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治伤
顾青耳畔响起凄凄切切的哭声,同时看到许多近乎透明的人影在眼中闪现。
还有几条人影比较眼熟,其中有一个应该是想要他衣服那个闲汉。
顾青感觉到身体忽而冰凉,那应该是影子穿过了小乌鸦。
小乌鸦似乎对这些没有感觉,或者根本不害怕,在周庄里到处觅食。不对,它不吃庄里那些尸体的肉,但总会不时在尸体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吸取什么。
羽毛亦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黑。
倏地一下,画面粉碎。
顾青似乎耳畔还能听到哭泣声。他沉吟片刻,随后认为那些哭泣声和人影应该是人死后留下的难以释怀的怨念。只是周庄的人都是普通人,不似修行者,所以这些怨念没有形成意识。
小乌鸦应该在周庄呆过一段时间,周庄的环境刺激它产生变异?
这一点可以从它羽毛颜色的转变得到佐证。
“应该不止如此,从那些画面里没有发现其他的乌鸦,而且也没遇到别的小动物。”
顾青注目小乌鸦,虽然它和乌鸦确实很像,但是身上长着倒卷的毛,而且尾部很奇怪。
顾青捏了捏,它的尾部除了尾羽的根部外,还有八个小凸点。应该是某种退化过的器官。
很可能这八个小凸点,在它的祖先身上长出的是八组尾羽。
顾青用过往所学做出简单的判断。
如果细究小乌鸦的生理特征,确实跟寻常乌鸦不大一样。
顾青又取了一点剩下的血,继续品尝,但是没有收获。他又放了一点新鲜的血品尝,身体感受到一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是脑海里没有画面出现。
而耳畔响起更清晰的哭泣声。
凄凄切切惨惨戚戚。
“跟佛像额冰凉气息完全不同,这种凉意,会让我脑海产生幻觉。”
顾青默然思考好一会,暗道:“这应该是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吧。”
他仿佛由此得到巫的能力。
可是近几日观察那些试验的小动物,服用鲜血后,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如果它们感觉到冷,至少该有所表现。
顾青再次试了一点鲜血,耳畔的哭声更清晰。
但他注意力不在这上面,用坚定的意志驱散哭声的干扰,发现自己对凉意的感官不是来源于体内,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
“我的大脑能感觉到凉意。其他小动物也有大脑,但它们也没有反应。难道是因为我本身特殊的缘故?”
顾青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他本身就可以吸收尸体的记忆。而且还有轮回许多世的经历。
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顾青又取了一片羽毛研究,确实很坚硬,但他发现羽毛离开小乌鸦体表时间一长,便会变软,渐渐黑色褪去,而且顾青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微的凉意,同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
“它身上应该潜藏着怨气、怨念之类的东西,可是它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或者怨念、怨气本身就属于它的食谱?”
“不,未必没有影响。它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偷吃的,非要来我这里?因为我也是出身周庄?冥冥中的怨念,诱导它来找我?”
顾青想起神话和仙家传说里的玄妙因果。
既然这里有修行者和妖魔,或许也有这些存在。
“那些怨念、怨气也该算是周庄的人死后难以释怀的情感所化。”
顾青低声道:“不吃你了。”
活的小乌鸦显然更有研究价值。
顾青打算过段时间,等城里的风波消停后,再带小乌鸦去周庄验证一些想法。
至少得等到第二阶吐纳法完成。
顾青很想知道第二阶吐纳法完成后,自己会出现什么变化,会不会有新的能力,或者一口气实力提升一大截。
后面,小乌鸦醒来,顾青喂了很多食物,这家伙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可能是最近被抽了太多血,急需要补充营养,也可能本身就是吃货。
而且除了橄榄菜,顾青做的其他菜,这家伙也十分喜欢,似乎连味觉都跟人很相近。
这一点让顾青更加怀疑是周庄人怨念的影响,让它的口味不知不觉靠近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顾青给了小乌鸦自由,当然也还在顾青监视范围内。
但是这家伙真的没有逃走的意思,还不时飞到顾青肩膀上,哇哇乱叫,引得顾青一阵嫌弃。
好歹是只异鸟,怎么声音如此难听。
这小东西还乱拉屎,但顾青警告一次后,它就老老实实地排泄到了池塘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青的平静生活在某一刻被打破。
正在院子里的顾青将目光放在正门上,过了一会,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开门,正有两个镖师抬着担子,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独七,看见顾青后,便道:“顾公子,求你救救独镖头的命。”
两个镖师都没有气,但是身体素质十分不错,可是此刻都神色苍白,呼吸急促,满头汗水。
显然是一路飞奔过来,连马车都来不及找。
顾青道:“带你们镖头进我客房。”
两名镖师不敢耽搁,照着顾青吩咐去做。
顾青找出医药箱,然后让两名镖师出去,先是将独七衣服解开,他上身有多道细密的剑伤,同时身体发烫不已。剑伤显然是李惊飞的手笔,顾青端详片刻,竟觉得有所收获,但他没有沉迷,耽搁一久,独七怕得死在这里。
而且这次顾青更可以光明正大研究独七的身体,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等了好几天。
随后抛开杂念,取出银针,以精准快速的手法插在独七身上。
独七缓缓醒转。
他感受到身体的灼热有些消退,然后看向顾青,感激道:“顾兄弟,多谢救命。”
顾青道:“只是暂时稳住了你的伤势,七兄,你这条命救不救得回来,得看命。”
于他而言,死了的独七,也有价值。
因此顾青心态很平和。
另一方面,插下银针后,顾青便点燃一根蜡烛,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烤着。
他话音刚落,小刀便往独七一道剑伤而去。
独七不禁惨嚎一声。
顾青道:“能忍住痛吗?如果忍不住的话,我有麻药,能让你暂时昏迷过去。”
独七咬咬牙,道:“能,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说话间,顾青又落了一刀。
独七牙齿打颤道:“顾兄弟,还是给我来点吧。”
“嗯。”
第62章 药汤
独七见顾青嗯了一声后便出门,很快又进来。
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汁,泛着冷幽幽的光。独七看得心里直打鼓,这玩意真能喝?
“要不还是忍忍痛算了。”独七知道顾青肯定不会害他,只是这样一碗汤药,谁知道喝下去是什么味道。
他刚开口。
“凉的,喝吧。”
顾青直接将碗对着他嘴巴,咕噜咕噜灌下去。
“好麻。”
独七心中动了一个念头,然后人事不省。
顾青见独七陷入昏迷,又将目光落在剑伤上面,一开始动刀的地方只是小伤,一刀下去便解决了。
剩下的剑伤稍微有点棘手。
顾青注目良久,方才下刀。李惊飞的剑伤确实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疗的,因为伤口部位的组织遭到毁灭性打击,且还有丝丝锋锐的灵性盘桓伤口附近,唯有精准地割去烂肉,再用高明的技巧缝合伤口。
至少江州城是几乎不可能找出这样一位外科圣手来。
随后顾青运刀如飞,落刀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伤口盘桓的灵性,更借助灵性,清晰判断伤口的情况。
他下刀的时候,甚至生出声响来,隐隐然合乎韵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砉然响然,奏刀然,莫不中音。”顾青收刀,负手而立,悠悠吟道。
今天他才懂得庖丁当初解牛的快乐。
适才独七的剑伤,便如当初庖丁眼中的牛,顾青对结构了然于胸,故而动刀时,顺心如意。
如果是旁人伤的独七,顾青可做不到刚才那样,须得更加费心费神,但也有出错的可能。
“如果李惊飞对我动手,我是不是能预感到他下一步行动呢?”顾青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若是交手时,他能判断出李惊飞下一步行动,即使李惊飞的剑法无懈可击,亦不可能对顾青占据主动。
除非李惊飞抛弃一生所学,练出另一种神意的剑法。
顾青隐约间把握住了无争心法的一大妙用,如果他运用得好,岂不是别人对他用过一次绝招后,下一次很可能不管用了。
不,只要他看过就成。
顾青想起之前剑意是沉入无争心法符号组成的水流中,方才为他所得。
水既是无争,亦是无所不容。
难道无争心法是水行功法,莫非是天河宗的功法?
顾青很清楚无争心法这种特性,肯定不是普通修行势力能拥有的。只是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怕是远远够不到天河宗这等层次的修行势力,自是无从验证,当然顾青亦是一点都不想验证。
只是以后万一碰到天河宗的人,一定要万分小心。
顾青暂时将这个想法抛开,注意力重新放到独七身上。
剩下的事是缝合加敷药,当然不是所有剑伤都需要敷药,顾青只对几个严重的剑伤进行缝合。
大概花了半刻钟时间就搞定,同时顾青对独七身体做了一次细致全面的检查,包括独七的内息。
独七的内息炙热爆裂,不过因为独七受了重伤,现在并不活跃。
可仍然有多年修炼的惯性在,顾青慢慢地还是搞清楚了独七的行功路线,只是亦明白独七的内息没有那种绵延的后劲,仅是着重于瞬间的爆发。
顾青琢磨了一下,独七渴求烈阳心法看来是为了弥补本身功法的缺憾。
而且顾青已经判断出,独七修炼的功法对身体素质的提升远远不如混元童子功,这还是他服用了洗髓液的结果。
认真来讲,独七如果没有内息,怕是还比不过那些天赋异禀的猛将。
“他目前修炼的心法,入门难度估计跟冰玄劲差不多。”顾青又仔细分析了一下独七的内息。
“只是他内息的瞬间爆发力特性,倒是值得研究。”
顾青的冰针目前还对付不了小乌鸦,虽说有小乌鸦天赋异禀的缘故,可是也反应出他冰针功夫的速度还不够。
亦表明他出手那一下的爆发力有所欠缺。
如果将独七的功夫研究透彻,应该可以弥补这一点。
只凭这一点,顾青就觉得给独七疗伤的花费已经回本,还有得赚。不过该收的诊金,还是不能少。
同时顾青打算等独七醒来,做另外一个试验。
…
独七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剑伤都已经包扎好。从对伤口的感觉来看,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要知道他受的剑伤,可是李惊飞的鬼雨剑留下,十分棘手,便是威远镖局总部,怕都很难找到能治这种伤的大夫。
“顾兄弟的医术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难道他是九流社的医师?”独七不禁猜测顾青的身份。
很快他又放弃这个想法,九流社的人个个行踪神秘,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
“反正这条命是顾兄弟救下的,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欠他一条命。”独七暗道。
“九流社的人应该已经动手了吧。”
独七又接着思考城中局势,房门突然推开。
“顾兄弟。”独七看清来人,欲要起身感谢。
顾青道:“别动,不然我等会还得给你涂药。”
独七只好讪讪一笑。
他注意到顾青端着两碗药汤,说道:“这是给我的?”
顾青道:“喝吧。”
独七看顾青又有灌药的趋势,心里不禁生出阴影,忙道:“我自己来。”
不过他一张口,顾青已经把药灌进来。
“竟有点清香?”独七喝完后,第一感觉滋生出来。
过了一会,顾青问道:“有什么效果吗?”
独七道:“我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别用似乎,到底是好还是没有好?”
独七再斟酌片刻,确定道:“我确实感觉好了不少,精力有所恢复。”
顾青注目片刻,点头道:“不枉我费这一番苦心,这碗药五十两金子,账先记着。”
药汤是培元丹的配方。
培元丹本来对旁人无用,但是顾青又加了一点点自己的血,现在独七竟感受到了效果。
说明顾青的血可以当药方说的药引“先天祖”。
“看来我体内血液就有‘先天祖’,可它到底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血液里的?”顾青不禁引发出新的思考。
另一边,独七听到五十两金子,不由心疼,效果也就是精力恢复稍许,凭他的体格,再睡一觉,效果也差不多。或者买几根野山参也行啊。
顾兄弟怎么不给我一个拒绝的机会。
独七叹了口气。他以为和顾青至少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想到一碗药汤也要收钱。
顾青道:“怎么?精神还是不好?这里还有一碗?”
他担心一碗药汤效果不明显,所以准备了两碗。
独七连忙摇头。
顾青道:“这碗我没打算收你钱,你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他再次观察了一下,独七确实气色有好转,他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独七叹气,当是在想别的事。
独七:“……”
顾青接着吹了吹口哨,一只小乌鸦飞进来。
他指了指药汤,小乌鸦便上去喝了两口,然后兴致缺缺地飞走。
“居然看不上?”顾青暗道。
独七道:“顾兄弟,你这小黑鸟真有灵性,哪里买的?”
