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回合 三个守门士兵
域没有太阳,但是却有昼夜。
刨根问底去探究天空为什么会周期性明暗交替这种事只会招致位面佬的嘲笑,事实上当一个聪明人发现自己从阳光明媚和风送暖的家乡突然来到足以把他前半辈子的所有认知都翻个底儿朝天的外域居然也要吃饭睡觉而且不用倒时差,就会对“秩序”这个词在多元宇宙中的崇高地位有种更深刻的认识。
但大部分从传送门出出进进,带着武器、金钱和脑袋到处乱跑的家伙都是笨瓜,所以在死气沉沉的暗红色天幕下盘旋的食腐鸟类才永远不缺食物。
一只老秃鹫扑闪着翅膀落到一根锈迹斑斑的长铁钉上,低头撕了一块在铁钉上飘荡着的东西来吃。那破布似的食物在险恶钩嘴间舞动片刻,随后在生疮脖子的蠕动中被吞下肚内。秃鹫看起来很满意这样的小美味,展开有着多处秃斑的双翼发出不详的鸣叫声――这声音像告死者的丧钟一样回荡盘旋,掠过更多向四面八方伸展的钩子和尖刺,顺着高耸的黑色城墙在暮色中传播蔓延,直到被紧贴在城市两侧,向内弯曲伸展的肋骨状山峰挡住。
“呸!”城墙根部的影子里,一个大个子脱下黑铁制成的全罩头盔,愤愤然看着上面鸟粪的污渍,朝地上狠唾了一口:“这些该死的大乌鸦,吃了就拉!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们全钉到墙上和巴佬一起风干!”
“那会招来更多的……况且它们是秃鹫,不是乌鸦。”墙边地另一名士兵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像拐杖一样拄着的战斧上。目光透过面甲的缝隙以一个嘲笑的表情看着他,不过大个子还在诅咒朝他头上拉屎的鸟儿,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快戴上头盔,笨瓜。我们现在正站岗呢,小心别让督察队看到你这副军容不整的样子,万一叫他们狠狠抽你几鞭子可不是好受的。”
“我说过,别再叫我笨瓜!”大个子弯腰把头盔在沙土上用力蹭了蹭,直起身一脸凶相的回头威胁,这使得他地面容更加丑陋了几分:“否则我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好啦好啦好啦。火气别这么大,吉诺。查尔斯的话也是有道理的。”第三个人象征性的举起手来平息两人之间的争端,站在城门口的他看上去如同怪兽嘴里一块全副武装的肉渣:“我说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这班岗站完,结束该死地工作,然后就可以去‘蒸汽健身馆’好好放松一下……真是活见鬼,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我背痛得好像有人在用刀子撬我的肩胛骨!”
大个子吉诺咕哝了一句,把头盔重新套回脑袋上。他在墨绿色的护城河边走来走去。似乎完全闻不到河水的臭味:“文森特,我真受够了!早班,中班,现在又是晚班!我已经连着站了整整一天岗了!除了天上飞的那些长羽毛的混蛋之外,连个鬼影都没!哼,对了,还有这个。”
他指的是城外被钉在墙上和用木桩串起来的尸体――大多数已经成了白花花地骨头架子,只剩下少许皮肉和毛发附着在上面。大人物豢养的有炼狱血统的猎狗和秃鹫已经尽情享用过他们了。只有苍蝇们不时还会停下来打打牙祭。
“想开点,笨……吉诺。”查尔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站得更舒服点儿:“说不定待会儿就能遇到几个想进城碰运气地巴佬,我们就可以从他们身上捞些外快。顺便找点乐子,这才叫工作与休闲的完美结合呢。”
“够了。不要掉以轻心,先生们。”城门口的文森特语气严肃起来,警告两个同伴:“既然上头现在连我们值勤时是不是戴着头盔都要计较,还是小心点儿好。这是骨笼城。在骨笼城里犯了错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法外施恩这种事不是为了我们这种小人物准备的。别忘了前些天那个倒霉的……嘿!有人过来了!打起精神来!”
没错,从狭窄山谷凄凉地阴影中。沿微微泛着红色的荒芜岩地走来一行旅行者。
三个守门士兵握紧武器,看他们逐渐走近。这是满奇怪的一个组合――至少在外域满奇怪地。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蓝皮肤生物,海螺状的帽子非常可笑,身上宽大多褶的长袍虽然因为在荒野跋涉的原因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但是仍然能从精致的做工和考究的用料轻易判断出它不菲的价值;两个婀娜的身影在后面跟着他,暮色中看不清容貌,不过仅凭身段和走路的姿态也足以令不怀好意者想入非非了;唯一似乎有点威胁的是离他们不近不远晃荡着的重甲战士,一身钢铠倒是隐约闪光,不过没拿武器――难道就靠一双拳头包打天下么?
“位面商人?”查尔斯拎着战斧往前走了几步,和吉诺一起站在吊桥上眯缝着眼睛看:“这可是仅次于主物质巴佬的肥羊……哈,那就是他的护卫队?”
“哼,也许他觉得随便雇几个巴佬就足以保护他了。”吉诺粗鲁的笑了一声:“看哪,我看见了什么?我打赌那两个女孩可以在奴隶市场卖个好价钱。”
“……见鬼,那是个法师,红衣法师!你们这两个笨蛋!”
守卫和旅行者站在吊桥两端,隔着护城河相互打量.其实主要是守卫们在看,因为除了位躬着身,在脸上挂满职业性微笑的位面商人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红衣女法师神色淡然,尽管看的方向是朝着肋骨笼城这边的,但是总觉得她是透过士兵们在审视骨笼城精雕细刻、足以让两辆马车并排而入的鬼脸大门。
稍小一些的女孩儿紧随在后,目光甫一接触到城墙边地尸骨便迅速迅速挪开。最后索性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如果能见到德古拉伯爵,我要请他给我签个名。”对那个战士而言,城外的尸骨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恐吓和警告作用,他站在桥头,双手环抱,从腐臭的酸河一直看到上百尺高、微微向外倾斜,但是整体结构却有着不可思议牢固性的倒梯形黑色城墙――有点恐怖的是,战士铁灰色的头颅异常灵活的转来转去,还说着让人半懂不懂地疯话。身体其它部分却一动不动,而且组成全身铠甲的金属片也如砌墙的砖石一样巧妙勾连在一起,完全找不到薄弱点,肩肘处伸出的刀锋和长刺更是和城墙上的钉子相映成趣,使得他简直成了一个与骨笼城融为一体的雕像,只有面容上燃烧的两点红火在昭示着他是活的,仿佛鬼魂地目光,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咳……站住!”犹豫了一小会儿。文森特掀开面颊喝道,如果仅凭一身
法师袍就吓得他们不敢开口过问的话,大概明天城边就会多出三份喂给秃鹫的大餐:“你们是否拥有进入这座城市的合法资格?我看没有――那么,你们打算拿什么理由来说服我们呢?”
色厉内荏的威胁并未使蓝皮肤地商人笑意稍退。他双手摊开在身前两侧表示自己并无威胁,慢慢走近。文森特发现商人手上有几处小小的伤口,大多在他细长手指的关节部位。
“我们不是流民,更不是盗匪。”商人温和地说:“我们只是借路的过客,并且为能在旅途中一睹庄严美丽的肋骨笼城而感到荣幸。”
他伸出手。一点小伤并没有影响到那些手指的灵活度。它们甚至能像绳子一样弯回手腕部,再折回来的时候已经夹了一些闪烁着金黄色光芒地圆形小东西。
“不成敬意。我保证我们会静悄悄通过,绝不惹任何麻烦。没人敢在骨笼城。普瑞克斯大人的地盘上闹事的。”
“嗨,文森特。”查尔斯在后面捅了捅他地同伴,低声说道:“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帮家伙不敢不守规矩……我们应该能多弄到点儿。”
文森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爬虫们!打开你们的行囊,每个想进城的小子都要被检查!”大个子吉诺吼道。看来他要么决定尽忠职守,要么和查尔斯意见一致:“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还有你,”他抬起连鞘的长剑用它指着还在东张西望的战士:“到处乱瞄会让你丢了眼珠子!穿这么严实。也不怕累垮你!以为自己跟本大爷一样么?”
战士转向吉诺。
他踏步走来,吊桥被踩得嘎吱嘎吱直响。商人立刻让开道路,文森特注意到了这一点。
“嘿!娘的,想动武?!”吉诺的剑被战士伸手抓住。虽然那张冷冰冰的铁脸能让不少人大惊小怪,但是在既然能在外域当个守门的,各种各样的家伙也算见得多了。这种冒冒失失的菜鸟,他以为自己是谁?吉诺只要往后一撤步就能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再跟他的脖子来次亲密接触――
“我跟你不一样。”不过战士就那么随随便便抓着吉诺的剑,也没有用力,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说起严实,你还比我多个帽子呢。等等……好了,这样你可以稍微和我像一点儿。”
头盔挡住了吉诺的脸色,但是可以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惊恐。他似乎要从战士手里抽他的剑,但是只是动了一下之后身体就变得僵硬。等战士放开手以后,他居然还保持着那个姿态,裹着全身甲呆若木鸡――只能张嘴发出沙哑的吼叫:“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拿着吧。”红袍女法师走过文森特身边。
然后她又转回头来:“你好像对我这身衣服心存忌惮……为什么?城门最近失火了?”
她指的是巨大的铁门底端一片模糊的焦痕,那里似乎被火焰猛烈灼烧过。但是女法师没等文森特的回答,只是这么问了问之后便径自走向城内。小女孩和钢铁战士一前一后跟上,商人似乎叹了口气,把金币塞进文森特手中。
“对别人好一点,就能离死亡之书远一点。”
文森特一声没吭,看着他们走远,查尔斯突然叫起来。
“你来看,文森特!吉诺的盔甲……他被铸在里面了!嘿,看来他也遇上了惹不得的人!”
“闭嘴!快去找人帮忙!”吉诺大吼。
的确如此。从头顶到脚跟,所有的金属部件都莫名其妙的焊死在一起了,就连长剑也牢牢粘在手上,好象剑柄和铁手套本来就是一体的一般。
“你们这两个笨瓜!”文森特突然怒不可遏。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查尔斯头上,把正跟铁罐子里的吉诺瞪眼的他拍了一个趔趄:“滚一边儿去,看什么看!吉诺,你就这样乖乖的给我在这里站岗好了!什么也不明白的蠢货!拥有力量者制定规则,我们只是小卒子而已!”
“看来我们的朋友还真是不消停。”摩利尔走在城里狭窄的道路上,脚下的砖石是一种近似血肉的颜色,街道两侧全是用黑灰色的石头建成的高塔和私人堡垒,有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城中之城。这种样子倒是和雨城有些类似,但却要比沼泽营地更加井然有序,也更加阴沉森严。加上一队队频繁往来的巡逻士兵,他们大多都穿着漆黑的铠甲,血红色里子的斗篷在身后飘扬,像是紧张过度的兵蚁,行色匆匆的路人通常在他们靠近之前就改变路线避开――更容易使人联想到军营或是监狱之类的地方。
“我只在很久以前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来过一次。”雅各布紧走几步,赶在四十七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与站在那里闲聊的两名守卫遇个正着之前带他们斜插进一条小巷,两面顶部有刺的高墙夹着他们,好像入城时经过的那段峡谷的微缩版:“贪婪、暴力、欺诈,在这里每呆一天都是折磨……唯一可能称得上‘优点’的就是,跟某些同样糟糕的门城比起来,肋骨笼城还算有秩序。”
“因为到这里来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要找到一个能去印记城的传送门恐怕有些困难。”雅各布跟摩利尔商量:“城里所有的传送门都在城主普瑞克斯和五大家族的控制下,他们是不会高兴让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他们的资源的。就算找到门路,咱们肯定也要出很高的价码……我看我们是不是先去城里的温泉浴馆落脚,那是骨笼城内少数能让外来者感到舒适的地方了,我上次就住在其中的一家浴室里。而后我再打听打听,想个办法。”
“听你安排。”摩利尔说道:“走了这么多天的路才到,我们确实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对了,你上下打点办事一定得花不少钱吧?”
四十七变魔术般的递给雅各布一个小牛皮袋子。袋子非常沉重,鼓鼓囊囊的,交到商人手中时发出响亮的钱币摩擦声。
“哦……用不着,用不着。”商人试图推让:“带你们去印记城是我们协议中说好的,是我份内之事,我会想办法办妥……”
“拿着吧。”四十七的声音好像上次威胁他时一般平静,说出的话却像个洞悉世事的哲学家:“金钱也是一种力量,能把黑变成白,丑变成美,非变成是,卑贱变成高贵,老变成少,怯懦变成勇敢……胡萝卜加大棒的战略我还是蛮喜欢的。”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三回合 摊牌
雪人”蒸汽浴馆的偏僻一角。
一条条粗细各异的引水管线几乎像蜘蛛网一样铺满整个空间,穿墙过壁引来折去,构筑起一个外人很难理解其工作原理的循环系统。隆隆的机器轰鸣在看不见的砖石深处响起,蒸汽和水压驱动的装置虽在水汽腐蚀下早已锈迹斑斑,但仍能以强大的动力从地底抽取出富含矿物质的温泉水于铁管中汹涌奔流。要是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四十七看见,说不定又会将其改造成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大多数地方,斑驳墙壁和管道间只有绝不宽敞的空隙。而且一直有热腾腾湿乎乎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给正艰难穿行于此地的道格拉斯平添了几分麻烦,并不因为他是这一切事物的主人便有所有待。一只硕大的老鼠“嗖”的一下子沿着他头上的水管跑过,在前方转角的架上停了一瞬,扬起有些畸形的头部嗅嗅,正欲钻进天花板,突然像是被某个东西一口咬住,连叫一声都没来的及就被拖入黑暗中。
道格拉斯紧走几步,也拐过弯角。他刚好看见格尔正仰头吞下老鼠的后半截――嘴巴都撑得有些变形了。可怜的耗子尾巴还在来回甩,格尔的喉头皮下也能明显看到其肢爪的蠕动,像是蛇口里的猎物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说,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道格拉斯沉着脸,粗壮的身体几乎把整个通路都堵了起来。并没有被眼前地诡异情形吓住:“交待给你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格尔抬手将老鼠尾巴塞进嘴里。一缕污血顺着唇角流下,他随手抹了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看着面前的澡堂老板,说起话来满口猩红:“我可不是你的手下,道格拉斯。而且你们不是请我藏好,别给那几个人发现,惹起他们的疑心么?”
“可我并没有让你躲在这里吃这些恶心的颅鼠!”道格拉斯语气不善,脸色愈发青惨:“我说格尔,你***除了像个屁股上地火子一样让人整天不舒服之外能不能有点积极作用?别***跟我瞪眼睛。你那点逃命本事还不放在我的眼里。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教训你,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比你能干、比你更得普瑞克斯的赏识。既然如此,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最好别继续挑战我的耐心――交待给你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泰夫林人挠着自己削瘦地下巴,额头隐约的角状凸起渐渐开始鼓胀。几秒钟后,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好吧,火气别这么大,道格拉斯先生。普瑞克斯大人派来的士兵已经全部就位。听候您的命令……虽说我看不出这群家伙除了碍事之外还能干什么。您呢?您又有什么锦囊妙计,能让我们的客人乖乖走进‘红塔’?”
“嗯,现在跟你说也无妨。”道格拉斯摸着肚皮:“你也好有个准备。直接带他们去‘红塔’肯定是不行的,那名女法师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瓜。我和达古拉丝小姐早已准备好另外一个传送门,看上去它会通向印记城,就算最高明地位面旅行者也别想看出破绽。但实际上,它只是‘红塔’,通往巴托异界的诅咒之门的投影罢了。进入它也就等于搭上了去地狱地直通车……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我们只要等着雅各布的消息就成了?”格尔额上的尖角已经伸张如锥:“我劝你最好盯住他。雅各布这家伙胆子太小。禁不起吓唬……可别让他把咱们卖了。”
“我可听说雅各布曾经救过你的命。”道格拉斯轻蔑的哼了一声:“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我地办法。他更没胆子和普瑞克斯作对的,肯定也看得出达古拉丝小姐来头很大。真是活见鬼了,这女人究竟什么背景?普瑞克斯对她的态度比对一位奇鲁魔还要尊敬!”
