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横扫千军
耳中充斥着无数尖利的叫声,张忠旗在人丛中不知疲倦的奔跑,脑袋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逃跑的方向,只是跟着别人跑着。
突然前方一阵隆隆蹄声,一股后金骑兵狂风般冲入乱兵之中,锋利的大刀重斧挥舞着将附近的乱兵砍翻,随即无数的马匹践踏而过。
更多的马队在中间冲过,周围的乱兵嚎叫着逃往两旁,张忠旗被旁边的人挤得站立不稳,趔趄着奔逃几步后摔倒在地上,他连忙护着头蜷缩着,这是他多年在战场上摸索出来的经验,被人踩了几脚后,周围的脚步声小了,身后骑兵和登州步兵交战的喊杀惨叫震天而起。
张忠旗头晕脑胀的坐起来,他手中依然拿着那支燧发枪,用枪托伫在地上,张忠旗缓缓站起,喘息几口后准备继续逃走,此时不远处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人。
张忠旗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盯着那人呆呆道:“塔克潭。。。我找到你了。”
塔克潭手中提着一把顺刀,他满脸血污衣甲不整,头盔不知去向,脑后的小辫散了开来,似乎有一条腿受了伤,站起来时并不利索,他定神一看是张忠旗,连忙招手道:“张忠旗快扶我走。。。你干啥?干啥!?”
他面前的张忠旗缓缓举起手中的火铳,准对了塔克潭,张忠旗微微张着嘴盯着塔克潭的眼睛,“你杀了我的娃。。。我要给他报仇。”
“我给你粮食救了你的命!”塔克潭怒喝道,“我不杀他,他在村中会被人吃掉。。。你这个下贱的尼堪。当初我就该把你杀了,让你和你那个哑巴一起死。”
“是你杀的。。。当年。你爹杀了我全家的人,杀了我全村的人。海兰饿死了哑巴,把她喂了野狗,你们又逼死了二哑巴,最后杀了我的娃!老子不怕你了!”张忠旗突然怒吼道,“你们败了,汉人把你们打败了,狗屁的诸申勇士,狗屁不如!你们都要死!老子不怕你们了!”
塔克潭挥舞着顺刀猛扑过来,“你这个下贱的尼堪!不识好歹的汉狗!”
嘭一声巨响。塔克潭眼前火光闪耀,他全身如遭锤击,但强健的身体带着他往前冲了几步,塔克潭面目狰狞的撞入白烟中,手中顺刀猛地杀入张忠旗的腹中。
张忠旗惨叫着丢下燧发枪,两个人滚在一起,塔克潭压在了张忠旗身上,张忠旗忍住腹部的剧痛,双手死死卡着塔克潭的脖子。塔克潭搅动了两下刀柄,张忠旗喷出一口鲜血,大声的惨嚎着,双手也无力再去卡着塔克潭的脖子。
塔克潭胸膛上鲜血喷涌。铅弹造成的巨大创伤让他的体力很快耗尽,他力气消失,软软的倒在一边。脸正好对着张忠旗,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两人都口吐鲜血横躺在地上,面目抽搐的对视着。
塔克潭吃力的抬起左手。指着张忠旗的脸,喉咙中咳出一些血沫,终于没有说出话来,眼中却满是憎恶和不解。
张忠旗喘息着,无神的看着塔克潭,他的腹部被塔克潭的顺刀搅得稀烂,鲜血流满一地,他的顽强的生命终于到了终点。
塔克潭眼中的神采散去,举起的手指软软的跌落。
张忠旗咧嘴一笑,随即又咳嗽两声,把侧着的脑袋转向天空,随着大量的失血,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耳中还能听到登州兵的火铳射击和马匹中弹的惨嘶,阴沉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两个哑巴和他的儿子的身影。
张忠旗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他喃喃道,“我不是狗!我是人。”
。。。
前方都是银白色的骑兵,地面隆隆的震动着,呼啸的骑兵将零散的登州燧发枪兵和溃兵一起冲撞淹没。
满身浴血的唐玮嚎叫着,对着那些骑兵冲去,方才一轮疯狂的冲锋之后,他们的队列已经跑散,身边的队友只剩下黄善、王湛清和苏粗腿,王湛清大声呼喊着,让周围的士兵汇集到他身边。
黄善冲过去一把拖住发疯的唐玮,死死把他拖回了王湛清等人身边,附近十多个其他小队的士兵也汇集过来,纷纷把刺刀朝外,形成一个小小的圆阵,他们的位置在后金葛布什贤超哈冲锋的边缘。
王湛清站在中间,在外圈士兵肩上间隔着拍打,“拍到的装填!没有拍到的刺刀朝外!”
唐玮肩上被拍中后,他立即从腰间摸出定装弹,按部就班的装填起来,前方的第一波后金骑兵已经冲过了登州冲锋的燧发枪兵,往着后阵去了。
王湛清大声吼道,“都站好了,不要担心后面,后面还有咱们千总部三个连的纵阵,他们是送死去的!”
登州镇那一轮近距离的排枪将乌真超哈瞬间击溃,前排的战列便完成了突破,钟老四精心准备的第二总纵阵突击没有派上用场,此时还跟在冲锋的队列后推进。
唐玮专心的装填着,他心中竟然没有任何害怕,唯有体力的消耗让他的手有点微微发抖,被钟老四魔鬼训练了数千遍的装弹动作如呼吸般熟练,咬破纸壳后,开始向火门中装填引药。
此时第二波后金骑兵也从缺口处涌入,几名游骑从这个小圆阵旁边一掠而过,几支轻箭和铁骨朵夹着风声呼啸而来,唐玮身边举着刺刀的黄善一声惨叫,被一个铁骨朵打中胸膛倒下,后面的王湛清将黄善拖入内圈。
唐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黄善吐了两口血,估计肋骨被打断了,王湛清正在给他查看伤情,唐玮回过头来专心的装填着,口中狠狠骂道,“后面有钟老四,他会收拾你们的。”
正在骂着,旁边一个少年兵突然大喊道:“快看快看!是奴酋的大旗。奴酋冲过去了,他要跑!杀奴酋!”