顾青点点头,道:“捡来的,你先休息吧。”
他拿着药碗出去。
独七颇是遗憾地看着顾青的背影,五十两金子啊。
第63章 紫会
独七只在顾青这里修养了一天就离开,来接他的人,有三位修行者,其中有一位是背着一把大砍刀的光头,身上煞气极重,从头到尾都不说话。
另外两位修行者知道是顾青救的独七,对顾青神色十分和悦。当然这不是他们跟独七的情谊深厚,所以感谢顾青,而是大宋国里,能给修行者治伤的大夫,实在太稀少了。
能认识这样一位人物,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
一番客套后,两名修行者留下姓名和家门便接上独七,一行人离开。
顾青关上院门,心里却想着刚才的光头。
对方身上的煞气,让顾青极为敏感,那不是杀一个人,两个人能培育出来的,这人身上起码背负着上百条人命。
很明显,光头在一旁时,其他两名修行者有些不自然。
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身体仍有下意识的反应,不自觉会离光头远一点。
显然光头本身的煞气能对修行者都起到震慑作用。
这种心灵上的威慑能力,在势均力敌的交手中,亦会有奇效。
而且,顾青看了看小乌鸦。
小东西从屋檐上飞下来。
他刚才还注意到,小乌鸦见到光头后,立即离得远远的。
小乌鸦身上有许多怨念和怨气,说不准那种煞气对怨念和怨气有克制作用。
不过这都是顾青暂时的猜想。
他在想,如果接下来光头受伤就好了,显然光头现在远比独七更有研究价值。
哇哇哇!
小乌鸦叫了起来。
顾青笑了笑,这家伙最近倒是越来越有被饲养的觉悟。
他给小乌鸦做了点吃的,然后开始研究独七功法的奥妙。这比冰玄劲难一点,因为冰玄劲有文字和观想的意象,入门直接干脆。
独七的功法,源于顾青对独七身体信息搜集后的推理。
相当于冰玄劲是直接给出了公式,自己去理解便成,而独七的功法需要顾青靠相关信息,自己去推导出公式。
这便是所谓的知其所以然。
如果是才开始修行的顾青,即使掌握了那些身体信息,亦难以完成这件事,但现在的顾青,有自信能完成这件事。
一连多日,顾青将闲暇的时间都花在研究独七的功法上。
同时离下一次月圆也越来越近。
第二阶吐纳法的节奏亦不知不觉从第四十四个推进到四十六个。虽然表明他不需要佛像的冰凉气息,亦可以推进这门吐纳法,但是进度实在太慢了。
日子刚到重九,顾青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十五到来。
不过十五没来,何清却是来了。
“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找我去登山吧。”顾青笑道。
这段时间,他心情还是不错。
何清道:“重九登山那是老人家喜欢的事,我还年轻,对这个可不敢兴趣。我找你,是打算卖给你一家店铺。”
顾青道:“什么铺子?”
何清微笑道:“马掌柜那间古玩店,怎么样。五十两金子,店就是你的了。”
顾青道:“你这是给我送好处,我肯定不会拒绝。这样吧,七兄那边还欠我五十两金子,钱,你找他要就是。”
何清捧腹一笑,说道:“我来之前,就跟独七说过,顾兄一听是五十两金子,肯定会让我找他要钱。”
顾青心道:“你非要说五十两金子,我当然猜得到一点。”
何清的回答,更笃定了顾青的猜想,古玩店应该是独七用来向顾青报恩的。看来,江城的事已经了结。
只是不知李惊飞是生是死。
顾青道:“我是懒得再多跑一趟找七兄要账。我想你也不会专门为这件事跑一趟吧。”
何清道:“我的事先不急着说,你猜一猜,这次江城的争斗,谁捞到了最大的好处。”
顾青略作犹豫,心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徐青藤”。
这个人当日明明对顾青欣赏有加,又是富贵闲人的做派,但这些天,竟没有来找顾青讨论书画的事。
完全不正常。
即使他是演的,平日里的举措也会符合他一向的做派。
除非他有别的重要事情。
而何青让顾青猜,显然结果是出乎人意料的。所以徐青藤那边的可能性并不低。
顾青道:“猜不出。”
何青微微一笑道:“这答案确实很出人意料。”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徐知州。”
顾青道:“官府出手了?”
何青道:“徐知州已经认祖归宗,而且从此以后,他这一脉便是徐家的主支。”
顾青道:“天绝观能答应?九流社会罢手?难道是徐知州背后还有别的力量?”
何青道:“确切的说是南王府介入了此事。天绝观不得不让步,而且以后天香会的商人会有威远镖局保驾护航,而每年威远镖局可以得到天香会一成利润。至于九流社的画师,原本就是从南王府逃出来的,因此这次南王府的修行者到来,让九流社不得不隐遁下去。天绝观的李惊飞这次也受了不浅的伤,即使不让步,也无反抗的能力。何况向南王府让步,天绝观面子上也说得通。”
顾青道:“如此说来,徐知州背后是南王?”
何清道:“不错,这件事确实有些出人意料,毕竟此前大家都以为徐知州跟方家走得更近。”
顾青道:“看来徐知州很不简单,不过你也可以安心消化之前所得的好处,倒也是赚了一笔。”
何清道:“当然,所以这次我跟你说的事,亦跟我大赚一笔有关系。”
顾青道:“说吧。”
何清道:“十天后,将要举行一次紫会,我希望你到时候陪我去。”
顾青道:“你这么相信我的眼光?”
何清微微一笑道:“紫会是以物易物,或者用一种特殊的货币交易,里面的东西价值多少,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想捡漏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次紫会里有一幅画,我想到时候如果交易不到,便得请你帮我记忆下来。以你上次仿画的水平,我想这对你应该不难。”
十日后,那已经过了月圆,但是顾青不清楚这次月圆能让他收获什么,如果还需要花时间沉淀,就不太适合出门。
他缓缓道:“我会提前两天给你答复,最近我有些修行上的疑难要解决。”
何清惊讶道:“难道你已经入门?”
顾青道:“我可能快要练出你说的内气了。”
他朝何清挥了挥手。
何清感觉到一丝凉意。
他惊讶道:“确实有即将练成内气的趋势,没想到你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高。那我就等你答复吧,什么时候练成内气,你跟我说,我到时好好指导你。”
顾青点点头,心道:何兄,你要是肯让我好好研究一下,怕是我能给你许多指教。
他既然表明对修行感兴趣,这次正好做个铺垫,同时为自己因为月圆的事可能不去,找好借口。
至于内气什么时候练成,反正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64章 又一次月圆以及新的变化
何清离开,顾青关上院门,他手里有一个何清交给他的盒子,里面是古玩店的转让契约。
不得不说独七的回报,恰好是顾青的需要。
即使没有转让古玩店这件事,顾青亦打算开一家古玩店,而且已经想好说服马掌柜来帮自己。
毕竟顾青不可能坐吃山空,需要一条财源来辅助自己修行。
现在他有两条路子,一是给修行者看病,相信有了独七这个例子开头,后面还会有修行者找上门。
成为修行界的名医,亦可以做一个护身符。
毕竟顾青不可能老是借何清、方老他们的势,在不暴露自身实力的前提下,做一位神医,将能替他解决许多麻烦。
相比这个优点,行医所得财富,反倒是次要的。
另一方面,顾青涉足古玩行业,除了在这方面他比较有优势外,亦想搜寻名家字画,找到一些具备神韵的作品,这有助于顾青研究有关精神方面的修行。
因为这段时间的修行,让顾青明白,其实李惊飞的剑意和当日在鲁园仿的那副画的神韵本质上相通。
都是技艺到一定程度后,在专注的事物上,生出灵性。
区别在于李惊飞的剑意有较大的杀伤力,而那幅画的神韵没有杀伤力。
简而言之“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
因此顾青觉得,如徐慢慢这样的巫虽然在精神方面有先天优势,但是修行者亦不是不能涉足精神修行。
但是徐慢慢却说她们不用修行,只需要觉醒。
在顾青看来,内气的修炼,对于徐慢慢这样的人来说,应该不算艰难,为什么她们不练气呢?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便是她们的觉醒,能获得修行者要通过修炼才能得到的能力。
而且徐慢慢还提到五大派和三大圣地那等势力才有完整的修行体系,而巫的血脉里天生就有完整的修行传承。
“完整的修行传承?这又意味着什么?”
“不完整的修行体系,是否有没法解决的弊端?”
这些都是顾青近些日子的思考,同时也是短期内没法明白的事。
“如果有个五大派中人的尸体给我研究,怕是能解决我很多疑惑。”顾青轻叹一口气。
他拥有的能力,怕是徐慢慢都意想不到,可惜暂时不能发挥出更高的价值来。
而且这个能力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为了一个天香会,几个修行势力都能斗得你死我活,如果顾青这份能力暴露出去,难以想象他会遭遇什么。
在顾青看来药物对修行起到的应该是辅助作用,多是体现在内气修炼的进度上,而对李惊飞这种人物的剑意锤炼,怕是没有帮助。
从混元童子功对身体素质的提升陷入瓶颈来看,顾青相信内气的修炼一定有其瓶颈在,毕竟内气的产生依托于身体。
人身有限,精神却是无垠。
顾青猜想更高层次的修炼,肯定跟精神方面有关。
如果能轻易获得他人所得所悟,以它山之石,攻自身之玉。定能促进自身的修行。
何况顾青还有无争心法这样的底牌。
“跟其他修行者不同,我现在欠缺的资粮和时间。”
顾青又分析了自身的处境。
他的优势,亦注定顾青不能闭门造车,否则那是暴殄天物。
但亦注定顾青得小心谨慎。
“无论如何,强大自身才是关键。”
顾青屈指一弹,劲力超绝的冰针飞出,目标正是在青竹上打盹的小乌鸦。小乌鸦登时一个激射,逃开顾青的冰针。
顾青颇是遗憾,他从独七那里悟出的爆发性内息还是没能完美融入他的冰针功夫。
当然,小乌鸦的反应亦让顾青惊艳。
这家伙似乎也在变强。
回想起,在夜里,小东西十分喜欢沐浴在月光里。不过顾青没从它的呼吸感觉到任何异常。
亦观察不出来月光是否进入它身体。
所以顾青不太确定月光是否让小乌鸦变强。
而且它吃了那么多食物,个头也不长,这是顾青另一件觉得奇怪的事。小乌鸦的胃像是个无底洞,吃再多食物,都不见它有撑着的迹象,而且拉出来的排泄物不算多。
但是池塘里的鱼吃了,也没有变化。
顾青都想研究一下它的胃,看看是什么构造。
他这个念头一起,小乌鸦登时哇哇大叫,更不敢靠近顾青。
顾青摇了摇头,道:“我不解剖你。”
对于小乌鸦的血,顾青只研究出里面有怨念和怨气,其他东西,限于他目前的条件,难有进展。
因此顾青暂时放下这方面的研究。
而且他一个人住虽然不怕寂寞,可有个小东西陪着,感觉也不算太坏。
小乌鸦又靠近顾青,一根冰针激射,它半空一个翻转,避开冰针。同时对着顾青哇哇叫,似乎让顾青继续来。
它显然把这当成乐子。
顾青亦拿它练习了一会,凭他强大的分析能力,以及眼手协调能力,还是慢慢让小乌鸦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一根冰针打在它的翅膀上。
但也没将它砸落,只是让小东西吃痛一下。
最后小东西愤愤飞去吃橄榄菜。
接着又回来。
似乎它认为吃了橄榄菜,会变得更厉害!
然而并没有!
日子缓缓向月圆推进。
到了十五那一天,顾青的第二阶吐纳法推进到第四十九个节奏。他静静地等待夜的降临。
随着夜幕降临,顾青察觉到自己内心生出狂躁情绪。
他望了望天上圆月,狂躁感变得更加强烈。
这又一次证实了月圆对顾青精神方面的影响。
顾青强自将目光从圆月挪开,观想起无争心法,平复内心的狂躁暴虐。待到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顾青取出佛像。
果然,佛像再一次凝聚出冰凉气息,一如既往地流进顾青体内。
顾青开始运转呼吸法,第一阶吐纳法轻易迈过去,第二阶吐纳法亦势如破竹般推进到第四十九个节奏。
往后开始产生滞涩感,不过节奏依旧不停往前推进。
顾青感觉身子越来越冷,仿佛浑身的精力都被调动起来,配合他突破第二阶吐纳法。
这一次推进的节奏,比上一次还要多。
到了第八十一个,冰凉气息的效果才消失。
只是顾青有些不甘心,他尝试着强行推进,以绝不屈服的意志,试图叩开这闭上的关卡。
在浑身的剧烈颤抖中,顾青成功了,同时发现皮肤绷紧,似乎有些变化,他放弃了继续突破的念头,睁开眼发现肤色变得暗沉起来。
顾青一拍地面,登时印出清晰的掌印。力气变大了一些。
不过随着他呼吸变得正常,肤色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
等肤色正常后,顾青再拍地面,虽然仍有掌印,显然不及刚才深。
“难道第二阶吐纳法是让我身体产生异变?”