“我可不关心她是个什么来路。”格尔摸了摸自己地角。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双眼发红,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也从身上散发出来:“我只是想知道,当那副讨厌的铁皮嘴脸看到诅咒之门另一面成群结队的巴特祖恶魔,还有其它‘好东西’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扭曲表情呢?”
四十七的脸上毫无表情。事实上,此刻他连脸都没有――光可鉴人的合金弧面严丝合缝,反映着已经在昏红中混了一大团乌黑的天空。还有位面商人被拉伸不少的面目,一如另外一个略显狰狞的雅各布在反盯着商人自己。
面对此等情景,雅各布似乎被触动了某根紧绷着的神经,连手上一直在做的小把戏都停了下来。摩利尔在一旁阴沉着脸,比肋骨笼城的天色还要差上几分,似乎仍然对铁皮人蒸桑拿找小姐喝花酒耿耿于怀,连位面商人刚刚告诉她的好消息也没表露出什么反应,既不赞成,亦无询问。
这可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就雅各布的经验来说,商人做买卖时最忌讳的一点就是揣摩不出买家的心思――尤其当这个买家的决定能左右卖者身家性命的时候。他可不相信事已至此
什么退路可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论事态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接下来的麻烦,肯定不是他这种正经买卖人应付的起的。
“哦,久等了,诸位尊贵的客人!”
“噔噔噔”从角门走上露台的道格拉斯换了一身新行头,钉了铁掌的皮鞋与理石地面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如果他老穿着这一身的话,怕是很快就要考虑重新装修地板的费用了:“刚刚有点私事……”
他也被四十七的怪模样吓了一跳。毕竟在别人脸上看到自己地脸,实在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四十七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道格拉斯分裂错位。镜子一样光滑的脸孔飞速碎成许许多多不规则的小块,这种程度的碎裂已经超过了将其重新弥补成一个整体所需要的最低标准――但是在某种不可思议力量的作用下,那些小碎块像是受到磁石控制的铁屑般多而不乱,顷刻间便来了次乾坤大挪移般地排列组合,重新把自己的脸拼凑出来,一点裂缝也没有。
似乎四十七现在找到了新的摆弄脑袋的方式,当然其震撼程度比把头像陀螺一样来来回回的转个几百度要多的多了。
“你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我们赶紧离开这儿,还有什么私事值得你去优先处理呢?”四十七的嘴一边说话一边蠕动,依稀还能看到无数高速运作地铁齿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好像举办一次运动会:“或者你这件私事才是赶走我们的关键所在?”
“哦?怎么会。怎么会?”道格拉斯被问的一愣,马上矢口否认:“唉,不过是鄙人的那些供水设备出了点故障……您看,我这里的位置可比不了‘蒸汽健身馆’那样的大地方,地下的温泉水脉不足,只能依靠抽水机昼夜不停地工作才能勉强维持生意……”
说到这里,道格拉斯还做出一副苦相,以示自己实在是被折腾的筋疲力竭了。
“我愿为此尽微薄之力。道格拉斯先生。”雅各布说话了,不知道是打定主意还是想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的态度突然从容了不少:“您这次帮了我们地大忙……说起来,我们还没好好感谢您呢。”
没等道格拉斯再说什么,他便变魔术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满钱的口袋――牛皮口袋,递到泰夫林人手中。
“请务必收下。”位面商人的语气不容置疑:“说老实话,在肋骨笼城这样的地方,您能给予只有片面之缘的我如此无私地帮助实在是令人惊叹。不要推辞。一点谢意……请务必收下。”
道格拉斯拿着钱,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收下了。要论手上的功夫他拍马也赶不上雅各布,过多的谦让也容易引起怀疑:“您太慷慨了。雅各布先生。遇到您这样地客户,就连尤格罗斯魔也会无可挑剔的!”
摩利尔瞟了雅各布一眼,没说什么。那个牛皮袋子就是四十七先前送给雅各布的那个――那是他们的钱,但是商人没有提到这一点。
“哦,现在我们出发吧!”道格拉斯拍了拍手:“时间已经不早了。也不好让传送门那边的人等太久。就是这样,掌握资源的家伙们总是高人一等。”
他们从“雪人”浴馆的屋顶走向另一个屋顶,脚下是吱呀作响的铁皮悬廊和夜色中***通明的肋骨笼城。晚上的城市似乎比白昼还要更加富有活力。大街小巷行人更多,顶盔贯甲的家族巡逻队反而少了些,好像骨笼城施行的不是宵禁而是昼禁似的。各色人等虽然从未放松警惕和放下武器,但也进入休息和找乐子的时间,在虽然算不上熙熙攘攘但也有些拥挤的人群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带有明显炼狱血统的泰夫林人。虽然他们大多数都看上去不可一世,百无禁忌,或成群结队流连为数不多的一些夜摊,或拉帮结伙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但在黯红天幕覆盖的峻谷高墙中,这些居民过客更像是一群囚徒,困在这座阴冷而又森然的城市里挣扎求存,只有处于其间才能切身体味到它的宏伟和隐藏在这种宏伟背后的威严秩序,坚实、严密,不可抗拒。
“你就不能不摆弄你的脑袋么?”摩利尔说话时目不斜视,并没有看旁边的四十七,她的脸大部分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清秀下巴露在外面。凯罗则紧随其后,身上同样罩着一件连身斗篷,只是兜帽边缘的蕾丝花边使她看上去更像某个大家族出来郊游的闺秀,而不是一名行走于诸位面之间的旅行者。
“这叫做震撼教育,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的。”四十七揉了揉下巴,左一下,右一下。
“屁。”摩利尔低声说了一个她平时难得用到的词。凯罗“噗哧”一笑,雅各布紧走几步拉开一些距离。四十七肯定是听见了,他地耳朵就算比不上声波也决不会比一般人差――只不过这一次,他也很难得的装了个没听见。
逐渐的,一行人已经离开繁华的浴室街区域。木架和比道格拉斯腰围还
管横贯一座座破败的房屋,与浴馆区那种外表惨淡内况不同,这些房子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霉味,门窗紧闭,肮脏陈旧,悄无声息。除了管道泄漏处“嘶嘶”的喷水声和偶尔跑过的大老鼠之外,实在让人怀疑这些房子里有没有人,或者说活人存在。
最后他们从房顶上下来,不得不小心穿过一片晾满了破烂衣物地弄堂。粗布衣服和打着补丁的床单滴着水,根本没办法分清楚这些东西上的水和小巷地沟里的水哪个更干净一些。道格拉斯领路,而雅各布也始终走在四十七前边,已经有好几次不那么明显的令铁皮人放缓脚步,也许他忘了。四十七一脚能把他踢到肋骨笼城外面去。
将出小巷,雅各布又把铁皮人挡住了。四十七从商人肩头望过去――为此他的腿生生拔高了一节,却没有选择将其一把推开。
巷子上空横着一道悬廊,使得两面墙壁与它共同构成了一个像门的形状。
“这儿?”摩利尔弹了下手指,遮蔽她视线的脏衣服沿着晾衣绳向两旁滑开,露出悬廊上阴沉地人影。
“我……我不确定。”雅各布的声音有点低沉。
道格拉斯看了商人一眼:“哦,不,当然不是。我的朋友。这里可不是印记城。我猜你们一定不想等官方的审查和批准,所以我联络了其他人。嗨!下来吧,帕里斯兄弟!”
悬廊上的帕里斯俯视着他们。天幕的微光衬托着他,剪出头和肩甲的轮廓。随后他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也是个泰夫林人,一望便知。他的裤子只到膝盖,结构明显不同于人类地小腿上长满了深棕色的毛,双脚没穿鞋。也穿不进去,因为那是一对类似羊脚的蹄子。
“跟我来。”帕里斯地目光依次从几人脸上扫过,然后转身自顾自钻进墙上一个被垃圾半掩着、黑洞洞的入口。态度可不比道格拉斯那么热情。
“哦,哦,好的,朋友们,我们来吧!”
屋内到处都是残梁碎瓦,有一角甚至已经坍塌了,几近废墟。一道门就竖在房间正中,非常明显――因为几点明火就在那个直径五六尺的大铁环边缘燃烧,使得它看上去活像马戏团里的火圈。
“快点儿,我可不想被普瑞克斯知道城里还有不受他控制地传送门。”帕里斯催促道。
“等等。”摩利尔审视着这个显然是临时搭起来的铁圈儿。看上去它还没有开始运作,透过它可以看到对面墙上的青苔:“我怎么能知道这个传送门是通向印记城地?我听说有些家伙会随便拿一个门来哄骗客人。”
“你不知道,所以运作这道传送门的人是我。”帕里斯的回答很切合他这路人的身份:“我说你们还想不想去印记城?难道我要站在这里回答你的蠢问题一直到天亮么?道格拉斯,你到底有没有和这帮人讲清楚?”
“哦,帕里斯兄弟,别这样。”道格拉斯赶忙缓解局面:“不过摩利尔小姐,我可以向您保证,帕里斯非常可靠。既然已经达成交易,就一定会执行。这是肋骨笼城的优良传统,您大可以放心……对吧,雅各布?”
出乎道格拉斯预料,商人并没有立即附和他,反而出神的望着传送门,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帕里斯先生……您能给我们看看开启这扇门的钥匙么?”
“钥匙?”帕里斯瞪着蓝皮肤的位面商人:“钥匙当然在我这里。哈,你要看?想都别想。如果我得跟每一个使用我的传送门的人展示它是如何运作的,那么它从我手上被抢走的速度会比一个巴佬完蛋的速度还要快!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钻过火圈,去那该死的印记城碰运气,然后你们就再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可以早点回家睡觉!”
道格拉斯脸色有点难看了:“哦,雅各布。你……”
“哦,哦。”四十七突然出言打断道格拉斯的话:“你到底在哦哦什么?你是该死的猫头鹰么?”
“哦?”道格拉斯下意识的又哦了一声。
“你们到底走不――”帕里斯摊着手,努力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他身后的火圈突然“轰”的一下子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好像游鱼般四处流窜,同时一股非烟非雾的气体忽隐忽现,开始悄然弥漫。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很甜、很得意的女声:“我早就知道这种小把戏骗不过你,我亲爱的摩利尔!不过没关系――其实这间屋子本身就是一个传送门!现在你要怎么做?我可是为此忙了很久哦!”
面对似乎非常不利的情势,摩利尔并无惊慌之色,连凯罗也没有。
“达古拉丝!”她朗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改改你的性子,你就永远别想玩什么阴谋诡计!”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四回合 胜负手
异的烟气蔓延盘旋,变异速度超过所有人的反应。满废屋,地面也像被曲面透镜折射过一般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竟开始翻涌回旋,如同沙漠中永不知足的流沙,一旦捉住猎物,便定要将其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道格拉斯大惊失色。他壮硕的身形晃了下,似乎做了个跳跃的动作却没能成功,转而仓皇看向帕里斯,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怒交集:“达古拉丝,你想干什么?!这不在我们的计划内!”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甜笑。
“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仅仅是不在你的计划内罢了。”
与两个泰夫林人的张皇失措不同,四十七一行人都稳稳站在一地的汹涌暗流上。他们身周环绕着一层翠绿色的微光屏障,这是摩利尔在变生肘腋的同时启动或者说触发的――显然她早有准备。
“亲爱的!”达古拉丝的声音忽东忽西,叫人分辨不出方位:“你现在对封锁空间的技巧很娴熟么!只是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呢?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今天我给你设的圈套可不仅仅是一个传送门那么简单哟!最好让你旁边的那个铁皮帅哥不要乱动,迷失在空间涡流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根据我一直以来的观察,他在超维度奥秘的领悟方面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门外汉呢!”
她说得没错。摩利尔也没有想到达古拉丝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次元锁一经形成便承受着惊涛骇浪般一波高过一波的冲击。传送门完全没有大多数空间通道所必备地安静与稳定,反而好像经常出现在风暴洋上神秘莫测又威力无比的大漩涡一样,根本由不得接触者自己拿主意进还是不进。
“我来想办法,你不要轻举妄动。”摩利尔一边维持着次元锁一边对四十七示意。法师的强大之处不仅仅在于可以扔出火球把面前的一切炸个稀巴烂,更重要的是他们能通过“魔力”这个媒介触摸到多元宇宙中某些固有法则并加以利用――与发现空气浮力便可以制造热气球实现人类飞天的梦想异曲同工。所以达古拉丝的空间漩涡虽然气势凶猛,想抵消摩利尔的法术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可是如果四十七现在释放能量进行巨大化变形的话,反而很可能起到火上教油地反效果。从脚下的传送门显然缺乏有效控制的混乱状态看,金属人的力量绝对对此有害无益。而这大概正是达古拉丝所希望见到的。
不知是否因为在温泉浴的问题上理亏,四十七听从了女法师的命令,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他整好以暇的双手环抱,右手食中二指还夹着一枚亮闪闪地白金币,对达古拉丝的挑衅置若罔闻,专心欣赏道格拉斯和帕尔斯越挣扎越陷越深的可怜模样。
“雅各布,你想清楚了没有?”摩利尔又转头看向位面商人。对这个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的商人的威胁工作是四十七负责的,女法师权衡之后认为这种事情铁皮脸会很拿手――自从她在半人羊谋杀案现场察觉到老朋友达古拉丝很可能不请自来的参加了自己的位面旅行团之后。
成效斐然。位面商人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应该站在谁地队伍里。“请大家小心!”他缠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好像蜂鸟翅膀。动作快的让人几乎分辨不清:“我能感觉到这里地位面通道很不稳定!任何过于激烈的能量反应都可能导致它的提前启动或者彻底崩溃!那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天知道空间乱流会把我们扔到多元宇宙地什么地方去,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活着的话!”
“雅各布!你敢吃里爬外?”道格拉斯情急之下完全撕下他开温泉浴室时假惺惺的和蔼面纱,粗大地血管在皮肤下突突的跳,转而向位面商人大吼大叫:“你干什么?帮帮我!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定,更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施展的指使术――”
四十七手上的金币猛的闪烁了一下。道格拉斯本来正努力稳住逐渐下陷的身体,指着雅各布声色俱厉,但像是呼应金属人不起眼的动作似的,浴馆老板的胖肚腩也是一抖。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迅速挤走刚刚还能分庭抗礼的恼怒。低头察看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开始歇斯底里的嚎叫。某些东西从他的腰间开始,在衣服下肆意乱蹿。道格拉斯已经顾不上激发雅各布身上的什么指使术了,他疯狂抓挠自己的身子。陡然伸长的指甲不仅割裂了衣物,也在躯体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是十数朵迅速扩大并溶成一片的血花却绝不仅仅单是那些划伤所能引起的。
在道格拉斯失去平衡滚倒在地的时候,几个与白金币同样闪亮的小东西从他身上滚落出来。它们在波动的空间中居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于欢快流淌喷洒的鲜血中骨碌碌绕了一圈之后重新爬向道格拉斯。它们真的是用爬的。因为四十七弹向道格拉斯的钱币让人很清晰的看明白那小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金币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映着火光的弧线――而就这
价值不菲却也没什么玄机,又被位面佬常称为“天堂币居然一边翻滚一边变化形态。迅速从一小块实心贵金属转换成被赋予了灵魂的机械小生灵。伸缩、旋转、叠拉、咬合,六条纤巧锋利如钢针般的肢体从变形的钱币中伸出,落到道格拉斯脖子上之后仅仅停顿了一刹那便在那里开出一个比自己体型还大的血洞。浴馆老板的惨呼嚎叫嘎然而止,血盆大口张到了极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现在如果有人往他嘴里扔一颗葡萄的话立刻就能从钱币虫子开出地窟窿漏出去。更别说振动声带的空气了。
“你很喜欢钱么?那就和钱宝宝好好亲热一下吧。”四十七看起来相当的得意。
“摩利尔小姐,我认为这扇门的另一端联结着‘红塔’!那是肋骨笼城中直通巴托异界的最大传送门!您能够信任我么?”道格拉斯的惨象对雅各布来说真的是感同身受,因为那袋钱本来是四十七送给位面商人的东西。如果不是他慎重权衡下决定反水,并用把“酬金”以自己的名义转给道格拉斯地方式向铁皮人一行表明态度,那么现在变成奶).人就是他。
“你有什么主意?”虽然女法师没跟位面商人开诚布公的谈过,但是她确实对雅各布抱有希望。如果这根墙头草能打定主意,那么他这类人拥有的在位面间旅行的丰富经验还是很有裨益的。教训一下阴魂不散的达古拉丝只是次要目标,要是雅各布真不识相的话她也有把握阻止达古拉丝把他们送进地狱地诡计――只是如此一来去印记城的事情就要耽搁,两眼一摸黑的乱转只会给敌人更多机会和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这种类型的传送门不会只有一个固定目的地!我正在试着分析它的结构。应该可以让它成为一条真正通往印记城的路,但是我需要保持它的稳定运转和一点点时间!”