唐玮抬头一看。后金冲锋的骑兵已到尾部,一面黄色的大旗在一群白甲的簇拥下从前方经过。小圆阵中的的七八个少年兵一声呼应,大呼小叫着追着那些骑兵的尾巴去了。
“快回来!你们这群小犊子!”王湛清大声叫骂着,火铳兵这样的轻步兵不结阵防守,根本无法与骑兵对抗,那些少年兵纯粹是去送死。
“皇太极?”唐玮喃喃说着,这是他演过无数次的角色,也因为这个人挨过无数的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战场遇到这个真身。
“我要勋章!”唐玮提起火铳也跟着那些少年兵跑去。
“唐玮你干啥!给老子回来。”
“俺要给谢飞报仇,别管俺了!”唐玮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俺要是死了,你告诉关小妹,俺没有怕死,唐胖子不是孬种。。。”
唐玮一边喊着一边跑远了,王湛清在原地怒骂着,旁边的苏粗腿对王湛清道:“就这么几个兄弟了,要死死一块,咱们也去吧。”
王湛清左右环顾了一下,只有七八个人了。而且都有些跃跃欲试,他口中狠狠道:“狗日的唐胖子,留两个人照看伤员,其他人跟老子追皇太极。”
。。。
皇太极奔驰在骑兵群中。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当年跟随老汗东征西讨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在他的记忆中。后金兵都是无敌的,即便偶尔战败。也会大部逃脱,然后在下一次的战斗中将对方消灭。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是在向胜利冲锋。只要冲破前方的阵线,他就是胜利者,或者,他可以从二台子村将豪格的正蓝旗救出来,然后回到辽中。
再然后的事情,他就没有去想,也许可以回赫图阿拉,或是往宁古塔转移,他依然是大金的汗。
突然前方一阵雷鸣般的枪炮声,皇太极知道又遇上了登州镇的齐射,后金最精锐的葛布什贤超哈,能攻破那些登州步兵吗,皇太极在心中问着,以前明军的步兵就是人头的代名词,但现在却不是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步兵能如此强悍。
紧接着又是两轮惊天动地的齐射,前方的骑兵盔顶齐刷刷的倒下一片,骑阵也混乱了,马匹惊慌的跳跃着,很多骑兵在原地打着转,前方一阵喊杀声,登州步兵和龙骑兵凶猛的冲杀上来,对失去速度的骑兵近距离刺杀,接着侧翼冲过来数百名登州骑兵,凶猛的骑阵将葛布什贤超哈的阵形拦腰截断,气势如虹的葛布什贤超哈在几轮打击后阵形全无,在登州一千七百多步兵围攻下毫无招架之力。
皇太极高举着刀大声怒喝着,让身边的骑兵继续冲锋,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周围的人喊马嘶之中。
正在吼叫之际,几个贴身的戈什哈贴过来,领头的是他的亲兵头子,“大汗快走!登州骑阵又来了。”
皇太极暴怒中举刀要砍,另一个戈什哈拼力探身过来抢过刀子,亲兵头子拉着皇太极的马头不由分说便往北逃,几个戈什哈护卫着他,又纠集了七八名附近的葛布什贤超哈,那亲兵头子拉着皇太极的马往西退开一段,他们没有带那面庞大的汗旗便离开了葛布什贤超哈的大阵,以免成为登州兵围攻的目标。
这些戈什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场上逃命的经验也是有的,这一段地方是一个空白地带,前面冲锋的大部分登州兵并未返回,而后面的龙骑兵又隔着一段距离,登州的骑阵则不会对他们这样的小股人马发动冲锋,他们有机会逃脱。
皇太极此时无神的呆坐马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戈什哈们拖着马匹往北,正在狂奔时,西面一通枪响,七八个登州兵在十多步外对着他们一轮齐射。
几个葛布什贤超哈应声倒地,那亲兵头子喝令一声,另外几个葛布什贤超哈离队向那几个登州兵冲去,亲兵头子则继续拉着皇太极的马逃跑。
皇太极软软的偏过脑袋看向西面,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胖胖的红色身影。
。。。
唐玮孤单的身影穿过满是尸体的战场,他呼呼的喘着气。他的体力还是比不过前面那七八个少年兵,被他们扔在后面。不过手中的燧发枪已经装填完成,第二总纵阵的位置杀声震天。无数龙骑兵和步兵围在那些后金兵外围,里面骑兵的身影正在飞速的减少。唐玮只希望能赶上围歼后金汗旗,那样他可能会分到一枚不错的勋章。
前面突然窜出一股骑兵,那些少年兵一顿枪打翻了几个,另几个对着少年兵去了,几个少年兵大呼小叫,居然毫不退缩,刺刀对着那些骑兵的坐骑乱刺。
仍有数骑在往北奔逃,唐玮凝神看去。中间的一人坐骑被前面骑手拉着,骑手的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鎏金铠甲,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在几个白甲中十分显眼。
“鞑子大官!”
唐玮猛地打起精神,他立即停下脚步,距离那几个骑手约十多步,唐玮将燧发枪举起扳开击锤,横向跑动的骑手目标巨大,唐玮用眼对着照门和准星。对准了中间鎏金铠甲的坐骑。
“杀建奴!”唐玮大喊一声扣动了扳机,枪膛中的火药爆发出火焰,一枚八钱重的铅子在膨胀的空气推动下飞出光滑的枪膛,撞入了飞奔的马匹身体中。
那坐骑灰灰的一声惨嘶。前蹄一软摔落在地上,鎏金铠甲被甩出几步远,前面牵马的骑手也被带翻。他的坐骑却在继续狂奔,他的脚卡在马镫中。被坐骑拖着狂奔。
几个随行的骑手瞬间便越过了倒下的马匹,他们连忙勒马停步。但全速奔跑的马匹惯性巨大,坐骑扬着头减慢着速度,一时却难以停顿下来。
“谢飞,老子给你报仇来啦!”
唐玮大声呼喝着冲向那坐骑倒下的地方,胖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他飞快的跑到鎏金铠甲倒下的地方。
鎏金铠甲的身影正好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那人身体肥胖,手中拿着一把地上捡来的断刀,唐玮狂喝一声,挺着的刺刀猛地撞向那个人影,借着他跑动的冲击,尖利的实心三角铁刺刀瞬间穿透了鎏金铠甲的铁片,发出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尖刺突破甲片的拦截,扎入了铠甲主人的身体。唐玮冲势凶猛,刺刀一直没入到了枪口的位置,铳口撞在那后金大官的身上,刺刀经受不住这种冲击,咔嚓一声断裂,两人都翻滚着摔在地上。
那后金大官大声惨叫着,他的腹部被刺刀重创,鲜血从盔甲上喷涌而出,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嚎叫着试图挣扎起来,手中的断刀微微举起,还想砍杀唐玮。
唐玮在地上滚了两圈,不顾头脑还有点晕沉便站起来,几步赶到那鎏金铠甲的身边,他将火铳倒转,用枪托对着地上的鞑子大官没头没脑的打去。
“这是给辽东汉人打的,给谢飞的,给关小妹的,给彭云飞的。。。”满身浴血的唐玮状若疯虎,一边打一边大声叫骂,坚硬的木质枪托砸在那鞑子后脑上,头盔当当的响着,鞑子大官的脸扑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在唐玮不停的打砸中再没了任何动静。
那几名要回头的建奴骑兵此时刚刚调转马头,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正要去援救时,西面又冲过来几名登州兵,几个建奴骑兵互相看看,齐齐调转马头往北方逃走。
赶来的王湛清拉住还在乱打的唐玮,看到地上少见的盔甲后哈哈大笑道:“鞑子大官,唐胖子你的勋章到手啦!快找人去报钟营官。”
。。。
围剿葛布什贤超哈的战斗还未结束,钟老四便领着一队人来到了唐玮所在的地方,他跳下马蹲在地上看着翻转过来的鞑子官。
钟老四一把抓过一名刚刚被俘的正黄旗后金兵,“这么胖,是个啥贝勒?”
