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当皇帝的苦
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眼下的清廷就是如此,建兴皇帝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之前愤怒之下的举动会引来如此强烈的后果。
可是,事情已经做下,再后悔已来不及。建兴皇帝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眼下人心涣散的结果内心焦虑不已,这也是他刚才按捺不住的原因。
现在,建兴皇帝对耿额极为不满,他认为如果不是当日耿额挑唆自己,按照马齐的意思只诛杀岳钟琪三族的话,这件事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要怪就怪耿额当日不依不饶,这才挑起了他的心火,在极不理智的情况下做了这个决定。
假如不是用人之时,又或者担心处罚耿额引来满人的不满话,说不定建兴皇帝就把一腔怒火直接出在耿额身上了。可就算这样,耿额虽然依旧是上书房大臣,但这些日子他却已经不再受建兴皇帝重视,其手中的权利大大减弱。
至于张廷玉,虽然名义上还是上书房首席大臣,可因为他汉臣的身份,建兴皇帝同样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现在,满朝汉员全都人心惶惶,张廷玉能力虽强,但同样也是汉臣,谁又能保证他经历此事没有什么想法呢?况且当初张廷玉同耿额为了岳钟琪一案两人在御前争论不休,双方差一点儿还打了起来。
所以,在建兴皇帝看来,唯一可靠而又忠心的也就是马齐了。
马齐这人地位高资格老,上书房大臣中他的资历远超其他人,早在索额图和明珠权倾天下之时马齐就已经进了上书房当差,后来前面两位权相陆续事发,被康熙先后整死,马齐顺理成章就成了上书房首席大臣,但他这个位置并没坐了多久,因为前太子之事再加上举荐当初的八阿哥当太子惹得康熙极为不快,被一脚踢出了上书房回家闭门思过。
因为马齐这人原本就没什么野心,对于大清更是忠心耿耿,之后康熙看在他勤勉的份上又把他给招了回来,不过首席之位却没有了,列在张廷玉之后成了次席,但马齐却没丝毫怨言,依旧老老实实地做事。
等到后来,建兴皇帝联合满清王公贵族逼宫,最终成为太子,再借北京之变把权利由从康熙的手中夺去,此时张廷玉因为和康熙的关系过于密切被暂时软禁,马齐就又成了首席。
再后来,建兴皇帝亲顾茅庐,说服了张廷玉,使其回到了上书房,这时候暂待首席的马齐就又成了次席,但他依旧和当初一样没有半点怨言,依旧如初。
对此,建兴皇帝曾在私下称赞过马齐,说马齐此人心如赤子,对大清忠心不二,是位难得的良臣。而事实同样也是如此,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马齐虽在政事上不如张廷玉多谋善断,其人也不如耿额揣摩皇帝的心思善于钻营,更没有鄂尔泰的勇猛善战的用兵之能,可马齐恰恰有别人没有的长处,那就是对于皇帝和大清的一片忠心耿耿。
建兴皇帝早就醒悟过来了,在他内心深处异常悔恨当时没有听马齐的话,从而铸成了如此大错。所以他才会感叹,说马齐是一个好奴才,要知道能得到皇帝如此称赞那是极为罕见的,如果是平日的话,马齐定然会高兴不已,但如今面对这样的局面,马齐和建兴皇帝同样忧虑不已。
“皇上,奴才以为不必如此,其实这些奏折暂时留中不发即可,至于其他的,容奴才想想办法,或找人劝说一二,或许也就过去了……。”马齐安慰着说道。
建兴皇帝迟疑了下,马齐这话说的委婉,但实际上是等于代替他给奴才们认错。要不然,马齐又拿什么去劝说?作为皇帝,建兴皇帝的面子可谓比天还大,再加上原本满人的皇帝就是极好面子的,这种事他如何能做得?
摇摇头,建兴皇帝咬牙切齿道:“这些狗奴才!朕就不信了,没了这些人朕的大清就不成了?岳钟琪判国投敌,本就罪该万死!而这些狗奴才食我大清俸禄却不为我大清孝忠,同样也该死!”
“皇上圣明,其实奴才同样也是如此觉得,可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霹雳手段放显菩萨心肠。有些奴才鼠目寸光,不明白皇上真正的心思,也不懂得皇上的恩典,这固然是他们的问题,但如今用人之时,奴才以为皇上也需让他们有一个醒悟的机会,奴才觉得只要这些人彻底明白了皇上的苦心,一定会感恩零涕为我大清孝忠的。”
经历了几起几落,马齐再傻也早就学会了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了,当即婉转地劝道。
其实,建兴皇帝也正是要找一个坡下,明着认软他是肯定不会的,但只要有适当的理由当皇帝适当安抚一下臣子又如何呢?当即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这些奏折你等会取走,此事如何处置朕就交于你了,朕希望不再看见有类似的奏折再送上来。”建兴皇帝一指那些奏折幽幽说道。
马齐当即点头称是,心里松了口气。但这件事要真正按下去他也知道并不容易,何况他作为一个满人要劝说朝中汉臣,面子再大也是不行的,当下马齐琢磨了几个人,这些人不仅是汉臣,更是大清的忠臣,在朝野威望甚高,只要说服了他们再让他们去安抚其他人,恐怕这事就好多了。
“你来找朕所为何事?”建兴皇帝的怒气渐消,这时他才想起来问马齐的来意。
马齐来找建兴皇帝自然是有事的,不过对于汉臣之事刚才已经借着讲了,至于另外一件事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迟疑了下,马齐开口道:“皇上,今年西北大旱,陕甘总督殷泰多次上奏,多地几月滴雨未下,这些日子朝廷虽有救济,可杯水车薪却实难解决问题,如再这样下去,奴才觉得恐怕不到秋收之时就要出大事……。”
建兴皇帝一听头就大了,脑门子嗡嗡直响。西北干旱,此事他早就知道,可是他如今又有什么办法?该救济的已经救济,至于朝四川移民的工作也早就做了,但依旧各地的告灾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闹得他如今一见奏折就下意识地心慌,这个皇帝做的真是苦哇。
第七百一十二章 用兵?
“这事朕知道……。”建兴皇帝从嘴中挤出这几个字,马齐静静地听着,但接下来却没听到建兴皇帝接下来的话,他情不自禁抬头朝建兴皇帝望了一眼。
只见建兴皇帝双目无神,目光涣散也不知道望向何处,发辫之中依稀居然有了几缕白丝,马齐心中同样不由得长叹一声,谁能料得当初翩翩少年的八贤王如今却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这皇帝的确不好当。
一时间,上书房内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建兴皇帝这才继续道:“罗刹国之事你知道了吧?”
“回皇上,奴才已知道了。”马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对于罗刹国的合作他当初就不怎么赞同,可那时候建兴皇帝急病乱投医,自以为能和罗刹国联合就能扭转乾坤,这才有后来之事。
眼下,漠北的清军同罗刹国联手,虽然彻底解决了漠北三部,但结果又如何呢?
平定漠北后,漠北三部虽然飞灰烟灭,但罗刹国却没有遵守协议联军拿下攻击大明,反而坐地讨价还价起来。虽说罗刹国明着没有撕毁协议,但其所作所为却是明摆着的。
可以说,漠北这战虽然从战术上获得了大胜,可从战略上来看却是一着臭棋。罗刹势力取漠北三部代之,清廷非但没有获得好处,反而丢掉了漠北大片草原。
这样一来,建兴皇帝原本的算盘打空了,可苦果却要硬着吞下去。这些马齐心中是一清二楚,但他却不能说,只能慎言道:“罗刹国的火器还是很厉害的,朝廷这些时日购了不少火枪火炮,使我大清实力大增,再加上直亲王那边又在抓紧仿造,依奴才来看,假以时日,我大清定能借此练就强军,一雪前耻。”
建兴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些,微微点头道:“罗刹国的确不弱,如今暂不能出兵朕也情由可原,朕已令鄂尔泰再同罗刹联系,让其多派教员至我各部,以新试火器尽快练就强军。有道是这求人不如求己,强军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的力量!”
“皇上圣明!奴才也是这么想的。”马齐连忙点头称是。
建兴皇帝接着又道:“练军非一日之功,耗费又极大,而今中原丢失,朝廷入不敷出,西北又多地干旱,朝廷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了。马齐啊,依你看,这西北之事有何良策?”
马齐暗暗叫苦,他有良策的话早就说了,哪里还会跑到这里来讨主意?
建兴皇帝这一脚球直接踢到了他的脚下,但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回,苦着脸想了半天这才说了几个办法。
马齐所说的办法无非是开源节流,或者老生常谈。这些听起来似乎不错,可实际上却根本就做不到。在之前,满清还占据中原的时候,以江南税赋之地补贴贫瘠之省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在朱怡成拿下江南,猛然坐大后,满清的财政就出现了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缺口是越来越大,直到丢掉北京后,满清就再也无法扭转这个局面了。
如今的满清也只有几省之地,而且这些地盘要不不是鞭长莫及,比如辽东关外。要么就是朝廷无法掌控,比如云、贵、桂三省,又或者听调不听宣,比如说长城以北的蒙古各部。
朝廷真正能够掌握的无非也就是山西、陕甘、四川再加上陕甘以西的部分地区罢了。
这些地方,真的要说起来也就是四川稍微好些,毕竟那地方称得上天府之国。其余各地不是穷的要死就是三天两头闹灾的地方,这就如一个败家子败光了家业,把赚钱的企业全给丢了个精光,省下来的只有一些亏损的破摊子。
建兴皇帝听着马齐的话,一开始还有些期望,可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就沉了下去。其实马齐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根本不切实际,如果能做到的话早就可以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见建兴皇帝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马齐心里也不由得提了起来,再这么讲下去,说不定刚刚消了气的建兴皇帝又得发起火来,作为奴才,不能为主子分忧,这是奴才的失职啊!
“皇上,奴才还有一个办法,或可解如今局面。”最终,马齐一咬牙开口说道。
“有什么办法说吧。”建兴皇帝有气无力地讲道,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怎么奢望有什么好办法了。
马齐开口道:“如今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失去江南后朝廷就失去了大半入项,再加上中原大战我军惨败,更令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眼下西北各地受灾,可谓风雨交加,如不能尽快想办法改变一二,奴才心中实在是担忧不止。”
“这还用你说?我这个皇帝早就愁得不行了,这些情况老子心里清楚的很!”建兴皇帝听到这番话心里直骂娘,可作为皇帝依旧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马齐继续往下说,不过他的脸色极不好看。
马齐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前皇上安排了各项策略,虽有缓解却无法根治,眼下奴才以为必须做到两件事,一件是银子,另一件是打胜仗。”
“马齐,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绕圈子,朕自然知道朝廷缺的就是这些。”建兴皇帝按捺不住,当即扳着面孔道。
谁不知道满清需要银子?有了银子就能安抚地方,让满清统治得到稳固。至于胜仗同样也重要,在同大明的多次战争中,满清是碰得头破血流一败再败,更因为中原之战的大败使得天下都以为满清不行了,也正是如此那些汉臣才会有如此大的胆量上折请辞。
如果是在几年前,满清还坐拥天下的时候,那一个狗奴才敢如此大胆妄为的?更不用心坏不测了。至于岳钟琪投明之事也根本不可能发生,这就是满清的威严所在,但如今却早就成了昨日黄花。
马齐应了一声,继续道:“依奴才所见,我大清应该尽快用兵,打一个胜仗才是,而且非大胜不能鼓舞人心,同时依此胜仗来凝聚人心,并从战争中获得极需的财物。”
“用兵?向何处用兵?直隶?河南?或是湖北?”建兴皇帝不以为然反问,中原大败的元气还未恢复,满清哪里有力量向明军开战?假如这时候罗刹国主动联军南下的话他或许有几分希望,可是以目前清军自己的力量自保已经勉强,更谈主动进攻?