一支激射而来地利矢趁着雅各布说话分神的空隙直奔他的面门。惊觉地商人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三棱形锋镝上深深的血槽和毒液绿莹莹的反光――撞在摩利尔的法术护盾上被偏转到一边。像是发起总攻的信号,门、窗、墙上地缝隙以及四面八方火光笼罩不到的黑暗中,飞箭如雨,“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我的信任取决于你地行动。”片刻间四十七已经快和傻呵呵站在树下看留言的庞涓相差无几,不过好在他比庞涓要结实得多,一双红眼睛来回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如果能更麻利点,减少一些我们站在这里当活靶子的时间就更值得我信任了。”
格尔眯着眼睛瞄了一下准。弦惊箭出。破魔箭从在陷阱中挣扎求生的帕里斯后脑穿入,射碎门牙后探出老长一截儿,只余下尾羽好像辫子般震颤不休。帕里斯软倒的身子也和道格拉斯的尸体一样,沉没在火光流窜的地板中渐渐模糊。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亲爱的格尔。”
达古拉丝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还有更多黑盔黑甲的肋骨笼城士兵将四十七等人所在的废屋团团包围,各种附魔箭矢跟不要钱似的朝里面招呼:“这样干可不好哟!破魔箭可是很珍贵的。”
“再多一倍弓箭手难道就伤得了那个铁皮混蛋?”格尔笑容狰狞:“反正帕里斯也是死定了,借这个机会和他了清旧日恩怨,没什么问题吧?”
达古拉丝掩口轻笑:“谁说的?下了地狱我还能把他弄回来。脑袋上挨这么一下可就再也别想。不过我喜欢你的性格……姑且原谅你这一回吧。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的朋友们上面,好么?”
随着达古拉丝一同现身的阿莱显然对此有不同意见。如果亮度能代表仇恨的话,那么他的两只眼睛就是一对灯塔:“这种。蹩脚的伎俩,根本毫无作用!摩利尔的铁皮走狗,并没有如你所愿使用,他的力量!传送门,无法达到。必要的活跃状态!”
“百灵鸟不叫,就想办法让它叫。”达古拉丝迅速作了几套手势,干扰魔网反制掉摩利尔的一个防护法术:“我说大家也不要躲在一边放冷箭了。冲过去进攻吧――拿了钱就要尽心尽力才行!”
听到这话,黑甲卫兵们面面相觑。开什么玩笑?当我们是傻瓜么?那是去地狱的直通车!虽说肋骨笼城是巴托异界在外域无可争议的桥头堡,城主普瑞克斯大人更是和那些浑身冒火的巴特祖魔鬼一个鼻孔出气,但是这跟亲自去九层地狱观光旅游甚至长住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要不为什么有传言说普瑞克斯大人和他的参议员们一直在暗中运作,要为精准城、商贸城等蠢蛋善良人士建立驿馆?这不就是为了缓冲地狱力量的侵蚀。让城市牢牢扎根于外域么?他们可不是瘟疫城里那帮思维错乱地疯子!
“达古拉丝小姐,我想……”一名队长模样的战士试图提出自己的建议。
一抹黑气从达古拉丝指尖跳出,像个到处乱窜的没头苍蝇般撞进那位战士的嘴里。他接下来的话一下
点漆黑堵死了,战士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两只手扔扼住自己的喉咙,嘴巴张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向后倒去,五官七窍全都冒出带着焦臭味的轻烟。
“你们,别想。”达古拉丝瞥视众人:“这也是我喜欢死灵系法术地原因之一。不死者不需要工资,更不需要脑子。”
再无犹豫,炮灰们蜂拥而上。
长方形的黑铁塔盾像推土机一样将废屋墙壁撞碎,掩护它的主人直冲而入。但是没等盾牌后的人掷出手上的投斧,一团晶莹剔透的寒气已经结结实实打中了盾牌上雕刻的魔鬼头像。那名五大三粗如半兽人一般的战士被这么一记冰弹就结结实实地从他冲进来的洞沿原路打了回去――身形过处,破损的墙壁边缘也陡然蒙上一层冻霜,噼啪碎裂。论起这种冰刀雪剑的攻击性法术来,凯罗比摩利尔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随着达古拉丝驱策骨笼城士兵们步步进逼。地上的传送门也愈发动荡,振起好似湖波的阵阵涟漪。
摩利尔扬手一推,一捏,一甩。又一个冲在前面找死的家伙被这几下动作轻易控制住,像堆破垃圾一样飞出去老远。接着,女法师想要释放的下一个法术便被暗里袭来地数道魔法波动扰乱,虽然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是距摩利尔想要的效果也算谬以千里了。
“还需要多长时间?”摩利尔看着雅各布在她的保护下抽风似地摆弄手指头。说一点儿也不着急那是假话:“嗨,你别急着动手!”
后一句话是说给四十七听的。达古拉丝不可能不知道金属人的底细,就算出于她的恶趣味使然。这么没头脑的派些如此差劲地小杂鱼来送死也未免太不寻常了。
四十七呲着牙笑。他身上确实连个火苗儿都没有冒,也没展示他独特的“变形术”。敌手已经扑到眼前――尽管比浴室的时候多了一副武装到牙齿地铁壳,四十七还是一眼认出胸毛男人躲在两个手下后面的丑脸。
狂妄自大的铁皮脸!以为有点本事就能在肋骨笼城为所欲为?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样的念头只在胸毛男脑子里盘旋了很短的时间。他先是看到铁皮人抬了一下手,然后就从指尖喷出一道极细极亮的银束,似乎在他前方的两名士兵身上一划而过。
我们身上的铠甲可不是路边摊的破烂货。而是经过魔法加固的!说不定比你那身破铁皮还要强!这种程度的攻击……这是胸毛男接下来的想法。眼前突然一片腥红,他冲出飞扬迷目的血雾,还没搞清楚这些血是哪里来的。便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一头朝地上摔去。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努力转身回头看,试图弄清楚他和手下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只能仰面朝天跌倒,看见的只是四十七带着尖钉的钢铁鞋底――漆黑一片。
腰好痛。他的最后一点意识。
不仅仅是胸毛男和他的两个人肉盾牌,实际上四十七面前一大片范围内十来个士兵尽管伤口部位有所不同,却也都遭到了同样的悲惨命运:全部一刀两断。金属人抬着手摆造型,掌缘居然有一滴闪亮的水珠儿。
“把水施加超高压,再用超音速喷射出去,所形成的水刀能把钢铁像奶酪一样切断……这就是南斗水鸟拳!”荒谬的怪名字姑且不论,他这一手绝对震惊四座――凯罗都看傻了,铁皮佬居然用水做凶器?
四十七的第二击打的更远。高压水流劈开了运行轨迹上的一切物体,所过之处尽是齐整整的断茬。
“看你,干的好事!”后面观战的阿莱怒吼,再也忍不住了:“他不会,上当,主动激发圈套的!”
火光熊熊。咆哮声中,一面足有十几尺高的烈焰之墙升了起来,流转翻腾的火焰在上面幻化出一个个扭曲呼喊的面孔。随着阿莱双手一挥,火墙像是一面大幕般朝废屋扑了过去,所过之处惨呼不断,被火墙卷入的士兵并非只被焚烧了事,而是被烈火裹夹着撕扯压榨,咀嚼般吞噬膨胀,煎皮烹骨,把火焰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汹涌火浪灭顶压至,雅各布双眼却是一亮。
“准备好!就是现在!”他高喊着,而脚下一直涌动不止的传送门也接入阿莱肆虐狂舞的火舌,猛的一下子沸腾如油,向上涌起淹没了所有在传送门范围内的活人和死人,与吞没这一切的火海融为一体。
看着巨大的毁灭性火焰冲天而起,照亮肋骨笼城黯红惨淡的夜空,达古拉丝不仅没有一点儿喜悦之色,反而气急败坏的叫道:“阿莱!你这蠢货!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五回合 万门之城
间宽旷、通明、却通体充塞着某种不可名状阴森之气或者应该说是工作间。
坚固高大的炼炉蹲踞在大厅四处,发出如巨兽喘息一般低沉粗重的燃烧声。这些高炉之间人影憧憧,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颇为怪异……动作迟缓僵硬,在炉火和各种设施形成的交错光影中踯躅而行。偶尔两人行动路线相叠也不知道闪避,撞到一起后倒也不会抱怨,只是摇摇晃晃的分开,继续自己机械简单的工作。
而另外有那么几个伫立不动的家伙,全身都裹在黑灰色的粗布长袍里,就算离炉口中跳跃的火焰近在咫尺也绝不掀下兜帽透透气。他们就那么默默站着,用冷漠木然的眼光审视周围的劳动者们。人、设备与光亮不仅没有增加这个地方的活力,反而更平添几分鬼气,活像一群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扯线木偶,了无生机。
这种墓室般的平静突然被打破了。毫无征兆的,角落里一个高炉传出连串爆炸巨响,通红的炉火从上面每一个开口喷出,几个正在附近的苦力也被气浪掀倒――惊变让黑袍监工们总算有了些正常人的样子,纷纷跑向出事地点,大声呼喊着驱策那些仍然木讷迟钝的工人作出应急反应。
火浪流溢,热浪袭人,但是却没有进一步向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地板上的流火被随之一同涌出炼炉的某种力量制约了火焰地继续肆虐,热气蒸腾中。火焰上方的空气开始因为温差效应而扭曲,同时染上一层微微的红色光晕,看起来好像……好像一道拱门的形状。
凯罗、摩利尔、最后是位面商人雅各布,相继从门内的红晕中被抛出来。
“我们到了哪里?”凯罗抚着头说。
“不管在哪儿,都够热的。”摩利尔低头整理了一下袍子:“咦?四十七呢?”
四十七是从燃烧的炼炉中走出来的。烈焰像披风一样包裹着他,身后变形的炉体如同炸膛地枪管,一双红瞳在烟火弥漫中炯炯有神:“这次旅行还算说的过去。……什么东西?这里在拍么?”
他这么想一点儿也不奇怪。四周麻木迟钝的连身上火苗也不知道扑灭的“人”并不是人――至少肯定不是活人。
他们眼神空洞,面颊塌陷,身上胡乱缠着一些衣物和绷带。基本上都缺点诸如眼珠、耳朵和手指这样的小部件,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防腐液味道。其中一个离的近了些,四十七顺手抓住他身上的皮带将其扔了出去,结果他在半空中就散了架,七零八碎儿夹着火苗稀里哗啦地从裹着他的破衣烂衫中掉落,跟一团没裹好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你们在干什么?立刻停止攻击行为,入侵者!”黑袍子们呼喝着,摩利尔能看到他们兜帽下削瘦的脸颊和稀稀拉拉的胡茬。以及眼里勃发的怒气,好像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发现了一大群蟑螂。
“是死亡者!看样子我们跑到万亡会的大停尸房里来了!”雅各布叫道:“没必要和他们纠缠不清!跟我来,我知道有条路可以从这里出去!”
四十七等人跟着雅各布朝大厅另一头地一个出口跑去。在黑袍死亡者的呵斥命令下,在大厅里干活儿的僵尸们全都改变目标,朝他们围拢过来――可惜,跟电影里演地一样,这帮活死人既没速度也没脑子,除了靠一张皱巴巴刻着数字的烂脸和从缝起来的嘴巴里往外渗的脓液吓人之外完全不能构成威胁。
他们离开一团乱的大厅进入走廊。四十七跟在最后,顺手把大铁门“咣”地一声带上。一条马上就要抓到他肩膀的僵尸手臂像剪刀里的薄布一样被夹断,落到地上后还在微微地抽搐。门上的链“喀啦喀啦”转了几圈后自动锁死,而僵尸那对混浊的乳白色眼睛也只能隔着铁丝窗怒视铁皮人的背影,用身体徒劳的撞门,嘴里发出“咝咝”的尖叫声。
雅各布沿着昏暗的走廊小步快跑,长长的走道两边有很多紧闭的门。天花板上满布着阴森的装饰花纹。仿佛跟几个人刚才出来的焚化室分属不同时空似的,除了他们脚步声激发的回音之外,完全没有别的东西存在。活像呆在一个大棺材里面。
“这边,”雅各布拐进一条楼梯,帽子都擦在横梁上碰歪了:“我们得快点,最好能在惊动更多死亡者之前离开这儿。”
“如果他们真的叫什么‘死亡者’,我倒是很乐意让他们名副其实。”四十七一边走一边说。
“别自找麻烦,我在资料上看到过这个印记城派系。”摩利尔一如既往的泼他冷水:“不管你怎么想,我可没兴趣招惹一个能跟不死生物签定和平协议的势力。”
楼梯拐来拐去,倾斜向下,通向一个摆满了金属台床和各种古怪装置的房间。一些尸体被放在铁床上,管子从旁边的机器上伸出来接进它们的身体,有的已经剖开了,肌和韧带被铁钩子挂住,像是为了证明肉体张力极限似的拉起伸长,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肋骨断茬。
这里也有几个僵尸工人徘徊,应该还没有接到死亡者们的新命令,所以对突然闯进来的四十七一行人视而不见――倒是有一名正在解剖台旁处理尸体的死亡者闻声抬头,惊愕的看着这帮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进门后,雅各布迅速扫视了一圈儿。
“找到了!请大家跟紧一点!”他一把推倒一个挡路的僵尸,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冲向房间另一头――可是那里除了几排立在墙边的铁架子之外,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
雅各布挤进铁架子中间。手里拿着一截干枯的人骨,也不知道是从哪具尸体上顺手摘下来的。回过神来的死亡者开始叫嚷,咒骂他们弄乱了房间里的东西以及不尊重死亡等莫名其妙的言论。
“给你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非常抱歉!”雅各布打手势让其他人都过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钱扔向那个死亡者:“这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希望……”
商人手上的破骨头开始扭动,好像它还长在活人身体上似地。作为呼应,两边的铁架子也像抽了羊角风一样颤抖起来――而且摇晃的越来越厉害,把上头摆着的一些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抖落得到处都是。
这个过程很快。最多只有几秒钟。“咣当”的一声巨响,让人怀疑铁架子是不是倒掉撞在了一起――其实没有。一道闪电状的光芒突然在空气中亮
到一边的架子顶上再沿地面流到另一边,最后回到起个封闭的四边形。
传送门开了。
四十七、摩利尔、凯罗、雅各布,大量灰尘以及一块本来浸泡在溶液里地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什么器官,一起掉到好几寸深的泥水里。气温有点低,带着烟味的寒冷空气包围着他们。歪歪扭扭的建筑从上面投下奇形怪状的模糊阴影。污浊粘稠的烟雾像帽子一样压在头上,似乎只比脏兮兮房顶上的烟稍微高那么一点儿。
摩利尔不得不站在垃圾堆上以避开脚下地泥浆。腐烂的蔬菜踩上去又湿又腻,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让女法师下决心一定要将每天都尽可能准备一两个清洁小法术的这种好习惯保持下去。凯罗地反应也很快,溅向她的泥点在半路上就成了碎冰,立足之处更是结结实实冻成了一片。于是忍受铁皮脸“吧唧吧唧”跺脚和泥玩的只有雅各布一个而已。
不过位面商人眼下的反应倒是有些奇怪。他没在第一时间招呼旁人,反而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有点发呆。他地目光慢慢从那些实在有些对不起“房屋”这个名称的破败建筑上面扫过去。它们全都稀奇古怪,摇摇欲坠。杂乱无章,尽是些用木料、石头或者别的什么材料拼凑起来地,一看便知道其产地天南海北哪儿都有。相互支撑着靠在一起,让人觉得随时会有倒塌的危险。很多地方都爬满了黑色的藤蔓,枝叶间密密麻麻的全是尖刃倒刺,好像也有点儿连接加固的作用。雅各布就这样看着,连墙上鬼画符般的涂鸦。街道旁成堆的垃圾、堵塞了的下水沟都不放过,最后久久凝视着巷子深处,那边模糊不清。雾气游窜遮蔽了视线,向上一直连进同样雾蒙蒙的天空里。
“你到底在寻摸什么?”既然没人理,四十七也就停止了他的恶作剧。
雅各布开口了,声音也异于平常。“印记城……万门之城。”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似乎不是从嘴里吐出而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了充满各种野兽的深坑,一个囚禁所有种族的笼子,一个真正中立的港湾,一个无极尖峰顶点的花环,一个恢宏壮丽的奇迹之地……危险的、惊奇的、不可思议的……印记城。”
这番近似咏叹调的感慨说完,商人才回过神来。他迎上摩利尔诧异的目光,有些自失的一笑:“对不起,在下失礼了……不过说起来,不管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世面,印记城总是如此令我惊叹,令我怀念……就算它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处再糟糕不过的臭泥潭也一样。”
四十七也看向雅各布看过的地方。他并非关心那些与贫民窟无异的破房子,始终浮着一层油腻的雾气也难以遮蔽他的视线,所以金属人显然看到了远处,看到了一些足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
“有趣的结构……确实让人怀念。”四十七仰着脸,脑袋慢条斯理的转了一圈儿,自言自语的说道。
女法师确信铁皮脸与自己一样,以前从没有到过印记城――不过她更知道铁皮脸嘴上没有把门的,说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位面商人走开几步,离开泥浆的范围,没忘了扔掉手里的骨头,否则他很有可能被身后黑乎乎只剩下半边摇摇欲坠门板的破门洞重新吸回死亡者那个死气多过活气的鬼地方去。
“虽然出了一些波折……”雅各布冲他们微微鞠了一躬:“不过在下总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带各位平安来到印记城。”
“那么,鄙人的工作也就此告一段落。虽然我很愿意继续为诸位尽力,但是……”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截了当:“但是不怕笑话,在下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以我的能力,独善其身尚有几分把握,火中取栗的事情就太过惊心动魄了。和你们作对的那些人……没错,我认识其中的几个。摩利尔小姐,我猜您与在肋骨笼城设圈套伏击您和铁武士的两个法师一定相识吧?有件事我必须对您说。根据我对那个传送门陷阱的分析,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它最初的目的地很可能是弗莱格索斯。”
“弗莱格索斯?”摩利尔跨步跳到干燥的地方。陋巷内昏暗寂静,除了他们之外渺无人迹,而这个发音绕口的词语更仿佛独行于此的旅者背后突然感觉到的莫名战栗,致使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样。
“没错,弗莱格索斯,巴托异界的第四层,焦热地狱,烈焰深渊。”商人跟着摩利尔:“首先,它毫无疑问联结着普瑞克斯宅院里的诅咒之门……但据我所知,那里默认的出口是巴托异界第一层面的青铜要塞,一般人无法承受弗莱格索斯的恶劣环境,巴特祖魔鬼们也通常并不愿意让别人进入巴托异界这么深的地方。”
雅各布停了一下,女法师也停止在地上蹭靴底的动作而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要想改变诅咒之门的出口,那两名法师做不到,普瑞克斯也做不到,甚至可能连地狱第一层领主拜尔阁下都不容易做到。”他又开始搓手指,迎上摩利尔的目光:“其实就连那个传送门我都怀疑是不是他们两个建立的,毕竟他们只是主物质人,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对异界旅行非常有经验的位面生物,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而且它似乎以某种激烈的能量为钥匙……如果钢铁武士在那里直接动手的话,我们现在十有八九会在弗莱格索斯,而不是从死亡者的焚化炉里到达印记城。”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四十七,如果有纸笔的话,“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几个字一定能从铁皮人脸上拓下来。
“这么说……”摩利尔轻轻叹口气:“达古拉丝背后有比第一层领主拜尔还要更麻烦的角色?”