那后金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钟老四对着那后金兵连踢几脚,“老子问你他是那个贝勒,你哭你娘的。”
那甲兵哀嚎道:“是大汗。。。是后金大汗!”
“大汗?!”钟老四呆了一下,马上拉过另外一个被俘的乌真超哈军官,那军官哆哆嗦嗦的辨认片刻,也对钟老四道:“真是主。。。真是鞑子大汗黄台吉。”
钟老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登州兵也跟着大笑。
钟老四笑完对王湛清问道:“是你打死的?”。
王湛清连忙一指唐玮,“是他打死的。”
钟老四一把抓过唐玮。“原来是你这个假黄台吉,好样的。真的干不过假的,你小子好运,老子要为你申请登州最高的一等飞虎勋章,击毙奴酋。。。以后你就是关大弟一样名扬天下的战斗英雄了。”
“俺的?一等飞虎序章!哈哈。。。哈哈哈。”唐玮开怀大笑起来。
钟老四丢开唐玮,对身边的参谋道:“龙骑兵收拢,上马往北面行进,近卫第二营与骑兵第二总继续突击后金中路。”
那参谋立即领命而去,剩下一群士兵呆立在钟老四身边。
另外一个参谋对钟老四问道:“钟大人,咱们现在。。。干啥?”
“咱们去杀人。”钟老四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
“营官大人。您。。。你不指挥了?”
“还指挥个球。”钟老四大喝一声,“还能动的,都跟老子冲啊,杀鞑子啦!”
唐玮和王湛清等人齐声高呼,跟着钟老四往西面冲去。
。。。
后金最后一股预备队消失在左翼,皇太极的大旗也消失了,登州强大的右翼再没有任何牵制,从侧翼对后金中路进行了一轮轮的冲击,登州近卫骑兵千总部出现在后金阵线的后方。
在登州军右翼猛烈的攻击下。后阵阵线如同被洪水冲毁的堤坝,一段段的垮塌,最后终于全线奔溃,后金有序的阵线变成争先恐后逃命的无数溃兵。榆林铺外的原野上,成千上万的后金兵惊慌大叫,在登州镇战线的逼迫下往西北逃去。
登州右翼的近卫第二营、骑兵第二营发挥出机动性的优势。快速向西截断后金中路溃退的线路,第二营、第三营、第七营则把攻击线转向西侧。处于半包围中的后金兵慌不择路,往着西面狂涌。精神崩溃的后金兵互相践踏,骑兵砍杀着挡路的步兵,步兵则刺杀那些停顿的骑兵,只为争夺一匹坐骑,汉兵不再惧怕真夷,戈什哈们也不再护卫那些主子,人人都只为自己的性命争斗,溃兵的互相砍杀践踏之下,旷野上尸横遍野。
中路的溃兵很快充满了转子山以北,后金右翼的三个旗北逃的路线被完全阻断,上万的骑兵在溃兵的包裹中团团打转,最后跟着溃兵往西面逃窜,直到他们发现已经到了结冰的辽海,前面的溃兵才又沿着海岸北方逃命。
登州近卫骑兵千总部出现在北面,他们以三局为一个波次,对那些不成阵形的后金兵进行往复的密集冲杀,无数后金兵丧生于登州骑阵的马蹄下,溃兵们慌不择路,向着四面八方逃散,然后又被东面南面逼迫过来的登州镇赶回海边。
登州第二营、第三营、第七营都赶到了转子山以北,整个战线从南北对峙变成了登州镇从东面将后金兵压缩在辽海边,他们的阵形也变得混乱,但维持着各自部队的编制,火枪兵和长矛手依然互相配合,快速的向着逃窜的后金兵攻击,登州战线距离结冰的边缘只剩下大概一里的宽度。
铺天盖地的后金兵发出海啸般的惊慌尖叫,他们没有人再去抵挡,所有人都只想沿着那个狭窄的通道逃走,很多人逃上了结冰的海面,无数狂奔的骑兵在冰面上滑到,周围逃生的人没有一个人去理会他们。
登州龙骑兵出现在北面,他们利用骑马的机动速度,提前到达了后金溃兵要逃窜的方向,他们没有将缺口堵死,一排排龙骑兵在岸边列阵,马匹拖带的四磅炮和八磅炮也有部分赶到,在龙骑兵的阵列间摆放完毕,炮手们兴奋的装填着散弹。
潮水般的溃兵从龙骑兵面前通过,他们都看到了那些红色的队列,没有一个人敢去冲击,也没有人敢停留,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往前面不停的逃窜。
钟老四骑着马伫立在龙骑兵阵列后,他一路砍杀过来,人马的身上都是血,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一直等到逃命的后金兵填满正面,钟老四一声令下。龙骑兵阵列上火铳和火炮的火焰如同火山爆发,冰面上的后金兵如同被狂风吹过的草丛。血雾狂飙中一片人仰马翻
龙骑兵和炮兵们兴奋的装填射击,面前的后金溃兵的尸体层层叠叠,直到后面的马匹也无法通行,许多逃兵被前方的枪炮声惊吓,又往南逃回,逃兵们拥挤着,在冰面上互相踩踏,从东面而来的登州战线追上冰面,对着逃兵发动一轮轮的突刺和射击。走投无路的后金兵推挤着西面的人往海上逃窜,结冰边缘的冰层在人群践踏下一截截垮塌,已经到了冰区边缘的后金兵被人群推入海中,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海中起伏挣扎,冰寒的海水很快将他们变成一具具浮尸,辽海上很快飘满了尸体。
仍有很多溃兵继续往北,一些骑马的真夷跳下马来,踩着尸体北逃。密集的逃兵在龙骑兵阵前变得稀落,他们逃出龙骑兵的射界后继续往北狂奔。从冰面上回到旷野,他们在这里又遇到了追赶而来的登州骑阵,经过这一番亡命奔跑,后金兵的体力终于耗尽。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登州骑兵也不再保持阵型,在雪原上任意追逐砍杀。逃亡的无数后金兵变成了铺满雪原的尸体。体力耗尽的后金兵跪倒在地上,有些对着那些骑兵连连磕头。更多的人则无力的瘫坐,等待着未知命运的降临。
后金溃兵的浪潮最后消失在清河南岸。最后一批逃窜的后金兵被追击的登州骑兵截杀在清河边,仅有不到三百人逃过了清河,盖州留守的后金兵在城墙上看到了曾经纵横无敌的后金军队的落幕。
。。。
喊杀声逝去,榆林铺外的战场上依然飘荡着淡淡的硝烟,雪白的原野在大战之后变成了黑白红交杂的色彩,上万后金兵的尸体铺满大地,逝去主人的战马在雪地上嘶鸣着。
陈新站在伴仙山的山腰上,他的身后是半仙山鹤阳寺,传闻中的黄花老人便是在此处成仙驾鹤而去。
面前的辽海海岸上铺满尸体、兵器、铠甲和旗帜,流淌的鲜血将白色的冰面染成了红色,成群结队的俘虏在登州兵看押下回到岸边,远处的海水中飘满密密麻麻的尸体,那支让文明褪去的强大武装就此消亡。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接着刘破军激动的声音响起,“大人,皇太极被近卫第二营击毙,后金八旗旗主中,多铎、岳托、代善、济尔哈朗都死在阵中,已经找到了尸首,多尔衮在转子山下投降,现关押在转子山村中,他声称要为大人当奴才。”
