越是愚昧,越是如此。

    裴、穆、包三家的联军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些前赴后继飞起的头颅,目瞪口呆。

    一眼望到头的城门洞中,空无一人,但这些勇敢的战士,就这么诡异地死了。

    恐惧迫使他们回忆起了一幅画面。

    一个骑牛道士在万道霞光和漫天祥瑞中对薛家的封正,奉天承运,统率万民。

    莫非从此之后,这靖王殿下还真有了神灵庇护不成?

    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便自然迟疑了起来。

    但世间自有狠人,军伍之中更多不要命的和不信邪的。

    一个凶神恶煞的百夫长打马上前,“少主人,且让末将前去试试。”

    裴日河看了看他一眼,赞许地点头,“成功之后,重重有赏!”

    他记得此人,名叫乌发孤,乃是军中很是能打的一个凶人。

    乌发孤从身后硬点了几个战战兢兢的下属,朝着城门洞摸去。

    裴日河微微侧身,看着包守忠,“包将军怎么看?”

    “会不会是什么修行者的手段?”包守忠想问题还是比较实际。

    裴日河缓缓摇头,“修行者咱们都见过,至少都有迹可循吧,这也太过诡异了。”

    “机关?”包守忠开始反问起来。

    “有这个可能,但丝毫看不见机关布设的痕迹啊,而且您觉得咱们麾下儿郎连这点机关都发现不了?”裴日河跟比自己大一辈的包守忠交谈起来毫不怯场,这也是裴世雄刻意培养的结果,男人就得大气点。

    包守忠不置可否,看着即将抵达城门的乌发孤和身后的几个骑兵,平静道:“看看他们的结果吧。”

    到了这会儿,二人都不再将希望寄托在什么内应身上了。

    在城门洞另一边的一处看不见的角落,梅子青伸手一招,一团透明丝线飞回他的手中,他想了想,嘴角翘起,又将这团丝线布在了城门洞的这一边。

    当初在雾隐谷可以轻松割下一个通玄境杀手头颅的神秘丝线,对付这些普通兵丁,那简直是他们难以想象的锐利。

    城门口散落着满地尸首血迹,饶是之前霸气威武的百夫长乌发孤见状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招呼几个下属一起搬开一条通道。

    打马靠近先前众人出事的位置,乌发孤望着诡异的城门,面现狠厉,拔出弯刀,朝着空空荡荡的城门一刀砍下。

    使尽全力的一刀劈了个空,直接带着乌发孤摔落马下,甚是滑稽。

    可身后的几个兵丁没笑,再往后的裴日河包守忠等人也没笑。

    乌发孤从地上爬起,再次翻上马背,来到那处位置,招呼身后的下属一起舞动着刀剑,试探城门的机关。

    时间点点流逝,终于,在几乎确定了没什么问题之后他一发狠,催马冲进了门洞。

    长长的门洞中,乌发孤摸着自己的脖子,咧嘴大笑。

    裴日河与包守忠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兴奋之色。

    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乌发孤得意归队。

    裴日河与包守忠赶紧下令将城门处的尸首清空,又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冲进了城门。

    同样的故事再次发生了。

    而这一次更悲剧的是,城门洞阻碍了视线,前面的人在恐惧后退,后面的人在奋勇向前,人马在城门洞中踩作一团。

    战马的嘶鸣,伤兵的哀嚎,充斥回荡在狭长的城门洞中,听得人嘴角抽搐。

    局面在裴日河等人的厉声喝止下,重新稳住。

    但讨论声已经渐渐蔓延起来。

    “莫不是真有神灵庇佑不成?”

    “可不是嘛!你看那死得多古怪啊!”

    “这仗还打个屁啊!”

    听到耳中,裴日河铁青着脸,怒吼道:“给老子闭嘴!”

    毕竟多年积威,不是这一下两下的恐惧能够替代的,众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什么狗屁神灵庇佑,我看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乌发孤!你再过去看看!”

    此刻的这位百夫长,成功扮演了一个萨满一般的角色。

    “是!”

    乌发孤应声出列,有了之前的成功经历,此刻的他并不害怕。

    梅子青嘿嘿一笑,挥手将丝线一收,消失不见。

    又是一番滑稽的试探,乌发孤又立下了大功。

    他成功冲过了那扇诡异的门洞,又冲了出来,毫发无伤。

    振奋之下,裴日河迫不及待地命人清理门洞,准备入城。

    包守忠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开口。

    他们的确已经在这儿耽误了太多时间额,必须尽快拿下秋安城,赶往风扬城下了。

    在这样的大方向下,些许损失,也容得下。

    他转身望向身后,方才看着惨烈,实则损失不大,无非两三百骑,只是时间耗费了许久。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如是想着。

    没有遇见什么猛兽天敌,马儿便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它们踏着矫健的步伐,载动着身上的骑兵,冲进了城中。

    一马当先的骑兵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生一丝不妙,但身后源源不断的同袍容不得他思考。

    两侧的望楼上,原本蒙着黑色的布,骤然被一把拉开;

    头顶的城墙上,上百只弓从城墙垛子上探出了头;

    面前的街道上,数十根绊马索猛地拉直,从小巷中推出了好些个拒马桩;

    “敌袭!”那个当先的骑兵刚惊惶地喊出这句话,便被一只羽箭扎进了咽喉,摔落马下。

    铺天盖地的箭矢如雨一般倾泻下来,在耶律晋才的特意交代下,大多精准地扎进了这些军士的甲胄缝隙之中,直击要害。

    城门洞又一次扮演了绝佳的掩体,对面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化作涓涓细流从门洞中进来,而怯薛卫们可以从容不迫,好整以暇地收割掉对手的性命。

    满地尸首更是让对方的骑兵完全发挥不了冲锋的威势,完全是在被动挨打。

    耶律晋才在城墙上,看着自己这方甚至还无人受伤,不禁心中感慨,这同样是带兵打仗,区别还真是大啊。

    梅子青百无聊赖地趴在

    城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马,思绪飘荡回了不久之前的雾隐谷。

    这不就是当初雾隐大会时,英灵谷血战的翻版嘛,只要箭矢足够,怯薛卫的手臂还拉得动弓,对面真是来多少死多少。

    毕竟这些草原骑兵,攻城技术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毕竟人力有穷,若就这样下去,对方可以选择凭人数耗死这些怯薛卫,皆时就算能守下这座秋安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所以,他还在等待着那个期望中的变数。

    那个让自己趟进这滩浑水里来的可恶之人,总该要出现了吧?

    裴日河与包守忠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本以为轻松的战斗会出现这么多波折和死伤。

    但到了这个时候,再让撤出来重新组织已经不现实了,只能一鼓作气,用人数堆死对面的城防。

    于是他们略带沉重地点了点头,各自下令,麾下兵马源源不断地朝着城门方向涌去。

    眼见骑兵冲锋不利,他们干脆下令全员下马,带着弓箭和弯刀步行冲锋。

    怯薛卫拉弓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准度也渐渐降了下来,他们无可避免地累了。

    源源不断的敌军开始对他们造成了伤亡,好在还不多。

    梅子青不得不几次在危难之际出手帮忙稳住阵脚,否则还要多死伤许多人。

    同样的策略,当初在英灵谷硬扛了许久都没有死伤,在这儿却只坚持了一个多时辰。

    “云落,你个挨千刀的,怎么还不来!”

    梅子青心里大喊着!

    “少主人,不好啦!蛮牛城被靖王的人打下来了!”

    一个声音带着滚滚真元,响彻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梅子青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浊气。

    抓住对手愣神的功夫,耶律晋才趁机猛攻,再次为自己等人赢得一丝空间。

    在裴日河与在场的所有军士的回望眼神中,两匹快马正朝着他们疾驰过去。

    “少主人,不好啦!蛮牛城被靖王的人打下来了!”

    同样的话,又被其中一人重复了一遍。

    但裴穆两家联军中的许多人却只认得另外一人的面孔。

    “那不是城防兵的一个头领嘛?”

    “是啊,好像是叫什么来着,前天我们还一起喝过酒的。”

    “铁叶,对对对,叫铁叶!”

    “这么说?蛮牛城真丢了?”

    裴穆两家联军之中,许多还没来得及攻进城中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迅速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可喊话那人是谁啊?

    这个疑惑只存在了一瞬,便被解开。

    “裴少爷,靖王殿下托我给你带个话,感谢您赠城之恩,他整顿城中之后将亲自回秋安城感谢您,想必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另一个人自然正是云落,他拉着铁叶一起,远远勒住马,用真元大声喊道。

    “裴公子,切莫中了对方的诡计,靖王此刻还在风扬城,哪里去得了蛮牛城!”包守忠老成持重,见识不凡,心知此刻趁势拿下秋安城才是最紧要的。

    即使蛮牛城丢了又如何!

    裴日河阴沉着脸,“这个人是蛮牛城城防兵的头领之一。”

    言下之意,他已经相信了蛮牛城失守的事实。

    包守忠正要说话,又有两骑奔来,一个声音高高响起,“包将军,不好了!靖王的人占领了月牙城!”

    包守忠一个趔趄,满脸不可思议。

    不等他说话,裴日河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一挥手,“撤!”

    不论之前有多么果敢和凶狠,等到真正面临着生死决断和考验时,年轻的裴日河怂了。

    他自我安慰着,既然月牙城也丢了,说明此番的确中了靖王的计谋,原本设想的三面合围自然也不复存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主力部队还在,赶紧撤军,否则等靖王回师,自己丢了城再丢了兵,那可就没法跟父亲和穆叔叔交待了。

    他朝包守忠一拱手,当先带着麾下军马迅速撤了出去。

    包守忠连声呼唤,裴日河置若罔闻,早跑得没影了。

    包守忠仰天长叹,“竖子!竖子!不足与谋啊!”

    他瞧见只有两个人前来报信便心知有异,即使他也认出了那个是月牙城的一个城防头目,他也依旧相信着只是靖王的诡计。

    但裴日河已经撤走,他徒留此地也独木难支,无奈之下也只能下令撤军。

    城门内,耶律晋才神色振奋,带着怯薛卫冲杀出来,那些之前冲得最起劲的,如今也是逃得最悲壮的,尽数化作了怯薛卫的刀下亡魂。

    耶律晋才一直杀到了云落的跟前,四匹静立不动的马儿,在四处呼号奔走的人影中显得格外突兀,杀得兴起,耶律晋才下意识地举刀跃起,朝着云落一刀劈下。

    云落微微闪身,让过刀锋,然后闪电般地伸出右手在耶律晋才的手腕上轻轻一捏,左手顺势提住耶律晋才的铠甲,将他轻轻甩在地上,右手从空中捞过弯刀,调转刀柄,递回耶律晋才,“我是云落。”

    耶律晋才一头雾水,云落是谁?

    “梅兄,还看戏呢?过分了啊!”

    被喊到名字,梅子青这才笑着现身,对耶律晋才道:“你只需要知道他和你们殿下一头的就行,至于他到底是谁,你回头自己问薛镇去。”

    云落也不计较,拍了拍剑七的肩膀,看着众人,“好了,该行动了。”

    抬头望天,炽阳仍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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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怎么这靖王殿下不赶紧回去呢?”博木石的亲卫在一旁疑惑道。

    听到这句话,那名护在博木石身旁的修行者也微微扭头,显然对博木石的回答也有些好奇。

    “呵呵,从这儿回去秋安城,最快也要五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等他回去,秋安城显然已经失守了。”博木石用匕首轻敲着城墙,“况且长途奔袭,万一被那三家联军以逸待劳再来个伏击,他全军覆没都有可能。更何况,当你家将军我不存在么?这风扬城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亲卫恍然大悟,“这么说,靖王能够猜到这些,也很厉害啊。”

    博木石无语地看着这个自己亲信的后辈,“没有仓惶逃走,只能说个脑子灵光而已,到这会儿依旧举棋不定,可见终究是个难成大事的。”

    “到了这会儿,要么不计代价,猛攻我风扬城,要么干脆拔营而走,去往月牙城或者蛮牛城,以小城换大城,至少也能挽回点损失。可你看看他,在城下四五个时辰了,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没做出决定来,这样的人如何成就大事。我看啊,慕容大人此番也是多虑了。”

    “我觉得靖王挺厉害的。”亲卫小声嘟囔道,他对靖王单骑闯营杀巴烈的故事可是向往得紧。

    “年轻人浮躁单纯,让仙师见笑了。”博木石也不气恼,反倒跟坐在一旁的修行者调笑一句。

    那名修行者回以微笑,心中对这个自己一巴掌可以拍死的汉子多了些尊重。

    至少这些东西,就是自己分析不来的,可话又说回来,自己用得着这么费神吗?