第65章 能持否?
一夜过去,密室里的地面上充斥着一浅一深的掌印。
顾青终于放弃对第二阶呼吸法的探索,他现在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显然进入那种状态有后遗症。
浑身上下都有酸痛感,这种身体的异变强化,暂时是不可持续的。
顾青试过单独呼吸第八十二个节奏,仍是不能将身体的异变保持住,唯有从头到尾来一遍,但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的异变亦会如正常呼吸时那样消退,直到第八十二个节奏,方才再度变化。
显然这是很难运用在实战中。
继续服用培元丹,随后修炼混元童子功,休息了一天,身上的疼痛感完全消失,又到了夜晚,顾青再次尝试到第八十二个节奏。
这一次,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由此顾青证明了月圆亦是身体异变的关键条件。
现目前他已经发现身上有三件事跟月圆有关,佛像、情绪、身体。归根到底,缘由还是出在佛像。
又过去一日,顾青确定暂时没法完成第二阶呼吸法,于是决定跟何清去紫会瞧瞧。
何清听到顾青答应,显然很高兴。
他还为顾青准备了团头鲂宴席和桃花酒。
顾青心道,要是早说有这些东西,他之前也不用犹豫了。当然,何清对他确实够意思,自己帮帮他倒是应该的。
到了九月十九,何清主动来找的顾青。
“紫会的地点,就在南郊。”
“莫非又是在河上画舫里?”
“你跟我走,去了便知。”
顾青见何清故作神秘,心下多了几分好奇心。
他随何清一路走去,七拐八绕,越过几许田野,经过多处农家,又沿着一条溪流,所见皆是萧瑟风景。
顾青感慨,不觉秋已深,而此时近暮。
越过一道山丘,眼前景物忽地大为不同。
顾青讶然不已。
原来前边溪流入了一片紫竹林。
青叶在竹上,黄叶飘零,暮色淋落其中,紫气氤氲中,恍恍然一片仙境,不由使人沉浸其中。
“没想到南郊附近还有这样一片好风景,可是平常里为何没人提起过。”
何清轻笑道:“你若明日来,前面便是一片空地。”
顾青心下奇怪,暗忖:莫非是幻觉?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像。
何清道:“顾兄,咱们过去吧。”
两人缓步入了紫竹林,亦无人迎接。不过何清拿出一块紫牌,似乎是指引方向用的。
紫竹林中道路复杂,那溪流进了里面,亦不知去向。
顾青却能感觉到水汽,心知溪流当离他不远,偏偏没法确定具体位置。草木清香扑鼻而来,却不见虫蚁,有风动竹叶声,却无鸟鸣。
清幽宁静。
甚至顾青都不觉心旷神怡,有陶然忘机,飘逸绝尘的感慨。
“当初的魏晋名士到了此处,怕也不用服寒食散,便能找到做神仙的感觉。”
红会的画舫,纵装饰不俗,那也脱不了富贵红尘的俗气。
此间的感受,绝非红会能比。
即使何清不提醒此处的交易规则,顾青都觉得在这里做金钱交易,分外不合适。
不知在竹林里绕了多少弯子,方才抵达一间石室。
室内有石桌石椅,还有极小的清池,池中可见复杂符文,却不知有什么作用。
除此之外,便无余物。
连仆役都瞧不见一个。
顾青道:“其他人呢?”
何清道:“在跟我们差不多的石室里,不过一个紫牌对应一间石室,他们的石室在哪,我也不清楚。”
顾青道:“那怎么交易?”
何清道:“东西放桌子上。”
他取出一个袋子,里面有豌豆粒大小的暖玉色石头。
顾青看得出,小石子不是玉。
他看到后,内心蠢蠢欲动,竟有想要食用的**。
“这些灵石可以用来交易物品,它们可不是金子能换来的,有辅助修行的作用,亦可以用来干一些跟修行相关的事,很是珍稀。”
“灵石是如何产生的?”
“灵脉,大宋国迄今为止共发现五十余条灵脉,其中有十来条已经临近枯竭,灵石产量极少。剩下的也掌握在一些传承古老的家族里。市面上流通出的灵石很少,像独七他们,都未必见过,甚至都不一定知晓有灵石的存在。”
“你这里有没有多的灵石?我想跟你换一颗。”
“早知道你会好奇,放心,我给你留了一颗,回去时给你,但你千万不要带出去,或者给别人展示,否则容易惹出麻烦。”
“多谢。”
何清摇了摇头,说道:“顾兄啊,能从你这里听到一声真心实意的感谢不容易,看来你对修行很执着。我还是得劝劝你,你入门太晚了,根本不会在这上面有太大的成就。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二三十年的时光,眨眼就过去了。而这二三十年,亦是我们这些人最美好的二三十年,你耽误在修行上,怕是会错过许多人生的美好。白发回首一生,怕不是颇多遗憾。”
顾青知道何清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他认真道:“何兄,你的好意我清楚,只是我现在不尽力去做,往后余生都是遗憾。”
何清一怔,沉默片刻,才道:“顾兄,你往后在修行上遇到什么疑难,一定要告诉我,我尽力帮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若早遇见你十年,便好了。”
顾青微笑道:“我听人说过,做自己喜欢的事,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呢。”
“晚了,晚了,我纵能坚持一时,也难以长久坚持下去。多年前我师父问我,尽形寿不慕少艾,能持否?当时我回答的是‘能’,师父便叹了口气。那时我不明白,直到这几年,我才有点明白。顾兄能明白我的明白吗?”
顾青摇摇头,说道:“不明白。”
何清悠悠道:“你的不明白,便是我的明白。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我只是答应了师父,而不是答应了自己。师父要的不是我的回答,而是我自己心里本就有这个答案。”
他又瞧了瞧顾青,缓缓道:“顾兄,你自己心里本有这个答案。”
顾青点点头,却没说什么。他不能点拨何清,正如何清不能劝他不修行。在顾青看来,一个可以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人生目标的人,那也不适合修行。
“亦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修行。”
他瞧向池水,眼神平静,而清宁的池水却有了波澜。
那是一个个画面。
第66章 仙去
何清走到一个池子边上,伸手扑捉到一个画面。随即其他画面消失。
“顾兄,就是这幅画。”
何清随即将灵石都小心翼翼摆放在桌子上。
顾青目不转睛盯着水池中定住的画面,无暇思考这些画面是如何出现。水中画面是一座顶天立地的高峰,山岚很淡,青天辽阔。
这是一幅画。
高峰所用手法高妙,土堆层层叠叠推进,尽显土之浑厚,山之孤高。
只是水中画面到底不够细致,顾青难以把握住其中神意。
半刻钟过去,水波一荡。
画面消失。
水中又出现一个个画面,只是没了那幅画。
何清叹口气,道:“还是给别人拍走了。”
他又选了一个画面,里面是一支笔,很快石桌泛起红光。石桌正上方的石顶开出一条口子,生出吸力,将灵石吸走,不一会,又从口子吐出一支笔来。
正是何清选中画面里的笔。
“这笔是一件法器,所生笔锋千百年不朽,又称之为立言笔。”
他收起立言笔,又道:“顾兄,咱们先去你家,你帮我将刚才的画仿制一下,能仿下多少是多少。”
随即何清带着顾青离开紫竹林。
这次没有缓缓行,而是疾步快行。
不多时何清和顾青就到了院子前。何清丝毫不气喘,道:“顾兄,虽然知道你天赋奇高,但没想到走这么急的一段路,亦不见你疲惫。”
顾青道:“先不说这些,我先帮你画吧。”
何清将立言笔交给顾青,说道:“就用它,之前在紫竹林,不适合仿画,还是在你这边画比较好。”
顾青点点头,取出画纸和墨,用立言笔照着记忆仿制刚才的画。
此刻他更清楚了何清找他仿画的原因,因为那幅画跟之前顾青在清秋馆仿制的《水远山长》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青一气呵成,将画仿制出来,只是这次显然没有上次仿作的灵动。毕竟就算是同一作者,在画不同作品时,心意亦各自不同。
因此画中神意会有所区别。
何清看到后,却眼前一亮,说道:“至少有七分相似,顾兄,这次你帮了我大忙。”
顾青道:“笔还给你。”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有些不舍,从没有用过这样好的笔。
适才落笔时,顾青甚至有些神清气爽,仿作完后,通体舒泰,半点疲累都没有。
而且纸上笔墨,浓淡无不如意。
如果吹毛断发的神剑是世间剑客的心头好,那这立言笔,亦是所有画师梦寐以求的神物。
何清收好笔,笑吟吟道:“这笔要是我的,送给你都没事。”
顾青道:“你还是先把灵石给我吧。”
何清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米粒大的石子。
“怎么跟你在紫竹林拿出的不一样。”
“别嫌弃,我能给你抠出这一粒已经尽力了。”
顾青接下米粒大的灵石,道:“好,你回吧。”
何清不免咳嗽一声,说道:“你都不留我吃饭吗?好歹让我参观一下你家。”
顾青道:“没多的米。”
何清道:“要是我给你的灵石大一些,估计你就不这么说了。”
顾青无奈道:“我不是小气的人,要不送一坛咸菜给你。”
他回屋找了一罐橄榄菜。
何清毫不客气,打开罐子,尝了一点,赞道:“虽然你抠了点,但这咸菜味道确实不错,我吃完了再来找你要。”
顾青道:“这次送你,下次得收钱。”
何清啧啧道:“顾兄啊,我看你是独居久了,才变得如此不近人情,下次我请你喝花酒,可不能让你一直这么憋着,迟早生出病来,人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收好画,提着罐子和笔离开。
哇哇。
何清在路上大叫道:“哪里来的鸟屎。”
顾青拍拍手,小乌鸦飞到身边,他敲了敲它脑门道:“你没事拉东西到人家身上干什么。”
哇哇!