“都不是……。”马齐摇头道,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而出时,建兴皇帝听得顿时一愣。
第七百一十三章 西域
“西域?”
建兴皇帝没想到马齐在这时候居然打上了西域的主意。
满清入关后,从地理来讲基本接收了前明的疆域,但又有所不同。在前明时期,大明对于西域的控制是极有效率的,可以说自元朝开始,历经元、明、清三朝,其中明朝对西域的控制力最强。
纵观前明一朝,明廷向西域直接派出官员,并且设置卫所进行实际管理,修筑城池,虽然其中近三百年间西域各方势力有所变更,但整体而言这些地盘依旧控制在前明的手中。
可到了满清时期,由于中原改朝换代,中央政权对于西域的控制从而流于形势,再加上地方势力应势崛起,导致西域各方开始各自建立了各自势力,再不听命于中央政权了。
其中就有和硕特汗国先行崛起,早在明末时期,和硕特部落趁天下大乱以西域为立足之地,先占据了青海,并以青海为基建立了和硕特汗国,随后势力不断向四周发展,一度征服西*藏和西域各处,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之后,准噶尔汗国崛起由北南下,两大势力开始碰撞到了一起,准噶尔汗国先灭掉了位于南疆的叶尔羌汗国,统一西域。准噶尔汗国后来在噶尔丹当上大汗之后,就开始南下攻打和硕特汗国,最后和硕特汗国在军事上遭受失败,臣服于准噶尔汗国,准噶尔汗国就此征服了青藏高原。
至此噶尔丹雄心大起,妄图同满清争夺天下,这才导致了满清和准噶尔汗国的大战而起。战争之初,准噶尔汗国咄咄逼人,依靠其强大的军事实力一路东进,令满清惶恐不已。
可惜的是,噶尔丹并没想到,那时的满清却是一个比他更为强大的对手,尤其是正处在康熙最强盛的时期的满清。平定三藩后的康熙毅然做出了起兵政讨准噶尔汗国的决定,并在近二十年中亲自领军先后三征准噶尔,最终把噶尔丹的梦想彻底破灭。
同满清的几番大战后,一代雄主噶尔丹征服天下恢复蒙古帝国的梦想彻底破灭,他本人也战败身死,准噶尔汗国也从最强盛走向了衰败,丢掉了西域的大片草原和疆土。而在这时候,之前臣服于准噶尔汗国的和硕特汗国趁此机会脱离了其控制,重新在青海和西*藏等地活跃了起来。
除了这两大势力外,西域还有不少其他势力和小国,再加上佛教和其他教派在西域的盛行,可以说西域势力交错复杂。
康熙三征准噶尔大获全胜,准噶尔汗国靠近陕甘的大片疆土被满清占去,不过满清并没有完全统治这片土地,仅仅只是派去了几个官员而已,以表面的方式宣布了自己的统治权。
所以说,如今的西域依旧是各方势力的地盘,表面上尊满清为主,但实际上却各自为政。至于要真正把这些地方归属中央,那也是原来历史上乾隆中期的时候了。
“正是……。”马齐轻声说道:“皇上需知西域有金银无数,二来我朝也需要一场大胜。”
建兴皇帝一时间没再说话,他沉思了许久,最终说了声朕知道了。但对于马齐的这个建议究竟是同意还是驳回,却没有丝毫作出决定。
等到马齐跪安离开,建兴皇帝微微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放空,让身心消去疲惫。
可是,这一合上双眼,刚才马齐的那句话就开始不断在他耳边回响着,尤其是马齐所说的两个目的,不知为什么就如同长草了一般。
对于西域,建兴皇帝并不陌生,他虽然未跟随当年的康熙西征,可却同样了解那边的情况。
西域这地方,地广人稀,出产似乎也没什么好东西,但是要说那地方穷么倒也真不见得,西域各国无论是信佛或者信其他的教派,这些势力都是喜藏金银的习惯,不用说那些汗国百年积累的财富了,就连普通人家中也会有不少金银留存。
古往今来,西域就是一片神秘之所,更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在这片地方,曾经留下了无数让后人遐想的传说,也曾经拥有过无比的辉煌。
随着时代的演变,如今的西域虽不如汉唐之时,但也有它别样的魅力,更重要的是建兴皇帝心里很清楚,马齐的那句话没有说错,西域不仅有满清急需的金银财物,同样在遭受中原大败后,满清急需要一场淋漓尽致的胜利以稳固自己的统治。
满清入关之后,满清的上层就逐渐以其身份为贵,并且收敛起了往日的残暴推崇起所谓仁治来了。似乎满清上下都忘记了当年他们是如何起家的往事,在努尔哈赤时代,满清的前身后金只不过是偏远一地的部落而已,为了生存东讨西战,到处烧杀掠夺人口和物资,这才逐渐强盛起来。
入主中原,登上了天下之主的宝座,满清就能脱离蛮夷出身的历史?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虽说满清一直学着中原王朝试图洗去自己以前的黑历史,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无法改变的,尤其是现在的情况下。
眼看着眼下满清就要崩溃,建兴皇帝却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就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救命稻草一般。就连把利益出卖给罗刹国他都在所不惜,何况一个区区的西域?
想到这,建兴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就喊人过来,让人去招淳亲王胤禟入宫。
建兴皇帝即位后,九阿哥胤禟由贝子直接晋亲王爵,并封为淳亲王。这是为了表彰胤禟其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义。
进亲王爵后,胤禟对建兴依旧忠心耿耿,是他在朝中的得力助手。更因为胤禟此人精通西事,喜好发明,建兴皇帝还把他曾经派往山西协助鄂尔泰同罗刹国的谈判,同时又令他当了直亲王胤禔研制火器的副手。
虽然后者其位并不高,但实际上这个位置正表示了建兴皇帝对胤禟的信任,让他当胤禔研制火器的副手自有深意,而胤禟也在这个位置上干的很不错,不仅调节了各部的问题,还替建兴皇帝死死看住了胤禔,使其不敢有丝毫二心。
第七百一十四章 兄弟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圣安。”胤禟很快就来了,进了上书房连忙向建兴皇帝行礼。
“起来吧,你我兄弟不同他人,不必如此。”对于胤禟,建兴皇帝要亲切许多,不仅走上前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而且还诚恳地说道。
“皇上,礼不可废啊!”胤禟正色回道。
“这种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建兴皇帝拉着他的手坐下,叹道:“当年太祖之时哪里来这么多规矩,太宗在位时别说对兄弟了,就连对臣子都是如同自家人一般,这些时日,朕一直在想着往日之事,早年时候朕仅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而九弟和十弟平日出入朕的府中就如同自己家中,光阴似箭,仿如昨日,朕真想再听你喊一声八哥,而不是皇上啊!”
胤禟心中顿时一暖,胤禟此人可以说是当初所有阿哥中最为讲情谊的一位,曾经有人称十三阿哥是义王,豪气盖天,但真要论忠心不二和义薄云天,恰恰并非十三阿哥,而是这位曾经的九阿哥,如今的淳亲王。
正因为如此,胤禟算得上是建兴皇帝铁杆中的铁杆,对其马首是瞻忠心耿耿,当年因为建兴皇帝还是八阿哥的时候,因为被康熙不喜而受罚,原本没有胤禟的半点事,但胤禟得知后亲自跑到建兴皇帝那边声称甘愿要同他一起受罚。
为此,康熙勃然大怒,甚至说出了要严惩不怠的话,胤禟当即就取出了藏着的毒药,斩钉截铁地告诉康熙如果对建兴皇帝真的严惩的话,他愿意当众服毒以替建兴皇帝的罪,就算身死也不后悔。
这件事建兴皇帝一直记得,试想有那一个兄弟肯为了他做出如此决断,甚至连性命都不顾的?放眼天下,恐怕也就是胤禟一人而已。
也因为胤禟对建兴皇帝的义气导致被康熙不喜,终康熙一朝,作为九阿哥他的爵位仅仅只是一个贝子,可以说是成年阿哥中最低的。
直到康熙死后,建兴即位,这才直接把他封为亲王,得以重用。
“皇上恩德,奴才感激不已……。”胤禟神情激动地说道,话刚说出口,就见建兴皇帝表情略有不满,他顿时笑了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改口称了一声八哥。
“对了!就这么喊朕,朕听你如此喊心里舒坦多了。”建兴皇帝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笑着拍了拍胤禟的手背。
一声八哥,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无话不说的时候。建兴皇帝同胤禟聊了一会儿,问了问仿制罗刹国火器的进展,胤禟自然知无不言,当即详细地同他讲述了一番。
“九弟,你觉得如今我大清仿制的火器威力如何?”建兴皇帝问道。
胤禟回道:“相比之前我朝火器,眼下仿制的火器无论火铳还是大炮都强许多,不仅射程远,威力大,更重要的是精确度也增强不少。不得不承认,这罗刹国能称霸一方,其火器之技的确有独到之处,只可惜由于铁料原因,仿制的火器依旧无法做到同罗刹国一模一样。”
“那有罗刹国的几成威力?”
“七八成吧,臣弟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改进炼铁,如能成功可再提升到九成左右。”胤禟没有丝毫隐瞒,当即回答道。
建兴皇帝微微点头,这样的仿制结果他尚可接受,正如胤禟所说,有些方面是一下子没办法马上解决的,只能一步步地来。
“那朕再问一句,我们的火器同明军相比又如何?”