陈新听了不由失笑,“我不需要奴才,先把他交给吴坚忠看押。”
刘破军继续道:“后金四万余大军中,二台子村的正蓝旗有约半数马甲逃脱,中路和右翼则有千余骑兵在合围前逃出,合围之后逃走的只有数百人,后金主力完了。”
陈新微微点头,神色十分从容,刘破军声音哽咽道:“大人,辽东终于在您手上光复了。”
陈新转头看着刘破军,这个辽东汉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陈新拍拍他肩膀道:“是在我们全体登州官兵手上光复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荣耀。去传令全军,步兵各营打扫战场救护伤员,骑兵第一营、骑兵第二营、近卫旅收拢人马,今日就要到盖州城下。”
刘破军答应一声,擦去泪水敬礼后转身离去,陈新回过头来,身边的旗手展开军旗和总兵认旗,红色的一丈六尺总兵红旗和飞虎旗在半仙山上迎风飘扬。
山下的登州军很快看到了半仙山上的红旗,“万胜”的喝彩声慢慢响起,三万多登州士兵对着军旗热烈的欢呼。
山下的欢呼最后汇成海潮般的和应,万胜的喊声变成了万岁,陈新握住双手,九年披荆斩棘,他终于将华夏最凶恶的敌人消灭,所有梦想终于在这一刻将变为了现实。
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流过。
。。。。。。
近卫第二营曾鏖战的中路位置上,黄善正被抬上一副担架,这里是交战较少的一处,变成集中第二营伤员的地方,医护兵给他检查后,说他只是断了几根肋骨,不会危及性命,但他现在无法动弹,连大声说话也被疼痛。
黄善目睹了后金军崩溃的壮观场面,他直到现在还在咧嘴笑着,几次想放声大笑,却被胸口的伤势牵着,让他大笑不出来。
两名第七营的士兵把黄善的担架抬起来,黄善往周围看了一眼,打扫战场的士兵正在周围收集铠甲兵仗,另外一些提刀的则在砍人头。
黄善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最大的敌人被消灭了,而他也活了下来,分田地娶妻生子的梦想不再遥远。
正要把脑袋转回时,他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忠旗!”黄善喃喃道。
只见张忠旗的尸体倒在地上,他面前还有一个甲兵尸体,一个登州兵刚刚将那甲兵的人头砍下扔进了箩筐,他随即便走到张忠旗身边,揪住张忠旗的辫子看了一眼,似乎在辨认是否真夷。
“别。。。”黄善刚喊了一个字,胸口的疼痛就让他发不出声音,他的右手伸出来,似乎要阻拦那个登州第七营的士兵。
黄善喉头咕咕的响着,手已经伸到了最远,但那个士兵没有听到他的阻拦,高举的斧头猛地砍下。
黄善口中呜呜的叫着,脸上流过泪水,眼睁睁看着张忠旗的人头被那个士兵提起,在他的手中晃动着,张忠旗的人头上依然带着安详的微笑。(未完待续。。)
请假
全文还剩下两三章,大家不用催更了,这两章我需要对照一下前文,要多花一天时间,请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光复
九月九日晚间,登州骑兵到达盖州城外,盖州城头的后金旗帜都在,但守军已经一哄而散,临走时他们还在城中放了一把火。
带领先遣队的王长福在盖州驻扎一晚,第二日继续北上,的孛罗埚、耀州堡等原本设防严密的堡垒已经空无一人,城堡中散落着争抢后掉落的粮食,当日步兵驻扎耀州堡。骑兵则继续北上,在傍晚前到达了海州城外,城内冒着黑烟,守卫的蒙古右翼不见踪迹,骑兵却见到了从岫岩方向山道上过来的山地步兵连。
海州已经是后金的核心地区,这片富庶的地方被后金占据十余年,有很多真夷居住,后金大军败没的消息传来,真夷很清楚后金在辽东犯下的罪行,他们都惧怕辽民的报复,很多人已经往北逃去,骑兵将海州的大道截断,堵截了真夷逃走的路线。
后金兵败如山倒,登州镇几乎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九月十二日,登州骑兵到达辽阳,辽阳左近的大多数真夷还不及逃走,他们也不敢留在村落,在冰天雪地中往西北方向逃难,广阔的辽中平原上遍布逃难的人群,一入后金攻陷辽沈之时铺天盖地的辽民难民潮,他们的路程同样艰险,粮食的短缺使得路途充满互相杀戮。
九月十四日,登州骑兵一部到达武靖营,距离后金都城沈阳仅一步之遥。
。。。
沈阳城中满是惊慌奔走的人群,各种关于登州大军的混乱消息在人群中流传,有人说登州镇一路烧杀。有说登州已到城外,给人群造成更大的恐慌。城中抢劫成风,随处可见被破门而入的住宅。倒毙路边的尸体无人去理会,成千上万的人拖家带口离开城池,盲目的往北方而去。
大政殿中,豪格两眼红肿,独坐殿中面如死灰,榆林铺大战之时,他的正蓝旗被困在二台子村,明军突破镶蓝旗阵线时,他多次带兵反击。都被登州第四营挡回。他在二台子村中见证了后金大军崩溃的悲惨场面,也看到皇太极的汗旗消失在登州右翼的人海中。
最后是他的戈什哈拖着他往北逃走,随行的只有千余正蓝旗人马。这些人马到达盖州后便彻底溃散,没有士兵再听从军官的指挥,一群群的士兵在城中抢夺粮食后往北落荒而逃,豪格一路从盖州逃回,到达沈阳时只剩下了三百多手下,其他的人都在中途离开,回各自的村子准备带家人逃亡。
到了此时。还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百余人,皇宫中各处的阿哈和真夷也在争抢着东西,后金以高压奴役着治下的所有人,包括普通真夷和包衣。奴儿哈赤以武力将各部女真纠合在一起,再以真夷压迫汉民,依靠抢来的土地和财富维系这个体系。整个后金没有真正的凝聚力,等到支持这个体系的八旗大军消失。便没有人愿意为这个奴役自己的政权尽忠。
听着外面的喧嚣,豪格缓缓站起来。走到大政殿中央呆呆的站立,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打开了,豪格缓缓转头看去,是皇太极的贴身戈什哈巴颜,他是李永芳的第五子,榆林铺大战时得以逃脱,在盖州汇合了豪格后便一直跟在豪格身边,皇太极阵亡的消息是由他确认的。
巴颜左右看看空旷的大殿后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殿门,“豪格主子,咱们也走吧,咱们还可以去宁古塔,奴才已经找好马车,还有两百多个甲兵愿意一起走。”
豪格有点茫然的点点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大殿,口中落寞的说道:“这里是大汗亲自督建的,没成想。。。啊!!”