顾青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一会,何清已经去远。显然他要留在顾青这里是说笑,心里其实很着急自己手上的事。
小乌鸦亦不再叫唤,院子里又变得很安静。
适才何清在,虽然有些吵闹,但一走,让顾青又有点不适应,觉得少了点烟火气。“果然不能跟人相交太深,容易心里有留恋负累。”
回屋找出一把藤椅在院子里躺着,瑟瑟晚风不能让顾青有丝毫冷颤,他呼吸均匀,进入浅睡。偶尔发了惆怅,睡一觉便好了。如果不行,那就再睡一觉。
直到月色溶溶一院,顾青醒来,他将米粒大的灵石取出研究,最终发现,只要他修炼时,将灵石放在身边,修行混元童子功便会相对顺利一些。
他感知极为细腻,察觉灵石对周遭环境有些微改善,类似空山新雨后那种清新感,尤其在练功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一点。
只是用了两日,顾青就发现灵石再无效果。
“要是能多一些灵石就好了。”
顾青又抽一些空闲去城里接收古玩店,顺便将家里那幅王鲁的山居秋图交给马掌柜去卖。
马掌柜倒是很高兴为顾青做事,只是顾青拿出山居秋图说出来历时,令他颇有些尴尬。
不过他更加佩服顾青的眼光,画落在他手里那么久,他居然一点蹊跷都看不出。
虽然以前的东家财雄势大,但到底没有顾青这种眼力,对古玩店能起到的帮助有限。
而且顾青和何清、独七这些大人物关系不错,还认识方老,马掌柜觉得自己是人到中年要转运了,今后说不定能跟着顾青做出一番事业。
毕竟顾青现在还年轻,且身边没其他帮手。
用评书的话说,他将来就是开国功臣。
不过将顾青比作皇帝,他竟一点都不觉得违和。马掌柜心里下意识认为顾青是龙凤之种。
而且最近接触顾青,发觉顾青没有初见时那种独特的气质。
马掌柜更心下脑补,公子是潜龙在渊,韬光养晦。
等到公子飞龙在天,便是他飞黄腾达之时。
顾青可没心思管马掌柜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让马掌柜帮他卖出画的钱,一半拿去买团头鲂。
同时顾青又去找了几次何清,想问问何清灵石的事。
只是那次过后,何清变得很忙碌,顾青几次上门,都没见到人。
因此顾青暂时熄了心思,等待下一次月圆。
这一日,顾青清早起来,推窗望外,入目银装素裹,原来江城下了一夜的雪。他听到一阵自雪地里传过来的急促脚步声,靠近得非常快。
很快响起敲门声。
顾青打开门,门口正是多日不见的独七。
他面露哀色道:“顾兄弟,何兄弟他昨夜仙去了。”
第67章 追查
在去鲁园清秋馆的路上,顾青已经从独七口中知道,昨夜独七就在鲁园的客舍住着。因为何清请独七亲自给他押一趟极为重要的镖。
原定在今早出发,而且这一趟镖何清要独七保密,不能给旁人知晓。
因此独七昨夜一个人独自来到鲁园,对镖局的人说的是准备回云州威远镖局总局一趟,出发前要向何清借点钱回总部打点一下。
而何清这一趟镖目的地亦正是云州。
独七在江城建立威远镖局分局后,尚未回过总局,临去前到清秋馆借钱的理由亦很是充分。
足见何清安排得很是周密。
亦反应出这一趟镖对何清的重要。
独七一大早起来,去找何清,却发现何清死在清秋馆的卧室里,而且独七还发现不了何清的死因。
他知道此事重大,故而立刻来找顾青商量。饶是他功夫不错,一路不停歇地过来,亦累得够呛。不过他出来前,仍是记得警告清秋馆在院子里打扫的仆役,在他回来之前不许其他人进入清秋馆,亦不许他们进房间。
顾青找方老要了两匹神骏的良马,马不停蹄,不多时两人来到清秋馆。
顾青和独七进入何清的卧房。
顾青先周围扫视一眼,才看向躺在床上的何清。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他用手拂过何清的面庞。
顾青的能力失效了,他没有得到任何何清的记忆。上次的游方道士王害,死亡时间距离顾青见到时估计得隔了四个时辰以上,都让顾青得到了一两个画面。
顾青暂时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仔仔细细地将何清的尸身检查一遍,才向独七道:“七兄,你去让他们取一块最好的磁石来。”
独七立马出去找仆役。
不多时独七交给顾青一块磁石,顾青用磁石贴住何清玉枕穴,并以一种独特的手法按住何清的脑袋,最后将磁石缓缓松开。
独七看得很清楚,磁石上吸附着一根牛毛细针。
“好阴损的暗器,难怪我找遍了,都没发现何兄弟的死因。”
顾青将磁石放在一旁,向独七道:“我之前来时,外面挂着一幅叫《水远山长》的名画,独兄昨夜来时,可看到那一幅画?”
“昨夜我没来过清秋馆,倒是不清楚。”
顾青点点头,道:“我问问其他人。”
他走出去,脚下咔嚓声响。
独七露出一丝惊讶。
原来顾青竟将门槛踩断了。
顾青不自觉叹了口气。他没有向独七解释的心情,问外面的仆役道:“里面原本挂着一幅《水远山长》,最近还挂着吗?”
仆役摇摇头,说道:“最近都是芸娘在收拾何管家的房间,我们负责打扫院子,不怎么进出房间,因此不太清楚。”
顾青觉得“芸娘”两个字有些耳熟,回忆一下,想起她是自己上次参加何清诗会时,作陪自己的那个小姑娘。
“请她来。”他说话时,有种不容置喙。
仆役心里只有服从的念头。
没一会芸娘过来,她看到顾青有些高兴,顾青向她点点头,表示记得她,轻声问道:“里面原本有一副叫《水远山长》名画,你知道吗?”
芸娘点点头,道:“昨晚上何管家还叫我帮他把画收好,同另外一幅画一一并放在匣子里,那匣子就在何管家的卧室的柜子里,是我放进去的。”
顾青道:“你跟我进来,把它找出来。”
他暂时不想翻找何清的房间,免得无意间破坏掉线索,因此直接让芸娘把东西拿出来比较好。
芸娘走进卧室,看见床上的何清,奇怪道:“何管家病了吗,他怎么还不起来。”
顾青淡淡道:“你先找匣子。”
芸娘于是打开一个柜子,找出个匣子,她嘀咕道:“应该是这个,怎么变轻了。”
顾青道:“放在桌子上,你先去门外等我。”
芸娘于是出去,房间里只有独七和顾青。
顾青端详匣子良久,注意到上面有个极浅的拇指印,如非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个地方不是刚才芸娘碰到的地方。
他走到何清身边,将他两只手仔细端详,没有任何一根拇指吻合上面的指印。
顾青牢牢记住指印,觉得这个指印虽然不粗,但也要比寻常女子的拇指印大一些,是男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又将匣子缓缓打开,里面垫着丝绸,自是用来保护画轴的,但是里面没有画,倒是有两个画轴印子。
独七惊讶道:“空的。”
“那个小侍女是不是有问题,我抓她过来审问一下。”
顾青见到是空匣子,并无意外,他道:“咱们先出去,我来问她。”
独七点了点头,转念便想到那小侍女要知道匣子是空的,怎么敢撒谎。
顾青出去后,芸娘紧张地问道:“何管家生病了吗?”
顾青道:“你很紧张他?我看你还是处子之身,不像是他的人。”
芸娘脸一红,她道:“其实……”
顾青道:“说吧,我想听。”
芸娘道:“那天何管家见公子要我坐在你身边后,他就打算将我送给公子,只是嫌我手脚笨,照顾不好你,所以把我叫到身边教我怎么干活,抽空时还让我学琴棋书画,他说那样的话,公子平日里也可以有个人说话,不那么寂寞。”
顾青揉了揉眼睛,淡然道:“原来如此。对了,昨天你多久离开清秋馆的?离开前他这里有其他人吗,他的心情怎么样?”假如芸娘有问题,他前面毫无边际的问话,亦可以放松她的戒备。现在正是进入主题的时候。
芸娘见顾青眼眶有点红,还以为顾青昨晚没睡好,但见顾青问话很急,所以她无暇他顾,老老实实回道:“何管家昨天心情似乎不错,叫来了春香和冬梅两位姐姐。春香姐姐还背了琴匣,画着浓浓的眼妆,很好看,我离开时,何管家正在听琴,冬梅姐姐在给他按头,何管家当时很是陶醉。”
顾青道:“还有别的吗?”
芸娘摇摇头。
顾青道:“你仔细想一想,那两位姑娘来了后,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芸娘道:“哦,我想起了,春香姐姐弹的曲子不是何管家平日里听的,我在里面收拾房间时,听她说是新学了一首曲子。确实很好听,而且我觉得挺熟练的,春香姐姐肯定是专门苦练过,才弹给何管家听的。”
独七亦插口道:“我想起来了,昨晚我确实有听到琴声,不过我住的客舍里清秋馆有段距离,听得倒是不真切。”
顾青道:“独兄,你问问他们,春香和冬梅在哪?”
不一会独七找来两名护院,告知了顾青两个女子的去向。原来何清已经给她们赎身,在北城内一间宅子里养着她们。
昨晚她们说何清要早起,没有让她们留宿,因此让送她们来的护院找马车送她们回去。
她们的住的地方,进北城,转一条街就可以到,离鲁园倒是不远。
听完护院的回答后,顾青道:“你们立刻带我和独兄去春香她们的居处。”
他接着道:“剩下的人,在我们回来前,一个也不许出清秋馆,更不许进房间,都在院子里呆着。”
他措辞罕见地严厉。
“都记住顾公子的话,出了问题,我要你们好看。”独七接着道。
仆役们知道顾青和何管家私交甚笃,如今鲁园以何管家最大,而且顾青平日温和,突然严厉起来,亦十分吓人。
何况独七还是威远镖局江城分局的总镖头,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仆役们不过是普通下人,哪里敢有半分置喙。
在护院带路下,顾青和独七到了春香两人住的地方。
这间院子倒不是陆狸和顾青见过面的院子,很是普通平常。
看来何清觉得城里没有危险,所以随意找了间院子安置两个女子。毕竟他名义上还是鲁园的管家,不可能在鲁园养女人。
进入房门,里面卧室就有两个尸体躺着。
护院认出正是春香和冬梅。
独七道:“莫非昨晚是她们暗杀了何兄弟,但是又被别人灭口。”
顾青检查了两人尸体,还得到了两个画面。
“两人死前都听到过同样的琴声,死在同一刻。”
随后他判断出两人的死亡时间,绝对不是昨晚子时以后,而是昨日申时到酉时之间。
意思是,昨天春香和冬梅去清秋馆之前就已经死了。
顾青握紧了拳头,他认得那琴声。
第68章 疑凶
“七兄,她们死亡的时候大概是昨日申时到酉时之间,昨天清秋馆里那两个人绝不是她们。”
“你确定?”