    如此一想,那份身为山上人的骄傲又重新升了起来。

    风扬城下,已经搭起了一些简陋的营帐,供部队轮番进去休整。

    裴镇下了马,和崔贤迟玄策符天启一起坐在队伍最前方的地上。

    崔贤默默隔绝出一片小天地,屏蔽对方修行者的感知。

    “我们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博木石不会起疑?”符天启对如今的局面有些不解。

    他昨晚才被告知整个作战计划,惊讶之余满是感慨,云大哥和迟先生这两个狐狸凑在一起,自己可真是跟傻子没啥区别了。

    别说这仗怎么打自己没猜到,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联系,怎么联系的,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迟玄策嘿嘿一笑,无妨,博木石此刻应该正贬低着殿下呢,觉得殿下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成不了大事。”

    裴镇眉头微微皱着,抬头看着迟玄策,“迟先生,我有些担心军心。”

    看似带来的是将近三千人的兵马,可实际上,只有两千五百能打的部队,另外有三百来人纯粹是城防兵和城中居民,穿着怯薛卫的铠甲在其中充数的。

    好在草原上的汉子少有不能骑马的,故而一时之间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但这也就意味着,真正能做到如臂使指的,也就五百怯薛卫而已,那一千多的慕容家私兵和城防兵都不可尽信,更别提那些居民了。

    迟玄策凝视着裴镇的眼睛,“殿下,您千万不能陷入一个误区,一个力求完美的误区,战争永远都是充满着赌博和运气的,我们可以在最开始设想所有的问题,但临到头来,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考验着我们。”

    “就像这支军队,我们没有时间和办法等待他们完全被训练成熟,对于军心我也只能将怯薛卫打散了放入其中安抚、监督,但在压力之下,这支军队必然是会出现混乱的,这点殿下要有心理准备。”

    “若是我逐一安抚呢?”裴镇问道。

    “殿下大得过生死?”迟玄策的回答很直接。

    裴镇黯然点了点头,但还是起身,“尽人事,听天命吧。”

    崔贤跟着一起,看着裴镇一个个地温言安抚,原本略有骚动的军阵慢慢平稳了下来。

    “将军,他们动了!”博木石的亲卫激动地指着城下嚷嚷道。

    博木石霍然起身一看,果然瞧见靖王的队伍正在收拾营帐,准备拔营。

    “将军,要不要趁乱而击?”亲卫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动了脑子的,这个时候出击,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定然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听将军说的那些著名的战斗,好多都是这样打赢的。

    “你仔细看看。他们虽然准备撤退,可队伍丝毫不见慌乱,并且时刻保持有一千人左右的骑兵防备着我们的突袭,这样的撤退没必要攻击,也不能攻击,说不定就是个诱饵。”博木石轻轻拍在城墙上,叹息一声,“对方有高人啊!”

    不过他也不气馁,在他的作战习惯中,以绝对优势兵力,形成绝对的压制之势,再一战而定是最合理,也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什么惨胜,不论说得再热血,再豪迈,终究是一场双输。

    他转过头吩咐道:“派出三队斥候,紧紧盯住他们去向,每半个时辰一报。”

    亲卫领命下去安排,刚走两步,博木石又给他叫住,“一刻钟一报。”

    博木石望着远方,现在就只等那三家联军赶来合围了。

    城下靖王的军队来了又走,空旷的平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夜幕开始降了下来,靖王的队伍中随之开始蔓延着一片彷徨失落的情绪。

    昨日的黑夜中,大家兴致勃勃地催动着马儿,擦亮了刀枪,准备拿下风扬城;

    今晚的夜色下,什么都没干,大家又打马返回,似乎听说,老巢还可能出了问题。

    这他娘的是干哈呢!跑去风扬城下睡一觉吗?

    话说回来,要不是睡了一觉,这会儿都累得走不动了。

    靖王倒是个不错的主子,对咱们这些大头兵也不错,但不能打胜仗,不能带着兄弟们过好日子这可不行啊!

    哎,再等等看吧,要是秋安城真没了,再想办法寻个去处。

    可惜,慕容家是回不去了。

    这样的念头在除开怯薛卫之外的大多数人心中翻腾着。

    如此看来,裴镇他们真要感谢博木石。

    在裴镇的控制下,队伍的行进速度缓缓加快。

    当这个消息传到博木石耳中时,他猛地站起,“点兵!追击!”

    留下五百人协助城防兵守城,博木石亲自带着四千五百骑兵朝着裴镇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边,也是秋安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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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京城的夜色中,杨灏斜靠在软塌上,一个美貌的嫔妃正在给他舒缓着肩膀。

    瞧着杨灏阴沉的神色,嫔妃的手尤其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恼了陛下。

    御驾亲征,御驾亲征,薛律啊薛律,真是天上仙人给你壮的胆吗?

    在薛征的辅佐下过了几十年好日子,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别忘了,即使封正,我大端杨氏,也排在你北渊薛氏之前!

    杨灏伸手挥开身后的貌美妃子,猛地站起,冷冷吩咐道:“去请国师进宫。”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丧家之犬 大端郁南

    “为什么阴谋总发生在夜晚?”

    马车车厢内,荀忧宽袍大袖,斜倚着靠垫,看着恭敬地坐在对面的弟子,林逸。

    俊朗少年即使坐着也是身姿挺拔,板正姿态中竟也能透出些出尘气质,着实无愧于他师父给他起的一个逸字。

    “黑暗会让人恐惧。”林逸没把话说透,但荀忧自然知晓他的意思。

    “也算个理由。想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几颗黑白分明的棋子在指尖轻盈跃动,荀忧意态悠闲,丝毫没有那些朝臣被夜召进宫的忐忑。

    “请师父明示!”林逸恭敬道。

    “因为晚上才有空啊。”荀忧似笑非笑。

    林逸微微张了张嘴巴,似讶异又似要反驳,最终只拱手道:“师父说得是。”

    “世事如棋。”荀忧顿了顿,“你猜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林逸摇着头,“不知。”

    “这就对了。”荀忧居然赞许点头,“如果每个白昼的结束,就将棋盘停住,夜晚一来,便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偷偷摸摸地这盘棋换掉几个子,每天醒来,都又是一盘崭新的局,这么下棋,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林逸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荀忧看着在指尖跳跃的棋子,“可这就是我们的人生。记住,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希望万事万物尽在掌握,因为那是不可能的,要容忍变化,要拥抱变化,在变化中成就人生。只有变化,才是这个世间唯一的不变。”

    林逸有些不理解师父突然给自己上这一课的原因。

    “明天早上,允许你光明正大地去跟你的道士朋友见一面。”

    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车身刚好微微一顿。

    林逸看着师父摇着一对大袖缓缓没入宫城,托腮沉思。

    “问题其实只有一个。”

    依旧是那处极少有人能够有资格踏足的偏殿,荀忧站在中间,望着上首的杨灏。

    “那就是主攻方向到底在哪儿。”

    荀忧本来还想加一句,御驾亲征这玩意儿,除了鼓舞士气一无是处,甚至百害丛生,可想到上面坐的也是个皇帝,只好咽进了肚子。

    “你可有猜测?”杨灏直接问道。

    之所以二人愿意时常在这儿说话,就因为在这儿的聊天简单而直接,出了这个殿门,杨灏就会是九五之尊,荀忧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光环可以显示身份,但光环也必然拉开距离。

    “猜测不顶用,事实才顶用。”

    荀忧心念一动,方才马车中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又重新跃上指尖。

    他凌空一点,一颗黑色棋子悬停在空中。

    “这是暴雪狼骑军。”

    第二颗黑色棋子升空,“这是鲜卑铁骑。”

    第三课黑色棋子升起,“这是六部王骑。”

    荀忧将第四颗黑色棋子砸进前三颗棋子形成的三角形中,“这是薛律。”

    “只要搞清楚这三支队伍的位置,就能确认北渊的主攻方向。”

    说完荀忧将手中白棋一抛,杨灏挥手将其吸入掌心,然后轻轻一弹,一颗颗象征着大端势力的白棋飞到空中和黑棋遥遥对峙,然后大端王朝的永定皇帝凝望着半空,怔怔出神。

    “职方司可堪大用,也须堪大用。”

    半晌之后,杨灏沉声开口。

    他轻轻一挥,荀忧大袖一卷,将棋子收下,望着杨灏道:“陛下明日去看看那二位如何?”

    杨灏沉吟斟酌着,荀忧又道:“回宫之后,可以请那位已经在天京城中声名大噪的年轻道士入宫讲道。”

    杨灏瞬间笑了,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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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崔贤的耳中一动,看着裴镇,“身后有大批骑兵追上来了!”

    裴镇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抹了把脸,“他娘的,这么快!博木石,老子敬你是个狠人啊!”

    迟玄策沉声道:“必须拉开距离,争取时间!”

    裴镇看着迟玄策,“迟先生,你带一百怯薛卫在前方控制阵型和速度。我带人去断后!”

    迟玄策正要劝阻,裴镇已经调转马头,“有崔先生陪着我,没事。天启,你跟着迟先生!”

    “全军听令,全速前进,目标秋安城!”

    裴镇的声音响彻夜空,他举着火把,逆着方向去断后的身影映在了许多人的眼底,也稍稍平息了些骚动。

    不过就如同迟玄策的话,他再大,大不过生死。

    于是,当博木石刻意命人鼓噪的喊杀声传来,自然就有些心思活络的,悄悄从队伍的两侧溜走。

    不管去哪儿,先活下去再说。

    很难说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谁不想活着呢。

    马蹄声越来越近,裴镇的脸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别说他一个神意境的修行者,就是他已故的叔父薛征,面对数千骑兵,也只能暂避锋芒。

    可他不能避,这一避,就避开了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殚精竭虑谋划出的那条生路,避开了为叔父报仇的可能,避开了麾下数千双信任的眼神。

    他扭头望去,已经可以遥遥望见追兵在马背上起伏的身影。

    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将进入对方弓箭的射程之中!

    裴镇望着依旧漆黑的四周,咬了咬牙,怒吼道:“不要乱!再快点!”

    四周皆是平原,崔贤就是想制造点障碍延阻一下都做不到,空有一身修为无处施展。

    队伍的最前方,迟玄策已经将马速催到最快,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滴下。

    如同他对裴镇所说,谋划是一方面,战局永远都有变化。

    你算到了博木石会领兵出击,但你没算到他会这么快这么果断地领兵出击。

    你认为你跑得掉,但实际上是,你很有可能跑不掉。

    在来路上,他曾经详细记过地形,此处,距离他与云落约定的伏兵之处还有将近十五里,即使战马全盛之时,亦需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可如今,马儿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

    猛然听得身后一阵弓弦响动,迟玄策回头望去,铺天盖地的箭雨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下,闪烁着夺命的寒光,从空中落下!

    就在这时,一侧的土包之后,忽然亮起一阵火光,伴随着火光的,是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博木石哈哈大笑,“大事定矣!”

    那支凶猛的骑兵借着土包微微隆起的地势俯冲而下,看样子是朝着靖王的队伍中冲去。

    但靖王的队伍朝前冲过,这支骑兵却根本没有调转马头的意思,朝着博木石的四千大军的腰部猛地扎入。

    云落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呈铁骑凿阵式,剑气纵横,瞬间撕开一条口子。

    “敌人已中伏,全军调转马头,随我出击!”

    热泪盈眶的裴镇脸上激荡着潮红,发出了振奋的怒吼!

    这就是云落,那个从没让身边人失望过的云落,是他裴镇的兄弟!