豪格全身一抖,腰间一阵剧痛传来,一只手臂从他颈上绕过,狠狠的箍住他的喉咙,豪格猝不及防下无法反击,腰间的兵刃搅动着,豪格的喉头发出痛苦的咕咕声。
巴颜的声音冷冷响起,“豪格主子,你也别怪我,我爹留了书信给我,那陈新也承诺,只要给登州效力,便保全家的平安。八旗败了,我本想拿大汗的人头得大功,没曾想他死在逃走的途中,便只有委屈豪格主子你了,你当初能杀莽古济的女儿,应当会体谅奴才的难处。”
血水如雨滴般低落在大政殿的石板上,豪格满口吐血,慢慢停止了挣扎,抓住那支手臂的两手软软的垂下,眼睛依然大睁着。
。。。
九月十五日,登州辽南第二旅到达海州城,陈新也随在阵中,朱国斌在城外伫立良久,陈新过来拍拍他肩膀,“近乡情怯,你离乡十多年了,这次就带第四营留在海州驻守。”
朱国斌连忙道:“谢过大人体谅,大人还有何训示。”
陈新点点头,“守住牛庄和三岔河,开春之前,河西来的人一律不准进辽东。”
九月十七日,登州步兵到达辽阳,上万辽东籍的官兵和民夫在辽阳城外嚎啕大哭,这里是当年辽东的政治中心,也是无数辽人心中辽东的象征,收复辽阳才是真的光复辽东。
九月二十日,陈新到达沈阳,登州的飞虎旗插上了沈阳的城楼,登州大军在军令司调度下部署到辽东各个要点,在一个月内控制了辽东全境
九月二十三日,杜度被登州骑兵击杀于抚顺关,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后金军消亡。
自天启元年辽东沦陷,时隔十五年,辽东终于光复。
。。。
登州水城东侧,登州总兵府。
刘民有还在用毛笔批示着文件,穿着白色狐皮外衣的王带喜站在桌边帮他磨墨,乌溜溜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刘民有的侧脸上。
“刘大哥。”
刘民有一边看文件一边道:“嗯,啥事。”
“嗯。。。陈大人跟俺说的,要是建奴被赶跑了。就让咱。。。咱俩去辽阳。”
刘民有还是没有抬头,“辽阳要去。但登州也是要待的,咱们的银钱都靠运河赚着。登州这里还有海运之便,是以两边都需要跑着。陈大人说的话你别全信,他转眼便忘了。”
“嗯,陈大人说的是。。。是,光复辽东之后,俺就可以嫁。。。嫁了。”
王带喜脸色通红,后面几个字说得如蚊子声音一般,刘民有没有听清楚,随口问道:“你后面说的啥。”
王带喜嘴巴翘了一下没有再说。刘民有专心批示,也没有再问。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隐约的欢呼声,刘民有起始时候并未在意,有时候校场上的士兵踢球打群架也是一阵阵的喧闹。
但欢呼声越来越大,刘民有终于抬起头来,惊疑的看看窗外,然后拉了一下摇铃,傻和尚呼的一下推开门。
“傻和尚,去看看外边什么事!”
傻和尚赶紧关门去了。欢呼声已经蔓延到了总兵府的位置,外院的人都大声叫喊起来,刘民有似乎想到了,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抖动。最后他放下毛笔,和王代喜走到门口。
傻和尚从大门外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传令兵。两人一脸掩不住的喜悦,“大人。大人。。。”
刘民有的两手都握起来。
“陈大人在榆林堡全歼后金大军,皇太极死啦。辽东光复啦!”
刘民有呆在原地,旁边的王带喜啊一声尖叫,两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傻和尚终于跑到刘民有面前,“陈大人安然无恙,他说让刘大人您做好准备,开春就赴辽东,还有带喜司长也一起。。。”
“赢啦!辽东光复啦!”刘民有一声大叫,哈哈大笑着转身一把抱起王带喜转起来。
傻和尚和传令兵互相对望一眼,呆在当场。
。。。
辽西锦州城辽镇前锋总兵府,祖大寿刚刚接到了从三岔河返回的吴三桂。祖大寿已经得知后金大军覆灭,他急于知道登州镇的损失情况,以确定辽镇的下一步的方向。
“三桂快说说,那登州镇还剩了多少兵马?”
吴三桂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沉默的看着地上。
祖大寿有些急切的道:“三桂你是怎地了,你去登州前可不是如此。”
“舅舅,登州镇死伤也有数千,但。。。咱们打不过他们,永远打不过,朱国斌、钟财生、王长福、刘破军、郑三虎、范守业、朱冯个个都是虎将,这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兵太强。。。太强,舅舅你还是按原本想的,咱们祖家保个富贵好了。”
祖大寿惊讶的张着口,吴三桂从小心高气傲,少年成名之后更是眼界甚高,现在居然连他也如此畏惧登州镇。
吴三桂抬眼看着祖大寿落寞的道:“舅舅,你信我一次,若是你在榆林铺看了,你也不会愿意再与登州为敌。”
。。。
十一月二十,京师紫禁城,崇祯脸色苍白的拿着一份登州军报,上面全部登载着登州镇光复辽东的消息,后金八旗旗主无一逃脱,后金数万大军被登州一战而灭,辽东全境光复,榆林铺斩杀的后金兵首级被运回登莱,据说会在登州和临清两个地方示众。
崇祯放下军报,无力的靠坐在椅背上,过了好久才闭着眼睛问道:“承恩,吏部和兵部有什么回话?”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吏部尚书说,派去辽东任职的官吏都在锦州便被拦住,祖大寿说大凌河至三岔河间有许多流散的后金兵,路上不太平,不让各官去辽东。兵部。。。兵部还是没有收到登莱的消息,陈新并未派人送来塘报。”
“祖大寿拦着,那方一藻呢?他这个巡抚还管不管得住祖大寿。”
“方大人亲自带着标营去了三岔河,祖大寿倒是没有拦着,牛庄一带已经是登州镇驻守,但。。。他们不让方大人去辽东,陈新也没有露面,只有一个登州镇副总兵朱国斌出来,但也不放方大人过去,只说是登州镇仍在肃清残余建奴。”
崇祯猛地站起来,嘭一声拍在御案上,“他方一藻是辽东巡抚,连辽东都去不得么,他带的标营是摆设不成!?”