雅各布低头。
“那好吧。”女法师点了点头:“也难怪,光是提到地狱九领主的名讳就足以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不安了。我理解你。不过……”
她也抬头看看有雾的天色:“帮我们最后一个忙。不可否认,任何一个第一次来到印记城的主物质人都是货真价实的乡巴佬。在我们告别之前,可否请你推荐个稍微好一点的,没那么么多苍蝇和小偷的落脚处呢?”
雅各布毫无犹豫,很熟练的回答。“如您所愿,摩利尔小姐!”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六回合 言多必失
高峰前三小时。
雨停了,正如它开始下时一样突然。雨水涤去了空气中飘浮的污垢,在一些地方积起褐色的水洼,凉快的微风带来难得的爽利感觉――虽然这种体面境况很快就会被成百上千根烟里喷出的废气重新搞成呛人的一团糟。
摩利尔弯腰用木盆里的水洗了洗脸和脖子,直起身时小心不让自己的头碰上矮梁。她没去拿毛巾擦,因为她没有把这块破布也像水一样用法术净化干净。尽管住进这间阁楼的时候她勒令服务员把所有用品都换成新的,但“焕然一新”的现实仍然是简洁明了的残酷:脏。
真不知道雅各布是觉得终于用不着和她打交道了所以敷衍了事,还是他理解中的“稍微好一点”与女法师存在过大差异。墙壁凹凸不平,抹了一层颜色难看的灰泥,跟那些木制的架子一起支撑着屋顶。床边放着一张桌子,对面就是她刚刚洗脸的地方,脸盆放在一个已经熄灭的炉子上面。唯一看得过眼的东西是床角箱,包着铁皮,用几根大粗钉子固定住,锁扣似乎也很牢靠,但是只有傻瓜才会把家当放在里面,自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地板踩上去会“嘎吱嘎吱”的乱响,如果光看它的面积会觉得房间也蛮宽敞,但是必须指出有一面墙根本就是向内倾斜的――所以能抬起头走动的地方其实也就一半多一点而已。斜墙上装着两扇窗户,因为密封不严的关系。顺墙漏进来一大片水渍,窗根下地地板早就因此而彻底完蛋了。不过灰扑扑满是尘埃的窗玻璃倒是因为雨的缘故清亮了许多,透过窗户,摩利尔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中繁星般点点光火摇曳。
她知道,那些不是星光。印记城的另一半就悬在那里,同样是街道、楼阁,以及生活其中的居民和过客。只要她愿意,一个简单的飞行术,或者花几个金币雇辆鹫马车。甚至仅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就能走过去――前提是你得是个熟悉路的人,或者跟着一个熟悉路的人。
女法师不愿意往手指上沾唾液去捻灭油灯,所以她只是简单地隔绝了***周围的空气。房间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中,对大圆环彼端的人来说,想必不会注意到天空中的亮光少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楼梯狭窄、昏黑,而且同样吱呀作响。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醉汉”与摩利尔在楼梯拐角处相遇。他在看到女法师眸子里骤然燃起的银色火焰后讪笑着退缩了,放弃借酒装疯从她身边挤过去占点便宜的企图。毕竟这里是印记城,毕竟他不是傻瓜。真正地醉鬼很快就会晃荡到死亡者的大停尸间去。
看着那家伙顺走廊溜掉,摩利尔驻足辨认了一下方向,因为她实在是没法凭记忆找到旅店服务员带她上来时走的路了。在她看来,这座所谓的旅馆结构混乱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尽头被封死、那也去不了的楼梯,高低不平犬牙交错的楼层,更别说相邻几个房间推开房间甲的窗户会看见街道推开房间乙地窗户会看见厨房推开房间丙的窗户则会看到房间甲……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那间漏雨的破阁楼。找出正确路线后,女法师加快了脚步。一路上至少有不下十双眼睛居心叵测地从各种缝隙中窥视她。不过全都无须理会。这种人大多是宵小鼠辈,得势时凶残勇猛,毫不留情。但他们更擅长的是谨慎的挑选猎物,如果意识到对手拥有超过甚至仅仅是能给其造成麻烦的力量,便会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此地虽然有些乱,也存在不少危险,但确实是个不错的黑市和探听消息地好地方。而且我相信。以你们的力量在印记城也不会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除了一个……”
雅各布就是这样对她说地。
危险?伸手推上角门前摩利尔不由得摇头叹气。危险绝不仅仅只是摸得着看得见的事物,“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所带来的也绝不仅仅只是刺激。
门开了。影像、声音、气味,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此类场所独有的氛围,潮水般扑面而来。
比摩利尔想象中要大得多也高的多,椭圆形的房间内到处是人。同样是毫无美感和规划的样子,随便摆放的桌椅,随便架设的吧台,随便安置的吊灯,随便搭建的越层,随便竖起来作支撑的、或粗或细的柱子,还有衣着随便、模样也有些“随便”,在屋子里随便乱走的生物们……女法师现在不用法术就能看到墙上的窗户了,只是不知道那边的住户对这种免费风景是否满意。
找到四十七并不太难。他就大马金刀的坐在地势最低的正门附近,旁边围了一圈儿人。摩利尔快步在人群中穿行,侧身从一个赤裸着上半身,胸前背后满是鱼鳞状皮癣的大胖子旁边挤过,尽管附近桌子上有个香炉正散发出浓郁的奇怪香气,肥佬身上的体味仍然差点没让摩利尔晕过去。
围着四十七的人并非是他惹来的麻烦。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无论女人还是小孩目光都只集中在一样东西上:闪亮的、美丽的、纯净的、高贵的、令人心醉神迷的东西――钱。
凯罗将一枚银币放在一只伸到女孩儿面前的手上。印记城的居民通常管银币叫做“毒”,因为人们发现银这种物质居然能很奇妙的令接触它的恶魔类生物感到疼痛。但是眼前满是褶皱脏污裂口、干枯瘦弱的皮包骨头、好似猴爪与鸡爪混合体的手绝不会有此顾忌。银币甫落,手掌便像被触动的捕兽夹一样紧紧合拢,身上只穿了一件大号破衬衫的赤脚小孩立刻头也不回地窜入外面夜色深沉的街巷。连声“谢谢”都不说。
留下来的空位马上被另一双既纯真又贪婪的眼睛占据了。惨淡的街灯从背后照来,店内的烛火映在脸上,两种光明本应该交融在一起,在印记城时间般精确降临的夜幕中划出属于文明的一方土壤,但是被夹在其中的人们一隔,却仿佛转而变成了一种可笑地衬托,衬托着于黑暗异界中游荡出现的一群鬼魂,他们毫不在意现世的光芒,眼中只有钱币的反光。因为只有它能把长久以来压在他们身上名为痛苦、悲惨、折磨的巨大磐石撬松一点儿,在他们深窟死水般绝望的生活中投进一丝心灵上的微澜。
凯罗找不到银币了。钱袋里只
金币,混着几枚更加昂贵的白金币,所有地银币和铜她泛滥的好心下从口袋里转移到乞讨者的手中。
“如果你要给这些人金子,还不如让我给他们子弹来得痛快。”四十七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辛辣的气味似乎证明了那是酒,不过辛辣的程度却实在有点超乎寻常。
“子弹是什么?路克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好东西!”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在桌子上方响起,说话者随即显出身形。这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型生物。手脚纤细,双眼不成比例地大,神经质的抽动着它的尖鼻子,过长地耳朵和半透明的翅膜使得它看上去颇像昆虫:“你同伴说的对,傻姑娘!里面,外面,哪里都不缺肯为了一个金币动刀子的家伙!”
它挥舞双臂绕桌子飞了一圈儿,吓得孩子大人纷纷后退:“走不出五十步。他们的肠子就会被掏出来绕在脖子上!嗨,同情心过剩地小菜鸟!这里是印记城,这里是巢穴。活下去靠的是本事,不是施舍!把你的钱给路克,路克就会给你好东西!消遣,取乐,应有尽有!铁皮大个子。还想再来点么?”
“我认为他已经喝得够多地了。”来到近前的摩利尔挖苦道:“而且你以前见过会喝酒的构装生物么?我告诉你,他出毛病了,而一个出毛病的构装生物随时会把你吞掉嚼碎。然后吐在盘子里,这样你就可以被送到那边克诺根恶魔的桌子上当开胃小菜,你明白了?”
那个生物被吓了一跳,飞高一点转过来看着女法师。“呀!一个法师!路克不喜欢法师,但是路克尊敬法师。”它迅速的眨眼,抽鼻子:“唏,印记城里见到什么都不值得惊讶。请不要生气,路克能为您做什么?”
“不掺水的葡萄酒。”摩利尔在桌旁坐下,扔给它一个金币:“或许你还能帮我换些零钱,把这些人打发走。”
“没问题,没问题!”路克非常灵巧的接住钱抱在怀中:“马上就来,随时为您服务。想要钱的可怜虫就跟我来,只要你们跟的上我!不许再打扰我的客人,否则我就叫卫兵踢你们的屁股!”
它举着金币炫耀似的晃了两下,像出现时一样突然,刷的一下消失在空气中――根本没人能跟上它。
“可是……他们好可怜。”看着年龄不同相貌各异却又同样憔悴麻木的脸孔散去,凯罗低声说道。
“凯罗,你无法真的帮助到他们。就像以前在雨城……”
“贫穷使男人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四十七打断了摩利尔的话,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文明鼎盛,世间却逐渐变成地狱;人类生而幸运,灾祸却不可避免的降临。你看。”
他扬了扬下巴,指的是与他们隔着一个吧台正与几名生物调笑的年轻女人。她扎着一个蓬乱的马尾,半倚在吧台上,单薄的身体似乎还没有脸上的廉价脂粉厚,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向嘴里灌下劣酒,仿佛只有将心浸泡在酒里才能麻木堕落带来的伤痛,虽然不时跟着旁边的人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但是无神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猜她有多大?十五岁时像是只有十二岁,刚到十六岁又像已经过了二十岁。今天还是小女孩,明天就成了妇人,急着超越时间,以便早日结束生命。无一处不脆弱而又令人畏惧,叫人见了不伤心便要寒心,无所谓姓名,无所谓年龄,无所谓性别,不能再辨别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走出童年便失去了世上的一切,不再有自由,不再有贞操,不再有责任。昨天才吐放今日就枯萎的灵魂,好像那些落在街心的花朵,溅满了污泥,只等一个车轮来碾烂。”
这番话把凯罗吓住了。
摩利尔也像是面对刺来的锋刃般畏缩了一下,语言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比刀剑要锐利得多。
“我以前可从没发现,你还能说出这么……这么震撼人心的言论。”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又抬眼注视四十七棱角分明的侧脸。
四十七很是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多读些书吧,女士。这话不是我说的。”
“多读些书?”摩利尔竖起眉毛,突然被这个说法惹恼:“拜托,我好歹也是个法师!你知道要当一个法师得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吗?我生命中前二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和实验室度过的,我抄写过的卷轴摞起来比你还要高!你了解过我为了我现在所达到的程度所做的努力么?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是一天到晚像个低等生物一样靠本能过日子?我又不是在你面前卖笑求欢的妓女,你有什么理由如此肆意贬低我呢?”