    以五百怯薛卫的能耐,凿穿一支在追击中被拉长的队伍轻而易举。

    他们调转马头,又重新杀进博木石手下的军队之中。

    硬要要求每一个普通士卒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能立得住阵脚,分得清形势,算得出利弊,是不现实的。

    当一个人调转马头开始逃亡,便会有第二个跟上。

    在争做聪明人的道路上,没有谁愿意落后。

    随着裴镇带着仅剩的两千人左右投入反击,博木石的军

    队无可避免地在这样的伏击下溃败了。

    裴镇的军队气势如虹,马儿累了,抢过敌人的马继续追。

    弓拉不动了,还有手中的弯刀。

    先赢后输的惊吓令人颓丧,先输后赢的惊喜令人奋勇。

    此消彼长,便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当博木石在修行者的护送下冲进城门,关闭城门的指令才刚刚出口,崔贤便已经大笑着一拳砸向城门附近的卫兵。

    梅子青化作一道幽光,和崔贤一起守住城门。

    很快,裴镇带兵冲入了风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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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薛铭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之上。

    这是厉兵山的一间宽大典雅的房间,之所以说它典雅,是因为其造型、格局、陈设基本都是南朝风格,甚至许多家具都是真正从南朝买来的上等好货。

    比如方才被薛铭一拳砸成粉碎的案几。

    他将手中的纸条死死捏成一团,面露浓浓妒色。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也很震撼。

    “幽云州大于越慕容承与包、穆、裴三家出兵一万,三面合围。靖王瞒天过海,巧计连下三城,大破联军,联军主帅博木石被生擒。靖王声势大振,归附者甚众。”

    薛铭很清楚,这个消息若是传入长生城,将会引起何等的波澜。

    已经有了崔家支持的老四,即将自然而然地迎来更多归附者。

    “老四啊老四,你还真是厉害啊!”

    薛铭眯着眼,自言自语。

    “殿下,有人求见。”

    房门外,一个亲信前来禀报。

    “不见!”

    薛铭烦躁地挥了挥手。

    亲信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亲信又回来了。

    “殿下,那人说,他有办法为殿下除去心头大患。”

    “我没什么心头大患,让他......”薛铭的手僵在半空,“进来。”

    薛铭望着站在堂中的那个人影,浑身是伤,一身原本应该是雪白的衣衫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头发被一根布条随意地系着,更是脏乱。

    脸上倒是稍微干净些,瞧得出一个原本俊美的样子。

    或许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就是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

    “谢过二皇子殿下的信任。”

    “信任?”

    那人指着地面上的那堆木屑,“那就是信任。”

    “那只是我没来得及。”薛铭对这种故弄玄虚的江湖手段很是不屑,这些年为了维系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没少跟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各种手段见识多了。

    那人笑了笑,“殿下,可是在为四皇子之事烦忧?”

    “我有什么好烦忧的,我的兄弟干得好,我很高兴。”薛铭冷冷道。

    那人咳嗽几声,显然伤还没好,强笑道:“若是没有那把椅子的诱惑,或许真是一个兄友弟恭的场面,可惜生在帝王家,怎么可能?”

    “其实我觉得殿下大可不必烦忧,四皇子不值一提。”不等薛铭答话,那人开门见山。

    薛铭一手负后,背朝来人,“你还有三句话。”

    那人也不惊慌,平静道:“将军府已灭,靖王再无明面靠山。”

    “第一句。”

    “墙倒众人推,但凡推了将军府的,就没人希望靖王崛起,自会有人出手对付。”

    “第二句。”

    “崔雉已反出崔家,清河崔氏不会成为靖王的助力,只要剪短靖王与云落的关系,靖王目前的外援就将尽数消失。”

    薛铭霍然转身,“你到底是谁!”

    那人依旧笑着,微微躬身,“丧家之犬,大端,郁南。”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扬城下军心凝

    风扬城的风还在吹着,城里的风波早已平息。

    靖王军队入城,秋毫无犯,又成功收割了一大波民心。

    云落站在城墙上,神色郁闷,“我说梅兄啊,咱就不能不打这一架吗?”

    在他的对面,是一袭黑衣的梅子青,“这么多天,辛辛苦苦,不为打这一架,为了啥?”

    云落想了想,试探道:“为了爱?”

    眼看着梅子青的脸上挂起冷笑,就要撸起袖子,云落连忙摆手,“梅兄,梅兄,有话好好说。这架倒也不是不能打,可如今我不过通玄境中品,如何打得过你一个知命境下品啊。”

    “你能杀了秦明月,自然能与我一战。”梅子青坚定道。

    “嗨呀!这可不就误会了嘛!”云落神色夸张,“那秦明月是管姑娘杀的啊,她是通玄巅峰,比我可厉害多了啊。”

    “姓凌的!你要脸不!”管悠悠突兀地出现在城墙上,在她的身后,剑七、符天启等人一脸贱笑。

    “哎呀,天启,你来得正好,小镇在哪儿,我有大事要和他商量!”云落镇定自若地朝裴镇走去。

    管悠悠拔出“弑仙”,就朝云落当头刺去。

    吓得云落一激灵,干脆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管悠悠如影随形,紧跟着跳下。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青一黑两道流光一闪而逝。

    梅子青摩挲着下巴,看着符天启,“你说我是不是被骗了。”

    剑七突然道:“梅兄,我们切磋一下?”

    跑出老远,二人默契地停下,管悠悠道:“你还能一直躲下去?要不打一架算了。”

    云落苦着脸,“打不过啊,我又不是傻子,找打来挨。活这么大,挨打已经挨得够多了。”

    等他俩返回城头,符天启抱着剑七,一脸无奈,“他刚主动跟梅兄打了一架,然后说他要睡会儿。”

    云落憋着笑,朝管悠悠一摊手。

    管悠悠恨恨地一脚踢在剑七的屁股上,“你是不是傻!”

    风扬城的城主府中的一间书房,此刻只坐了四个人。

    云落、裴镇、迟玄策、崔贤。

    他们要商量的,是关于那一场大战的收官和接下来的方向。

    聊到最后,裴镇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崔贤点点头,“城外三里,已经布置好了。”

    他们所说的,是云落提倡举行的阵亡将士安葬仪式,为此,他们甚至在这儿浪费了整整两天,就为了收拢尸骸,甄别分辨,和进行一系列提前的准备。

    原本迟玄策是反对的,他认为应该趁慕容承和其余几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趁胜出击,多抢占一些城池,赢得更广阔的战略空间。

    但当云落拉着他一阵密谈之后,他不仅同意,而且更积极地参与进了这个事情之中来。

    裴镇看着云落,“咱们一起?”

    云落摇了摇头,“我去找博木石聊聊,你们忙你们的。”

    裴镇面现感动,云落微微一笑。

    西面城外三里,离着当日裴镇率军驻扎的地方不远,堆起了数百个柴火堆。

    柴火堆的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空白无物。

    当日一场大战,怯薛卫死了五十八人,新归附的慕容家私兵和秋安城城防死了三百六十七人。

    一共四百二十五人的尸首,花了两天时间,被尽数寻回,挨个放置在柴火堆上。

    当初风扬城中的三千人,如今只剩下了两千余人。

    刨开这些亡故的,余者皆是那些在途中当了逃兵之人。

    大战落幕,在迟玄策和云落的劝说下,裴镇才同意千金买马骨,对这五百余位逃兵既往不咎,给了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总共的两千五百人都站在火堆之前,但明显的,那五百余位当过逃兵的,

    被其余的人微微排斥着,隔开了距离。

    依旧身着那件黑色金纹的袍子,裴镇神色肃穆地走上前去。

    崔贤轻轻一弹,手中的火把骤然点亮。

    裴镇伸手接过,从最头上的一推点起,挨个亲手点燃了每一堆柴火。

    他走到正中央,将火把交回给崔贤。

    他沉默着,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然后转身,以手抚胸,缓缓行礼。

    身后的所有人,都跟随着他的动作。

    一柄长剑无声出现在裴镇的手中,真元流转,剑气吞吐。

    他来到石碑前,以剑为笔,写下一行数字,“四百二十五。”

    然后在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薛镇。”

    做完了这些,他轻声道:“回头聚拢骨灰,合葬此处,将所有人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

    “如有亲眷,接来此处,厚待之。”

    崔贤点头应下。

    裴镇静静看着那五百来名逃兵的脸,一言不发,朝城门走去。

    望着裴镇离去的背影,一个逃兵终于忍不住脸上的滚烫,单膝跪地,“殿下!我错了!”

    裴镇脚步一顿。

    “殿下,我愿下一战充当先锋,将功折罪!”

    一个人的声音,单薄而孤独,裴镇轻轻叹了口气,正欲迈步。

    “殿下,我等愿为先锋,将功折罪!”

    裴镇猛地转身,看着那一片单膝跪地的身影,一张张羞愧的脸,轻声道:“好。”

    城头上,云落和博木石并肩而立,“怎么样?服不服?”

    博木石叹了口气,“我们这种家将,不可能转头回去对付旧主的。”

    云落不以为意,“那你就去对付别人就好了啊!比如包、穆、裴,比如别的。”

    博木石忽然道:“我那个亲卫呢?”

    “活着,活得很好。”云落回答道:“不过那个修行者被崔先生宰了。”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博木石也明白了其中意思。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叹,“败军之将,投降之后,又岂有重用。”

    “将军若愿意归附,风扬城主之位给你,手下除怯薛卫之外的所有兵马都归你统管。”

    博木石猛然回头,看见靖王殿下平静的脸色。

    回到城主府,裴镇和云落对坐,他看着云落,“谢了啊,兄弟。”

    云落微微摇着头,“万事开头难,想想都替你头疼。”

    “缺人才啊。”裴镇无力地趴在桌上,将下巴搁在桌面上,只有在云落面前,他才会如此放松,“四座城是打下来了,总得有人值守吧?情报渠道总得开始建立吧?内政总需要有人来打理吧?比较起来,军务反倒成了最简单的事情了,毕竟有耶律晋才,如今又有了博木石。”

    “慢慢来,急不得。这也是我跟迟兄弟那天说的,咱们暂时没那么大的胃口,吃下那么多的地方,必然会撑着。不如以这四个城为根基,先把框架搭起来,再徐图发展。”云落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缓缓道。

    “慕容承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裴镇喃喃道。

    “所以,我替你走一趟吧。”云落一拍大腿,撑着站起,轻轻开口,裴镇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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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居然舍得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说书老人站在宅院门口,周围跪着满地惶恐的奴仆。

    皮笑肉不笑,但那份诧异是实打实的,尤其当瞧见荀忧也一起出现的时候。

    这座天下,值得这君臣二人联袂登门的人,不多,或者说,极少。

    荀忧故作诧异道:“不是应该先请客人进屋吗?”

    “陛下,国师,请。”说书老人让开道路。

    雕梁画栋,假山池塘之间,

    杨灏背着手,缓缓走着,“若这都算是寒舍,朕这皇帝可真当得太称职了。”

    等到了主厅,老渔夫已经站在主厅的台阶下站着。

    杨灏干脆没进主厅,摆着手,“花园里有圆桌石凳没有,找一处咱们坐着聊?”

    一行人到了一处花园凉亭,这儿的圆桌就不分什么主次了,四人随便坐下。

    杨灏开门见山,“朕需要二位的帮助。”

    老渔夫眼观鼻鼻观心,说书老人沉吟着道:“北面战事?”

    杨灏点点头,“果然厉害。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我们能得到什么?”老渔夫忽然开口。

    杨灏眼睛微微眯起,“朕能容得下六族,就能容得下七族八族。”

    说书老人和老渔夫对视一眼,起身朝杨灏微微躬身,“愿为陛下效劳。”

    杨灏笑着将二人按在座位上,“还不知二位先生如何称呼?”

    的确,对于四圣的姓氏,即使皇族秘典里,也都未着笔墨。

    如今想来,是刻意淡化血脉亲情的缘故,当初设立四支留守的人早有打算。

    说书老人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我们并非血脉相承,儿时姓名早已忘却,我这一支称号是北堂。”

    老渔夫也点点头,“南宫。”

    荀忧笑着道:“如今入世,身为一族之祖,可还得有个名字才是啊。”

    “北堂望。”

    “南宫霖。”

    杨灏哈哈一笑,“好名字!那么北堂先生,南宫先生,是谁去征北军中军大营呢?”