“我很确定。”
“嗯,想来她们两个也没有加害何兄弟的能力。如此说来是有人假扮成她们,而且扮的很逼真,连何兄弟一时间都没察觉出来。以至于何兄弟放松了警惕,遭了毒手。”
顾青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七兄,请你回镖局带镖师来,咱们将清秋馆彻底控制住。”
“这件事不难,只是我怕鲁老爷回来,不好解释。”独七顿了顿,又道:“到时如果有任何责难,顾兄弟都推在我身上吧。我定要为何兄做点什么,才能安心。若非何兄当日相助,我不可能拍下洗髓液。而且何兄已经答应将手上大部分的银镖、粮镖、物镖的押送都交给我来做。现在何兄一走,后面接手的人未必有何兄这样好说话。所以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不会饶过他。”
顾青道:“既然七兄没问题,咱们就开始行动。至于鲁园主人的责难,那也是以后的事,到时再说。”
独七沉声道:“好,我这就回去调派人手。”
独七手下的镖师都是跟他走南闯北,刀口舔血的人物,且个个听从号令,行动能力极强,他们有时候还会接下保护重要人物出行的活,战斗能力比军营的精锐都不差。
这次独七还带来了上次顾青见过的三个修行者,因为独七做了威远镖局分局的总镖头,三人都成了分局的重要人物,皆是独七的得力帮手。
可以说为了追查真相,独七此次是不余遗力。
当然,独七为何清报仇的事传出去,将来道上的人听到,只会大拇指叫好,而手下亦会更有凝聚力。
毕竟走镖这一行,不但为财,也讲一个义字。
清秋馆包括两名护院,很快被独七的人控制住,鲁园的人因为没有何清坐镇,群龙无首,纵有些力量,亦没人组织,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独七只管清秋馆,对于鲁园其他地方,绝不踏入半步。
因此园内纵人心惶惶,倒也没有掀起风浪。
不过他们这番举措,肯定会被留在鲁园主人留下的耳目传给鲁园主人。
独七却管不到这些,反正他已经是威远镖局核心人物,又是为何清之死追查真凶,届时鲁园主人知晓,也不可能会拿他如何。
顾青在何清的房间里撒了一些药粉,渐渐里面现出一些脚印。
错综杂乱,看得人头皮发麻。
顾青一一辨别,找到了属于昨天假冒春香和冬梅那两人的脚印。不过春香和冬梅本来脚也不小,所以假冒的人也没有在脚上做文章,显然是不怕这件事成为他们假冒的破绽。
当然,也可以看出何清对足的审美很一般。顾青还是更喜欢纤细一点的脚。
生了点杂念,顾青继续集中注意力。他又在何清房间里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自己仿作的《水远山长》。
此画灵动依旧,只是何清不在了。
当日顾青制作赝品时,便察觉到原本真画的神韵到了自己仿制的假画上,他又找来芸娘,问了另一幅画的模样,原来另一幅画是当日紫会后,何清让顾青仿制的那幅画。
芸娘说何清称那幅画为《天高云淡》,最近何清经常观摩它,因此她印象很深刻。
“《天高云淡》我仿的不够好,《水远山长》是真品,但神韵却在我这。他们目标既然是这两幅画,必定得到后会仔细研究,只要稍有见识,自会发现异常。”顾青暗自思忖。
“既然煞费苦心,若是发现自己得到的东西有问题,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再探查一下这里。至少短时间不会离开江城。”
同时顾青还注意到一件事,在清秋馆他找不到何清拍下的那只立言笔。此笔极为贵重,何清最有可能随时带着,至少也得在他自己的房间。
何况空匣子上的那道极浅极浅的拇指印,之所以能留下,是因为上面有极为特别的墨迹,很难擦拭干净。
当然,顾青也发现,那拇指印已经有处理过的痕迹,只是限于墨迹的特性,做不到完全清除。
何况墨迹极浅,即使顾青这等眼力,亦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因此普通人发现的概率极低。但顾青到底用过立言笔,对它的特性有些了解,认为拇指印有很大可能跟立言笔有关系。
“凶手极有可能还带走了立言笔。拇指印肯定是凶手打开匣子时,无意识间留下的,拇指印是左手拇指,说明他左手是惯用手的可能性极大。只是他为人仔细,很快就发现这件事,所以做了弥补。大概他也没有我这样好的眼力,自以为处理得很干净。”
顾青坐着不停思考,仿佛代入当时何清。
他本来昨天心情就不错,所以琴声如果美妙的话,很容易陶醉进去。等他放松警惕时,假冒“冬梅”的女子突下杀手。
至于为何是“冬梅”,因为“春香”背着琴来的,而且春香尸体的手指上有练琴留下的茧子,冬梅是没有的。
所以弹琴的肯定是“春香”。
芸娘说过“春香”画了浓浓的眼妆,结合两人死前的琴声,顾青很怀疑春香就是盲琴师假冒的,画眼妆是为了掩盖他眼睛跟常人不一样。
芸娘还回忆到,当时是深夜,烛火朦胧下,春香坐在离何清较远的位置弹琴,额前还有头饰。这更能分散别人对她眼睛的注意力,如果再稍作伪装,很难瞧出破绽。
毕竟何清到底是修行者,盲琴师出手,才更有可能完全降低何清的警惕。
这是一次有周密计划的刺杀。
只不过何清临死前,应该掏出了立言笔这件法器,在凶手拇指上留下了痕迹。
“顾兄弟,有件事怕是得麻烦你亲自出去一趟。”独七进来道。
从顾青对尸体的分析,几乎是让死人开口说话,以及用药粉显示出屋子里的脚印,独七已经完全相信顾青比他更适合做追查真凶的事。
而且这件事上,顾青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主动性。独七第一次见到顾青如此认真地去做一件事。
何况顾青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因此一向是使唤别人的独七,这次甘心被顾青使唤,亦主动在外面挡住想要进来的人。
因为鲁园里有人等不及鲁园主人的回复,还通知了官府。
独七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从衙役,到胥吏,甚至新上任的典狱,全都被他挡在清秋馆外。
“徐知州派他的公子徐青藤来了,若是不给个说法,我怕徐知州可能强行派人进清秋馆。以他的力量,咱们不一定守得住。我想着徐青藤上次不是对你很亲近吗?或许你能让他再给咱们一点时间。”独七接着沉声道。
顾青道:“那我出去瞧瞧。”
徐青藤就在清秋馆外,身后跟着不少衙役,还有两名修行人。
顾青走出去时,将所有人的脚都看了一遍,反正他要养成这个习惯,说不定会碰到凶手。
很快他到了徐青藤跟前,还下意识看了徐青藤的鞋子,“尺寸居然和其中一双脚印相近。”
不过这只是引起了顾青一丝怀疑,毕竟尺寸相近的人还是不少,他出来时,都看见有几个镖师鞋子尺寸同两双脚印中某一双相近。
顾青只是一瞥,随即看向徐青藤,面露惊讶道:“徐公子,你左手怎么包扎着。”
徐青藤含笑道:“顾公子,好久不见。前段时间没能得闲,不然我早就来找你探讨书画了。我的手没事,就是不小心烫了一下。”
顾青点点头,突然伸手到徐青藤额头。
徐青藤似乎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一步。
顾青笑了笑,摊开手掌,上有一片雪花缓缓溶解,他道:“又下雪了,咱们到门口谈吧。”
徐青藤狐疑道:“怎么就下了一片雪。”
原来除了顾青手上的雪,天上并没有飘雪。
顾青道:“应该是要下了吧,这一片雪便是预兆。你身子金贵,小心着凉。”
徐青藤道:“嗯,咱们到前面说话吧,顾公子,清秋馆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青走到屋檐下,不经意间看了看雪地里徐青藤的脚印,挺轻的。同时确实跟屋子里的某一双脚印很相近。
他道:“何兄的清秋馆遭了贼,丢了两幅极重要的画,他怀疑是家贼,因此不太信任鲁园的人,找了独七兄和我来帮忙。不过何兄昨天喝了太多酒,头疼欲裂,我们来了后,又很快睡下了。不过我们现在发现,那贼挺笨的,居然偷的是赝品。现在我们守着这里,是防备那贼发现没偷到正品,又潜回来。”
徐公子将信将疑道:“可是鲁园的人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说何管家出了事。”
顾青道:“要不你等一会,我将何兄叫醒,毕竟其他人都可以不见,你来了,他睡得再沉,都该来见一见,否则太过失礼了。”
第69章 口技
徐青藤轻叹一口气道:“顾公子说何管家醉酒,睡得很沉,本来现在去打搅,颇是不好,但今天的动静着实有点大,我父亲不希望出什么乱子,因此只能劳烦顾兄让我见一面何管家了。”
顾青点点头,说道:“我去配一副醒酒汤,应该能让何兄情况好一点。不得不说,他这次醉得厉害,而且身体也出了点问题,徐公子你要稍等一会。等何兄清醒一点,身体舒服一点时,我们再请人进去叫你。”
他走进去时,又向独七道:“七兄,让人给徐公子准备椅子和火炉,别让徐公子冻着了。”
独七便对一旁的人吩咐。
他进清秋馆,紧跟着顾青,说道:“难不成还真让他见何兄弟?”
顾青道:“七兄,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你去让芸娘弄一碗药汤,随便什么药汤都行。”
独七道:“这是小事,我只是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顾青微笑道:“七兄只管信我,待会我就让徐青藤见到何兄。”
独七见顾青不解释,心下更是好奇,不过还是决定照顾青的话去做。
独七一走,顾青面上的笑容消失。
还好他早有准备,在独七调派人手时,先回了一趟家,将佛像和一些觉得能用上的药物和平日里制作的小玩意放进一个药箱。
药箱就在何清的卧室,现在这里除了独七和顾青,谁都不准进来。何清虽然走了快一天,但尸身并无多少变化,顾青猜测这跟何清修行的功法有关。
至少以他目前的认知,看不出何清有任何生命特征。而且那根牛毛细针彻底破坏了何清的大脑。即使有亿万之一的可能,何清是假死,那也成了活死人,跟死了没分别。
只是唯一的疑点,便是他的能力对何清的尸体不管用。毕竟春香两人死的比何清还久,顾青都能得到她们临死前的一点记忆。
暂时顾青管不了这一点,他也打算等打发走徐青藤后,将何清的尸体先藏进清秋馆的冰窖。
进屋子将药箱取出,顾青在何清脸上和手背涂了一些东西。
没多久,芸娘的药汤弄好,顾青去门外将药碗拿进了房间。
她仍是以为何清生了病,只是为何顾青让独七大爷命她随便煎一份药汤,她不太明白。
只是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什么。
顾青又将那一幅自己仿作的《水远山长》放在外面房间的墙壁上挂着,是正品原来的位置。而且这幅画顾青找到后,做了一点细节上的处理,看起来有一点年份。这种事对他来说很简单,片刻功夫就能做好。但如果拿在手上细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破绽。不过顾青亦没有打算给任何人近距离观摩的机会,只是想让人把真品还在的消息放出去。
随后顾青将药汤喝了几口,放在一边。
过一会,他让独七去请徐青藤进来。
很快徐青藤到了院子里,顾青领着他进去,让独七在外面守着。徐青藤一进门,先看见挂在墙壁的《水远山长》。
他看了一眼,说道:“真是好画,我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笔法。”
顾青微笑道:“这就是贼子没能偷走的真品,不过我们现在挂出来,就是打算让大家都知道,贼子没本事,更没眼光,认不出真假来。就是不知道贼子听说消息后,还敢不敢来。”
徐青藤笑了笑,道:“你们这么大阵仗,估计那贼子知道了,怕是再不敢靠近清秋馆一步。”
顾青道:“说不定那贼子自恃艺高,不把独七兄他们放在眼里。而且何兄认为是内贼,或者是他认识的人,所以熟悉清秋馆地形。因此说不准那人还会再找机会混进清秋馆。
徐青藤道:“这些事我不太懂,还是先去看何管家吧,不然我怕我继续看这画,就迈不动脚步了。”
顾青于是带着徐青藤进去。
何清的床已经挂上纱帐。
顾青走到床边,将何清扶起来。
“徐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其实得了病,不好出去见人。你可别给我传出去。”
只见何清手臂从纱帐伸出来,上面有猩红恶心的斑点。
徐青藤惊讶道:“何兄这是得了什么病。”
何清叹息道:“都怪我平时太风流,不小心着了道。顾兄医术高明,正在帮我纸。只是丢的东西很重要,我暂时不能出面,而且昏昏沉沉的,便只能拜托独总镖头。”
徐青藤道:“难怪,这件事我回去告诉父亲,不会给你传出去的,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病。”
何清道:“那两个害我染病的贱人被我处理了,这件事也请徐公子让新典狱不要追究,毕竟我跟他不怎么熟,而且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
他说完后,剧烈咳嗽起来。
顾青忙给何清拍身体。
何清忍住咳嗽道:“徐公子快出去,我这病可能会传染给别人,现在只敢让顾兄照看我。要不是实在不得已,我是万分不情愿让你进来的。”
顾青让何清躺下,向徐青藤道:“徐公子,咱们还是快出去。”
他说话时,还向徐青藤撒了一点药粉。
徐青藤一惊,忙往后退出门,道:“顾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顾青道:“药粉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免得你出了问题,徐知州那里我们担待不起。”
他又去床边拿药碗。
何清道:“我刚服了药,现在又头昏得厉害。我先睡下了,顾兄替我送一下徐公子。”
顾青点点头,徐青藤已经到了外屋。
他端着药碗,请徐青藤一起出门。
徐青藤边走边叹息道:“何兄就是太过风流了,希望这次病好,能吸取教训。至于他说的事,我一定转达给典狱大人。那我先回去禀报父亲。顾兄还是先去照顾何管家吧。”
顾青将药汤洒在院子里,点头道:“七兄,你去送徐公子。”
独七于是将徐青藤送走,很快又回来,进屋子对顾青惊喜道:“何兄弟没出事啊?”
顾青淡淡道:“七兄,我刚才是糊弄徐青藤的。现在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十分重要。”
独七顿时猜到一点刚才的情况,他走南闯北,遇见过几个会口技的人,模仿人说话惟妙惟肖,而且一个人能装成有一屋子人在说话。据其中一个老人说,最厉害的都不用张嘴。
他猜想顾青肯定是用了类似的手段。
他道:“顾兄弟请说。”
“我想独兄帮我买团头鲂,只要市面上能买到的,你都帮我买来。”他拿出一沓金票,当然不是自己的钱,都是何清房间里找出来的。
独七拿着这一大笔金票,道:“顾兄弟要团头鲂做什么?”
“吃,七兄信我,就不要问太多,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独七见顾青越来越神秘,心下又惊又喜,上次顾青治好他的伤,他就猜到顾青不是普通人。
“莫非顾兄是某个门派下山历练的核心弟子?”