胤禟张了张嘴,迟疑了下这才说道:“明军火器进展迅速,臣弟曾经用明军最新式的火器同罗刹国的火器比较过,在同等条件下,虽然两者威力相似,但明军的火器无论其重量、构造还是精度却更好一些。”
此话说出口,建兴皇帝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些,胤禟这话就等于告诉他明军的火器比罗刹国的还要好些,而大清仿造的罗刹火器却弱于罗刹,那么也就是说大清的火器要和明军的火器相比要差得不少。
至于直接拿明军的火器进行仿制是不是更好些呢?这话建兴皇帝没有问,因为之前清廷就实验过,如果是普通的火器话,仿制罗刹的火器无论是工艺还是其他都更方便些,但要仿制明军的火器难度就要大许多。
火器造出来是要用来打仗的,满清没有大明的工业实力,要知道如今大明的工业已有了现代工业的初形,尤其是在军火制造方面,建造的器械和精度已超过了罗刹国,自然不是满清能够做到的。
所以在仿造火器这方面,清廷最终还是选择了对罗刹国的仿造,再加上花费银两直接购入罗刹的火器,双管齐下,用来尽快打造和训练一支强军。
黯淡的神色一闪而过,建兴皇帝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了下来,接着又问起了其他事,并且询问胤禟办差是否有什么难处。
对于这个,胤禟迟疑不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如此建兴皇帝让他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其他的倒没什么,关键还是银子。”胤禟说道。
又是银子?建兴皇帝心中不由的一叹,这朝廷缺的就是银子啊!到处都在要钱,可他这个皇帝却拿不出钱来。
“八哥,臣弟觉得实在不行,我去山西走一趟吧,也许可以解决些银子的问题。”见建兴皇帝面露难处,胤禟忍不住建议道。
胤禟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建兴皇帝却明白他的意思。去山西无非就是找那些皇商打秋风,从石头里榨出点油水来罢了。
没错,山西的皇商的确有钱,自满清入关之前,这些商人就借着满清积累的大量财富,等大清坐了天下后,他们更是把生意做到了整个天下,从而使得晋商一词天下闻名。
如果让胤禟去山西,凭他的本事建兴皇帝相信一定能弄得些钱来,可是建兴皇帝却不愿意这样做。在之前,朝廷已几次向晋商伸手,让其乐输了不少银两,而现在这些晋商虽然还有些底子,但却应该不多了。
一旦逼得太紧,把生蛋的鸡直接给杀了,虽说可以饮鸩止渴,可将来又如何呢?非但让满清失信于天下,更失去了所有晋商对清廷的支持。
要知道眼下失了中原,清廷如果想从中原或其他地方获得物资,晋商的商路是不可缺的。毕竟大明表面上和满清是生死大敌,但实际上双方私下的交易依旧还在继续,对于这点朱怡成并没有进行全面封锁,对此自然有他的想法。
所以,晋商的存在依旧可以让满清从这个口子搞到一些东西,假如晋商没了,那么这个口子也就彻底关闭了,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不过既然胤禟提到了山西晋商的事,倒让建兴皇帝想起了一个可能,他暗暗琢磨着,想了会儿这才开口问胤禟,询问他对于西域那边是如何看法。
第七百一十五章 老本行
“西域?”胤禟微微一愣,可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顿时脸上有了些喜色。
胤禟这人和常人不同,普通的皇子或者官员更关注的是朝堂和政治,喜好的是权谋,而胤禟平日里更关注和爱好却是西方文化、科学研究还有商业。
早些年间,八爷党的钱袋子基本都是精通商业的胤禟在管着,包括和那些商人打交道同样是他在出面。所以,当建兴皇帝提到西域的时候,胤禟脑海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丝绸之路,随后又想到西域各地的民俗。
“八哥,您莫不是想打西域?”胤禟试探地问。
建兴皇帝没想到胤禟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点头道:“朝中钱粮紧缺,虽说我朝可通过其他办法买到粮食,但没有银子也无济于事。而如今陕甘大旱,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解决。”
顿了顿,建兴皇帝又道:“再者,中原大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我大清也需一场大胜凝聚人心,何况所练火器新军也需野战锻炼,以其可堪重用,不知你又是如何觉得?”
话音刚落,胤禟一拍大腿就道:“这可是个好办法!”他兴奋地说道:“西域虽然地广人稀,可那片地方却并非不毛之地,要知道当年丝绸之路赫赫有名,西域各国获利甚丰。更重要的是,当年我朝三征噶尔丹,准噶尔早就被我大清打垮了,如今只不过苟延残息罢了。依臣弟看,一旦拿下西域好处多多。”
接着,有些兴奋的胤禟就为建兴皇帝出谋划策起来,他告诉建兴皇帝打西域可以联合和硕特汗国一起出击,这样的把握就更大。至于主要攻击目标当然是准噶尔所控制的区域,也就是后世的新疆。
眼下,青海大部和新疆东部已本就是在清廷手中,只是清廷未有效统治罢了,以加强统治的名义出兵,清廷这样做名正言顺。再加上准噶尔之前挑衅大清,更是出师有名。
更重要一点,胤禟还提到了漠北之事,在罗刹国拿下漠北大部后却未联军南下,这使得朝中不少人对联合罗刹国一事极为不满,甚至有些原本同漠北三部走的近的王公贵族更是觉得建兴皇帝如此决定是大错特错,非但没获得任何利益,反而出卖了大清的国土。
而现在,一旦彻底打下西域,不仅能够扩疆几千里,更能解决目缺金少银的困惑,再加上还能就此练兵和堵上那些不满的人的嘴,可谓一举多得。
说白了,现在的清廷已隐隐有些抛弃所谓的仁政,虽然之前的清廷实施的“仁政”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但无论是顺治还是康熙,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以展现出一副天朝上国的大气。
但如今清廷已经丢失了中原,假如还和之前那样标榜所谓仁政的话,那么最终灭亡离着不远了。连活都快活不下去了,清廷还管那么多干嘛?何不拿起老祖宗的手段,也就是用横蛮的战斗力抢掠一番,以给自己输血呢?
清廷在同大明的作战中可以说是一败再败,但这并不代表清军就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其实,眼下的清军战斗力还是不弱的,之所以在中原战败,其原因有许多,一方面是军械和训练不如人,第二方面是大势已去,再加上岳钟琪等人的反水,这才使得清军惨败而归。
假如清军真是不堪的话,在中原也不会如此长的时间内同明军相持不下,直到最后大战之后了。所以清军虽然干不过明军,但要打西域的那些部落和小国却是没有问题的,对于这点,无论是胤禟还是建兴皇帝都有这个自信。
胤禟的分析令建兴皇帝心中大动,原本他就已经动心了,如今再加上胤禟如此一说,内心中更是有了决定。
“看来,此事可为?”
“可为!”
建兴皇帝终于下了决心,决定出兵西域,以解决目前迫切的问题。但是决心好下,这兵又怎么出呢?
鄂尔泰的兵是绝对不能动的,他的大军需要稳定长城内外包括山西方面,是防御西安的屏障,同时又负责监视和防备直隶明军包括蒙古各部的动向,再加上万一罗刹国突然间同意联军出兵或者翻脸呢?一旦他的部队调至西域这不就坏了大事?
罗刹国丝毫没有信义,有鄂尔泰在那边他要放心许多。
可如果不动鄂尔泰的兵,清廷又从哪里调兵呢?难道从四川调兵?中原大战失败后,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但最终还是逃回来几万人,这些人眼下就在四川,由隆科多和郭亲王、诚亲王三人整兵,并招募新兵重新训练,以做防御准备。
所以,四川那边的部队充其量最多调动一部,人员大概也就是一两万人而已。两万人的大军,看起来似乎不少,可要攻掠西域却还是不够,那么盘算下来也只能动用陕甘这边的部队了,为了保证清廷的安危,这两年里建兴皇帝一直未停止招募和训练部队,尤其是对新式火器部队的组建。
到如今,这支火器部队已有不小的规模,再加上其他八旗骑兵和绿营的新建,直接握在建兴皇帝手里的这支部队差不多有八万多人,这是他的王牌,也是确保自己皇帝地位和权利的核心。
仔细想了想,建兴皇帝最终决定从这八万人中抽出一支三千人的火器部队,再加上八旗骑兵五千和绿营各一部,然后再由四川调二万兵力,再加陕甘绿营的地方兵力组成一支五万人的大军。
这支大军将开赴西域,担负着抢掠财物的重任。自然,建兴皇帝心里也清楚,打西域不是那么容易的,西域如此广阔,再加上许多部落还是游牧民族,要想一歼而灭几乎是做梦。
不过没关系,建兴皇帝眼下需要的不是一口气灭掉西域,而是要从西域那边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以此五万大军出兵把握很大,只要开了个好头,旗开得胜后,那么摇摇欲坠的满清就能借此稳固。
第七百一十六章 开刀
兵员有了,问题是谁来领军?
其实要论地形和对西域各部的熟悉,陕甘总督殷泰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殷泰虽是封疆大吏,也有领军经验,但要论将才却只是一般。
攻掠西域,清廷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而且这个大将又要是值得信任的,毕竟这五万兵力对于现在的清廷来讲是非常宝贵的,尤其其中还有刚刚训练组建的火器营和八旗骑兵。
假如这支力量在西域丢失,这将令建兴皇帝再次元气大伤,到时候不要说从西域获得利益了,恐怕连他的皇帝之位都要不保。
自建兴皇帝即位后,对朝野进行了清洗,一些反对他的大臣包括阿哥们要不被下狱,要么就被圈禁,甚至有些人还不明不白的“病死”,但建兴皇帝心里却清楚他的地位并不是完全稳固,尤其是因为岳钟琪一案后所议甚多。
一提到岳钟琪,建兴皇帝心里就又开始冒火,假如不是岳钟琪的原因中原大战如何又会惨败如此?而且攻掠西域又怎么会无大将可用?