    北堂望看了一眼南宫霖,心道他刚来几天,罢了,让他多享几天福吧。

    “就让老夫去吧。”

    “好。爽快。那南宫先生一有消息,可随时入宫。”杨灏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南宫霖。

    南宫霖伸出右手接过,端详了一下,放在桌上。

    杨灏站起身,“既然如此,就请北堂先生即刻动身,我对韩飞龙的第一条命令也请您带给他。”

    杨灏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

    北堂望接过一看,上面是一串数字。

    明明还在末夏初秋,凉亭中的气氛却陡然有些冰冷。

    “朕必须防着你们,但光明正大。”面对两个合道境高手不加掩饰的敌意,杨灏神色平静,“二位若是要建立自己的亲族势力,这就当朕为二位备上的第一份贺礼。”

    “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南宫霖语气森冷。

    “不用,但也不是不可以。”杨灏看着北堂望,似乎这个人脑子要好使一些。

    果然,北堂望深深地看了杨灏一眼,朝南宫霖使了个眼色。

    杨灏看着依旧有些愤懑的南宫霖,“既然南宫先生留守,朕明日将邀请紫霄宫门人入宫讲道,不妨一起来听听。”

    南宫霖眉毛一挑,又迅速收敛,显然是北堂望以心声跟他说了啥。

    “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多打扰了。二位也不必相送”

    杨灏起身,和荀忧一起离去。

    凉亭中,北堂望和南宫霖抬头,看着一个紫衣身影消失不见。

    没了四圣的名头,没了监察天下的特权,杨灏没理由还当他们是四圣那般尊敬,长安也一样。

    他们如今的境遇不是在骑牛道士代玄尊封正那一刻敲定的,而是在当初选择出手,坏了规矩干预人间事的时候就决定了。

    这些日子他们二人曾经多次试图联系那二位,却都干脆没了回应。

    如今杨灏又如此做派,怎能不叫二人心生愤懑。

    可愤懑又能有什么用呢?

    扭头看看这满园秋色秀美,奴仆遍地,锦衣玉食,有些东西自然就慢慢消解了。

    二人几乎同时想起了一句话。

    钱难挣,屎难吃。

第二百三十八章 銮驾出,大战启幕

    安州,与雄州之间就隔着一个殇阳关。

    北渊的雄,大端的安,两边的取名方式似乎就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期许。

    作为如今征北军主帅的行辕所在,安州成了众多物资、人马、消息流通汇聚的中心。

    安州城的县令识趣地早早将自己的府衙打扫清理了出来,供韩飞龙办公所用。

    韩飞龙也毫不客气,他心中清楚,只要能打赢这一仗,一切都好说,打不赢的话,自己多吃了两块肉都会是罪过的理由。

    陛下和国师对他的信任,很是难得,但若是在折戟雾隐谷之后,又在征北战事中失利,谁也救不了他。

    所以,韩飞龙此刻在县衙大堂中,对着一个汉子,焦躁地指点着。

    “两天了,依旧查不出来?那么大的三支队伍,难道不是你们职方司的重点监控对象吗?”

    被韩飞龙几乎戳着额头指责的汉子乃是兵部职方司员外郎韦四海,在职方司郎中坐镇天京城的情况下,他就是整个职方司的头头。

    这样一个情报头子,却在韩飞龙强大的威压下,如同一株狂风中的小草,苦苦飘摇。

    韦四海苦着脸,“大帅,六部王骑好说,我们已经探明确已抵达苍狼原,可鲜卑铁骑来去如风,而且向来看重斥候情报,我们的人很难接近,一时之间却是还没有其具体位置,只看见他们从万马原的老窝中出来了。至于暴雪龙骑军,您看赫连青山都在雄州坐镇那么久了,暴雪龙骑军多半也藏在雄州啊。”

    “老子不要什么多半,老子要准确的消息!”韩飞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缓了口气,“四海啊,你们职方司新立了大功,本帅我立马就写了奏报为你们表功,幸存那位甚至给了封爵的建议,你们可不能觉得足够交待了,就懈怠下去啊。”

    韦四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帅误会了,职方司深受皇恩,哪敢不尽忠报国!”

    “如此便好,赶紧去抓紧,本帅要尽快知晓北渊皇帝是否会亲自领兵,以及其主力进攻的方向!”韩飞龙吩咐道。

    韦四海弓着身子走出,走到一半,又被韩飞龙叫住,“你只有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无论有无结果,我们都需要做出部署,所以,比起那个代价来,有的代价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韦四海心头一凛,沉声道:“遵命!”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飞龙趴在桌上细细琢磨着眼前的边境形式图。

    北渊入侵的方向只有三个。

    自殇阳关取道安州,而后顺势直下,兵临云水上游,威胁天京城,是为中线;

    这是最简单,离天京城最近的道路,但同时,也是大端布防最严密的道路,沿路七州二十五县,处处皆是军备完整,随时随地就能组织起一道防线。

    自秋雁关入侵,破党州、朔州,劫掠西北,攻破通天关天险,进逼天京城,是为西线;

    这条路上繁华不及中线,且因为通天关天险的存在,战略意义不大,但好处是地势平坦,大端守备较弱,守军粮草转运困难。

    自山河关入侵,途径平州、唐州、胶州的广阔平原,届时可从水陆两道威胁天京城,此为东线。

    这条路的好处不少,地势平坦,一路直到天京城都没有天险,战略威胁极大,可之所以没有成为北面南侵的首选,是因为它的弊端也很致命。

    山河关是一处更胜于通天关的天险,曾经有北渊皇帝不信邪,在山河关下付出了三十万兵马的代价都没能冲垮这座雄关。

    而且,一路地势虽然平坦,但这一片民风剽悍尚武,乡间坞堡交错,入侵者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当年凌家军席卷天下,数得上号的恶战大多都发生在这一带。

    韩飞龙揉着发酸的眼睛,“看来还是中线的可能性大些啊!”

    一个亲兵连忙递上热布巾,给他敷敷眼。

    黄大兴和杜若言两个自然不可能真的给韩飞龙当亲兵,早各领一军行动去了。

    朝廷如此做派,无非是将好人让给韩飞龙来做而已,最简单的帝王权术。

    韩飞龙仰靠着椅背,将布巾蒙在面上,心里想着,陛下和国师的回复怎么还没到。

    “韩大帅好雅兴。”

    韩飞龙一把扯下布巾,堂中忽然站着个老头。

    “韩大帅是不是在等天京城的消息?”老头笑眯眯的。

    “阁下?”

    “雾隐谷中,韩大帅跟我那位打渔的朋友才合作过。”

    “韩飞龙见过圣人。”

    虽然雾隐谷一战的最终结局不好,但他打心底对圣

    人的手段是佩服的,事实上,最终的输,也是非战之罪。

    来人正是星夜赶来的北堂望,他笑呵呵地递过一张纸条,“早没什么圣人了,此番和陛下商量了,有我在这儿,传递消息方便点。”

    韩飞龙双手接过纸条,当看见那一串数字时,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陛下的态度。

    他抬起头,北堂望笑容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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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就大事,的确需要这样一番镇定,或者说难听点,就叫脸皮厚。

    薛铭不知是出于猜疑还是忌惮,选择了将郁南晾在一旁。

    郁南也一点不气馁,开开心心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静坐在房间中调息养伤。

    那一身出尘气质,让来往婢女尽皆羞红了脸。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依然没有薛铭的再次召见,郁南也依旧神色自若地静养着。

    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急于一时。

    深重的夜色下,一片寂静,让门栓开动的轻微声响都如此清晰。

    “早听闻二皇子荣登小天榜,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郁南不慌不忙,笑着恭维。

    薛铭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房间里没有灯,但对于一个通玄境,一个知命境的两位修行者而言,完全无所谓。

    郁南在逃亡过程中,生死砥砺之际,成功压缩气海,形成真元气旋,突破神意境巅峰,升入通玄境。

    薛铭轻轻开口,“我不是很相信你。”

    “应该的。”

    “尤其是当我知道你曾经在大端那么有名的时候。”

    “这就更应该了。”

    “你原本的成功,到失势,再到越狱逃亡,这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合情合理,可我还是不相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请殿下明示。”

    “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人刻意制造的一样。”

    伴随着这句话,薛铭知命境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气机牢牢锁定住郁南,目光灼灼,盯死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他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愤懑,但所有的表情,最终都化为了哀伤。

    郁南望着薛铭,“我的族人死光了。”

    薛铭沉默了。

    郁南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外面的虫鸣似乎都感受到了什么,在这一瞬间,天地皆静。

    过了许久,薛铭轻轻开口,“方才宫里来人,命我明日一早,去往长生城。”

    郁南默默想了想,“我可以恭喜殿下,靖王的确不足为虑了。”

    薛铭诧异道:“怎么说?”

    “皇子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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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该上朝了。”

    何公公轻声提醒着。

    薛律拿起湿布巾擦了把守,抹了把嘴,起身朝长生殿走去。

    北渊的早朝比较怪异,每月仅在初五、十五、二十五,三次大朝,大朝是所有人都需参加的。

    另外每三天一次的小朝会,就只有右丞相手下的朝臣们参与。

    每七天一次的画灰议事,也只有各部王公和草原贵族们参与。

    若是偶尔轮到小朝会和画灰议事挤到一起,就干脆合开一场大朝会。

    今天,刚好就是一场偶尔的大朝会。

    南下在即,薛律难得吃了一顿草原特色的早餐,忍着满肚子的油腻和饱胀来到了朝堂的椅子上坐下。

    既然是大朝会,布局便和画灰议事不一样了,所有王公大臣都老老实实地站在殿中。

    往日叽叽喳喳的群臣今天的嘴都像是一起被缝了针;

    往日里随意散漫的各部王公都竭力绷直着腰背,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没有人,想在这样一个时候,做出任何一点可能触了霉头的事情,惹祸上身。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朝会便直接以几道旨意匆匆结束。

    薛律御驾亲征,各部王公随军南下。

    在后宫并无皇后的情况下,皇贵妃之一的德贵妃统领后宫。

    前朝命二皇子薛铭监国,皇族宗室长雍王薛雍,和三朝顾命老臣元焘共同管理政务。

    其余一应事务,皆遵从旧例。

    宣旨之后不久,渊皇的銮驾便出了长生城,直奔苍狼原,留下身后一座惊愕喧嚣的城市。

    崔雉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首的老头,神色恭敬。

    薛雍挥了挥手,“小丫头,

    别装了,你心里那份傲气是藏不住的,在我这儿啊,也不用藏。”

    崔雉相信了薛雍的话,恢复了清冷。

    因为,她是在渊皇下旨,薛雍协助守国之后,第一个得到薛雍亲自接见的人。

    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老夫见你,而且是第一个见你,会有很大的风险。”

    “我知道,这点风险,我们承受得起。”

    听了崔雉的回答,薛雍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容易,能这么快明白,更不容易。

    “说说来意?”

    “八骏。”

    薛雍陡然收敛了悠闲,神色严肃中带这些悲悯,“我还以为你们忘了。”

    崔雉老老实实地承认,“先前力有未逮,且时机不成熟。”

    “帮你们救出他们来,事后我那点惩罚受得起,无非就是削去王爵,就当是还征小子为国一生的忠烈,还小镇这些年陪我喝酒的情分。可你们受得起吗?陛下回京之后的雷霆之怒?若胜,则无上君威,若败,则杀伐更烈。”薛雍盯着崔雉的双眼,问得很直接。

    崔雉想了想,“能。”

    薛雍脸上的亢奋之色迅速消退下去,微微后仰,“说说你知道的。”

    “八骏,赤骥刘赫、盗骊冯青、白义梁皑、逾轮郑轩、山子谢崇、渠黄裴横、骅骝褚烨、绿耳邓清。这其中,山子谢崇跟着大总管雁惊寒去了大端,躲过一劫。赤骥刘赫、白义梁皑、渠黄裴横死了,盗骊冯青、骅骝褚烨叛了,如今关在长生城死牢之中的,是逾轮郑轩和绿耳邓清。”

    崔雉的讲述很是流利,显然做了十足的功课,作为一个初来乍到之人,能够将这个还算隐秘的消息打探清楚,还是有些本事的。

    薛雍叹了口气,“盗骊冯青和骅骝褚烨都被陛下带走了。明天我会安排你的人去见一次他们,你提前确定好人选。”

    崔雉起身行礼,薛雍挥了挥手,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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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为何前朝由二皇子监国,后宫却由大皇子之母德贵妃监国,不怕闹矛盾吗?”