以往有过这样的例子,最后这样的人只要不半路夭折,多是成了修行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一定是的,顾兄弟能治好我的伤,而且给我包扎的手法精妙绝伦。说不定是哪个修行势力或者世家的独门手段。我看不出顾兄弟身怀绝艺,怕也是他隐藏自身的手段着实厉害。”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独七道:“我这就去办。”
同时他牢牢记下团头鲂,心想如果顾青以后没解释团头鲂的用途,他也没事买来吃一吃。
独七去后。
顾青瞧向天空,云很淡,今夜大概有月,亦有月下雪景可赏。
而距离下一次月圆,还有五日。
第70章 水官
顾青无法百分百确定徐青藤是否为凶手,但他身上疑点实在太多。
此前顾青手掌那片雪花是他以冰玄劲故意为之,内气从出现到消失,仅是一瞬,而且极其轻微。
独七他们是很难感应到的,但徐青藤近在咫尺,若是身怀绝艺,定能有所感触。
不过徐青藤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常,都是正常反应。
但顾青注意到了徐青藤的左肩,有刹那间的绷紧,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没法控制。
这件事说明徐青藤遭遇袭击时,第一反应是用左手。
他如果左手天生无力,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真正让顾青判断徐青藤很可能是修行者的原因在于顾青的第二次试探,徐青藤在跟他走近院门时,雪地里留下了很轻的脚印。
徐青藤看起来瘦弱,脚印很轻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是根据顾青的目测,徐青藤到底是个男子,看着瘦,多少有些骨架在,留下的脚印不应该轻得像是同体型的女子似的。
他从前有这样的经验,而且现在眼力比过去任何一世都厉害,判断绝不会出错。
这只是脚印的第一个疑点,还有一个疑点便是每一个脚印都整齐得如同尺子量过。常人在雪地里走路,步子只能做到大致相近,绝不可能如此精确。
因为这需要极为惊人的身体控制力。
如果不是修行者,亦得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问题是以徐青藤的身份,既然能完成如此惊人的训练,自也可以将其用在修行上,反正都是让自身变得强大。
没有理由不修行。
另外一方面,徐青藤见到《水远山长》时,确实表现出着迷的神情,他亦表明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笔法。
他在撒谎。
顾青从徐青藤的细微表情中,分析出徐青藤没有那种第一次见到《水远山长》的惊艳,反倒是藏着不易觉察的疑惑。
显然他之前见过这幅画。
徐青藤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撒谎,他完全可以说之前何清给他看过。
他是本能想跟这幅画撇清关系。
后面徐青藤进卧室听到何清声音时的表现,亦显得可疑。
可疑不在于徐青藤听到何清得病后面带惊讶的回答,而是整段对话里,一个徐青藤事后回想,才能觉察的破绽。
顾青模拟何清的口气时,提到是两个贱人害他得了病,并被何清处理掉。毕竟是两条人命,所以何清请徐青藤让典狱通融,没有任何不对。
关键在于,徐青藤从始至终都没问过两个贱人是谁。
他竟一点都不好奇。
他的回答中,透出自己的潜意识,那就是他知道死的两个贱人是谁。从徐青藤前面的掩饰水平来看,他绝不该犯下如此大的失误。
一个本不该失误的人,突然失误,只能说明一点,徐青藤心乱了。
当然,这也是顾青表演得太好的缘故。
他的模仿中,连何清的呼吸、心跳都尽力表现出来。
不过如果徐青藤比较厉害,当时细细观察,亦可能寻出破绽,只能说明何清的声音实实在在地搅乱了徐青藤的内心。
因此顾青趁机撒了药粉。
那个药粉叫做附骨香,能和人的体味产生奇妙的反应,绝非沐浴更衣能够消除,只会随着时间过去,变得越来越淡。
而且这种附骨香,可以调制成独特的气味,那就是自己闻得到,别人却闻不到。
这种原理正如有的男子闻到某个少女身上有清香,可别的人却什么都闻不到,因为人的嗅觉本就有如此奇妙的特性。
如果徐青藤是凶手,他绝对会想办法弄清楚《水远山长》的事。毕竟那才是他杀人的缘由。
他即使不潜入清秋馆,亦很可能再次于附近出现窥视一二。
如果他偷偷出现在附近,顾青几乎可以断定徐青藤是凶手之一,只是唯一一点无法解释的事是徐青藤的右手拇指少了一截。
如果他是凶手,如何掩盖这一点的?
造一截假拇指不难,问题在于如何瞒过何清。要知道芸娘的回忆里,冬梅是给何清按头了的。
顾青基本断定,另一个凶手是盲琴师,扮作春香。
徐青藤如果是凶手,自然是扮成冬梅。
按头是她的右手拇指肯定要使用,如果是假的,何清不可能不会感觉异常,毕竟以修行者的敏感,即使再浑然忘我,都该能觉察到这份不对劲才是。
顾青不信何清真的会察觉不出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徐青藤是凶手的同伙,但不是两名凶手之一。
他只是知情者。
如此一来,徐青藤亦可能让别人来窥视清秋馆。
这个人也不可能是盲琴师,因为盲琴师毕竟是瞎子。总会有相比正常人的不便和局限之处。
顾青亦认为跟何清死亡有关的人绝对不多。
毕竟他们是为了利益杀人。
每多一个人参与,就要多分出去一份利益。明明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怎么会轻易多让一个人来分享。
因此顾青还是认为,徐青藤如果是知情者,那也该是参与者。
哪怕他从徐青藤对书画的鉴赏水准,以及如果是盲琴师的同伙,判断出徐青藤很可能就是九流社的社长画师。
亦认为徐青藤很难将利益多分享出去一份给社员。
毕竟盲琴师在刺杀中,可以说起到了重要作用,让他参与说得通,剩下那件事,没有不可替代性。
因此顾青更相信,如果徐青藤是凶手,亦可能是用特殊的手段掩盖了右手拇指的残疾。
毕竟这是个奇妙的世界。
对于顾青而言,有了这些怀疑后,最重要的不是搜寻更多的证据,而是变强。
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即使找到真凶,又能如何,顶多是无能狂怒而已。
顾青等待着下一个月圆,亦期待能在这几天突破到混元童子功第三层。
等他确信这次的实力增强到可以碾压盲琴师之流时,对徐青藤动手便是。
他找不到盲琴师,可徐青藤就在那里。
他跑不掉。
无论如何,徐青藤都该知道内情。
他也不怕徐青藤会出乎意料的强大,因为徐青藤一直在掩饰自己,如果很强很强,不可能对付何清都需要经过周密计划,亦不需要过于掩饰自己。
“希望这一次后,我也不用刻意掩饰自己了。”顾青瞧着东边的明月,心里幽幽地想着。
…
“我见了他两次,认为你的判断有问题,他应该不是那种古老强大的妖魔。”
“可是我的感觉怎么会出错?”
“因为你眼瞎了,所以太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且这个人不能留,我们得想办法除掉他。”
“如果他真的是妖魔怎么办,虽然你是社长,但这件事上,我有拒绝的权力。毕竟这件事的利益只有我们两个人分享,正如你让我刺杀那个典狱,好安排上自己的人一样,都不属于社里的利益。既然已经得到了咱们想要的,何必去冒险。”
“你真以为咱们得到了咱们想要的?”
“难道画还有假?”
“我可以向你保证,咱们偷到的《水远山长》出了一点意想不到的问题。咱们必须从那个顾青手上取得另一幅画,否则根本不可能达成目的。”
“真的?”
“这方面的事,你不应该对我有所质疑。”
“好,我相信你。什么时候再次行动?”
“十五,这一天正好是下元水官节,我可以摆下阵法,接引神明之力,不给那家伙任何机会。”
第71章 灵兰经
哇哇。
一个瓦罐从空中落下,顾青伸手接住,小乌鸦飞到肩膀上。原来这小东西来找顾青了,还带着最喜欢吃的橄榄菜。
顾青也懒得赶它走,吩咐芸娘做一些菜给小乌鸦喂食。
另外独七找来的团头鲂真不少,顾青当然也不是一口气吃完,而是不停感受自己身体随着服用团头鲂和培元丹的变化。
一旦有不好的趋势,便停止进食。
同时他大致算了算,五日是吃不完这所有的团头鲂,而且顾青发现大量食用团头鲂后,团头鲂对他的好处是逐步走低的。
大概往后对他而言,团头鲂对他的作用只比普通鱼虾强一些。
顾青猜想这是因为身体强度提高后,团头鲂跟不上身体的需求了。
因为培元丹的药力虽然有减退,可却是很细微的药力降低。大概顾青还能服用很久,培元丹唯一的弊端就是顾青每日最佳的服用量是三颗,再多便没什么用。
顾青猜想培元丹是和他体内可能存在的先天祖产生作用,而自己体内每日能和培元丹产生反应的先天祖的量可能是固定的,或者便是有所增长,也不足以让他可以服用第四颗培元丹。
同时顾青做了另一个试验,那就是用培元丹的药汤制作团头鲂,如此做出的鱼汤,味道很独特,而且竟能完美发挥出团头鲂的作用,比做成金齑玉脍效果还好上许多。
只是顾青的混元童子功第二层已经在这两日间突飞猛进,即使发现此事,对他起到的作用倒也不大了。
顾青将药汤给了独七和他手下三个修行者服用,同时观察他们变化。他们四个服用后,都感受到了体质的改善。
这种改善虽然比不得洗髓液那等天材地宝,却也十分难得了。
不过第一碗后,顾青就开始收钱。
独七比较欣慰,顾青还是拿他当朋友的,他只需要五十两金子便可以买上一盆,剩下三人都要花八十两金子。
但是对四人而已,哪怕一百两金子都甘之如饴。
毕竟能对修行起到帮助的事物,价值都极大,而且向来是有价无市。
顾青暗自观察间,还发现其实将团头鲂之类的食物彻底发挥作用,对修行者的内气修炼亦有有帮助。
因为顾青仔细观察了四人,包括光头在内,他们每日练功的时间都有所缩短。
这种练功时间的缩短,并没有使他们的修行进度延缓,反而还有些促进。因为顾青从他们的气色,以及接触到的各种身体信息,足以判定出这个结果。
因此顾青虽然还没说出他最终的计划,独七等人反而恨不得一直呆在顾青身边。
仿佛顾青所在,便是传说中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福地洞天。
另一方面,顾青亦试着用团头鲂药汤喂食小乌鸦,结果小东西仍是不感兴趣。
它明明是一只异种,按道理也该属于修行的异类,为何会对药汤不感兴趣?
顾青认为可能和小东西修行需要的食物是怨气、怨念有关。
它应该是通过怨气和怨念增强自身,对于其他食物更感兴趣的地方在于味道好不好。
这个结论,还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定下。
而在十月十四这一天,顾青感受到自己到了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瓶颈。这比他想象得要快一点,似乎只差一层窗户纸他就能捅破这层瓶颈,可是他费尽全力,都没法成功迈入混元童子功第三层,生出混元童子功的内劲。
连续尝试多次后,顾青甚至心浮气躁。
他想着月圆之夜,或许是一个契机。
顾青心想明日黄昏之前,他得找个借口离开清秋馆,毕竟佛像的秘密不适合在清秋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暴露。
此事倒也不难,毕竟只是暂时离开一晚上。
同时顾青向独七承诺,十五之后,何清的死因就应该能水落石出,希望独七在这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顾青最意外的事是这几日清秋馆外居然没有厉害的修行者靠近。
徐青藤自也没有出现在附近。
难道徐青藤没有看出真画的神韵到了他仿制的赝品上?
亦或者徐青藤根本不是凶手?