“……摩利尔姐姐?”现在凯罗是真的被吓住了。
“我没有贬低你。”铁皮人转过头正视她。“你看你,如果我身上那些精密设备还在,就会发现你的血压……”
“够了!我实在是听腻了你这种荒谬不经的陈词滥调。”摩利尔厉声打断他:“让你所谓的什么‘精密设备’见鬼去,魔杖和卷轴永远代替不了真正的咒语,我已经放弃用正常人的标准要求你了,但是,你偶尔,只是偶尔,也稍微动一动脑子好不好?我们现在两眼一摸黑的坐在全多元宇宙最不可思议城市的酒馆里,唯一的向导溜之大吉,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听你说一些不知所谓的废话!如果你要我忍受这些,没问题,只是现在你是否可以用你的‘精密仪器’指引我们,告诉我们有点实质内容的话题,告诉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四十七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滴溜溜转了转眼珠,似乎想到了托辞:“好吧,让我想想。我以前的工作是解决问题,发现问题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凭我的直觉,眼下的局面很快就会有所改观……”
“什么?”摩利尔出离愤怒。“凭你的直觉?我告诉你,你就这样等到生锈――”
局面的改观比四十七预想中还要快得多――不得不说,来自于外部的重大突发事件往往是解决或暂时缓解内部矛盾的灵丹妙药。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二十九回合 我们选择的道路(一)
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
菲尔加斯平静的说。虽然她现在大概连全身骨骼都换成了活体金属,但动作起来依然如往昔一般优雅迅捷,悄无声息。行走间她身上的肢刃链爪等或会摇摆相碰,却也不发出任何金属撞击声。如果眼力特别特别好,再全神贯注进行观察的话,就可能发现那些凶器并不完全固定形状,而是在不断的进行适应性的变化微调,吸收小小碰撞产生的冲击力,再利用细琐的结构改变将力量传导入体,强化协调整副钢铁躯壳内起主导作用的精灵肉体。
“没人对此有怨言,我知道。”菲尔加斯抬腿便跨上一处十多尺高的竖井,姿态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好像一名参加晚会的淑女走下马车。她等四十七开动脚部推进器慢悠悠升上来后结束警戒,俯身向底下的女人们伸出手。“他们永远与我同在,正如我永远追随您……主人。”
摩利尔在犹豫之色表现到脸上之前握住了菲尔加斯的手掌。那只手仍然有着柔美纤长的外形,但女法师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便立刻感到其中蕴藏的能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还有洪水般怒号翻腾的精神洪流,隐于钢铁铸成的堤坝之后,蓄积疯狂。
铁皮脸在沉睡森林当恐怖分子时招募的精灵部下么?他对她还真是关爱有加。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在阿古斯战争中诞生的怪物……对于那场帝国与精灵地战争,摩利尔起初根本没想过去深入了解。对参与者的命运更是毫不关心,但是它的牵连至今仍然余波未消,震动着所有曾经涉及到的人们。旷日持久的闹剧直到落幕也未决出一个真正的胜利者,就连四十七实际上都被纠缠于“神之武装”所附带的历史遗留问题中,不得脱身。
或许这正验证了预言法师***里私下流传的一种说法:我们以为人生是起点到终点之间一条逶迤的道路,只要在分岔口做出正确地选择就会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但实际上我们所有的判断、预测,遇到的一切人和事共同织成了一张笼罩在我们头上的大网,我们千方百计逃避和费尽心机追求,希望从这张网上千千万万个节点中找出最好的结果。到了最后却发现,这张网,才是结果,才是命运,才是人生。
“我们都是被命运选择出来的士兵。”
四十七没有对魔化精灵们的遭遇做更多评价。或许这并未在他预料之外,下层界向来以它独特地残酷方式欢迎每位访者,准备出一道道封喉盛宴――痛苦,折磨。腐蚀,死亡,以及……血战。
“你真是幸运,居然能从那里活着出来。”参加血战的人都是蠢货,别看爱波妮是个靠出卖身体为生的女人,对事物的本质看得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透彻。
他们终于爬出大垃圾坑。印记城带着油烟味的蒙蒙冷雨落到脸上使人精神一振,驱散了从地下带来的污闷浊气。抬头依然能看到星星点点模糊的***,所以这雨究竟来自何处其实就是一个很值得认真研究的课题。“雨从哪来?当然是从云里来。白痴。”笼子里地居民总是这样不屑一顾的回答就此提出问题的巴佬,但实际上轮胎似地印记城中间飘浮的除了灰尘和油腻的烟雾团之外根本就没什么云彩,所以这种说法完全立不住脚。人就是这样。无论多么不可理喻匪夷所思的事情和处境,天长日久也就司空见惯,而且还会因此抱有“见多识广”的优越心理,对外来者地质疑加以讥讽嘲笑。
众人现在处身于一条不宽不窄的街道――它向着蛰伏怪兽般黑黝黝的屋群中延伸远去,阻隔、转折、衔接。终将首尾相连,接成一个完整地环。印记城同样也是如此,以及外域。还有环绕着外域的上层界与下层界、数不清的物质位面……
跟随这环。
“菲尔加斯,你说你是被一群塔纳厘恶魔撵到印记城来的,对吧?”铁皮脸四下环顾,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下巴拧来扭去,差不多每一次都能让它碰到耳朵。看来他发音根本就用不着声带和舌头,可能连脑袋也不用。
“……看来我们要到无底深渊报这一箭之仇了?”精灵没有开口,答话的是女法师。
摩利尔对此并非没有心理准备。恶魔可不是好惹的――与大众通常所认为的不同,想跟下层界那些真正够劲的巴特祖魔鬼或塔纳厘恶魔结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它们对主物质生物的兴趣也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巴特祖没日没夜盘算如何巩固地位欺上瞒下就算自己不胡也不让别人胡,塔纳厘则忙着跟个顶个凶残狠毒的同类斗、跟变幻无常糟糕透顶的无底深渊斗、朝着“更快更大更强”的目标努力奋斗……而其他族类一场冒失的召唤、一轮惨烈的战斗、一次成功的驱逐都不足以让他们转移稍多的注意力,反正漫长的岁月积淀,下层界生物们早已总结出一句至理名言:天堂有路人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所以菲尔加斯能混到被操纵如此强大深渊原力的恶魔盯上并追得走投无路的地步,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成就,虽然强烈不推荐任何想出人头地、吸引女孩子注意的冒险者效仿尝试。
再让摩利尔修炼二三十年她也不想去无底深渊观光。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瞥视着四十七。凯罗在一旁好奇的观察飞来飞去的小恶魔,大概把它当成了阿猫阿狗一类的宠物,而皮皮却宁肯离铁皮人更近也要离她远一点,对女孩怀有很深的戒心。
也罢。这都是我们选择地道路。
“那当然。但不是现在。”四十七“喀吧”一声把下巴装回原位,回答很是出乎摩利尔的预料。而下一句话更是让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无底深渊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对于法师来说。”
“哦?没想到你居然――”女法师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低头整了整法袍,短暂停顿过后神情语气都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继续游览多元宇宙最奇妙城市的风光么?”
十七问住了。
“嗯……或许我们接下来应该对山羊们的血海深仇更上心一些?”他突然一伸手拽住小恶魔的尾巴:“老实点。我突然想起来个事情要问你……”
一直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菲尔加斯转了个身。她肩背上的附肢一瞬间全都探出狰狞地爪牙,落到她身上的雨却寂然湮没,没有任何被惊扰溅起的迹象。仿佛钢铁精灵整个人就是一柄锋锐无比、凶残成性的武器,触到的即便仅仅是雨滴,也必将其切成齑粉而后快。
几乎与她同时,摩利尔也扭头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女法师目如朗星,刺进雨中的黑暗。稍后。黑暗中传来一个自信、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蒙蒙中忽远忽近:“真是不可思议的杰作。小摩利尔,我认为你并没有做好接收这么大一笔财富地准备……既然如此,你难道不认为把它交给老师保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
摩利尔身周接连亮起防护性魔法的光晕。施法速度很快,短短几秒钟之内她已经完成了从血肉之躯到坚比铁石,冰火难伤的神奇转变。
“安德烈导师?”女法师试探着问道,打手势让缺乏自保能力的爱波妮躲起来,后者反应很快。显然对应付这种事情经验丰富;四十七顺手把不情不愿的小恶魔塞给凯罗,但是他的主要注意力却不在摩利尔那边,一双鬼火红眼巡视着扭曲畸形的森森楼宇,活似一头游荡于深谷密林中地恶兽,正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老师的声音,真让我感到欣慰。”影影绰绰地檐底巷角中缓步踱出一人――他背着手,拎了一根通体熠熠生辉的法杖。头顶仿佛有一方无形伞盖挡住所有雨水,尽管满头梳理保养的极好的黑发间没有一根银丝,但眼角隐现的鱼尾纹还是泄露了一点他地真实年纪。
红袍法师会变化系首席导师安德烈?金在离摩利尔几十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形。即使是敌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贵族出身的红袍首席总是那么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一层隐形地法术护罩完全隔绝了他沾染外界泥垢的可能,在印记城巢穴区这种烂泥坑里导师也如翱翔九天的雄鹰般高高在上,与摩利尔记忆中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很抱歉,安德烈导师。”摩利尔引用了从前一位红袍导师剿灭某个不识趣地方领主时说过的名言:“红袍法师卖给你。才是你的;不卖,你不能抢。”
“哼哼。看哪,小摩利尔是多么的出色。假以时日。我们都得退位让贤了。”随着几声阴阳怪气的嗤笑,一个高高的鹰勾鼻子在安德烈身边显现出来――红袍法师标志性的秃头,深陷进去的眼窝藏不住阴骛刁钻的目光,一袭大法师袍无风自动,褶皱变幻,仿佛是用夜幕阴影裁制成的一般。
“恐怕我会辜负您的厚望,辛尼斯导师。”摩利尔并不惊讶于咒法系首席的出现,她甚至能感应到在附近虎视眈眈的不仅仅只有面前二人。但她从前的老师却没有在女法师的心灵之镜上印下任何影像,毕竟伊莎贝拉对预言法术的造诣更在她之上,几乎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能瞒过摩利尔的探知也不足为奇。
鹰勾鼻子倨傲的向前走了一步。
“我对你才没什么‘厚望’。”他一挥袍袖,做出个大权在握者指点江山的手势:“摩利尔,导师们一致认为继续放任你这样下去是对红袍法师会利益的严重损害。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会劝说伊莎贝拉既往不咎。”
“我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得到了维克多导师批准地。”摩利尔察觉到四十七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也不敢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出现的两位红袍身上:“而且我记得您与伊莎贝拉老师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吧?这又叫我如何安心呢?”
“摩利尔。你应该清楚红袍法师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安德烈将魔杖拿到身前,法杖放射的辉光映得他贵族式苍白的面孔更无一丝一毫血色:“这也是你一直都改不了的毛病。我必须得承认,现在的你已经拥有能比拟导师的力量……但现在你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一位导师。”
变化系首席地口才相当好,显然也很擅于用言语动人心志,打击信心:“而且我相信,‘它’虽然是一张王牌,但也不足以成为确保你必胜的倚仗。据可靠情报,‘它’曾经被阿古斯帝国多次擒获……摩利尔,你总该不会认为我们红袍法师比不上评议会那几个沉迷于考古的老朽吧?”
“辛格大法师对此一定有不同的看法。”摩利尔淡然一笑:“不过我倒是没义务替他辩护。女人的礼貌也不建议我在此时表达什么个人意见。”
“够了,休要再逞口舌之利。”辛尼斯发出一声冷哼:“既然小摩利尔已经表明态度,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拿出点能让她懂得更尊敬我们的东西?”
咒法首席这句话造成了某种近乎实质的压迫力。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但平素里总是熙熙攘攘地印记城在此刻此处,竟然出奇的凝滞沉抑。
再次打破僵局的仍然是菲尔加斯。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或者是通过四十七发现了什么。钢铁精灵一跃而起,像是一只潜伏许久后暴起发难的母豹。两个红袍导师身上同时辉光大作。凭空突生的魔法力场驱开雨水,在泥泞的街道上推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区域。或许连法术作用范围内的空间性质也有了某些改变,但是没能真正验证一下它是不是能让鬼魅般地进攻者无计可施。
菲尔加斯在半空中折转,明显缺乏物理规律的支持。红眸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形残影,开锋地高跟鞋则切出更大的同心圆轨道,似乎与虚空中的什么物体撞击,电光流窜,火花四溅。雨水再不全是从天而降,激飞迸射中勾勒出一个隐约闪烁的矫健身姿……以及一双星辰般湛蓝的眼睛。
蓝芒进身欺进。抢入红光画出地痕迹。钢铁精灵随即翻转身形在空中留下一道瑰丽弧线,双腿摆荡中做出好像蝴蝶振翅的环舞动作―
她修长的躯体向下伏低,街上地积水犹如遭受到巨大向外扩散。几乎与此同时,大大小小几乎数不清的涟漪出现在地面、空中,绕着菲尔加斯竞相盛开。
光影交错,昏黑的夜色被水滴反射的绚烂光华照亮,令人目眩神迷。菲尔加斯顷刻间便模糊成难以分辨的虚影。动作之快以至于看上去像是飘了起来。她脱离了人类所用的任何一种战斗方式范畴,身体上任何部位都可以作为支撑点也都可以作为致命的凶器,条条蝎尾似的肩爪只是其中最具有威胁的部分之一。它们与更虚幻难明的某个外物疾速交击碰撞。飞舞的水花在越来越急促密集、风暴潮水般尖亢入耳的金铁交鸣声中愈发细碎,后来更是变成一团笼罩了战局的白茫茫雾云,忽涨忽缩,旋转激荡。两个半透明的人形在其中合演着一曲死亡之舞,教观战者们悚然变色――连启用了魔法视觉的摩利尔也难以跟上她们的动作而有些眼花缭乱,无从分辨哪些杂乱颜色组成的晕痕中上一秒谁在进攻下一刻又有什么将被撕裂或斩断,或许这根本不重要,如此粉碎机般的激烈程度会让战斗结束的时候只能有一名胜者存在另一个将成为不比雨珠大多少的碎块,那时候才算是胜负分晓。
四十七则饶有兴致的欣赏比赛,稳立如山。他做不到菲尔加斯那样快,也耍不出花里胡哨的动作,但是作为“赐予我力量吧”的呼唤客体,他对自己的成就显然相当满意。
收招和起手一样迅捷如电。如果采用慢镜头回放的话倒也不是太过难以描述:菲尔加斯像是从水雾中拼起来一样显身,爪锋大开大阖。一下子继承了四十七飞擒大咬的风格,绕上正处在她斜下方地蓝眸丽影。对方在贲张的肩爪围杀中仿佛失却重量,一手搭上钢铁精灵手腕翻向侧面轻巧的攀扯,躲开所有锋刃进攻的同时闪到她的上空,那是没有任何一种钢铁机械能做到的柔韧,恍如逆流跳跃的游鱼,破浪而上。
崩溃的力场将雨水无规律的向各个方向炸射。气压托起地水幕又因为高速运动产生的真空劈头洒落,这才令旁人清楚看到了最后一个场景。菲尔加斯被压到下面,一堆纤长的钢铁肢体扭拧在一起。背上的敌手在流动全身的蓝色电光中凝聚闪烁,此时才算完全显形。她一对胳膊两条腿,却制得爪子数量媲美蜘蛛的菲尔加斯动弹不得――唯一还算得上自由的大概只有她那双仍存留着精灵风姿的美丽长耳朵。
“铛”,“铛”,“铛”,四十七在鼓掌。
“咳。你看,摩利尔,生活就像施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惊奇。”千万点牛毛细针般雨水地打击令魔法护罩微微抖颤,透过它看去安德烈的脸孔有些扭曲:“看起来我的底牌并不比你的小。我现在倒有个提议……我这是尊重你,承认你的地位才会这么说。让我们抛开刀剑吧,法师的问题就应该用法师的方式解决。你觉得怎么样,摩利尔?”
女法师考虑了几秒钟。
“我很荣幸,安德烈导师。我们现在就开始么?”
她用一个笑容回应了四十七的目光:“我应付地来,没关系。倒是你……小心点。”
四十七又低头看了看凯罗,突然弯腰攥住女孩的手――皮皮趁此机会逃离魔掌。嗖的一声飞得无影无踪。铁皮脸眼睛里地红火森然欲射,好像要直钻进她的心底,说话却一如既往没头没脑:“你听见了?”
三位红袍。以及凯罗都离开此地。摩利尔并没有带着她,而是直接使用传送法术与两位导师一起离开的。女孩甜甜一笑,自己走进雨中……隐入了一团无声无息涌起的雾气。
“凯丽。”四十七调整下巴吹了个口哨。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和我过不去?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又是这样。我真不明白,给一帮子蠢货打工会让你很有成就感么?”
“凯丽”从菲尔加斯身上离开。贴身刃甲上每个刀片都在运动中不断变化着,柔韧如丝。菲尔加斯并没有发动反击,虽然她的眼神说明她很想这么做。四十七轻轻一弹手指。钢铁精灵立刻跃上屋顶,在歪斜地阁楼旁停留一瞬,马上被阴影吞没。
钢铁女士踱步向前,沉稳、婀娜而且宁静。
那不是贵妇在花园里慵懒漫步的姿势,也不是模特在t台上标准炫耀的仪态,仅仅是高傲、自信、悄无声息地移动,非要说那场面像什么的话,她像是正在踏进某个领域,属于她的,属于他们的。
她的蓝眼睛似乎盯着四十七,如果不是的话也没必要去寻找她究竟在看什么,因为那并不重要,眼中的光芒会让所有注视她的人认同:那是充满神性的空灵。
“我与他们毫无关系。”她声音清脆的如空谷摇铃:“你与她们也毫无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只有你和我……这便是我来此的原因。”
“噢?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应该半跪求婚了?”四十七摊开手:“或许闲下来的时候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但眼下我有事情要办。做个公平合理的交易吧,你不碍我的事,我也会试着关心一下你的事。如何?”