    元家的庭院中,元焘坐在椅子上,身后推车的儿子元枚轻声问道。

    元焘眼皮微合,沉默不语,元枚便知道自己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他默默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可仔细一琢磨,就又不明白了,索性不再琢磨,感慨道:“接下来靖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元焘轻轻哼了声,“你这个月不去青楼,我就把家主之位传给你。”

    元枚面露冷汗,连忙跪在一旁。

    “跟你讲道理都听不明白,这家真要指望你,早完了!”

    元焘拉了拉腿上的毯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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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薛律出现在苍狼原,数十万早已等待好的大军在誓师之后,拔营南下。

    数十万大军南下的同时,有一人一骑,孤孤单单地出了风扬城,向东而行。

    云落信马由缰,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始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自己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几个月,被世事挟裹着,沉浸在一种漫无目的的忙碌和慌乱中,差点懵懵懂懂地迷失。

    三年之后,问剑天京城。

    怎么个问法,是修行到了什么境界,直接持剑杀进去吗?

    要是那么简单,为什么外公、杨叔他们不去做?

    是揭竿而起,亲率大军,重新推翻这座朝廷,将杨氏政权推翻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算不算是因为一己私仇而陷万民于水火?

    如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该怎么样才行?

    说是机缘巧合也好,说是命中注定也罢,自己和父亲在问剑山的问心局中,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父亲当年做到了,举三尺剑,平八方乱,一手终结乱世;

    那自己的出路又在何方?

    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在云落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了童福那颗被秦明月一巴掌拍碎的脑袋上。

    “公子在想事情?”

    正当云落心头渐渐升起明悟,出神之际,一个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他的马儿早停了马蹄,正埋头吃草,马头旁边就是一块大石,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石头上,看着云落。

    “琦儿?”

    云落如遭雷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峰回路转的救援

    传言世间有姑射神山,神女居于其上,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餐风饮露。天姿灵秀,意气高洁。

    “嗯?”

    这个立于青石之上,仙气袅袅的女子听到云落的称呼微微诧异。

    云落仔细一看,才发现此女乍一看虽与陆琦颇多神似,但实际面容却与陆琦完全不同。

    白衣似仙,皓齿明眸,迎风静立,她只站在那里,便似有一阵飘然的出尘仙气蔓延开来,荡漾在旁人的心间。

    让云落想起了邹荷,一样的风霜高洁,不染凡俗。

    “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

    看清此女不是陆琦,云落连忙赔罪,然后扯动缰绳,准备离开。

    云落如此干脆的姿态令女子的眼底亮起一些惊讶,轻轻开口,“公子心中有惑。”

    云落顿了一下,“无惑。姑娘再见。”

    “若是无惑,何来这信马由缰,神思不属?”

    云落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忽然出现,有些奇怪的白衣女子,忽然洒脱一笑,“若是有惑,姑娘还能为在下解惑不成?”

    “有何不可?”白衣女子仿佛看不到云落的防备,一脸平静。

    “哦?”云落勒住缰绳,拨转马头。

    “公子之惑,一惑于己,二惑于情。”白衣女子声音缥缈,仿佛真是天上仙人口含天宪。

    云落神色不变,“愿闻其详。”

    “真要我说?”

    “那算了。”

    “嗯。”

    云落双手抱拳,“敢问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白衣女子轻轻一声口哨,从远处忽然出现一头白鹿,女子轻轻跃上鹿背,飘然远去。

    临别之际,一个名字带着笑意飘入云落的耳中。

    “君渺渺?雪花飘飘落人间,见君渺渺泪红颜?”

    云落坐在马背上,摩挲着下巴,细细思量。

    “当我是傻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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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州城,今天来了许多军中大人物。

    光是这些大人物各自的亲卫,就将县衙前面的空地,站得满满当当。

    可这些在各自军中都算得上个人物的亲卫们,此刻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因为,今天是征北军主帅韩飞龙升帐的日子。

    没有军帐,十余位各军都尉都齐聚在县衙大堂。

    韩飞龙高坐上首,沉声道:“韦大人,说说情况吧。”

    韦四海苦着脸站起来,为了探得这一情报,昨天一天之内就死了十来个儿郎,而且还启用了两个高级密谍。

    “据职方司查明,六部王骑已经抵达苍狼原,同时暴雪龙骑军已经确认秘密抵达了雄州城。鲜卑铁骑也已经从万马原的老巢中离开,鲜卑铁骑共主吴提一直跟随在渊皇薛律周边,如若薛律真的御驾亲征,鲜卑铁骑的位置也能够确定。”

    原本长沙城星潭军都尉杜若言,如今已自领一军,在这个场中占得一把椅子,而且他和黄大兴因为和主帅韩飞龙的关系非比寻常,地位隐隐还有些超然。

    他皱眉道:“可薛律的动向一直不明,我们该如何防御?”

    黄大兴瓮声瓮气地道:“赌呗!”

    韩飞龙点点头,“的确,战场上,情报不足就是不足,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束手待毙。只能在有限的情报内进行猜测决断,诸位有何看法?”

    一时间,大堂中讨论声四起,就是没人主动站出来说自己的看法。

    忽然,一个穿着平民装饰的汉子,手中举着一块通行令牌,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

    看了看韩飞龙,又看了看韦四海,最终还是咬着牙把那封加急密报交给了自家顶头上司韦四海。

    韦四海急忙打开一看,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当即快步走上前,将密报递给韩飞龙。

    “不用赌了,薛律来了!”韩飞龙一把拍在桌上,卸下了心头多日的忧虑。

    密报有言,薛律确已御驾亲征,而且已经从苍狼原拔营而起,数十万大军直奔雄州。

    送走负责转运粮草和兵员的六族代表之后,韩飞龙拿出一本书册,

    翻阅半晌后走入后堂,敲开了北堂望的房门。

    他递过一张纸条,“辛苦北堂先生。”

    北堂望呵呵一笑,“应该的。”

    他来到马厩,轻拍着自己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唏嘘不已。

    天京城中,南宫霖走入皇宫,将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递给杨灏,一言不发地离去。

    杨灏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来,对照着翻看,一边用笔写着。

    轻轻合上书册,杨灏拿起自己写下的文字一看,喃喃道:“应该是中线无误了。”

    他想了想,再次从案头拿起方才北渊使团送来的文书,细细地看了一遍。

    “提兵百万云水上,立马天京第一峰。”

    “好诗啊,的确是好诗啊!”

    “来人。”

    一个御前侍卫快步走过。

    “派人追上那个北渊使节,砍掉他的脑袋,送去殇阳关。”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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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牢,向来是个阴暗污秽的地方。

    这种阴暗污秽不止于光线、环境,还有人心。

    所以,杨清从来不喜欢这种地方,但这次他还是答应了崔雉。

    此刻他置身的地方,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的四周,有十余个狭小的门洞,这些门洞便是死牢唯一的出入口。

    平日,守军只需在院中守卫,既无需跟着犯人受那牢狱之苦,四面光景也尽收眼底。

    雍王的人早早打好了招呼,他和杨清一到,便有狱卒推开一扇牢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和**味道还没来得及钻入杨清的鼻腔,他就已经干脆屏蔽了嗅觉,使用内息。

    长长的阶梯斜着往下,走在石阶上,只有一身白衣耀眼夺目。

    逾轮郑轩和绿耳邓清已经在这儿关了不短的时日了,原本那些酷刑加身都浑不在意的二人,在听闻了薛征的死讯后,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修为即使被禁锢,修行者强大的体魄带来的自愈能力也能够将浑身伤痕慢慢合上,却治愈不了心伤。

    在后来的许多次提审中,看着二人宛如两条断了脊梁的死狗,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就连提审官都慢慢没了兴致,干脆将二人一起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当精铁打造的内牢门打开,郑轩和邓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各自靠着一面污秽不堪的墙壁,瘫坐着。

    杨清看着他们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心若死灰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传言中将军府八骏的风采。

    他忽然鼻头一酸,因为他想起了一些故人。

    那些铮铮铁骨,意气风发的男人们,在那个时候,是否也像这两人一般,对这个人间心生绝望。

    当年的他,义愤之下,远走十万大山,如今回首,却是做得错了。

    热血是最简单的,有时候,忍辱负重,艰难前行,才是最需要勇气和毅力的事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锦城里那个老人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深邃如汪洋的眼睛,他轻轻握了握拳。

    杨清站在囚室中央,缓缓开口,“郑轩?邓清?”

    没有回应。

    “既然心如死灰,为何不一死了之?”

    依旧沉默。

    “因为你们知道你们自己在干什么蠢事,害怕死不瞑目。你们依旧希望着事情出现转机,并且能让你们有幸看到,然后再说一句问心无愧,然后感动了自己再去死。”

    杨清的话冰冷而残酷,郑轩和邓清二人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依旧没有出声。

    “人这辈子最蠢的事情,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有那功夫,做一点点有用的事不好么?哪怕一点点,都比你俩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好。”

    看着二人只是微微摇头,却仍不开口的样子,杨清是既心疼又气愤。

    倒不是心疼他俩,是心疼当初的那些故人,气愤就是真气愤这两个蠢货了。

    “算了,我看薛镇是白折腾这一趟了,救你们两个蠢货有什么用!”

    杨清大袖一甩,就要转身离去。

    “且慢。”郑轩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显然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阁下说的薛

    镇,可是四皇子?”郑轩抬起头,看向杨清。

    “你还能变出第二个薛镇来?”杨清对这两个蠢货毫不客气。

    “敢问阁下,四皇子可是回来了?”邓清也开了口。

    “回来了,过得很惨,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么说,你们两个蠢货能振作起来了,配合他的行动了吗?”

    郑轩和邓清对视一眼,刚刚挺直的腰背又塌了下去,郑轩苦笑着摇头,“大将军已经走了,我们本就不该活着了,请阁下转告四皇子,不必再为我们两个废人浪费精力了。”

    杨清冷哼一声,正要说话,邓清拱了拱手,“多谢阁下前来,只是有些事,阁下不懂。”

    杨清简直给气笑了,指着二人道:“雁惊寒和谢崇要是瞧见你们两个这个蠢样,估计得气得吃不下饭!”

    “大总管和老五还活着?”

    “他们在什么地方?”

    两个人瞬间来了精神,一下子站起,铁链哐当作响,扯动伤势也不在乎。

    “你们咋不问问我是谁?”杨清挑着眉。

    郑轩和邓清面面相觑,“阁下是?”

    “我叫杨清。”杨清盯着二人的眼睛,“所以,你说我懂不懂你们的这种狗屁心情?”

    郑轩和邓清一下子跌坐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又是一番交谈之后,杨清分别握着二人的手密语几句,起身离开。

    郑轩抬起头,才看见死牢一个透气孔中,一株仍旧翠绿的青草悄悄伸进了一片叶子,生机盎然。

    邓清歪着头傻笑着,白衣剑仙,嘿嘿。

    靖王府中,正当崔雉、邹荷与归来的杨清一起商量营救计划时,一个消息被雍王的人送了进来。

    薛铭带着人马方才入城,便下令加强了对郑轩和邓清的看管,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

    宛如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就在此时,一封信悄悄被送到了靖王府的门房。

    瞧见上面写着的“家主亲启”四个大字,门房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崔雉手上。

    杨清先拿过来检查了一遍,才交给崔雉打开。

    崔雉大略一看,惊喜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将信递给杨清跟邹荷。

    杨清看过之后,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元家庭院,元焘终于没在院子中,而是躲进了温暖的房间。

    岁月不饶人,即使这位睿智而坚强的老人,也需要向天低头。

    元枚走进来,恭敬道:“父亲,事情都办好了。”

    元焘合了一下眼皮,算是答应了。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情?”