但那些疑点,实在难以推翻。
顾青没有一直思考这件事,毕竟月圆之后,他如果真的实力大进,直接抓徐青藤问一问就知道了。
其实世间大部分难以解开的结,都可以通过实力的增强来强自找到突破口。
顾青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强自突破混元童子功无果,顾青打算在月圆之前,平心静气,调整出最好的状态。
何清的书房里有许多书,顾青找到一本何清时常翻阅的古书。
说实话,何清居然看这类的书,让他挺奇怪的。
书名叫做《灵兰经》。
这本古书应该算是医书,不太像何清喜欢的风格。西门大官人的腐朽生活,才应该是何清喜欢的类型。顾青甚至有认真思考过,此次事了,是不是抽空写几段李瓶儿和西门庆的故事烧给何清。
说不定何清死而有灵,还能看见。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顾青也不打算平息这些杂念。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一味求清静,不可得清静。
人有血肉之躯,七情六欲怎么可以绝。
能做到不为所使,便是上上等人了。
那人也说过,顾青其实算是上上等人,顾青知道,他不是,他只是麻木。
当然那人佩服顾青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他和顾青做过一个很无聊的比试。那就是谁先眨眼一次就算输。
那人当时自以为必胜,毕竟他专门练过,估计谁都不会想到世间有这样无聊的人,专门去练不眨眼这样浪费人生的事。
但是他还是输了。
因为顾青比他还无聊,也练过。
后来没过多久,顾青就死了,临死前,那人来看望过顾青,很伤心,以为顾青是跟他比试不眨眼才伤了身体。
顾青当时笑了笑,说他想听驴叫。
于是那人学了驴叫。
等他叫完后,顾青含笑而去。
那人算是顾青交过的最后一个朋友了。
顾青在往后不是没遇过有趣的人,有情有义的人,但他不想交这些人做朋友,因为他不喜欢朋友看到他死。
正如他见到何清死时,心里就特别不痛快。
顾青一边泛起过往的回忆,一边翻到了《灵兰经》里的一句话。
“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第72章 心化为神,长明于身
“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顾青当然明白君主之官的意思,官不是官员的官,而是器官的官。这句话指出心脏在人体器官中君主般的地位,精神和智慧的成长都跟心脏有关。
他接着往后看,通篇灵兰经都在论述心脏的重要性。
所谓“神明”指的是心神明透,智慧圆满,而非神灵之类虚无缥缈的存在。当然亦可以看做人自身有神明,不假他求。
通篇灵兰经讲的是心脏强大,以自身为神明,隐约间驳斥假借外物为神明的论调。
越到后面,顾青看得越是津津有味。
因为经文里面提到了跟长生有关的一些论点。比如强壮心脏,自可以活络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成就长生之道。届时心化为神,长明于身。
颇有从来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韵味。
要长生不老,靠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存在的怜悯赐福,而是靠自己的努力。
顾青通篇读下来,甚至能感觉到作者那种生死无虑的心境。生不由己,死不由己,生死之间,却可以大展一番手脚,游刃有余。
所谓生是自己的出生,所谓死是遭遇不可抗力。
生死之间的事,跟两者无关。
便是我命由我。
翻到最后,顾青实在意犹未尽。然后他注意到落款,叫做“无用师”。这医经的作者名竟是在内容最后才出现。
大抵是作者希望旁人先看医经内容,而不是关心医经的作者是谁。
“这个人很厉害。”
顾青觉得“无用师”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何清书房里藏书颇多,内容丰富。
顾青这几天也看了不少,只是没见过无用师的名字,他想着何清翻过《灵兰经》多次,书房里或许还有跟无用师相关的信息。
顾青着重翻找那些被何清动过的书籍,果然找到了一本跟无用师生平有关的书。
这人做过大官,最后遁迹山林,为画道宗师人物。
《水远山长》竟是他的作品。
何清之前跟顾青闲聊时提过他仿作那幅画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有说起作者。
顾青隐约间似乎把握住了什么线索。
无用师真正的身份应该是修行者吧,《水远山长》以及紫竹林那幅画,都是无用师的画作,这两幅画是否隐藏着跟修行有关的秘密。
如此就能说通凶手盗走画的目的。
“灵兰经应该和画中秘密有关。”
因为《灵兰经》是书房里何清翻阅过最多的书,且不符合何清的口味。他不断翻阅,想必就是在找线索。
芸娘说那晚何清心情很好,看来何清发现了画的秘密。
他请独七押镖,应该是打算将画送给什么人。
这画原本就是鲁园主人的心爱之物。
“难道是送到鲁园主人那边去?”
顾青一时间推测不出何清送走画的原因,不过他对画中可能隐藏的修行秘密更感兴趣。
顾青开始观摩《水远山长》。
看了一夜,顾青一无所得。
这一夜他也试着回忆紫竹林那幅画,他对那幅画的印象仅是大概的内容了。
按说以他的记忆能力,不该如此。顾青猜想这可能是修行者的手段,不得其神韵,便不能深刻记忆。
顾青没找出画的秘密,还是有些不甘心,他认为何清看出画的秘密,他应该也能才对。
今天还要更重要的事。顾青暂时放下对画的探究。
到了下午,顾青寻了个借口,准备带着佛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小乌鸦没跟着走,只是在清秋馆上面哇哇乱叫。
它今天竟要比平时躁动一些。
顾青心里隐约觉得不对,上次何清临走前,小乌鸦拉屎在何清身上,似乎并非恶作剧。
他联想到小乌鸦的预感灾祸的能力。
因此顾青又回返清秋馆,告知独七在他离开后,要小心戒备。
当然他也决定今夜突破后,要速战速决找到徐青藤,然后快点赶回清秋馆。
最近徐青藤对清秋馆一点动作都没有,让顾青意外之余,亦预感对方怕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
江城西郊,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牢里。
地牢里堆砌满尸体,有人的,有动物的,这些尸体都被以各种残忍的方式堆砌在一起,充满一种不可言喻的邪魅感。
徐青藤端坐在尸堆最上层,他原本干净洁白的额头中央竟长出一颗肉瘤。
“你这阵法充满了邪恶之气。”盲琴师虽然看不到,可是凭嗅觉以及其他感知,依然能判断清楚地牢里的真实情景。
饶是他杀人无忌,在这样的场景下,亦觉得心神不宁。
“都说了是请神,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我们九人各自执掌一妙,同气连枝,少了一人,九妙秘术便不可能施展出来。即使再培养出一位能修炼九妙到我们这程度的社员,那也不知要花多少精力和时间。我杀我兄弟父母,都不可能动你们。”
“你可真是无情,南王府小郡主的贴身侍女也是你杀的吧。听说她都怀孕了,你怎么下得了手。”
“因为她想借此羁绊我。”
“我觉得我也算是个恶人,跟你比起来,着实自叹不如。”
“修行者无善无恶,唯道唯我,你踏上修行时,就该知道了。不要说话了,我这阵法还得引动太阴之力,才能算大功告成。在此之前,你可别打搅我。”
“我知道了。”
盲琴师感应到周围的气息越来越暴虐,地牢里充斥着杀戮气息,心神不由为之动摇。
如果他没有瞎,更能看清楚,那些尸体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化作一道道红色血气冲向盘坐最顶上的徐青藤。
此时徐青藤盘坐血肉骨堆上,面容慈和,只是眉心肉瘤,显得诡异莫名。
仿佛要从中生出什么厉害之极的邪魅精灵出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黄昏,一轮圆月高悬天穹。
地牢天顶上有开孔,月华倾泻,正好落在徐青藤身上。似乎这是一个引子,惊动了冥冥中的存在。
盲琴师感应到奇异邪魅的气息自徐青藤身上磅礴而出。
此时徐青藤眉心肉瘤竟打开一条肉缝。
肉缝开口处是白森森的两排整整齐齐的尖锐细牙。
徐青藤睁开眼,幽幽道:“准备行动吧。”
第73章 黄泉吟
夜幕缓缓拉开,圆月悬挂在夜空,冰冷无情照耀大地。
哇哇哇!
小乌鸦在清秋馆到处飞,它的叫声短促难听,偏偏十分灵活,独七几次出手,都没将它抓住。
给小乌鸦叫得心烦气躁,独七亦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今天晚上,外面格外寂静。
小乌鸦的叫声,没有打破这份沉寂,而是让人心里更生忐忑,不但是独七,清秋馆里所有人都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独七联想到顾青出门又回还的警告,愈发觉得今夜有事情发生。
他踢翻一个火盆,原来有个镖师在墙角烧纸。
镖师委屈道:“总镖头,今天是下元节,你还是让我给先人烧点纸吧。”
独七道:“大家都在小心防备,就你一个人烧纸,合适吗?要不大家都一起过下元节?”
镖师叹了口气,走到一边。
独七见他神色,说道:“这段时间确实委屈了大家,我保证,不出两三日,大家都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届时每人发一笔钱,你们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走到一边的镖师突然身上染上一层红光,眼睛随即血红,拔刀朝独七砍去。
独七功夫了得,一脚踢飞他的刀,一手将他脖子掐住,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暗道不妙。
他大喝道:“大家都别动。”
独七素有威信,此时镖师们虽然见除了这等变故,大都在原地没动。
独七将手中镖师提起来,让众人看清楚他的眼睛,道:“刘阿九中了邪术,你们看看身边的人,谁的眼睛有问题。”
镖师们顿时互相看。
很快找出七八个眼睛有问题的。
噼噼啪啪!
清秋馆顿时骚乱起来。
独七向光头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冲入人群,将有问题的镖师全都打倒。独七又发号施令,让没问题的镖师到身边集合。此时小乌鸦不知飞到了哪里去,院子里没有哇哇叫声,变得格外沉寂。
不多时,清秋馆外的古柏呼呼作响,夜空中更有呜咽难听的怪声。
只见前方雪地中出现两道人影。
一人盘坐抚琴,呜咽难听的怪声竟是琴声。
一人负手而立,白衣胜雪,只是月光下,眉心正有一道奇怪的肉缝,仿佛嘴巴似的,长着两排白森森的细碎尖牙。
看起来煞是恐怖。
独七惊骇莫名道:“徐公子?”
他心下一沉。
徐青藤微微笑道:“独镖头,顾公子去哪了?”
独七不答反问道:“徐公子,你这是何意?你身边的人是谁?”
徐青藤淡淡道:“你也是一号人物,难道猜不出来。”
独七长叹一口气道:“是你杀了何兄弟?为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猜不出的。难怪那日顾青私下对徐公子的称呼是“徐青藤”,毫无敬意。
“顾兄弟应该察觉到了徐青藤的问题,那他下午离开清秋馆去做什么了?”
独七不信顾青是觉察到有危险打算逃跑。
徐青藤悠然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没什么好谈的,把屋子里那幅画给我。”
独七道:“徐公子,你亮明身份来此,自是不打算给我等活路了,你要画,踏过我们的尸体来取吧。”
独七只从徐青藤额头肉缝来看,便知此人修炼了某种邪术,一旦被发现,在修行界都是很难为人所容的,何况抚琴的人,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当是九流社的琴师。
徐青藤又对书画有很深的见识,身份不言而喻,定是画师无疑。
独七久经世事,明白徐青藤毫不遮掩地出现,自是不打算留活口了,今日唯有殊死一搏,方有生路可言。
徐青藤微微一笑道:“跟你这种人打交道,还是直接点吧。”
他嘴唇微动,不知在念什么咒语,院子里的月光似染上一层诡异的绯红。逐渐有镖师双眼血红,失去理智,对旁边的同伴下手。
独七一边制服中招的镖师,一边恨意滔天。
光头修士拔出大刀,将中招的镖师一一击倒,他出手之干净利落,还胜过独七。
另外两名修士亦迅速出手。
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十几个人还站着。
不过剩下的人,显然都没有受到绯红月光的影响。
徐青藤摇摇头道:“我这招御灵术果然练得不怎么样,稍微意志坚定点的人都可以不受影响。”
独七向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
登时四人一起化为残影,向徐青藤出手。
铿然一声琴响,如一记又一记重锤敲中独七等人的心脏。
剩下的镖师全都晕倒在地。
而独七三人,各自狠狠落地,雪粉四溅。
盲琴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幽幽道:“使刀的朋友,你功夫不错。”
此刻光头竟强自抗下盲琴师那重锤般的琴音,一刀砍向盲琴师。
盲琴师一手举琴将光头修士的大刀架着,另一只手犹有闲暇在擦拭汗水后,对着琴弦一拨。
琴声翁然大作。
光头修士,登时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往后推走十来步。
盲琴师再度将琴盘在身前。
十指在琴弦上急速弹出。
一阵阵无形的音波朝独七等人攻杀过去。
徐青藤亦不打算出手,负手悠哉地瞧向独七等人。
独七双手一合,随即拍出一股热浪往前冲去,有排山倒海之势跟音波对轰起来。剩下两名修士,一个打开一把伞,竟是数十铁片组成的伞面,高速旋转,滋滋一声,朝盲琴师头颅而去。
另一名修士拔出一把长剑,剑吟声大作,清光倾泻,笼罩盲琴师的退路。
光头修士拔刀不语,身上黑气腾腾,目光只在徐青藤身上。
如果徐青藤要支援盲琴师,他将随时发动雷霆一击。
伞、剑、掌,将盲琴师围堵住。
独七三人亦呈现三角之势,互为犄角,不给盲琴师脱身和各个击破的机会。
徐青藤却不管盲琴师是否有危险,朝着光头微笑道:“不要紧张,我暂时没动手的打算。”
光头置之不理,刀、人、煞气浑然一体,随时都可以发出全力一击。
盲琴师从琴身抽出一根细窄长剑将铁伞一拨,铁伞折转而去。
音波和独七的掌力抵消。
同时身子眨眼消失,让用剑的修行者那一剑的清光尽数落空,雪地徒留剑痕。
而盲琴师再出现时,已然在屋顶,他抱琴悠然道:“一曲黄泉吟,赠与诸位。”
第74章 你说了不算
盲琴师手指一拨,翩然间,琴声阵阵。明明是满月之夜,院子里雪粉莹莹。普通人都足以能视物。
可是独七却觉得眼前光线越来越暗,头脑亦变得昏沉。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面前出现一条浅白的人影,朝着他慢慢走来,他面容模糊,可是独七偏偏打心里认为这人是自己杀过的人,此时是向他来报仇的。
双肘一屈,腾腾热浪生出,朝着浅白人影席卷过去。
独七满目凶光,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一次。
空气因热浪发出爆裂声。
黑夜里隐隐约约有火光亮起。
在炽烈的掌力即将袭杀浅白身影时,突然间人影一花。这浅白人影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竟将独七势在必得的掌力避开。
此时光头轰然劈出一刀,天地间仿佛只有刀声,再无其余。
威猛绝伦的一刀,实实在在劈中闪开的浅白人影身上。
这一刀的力量和技巧,足以教人叹为观止。
独七都不由好一声喝彩。
可是很快,独七和另外两名修士都露出惊讶至极的神色。
原来这一刀将浅白人影一分为二,随后便成了两条浅白人影。分两路朝光头袭杀过去。
光头又是一刀,将两条浅白人影拦腰斩断。
这次浅白人影二分为四。
独七心里一寒,随即道:“吕兄、梁兄,这肯定是幻术,咱们去杀了那琴师。”
吕姓修士和梁姓修士各自应了一声,铁伞展开,剑吟不绝。
只见那铁伞冲天而起,随即高速坠落。
好似一颗彗星,目标正是屋顶的盲琴师。
而剑光如长虹惊天,划破黑暗,势必要将盲琴师吞没。
盲琴师麻木的神情露出一丝讥嘲。
他手指急速拨弄琴弦,仿佛有哗哗流水生出来,铁伞好似陷入湍流里,再也难以凝聚力道,在空中左摇右晃。
剑光亦沉没在流水里,难以发挥出威力来。
独七双脚蹬地,身子弹射而起,两只手掌好似烧红的烙铁,击穿虚空里看不见的流水。
两只烙铁似的大掌朝着盲琴师天灵盖而去。
盲琴师身形一闪,屋顶登时哗啦啦响动,大片屋瓦坠落。
与此同时,光头周围的浅白人影缓缓消失。
光头收刀而立,只是不停喘气。
徐青藤道:“赶紧将他们解决,我要问问顾青去哪了。”
盲琴师脚踩在一片屋瓦上,淡淡道:“那就不陪他们玩了。”
琴声再度响起,仍是刚才的曲子,但是一瞬间变得急促不少,许多浅白人影出现。
他们穿梭在倒在地上的镖师上,每穿过一次,身影便凝实一分。
独七明显感觉到自己手下的镖师一个个死去。
“黄泉吟,索命。”
盲琴师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雪地里出现一个个脚印,一道道白色人影缓慢又坚定地朝着独七等人而去。
顷刻间,独七四人就被白色人影吞没。
刀、剑、伞、掌,各种劲气声,连绵不绝。
白色人影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独七等人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停地在被消耗,偏偏白色人影触碰到他们后,他们都感觉身子被僵住了一样,动作越来越迟缓。
每当要脱身而出时,面前就有三五条白色人影纠缠不止,令他们根本没希望逃走,只能被一点点磨尽体力。
同时那琴声好似一根丝线般,悬挂在他们心脏上。
琴声调子一高,他们心跳亦随之加快。
体力流逝得也越来越快。
汗水大颗大颗落在雪地里。
光头冷静道:“总镖头,我杀开一条路,你走吧。”
他说完后,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凌厉至极,周身煞气在瞬息间爆发,身子笼罩着一层黑烟,里面似有火焰在燃烧。
“燃煞!”