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建兴皇帝询问胤禟派谁去西域比较合适,对于这个人选,胤禟不由得沉思起来。
前面说过,鄂尔泰没有可能,殷泰也不行,这两人去掉后,合适的人倒也不是没有,眼下在西安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直亲王胤禔。
胤禔曾经跟随康熙西征,更当过西征的先锋,对于西域的情况异常了解,而且带兵能力极强。从这点来看,胤禔领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是建兴皇帝敢用胤禔么?要知道这可不是当先锋问题,而是要统领一军。原本,胤禔就不属于当年的八爷党,更因为夺嗣的原因甚至给当初的八阿哥下了不少眼药,双方处于竞争局面。
之后,先太子被废,可始作俑者胤禔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加上他在江南剿灭反贼未功,导致被康熙找了借口夺去职务,随后又圈禁了起来。
如今胤禔虽然被放了出来,不仅恢复了亲王爵,还受建兴皇帝重用领了大将军之衔,更主管火器研制仿造的差事。但要说建兴皇帝真正信任他却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位当年呼风唤雨的大阿哥,建兴皇帝依旧防备,这也是他把胤禟派去给胤禔当副手,顺便监视他的原因。
除去胤禔外,那么还有三个人,就是在四川的隆科多和两位王爷了。这三人中隆科多是最为合适的,不过眼下中原大败,四川正是前线所在,隆科多绝对不能擅动,所以这个人选也就排除了。
“八哥,臣弟觉得可用老十或者老十四。”胤禟仔细想了想后道。
建兴皇帝微微点头,胤禟的建议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同样也是如此考虑的。不过究竟是用谁,老十还是老十四?建兴皇帝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更是可以信赖的兄弟,如果要以忠心不二来讲,老十更胜一筹,但要以论兵事,那么老十四更强一些。
考虑一会儿,建兴皇帝最终选定了人选,决定让老十,也就是郭亲王去。之所以选择老十,主要是出自对老十的信任。老十一直唯建兴皇帝马首是瞻,其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而且他虽然冒似莽撞,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再加上老十带兵的能力并不算差,以他领军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人选。至于老十四,虽然兵事更强些,可这些年来对于老十四这个人建兴皇帝已有了些自己的看法,早年间老十四也属于八爷党的干才,但后来他被康熙委以重用,派去山东练勇,就从拿时候开始,老十四似乎渐渐起了野心。
相比老九和老十,老十四这个人花花肠子更多些,心思也更杂些,再加上他年轻气盛,心气又高。如果让他领兵去西域,不打胜仗还好,一旦打了大胜仗谁能保证这个从来就不安分的老十四会生出什么念头来。
两者相比之下,还是老十更合适,为了避免老十有时候脾气过大的坏毛病,建兴皇帝还觉得让陕甘总督殷泰来当他的副手,这样一来就妥善多了。
这个决定最终得到了胤禟的认可,当即两人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所谓兵贵神速,而且以现在清廷的财政情况建兴皇帝已经拖不起了,他很快就下旨开始调动部队,同时向四川发去八百里加急让老十尽快带兵赶往陕甘,两军直接在凉庄道,也就是后世的武威汇合,随后合兵西进。
为了攻掠西域,这一次清军调动大军同时并动用了不少马匹,五万大军中骑兵和装备了马匹的步军就占了大半。这还亏得之前扫平了漠北三部,清廷这才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马匹来。
西域可不同中原,西域地广人稀,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光靠两条腿的话,这仗也不用打了,仅仅是从这头跑到那头恐怕就得累个半死,更何况还要搜索和追击西域各部。
所以攻击西域,没马代步是绝对不行的,就如同当年满清在后金时期入关抢掠一般,只有来去如风,攻掠如火,这才能得见其效。
而接到命令的郭亲王二话不说,连夜就领着部队由四川向北直接进入陕西,随后一路转向西北朝着凉庄道星夜赶路。
这一路上,他把步行的大军抛在后面,由副将率领。而他自己领起亲军和军中骑兵四千有余日夜兼程,不到半月就同凉庄道的清军汇合。
汇合之后,郭亲王和陕甘总督殷泰商议了一番,为保证攻击的突然性,他暂时不等后面的部队赶到,就先行集合已汇合的部队开拔,直接朝着哈密而去。
哈密这地方早在康熙西征之时曾经已归入清廷,康熙三十七年依蒙古王公制建立了旗制,并设立了镶红回旗一部。但由于清廷失去北京后,哈密如今已经成了半独立状态,之前的镶红回旗也变得名不副实,从实际上早就脱离清廷控制成了地方力量。
正因为如此,郭亲王把第一个打击的目标就选在哈密,他决定要拿哈密开这第一刀,为此次出战来个开门红,从而成为征服西域的第一步。
第七百一十七章 四方势力
郭亲王在西域磨刀霍霍,而此同时在贵州的遵义府却迎来了它的几个客人。
高进穿着普通劲装,和他身边的其他士兵没什么两样,跟随着几个骑马的人后面不紧不慢走着,在他们不远处就是遵义府,说起遵义府,原本明朝属于军民府,并设置宣慰司进行管理,满清入关之后,依旧延续前明的统治,但在康熙年间取消了军民府,正式设置遵义府,并直接改土归流由中央政府任命官员管理。
遵义府位于贵阳北边,地处于贵州中心地带,是贵州的军镇要地。高进部由东北方向进入贵州以来,一路向西南而进,企图打通贵州直接进入云南的通道,但由于贵州地势险要,清军力量不弱,再加上此时此刻广西的赵弘灿由东而入贵州,打着清廷旗号“整编”了部分贵州绿营军力,其势不小。
再加上贵州地方的土司、头人的力量也不小,所以高进部、云贵势力、广西势力再加上地方势力,四方势力在贵州进行碰撞,打得是不可开交。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高进部一直向南推进到临近遵义一线后就暂时打不动了,只能停下脚步找寻机会。
而赵弘灿的广西部队进入贵州后,其大将郭永打着钦命三省前锋广西提督的名义对贵州的绿营和地方进行整编,一开始占了不少上风,很是容易地收编了一些绿营,甚至直接吞并了驻扎贵州东南的一镇兵力,使得入贵的大军从四万人急升至六万多人。
但很快,贵州方面就反应了过来,当云贵总督贝和诺接贵州巡抚刘荫枢和地方急报这才知道此事,贝和诺顿时勃然大怒,大骂赵弘灿趁火打劫,一方面以云贵总督的名义给贵州各部发去命令,同时由云南调动军队支援贵州。
这样一来,贵州各部接命令后立即就把赵弘灿的广西部队视之为敌,而此时已占了不少便宜的赵弘灿索性就撕下了脸皮,直接冲着周边的“友军”强行动起了手,并声称他是奉了圣意统领三省军政。
到这时候,冲突已不可避免,两支清军就这样干了起来,再加上高进的义军,三支部队围绕遵义到贵阳以东一线展开了混战,随着混战开始后不久,地方势力也加入了争夺,整个贵州如一锅烧开的热水一般沸腾。
而现在,这场乱战前后已打了大半年,整个贵州包括广西西北和云南东北地区全都卷了进去,四方势力中最为强大的当属于清军,可由于清军分成两支,这两支又在各自争夺,所以再加上高进的力量,三者谁都占不了上风。
而地方势力,也就是土司和头人的势力,从兵力而言他们是最弱小的,但要知道贵州这个地方山多林险,官府一直都未能真正控制住地方,所能顾及得到的只不过是贵州的几个大城和一些区域而已。
自宋朝以来,贵州地方势力就一直延续至今,历经各朝时有反叛,每次反叛朝廷都是耗费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平定,再加上改土归流自前明到现在一直在实施,可效果却不怎么样,所以这些看似弱小的地方势力一旦联合起来,也不容忽视。
将近一年的战乱,使得各方精疲力竭,而且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样如今的贵州形成了一个比较奇怪的局面,各部力量在贵州分割而治,从心里讲都巴不得先灭了对方然后再收拾其他敌人,可几方势力错综复杂大情况下,谁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随着前些时候满清在中原大战失败的消息传来,打得火热的贵州各派势力突然间发现这中原已经彻底变了天。之前强大的满清已失其鹿,而大明也已经彻底占据了中原。
谁都能清晰的看见,大明真正获得天下就在眼前了,挟中原大胜之威,一旦明军掉转方向进攻云、贵、桂三省的话,那么任凭谁都无法单独挡住明军的威势。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的土司和头人首先暗中联系了大明,派人联络说要投靠大明,并且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只要大明能接受他们继续对地方统治和权利,他们这些土司、头人定会支持大明成为天下之主。
得知这个消息后,其余三方势力惊惶之余也不由得为自保想起了办法。其中赵弘灿首先派使者去大明谈判,用自己控制的地盘和大明讨价还价,并且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
高进方面,他本就是义军,朱怡成对于高进此人也比较欣赏,如果不是因为高进眼下所部属于白莲一脉的话,恐怕早就同明军合流了。可就算这样,明军对于高进部毕竟有香火之情,并太过逼迫,甚至还放出了只要高进能解散白莲教投靠大明的话,大明不仅能给他荣华富贵,还能给予重用。
至于贝和诺,因为他的满人身份原因,他倒是忠于大清的,再加上阿灵阿还在他那边,投靠大明是绝不可能。但面临这种局面,他们也不会束手待毙,开始收拢兵力,集结力量,同时向贵州各方势力发出和谈的姿态,以解决困境。
实际上,如果能自己当老大的话,谁又想去做别人的小弟呢?贝和诺出于无奈向各部发出了和谈的姿态,意图让贵州混乱的局面平稳下来,这倒正好入了各势力的下怀。
假如可以暂时停战,对于各方来讲并不是一件坏事,再加上各方也在担心一旦同大明商谈不成,大明突然对自己发起攻击的严重后果,所以当贝和诺的和谈建议通过各渠道告知各方后,无论是赵弘灿还是高进,又或者地方的土司和头人,全都不由得动心起来。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意见交换,四方总算达成一致,决定找个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怎么谈,又在哪里谈,这就需要商议一下了,原本按照贝和诺的要求,他是打算把商谈的地点设置在贵阳的,可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各方的反对。
贵阳是贵州的首府,更是云贵清军的大本营,其他三方势力跑到贵阳去谈判?这不等于羊入虎口?一旦贝和诺当场翻脸又如何是好?
在三方的反对下,贵阳不在考虑之中,最后在几次商讨后最终把地方定在遵义,这也是高进现在会出现在遵义城外的原因。
第七百一十八章 思州田氏
离遵义成还有五六里地,已经能够看到遵义的城墙了,前进的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有人跑着来到高进身旁,用着极底的声音告诉他张将军请高进前面去,高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即跟着那人朝着队伍前走去,不多时就来到已经下马的张淼面前。
“王爷,前面就是遵义府了,要不要我先派几个兄弟去探探路再说?”这一次明面上的谈判者是张淼,毕竟他的身份是右相,在高进军中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他代表高进部参加这次谈判名正言顺。
但谁都没想到,实际上高进却也来到了遵义城,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乔装打扮,装成了一个普通亲兵的模样。对于高进的这个决定,原本义军中几个重要人物是反对的,尤其是张淼和林娘子等人,但高进却用一番话说服了他们。
高进告诉大家,这次谈判虽然他没抱太大希望,但是却可以通过这次谈判了解各方势力的情况包括真实意图,再加上遵义府位置重要,如果高进部向打通贵州道路的话,遵义这个地方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他化妆前去,可以就近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一看遵义府的地理位置,以做好之后的准备。
至于安危问题,高进让大家不用忧虑,这是四方谈判,虽说在清军的地盘上,可是谈判不仅是高进一方势力,还有其他三方势力。大家的势力眼下都差不多,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来。
再加上高进是乔装而行,谁都不认识他,其风险也就更小。一旦真有问题,那么高进也可以借着这逃脱遵义返回其部控制区,所以此次前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
就这样,高进说服了众人,这才扮成亲兵偷偷藏在队伍之中。而现在,眼看着遵义府就在眼前,张淼忍不住询问高进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不必如此。”高进平静道:“都已经到了这里,再派人去探路未免得让人小看了我部,让人打起旗帜,正大光明地入城就是。”
张淼迟疑了下,但很快就点头答应了这个安排,随后交代了下去。这时候高进叮嘱他,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普通一员亲兵,有什么时候一切由张淼做主安排,千万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来,至于称呼也需注意,就像刚才那样喊他王爷,一旦在城中被人得知,这就多了几分风险。
张淼连忙称是,见队伍继续准备前进,高进重新回到了刚才队列中,和其他亲兵一般跟随着队伍继续向前。
小半个时辰后,高进这一行人就来到遵义城门,早就远远见到他们这支队伍的清军已严守已待,同时还有一个看似文官的官员在城门等候着。
上前一接触,这才得知这个文官是遵义知府,受贵州巡抚刘荫枢的命令来迎接他们。双方交谈了几句后,城门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由于是来谈判,张淼这支队伍人并不多,仅仅只有百人而已,这也是各方提前商议好的。
遵义知府亲自领着众人入了城,至于安置的地方也早就安排好了,是位于城内的一处,这处地方除了一个大宅院外,还有几处平房给予张淼的部下暂居,而其他两方势力的安置也在附近不远处。
作为谈判的主要人物,张淼自然是住进了那处宅院,而大多数亲兵各自进了附近的平房,正好可以围绕着宅院进行保护。至于高进本人,充作张淼的亲随也进了宅院内,等过了好一会儿,张淼把那遵义知府送出门去后,回到堂中只见高进已坐在那边等着了。
“王爷,据那知府所说,其余各方都已经到了,我部是最后一个到的。”张淼在高进下首先行了个礼,这才开口讲道。
“赵弘灿那边来的是谁?是郭永么?”高进问。
张淼顿时笑着摇头道:“郭永如何肯来,代表他来的是一员副总兵和赵弘灿的亲信,似乎是个师爷,具体叫什么名字那知府却也不知。”
“土司和头人那边呢?”