    听了元枚的话,元焘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遗憾。

    他睁开眼,没有直接回答元枚,而是问道:“我昨天跟你讲的那个道理你想明白了吗?”

    元枚点点头,神色兴奋,“父亲说的意思是,当一个人有着更大诱惑的时候,便会暂时搁置其余的诱惑,所以二皇子监国,靖王殿下不仅不会处境艰难,反而可能会暂时少了一个敌手。”

    这是他琢磨了好些个时辰才想明白的,赶紧一股脑倒了出来,希望父亲夸奖两句。

    元焘点点头,轻声道:“所以,你承认你一直想要这个家主之位了。”

    元枚欲哭无泪,敢情您在这儿等着我啊。

    “既然如此,那二皇子进了长生城的第一条政令是什么?”元焘放过了自己的傻儿子。

    “派兵加强对将军府余孽的看管。”

    “所以你看,他连你这么个蠢货都不如。”

    元枚愣在当场,元焘似乎也没了谈兴,轻轻挥了挥手。

    躬身退下之后,元枚走在路上,静静琢磨着父亲那句话的意思。

    满朝文武都觉得奉诏监国的二皇子继位可能性极大,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却不看好二皇子,反而向四皇子示好?

    一切就因为这么件小事?

    大人物们都是像父亲这样考虑问题的?

    万一有一天父亲不在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父亲时常挂在嘴边说的那样,被人骗了还要给人数银子。

    想到这些,秋风中,已是一朝大人物之一的元大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四十章 令人崩溃的丹纹

    长生城的主人离家远去,却并不影响城市的繁华。

    它依旧安静地矗立在草原上,象征着薛家皇权,庇护着万千子民。

    差不多正午时分,马连山和史有德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走在街头。

    渊皇御驾亲征,好些平日里一起寻欢作乐、飞鹰走狗的兄弟们都从了军,跟着去了南边,留下他们这些个不入行伍的纨绔,独自在长生城里寂寞。

    元枚哼着小曲,从绿柳楼中走出来,刚好碰见两人。

    两位长生城如今的大纨绔,碰见元枚这种大纨绔前辈,自然是毕恭毕敬。

    元枚点了点头,“绿柳楼新到了一款黄酒,味道不错,空了去尝尝,少在女人肚皮上打滚。”

    二人自然连连称是,元枚晃晃悠悠地走开。

    “进去试试?”目送元枚离去,看着绿柳楼的招牌,史有德提议。

    马连山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总不能大中午的就去逛青楼吧。

    如今,那位说书先生早已不在绿柳楼中说书,绿柳楼的生意也恢复了正常,二位大纨绔来了,自然很轻松地坐了一个雅间。

    从二楼的窗户望去,正好能瞧见一处占地宽广的府邸,靖王府。

    马连山对靖王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当初和将军府交恶,又跟史有德一起踩死了煊赫一时的刘赫,他心里还是担心着靖王要为将军府报这个仇的。

    黄酒尚在温着,马连山看着那座府邸道:“史兄,我跟你说个事儿,老邪门了,我连我爹都没告诉。”

    史有德顿时来了兴趣,扯了扯椅子,身子前倾,满脸好奇。

    “之前靖王不是封王了嘛,第二天一早,我爹就让我去靖王府道贺,我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个情况吧,可我爹的话我不能不听啊,于是我就带着门人去了。”

    “门人放好礼物,我就让他们回去了,自己进了府,可你猜怎么着?老子再醒来,就已经是在自己府上了,听人说,还是别人给我送回来的。”

    “我立马就让人将那个人找来,给他赏了点东西,问他知不知道咋了,他说我在靖王府就晕了,是靖王府的管家找到他让他帮的忙。你说神奇不神奇?”

    马连山显然憋了有一阵了,这噼里啪啦的说辞,流利而畅快。

    史有德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听说靖王的那位漂亮得不像话,你该不是被迷晕了吧?”

    马连山拍着大腿一脸遗憾,“说起来我就更郁闷了,老子连那位的面都没见过。”

    “诶,马哥,你说要是靖王垮台了,渊皇会不会把那位干脆赐给我们玩玩?”史有德异想天开,一脸荡笑。

    听起来仿佛觉得是在异想天开,可经历过刘赫之事后,马连山却还真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脸上也开始荡漾了起来。

    “听说那位可真是美啊,那个什么胭脂榜,人家可是排在第三的。”史有德的消息还不少。

    马连山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心神激荡,“要真是那样,老子怕是几个月都不下床了。”

    二人对视一眼,倒了杯黄酒,一口闷下,下腹激荡着一团火热。

    马连山笑着道:“不知那南朝的姑娘,是不是就像这黄酒一般温柔。”

    “砰!”雅间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人各自带来的护卫被挨个砸进了雅间的地上,一个玄衣女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马连山和史有德这两个色中饿鬼瞧见那张面容,在这样的情景下,竟也有些恍惚。

    太他娘的漂亮了吧!

    崔雉单手拎着马连山的衣领,将他举起,左右开弓,扇飞出去,两边脸颊顿时像充了气一般肿了起来,上面留着几根清晰的指印。

    史有德的遭遇也是一样。

    崔雉冷冷道:“就凭你们两个废物,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还敢在这儿满嘴喷粪。等着吧,害死赤骥的账,迟早跟你们两个废物算清楚!”

    留下两个猪头,崔雉与邹荷、随荷三人扬长而去。

    绿柳楼的掌柜在一旁看得欲哭无泪,他瞧得清楚,这两位公子在里边高谈阔论,谁曾想正主却刚好就坐在隔壁,这不是那两位公子的无妄之灾,这是绿柳楼的无妄之灾啊!

    马祁的府邸中,两个脸肿成猪头的人沉着脸对坐,马连山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子要让这婊子付出代价!”

    “对!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史有德也跟着咬牙切齿,可神色转瞬又黯淡下来,“可马哥啊,人家是清河崔家的嫡女啊。”

    “清河崔家算个屁!”义愤之下,马连山恨恨地骂了一句,鼻孔里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冷静了点,“

    六大家族那是南朝的事儿,关咱们北渊什么事儿,他崔家胳膊再硬,还能来草原扬武扬威?”

    六族之威,不止于南朝。

    话已至此,史有德还能说啥,只好点头称是。

    互相看着对面的一颗猪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史有德脑子中忽然闪过昨晚听到的刑部一个下属跟自家父亲汇报的消息,眼前一亮,凑过猪头,小声道:“马哥,我昨晚听说了个事儿。”

    死牢中,郑轩和邓清依旧坐着,可如今脊背平直,昂首挺胸,再无一丝当日的懈怠神色。

    要说气质这种东西端的是玄妙,二人衣衫依旧残破,伤痕还是累累,须发仍是肮脏凌乱,可就是这么一坐,便能生出一种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气势。

    哐当,外面的牢门被一下子拉开,二人又迅速恢复了往日那种死狗般的瘫坐。

    一个狱卒将两碗糙米饭随意地朝地上一放,一言不发地离去,没有谁注意到他从指尖弹出的一个纸团。

    牢门合上,黑暗驱散了光明,重新占据着牢中。

    郑轩不动声色地拿起纸团打开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地弹向邓清,最终进了邓清的肚子。

    透气孔中仅存的一点光亮都完全黯淡下去,入夜了。

    死牢之外,走来了四个人影,当先领路的两个穿着常服,后面两个罩着黑色斗篷,瞧不见脑袋。

    在此守卫的刑部官员正诧异着这些人是如何走进来的,忽然瞅着当先的一个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刑部老大史尚书家大公子身边那个亲随嘛。

    他赶忙迎上去,笑着道:“胡贤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人附耳低声在这名官员耳边说了几句,官员斟酌着小心翼翼道:“能不能让下官瞧上一眼,这个当口,您知道的,二皇子刚下了令,尚书大人也加派了人手,实在大意不得啊。”

    胡姓亲随正要发怒,靠右边的那个黑衣人朝这名小官招了招手,轻轻掀开斗篷一角,露出一张脸来,然后一巴掌糊在这名官员的后脑勺上,“看清楚本少爷了嘛!”

    真是蠢货,在马连山面前,搞得自己很没有威信的样子。

    官员连连点头,即使史有德的脸肿成猪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于是赶紧跑过去拉开关着郑轩和邓清的牢门,在史有德和马连山走入之际,他不得不壮起胆子再嘱咐了一句,“公子,千万别出人命啊!”

    “废话,还用你说!”史有德冷冷道,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连山的背影。

    “你们两个,去给我把他们拉起来!”死牢正中,马连山摘下帽子,用手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吩咐道。

    两个身负不俗武技的亲随上前,一人架起一位宛如烂泥的八骏中人。

    马连山冲上去就给了一人肚子上一脚,踹了个酣畅淋漓。

    “史兄,来,咱们先把今天这两巴掌还回去再说!”马连山大笑着道。

    两人各自选了一个人,各自在他们面前站定,史有德搓了搓手,笑着道:“马哥,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正合我意!”

    史有德嘿嘿一笑,马连山却瞬间惊恐,因为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原本手脚都被巨大的铁镣铐捆住的郑轩和邓清忽然伸出手,在面前的两个弱鸡公子哥脖颈上一切,快到原本架着他们的两个亲随都来不及阻止,等他们反应过来,两只铁钳一般的大手就已经死死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邓清将自己那个“俘虏”交给郑轩一并看管,然后开始褪下自己的镣铐,当日白衣剑仙其实已经用本命飞剑将镣铐割裂,同时解开了他们修为的禁制,他们只需轻轻一挣就能脱身。

    玄铁在一位合道境大剑仙的本命飞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邓清脱身后,便迅速将自己和史有德的衣服互换,然后“接手”两个俘虏,让郑轩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过程。

    他看着两个惊骇莫名的亲随,微笑道:“别怕,只要你们不出声,就一定不会死。可你们只要出声了,在我们死之前,你一定会先死。所以,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长久一点。你们是聪明人吗?”

    两个亲随连忙点了点头,郑轩换好衣服,捏开二人的下巴,一人喂进去一个药丸,“三日之内,你我性命相连,只要我死,你们必将七窍流血,受尽折磨而死。不过若是我平安度过这三日,此毒自解。”

    “开门了!”胡姓亲随大喊道,那位刑部官员连忙亲自过来打开了牢门。

    他恭敬地看着四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史公子甚至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嘉许。

    狱卒正要关门,他却忽然道:“别忙。

    掩着鼻子走进牢中,远远看了看两个曾经的大人物如今的死囚都还在牢里躺着,这才放心地出去,命人管好大门。

    一行四人径直到了城墙边上,郑轩和邓清转身看着二人,“你们回去吧。”

    两个亲随对视一眼,忽然单膝跪地,“请二位大人收留。”

    郑轩微微一笑,心道:还算是个聪明人。

    “行,那就跟我去往秋安城吧。”

    城外的一处曾经送别过云落等人的小山包,杨清向二人说了崔雉的情况,和此次救援崔雉当居首功,郑轩和邓清在感谢崔雉的救命之恩的同时,也感慨小镇真是好福气。

    杨清将四匹快马和崔雉写给裴镇的一封信交给郑轩和邓清,目送他们远去。

    “我以为你会一直装作不知道。”

    杨清转身望着月色下走来的那个人影,冷冷道。

    敕勒叹了口气,“你也太肆无忌惮了,这不明目张胆地摆了我一道嘛。”

    “你可以选择阻止我啊!”杨清嚣张得很。

    敕勒又叹了口气。

    杨清转过身,盯着敕勒的眼睛,“怎么?问心有愧?想要弥补?”