“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误入歧途。”
“凯丽”轻轻活动着手指,并不是为了更灵活。看来她也学到了铁皮人的一些坏毛病:“我有义务有责任去将其纠正。要帮助你脱离混乱重回正轨,就得驱除一切影响你的因素。是什么令你忘却神圣的使命?那个女人?杂质必须被剔除――我说过,别无选择。”
四十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像是乌云笼罩的天空透下一丝阳光,又像熄灭的火山涌起一缕焦热,他狂乱的本质突然透露了一会儿,就像一枚冰冷方正的铁块突然开始滴滴答答的读秒。
“那好吧。这是你选择的道路。”他说。“你得按一块八毛五结账了,博力瓦驮不动两个人。”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回合 我们选择的道路(二)
在印记城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修屋盖房子从来就不需要经过什么市政署的规划审批,最主要的是作为一个据说连接了多元宇宙所有世界的地方,印记城本身就会变化,永远充斥着空间上的不确定性。一扇门突然开启,另一扇门突然关闭,昨天晚上还平安无事的衣橱今天就可能因为你哼着歌儿打开它取衣服而把你扯到某个见鬼的地方去。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所以一个巴佬怎么也找不到他刚刚走过的小巷也绝非稀奇。如此情况倒是给了笼城土著们不少机遇,走投无路又不想去收尸或卖身的时候,当向导算是个相当好的选择――虽然很多时候这个词都约等于“骗子”。
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座印记城,有比单单一项哲学命题更深刻的涵义。
安德烈伫立在一栋还算堂皇的房屋檐下,雨水纷纷从面前滴落,更好的遮蔽了他的身形。导师身上已经失去炫目的法术灵光,魔杖也黯淡灰沉,跟普通的木棍完全没什么两样。哪怕是有谁从他身边经过,也很难发现墙角还站着人――安德烈从头到脚都似乎化成了建筑的一部分,腐斑、木纹、雨渍乃至滋生蔓延的黑色剃刀藤,只有警惕扫视的双眼中泄漏出的微光,能证明那里有个活物存在。
他绝非不能做到外表伪装的天衣无缝,幻术也不算他地弱项。但这样的话反而可能更容易被侦测魔法发现――尤其当对手是预言法师的时候。相对于被法术锁定而言。可用眼睛直接观察出来的破绽根本不算什么。偷袭和躲避都要加倍的小心,不然很可能被狠狠反咬一口,摩利尔居然能轻易摆脱他们的追踪,这便足以令安德烈重视起来,如履薄冰、感到危机四伏。
朊脏、陌生的城市。导师嘴唇微微翕动,无声的骂了一句。尽管房前屋后有六个如臂使指的活化造物埋伏拱卫,他心头却始终徘徊着一种莫名地不安全感,感觉自己就像个无遮无拦的活靶子,屠夫案板上的待宰羔羊。必须集中精力才能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妄想。在安德烈的童年,家族城堡一直是他的天堂,直到被人驱逐、永远离开之后。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所以他在赛尔城的大法师塔可谓戒备森严、固若金汤,比起巫妖要塞来也毫不逊色。所以也不难推断:外出旅行,在广袤、未知、充满危机地世界探险便是安德烈最厌恶最不习惯的事情之一了。
如果不是为了远古构装体……但为什么运气总不能公平一点的降临?就像今次,与第二个构装体沟通的竟然又是摩利尔的老师伊莎贝拉!为什么?他。安德烈,才是红袍法师会中最精擅于将无生命死物赋予活力,创造出奇迹的大法师!这倒也罢,不能指望一个构装生物明白事理。但是按照他的意见,他们既然已经接触到和摩利尔手中那个家伙同一类型的东西,就应该稳扎稳打,从长计议,最好是能先把“它”带回赛尔城再说――但伊莎贝拉居然选择了第一时间向她地学生发动袭击!同时也该诅咒摩利尔这小疯婆子。弄出的动静之大让人想忽略掉都不太可能!
甚至连环法仪式都来不及举行。安德烈不安的攥紧法杖,集中精神驱离思想中地阴霾。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是一名刚刚登堂入室的后辈而已。现在就想应付两位红袍导师还不够格呢……只是辛尼斯有时候过于傲慢。未免有点不让人放心。
你在哪儿,辛尼斯导师?安德烈可不想玩捉迷藏,收拾心神后立刻向咒法系首席传讯发问:有那小丫头的蛛丝马迹么?
哼。别那么沉不住气,她不会跑……也跑不了。几秒钟后辛尼斯阴恻倨傲的声音才在他耳内响起,显然自信满满:安德烈。你总该不会担心我们收拾不下她吧?然后只要再等那两个构装体拼得两败俱伤,带残骸回去详加研究,扳倒维克多还不是指日可待?
真是无知。你想得倒轻松……安德烈忍着没有把这种话传出去。就算它们同归于尽而不是一个击败另一个。弄堆破铜烂铁又有什么用?难道学阿古斯地老头子们虚耗百年光阴?
安德烈放弃与咒法首席的交流,正欲另寻办法改变目前的局面――眼角蓦然闪过一道流火电光。导师愕然转头,正好看到一片昏黑中乱舞地森森楼群,和夜空里绽开的烈焰。声如雷动,虽然在此距离不算过于洪亮,却也直震入耳――这一瞥同时还让他发现了他险些忽略,险些害了他性命的一些东西。
天上的火焰并不是真的在天上。只不过因为夜色正浓,印记城又是无极尖峰上一个违背所有常识的大环,观察远处的战场自然会有此错觉。那团火活像一颗爆发的超新星,燃起刹那耀眼通明。火光扫亮连排屋顶,视网膜中留存着它们席卷而来的残影,其间产生稍纵即逝的小小扭曲,似乎经过了某种不同于空气的透明介质。
一般人甚至根本无法发现这算不上异样的异样,安德烈却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未见他做什么施法动作,身前便陡然升起一道墙。脏土污泥甫一离地便硬化成石,纠结成逆流而上的固体瀑布,导师则在此掩护下没入墙壁,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后撤。他无视阻碍,眨眼便退入房间,不再掩饰的防御法术又多了几重,迷离流光映得家具也像是被施了魔法,叫人见到准保吃惊――不过这是间空屋。
幸好是间空屋。安德烈尚未来得及决定下一步采用a计划还是b计划,整间屋子便轰然一震。比雨点快了好几倍猛了许多倍破坏力更强了无数倍的东西甚至冲破墙壁射进室内。撞上导师地防护弹开后,才看出那是些最大不过与拳头相仿的碎石。
不需犹疑了,他再次退却。房子像是受不住冲击似的开始颓然倾倒,倒塌的方向和形式却有点奇怪。梁柱、四壁和屋内家具全都向内挤压旋转,一瞬间仿佛全被赋予了生命,要去挡开或是攥住安德烈正全力躲避的事物。
乌烟瘴气,一时雨水都压不住飞扬的尘屑。导师从混乱中升起,魔法护罩上的光芒像水纹一样游动旋转着。周围一片静悄悄――笼城居民的一大好习惯就是:永远不凑热闹。
房屋废墟拧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砖木瓦石结合得好像肌肉筋,活化法术萃取建筑物中最结实牢固地部分化做一只畸形巨拳。死死握紧一支箭――如果十几尺长碗口粗细的钢铁矛枪也能算做箭的话。它犹自振颤不休,横生错长的锋刃也伸缩扭动着,似乎是一条不甘就缚的恶蟒,亮出最后的毒牙做困兽之斗。
安德烈自信能抵挡任何攻击……但绝不会很长时间。他迅速扬起手,咒语注进手指划出的轨迹,混合一小团逃离屋子时顺手刮下来的灰尘激活魔
后经由一小块天然磁石转化成源源不绝、充满毁灭之量。导师大大加强了这个法术的威力――只消轻轻一指便能将敌人灰飞烟灭,便是只有法师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箭矛刀锋般闪亮的尾羽陡然一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遮住魔法护盾映射的微光。袭击者的些许轮廓在水波似的光华中出现,几近完美的隐身效果虽然被破坏,但她其实根本也没打算偷袭。严防死守地傀儡护卫们纷纷扑上,的确也起到了一点挡路碍事的作用。几道寒光跳过,它们地七零八碎便像碎纸片儿一样散开。安德烈则抓住这刹那空隙趁机伸指――遥空一点。
法术力量初看起来只是墨绿色纤细黯淡的一束。它从导师指尖迸出,毫无光线所应该具有的那种炽烈、明亮亦或是冷冽的形态,反而有些类似于被束缚的雾气。绿色射线粘在巨大地铁箭上。立刻让它熄灭了所有的金属光泽,同时迅速腐朽成尘,连同束缚它的石拳一起垮了下去。连一声小小地爆炸都没有,就变作细雨中的齑粉。
但这效果并非安德烈想要的。他又连着虚指数下,每一击都造成不小的破坏,但没一下能追上那如鬼似魅的残影。一轮连射过后,导师也不得不停手暂歇。再做准备。兼备妖娆与狰狞的人形可没有中场休息的概念,“唰”的一下落到安德烈头上,如刀肢爪竟嵌透他的魔法护罩。仿佛抓进虚空般牢牢固定住,然后弯弓搭箭――长箭扭曲似蛇,箭尖上犬齿霍霍,被咬上一口的话,导师的满头发蜡可就白打了。
安德烈抬目怒喝。爆发的能量在他眼里炸开两点光火,同时手中法杖也被他全力一撅折成两截儿。现在他才真正动用了红袍法师的看家本事:法杖断口深绿如墨,被激活的解离术已经不再用射线形式发动,而是以导师为中心形成一波寂静无声的风暴――先是构成法术护盾的魔力在冲击下出现散逸失控的迹象,下一瞬间周围的屋檐阁顶全像潮水冲刷的沙雕一样分解崩溃,里面还没逃离的家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宛如火舌舔过薄纸,只剩下无数微细的余烬。
雨丝中也带着惨荧荧的绿色,仍然没有一点落在安德烈身上。不管敌人是否在刚才的解离风暴中完蛋,导师都不想去“宜将剩勇追穷寇”,法师的价值可不体现在这种乱糟糟的遭遇战中。他变化成一种介于二维和三维之间的奇妙状态在纷洒的雨点中疾行遁走,超越空间的副作用就是所见所感皆成了扭曲怪异的景象:雨珠奇大似斗,毫无规律乱跳乱转,印记城的建筑更是像飞旋狂舞的哈哈镜里荒谬的虚影,层层叠叠伸缩着向他挤压过来,以至于又一团火焰在城中某处熊熊开放的时候,安德烈看到火光卷裹蒸腾,仿佛燃烧了整个世界。
另一处战场亦是如火如荼。
婀娜的钢铁身姿在动。忽隐忽现、忽东忽西,模糊成一道完全分辨不清的流动光影――但是正被她围攻同时也在围攻她的四十七在变。
他做不到像“凯丽”一样踢他一脚还能收腿挡他一爪子借力弹开,不过攻击头部却发现那脑袋已经成了个沙锅大的拳头对轰过来时,同样惊骇致命。四十七完全没有防御这个概念,今时今日他也算神功大成,所谓软肋要害对他而言更是不存在。血斧、血战,铁皮人总结并独创的战斗方式就是跟个压路机似的往前平碾,落石流沙潮水或许可以抵御疏导,山崩沙暴海啸来临之际不想粉身碎骨便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了。只是“凯丽”既然要和四十七打,要拦着他,要让他“迷途知返”,自然不能一昧避让,总得扭转局面才行。
所以她再度使出了曾让四十七三番五次吃瘪的霹雳一击。安德烈导师先前看到的闪光便是这个,苍蓝电光洞天彻地,毫无疑问,钢铁女子的杀手锏永远宛如统御长空的雷神之怒,而且更加精准、高效、完美――除了震撼的视觉和声响效果之外,所有能量都注进对手体内发起全方位摧毁,好像星辰行将熄灭,能量已经不再发散而是不断收缩塌陷直至在内部搅成一堆冰冷死寂的沉重物质,没有任何生机。
今非昔比,四十七头一次硬生生抗住了铁娘子这种星殒般的猛击。乍看上去似乎雷光把他整个儿点着引爆了,可实际上汹涌流泻的高温烈焰中他只是略仰了一点身子而已。铁皮人的铠甲外壳分解成许多部分展开,活似被激怒的动物伸张鳞片或者羽毛示威,体内无数齿轮机括上发条般在火中转动运作,前胸直接承受攻击的凹陷破裂部位也像炼炉中锻打铸造的金属一样逐渐平复……包裹他的炽烈火焰很不稳定的脉动振荡,时而变大,时而缩小,火光盛时亮烈的刺眼,照耀到的地方似乎都在忍受着熔铜煮铁的炙烤,焦萎成烬的过程肉眼可辨,雨水化成蒸汽升腾……几乎看不到冷却的白色。
钢铁的女子身上也带着火。她向后翻飞老远半伏于地,火迹在她和四十七之间跳跃舞动,却压不住那两点深渊般幽深的黯红。
红芒稍顿,随即带出两道残影迅速逼近,火浪如拍岸惊涛般迸裂四散。四十七大踏步从内冲出,每迈一步的震动都使他的外形结构发生变化――膨胀组合的甲?、钢筋凸显的脑袋、狰狞生长的脊突、愈加粗壮的肢体……铁皮人卷着一溜儿火烟咆哮杀至,扬起拳头便向“凯丽”轰然砸落。打桩机似的重拳造成了相当恐怖的破坏效果,旁边几栋房子呼啦一下便垮的彻彻底底,崩塌的砖木几乎将半条街埋葬起来。“凯丽”破尘而出,一个拧身空翻举重若轻的落在四十七后颈上,现在他的整个背部完全暴露在她的利刃之下,凭她的速度大可以在上面切葱花。
但是“凯丽”并未攻击,而在四十七把脑袋转过来咬她之前远远跳开。她的刀锋甲胄上划过一道火光――与铁皮人制造的略有不同。钢铁女子蓝眸闪了几闪,于是迎着那天上扩散的火光跃向夜空,稍暗时已经是踪迹不见。
四十七也转过身。他对这场不上不下的殴斗很是不满,同时也决定彻底解决“凯丽”的麻烦。铁皮佬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凯丽”优雅身姿的野兽派动作衔尾追去,经过处的火焰全都被吸进体内――蔓延的烈火像是镜头回放般流归罪魁祸首,无形中大概也救了不少人的命。
“你们别太过火!”爱波妮灰头土脸的从废墟中钻出来,叽叽喳喳的小恶魔皮皮居然也在她身边跟着:“当心激怒――”
可惜四十七带起的狂风呼啸扑面,将她的警告湮没无踪。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一回合 我们选择的道路(三)
们这帮巴佬以为平静陛下也只是个莫名其妙的破神,碰运气就能对付。她不是!懂吗?