“来的是田氏的后人田仁统,还有其他几个头人。”张淼回道。
贵州一地,原本有四大土司,也正是这四大土司的存在才形成了现在贵州的版图。
这四大土司分别是水东宋氏、水西安氏、思州田氏、播州杨氏。
这四大土司的历史悠久,其最早者如水西安氏可以追溯至三国时期,而其他几大土司先祖早在唐时就存在了。这些土司在贵州一地把持了几百甚至近千年的地方政权,历朝历代都是当地的土皇帝。
在前明之时,几大土司分别受中央政府任命为宣慰司之职,同朝廷所派的官员平起平坐,甚至在真正的权利上来讲比朝廷更为强大。
但俗话说的好,所谓盛极而衰。其中思州田氏在永乐年间就被灭了,至于水东宋氏和播州杨氏亡于明中后期,仅存下来的只有水西安氏。
可惜的是,水西安氏在二十多年前最后一任家主死后绝嗣,当时的康熙皇帝顺势停袭,使得水西安氏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
四大土司先后消失,但取而代之却有一些小土司和头人不断出现,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如他们的先祖一般牢牢控制着地方政权。
其中,又不能不提思州田氏。这支古老的土司家族自被前明灭掉了,其后人隐名埋姓,由田改刘,潜隐他乡,历经几代近二百年,直到清初这才恢复了田姓,随后以一个“金鸭子”的传说遮人耳目,借机回归故里衙院重新复起。
康熙时期,田氏出了一个人物,这人物就是刚才提到的田仁统,此人考中了武举人,从而由此出仕,然后借用清廷的力量逐渐使其家族开始重兴。十几年的经营,田仁统在地方的势力逐渐庞大,再加上他田氏的特殊身份,更能得到贵州本地各方的支持,就这样渐渐成了气候。
几年前天下大乱,大明在南方崛起,田仁统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借着这机会他开始暗中招兵买马,聚集了不少力量。等到贵州几方势力混战后,田仁统又一次抓住了机会,联合了十几个小土司和头人组成了联盟,正式打出了思州田氏的旗号,成了贵州地方势力的头面人物。
第七百一十九章 微服
田仁统的野心不小,依靠他在清廷的官员身份作掩护趁势崛起,一开始根本就没引起各方多少注意。而当这股势力逐渐显露出来后,各方这才惊讶地发现他已成了气候,成为贵州地方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虽然从兵力而言田仁统在四方力量中最弱,但要知道他特殊的身份和所联合土司、头人却是贵州统治的基础。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的认可,无论那股势力获得了天下,在贵州的统治都是不安稳的。
自汉末起一直到现在,中央政府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贵州的地方政权,所谓的王权只不过是这片土地的代表而已,真正掌权的而是他们土司和头人,那怕四土司在之前分别灭亡,可地方势力依旧牢牢握着这一切。
天下大争,正是田氏复兴的良机。田仁统正是看明白了这点,才会毅然出手,历经百年,又一次打出了思州田氏的大旗。
也正是因为田仁统的冒起,使得贵州的局势更进一步复杂化,再加上田仁统这人在各方势力左右逢源,不仅拉拢两部清军,同时还和高进部有过接触。除此之外,他甚至还主动联络了大明,开出了只要大明能够支持他,未来田氏就能协助大明统治贵州的条件。
所以说,正是因为如此,四方势力中兵力最弱的土司派反而是眼下贵州最为安稳的一股力量,毕竟这股力量对于外界的影响要求不大,再加上他们原本就有地方的统治基础,无论是谁得了贵州都缺少不了他们,这也是田仁统的底气所在。
“田仁统居然亲自来了?”高进倒是有些意外,原本他以为田仁统会派手下来遵义,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胆量亲自前来。
“遵义府原本就是宣慰司故地所在,自古以来田氏在此地威望甚高,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无所畏惧吧。”张淼想了想回道。
这倒也是,高进微微点头,如果没有半点底气这田仁统也不会如此有胆略。
对于田仁统,高进并没见过,但之前却接触过田仁统派来的手下。对于白莲教,田仁统的态度有些暧昧,既想和白莲教联手,同时又希望白莲教不要在贵州久留。
白莲教的教义是各朝各代统治者所不容的,因为白莲教讲究的是众生平等,又提倡建立真空家乡,供奉无生老母。这种教义不仅极能蛊惑人心,同时也会对统治者的统治基础带来极大的危害。
土司的存在其实和封建帝王没什么区别,用换一句话来形容,土司的势力范围之内,土司的权威和皇帝是一样的。而土司手下的山民,除了小土司和头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土司的奴隶,试问有那一个奴隶主愿意看见自己的奴隶被别人蛊惑,从而脱离自己的统治呢?
这种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所以相对而言,田仁统看来高进部对于自己的威胁比清军更严重。反之同样也是如此,高进在进军无力后,为了改变状况,在贵州大肆传教,拉拢了一大批当地土人山民,使得其部力量进一步强大,但由于土司的势力横在他的面前,双方因为利益原因时有冲突。
这种冲突直到双方进行实质性接触后,为了各自目标而初步缓解。眼下就造成了高进部暂缓传教,田仁统方面也不在刻意针对高进的情况。但这种情况仅仅只是暂时,最终结果会如何还要看这一次遵义的谈判,假如没有谈拢的话,不仅是高进和土司方面的冲突会继续,甚至四方势力还会再一次展开大战。
高进和张淼聊了一会儿,由于高进他们是最后一个到达的,所以等他们到了后会谈恐怕很快就会开始。前面遵义知府说了,最多后日会在知府衙门进行会谈,明天早些时候会把这件事给最终确定下来。
这一次明面上的代表是张淼,高进只是隐瞒身份前来。所以张淼这两人会留在此处安心休息,以做好会谈前的准备。不过高进却不会留在这里,既然来到了遵义城,那么他就打算在遵义城内好好转转,一方面是看看这个遵义城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打听一下各方势力的情况,以为后日的会谈提前准备。
对此,张淼表示这样做似乎有些风险,但依旧被高进说服了。一来高进的身份隐秘,只要张淼等人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二来高进这么做也是为了义军,为了这一次谈判。其三那就是万一谈判破裂,遵义府是高进部必然要攻击的目标,提前摸清楚遵义的情况对于之后的军事行动是极其有利的。
穿着便装,高进和两个亲卫行在遵义的街道上,虽然他们打扮和其他人不同,不过倒也没太引人注目。
满清一朝,老百姓留着金钱鼠尾来自于剃头令,但其实这个所谓的剃头令针对的仅仅只是汉人而已,也就是说所有汉人必须和满人一样剃去之前的头发,在光秃秃的脑袋上留那么一小撮能穿过铜钱眼的老鼠尾巴。
贵州一地,汉人虽然不少,但其他民族却更多,就算是在遵义同样也是如此。那些穿着各式民族服装打扮的山民和贵人比比皆是,他们自然不会留那种发型,所以高进和他亲卫在换了一身当地人的衣服后,出去后就变得和其他人没太多区别了。
一路行来,高进走的不缓把急,他默默留意着遵义城的情况,包括街道的布置,建筑的方向,还有各处城门的情况。
虽然,有些地方不便接近细看,但对于高进这种长久领兵的人来讲,所看见的这些已经足够他了解到遵义城的防御。
一个多时辰后,高进不由得暗暗感慨,这遵义城的确名不虚传,怪不得之前会被称为遵义军民府,其城墙高大坚固不算,就连城中的街道和建筑的布置也明显是用来进行巷战防御的。
先不说能不能破开城门打进城内,就算打了进去,在城中复杂的地形情况下,只要城中守军能够有勇气坚守,依托建筑同敌人周旋几日恐怕不成问题。想到这,高进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目,怪不得他一直听闻遵义城难攻,而他今日亲眼目睹后才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第七百二十章 偶遇
一路行去,一路琢磨着假如带兵进攻遵义城的话,用那种方式能够更好地破城而入,然后入城又怎么尽快击溃守军彻底掌握城中控制权。
不知不觉,高进三人来到了一处,刚刚踏入巷口不远,就闻得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高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顺着酒香来处找寻,就见在他几十米外,一个酒楼入了眼中,只见酒楼前挂着三个幌子迎风飘扬,其中一个幌子上写着斗大的醉仙二字。
这是一间不小的酒楼,说起酒楼外的幌子,这是有讲究的。可不像是后世电影里拍的那样酒楼前仅仅挂个幌子写这一个酒字,以表示酒楼。
其实,这幌子一般都是酒楼的招牌,比如说这家酒楼挂的幌子写着醉仙二字,这表示这家酒楼极大可能叫醉仙楼或者醉仙居之类。至于为什么要挂三个,那也是有讲究的,三个幌子代表着酒楼的规模,以表示这是一家大酒楼,更是当地比较出名的酒楼,而普通酒楼和小酒楼的话,最多也就是二个幌甚至一个幌,由此就可以分辨出酒楼的级别区别。
这其实和后世评定星级宾馆差不多,从一颗星到五颗星等级不一,三星以下都是普通旅馆或小宾馆,三星勉强可以称得上宾馆,至于四星五星就是高档宾馆了。而酒楼的等级划分在这时代就是幌子,三个幌子,已是高级酒楼饭店的代表。
随着阵阵吹来的微风,那股浓郁的酒香极为诱人,闻到这股香味,不仅是高进,就连他身边的两个亲卫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走了这么久,不仅有些脚累,同样也有些肚饿了,高进当即笑着指着酒楼说过去歇息一下,顺便尝尝这里的酒菜,两个亲卫听了顿时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了期望的神色。
不过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酒楼前,抬头一看只见这酒楼的牌匾写着醉仙楼三字,看来高进刚才的猜测没有错。
“几位老客,里面请……。”一个店小二见高进等人在酒楼门口站定,连忙热情地招呼他们。
高进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小二用着浓厚的地方口音把他们带到了二楼,随后领到一张桌前,殷勤地拿抹布先擦拭了一下,随后笑问老客要来些什么。
“挑几个拿手小菜吧,再来些酒……对了,你们这的酒怎么样?闻着味不错呀。”高进笑呵呵地说道。
“这是当然,您几个是头一回来遵义府吧?我们这醉仙楼在遵义府是最出名的酒楼,而且最有名的就是自酿的茅台烧酒了,早在唐朝时,我们遵义的茅台烧酒就是进贡皇帝的贡酒,可要真论起来,真正的好酒还得在本地才能尝到,老客您先上一壶尝尝味,要是觉得好小的再给您添如何?”