王承恩低着头不敢答话,谁都知道登州镇战力无双,方一藻那点标营连建奴都打不过,怎会是登州镇的对手。
崇祯站立片刻,最后颓然坐回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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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廷栋府邸书房,梁廷栋刚刚把一位贵客引进房间,今日很特殊,他在书房摆了几道小菜,还上了一壶酒,并不像平日那般以茶待客。
“宋大人请坐。”梁廷栋客气的对宋闻贤道。
扮相儒雅的宋闻贤刚刚到达京师,听了拱手道:“当不得本兵这声称呼。”
“以宋先生才学,身居高位是早晚之事,本官与宋先生多年至交,日后便称呼宋兄如何。”
宋闻贤连道不敢,两人客气一番后,梁廷栋终于问起辽东的事情,“这里先恭喜陈大人收复辽东,消息传来时,本官激荡之间夜不能寐,当夜大饮至深夜,举杯遥祝陈大人获此惊天之功。”
宋闻贤打个哈哈,“梁大人的心意,陈大人都是知道的,但有时惊天之功未必是好事,所以陈大人说,以往就靠着京师的几位大人关照着,才有登州今日,这光复辽东也不是他一人能办成的,日后京师的事情,还是得靠几位大人关照,若是京师的各位大人有难处,他能出力的地方,也必定要出力,才是做人的本分。”
梁廷栋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陈大人说得好,互相关照着,事情才好办。日后这京师里面的事情,陈大人交代一句,本官一定为他办好。”
“谢过梁大人,梁大人在朝中有什么难处需要登州效力的,也只管告诉在下。”
两人都会心一笑,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英雄(上)
崇祯九年三月,冰封辽东迎来了春天,三岔河牛庄港上,一艘艘拉纤北行的船只靠岸停泊,卸下成群结队从登莱过来的难民,这个明代辽东的重要港口又恢复了活力。
刘民有走下跳板深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吴有道笑道:“听闻大人也是辽人,这次回了辽东,是否要回家乡看看?”
“当然,当然,只是离家太久,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以后诸事停当再说。”刘民有随口敷衍道。
寻到了驻守的第四营第一总,千总帮忙凑了车马,刘民有一行人离开牛庄前往沈阳。
官道上行走着大批扶老携幼的移民,移民们脸上满是喜悦,他们会在这里分到田地,开初阶段的粮食、种子、耕牛等都由登州镇提供,每亩在前三年只收一斗的粮税,三年后两斗。
流民们满是希望,顺着官道往辽中方向前进,又不断由屯务司的人领着离开大路,往着辽东的黑土地分散,前去那些安置的村落。
刘民有心情愉快的进行着旅途,五天后才到了沈阳,陈新在沈阳南门接到他们,两人登上城楼,辽阔的辽中平原在眼前无尽的延伸。
陈新意气风发的道:“这么好的土地,不用被一道藩篱隔断在关外了。”
刘民有长长舒口气道:“天启年来多少好汉奋勇抗争,终于靠你光复了辽东。”
“不是靠我。”陈新举起手,“我只是给了好汉们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其他的都是他们完成的。”
刘民有转头看着他笑道:“看来你还没有自我膨胀,所以我打算继续给你打工。”
陈新哈哈一笑,“那咱们兄弟就加把劲,再给天下的百姓一个更好的舞台。”
。。。
崇祯九年五月,辽东长安堡,这里是太子河和浑河的交汇处,河边的一个戏台上,关小妹正在演着一出叫《光复》的新剧。
一群刚到辽东的流民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河上传来一个大喊声,“关小妹,俺可找到你了。”
观众们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胖子在渡船的船头上手舞足蹈,他不等船靠岸就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关小妹,我拿到勋章了!我也退伍了,俺在辽东分了地,还有商社的份子拿着,俺养你。。。救命啊!”
等到船夫七手八脚把他拉起啦,唐玮在岸边吐了一顿水,抬头时便看到了一身戏服满脸激动的关小妹。
“唐胖子你怎生找到这里来的?俺寄的信你收到了?”
“没有收到,俺在铁岭卫退伍的,到沈阳打听了你们的地方,一路寻过来的。”唐玮傻傻的笑着,把一枚刻着飞虎的黄金勋章举在关小妹面前,“俺不是戏鞑子了,俺是真的战斗英雄,俺可以娶你了。”
关小妹流着泪捧着唐玮湿漉漉的胖脸,“你是天下的英雄,是俺的戏鞑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英雄(下)
崇祯十年六月,辽东凤凰城雪里站驿,一辆客马车停下,身穿百姓衣服的陈瑛跳下马车,又将两个小孩接下来,最后是他的媳妇。
一名驻防雪里站的旗队长过来正要询问,先看到陈瑛胸前的一排勋章,立即行了一个军礼。
“我去陈家寨的。”陈瑛拿出兵务司开具的退伍安置册,他被安排在老家,分了五十亩地,还带走了商社的股份,同时还兼任凤凰城动员司令部中的预备营官。
那旗队长看了陈瑛退伍前的职务是副千总,马上叫来几个士兵,让他们帮着陈瑛搬行李,几人一路说着军中的事情,不觉走了约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山中的村落。
陈瑛大步走在前面,他没有直接去村中,而是往旁边一座小山的山脚走去,那些有无数的坟包。
与他离家时相比,这里已经变了不少,但陈瑛依然清楚的记得位置,他走到几个坟包前点起带来的香蜡,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头。
他的媳妇也过来跟着跪下,两个小孩吃着糖,奇怪的看着父母的动作。
陈瑛抬起头对着坟包大声道:“爹、娘、哥,我回来了,我给你们报仇了,以后就在这里住了,逢年过节不怕没人给你们上坟了。”
陈瑛脸上挂着泪水,又指了一下旁边的儿子和媳妇,“我还有了媳妇和娃,陈家有后了。”
他又连磕了几个头后站起来,旁边的媳妇好奇的看着周围,“娃他爹,原来你小时住这里。”
陈瑛抹了眼泪,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一把抱起旁边的儿子,指着不远处的村庄对他道:“这里就是咱们的家,爹就是在这儿长大的,我们今天回来了,你们也会在这里长大。”
大儿子好奇的问道:“那爹你为啥当初要走,咱们为啥要回来呢?”