    敕勒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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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背风的山包后,望着眼前的一团篝火,怔怔出神。

    身为一个财迷,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件财迷最该做的事情了,盘点家当。

    没了孙大运在身旁,云落最近财运很差,没能积攒下什么值钱物事。

    一柄山河剑、一柄千钧剑,一柄不知来头却莫名厉害的轻吕短剑。

    名为宵练的长剑被借给了杨清,想必会更加厉害,只是暂时还没见杨清用过。

    一颗避水珠,一颗孙大运事后硬塞回来的骊珠,一个祝融的绿色木雕,一块不知来路的玉牌。

    那叠金色符纸已经在云梦大泽给了符临,符临推辞不过,干脆又拉着云落教了一晚上的符,同时还分了一小叠给符天启,给符天启乐得不行。

    再有便是一小瓷瓶杨清给他的丹药,说是修为一事,万勿懈怠。

    其余的就是些美食家必备的瓶瓶罐罐,如今作为一名卓越的野外生存大师,云落的这一手烹调技艺,已经很是不凡了。

    至于衣物、金银这些就无需再赘述。

    “穷酸啊!”见了点世面,云落终于不再像当初从祝融秘境中出来时候那样洋洋自得了。

    好在云公子穷归穷,心态摆得挺好。

    那都是身外之物,自己的修为才是根本。

    坐照内观,体内的天地丹脉已经极其清晰,通玄境中品的小小瓶颈在云落日夜苦修之下已经松动了许多,遥遥欲坠,云落有些期待自己的丹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是自己当日在落梅宗炼化仙格之后观道时所见那般,足足九道。

    他虽然不知道九道丹纹有什么好的,但杨清是九道,听杨叔说自己父亲凌青云也是九道,自己似乎没个九道不怎么好意思。

    若说丹脉是修行者对于天地的感悟认知的具体显化,丹纹则是修行者神魂打磨的具体映照。

    一个是对外在的感知,一个是对内在的修炼。

    三天之后,战旗城外的一座大山的山脚,难得寻了个草木葱郁之地,云落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

    这跟孙大运待久了,怎么染上了进坑的恶习。

    数千里之外,正灰头土脸地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光头在烈日下跋涉的孙大运突然打了个喷嚏,“又是谁在念叨小爷?只知道念叨,也不来救小爷出火海!什么玩意儿啊!”

    云落在四周贴上屏蔽气息的符,盘坐在坑底。

    他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扔进嘴中。

    丹药的药力迅速化开,接天剑经的心法加速运转,那颗金丹雏形滴溜溜直转,速度越来越快。

    “嗡!”地一声,金丹雏形在刹那间静止,一丝玄妙的大道玄音响彻云落的体内。

    第一道丹纹开始慢慢形成。

    那纹络曲曲折折,诡异莫名,不出一会儿,便勾勒出了一大半,云落疑惑地看着那个图形,不是丹纹吗?怎么像是个乌龟啊!

    而当第一道丹纹勾勒完毕,瞧见那熟悉的面容时,云落险些道心失守,脱口而出,“你大爷啊!”

    方寸物中,火神木雕闪烁着难以觉察的光芒。

    火神宫中,祝融正在和明顺饮酒调笑,虽然幽囚,但正好弥补多年分离之苦,倒不觉有丝毫难受。

    他忽然神色一动,哈哈一笑,“祖龙这老泥鳅,好手笔!”

第二百四十一章 火神请你帮个忙

    火神宫里如今已经没有了下人,明顺做主将他们全部遣散,这些仙仆也乐得早日脱离这位失势的天仙,投奔新主。

    所以,明顺此刻光明正大地依偎在祝融的怀中,她听了祝融的话,有些疑惑,“祖龙又干了什么事儿,让你知道了?”

    祝融伸手抚摸着明顺的满头青丝,用手指微微绕着卷,没有回答她,反而说起了别的,“你还记得牵机傀儡术吗?”

    明顺猛地坐起,祝融来不及反应,扯动了头发,疼得明顺一把掐在他腰间,一边问道:“不是早就被天帝禁绝了嘛,我记得当年那一整支都被尽数剿杀了。”

    “如果斩草除根都能得偿所愿的话,这世界哪儿还有那么多故事。”祝融龇牙咧嘴地摸着腰,嘴里却说着高深莫测的话。

    “意思是又有人在使用这门禁术了?”明顺对祝融这种完全不符合他个人风格的发言直接无视,好奇地问道。

    祝融点点头,“嗯,而且还是用在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小朋友身上。”

    “小朋友?”明顺有些诧异,转瞬明白过来,脑海中浮现出云落青衫执剑挡着自己的样子,不由焦急道:“那小伙子挺正派的,你赶紧帮帮忙啊,别到时候被人操纵着做出什么恶事!”

    祝融一摊手,“我也只是因为他身上有我一个神念加持过的木雕,才能感知到一些,做不了什么事啊!”

    “胆儿肥了啊你,连自家夫人都敢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秘术,赶紧的!我的念夕小妹妹,还念着他呢!”明顺作势撸起袖子就要收拾战力无边的火神大人。

    祝融连忙讨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这就办!”

    明顺转眼笑靥如花,妩媚一笑,“爷,小女子给您斟酒!”

    祝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灵气浓郁的坑底,云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龙纹,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在龙首龟身的之后,外形如虎的狴犴也出现了,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云落甚至都不认识,但依旧坚强地占据了一条丹纹的位置。

    而这些,却并不是最紧要的,真正最令云落的头疼的是,自己的真元不够了。

    原本按照杨清之前跟他说的,以他的真元之多,质量之精,即使九道丹纹也是绰绰有余,唯一担心的只是神魂不够,不能凑足九道而已。

    不过经过化龙池的洗礼,他的神魂已经极其强大而精粹,九道丹纹应该没太大问题。

    性子谨慎的云落甚至还在事前服了一粒丹药,以防万一。

    可万万没想到,这丹纹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而且一道丹纹所耗费的真元居然如此之多,以至于云落现在进行到第七道丹纹的时候,真元就已经接近枯竭,即使这颗金丹雏形时刻都在为他转化真元。

    丹纹越难凝聚,很有可能未来丹纹的作用就越强,这一点云落也有所猜测,但一切都建立在这个丹纹能够成功凝聚的基础上。

    若是就此止步,只有七道丹纹,未来大道成就几乎是必然有限。

    云落从方寸物中取出杨清拿给他的小瓷瓶,里面还有两粒珍贵的丹药,可以为他提供真元。

    他叹了口气,如今也顾不得在破境过程中服食丹药可能带来的那些隐患了,若是不能成功破境,那才叫麻烦。

    丹药正要举起,方寸物中的祝融木雕陡然上蹿下跳,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云落的神识。

    他刚将木雕拿到手上,脑海中便骤然闪过一道神念,祝融霸气的身影浮现。

    “小子,你遇到麻烦了!”

    云落恭敬道:“火神大人,怎么是您?”

    “因为你手上的木雕啊,上次下界,被我加持过一次,所以我才能神念现身联系一下你。你还在破境,我长话短说,你之前被人挟持过一次,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可又记不得。”

    “这就对了。你中的是一种古老的禁术,牵机傀儡术,你体内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别看那个印记小,至少是三个问天境修行者真元的凝聚。若我亲临倒是可以想办法直接帮你解除,但如今我幽囚在火神宫,只能传你一篇口诀,帮你找到这个符文,自己尝试着慢慢炼化。如果节奏合适,

    把握得当,未尝不会是一件因祸得福的事。”

    “火神大人,您为什么会被幽囚?”云落的重点抓得很奇怪,也让祝融很欣慰。

    “磨磨唧唧,你还能帮我咋地?你先试着从里面抽取真元,供你破境,我一会儿再慢慢跟你说。”

    说完祝融便念诵一段口诀,并指导云落如何使用。

    口诀念诵,云落的天地丹脉蓦地大放光明,照亮云落体内的每一寸经络,最终,在云落的识海深处,竟然真的发现了一枚闪烁着幽光的符文。

    藏得如此之深,难怪之前杨清那样给他查验都查不出什么问题。

    在祝融的指导下,云落的金丹雏形悄悄生出一缕触须,穿过千山万水,犹豫了一会儿,看准了口诀上所说的方位,扎进了符文之中。

    他警惕地看着那枚符文,并没有任何反应。

    云落松了口气,祝融说了,若是一个不对,很有可能引起施术者的警觉,那对云落心里迅速盘算的那个计划是毁灭性的打击。

    顺着那根触须,磅礴的真元在刹那间涌了过来。

    而且,经过了触须的净化,这些真元都化作了最纯净的天地元气。

    “凝神,控制元气数量,够用就行!”

    祝融在一旁提醒道,云落赶紧照做。

    有了这些精纯元气的帮助,丹纹的描绘又快了起来。

    “你这丹纹有点意思,好好修行,别辜负了祖龙一片好心。”

    祝融的话语中有些笑意,此时的云落根本意识不到他在笑什么,只是恍然大悟,原来是祖龙大人的手笔啊!

    “好了,接下来的话,仔细听好了,我跟你详细将将天上的事情,你回头跟你的长辈们转达一下。如今人间没了四圣,说话可以放心的。”

    片刻之后,在云落的九道丹纹真正成就之时,祝融的讲述也刚好说完。

    云落微张着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这样吧,哦,对了,那个小姑娘修行进展不错,估计出关时间会大大提前。”

    祝融抛下一句话,就准备撤回神念。

    “那个,祝融大人?”

    “嗯?”

    “是不是我做什么您都能看得见?”想到这个,又想起自己和陆琦之间的那些卿卿我我,云落脸烧得滚烫。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这个木雕已经支撑不了了,咱们应该是永别了。”

    祝融平静的言语,让云落刹那间消去了那点害羞的心思,心中涌起浓浓的不舍之意。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你要有本事飞升天庭,也可以来找我。”

    “其实,你之前劝明顺的话,说得挺好,人都是平等的,希望你不止是嘴上说说。看在本火神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份上,帮我个忙。”

    云落连忙道:“火神请讲。”

    “让这个人间变得好一点。这不仅是明顺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

    不等云落回答,火神便已经消失,木雕刹那间隐去了所有光芒,砰地一声裂成两半。

    云落死死攥紧那两半木头,喃喃道:“纵粉身碎骨,定不负所望!”

    金丹雏形上,九道丹纹,、狴犴、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负、螭吻,这些尚在这座天下默默无闻的名字,此刻正无声闪烁着光芒。

    平息了心情,将两半木雕郑重收起,云落顺着那根触须仔细端详着那枚古怪的印记。

    牵机傀儡术。

    从名字就能看得出对方的用意。

    云落静静坐在坑底,开始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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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如今元气稀薄,但任何能够容得下一个修行门派的地方,无一不是钟灵毓秀,得天独厚的所在。

    朝露门所在的朝露山亦是如此,简陋而脆弱的护山大阵也能撑起一座风调雨顺,景色秀美的山头。

    如今的朝露门中,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幸灾乐祸的暗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错杂在每个门人的心中。

    庆幸自己,暗笑他人。

    陈迎夏就是那个被暗笑的人。

    她静静坐在朝露门最高

    的那座山头,已有好些天了。

    这些天里,她听到了郁南越狱,听到了郁家满门抄斩,仿佛听到了那一颗颗人头落地,仿佛听到了他们临死前的哀嚎和怨恨。

    郁琮会怨我吗?