这小二倒是机灵,也挺会做买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还给客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更要紧的是他的说话中还带着为客人着想的意思,让人听着很是舒坦。
高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接下来小二介绍了几个酒楼的拿手小菜,高进也点头同意了。
小二小去后,不一会儿先上了两个小菜,还有一壶酒,边上的一个亲卫先拿起酒壶给三人各倒了一小杯,随后先端起喝了一口,一口酒下肚,他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异常,神色也有些动容。
不过,那亲卫却没有再动杯,而是静静坐着。至于另外一个亲卫也在他倒酒的同时先用筷子吃了两口菜,然后也坐着。直到过了一会儿,两人这才微微点头,高进此刻才端起杯子品起了被店小儿吹嘘的所谓茅台烧酒。
一小口酒入口,顿时一股扑鼻的浓香,这口酒如同一条线般直接入了喉中,同时伴随着醇厚的酒体和幽雅的感觉布满了全身……。
“真是好酒!”高进是头一回喝这样的酒,作为江南人,他其实白酒并不常和,平日里更多的是喝黄酒一类的酒。但不代表他不会欣赏眼前的好酒,的确如店小儿说的那样,今天所喝的茅台烧酒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喝到这么独特而又让他感慨的好酒。
酒虽好,高进心里也喜欢,但他却没有贪杯。一直以来,高进都是一个很自控的人,无论是当年和袁奇结拜一起起义时,或者是后来独当一面成为一方霸主。对于酒色这些东西,他可以喜好,也可以欣赏,却从不会沉迷其中。
这也是高进能够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至于他身边的两个亲卫,作为贴身护卫还得保证高进的安全,自然也不会贪杯。三人就着这一小壶酒慢慢品着,就着上来的小菜小口吃着,一副很是悠然的模样。
现在只是下午,在酒楼中的人并不多,二楼的人更少,除了高进他们三人外,还有不远处一桌几人,看样子似乎是来遵义的商人。
高进的耳目极好,喝酒之余听了那几个商人的交谈,交谈中无非就是哪里的货物多少价格,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卖货什么的话,听了几句他就没了任何兴趣,继续开始品尝起面前的好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高进又倒了一杯酒,准备继续品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同时伴随着刚才接待他们的店小二的声音。转眼间,五个人在店小儿的引导下走了上来,看到这上来的五个人,高进眼神微微一缩,紧接着就把目光转移了开去,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品酒。
“先生,就这吧,这位置不错。”上来的五人中,其中有三人穿着清军的服饰,从他们的衣冠来看应该是下级武官的打扮,另外两人一人身着绸缎,走路的气度中却带着官场的气息,而另一人却是普通文士的打扮,年龄约着四五十的样子,身材清瘦,容貌也很一般,但这五人中却是以这个文士为首,而且从那身着绸缎的那人称呼上来看,这个文士似乎是什么重要人物。
对方看中的位置离高进他们隔了几米,同样也靠着窗,不过位于另外一侧。
那文士点点头,随后带着众人走了过去,店小二和刚才一样同样介绍和推荐了醉仙楼的茅台烧酒,身着绸缎的在征得文士认可后让店小二上三壶酒,然后再来些拿手菜,店小二应了一声,紧接着又应对方要求把搁在一旁的屏风拉开,然后把他们所坐的那桌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别致的“雅座”。
第七百二十一章 会晤
这些人刚坐下就引起了高进的注意,其实遵义城里有官员来喝酒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毕竟他前面从店小二口中得知,醉仙楼是遵义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尤其是醉仙楼的茅台烧酒更是出名,不要说来往的客商了,就连遵义府的知府大人也会经常光顾。
不过,引起高进注意的其实并不是这几个官员,反而是那位身着普通的“先生”。
一来,同官员同行,这些官员中三个是下级武官,一个虽然没穿官服却有着文官样子,而这位先生穿着是最普通的,但五人中却似乎以他为尊,更重要的是这先生一开口高进就听出来了,他的口音中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绍兴味。
假如是旁人的话,或许分辨不出,但要知道高进之前久在江南,所处之地离绍兴很近,而且当年袁奇起兵,其大军又攻占过绍兴,对于绍兴方言高进并不陌生。
就算是现在,他的义军中也有不少绍兴人,都是当年一直跟随自己的老兄弟。这位先生口音中的绍兴味虽然不重,可却瞒不过高进的注意。
“奇怪,绍兴人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是南京那边的人?”高进下意识地想到,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怀疑给排除了。
如果这位先生是南京方面的人,那么为何自己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再加上高进起兵多年,无论是同清军还是明军都打过交道,尤其是清楚朱怡成的个性。
大明和满清是无可协调的,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虽说大明的锦衣卫厉害,这些年来策反了不少满清官员,其实最为有名的就是岳钟琪了。可是那些行事都是在暗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明的探子大模大样地如此行动的,更何况眼下这里可是遵义,四方力量错综复杂,或许有人会私下和大明联络,但绝不可能明面上大明的人大摇大摆这样出现。
假如不是大明的人,那这人又是什么来头。这时候高进猛然间想起了张淼打听得来的消息,那就是赵弘灿所派的代表。根据消息,赵弘灿那边的代表不是郭永,而是一位副总兵和一个师爷,对了!那个师爷!
这位先生一口绍兴口音,穿着又是普通,不正是师爷的打扮么?如果高进猜的没错的话,这人就是赵弘灿那边的代表之一。
想到这,高进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细听,但由于离得有些距离,再加上屏风的隔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难听清。听了好一会儿,高进才听到对方称呼那人为彭先生,而且话里话外一股奉承语气。
可究竟他是不是赵弘灿那边的人,因为他们并没提起,所以高进也不得知。又听了会儿,那边的声音更轻了,根本就听不清楚,碍于无法接近,高进最后只能作罢,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高进结帐起身,带着两个亲卫离开了酒楼。
第二日,遵义方面告知高进这边,具体的时间确定下来了,也就是第三日的上午在知府衙门会晤。张淼得知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高进,高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让张淼照着安排好的做就行了。
至于他,这一日继续带着人逛遵义城,把昨日未看仔细的,或者漏看的地方一一转了一圈,然后牢牢记在心中。一日无事,很快这一日就过去,等到第三日的一大早,高进依旧穿着亲卫的衣服,充作张淼的随从,一行人朝不远处的知府衙门而去。
“张相。”衙门口,知府早就等候着了,见到张淼等人前来连忙迎了上去行礼,同时看了一眼他所带的亲卫。
对于这次会晤,大家已确定好每方所带亲卫人员的数量,所以知府心里点了点张淼的随从,确认在范围内后后笑呵呵地把张淼往里请。
遵义的知府衙门看起来建造时间有些久,占地也不小,会晤的地方设在了二堂,二堂已做了整理,正中摆着一张大方桌,桌前摆了两把椅子,看来是给各方人员准备的。
所有人的随从和亲卫必须留在外面,但同时可以带进去两人。不过跟进去的亲卫就没有位置了,只能站在各方人员的身后不远处,这也是为了照顾各方的情绪。
张淼和另一个义军官员先行进入,高进同一个亲卫跟着他们迈步进了二堂,知府领着他们在东边坐下,随后笑着赔了个不是,说是还需去门口接其他人。
张淼他们是头一个来到的,自然对这不无不可,当即点头坐下。坐下后,很快就有人上了茶水,张淼坐在那边双眼微闭,也不去碰面前的茶水安安静静等着,而高进和另一个亲卫站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同样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传来一阵脚步声,二堂的众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堂外,转眼间就见到一行人在知府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张相,这位是范清范副镇,赵大帅所部大将,这位是彭荣彭先生,两位代表赵大帅前来。”知府笑着为双方介绍着。
高进这边一听就知道对方是赵弘灿的代表,尤其是高进一见到这个彭荣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前日在醉仙楼所见到的那人。
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彭荣果然就是赵弘灿那边所派的师爷,也是这次谈判的主要人物之一。
双方虽然是对手,可实际上赵弘灿部同高进部之前并没有什么仇恨,之间虽然打了几场仗,各有损伤,但实际上都是为了占据贵州一地而已。各自见面,范清却显得有些看不起张淼这边,在他看来张淼所谓的相爷充其量就是反贼头子而已,而他自己却是堂堂副总兵,高级武将,从二品的大员。
倒是那彭荣会是做人,拱着手笑着说了一番久仰的话,然后他们二人在张淼的对面坐下,双方隔着一张桌子交谈了几句。
张淼当年在教中就是常同人打交道的,和彭荣之间交谈不露声色各自摸底,两人聊了几句后就各自知道对方不是普通角色,当即对视着一笑,相互之间倒是有了些欣赏。
又坐了好一会儿,放在面前的茶水都凉了,还不见田仁统出现,张淼这边倒是坐得住,不过范清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要喝问田仁统究竟来还是不来的时候,终于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倚老卖老
“哈哈哈,诸位抱歉,我来得迟了些。”人未到,笑声先传了进来,随着声音落下,一个男子带着几人迈步走了进来,只见这男子身材中等,留着短须相貌堂堂,脸色黑里透红,身着玄色服装,身上挂着几件精美的银饰,用玄布包着头,包头上插着支鲜艳的翎毛,而在他身后半步距离,另一个差不多相同装扮的人紧跟其后,只不过他包头上并没有翎毛的存在。
“田……田大人……。”作为主人的知府反而落到后面,直到田仁统走进二堂这才快步赶来。
“啧啧,想当年这里还是我田氏的别府,没想到一晃就成了现在的知府衙门,田某初回故地,心绪澎湃,流连忘返倒把知府大人给忘了一边,知府大人不会怪罪吧?”不等知府开口说话,田仁统站在堂中左右看了看,笑着说道。
这句话一出,倒让知府不知道说什么好,坐着的范清鼻子里却冷哼一声:“什么田氏,我只闻早已被灭二百余年,此地也早就归于朝廷,又何来什么旧所故地?这位田大人,听说你原也为朝廷命官,为何来此不着官服?见了上官又为何不行礼?”
范清话音刚落,知府脸上就变了颜色,他没想到范清一开口就得罪人,思州田氏在贵州根深蒂固,虽然早在前明时期就被灭了门,但其田氏后人依旧还在,一直延续下来。
田仁统是当代田氏之主,如今已借势崛起,贵州各地拥戴他的当地土司、头人不少,可以说隐隐已是贵州地方的代表。更重要的是,今日四方会谈,田仁统是其中代表之一,更是不可缺少的一方。一旦田仁统惹怒,拂袖而去的话,那么这谈判还怎么进行得下去?