“当初打不过鞑子,如今鞑子打不过我们。”
“为啥鞑子如今打不过俺们呢?”
陈瑛拍拍胸口的勋章,“因为如今有很多像你爹一样的英雄。”
小孩拍手大笑起来,旁边的媳妇抱起另外一个孩子,两人相视笑笑,一家人向着那个冒着炊烟的村落缓缓走去。
。。。。。。
三十五年后的京师。
皇宫中传来隐隐的哭声,明亮的寝宫内,头发花白的刘民有陪坐在床边,床上的老者已经起色衰微,陈新微微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气息微弱的道,“我想安葬在天津城外,后面其他的事情拜托你。”
刘民有轻轻握住这个老兄弟的手轻轻点头,陈新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十年累着你了,陪着我做了一个王图霸业的梦,到头来回想,对很多人愧疚良多,有很多人或许是不必死的。”
刘民有轻轻道,“你做得很好了,你消灭了建奴,把前朝皇庄皇店都分给了百姓,有了国家宪法,有了三权分立,如今百姓富足商业繁盛,疆土日益扩展,这个国家正在蒸蒸日上。”
陈新浮出点笑,“不用夸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若是没有那个金字塔,或许就是当个办公室主任退休。。。”
“你太谦虚了,应该到了总经理或是董事长。”刘民有笑着打断,“至少是副总。”
“或许吧。”陈新也笑着道,“你可能当到了技术总监退休。”
两人一起笑起来,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陈新笑完后脸上有了一点红色,他坐起大声的咳嗽起来,刘民有连忙帮着他拍了一会,陈新喘息了好半响缓缓躺回高高的靠枕上,突然对刘民有问道:“我是枭雄还是英雄?”
“重要吗?”
陈新肯定的点点头,气息愈加微弱,“我最想听你说的,因为你不会骗我。”
刘民有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陈新脸上的红色消退,已经闭上了双眼。
刘民有摸到陈新腕部的脉搏,两滴泪水从眼中滴落,刘民有拍拍陈新的手哽咽着道:“你是英雄。”
。。。
十日后夜色下的天津,一轮满月挂在天际,一个孤单的影子坐在井东坊二道街小院的石桌旁。
月光将刘民有和石桌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刘民有看着地上影子出神,隔了很久拍着身旁的石桌轻轻道:“我们都老了,石头你还这么年轻,多亏当年留着你。”
刘民有抬起头,换成陈新的口气道:“可石头没有快乐。”
刘民有马上又用自己的口气说道:“汝非石岂知石之乐。”然后低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院落中静悄悄的,刘民有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一杯酒,对着城外的方向举了一下酒杯,“老兄弟来世再会。”
清风徐徐,小院中月色如水,一如四十六年前。(未完待续。。)
尾声 茶馆(第三更)
建国三十年后的一天,天津市井东街一处茶馆。
“话说这日皇上陈新来到了海河交汇的天津卫,你们猜怎么着,就在那运河边上,看到一处不平之事,却是三个纤夫被罗教的人打了,皇上大喝一声杀入罗教人丛之中,听得一阵惨嚎,罗教众人纷纷飞出七八丈开外。。。那三人你们道是谁,一个叫代正刚,一个就叫朱国斌,还有一个,便是卢传宗,皇上身边还跟着数人,分别便是刘首辅、张大会、张二会、海狗子。。。”
头发花白的邓柯山讲得口水四溅,一直说到陈大人住到了井东巷,一拍惊堂木就休息喝茶。
这个茶楼是他所开,讲评书是他的爱好,也靠着讲这陈新刘民有的事情吸引外地茶客,因为他很早就认识皇上和首辅,所以渐渐有些人来听。
这个休息的间隙,下面听书的茶客议论纷纷,唐玮、钟老四、周少儿、谢飞、苏粗腿等人也在其中。
“这一段太小白了一点,刘先生哪能那么软,我觉得邓柯山说得太假,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软的人多了,那时候刘先生还是流民呢,你以为谁都英雄好汉,换你去你怕还不如刘先生。”
“其实我觉得这天津卫里面的可以少讲讲,我喜欢听打仗的部分,种田的也可以。”
“你不懂,这叫灌水,打仗就那么几仗,几天讲完了,谁来他这茶馆喝茶。就这个茶馆来说。不但往茶碗灌水赚钱,这往评书里面灌水也能挣着钱。”
“不灌水你茶叶嚼着吃不。别灌得成白味就成了。”
苏粗腿摇头道:“灌水归灌水,关键这邓柯山有几处地方讲得不太对。那时候没有朱国斌,最早有朱国斌的文字记录,是在去威海登船的时候,陈大人任命他为领队官,那张手令在军事博物馆放着,我亲眼见过。另外我专门考据了一下,陈大人应该是从张家湾过来天津的,而且路上行走的时间应该是七天半,不是七天。因为他同行还有王带喜。我看了报纸的内阁名单,王带喜今年是五十三岁,当年就该是十三岁,十三岁的女子平均身高推算步幅,再用张家湾到天津的距离一除。。。”
陈廷栋:“你那也不对,我请问苏兄,你用现在的平均身高算四十年前那成么,而且王带喜是辽东人,辽东女子当年的平均身高你怎么算?”
两人大声争执起来。旁边支的人不少,纷纷参加讨论。“我顶苏兄!” “我顶陈兄!”
众人争执之时,王湛清说道:“海狗子俺没见过,最后是埋在何处了?”
邓柯山摇摇头正要回答。台下一个茶客站起来结钱走了,离开时抬眼看了一眼邓柯山,邓柯山突然觉得面孔甚为眼熟。
那茶客大声问道:“俺听说是在登州威海的一处地方。”
邓柯山突然想起了那个茶客是谁。连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的答道,“或许吧。”
那茶客思索片刻后道:“这事俺还得再去查查。听闻有报纸在寻那地方,俺最喜欢去探究这些事情。”
胖胖的唐玮摇摇头。“听评书还考据干啥,不就图个乐子么,俺说邓柯山啊,俺好歹是一战斗英雄,要到多少回才出场?”