――某位好心的笼城居民
下城区是个让人厌恶的地方,仅次于巢穴。叮当作响的铁匠铺,大大小小烟熏雾绕的简陋工厂,蒙蒙细雨中暗沉沉蛰伏的仓库群……空气中充斥着很浓的硫磺臭味,房屋街道大多都蒙有一层灰棕色的积垢,大概是各种工业粉尘混在一起凝结而成的,雨水流过也被污染成更脏的颜色,悄然混进这个名为印记城的大染缸。
但摩利尔喜欢。她像所有女人一样厌恶臭烘烘的气味、藏污纳垢的环境、六条腿到处乱爬的昆虫和几天没洗的内衣堆――可是她同样着迷于挂满湿布的晾衣绳、陈年墙壁上的半掩旧窗、以及迷宫般复杂的大街小巷。这是卑微者栖身的宏伟巢窟,粗劣品汇集的壮观奇迹,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这种地方的这些人在名为烦恼、苦闷、不幸和绝望的种种痛苦重压之下,仍旧迸发出的勃勃生机。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如鱼得水。
一个工匠斥骂着赶开他的学徒,表面上是因为他笨手笨脚,实际上是为了隐瞒他实际上并不算稀奇的淬火工艺。女法师堂而皇之的从他们杂乱不堪的工棚间穿过,升腾的炉火遮蔽了工匠的视线,学徒暂停他的劳役去张望偷窥老师的工序,丁丁当当的器具撞击声又掩盖了摩利尔本来就很轻的脚步声。的确,偷偷溜过这里还算容易,但是像她一样连腰都不弯可很有些难度。这需要机会,而且仅仅一两个绝对不够。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出现一次机遇,都要作出一次判断。海量的咒语随着女法师地低声吟诵从她脑海中流逝。延展成可触碰到冥冥中神异奥秘的魔力之线,向她揭示事物间或许存在的联系,指引她选择最切合自己心意的途径。现在的摩利尔比在阿古斯帝国之时强大许多,已经可以不再借助繁复地材料和步骤便能施放这种预示机运的高等法术――开着地图玩rt游戏,也难怪一个优秀的预言法师会令任何对手头痛。
摩利尔来到一堵残墙后站定。在魔法视野中。辛尼斯的秃脑门闪闪发亮,活像一个灯泡。悄无声息的隐形仆从围绕着他,兼任侦察和护卫的双重职能,而这些肉眼看不见的鬼魂只是咒法系首席口袋妖怪军团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而已。辛尼斯一向喜欢当老大地感觉,不少商路上肆虐的盗匪团和地精兽人等邪恶种族的部落都是受他指使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并且有传言说他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拥有一支下层界生物组成的私人军队。
不过也正因为辛尼斯这种张狂的个性,使得他仍然轻视摩利尔。更不像安德烈那般谨小慎微。一向令行禁止莫敢不从地支配力导致他自信心过度膨胀,结果就是咒法系首席身上反馈回来的魔法效果简直就像一只在粘在蛛网中不住扑腾的大蛾子。
但是要想彻底搞定他,仍然得拼尽全力和加十二分的小心才行。女法师隐进断壁地阴影,“恰好”处于辛尼斯侦测的盲区。她精心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几乎进入半催眠状态,静如止水。耐心等待机会――四十七果然也没有让她等待很久。
惊雷乍起的电火同样吸引了辛尼斯的注意力,摩利尔趁机猝然发难。数十枚魔法飞弹在她地操控下巧妙借助强烈火光的掩护向咒法系首席攒射而至,几乎令他措手不及。高级飞弹风暴像一场小型流星雨撕碎了导师身边的爪牙,让它们地稀薄的灵体和细声的哀号一起湮灭在雨夜中。
“摩利尔!”辛尼斯发出一声秃鹫啄食般的低嗥。双目凶光毕现,秃头上的花纹也像蛇一样扭动起来。无数布满倒刺的铁链从导师袍袖中飞出,迅速纠结成一面漆黑的屏障。魔法飞弹打在上面只是闪烁了一下就让蠕动的墙体吞没,紧接着这些刺链便再度变化,如潮涌般杀向女法师――法术变化的速度堪比电光石火。一转眼摩利尔便被三个铁链缠成的狰狞人形所包围,铁链在它们身上交错伸缩,组成一张要将女法师勒杀绞碎的大网。
瞬发音爆令空间似乎都震颤了一下。组成实体链条的法力原质寸寸崩解。低沉的噪声波扩散横扫,盖过周围一切声响,连她也嗡嗡的耳鸣,暂时失聪。摩利尔没空关心这个,她对法术咒语的熟悉早就到了即使听不见也绝不会说错的程度。先发制人的要点就在于一鼓作气,绝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一旦让红袍导师这种级别的敌人稳住阵脚缓过神来再想拿下可就难比登天了。她片刻不停,径直冲向辛尼斯,又一波飞弹风暴在手中绽开,逼得他连连后退,试图拉开距离重整旗鼓。
兵来将挡,首席可不是靠民主投票当选的。凭空出现的召唤生物群再次担当了辛尼斯的肉盾和替死鬼,而且摩利尔必须多用一道连锁闪电将它们的反扑彻底粉碎。
“愚不可及――低下的术士也不会如此鲁莽的进攻!”辛尼斯抬手一招,阴风吹动雨丝,几点惨绿的光点幽然浮现,被冻成霜雾的细雨勾勒出致命的轮廓。导师又放出噼啪作响的高压电弧在幽魂之
,伤害处在它们活动路径上的任何生物。这奈何不了她也毕竟不是铁皮佬,短暂的阻碍已经足以让辛尼斯召唤更高级的炮灰,足以给摩利尔造成更大的麻烦,足以进入他最喜欢的战斗节奏。
两只阿比萨龙魔出现在首席身边。这种有点像龙的巴特祖生物一显形便让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来自地狱的腥臭,黑红色的鳞片透出不祥的气息。它们血块般的眼球转了一下,紧紧盯住刚刚驱散恶灵地女法师,在辛尼斯下达命令的同时便扑了上去――撕裂娇嫩的肉体、品尝鲜血与绝望的感觉是如此甜美,如此令人迫不及待,否则它们为什么要和劣等的主物质人类签订契约呢?
有点奇怪地是。摩利尔不闪不避,一边准备法术一边逼近,似乎没什么手段来阻止动作迅速的阿比萨龙魔,抵挡它们锋利的尖爪。
女法师当然不是束手就死。他们现在的战场是条巷子,一个陈旧破败的拱门隔在两名法师之间。不管这个突兀的东西曾经是什么的一部分。也许是一座曾经辉煌的府邸在印记城最后地痕迹,但是它现在确实起到了“门”的作用。一道亮光如同闪电,突然出现的空间漩涡直接就把两只阿比萨龙魔吸了进去――或者说它们直接就撞了进去。
错愕的导师本能的侧了一下身,感到左肩传来彻骨的剧痛。该死地臭丫头!这里是她选择的陷阱!万门之城实际上没有它名字所表现的那么好客,没有正确的门和钥匙甭想来此观光游览,很多宣誓为辛尼斯服务地异界生物并不能被直接召唤――阿比萨龙魔也是他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段才带来的,但是被一个正确方法打开的传送门送出去却要简单的多。
摩利尔探测到这里有个能为下层界恶魔开启地传送门,也知道辛尼斯一定会召唤魔怪助阵。所以她才要发动强攻将导师赶过来。虽然她不晓得这个门通向何方,但是谁管它?只要它们不是她的麻烦就好了。
“您应该换一换战术了,辛尼斯导师!”法师对战中稍有纰漏就会致命,摩利尔现在离导师足够近了,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运转刺透他肩膀的力能魔剑,割开他地骨头和内脏。胜券在握。
一团火焰在女法师立身的位置燃起。它是如此的迅猛激烈,以至于一瞬间便成为一个巨大的蓝白色火球,饥渴的吞噬着它接触到的一切。堪比四十七制造的毁灭效果将辛尼斯也包裹进去,升腾扩散几秒钟之后猛的一缩。化成高密度的火焰光柱推着里面的牺牲品一头扎进路边的房屋――彤云翻卷,赤蛇狂舞,一大片街区陷入火海,焦热的风中隐约传来居民的惊呼和哭喊声。
“阿布德尔!”辛尼斯似乎习惯于恶狠狠叫别人的名字表达他的恼怒,他现在的样子狼狈非常。焦头烂额,多处灼伤,袍子也烧着了:“你想杀了我么?”
“我不动手你已经被杀了!这不也是我们商定好的战术么?”一堆大火炸开。肥壮如熊的阿布德尔从中出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你给我的东西没能完全防御你的法术!”辛尼斯指责道。
“我只说过它能保住你的命。”塑能系首席哼了一声:“要是那么简单就被抵挡的话,跟一般的火法术还有什么不同――嘿,别跟我计较这个了,那小丫头还活着!”
摩利尔稳步走出火场。她身边环绕着某种微微发光的屏障,好像一层薄薄的水幕。这种防护场发出咝咝的静电轻响,肆虐的火焰一触到它就被驱散了,同时护盾也在闪烁,等女法师来到安全的地方,便崩溃消失。
阿布德尔的眼睛眯缝起来:“精妙。你在阿古斯学到的?我愿意用一个据点来换这个法术。”
“那我们得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再讨论这个问题。”摩利尔微笑着答道。
塑能首席脸上的肥肉颤动一下,注意到辛尼斯愤恨的神情。
“真遗憾,小摩利尔。你非常优秀,难怪阿莱那个笨蛋被你耍得团团转。但你跑不了了,二永远比一大。为什么乖乖不合作?这样受到伤害的人就会少一些。”
“你说的没错……”
细雨根本奈何不了熊熊烈焰,雨点落在火舌上立刻被蒸发成雾气。雾气……淡淡的雾气随着风盘旋散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空气开始变冷。
一只纤细白润的手拉住辛尼斯的袖子,咒法系首席双目一下子瞪得溜圆――身体猛的闪现了一下,可是传送法术没能发挥应有的效果,他仍在原地。迷雾凝聚过来,渗进他的皮肤,很快就让他变得面色青白。辛尼斯张大了嘴,一团雾气在口中翻卷了一下没入喉咙。随即他的眼珠凝固了,别人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导师生命之光的熄灭。雾中地那只手松开以后他就一下子瘫在地上――雨丝落上冰僵的身体,立刻变成冻霜。
“二永远比一大。”看着辛尼斯完蛋,摩利尔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凯罗呢?”
“她睡着了。”女孩摆弄着项坠走向她,甜甜的笑:“当然……是暂时的。”
“我们必须联手!事情有点麻烦!”能量化的虚影穿过烟火落下来变成安
实体。他来寻求帮助,克服相位转换的眩晕后才发.相当的麻烦。
“辛尼斯他――见鬼!”
尾随而来的菲尔加斯可不像有的人那样去讨好摩利尔,人在半空箭在弦上――安德烈有喘息之机的唯一原因就是她发现了更重要的目标。强化过的半人羊魔法箭矢像炸弹一样爆裂,每一块碎片都是一颗尖啸地毒牙。妖娆闪亮的身影像一道轻烟穿过这阵死亡之雨,不可思议的高速形成好些残像,每一个都同样真切,分别以各自的轨迹杀向女法师。
在所有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一堆冒着烟隆隆作响的破铜烂铁撵了上来。四十七把自己给拆了――他的五脏六腑胳膊腿儿都在喷吐着火焰和蒸汽独立驱动。就算还有联系旁人也不可能看出来,以一群毫无秩序地飞天暴走族姿态降临,不管不顾一视同仁猛打猛冲。一连串爆炸声中,一个钢铁女子被抓住了,其他的则在打击下溃散。
零部件们嘁哩喀喳重装成铁皮佬,肯定不是按照分解时的顺序。他没有那个记性。也不会在意别人看着他的铁腰子变形成肩甲时感觉有多核突。
“你要是一直跑我可能还真追不上你。但是现在――”他抓紧钢铁女子地四肢将她举起:“叔叔很生气!”
看来四十七是真火了。他在铿锵声中开始变大,强劲的钢爪牢牢钳制住凯丽,身体上一股脑儿伸出七八门炮,准备给她来下狠的。
什么强者?一帮蠢物!爱波妮低着头站在路边。目光紧盯着自己肮脏瘦弱的脚趾。名叫皮皮的小恶魔躲在她身旁,已经使用了天赋地隐形能力,但是爱波妮不用看也知道它跟自己一样在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尽管印记城内派系林立,每一个都在宣称自己的权力。但只有她――她才是此地至高无上、不可置疑的主人。
没有气宇凌人地轩然威势,不会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她带来的只是窒息性的沉默与平静――甚至没人知道这是不是她所希望的效果。因为她不在乎、不关心、不理会、不交流。统治的是城市本身而非城市里的人们,尽管居民也会因此捎带着受到她的庇佑。要懂得敬畏她,学会躲避她,不要经常谈论她,就算必要时也最好记得用敬语称呼她,更别妄想去求她、违抗她、击败她――那得有多傻?
爱波妮发誓自己不想看,但还是不小心瞥到路面积水中的一抹寒光倒影。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心脏似乎都被剖成两半。妓女从没有如此确信过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路过?还是肃清?爱波妮只能噤若寒蝉的站着,浑身浸透不断蔓延的寂静。
与此同时,罗莉、御姐、法师们和两个正在较劲的超级构装体也看到了她。这很诡异又很正常――就算他们身处不同的位置,不照样会看到同一座印记城吗?
平静陛下漂浮在离地面几尺的空中,高大的身影悄然穿越烈火,好像她不存在,或者火焰不存在。漠然的脸庞周围环绕着闪亮的刀锋,褐袍下摆延展出片片利刃,缓缓盘旋,尘埃不惊。
这是完全不能对抗的存在。摩利尔看见她便领悟到这一点,并非被力量压倒,而是非常自然的就明白了――面对谋杀王子的化身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尽管不少位面资料中都千奇百怪语焉不详的提到过这位女士,但只有真正面对她,引起她的注意时才会了解,被痛苦女士所关注是一种多么糟糕的命运。
她不是冲着“弱者”来的。铁皮佬放开钢铁女子,两个死敌现在同仇敌忾。四十七作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继续变形成更大的钢铁巨兽,简直像是要碰到印记城的另一端――嘶嘶作响的热流从机械关节中喷泻而出,身上的枪炮指向宁静来临的方向,钢铁女子也陡然飞起,张开她流光璀璨的羽翼。
但女士已经走近了。四十七和凯丽都无法彻底完成变身,某种外人感受不到的沛然巨力静静攥住他们,而且不断加强。巨大的铁皮佬低头朝她咆哮着,火焰从他嘴里吐出,却听不见声音。平静陛下的意志像多元宇宙的运行一样不可阻挡,甚至不允许稍有气魄的垂死挣扎。她向他们飘过去,他们便在妨碍到她移动之前化为乌有。两个力量可以排山倒海的构装体消失了,一眨眼的功夫。
无声运转的锋刃上闪过些许流光电火,随即消解无踪。女士静悄悄的来临,又静悄悄的离开了,没做任何特别的动作,没特意看任何人一眼,而大法师们身上因她而出的冷汗并不比卑贱的妓女少一些。
摩利尔怔怔的看着四十七消失的地方,根本不担心导师们会趁机偷袭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叹气,声音平静的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我说各位。既然我们还在印记城里呆着,是不是就应该停战?”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四回合 吸引
是一个物理法则错乱、空间扭曲颠倒的世界。没有也不存在通常的上和下的概念,惟有无数灰暗沉重的石块像是积木般堆砌镶嵌在一起,组成曲折迷离的庞杂结构。或封闭或开放的甬道向各个方向延伸,转变,交叉,似乎穿越了所有的界域,无止无休的探进永恒的荒芜虚空之中。
而且这些冰冷的石头并不是固定的。它们静悄悄的移动重组,总在观察者不经意的忽略中或精力所不及之处进行改动,不似旋转的万花筒一样瞬息万变扑朔迷离,却会用时光流逝般寂然的威力让人惊愕不已:转眼的工夫,世界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可能的迷宫间耸立着数不清的传送门――无论怎样看去,都是与其正面相对。它们各不相同:雾蒙蒙朦胧不清的、漩涡般不停旋转的、镜子一样反射影像的、只是个光秃秃框架一览无余的、炽烈如火变换各种色彩流光闪烁的……与灰石迷宫主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传送门片刻不停的交替变化,开启、关闭、消失、出现,它们发出的光在石壁上映出阴影,跳跃着融合分离,好像又组成重重隐秘未知的网络,永远困死迷失在内的可怜虫。
一团熔岩似的火球尖叫着划破空间,穿越迷宫,扎进黑黝黝的巨大缝隙,飞速远去,直至湮灭无踪。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滔天火海――火舌肆虐,舔舐着所有接触到的东西。烈焰甚至吞噬融化了传送门,经过空间转移后连极远处也亮起熊熊火光,一时间仿佛真地是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疾掠的妖娆身影如蜻蜓点水,在一片横飞乱舞的火浪烟云中几个起落便来到制造这一切的巨大身影面前。她纵身跳上大炮一样的枪管稳稳站住,而喷火枪还在拥有者的操纵下肆意喷洒着沸腾的毁灭。
“你这样做是没用的。”钢铁女子现在是常人身材,跟四十七比起来就像一个芭比娃娃:“这座迷宫并不是物质实体,而且至今无法探明边界,我们不可能毁掉它。”
四十七把手一挥,还在发火的热熔大枪回缩进手臂变化成提供能量地动力炼炉。连起码的缓冲程序都不需要。他一拳扫断了旁边的石柱,连带引起了相当大规模的坍塌。四十七在大量燃烧地落石中蹦到一边,脚踏实地后再看塌方处已是旁边的一小块空洞――这种空间上的不稳定性不仅足以使任何一个身处其内的人迷惑直至发疯,连用魔法和仪器都无法对迷宫做出一个准确地判断。
女士的惩罚公正无私。一视同仁――想出去,便只能碰运气。而运气这种事,则是一条路途茫茫终点未知的苦旅,不逊于任何酷刑的痛苦折磨。
又是一连串火山爆发般地炮火。四十七像完全没听见似的。身上的武器再度向四面八方倾泻大量弹药,其中“自然”有不少波及到了钢铁女子。
“停止!”璀璨地刀锋之翼层层展开,钢铁女子不得不化成六翼大天使地形态来抵挡,只有足够大地堤坝或船舶才能与洪水抗衡:“我们在此得不到补充!而且这能有什么意义?我们还要打上一整年么?”