就连张淼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谈判还没开始,范清就直接向田仁统开炮,话语中还带着侮辱的词语,这使得他心里也很是担忧。不过站在后面的高进却看到坐在范清身边的彭荣却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范清那话一般,顿时有些若有所思。
“你这混蛋!”田仁统还没说话,身边的那土司顿时就怒火上冲,瞪着双眼冲着范清喝骂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居然敢如此对田大人无礼?就不怕老子摘了你的脑袋!”
“哼!”范清看都不看他,他的反应更是惹怒了那土司,只见那土司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上前一步把手握在了插在腰间的刀上,见到如此,范清那边的亲卫也不甘示弱,当即也横刀相加,把他同范清隔开。
眼看着一场冲突就要将起,那知府急得是满头大汗,而田仁统却神色如常,依旧欣赏着四周的陈设,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还陶醉在重归故地的感慨之中。
“扶台刘大人到……!”
正在此时,一声高喊打破了剑拔弩张,随着声音落下,后堂缓缓走出一个老人来,只见此人穿着二品官服,须发皆白,走路不缓不急,走了几步咳嗽了两声,还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径直走到主座坐下。
“咳咳咳……。”刚刚坐下,又咳嗽了几声,刘荫枢这才睁着混浊的双眼朝堂中看了一眼,随后开口说道:“老夫年龄大了,这些年来身子骨也越来越差,刚才在后堂歇息了下,没想打了个磕睡差一点儿误了时间,大家都来了吧?怎么还有人站着?坐坐坐,都坐着说话。”
仿佛,堂中双方对峙的一切刘荫枢丝毫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如同招呼客人的主人一般。
他这一打岔,倒是让气氛缓和了许多,先是田仁统示意身边的土司把刀收了起来,随后冲着刘荫枢拱了拱手,笑着道:“刘老大人好久不见,看着您这身子骨还好呀,晚辈田仁统给您行礼了。”
“好好好,不过都这把年纪了,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刘荫枢颤颤巍巍的说道:“小田子吧?当年维栋公在的时候曾经带你来拜访过老夫,这一晃就四五年了吧?”
“老大人真是好记性。”田仁统笑着点头道:“那时老大人刚至贵州,晚辈那时候被先父领着有幸见过老大人一面。”
“嗯,都不是外人,咦,你还站着干嘛,坐吧,坐下说话。”刘荫枢仿佛这才发现田仁统依旧站着,当即说道。
田仁统笑着道了声谢,直接在向南的一边坐了下来,同他一起坐下的还有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位土司。
刘荫枢别看年龄大,可他一出来就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冲突。何况,在场中人,他的官职品级是最高的,再加上刘荫枢已年过七十,在中国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年长者为尊的说法,就算是刚才故意挑衅田仁统的范清也不敢怠慢,连忙喝退了自己亲卫,起身给刘荫枢行礼。
刘荫枢抚着长须,听着范清表明身份,脑袋微微点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气话,接着就是问起了赵弘灿的情况,随后还颇有感慨地聊了些当年赵弘灿刚刚出仕,那时候他已是知州的陈年往事。
这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和吹嘘,范清作为赵弘灿的代表尴尬地是回也不好,不回也不好,只能陪着干笑几声,幸好刘荫枢没有在这件事上扯上太久就停下了唠叨,随后把目光投向了张淼。
张淼不是清军一方的人,更同刘荫枢没有丝毫瓜葛,自然不会给对方什么面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按着普通的礼节给刘荫枢行了个礼,至于刘荫枢倒也没像刚才那样东拉西扯,只是微微点头,接着又咳嗽了几声,再一次拿起了手帕擦起了嘴。
“咳咳咳……老夫年龄大了,这精力也不有不济,其他的话也不多说了,今日请各位来大家多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在这里老夫先感谢各位的到来……。”
刘荫枢的话音刚落,众人客气了几句,接着刘荫枢又道:“如今天下大变,中原已然落入明军之手,我大清虽说时局艰难,但依旧占有四方之地,为之正统。来的诸位之中,有的是我大清的官员,有的或是我大清臣民,就算是张相这边,虽曾有过误入歧途,但毕竟悬崖勒马,未同明军合流,从这点来讲大家依旧是自己人……。”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一嘴毛
刘荫枢这番话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张淼顿时皱起了眉头,但却又不好反驳。再说,谈判刚刚开始,他倒也想听听这刘荫枢究竟想说些什么,所以按捺着继续听了下去。
“贵州之地,一向都是朝廷治下,老夫牧民贵州多年虽说无显赫政绩,却也算爱民如子,战战业业,原本老夫以为再苦熬个几年,就可告老归乡,了此残身。但谁想天下风云变幻,世事难料啊!”
又咳嗽了几声,刘荫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长叹而道:“这近一年来,诸位在贵州搅起风云,无妄而动刀兵,虽说各有所图,其实以老夫的身份是不好评论的,但老夫忧心的乃是贵州万民,贵州一地向来贫困,百姓们原本就过得辛苦,而今更是遭受刀兵之难,老夫见此心中实是不忍。为此,老夫请诸位前来,其目的当为化解兵灾,还百姓一个太平,诸位以为如何呀?”
刘荫枢一开口就把道德摆在最高,以万民为理由说起了今日谈判的重点,从话中来看似乎是占了理,但在场中另外三方却不以为然,表面上虽然点头赞同,但实际上都暗骂这个老狐狸搞道德绑架。
“老大人说的有理。”范清第一个就跳了出来,大模大样地说道:“某部受皇命,领赵大帅之军令,奉命带兵入贵,原本就是为守卫一方,某倒要问问,为何贵州之地众部却刀兵相加友军?难道这就是老大人口中所言的忠君爱民?既然如此,老大人何不动身向东,去拜见我家大帅?只要我家大帅顺利接管云贵二省,自然就化解了兵灾,至于其他嘛……。”
范清用目光不屑一顾地扫了一下对面的张淼和左手边的田仁统,冷哼道:“无非是区区小患,又何足挂齿。”
“放肆!”范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田仁统,那土司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拍着桌子就站起身来:“贵州一地,历来是朝廷与地方同治,难道就以为靠着你们就能控制全境不成?如今你们三方为其一己私利,在贵州掀起大战,闹得贵州百姓民不聊生,我等身为土司当护民为责,何惧如此威胁!”
这土司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脑,一套说辞头头是道,范清当时就冷哼一声:“说得倒是说的冠冕堂皇,可这半年以来,尔等土司不服王化,趁势聚集,祸乱地方,其所为究竟如何?难道真的是所谓护民?某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更做不来什么锦绣文章,某只知这普天之下唯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某领皇命圣意而来,接管贵州军政,反对者就是乱臣贼子,当诛!”
范清这句话顿时令那土司暴跳如雷,当即就气得哇哇大叫,田仁统伸手拦住了他,这神色平静地看着范清问:“范副镇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有理,但本人倒有一事不解,范副镇可否解释一下?”
范清也不说话,田仁统接着看看坐在上首的刘荫枢,然后问道:“范副镇一口一个皇命,但为何贵州地方的官兵却同贵大帅刀兵相加?难道双方不是同一个主子么?刚才老大人的话说的不错,范副镇讲的似乎也有道理,可我却是越听越糊涂了。毕竟我等山民常在大山之中,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更不说得知天下之事。但我却知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可如今无论是贵州地方还是赵大帅那边,都声称是朝廷之人,但又相互攻击不止,使我贵州一地生灵涂炭,战乱不休,令我困惑不已……。”
高进在一旁听的仔细,心里却是暗暗好笑,这谈判一开始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刘荫枢是试图以资格和大义来压众人,而范清这边是准备以皇命来显示其名正言顺,而田仁统却是剑走偏锋,直指两部清军,试图把水搞浑,看来这个谈判真是一场好戏,值得一来。
对于田仁统的疑问,范清自然不甘示弱,当即表示他们所部才是正统。毕竟赵弘灿有着圣旨在手,当初圣旨里的意思不仅是让赵弘灿统领三省军政,同时朝廷还加了他兵部尚书之衔,由此可见当然是他们为主。
但对于这个说词,贵州地方却又不同。遵义知府当即忍不住指出,这份圣旨中分明就是让赵弘灿联合云贵总督贝和诺一起想办法守住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其中虽然赵弘灿为主,但却没有写明由赵弘灿直接接管云贵两省,贝和诺依旧是云贵总督,再加上阿灵阿为协办大臣,如今两位大人正在昆明。他赵弘灿不联合三省军力对付明军,反而带兵直入贵州,这分明就是想一口吞并云贵两省,究竟意欲何为?
这番话倒是问住了范清,正当范清绞尽脑汁琢磨如何回答的时候,一旁的彭荣笑着解释了一番。
他首先声明,赵弘灿才是三省统帅,这是无可非议的。其次广西军入贵州是为了整合兵力所需,正是如此在整合兵力完成情况下,清军联合三省力量才有同明军正式作战的把握。
关于这些,赵弘灿有着正式公文,贵州地方清军一开始也是配合的,从法理来讲根本没有问题。可后来贝和诺因为一己私利下令对抗,这已完全违反了朝廷命令,所以其关键在于贝和诺而不是在赵弘灿。
这样一来,如今贵州的复杂局面是贝和诺的责任,完全是因为他才导致的。彭荣义正词严地指出,如果贵州方面还认为自己是大清臣子的话,那么就应该团结在以赵弘灿为首的集团之下,乖乖交出军政大权,在赵弘灿的带领下共度难关,以抗明军,这才能保地方安定,还百姓太平。
彭荣侃侃而谈,说话有理有据,范清在一旁是连连点头,刚刚把被打下去的气焰顿时又起来了,不甘示弱地看着在场众人,一副暗自得意的表情。
“咳咳咳……。”这时候,刘荫枢突然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的是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闹得一旁的知府又是端茶又是抚胸,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消停。
也正是这一打岔,倒使得彭荣刚才一番话提起的气势在不经意之间烟消云散。停下了咳嗽后,刘荫枢用着抱歉的目光向众人微微点头,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都是为朝廷和皇上办差,何分你我呢?如有异议,也可上奏折给皇上,由皇上定夺才是。但不管如何,却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举止呀,老夫年纪大了,虽然每日昏昏沉沉,但这道理还是懂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联手
刘荫枢说完这句话,转而第一次面向一直未开口的张淼,和颜悦色道:“贵部高王爷我久闻大名,虽然未尝一见,但也知是极为忠信之人。早年之间,高王爷跟随袁王爷起兵,纵横天下,名震四海。之后袁王爷不幸遭小人暗算,虽老夫同他各为其主,但是从心里还是佩服万分的,每每想起感慨不已。”
刘荫枢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淼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彭荣神色有些变化,但彭荣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手中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刘荫枢叹了一声,似乎他真的和袁奇神交已久,遗憾未能一见般,接着又道:“袁王爷为何起兵,这老夫就不多说了,但袁王爷身亡后,高王爷为报袁王爷之仇,其所为令老夫实在佩服不已。古往今来,如此忠义之人屈指可数,在老夫看来,高王爷之义可比关王,可垂青古!”