盲琴师惊讶道。
只见一道黑色刀气,往前一劈。
满院子都响起剧烈的风声,盲琴师的袖袍都被吹得翻飞不止。
那一刀如斩江河。
势不可挡地将拦阻的白色人影驱除干净。
硬生生清出一条逃生之路。
独七来不及说声感谢,往光头打开的生路逃出去。
可是突然间,琴声变得无限高昂。
他的心脏砰砰砰跳到极限。
再也忍不住,喷出逆血,只觉全身气力都随着这一口逆血消散殆尽,身子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心也变得极冷极冷。
光头平静地坐下,将刀插在面前。嘴角、鼻孔、眼睛、耳朵都血流不止,只是他浑然没当一回事,双手握紧,安静坐着,抓紧时间聚集内气。
吕姓修士和梁姓修士都跟独七一样,喷出大口逆血,倒在地上,难有再战之力。
盲琴师并不管光头的动作,微笑道:“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李惊飞,让我有点失望。”
独七恨恨道:“给个痛快吧。”
盲琴师不置可否,向徐青藤道:“怎么说?”
徐青藤道:“你打败的人,你自己处置。”
盲琴师道:“杀了可惜,不如让我炼成琴奴。”
独七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老子的命,不会留给你个死瞎子。”
盲琴师轻轻一拨琴弦,独七本来打算咬掉舌头,可是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身体再不能进行任何动作。
盲琴师悠然道:“你的命,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要生要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吕姓修士和梁姓修士都不禁长叹一口气。
落在这种人手里,真的是生不如死。
光头眼帘垂下,原本紧握的双手松开,他似也已经认命。
独七亦陷入绝望,他心道:“顾兄弟,你可别回来了。”
只是他马上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的命给谁,你说了不算。”
独七听见了顾青的声音。
他现在极不愿意听到这个声音,因为他很清楚,盲琴师的实力还没有彻底展现出来。
何况旁边还有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徐青藤。
顾青再如何神秘莫测,真能对付这两个人?
对独七而言,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现在顾青回来就是白白送死。
他拼命张开嘴巴,想要说出让顾青走的话。于他而言,顾青有救命之恩,而且今日之劫,已然不可逆转,何苦再搭上顾青。
“走。”
独七最终只说出一个字,便大口血喷在雪地里,只觉浑身气血沸腾倒逆,不出顷刻就得暴毙当场。
一根冰针插在独七的灵台穴上,瞬息间有股凉意冲进独七体内,好似一盆凉水让独七沸腾的气血平静下来。他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屋顶上,顾青负手而立,肩膀上站着小乌鸦,神情恬淡地瞧着院子里的一切。
他此时虽然衣衫破烂至极,却给人一种超脱尘凡的飘逸感。
教人无法忽视,却又难以捉摸。
盲琴师凛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青。”
“故弄玄虚,我今天就要将你身上的神秘粉碎。”盲琴师拨动琴弦,杀机漫天。
第75章 人皮手套
盲琴师放出狠话,弹出比之前更加激烈高昂的琴声,顾青只是一派无动于衷的神情。
不,他还是有动作。
顾青来到独七身边,对着他身体拍了一掌,又如法炮制,向剩下三人的身体各自拍出一掌。
他们顿时感觉到琴声对自身的影响变得极其轻微,确切的说顾青拍出一掌时,一股冰凉的气息钻进他们体内,暂时将他们的气血冻结住。
伤势不会再加重,但也没有恢复行动能力。
盲琴师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停止弹琴。
顾青瞧着满地倒下的镖师,对着独七说道:“七兄,我来晚了。”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只是他终究不是无所不能。
独七终于能正常说话,他道:“等会如果你对付不了这两个人,你就先走吧。”
顾青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
盲琴师冷幽幽道:“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
顾青瞧向他,平淡道:“你虽然这样说,可是你心里在害怕,你的心跳变快了,肩部的肌肉紧绷了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有个小习惯,你心里产生恐惧时,舌头会不自觉在嘴里卷一下。”
盲琴师怒道:“你……”
顾青道:“你的舌头又卷了一下。”
盲琴师闭住嘴,头朝向徐青藤。
徐青藤道:“这家伙的观察力确实很惊人,但是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他能翻起什么风浪,用你的琴,让他体会真正的恐惧。”
盲琴师点点头,他指尖划过琴弦,片刻间便有一只丈许的白色人影出现,仿佛自地狱深处走出的厉鬼。
白色人影缓慢地走向顾青。
院子里飘起平静的琴声,将万物归为寂静。
同时寂静亦不断放大白色厉鬼给人的恐惧感。
白色厉鬼终于走到顾青面前,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往顾青拍过去。掀起的劲风竟吹翻了地面的雪粉。
顾青没有任何闪躲。
突然间一声惨嚎,原来白色厉鬼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顾青身上爆发出如烘炉般的气血。
掀飞的雪粉竟因之融化,他脚下很快有一大滩水迹。
小乌鸦欢呼一声,绕着顾青飞了一圈,适才白色厉鬼消散无形留下的气息竟全部被小乌鸦一扫而空。
盲琴师惊骇地向徐青藤道:“他身边的小东西难道是鬼车?他能驱使鬼车,吞噬怨气,你还说他不是妖魔?”
徐青藤道:“他如果真是,咱们早就死了,应该是练了什么魔功。”
盲琴师平复心神,琴声变得婉转低浅,如绕指柔般出现在顾青耳畔,很快琴音又仿佛丝线一般,缠住顾青的心脏。
琴声稍微高昂,紧接着顾青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琴音变得低沉,顾青的心跳亦随之迟缓。
盲琴师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讥嘲,不关你是谁,都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他的琴声忽而如雷动于九天,猛烈迅疾。
顾青的心跳亦砰砰砰加速。
在曲调到了最高处时,琴声忽然低沉,如埋藏九地的死水,兴不起一点波澜。
顾青的心跳亦随之骤然停住。
如此反复多次,盲琴师嘴角的讥嘲渐渐消失,不自觉卷着舌头。
这还是人吗?
难道顾青现在不该全身血管爆裂。
哪怕他是牛皮做的血管,此刻也该爆了吧。
盲琴师愈发恐惧,想要停下曲子。
可是他发现他居然停不下来。
他耳朵里响起砰砰砰的心跳声,忽而动于九天之上,忽而藏于九地之下。他向来以琴音控制心跳杀人于无形。
可是这一次他自己却被别人的心跳声控制住了。
这是盲琴师以往无法想象的。
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头还是朝向顾青,额头露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不,他还听见了脚步声。
顾青正如收割生命的厉鬼怨魂,一步步朝盲琴师走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如同敲响死亡的丧钟。
脚步声清晰无比地踩在盲琴师的心脏上,如一记一记重锤,到后面,顾青每走出一步,盲琴师就吐出一口鲜血。
同时盲琴师的手也已被琴弦割出一条条细细的伤口,原本灵活整齐的手指,此时已经被摧残得不像话。
可是盲琴师根本无法停止这一切。
甚至往常调动自如的内气,都在此刻不听使唤。
很快他的袍子、琴身都染满鲜血。
顾青离他很近很近了。
“够了。”
“小心。”
前一句来自徐青藤,后一句来自独七。
不知何时徐青藤已经出现在顾青背后,一拳轰向顾青的后背。
强横的气流自徐青藤的拳头生出,竟有猛烈至极的罡气自他这一拳爆发出来。他用的是左手。
独七几乎可以想象这一拳落实,顾青即使不死,也得半残。
他知道拳出罡气的修行者有多厉害。
曾经他见过枯霞派一位长辈使过,一人高的石碑,轻易被那位长辈的罡气粉碎掉。顾青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预料中的轰然一声巨响没有出现。
顾青被打飞的场景也没出现。
顾青甚至都没有回身,只是将左手往身后一伸,手掌对上了徐青藤的拳头。
仅此而已。
徐青藤身子翩然倒飞,脚踩中一块瓦片,瓦片登时化为齑粉。
顾青另一只手握住盲琴师的脖子。
“你……不……是人。”盲琴师满脸通红。
顾青轻声道:“也许你猜对了,只是没有奖励。”
喀嚓声响。
盲琴师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只是没有头。
他的头去哪了?
盲琴师还没思考清楚这个问题,便没法再思考了。
顾青将盲琴师的眼睛闭上,再将他的头颅丢在一遍,小乌鸦欢呼地扑向盲琴师的尸体。
顾青瞧向徐青藤,说道:“你比他强不少,我到现在都没发现你有恐惧感。”
徐青藤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强许多,只是可惜遇见了我。”
他额头肉缝正一张一合,森白的细碎牙齿碰撞,发出金属之音。
而这样的场景亦显得无限恐怖阴森。
徐青藤取出一个手套,人皮手套。
他戴在了右手上,原本少去的一截右手拇指便丝毫看不出来。
顾青能清楚感觉到,那个手套可不只是有掩盖作用,应该是一件法器,极其邪恶的法器,气息令顾青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