    这些天里,郁琮那张面如死灰的面庞在陈迎夏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夏儿,天凉了,起来了吧。”陈沛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虽然朝廷放过了他,可骤逢起落,难免心绪不宁,更何况有了这么一出,这日后朝露门在豫章郡中的名声和地位,都值得他这个门主好好思量一番。

    陈迎夏原本想装作充耳不闻,但心中某根心弦的微微触动,让她扭过了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皱纹、白发,虽然极少,但也显眼。

    原来父亲也已经开始苍老了啊。

    陈迎夏蓦地鼻子一酸,扑进了陈沛霖的怀中。

    陈沛霖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伤怀那场婚事,拍着她的背道:“乖,没事,好郎君有的是。”

    陈迎夏一边哭着,一边轻轻摇头。

    从当日巴丘城的冲突起,接连的打击,早已击溃了她的心防。

    那些她从小认可的,引以为人生至理的东西,开始在这样的轮番变故中节节溃败,最终消散于无。

    如今的她,是茫然而无助的。

    可她的父亲,却并不能给她什么劝解和开导。

    陈沛霖,依然坚持着山上人的骄傲,坚持着利益至上,坚持着弱肉强食。

    于是,陈迎夏对她的父亲说,“爹,我想去走走。”

    “好,我派门中供奉护送你。”

    “我自己一个人散散心就行了,门中事多,你们忙。”

    “好吧。”

    将陈迎夏送出山门,陈沛霖悄悄唤过一名供奉,嘱咐他暗中保护。

    陈迎夏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大城走向郊外,从市集走向村落,从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旁走过,从细草微风岸旁走过,从野渡旁无人看管的横舟旁走过。

    竟然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几天后,走到了巴丘城外。

    一路上,那名供奉悄然出手,帮她解决过好几拨胆大包天的山匪、恶霸,陈迎夏其实都瞧在眼里,只是她没有说,不愿说,不想说。

    面上染了风尘,心却越走越静。

    她站在同福鱼粉店的门口,招牌还在,大门紧闭。

    “老哥,请问这家人去哪儿了?”随意向一个旁边铺子的掌柜了问了一句。

    掌柜的眉飞色舞,“你是说童家那对孤儿寡母?他们呐可是走了大运了,前脚城里的陆爷将他们接进陆府,他们没同意,后脚大泽里的神仙又将他们接去了大泽当神仙去了。”

    “你说童福这一死吧,看着是挺惨,可造福了他家里那两个啊,一步登天,成了山上神仙,了不得了啊。也算是死得好了。”

    陈迎夏喃喃道:“都死了,还能有死得好吗?”

    她抬起头,“若是你死了,你家里人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你会去死吗?”

    “你这妮子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回你的话,你怎么动不动就咒人死呢!”掌柜的一脸不悦,眼前一花,已经失去了陈迎夏的身影。

    “长得不赖,一点礼貌都......”掌柜的骤然瞧见一个冰冷的眼神,将自己的话咽回了肚子。

    陈迎夏继续走在街头,身后那名供奉的只要不出手伤人,她才不管。

    直到走到一条熟悉的街道,看着两旁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店铺,她缓缓走到一块青石板上站定。

    这是一块她曾经膝盖触碰过的石板,而对象,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曾以为她会为此屈辱一生,但实际上, 她甚至没能屈辱一阵。

    在经历了雾隐谷中真元耗尽,无力等死的时刻,在瞧见谷中无数的生命飞快地消逝之后,在决定最后坚持原本的路子,跟郁家的大婚被一场灭门惨案代替之后,渐渐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东西。

    她的脸上掉下两行泪珠,将风尘冲开两道痕迹。

    一个戴着青色面具的青衣人站在她面前,微低着头,柔声道:“你在哭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想心安不得心安

    温醇和煦的嗓音宛如萧瑟秋风中的一缕暖阳,瞬间将陈迎夏与周遭纷乱的人群隔离开来,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她和那个青衫客。

    “我在后悔。”很少有人能够不被这样的嗓音俘获,陈迎夏也不例外,她开口便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跟我聊聊?”青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陈迎夏已经深深沦陷,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起了往事。

    一男一女,就这么对立在路中,可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却恍如未见,只有那位朝露门的供奉一脸焦急惊恐地在大街上来回找寻。

    一个人在平静地讲述,一个人在平静地倾听。

    青衫人缓缓伸出一只秀气如女子的洁白手掌,柔声道:“走吧。”

    陈迎夏喃喃道:“去哪儿?”

    “去跟他们聊聊。”

    青衫男子牵着陈迎夏,缓缓离去,和那名因为找不见大小姐而陷入癫狂的供奉擦身而过。

    如今的云梦大泽,云梦宗强势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地盘。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并未对高老大之类的顽固死敌赶尽杀绝,而是将其驱赶到了一片小山头了事。

    其中深意自有人懂。

    当陈迎夏和青衫人并肩缓步,走入云梦大泽,四周值守的云梦宗门人弟子皆无察觉。

    而懵懵懂懂如中魔咒的陈迎夏,更察觉不了这份异样。

    就这样,一直走到将近云梦宗宗门大山下,才有一个人影飞掠出来,拦住二人的去路。

    一种玄妙的气氛被打破,陈迎夏瞬间惊醒,正要逃开,却发觉四面仿佛皆有无形之墙,拦住去路。

    那名机缘巧合发现此事的云梦宗问天境长老正要呵斥,却发现不知何时,云梦宗首席供奉符临已经悄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并且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青衫人静静地看着陈迎夏左冲右撞,拼命想要逃离。

    符临竟然也没有动作,同样专心致志地看着。

    当一刻钟时间走完,青衫人和符临皆是惋惜一叹。

    对有的事情来说,差了些,那就是天壤之别。

    青衫人看着符临,长身一揖,“周墨见过师兄。”

    来去自如,众人不察,皆因符阵之故。

    而全天下能将符阵随手布设,随身移动者,舍绣虎其谁!

    可远在十万大山的周墨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遥远的巴丘城,走入这澎湃的云梦大泽呢?

    “你还是来了。”符临叹了口气。

    “血海深仇,岂能不来。”周墨语气平静,语意森然。

    近二十年的离散,好不容易在锦城匆匆一聚,便传来如此噩耗,周墨平静的外表下,悲伤涌动,恨意滔天。

    “这不是有我在嘛。”符临还想再劝。

    周墨摇着头:“符师兄的路子和我不一样。咱们各论各的。”

    “右棠也同意?”

    “难道师兄认为她会不同意?”

    “好吧,那这位又将作何打算?”符临看着惊慌焦急的陈迎夏。

    “可惜了,没法接下我这一脉,那便随她自己吧。”周墨选中陈迎夏有许多方面的原因,比较重要的一个就是她是难得的具备符阵修行潜质之人。

    说完,周墨右手一挥,陈迎夏逃脱牢笼,一个没注意,

    跌落在地。

    “要去跟童家母子说句话吗?”周墨声音依旧温柔。

    神志清醒的陈迎夏直接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叫周墨。”周墨的回答很坦荡。

    陈迎夏听着周墨的语气,似乎是一个很出名的大人物,可偏偏她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周墨是谁。

    当年那场变故之后,属于凌家一派的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们都主动或被人刻意地淡化了存在感,也无怪乎像陈迎夏这般的年轻人不知晓周墨的大名。

    就连那位率先发现周墨踪迹的云梦宗长老,也是因为符临而主动了解了四象山的情况,才知晓周墨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他此刻不禁感激地看着符临,若非他及时现身,自己要真朝周墨出手,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这会儿他主动示好,看着陈迎夏:“姑娘,这位可是四象山的绣虎先生,天下第一才子啊!”

    预想中佳人恋才子的桥段并没有出现,陈迎夏摇着头,一脸茫然。

    符临憋着笑,拍了拍这位云梦宗长老的肩膀。

    周墨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当然,戴着面具也看不出来,“走吧,去跟你想见的人见上一面,如果要离开,就离开吧。”

    “想见的人?”

    “童家母子。”周墨淡淡道。

    童年最近的生活可以说是羡煞旁人,在发现了他居然有修行的资质之后,即使资质只是平平,云梦宗首任宗主蒋苍也将其收为亲传弟子。

    在隆重的拜师礼之后,童家媳妇儿去到童福的坟前,静静坐了一天,而后回到云梦宗,依旧谨小慎微,处处与人为善。

    童年的手上,除了云落为他雕刻的童福木雕之外,他自己也雕了一个拙劣的青衫人像。

    这时,他正将那个青衫人像摆在桌上,对着他小声地说着心里话。

    听师父说,大哥哥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总是能将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总是能做到那些别人都认为做不到的事,就像他说了要为父亲报仇,就真的手刃了那个听说厉害得很的凶手。

    可当他真正当上了山上神仙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大哥哥真正可爱的地方,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愿意把如当初的自己,自己的父亲这些在山下泥泞中挣扎的蝼蚁,真正当个人看,并且不惜为此得罪其余的山上神仙。

    童年回想起那日大哥哥陪着自己和母亲上坟途中的那一幕,见贤思齐。

    “笃笃”,敲门声响起,童年赶紧去开了门,当瞧见那个女子身影时,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后背紧紧抵住大门,童年大口喘着粗气。

    周墨看着陈迎夏,“觉得如何?”

    陈迎夏抿嘴不言。

    “小年,开门,我是你符叔叔。”符临走上前轻声道。

    童年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果然瞧见一身白衣的符叔叔站在那个女人的身旁。

    “符叔叔,我娘亲呢?”下意识地寻找母亲,将一个孩子紧张的内心暴露无遗。

    “你叫童年?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陈迎夏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上前一步。

    而回应她的,是重新被关上的房门。

    “把该说的说了,求个心安。”周墨温言鼓励道。

    陈迎夏摇

    了摇头,“心都不知在何处,如何能安。”

    周墨点了点头,“你可愿随我修行?”

    没有说名头,没有显露修为,突兀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周墨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迎夏,在他看来,大彻大悟的“坏人”,比没受过诱惑的“好人”要可靠得多。

    符临笑看着这个姑娘,他曾听说过她跟着郁家那位和云落之间的过节,对人生际遇之神奇也颇多感慨。

    显然,周师弟是真的看中了这个少女的天赋,虽然不一定能承接绣虎的衣钵,但也能作为四象山开枝散叶的重要人物之一。

    陈迎夏再次摇了摇头,“我有父亲教我修行了。”

    这个消息若是传到那些知晓周墨身份之人的耳中,说不得要跳脚大骂陈迎夏不识抬举了。

    “无妨,可愿与我游历一番,再做决定?”周墨活像一个引诱无知少女的恶人。

    眼看陈迎夏又要摇头,周墨心中叹气,轻轻揭开覆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到妖异的面庞,“不再考虑考虑?”

    符临扶额苦笑,陈迎夏呆在原地,半晌之后缓缓道:“去哪儿?”

    周墨指着禁闭的房门,“他死了父亲,你死了夫君,但如今都迎来了新生。我们去找一个死了儿子的人,问问他要不要换个活法。”

    符临瞬间变色,周墨眼神冰冷,“师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

    长生城闹出了个天大的笑话。

    在监国二皇子明令加强对八骏两位囚徒的看管后,马祁大于越的公子马连山和刑部尚书的公子史有德因为私仇偷偷跑入死牢欲羞辱二人,却被二人偷梁换柱,借机逃出了死牢。

    两位大纨绔在死牢里干嚎了整整一日,才被巡牢的狱卒发现。

    据说监国二皇子气得当场就砸了桌子,吓得刑部尚书史向南赶紧跑到监国二皇子府邸外谢罪。

    “殿下,您得见见这位尚书。”郁南对薛铭道。

    “他干了那样的蠢事,这不相当于当着全长生城的人给我一耳光吗?”薛铭愤愤不平。

    郁南对北渊这些人的权谋水平暗自鄙夷,面上却恭敬道:“殿下,您还不是渊皇。”

    薛铭一愣,到底也聪明,瞬间便明白了郁南话中之意,“来人啊,将史尚书请进来。”

    “殿下,您应该亲自去。”郁南又道。

    薛铭恨恨地看了郁南一眼,拂袖走出。

    随着史南进感激涕零地离去,很快,二皇子的大度贤明就传遍了长生城。

    薛雍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干掉了一整壶酒。

    元焘听了元枚跟自己感慨二皇子手段高明的话,无语凝噎,“傻儿子,等我死了,你就老老实实当个富家翁吧,千万别有什么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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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旗城外,来了一个青衫人,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胯下骑着一匹算不上多好的马儿,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个常见的江湖游侠儿。

    他刚走入城中,便不由自主地被看热闹的人群带向城中一处萨满殿外。

    瞧见那个遗世独立,飘然如仙的女子,和那头过目难忘的白鹿,云落摸着下巴,有些无语,你们还真当我是傻子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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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问仙介绍:
破落巷里的孤儿,一边苟活,一边追寻身世之谜,推开修行者的大门,剑仙、杀手、沙场、庙堂,世间光怪陆离都粉墨登场,一切线索竟都隐隐指向那高坐帝位的伟岸身影。
当所有真相揭开,手中三尺剑,是否敢指向幕后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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