“老大人过誉了……。”作为高进的下属,刘荫枢如此抬高高进,自然要做出些姿态,更何况刘荫枢把高进和三国的关云长相提并论,更是让步张淼对他有所好感,当即站起身行了一礼。
高进站在不远处,听到这番话同样有所感慨,尤其是当刘荫枢提到袁奇的往事,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但他很快灵台一静,明白过来这刘荫枢在打什么算盘了,心中顿时冷哼一声,暗笑着看着刘荫枢继续表演。
刘荫枢微笑着摆摆手,继续道:“高王爷之忠义古之罕见,更不用说之后又受贵教王教主之托付,挑起如此重担了。王教主兵败后,高王爷不仅亲身去救,而且还安置了贵教老弱,其举动足以可见高王爷乃天下英雄,忠义无双啊!”
又吹捧了一下高进,刘荫枢这才道:“其实,老夫清楚,贵部同明军并非一路,以高王爷之心气、才能也不会甘于曲居大明之下,贵部之所以入贵,仅只避明军之锋芒,寻一片乐土罢了,不知老夫所猜可对?”
张淼迟疑了下,这句话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默默无语。
刘荫枢笑着继续道:“如今天下大变,各为其主,冲突自是难免。但依老夫来看,贵部同我军并没有什么仇恨,无非就是为了一块地盘罢了。老夫作为贵州巡抚,执掌一省,乱世之时上当为圣上尽忠,下更要牧民地方,保百姓一方平安。为天下,为百姓,贵部何不如暂居贵州,驻军东北,双方罢手,同老夫一起联治地方?守望相助?也算是平息战火的良策?”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一时间倒把刚才所谓的清军正统抛在了脑后。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刘荫枢年老归年老,却有如此大的魄力,居然打算招安高进部,更提出联治地方的建议。
这代表着什么?等于代表着贵州清军直接向高进部伸出了橄榄枝,以联治贵州的名义联合起来。
一旦高进部和贵州的清军联合,那么等于贵州的清军其势力将远远超过其他二方,这对于其余双方是一个重大打击。
先说赵弘灿方面,赵弘灿虽然握着圣旨,更有着兵部尚书的名义,但实际上云贵两省并不鸟他,无论是贝和诺还是阿灵阿,就算是刘荫枢本人都拒绝赵弘灿入贵。
眼下,赵弘灿在贵州的兵力大概在五六万人左右,这其中还包括了之前趁贵州未反应过来时所收编的一镇兵马。但相比贵州的本土清军力量,赵弘灿的军力并不占优,更何况云南那边已派兵援贵,这样一来还是贵州方面稍稍占了上风。
至于田仁统,他在贵州地方势力不小,拥戴他的土司头人也有不少,可要知道凭着这些土司和头人的力量,这股力量虽然强大,但也仅仅只能割据一方,要想掌握贵州的统治那是绝无可能的。
要不然,贵州土司延续千年,除了最初唐宋之时,土司的势力是最为强盛的,但宋之后,土司的力量就急剧下降,而且在中央政府正式把贵州收入统治之后,这些土司仅仅只不过是属于贵州地方官府的一员,来协助政府统治而已。
这期间,土司虽有叛乱和崛起,但每一次都被强行平定了下去。田仁统作为田氏后人,更是田氏崛起的当家人,他不会不明白这点。
田氏想恢复祖业没错,但知道以节度使的身份重掌贵州已是异想天开,无论是那个皇帝在位都不会允许田氏如此坐大。在大清不可能,在大明更是不可能,对于这点田仁统是清楚的很。
田仁统趁此机会崛起,他的目的无非只是想重兴田氏,以依附官府获得些权利罢了。也许有一个宣慰司的权利就是他的目标,假如能获得一个王爵,那更是再好不过,至于朝廷,那依旧是朝廷,这可不是他靠着几十个土司头人,再加上万山民就能做到控制整个贵州的。
在这四方中,田仁统的力量是最弱的,但他同样也是任何一方掌握贵州不可缺少的地方势力的代表。这是他的底气,也是他敢于和清军或者明军开价的决心所在。但他恰恰有一个致命之处,那就是高进的白莲教,白莲教以蛊惑人心擅长,这对于土司的统治是一个天然的敌人,所以最为反对白莲教的其实并非是清军或者明军,反而是他们这些地方势力。
眼下刘荫枢当着他的面拉拢高进一方,甚至还说出了联治贵州的话,这让田仁统的黑脸顿时变得更黑了。假如高进一方真投靠了刘荫枢,两者合并,哪里还有他们土司的生存之地?
等到那时候,无论最终贵州落入谁之手,但有一个结果是肯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司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小,再加上军事上的弱势,他们的存在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老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朝廷的意思?”田仁统当即冷冷问道:“老大人恐怕是老的糊涂了吧?高进部可是反贼!当年席卷川中,随后又搅乱中原,我大清如今局面,这些反贼可是罪魁祸首。老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倒不知道是拿着那家的俸禄,又当的那家的官!怪不得赵督帅领圣命入贵,老大人一意孤行强烈反对,难道说老大人已不再是我大清的臣子了么?”
“田大人这话说的极是!”田仁统话音刚落,范清就连忙把话接了过去,正色斥问道:“所谓自古以来兵贼不两立,老大人世受皇恩,为何做此举动?如老大人有叛清之举,那么恕某无理了!某定将带兵誓同反贼决一死战,以全某拳拳报国之心!”
前面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双方就因为刘荫枢的一番话瞬间就站到了一起,无论是田仁统或是范清,两人仿佛一下子好成了亲兄弟好哥们,同时向着共同目标开炮。
第七百二十五章 拉拢各方
西方有句谚语,没有永远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句话在此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刘荫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拉拢高进部,顿时使得范清和田仁统感到了危机,在利益面前,这前一刻还针尖对麦芒的双方立即联起手来,斥问刘荫枢究竟想干什么。
“我朝历来以仁治国,当今皇上即位前更是有贤王之称。”说到这,刘荫枢还特意朝着北方拱了拱手,以示对建兴皇帝的尊敬。
“古往今来,朝廷招安历来有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本官为贵州巡抚,替皇上守牧一方,国家危难之时行非常之事并不为过。况且,本官已上折皇上,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其子民迷途知返,这又何尝有丝毫叛清之举?本官为官数十年,对我大清忠心不二,其为人天下皆知,哪里有尔等妄言之处。张先生可尽管放心,只要贵部高王爷携众投我大清,本官保证我大清必将善待贵部,高王爷义薄云天,乃天下英雄,我皇上又是英主,求贤若渴,定然给予重用,就算是王爵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君臣相得,留下千古美谈,何不乐哉?”
刘荫枢神色诚恳地说道,为了表现他话中的诚意和许诺,甚至连老夫都不称了,直接自称本官。同时还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奏书,主动递给了张淼,告诉他这是他给建兴皇帝的又一份奏书,这奏书的内容就是他答应高进部的那些条件,只要高进部同意归顺,这份奏书马上就会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安,以奏请用旨。
为了保证他的善意,刘荫枢还坦诚相告,如果高进部觉得这还不放心的话,只需暂时和贵州清军停战即可,双方耐心等待朝廷的最终旨意。等旨意到后,假如对内容不满,也可以拒绝招安,对此没有任何损失。
“老大人,您如此做难道就不怕越俎代庖?虽说老大人为贵州巡抚,可毕竟不是大清皇帝,万一其意同贵朝廷相驳,岂不是欺君之罪?难道老大人您就不怕就此丢了脑袋么?”张淼思索了下,随后忍不住问。
“哈哈哈!”刘荫枢大笑道:“本官已年过七十,在世的日子已无几日了,为我大清江山,为天下苍生,更为贵州百姓万民,本官的区区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张先生尽管放心就是,如真有事,那也是本官的事罢了。”
说到这,刘荫枢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另外两方,笑道:“至于赵总督那边,毕竟是我大清友军,有些事大家可以慢慢谈,之前的误会就罢了,我们友军可由如今地界双方暂时收兵,等待朝廷旨意。何况,前面老夫说了,一切当以朝廷和皇上的意思为主,至于其他我等不必纠结细节,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我大清罢了。”
笑了几声,他继续又道:“田大人这边刚才说的不错,贵州一地历来都是朝廷同地方同治,老夫并不否认。既然如此,田大人当以同治为重,安抚山民,效忠朝廷,大家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了,如田大人能做到这点,本官也可给田大人一个许诺,其他的不敢保证,一个区区的宣慰司不在话下,如何?”
刘荫枢这一套连环拳,把在场三方全包拢了进去,不得不说他早就有所准备,对于各方的优势、弱点和需求是拿捏得准准的。
这番话说出,在场众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就算是张淼也不由得有些动心。
倒不是张淼真的有投靠满清的想法,不过对于高进部来讲,毕竟是外来户,他们这些外来户入贵州以来虽说占了不少地盘,可根基却不稳,再加上这大半年四方乱战,使得其部根本就没办法空出手来做其他事。
尤其是现在,原本高进部只打算路经贵州,由贵入云南,然后继续南下。但这个战略一时间看起来是无法实施,而且现在中原大战已经尘埃落定,大明彻底占据了中原,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再把军事实力在贵州无意义的消耗,这对于高进部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如果能借着这个所谓的招安机会,暂时停止冲突,高进部就能获得宝贵的修养时间,然后练其精兵,再做准备,就算以后有什么变化,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至于范清那边,同样也有些心动。广西的清军说起来依旧是清军,但实际上早就成了军阀,其部上下唯赵弘灿马首是瞻。之所以借着所谓的圣意带兵入贵,赵弘灿的目的就是要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势力罢了,至于为大清效忠那只不过是嘴上说说。
而现在,赵弘灿已占了贵州东部一大片区域,其部也有五六万人之众,虽然因为贵州地方和贝和诺的反应快,使得赵弘灿一口气吞并贵州的计划落空,但不管怎么说,赵弘灿已经占了不少便宜。
现在这情况,再和贵州地方清军冲突下去,赵弘灿根本就没丝毫把握拿下贵州,甚至随着贵州的各方势力力量错综复杂,这场乱战已消耗了赵弘灿手中的力量。
如果按着刘荫枢的意思,双方暂时收手,至于驻军地盘也已目前的姿态划分,对于赵弘灿这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反正便宜已经占下,吃到嘴里的才是肉,又担心什么呢?
而田仁统,当听到刘荫枢所提出的可以让朝廷授以他宣慰司一职,表面上虽然神色如常,但心中却是狂跳不止。
如今田仁统虽说是贵州地方土司、头人的代表,他的身份更是思州田氏的当家人,在贵州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望族。可要知道思州田氏已没二百余年,早就今非昔比。现在的田仁统看起来地位崇高,但实际上却无拿得出手的官职,他充其量仅仅只是个不起眼的八品武官而已,这也是他前来不穿官服只穿族衣的原因。可一旦被满清直接封为宣慰司使一职,那么他复兴田氏也就名正言顺了,而且还能以其官职直接号令贵州各部土司和头人,真正成为贵州地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