邓柯山仰头想了一下,“可能五六十回,要是听客不多,也可能就没了。”
“邓柯山,你这个岁数进宫,也没人要了,不要伤人品。”
“邓柯山你要坚持啊,我最喜欢听你的评书,相信我,茶客会越来越多的。”
“你要想听的人多,两个主角必须死掉一个,他们两人一起流民出身的,谁愿意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要是老子啊,入关就把刘首辅杀了,这刘首辅也是的,大家都是流民出身,凭啥皇上当皇上,他就只能当首辅,傻的。”
“对,对,陈大人该杀了刘首辅。”
钟老四对那两人呲道:“你们这种人有朋友有亲戚没有?若是有的话,他们真可怜。”
周少儿好心的对邓柯山劝道:“死一个太过了,但你下次啊,不要讲两个人,刘大人做的事虽然重要,但缺乏激情,我觉得还是喜欢陈大人这样杀伐果断的多,主要讲陈大人就好,茶客或许会多一点。”
“对对,我喜欢听打仗的。”
“其实我觉得更喜欢听听后金那边的。那鞑子到底是咋回事啊,到底长啥模样,用的啥武器。顺便忆苦思甜。”
“哎,主要不在这里,每天讲得太少了,你要是能每天多讲两台,这茶客肯定会多很多的。”
唐玮摸出一个银元凑到邓柯山面前,“俺打赏给你的,一定要坚持讲完啊。还有,俺的戏份能不能加点?”
“能啊。”邓柯山一把接过银元,“可以加,我跟你说,若是有戏团买我的版权,排成戏剧四处演出,你可就出名了。”
“真的?”唐玮连忙又摸出一块,“那你把俺前面写好一点,不要提戏鞑子的事情,因为俺媳妇可喜欢看戏。”
邓柯山接过银子,“我倒是没问题,可你媳妇是看到你当戏鞑子的,你能骗过她?”
“哎?真的耶!”唐玮一拍脑袋,看着邓柯山手中的银元,“这个,第二个能不能退。。。”
“我可以把你后面的讲得勇武一点,特别是决战的时候。。。你尿裤裆的事情我就不讲了。”
唐玮咬咬牙,“那好吧,不退了。”
王湛清也走过来,路上碰到一只瘦瘦的大白羊和一只小猫,随手就把羊拖到门口,“出去出去,你一头羊也听得懂不成。”
王湛清:“邓柯山你别听他们的,只要你讲完了,我一定给你赏一千块银元。就这样讲着挺好。”
谢飞:“但我觉得还是要写宏观一些的东西,不要老讲关大弟怎样唐玮怎样,老子认识他们,不想老听这些**丝,我喜欢听大人们之间的政斗,你看看《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听的人就比你这多。”
黄善:“俺听说最近玄幻比较红火,比如《西游记》、《聊斋志异》、《封神榜》这样的。”
“我觉得还是生活流更强,比如《西厢记》、《金瓶梅》、《牡丹亭》之类的,可以打擦边球,那实体书卖疯了,得赚多少钱,分级为小黄文的《痴婆子传》、《灯草和尚》也不错啊,悄悄看的可多了,同样赚不少。”
“就是,邓柯山你往里面加点女人,听的人就多了。”
“对啊,后宫的情节,来听的人肯定很多。女人可以多来几个,那秦淮八艳就不错,陈大人一个没要,这不合情理。”
苏粗腿:“那时候秦淮八艳太小了,我考证过崇祯十年的时候,陈圆圆也才只有。。。”
“你听个评书算那干嘛啊,我就不会去算,关键是得爽不是。”
“对啊,该多要一些女人,我说刘大人在扬州碰到那个莲荷就该多写写,我最喜欢那莲荷了,最好把床笫上的详情描写一下,三围也要描述清楚,不然脑补不出来。”
“那日是谁说灌水来着,你又说人家灌水,又要加女人。”
“女人不算灌水啊,大家喜闻乐见,邓柯山以前啥都干过,或许也讲得出来。”
“有些女子不爱听啊,会影响吸纳女性听众的。”
“反正又没有女子爱听这类评书,他们都听《西厢记》、《牡丹亭》。”
肖家花一拍桌子站起来: “谁说没有女子喜欢这个评书。”
旁边一个女子也怯生生的站起来,“俺叫艾丽斯,美丽如斯的意思,俺也喜欢听,但是植入广告不要太多了,那文登香早年间没有的,邓柯山你别乱加进去,现在说了抽烟会得肿瘤的。”
邓柯山:“各位各位,马上讲下一回了,大家安静一下,俺也就是个爱好,水平有限得紧,大伙喜欢就来听听,当一乐子好了。”
。。。又一年之后。。。
“怎么就完了,现在茶客这么多了,多可惜,你多灌点水不成么。”
“你这叫烂尾啊!”
邓柯山:“俺口干舌燥,嗓子不行了。”
肖家花对邓柯山问道:“不讲就算了,可你这评书都听完了,讲了这么多章回,可是到底叫啥题目呢?”
“最近明末啥的比较火,就叫个明末新秀好了,正应了皇上那个新字。”
“叫明末的太多了不好,别人记不住。”
“晚明新秀可以,晚明和明末一个意思不?”
“差不多吧,晚明新秀?对,对,现在还没人用。”
“嘿,好像晚明也没人用哎,好像听着还厚重些。”
邓柯山拱手:“那就叫《晚明》了,各位场内场外的客官,咱是天天赶着趟,有啥说的不好的地方,请各位海涵了,听评书就听一热闹,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来了都是缘。总之大伙都高高兴兴的,生活很美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这本今日便已讲完了,谢谢各位捧场支持,在下祝大家月月涨工钱年年纳小妾,总之一切都好。咱们就下回有缘再会了您哪!”
全文完(未完待续。。)
完本感言
写下全文完,如释重负。
原本从未想过会自己写一本小说,一贯是看别人的,当时追着老白牛的《明末边军一小兵》,后来小兵暂时断更,我便没了看的,于是在某一天我决定试一下,冲动来自于军武宅对于战争的狂热幻想,以及对那个时代的惋惜。
2012年的4月开始查资料,6月动笔8月上传,渐渐的,创作变成了每天重复生活的一个部分,乐趣虽然还在,但精神已很疲惫,完本时收藏35119,如果继续写的话,当然还能水很多字数,但感觉状态在下降,最近身体也不是太好,所以匆匆停笔。
历史类涉及的方面较多,我的能力有限,不足的地方请各位包涵。主线到此结束,有些坑没有填,还有些角色的结局没有交代完,我会在状态恢复的时候以外篇形式免费发在作品相关中,对有些角色有兴趣的书友也可以写了发在书评区,合适的我会整理到作品相关中。
晚明历程坎坷,前面已经说过了,能有现在的成绩,都是书友们给的,感谢大家陪伴走过两年,谢谢所有书友、群友和坛友的支持,谢谢起点编辑冬瓜、蓝光,还有曾经无私帮助过晚明的寂寞剑客、老白牛、土土的包子、副版主夕阳沉醉等等朋友,特别夕阳沉醉还包揽了几乎所有古文创作。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晚明可能早已结束。
顺便月底了,最后求一次月票。鞠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