“火炮提供一种尊严的手段。可以用来代替粗俗地怒骂。”四十七声音隆隆,如同某种古老强大的机器在轰鸣:“你现在觉得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钢铁女子眼中闪过蓝色的雷霆。这是她每一次从四十七那里感受到汹涌澎湃的混乱时都会产生的敌意,不过困在痛苦女士连时间概念都会慢慢失去的迷宫里。他们好歹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和平。她自认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来判断并最终从迷宫中找到一条出路。却比较担心四十七的状态――比疯子更难以预测的就是机器疯子。
“我讨厌迷宫,因为迷宫是给老鼠住的地方。”四十七接着说道。“所以别指望我和你一样傻乎乎的窜来窜去。凯丽。要我说你的主观能动性也太低了一些,是不是每天都要上一次发条?”
“如果你能有一个正常的状态,我相信我们迟早会找出离开迷宫的方法。摒弃杂质吧,你完全做得到。”不知为什么,钢铁女子一直未对“凯丽”这个称呼提出异议,看来她已经默认了?
“正常。呆在这么个地方,你居然还相信世界上还有‘正常’两个字。”四十七活动着巨大的机械手臂,各种武器随他无常的心意而变化:“很遗憾,燃料和数据是我绝不会往外吐的两样东西。别再唠叨了,傻丫头,当心我揍扁你。你愿意继续逛就随你好了,我可要按照我的方法办事。”
喷射引擎开始发动,他一边变形一边随便挑了个方向飞去:“离开迷宫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打碎头上的玻璃板――炸掉每一扇传送门,情况就会简单很多!”
“你不能这样做!”凯丽追着他:“它们太多了,而且或许某个门就是离开的途径!”
“或许不是。或许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的路!不管怎么样,起码我不会无聊!”
四十七不再回答凯丽,冒烟的钢铁大嘴里不断喷射致命的能量――火焰波,等离子爆炸,以及能穿透一切的白炽光柱。
构装巨龙一路呼啸而去,空间迷宫似乎也不堪承受,受破坏的区域越来越大。只不过这仍只是沧海一粟,随着毁坏规模的扩大,迷宫弥合的速度将慢慢赶上来――他能坚持多久?
相当久。至少是一段能让普通人感到漫长而不堪忍受的时间过后,四十七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疲累的意思。而且烈焰火海中偶尔也闪起一道星爆似地电光,凯丽居然也帮他清理了几处漏掉的地方。虽然象征意义更大一些。射中了一扇传送门,并同时引发三场爆炸之后,四十七舒展双翼,紊乱的热风托着他盘旋飞翔,准备挑个新的巡航路线。
他突然一翻身,迅速变成人形悬浮着。身后凯丽手中的光芒之矛耀眼夺目,显然已经达到功率全满蓄势待发的状态。
两人没有再度打起来,因为他们同时发现,可能又有一个家伙需要他们共同对付。
一些极为细小、琐碎的声
四十七的听觉单元。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地。瞬,它们便放大了无数倍,几乎像是整整一个交响乐团在耳膜上表演。这声音是如此的忽大忽小变幻不定,在低沉与尖亢的各自极端间摇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变成可以接受并分辨的音符。
“居然是两个……”那怪异地声音活似诸界妖魔在同时窃笑:“难道至高无上的女士也有失手的时候吗?”
女法师她们和伯爵正在共进早餐。
饭桌上摆的满满当当,麦酒、菌汤、奶)...斯兽肉还有不知何种生物地蛋,面对这些。伯爵还没有摩利尔来得有食欲。今天的绞刑取消了,估计罪犯没能熬过昨天晚上。所以希瑞克不负责任的溜之乎也,把身体控制权重新交还给真正的欧沙利文。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是谋杀王子表明态度地一种方式――既然他能做到保存伯爵的灵魂不被自己的神力毁灭。那么他用在凯罗身上抑制迷雾女神地手段自然也会万无一失。
“英俊迷人地贵族先生,可否告知,您有什么打算呢?”魅魔倚坐在窗台上。一双修长美腿无疑对任何男人地意志都有绝对的杀伤力。不过她似乎无意将她最强大地武器用在欧沙利文身上。反而有点避犹不及的味道。屋内几个人之间关系相当微妙:女法师与她的昔日大敌相处的不错,魅魔却像凯罗一样不大喜欢伯爵。反而离冷眼旁观的菲尔加斯更近一些,钢铁精灵与其他人之间永远隔着冷漠的鸿沟,也许在帮过她的魅魔那边稍窄,跟摩利尔大概就算得上隔海相望了。加上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道琢磨什么鬼主意的夸赛魔皮皮,倒是形成了颇为有趣的一幅画面。
“凡人既然为了自身向神明祈求,就不能不忍受没有回应的等待,更不能期望得到十全十美的结果。”欧沙利文放下刀叉――酒太淡汤太咸面包太硬烤肉太焦,至于那种颜色古怪的煎蛋,他碰都没碰。“恩赐可以降临,但我们必须学会谦卑,保持服从,顺应自然。只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才能驱散眼前的阴霾,直到那时,命运之路方会出现,指引出我们真正的目的所在。摩利尔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你以前不这样啊,伯爵阁下。”摩利尔抬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记得阿古斯帝国的贵族大多都是无神论者。饭菜味道很好,谢谢款待。如果没有餐后甜点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最高评议会那种庞然大物的阴影下,又哪有信仰的生存空间呢。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我只是个跑腿的。”欧沙利文自嘲的说:“你可以回到故乡的世界等待,也可以留在外域或者去其它外层位面。我们的钢铁朋友一旦逃脱女士的迷宫,肯定就会闹出很大动静――到时候想找他将非常容易。”
“没这么简单吧。”女法师说道。“难道我要做的就是离开印记城找个地方傻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摩利尔脸上突然闪过一个明悟的表情。她的褐眼睛闪耀着,嘴角翘起来。她本该想到的,外层界有着严谨的运作规律,而且牢靠程度远远超过主物质界。位面以“万物归环”的形式存在,同时遵循“万事皆三”的法理。各种世界千差万别,混乱不堪,秩序则像引力一样把它们维系成整体,形成一个中立稳定的奇妙宇宙,印记城就是它的缩影。正如在完美的理想状态下,一名游荡于外层界的圣武士总是会趋向善良守序的顶点,七重天堂山――这法则也是多元宇宙能从原始混沌中演变到今天的基础。
照此理论,四十七最有可能顺流去向什么地方?到奔放原野和盖丁天族厮混么?其实不难得出答案――
“无底深渊。”摩利尔轻轻吐出这个词,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正是。吾主认为,当四十七找到迷宫的出口之后,印记城必会将他拒之门外,那么影响他的就是位面的本质。本质就像山崖上倾泻的瀑布,虽然不可能判断出飞溅水滴精确的运动轨迹,但是它们必定会向下,直至最低点。”
“为什么是无底深渊?你认为他很邪恶?”沉默的菲尔加斯冷不防的提问。
“不为什么。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命中注定,一天是,一辈子都是……而且我们都清楚邪恶绝非一个简单的定义。”欧沙利文好像有点怅然,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无底深渊毕竟太过危险了些,而且还不知道需要等多长时间。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更倾向于返回主物质界,在我们的世界,力量更易发挥,处境也会更好。他能找回来的,以前不是有过先例吗?”
女法师站起身。“不,伯爵阁下。王子让你来说这件事也是不想太过影响我的判断,免得我日后反悔埋怨他吧?请放心,我有我自己的决定。寻找可能最终走向绝望,等待却只会使人心灵枯竭。”
“你一点儿都没变。”欧沙利文笑了。“执着的像块钢铁――跟他真是般配。”
在下层区找一个去无底深渊的传送门没有任何难度,只要有路子。地下室黑洞洞的入口敞开着,从里面飘出陈年发霉的气息和腐败食物的味道。一间恶心的储藏室,可能角落里还埋着某个商人或小偷的尸体。但是只要有正确的钥匙――可能是千方百计寻之不得的珍宝,也可能是随身携带毫不起眼的零碎,或者是其它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行为、甚至思想,它就会开启,变成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
魅魔抽了抽鼻子,像是嗅到了家园的气味。
“吾主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欧沙利文说:“不停车,不转程,直达断域镇。那里大概是无底深渊中最适合非恶魔生物逗留的地点了,我们可以得到休息,补给,打探消息,以它为中转站慢慢进行探索。两位塔纳厘主人一定会热情招待我们吧?”“当然……热情胜火。”魅魔一语双关的说。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五回合 过河卒
走的路总会被布上雷。
界域转换所导致的震颤感还没有完全褪去,摩利尔便感到一丝难言的危险悄然袭上心头。她甚至来不及多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位面的力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拥抱了她??就像是一个人突然掉进水里,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被陌生又充满敌意的介质浸透,饱含外层界力量的分子钻进皮肤,带着一股几乎能触到灵魂的冷冽。
“这里……不是万渊平原。”魅魔比女法师更先一步意识到位面传送出了问题,而且可能是很大的问题。
乍看之下或许会以为天边黑乌乌笼罩的是浓密的云层。但等它慢慢移动,角度恰好到露出荒诞惊骇的全貌,才让人知道把它错认为云是多么离谱的一件事。
山岳似的小行星旋转着压过天空,风、或者是包裹着它的气团形成涡流,上面的灌木和苔藓随之摇摆起伏,为它蒙上一层满是瘢痕溃疮的皮肤。超自然的光芒从行星表面散发出来,将一大片空间都沐浴在不祥的微红之中。摩利尔很快发现她们的处身之所也是与之类似的球状星体,因为周围也是同样的烂泥和沼泽植物,同样的红光从纠结的枝蔓深处渗出,而且她同样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动。向远处望去,隐约有更多此类球体,因为距离不同,眼中所见的大小代表不了它们的真正体积??这些小星球在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作用下相连成列,没入浩渺地阴`。或许其中还掩藏着真正的、世界一样庞大的黑暗国度。
“我从来没把‘防护善良’和‘重伤术’搞混过,结果得到的回报就是这么点小事也会出岔子。我还能指望什么?”当别人还沉浸在瑰丽奇异的景观中看得出神时,伯爵已经气哼哼的走来走去,双手插在头发里揉搓,眼中的黑色火焰从无到有,直至扩散成黑洞一般的深黯虚无??发现事情节外生枝,谋杀之神立刻又开始使用欧沙利文这个终端了。
“别走开,马上回来。”转了几圈儿,希瑞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音刚落。他以及他周围的阴影便疯狂闪动起来??灌木下地、草丛中的、水沟里的、乃至红光映在众人身上形成的阴影全都争先恐后地鼓荡跳跃,连衣物皮肤也有一种几欲被扯破的感觉。
翻涌的暗影随着谋杀王子的无端消失一同离去,仿佛整个星体都被剥掉一层实质。摩利尔摸了摸面颊,脸上犹然残留着阴冷地的麻痒感。很是不舒服。
“怎么跑到卡瑟利来了……希瑞克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对。”凯罗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摩利尔知道这实际上又是迷雾女士在暗中作祟,失去绝大部分力量的女神没有了完全控制女孩的可能,但是她地一偻神火却牢牢的融进凯罗的灵魂。对此希瑞克也没有任何办法,糖化进水中,再想彻底把糖拿出来怕是只有彻底将水蒸干一途了。
摩利尔之所以没有再为谎言女神鸠占鹊巢赖着不走地事大动干戈,其实不是因为谋杀之神信誓旦旦地保证。
而是因为项坠是四十七交给凯罗地。不得不承认,他即暴躁又鲁莽,摩利尔却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于相信他。
女法师闭上眼睛。不徐不疾的呼吸着异界又冷又腻地潮湿空气。防护法术使她免于卡瑟利自然环境的特异影响。虽然她不会因此就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但起码有助于凝神静气,等待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不速之客从在地平线上露头到走近没花多少时间。她也不在乎别人的反应。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唉声叹气的抱怨:“路真是难走……摩利尔,你说我们俩究竟是何苦呢?弄到现在连个坐着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那就站着吧,我想我们不会聊很久。”摩利尔语气平和,却一点也没给老相识留面子。
“你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啊,亲爱的。”达古拉丝也不在乎,纤纤玉指抚过绽开的酒窝,脚下顺便碾死一只泥水里打滚的昆虫:“为什么总要拒绝别人的关怀呢?我们共同的朋友现在又陷入了绝境……你是不是很彷徨、很恐惧?这时候有个人来帮你,和你一起承担,难道不应该很感动么?”
“为什么要说‘又’?既然是‘又’,我为什么还要‘又’一次做无谓的担心呢?”摩利尔睁开眼睛看着她:“应该担心的人是你才对。他不喜欢你,你就别想让他乖乖顺你的意,你背后的主子就不会对你满意……生活真是艰难哪,达古拉丝。”
“是啊,伊莎贝拉老师告诉过我,跟懂得奇货可居的人做生意是最麻烦的。”达古拉丝歪着头,似乎要从摩利尔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你果然对那个铁家伙信心十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能这么相信他,为什么却从来不能对我抱以同样的信任呢?到了现在,你总该不会还认为他只是一个强力一些的构装体吧?”
“我承认,过去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摩利尔微微摇头:“但是想生存就需要牺牲……算了,再说这些是是非非也没什么意义。别耍花枪了,我们不可能冰释前嫌。单说眼下这个局面,你我还有后退的可能么?”
“她,最擅长的,就是自以为,无辜。”
一阵涌浪似的空间波动扫过,达古拉丝身边又多了几个人。
摩利尔对他们的出现毫不惊讶,现在没有谋杀王子那种通天彻地之能是很难不被她发觉的,唯一使她稍感意外的是除了一面之缘的泰夫林人格尔,出言嘲讽,对她恨之入骨的红袍法师阿莱,第三个人居然是一直在八大首席中颇为异类。喷香水镶鼻钉地塞斯导师。
“摩利尔,你就是一只,靠吞噬同类为生的母蜘蛛。每个在你身边的人,早晚都,会被你出卖抛弃。”阿莱一字一板的恶毒咒骂,却没有抛过一团大火来靠拳头说话,看来驱策他们到此的幕后主使显然是另有打算了。
“要冷静一点啊,阿莱。”附魔系首席皮笑肉不笑,“摩利尔。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惹了痛苦女士之后大势已去……真没想到你还
一手。”
“如果几位红袍导师齐心协力的话,对付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摩利尔淡然说道:“我也没想到您会选择和达古拉丝在一起。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收获?”
绵里藏针的回应让塞斯眼神一阴。的确,他本以为利用达古拉丝跟她的幕后主宰者搭上线之后完全可以将达古拉丝和阿莱一脚踢开,成为那个存在地唯一代理人。再借助他的力量对付摩利尔……不,摩利尔只是次要的,压服其他首席,尤其是斗垮维克多控制整个红袍法师会才是第一目标。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他完全没有预想到??尤其是摩利尔居然能得到希瑞克的眷顾。谋杀之神压倒性地威权使得事情一下子就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首席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糟糕透顶的现实,准备完成强加给他的任务。
“我们还是停止这毫无意义地相互诋毁吧。”达古拉丝望向天空,卡瑟利的红色辉光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没错。摩利尔,现在我们都只不过是命运棋盘上的小小棋子罢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傻等着,等悬在头上的大手作出决定。阿莱。动点脑子。别让仇恨烧得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再把事情搞砸地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阿莱机械目镜中火光爆炸似的闪烁,强忍着没有发作。没人再说话。空气中只有彼此的目光来回碰撞,气氛一时陷入近乎凝固地沉默之中。
“真他妈地!”天色一暗,无数阴影随着一句脏话降下,凝成谋杀王子地化身:“真***不爽!”
不加掩饰地神威将所有人都逼得向后倒退,整个小星体上到处皆是浓墨一样的影子肆意流窜,希瑞克的再度现身杀气腾腾,一直装出来的那点贵族味儿无影无踪:“不好意思,摩利尔。看来你得自己去断域镇了。”
“我明白。”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女法师的预料:“究竟是谁在作梗?”
“墨菲斯托费利斯。”
“哇哦。”魅魔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位面商人雅各布的警告是正确的,而且几乎是一个最糟糕的结果。摩利尔也不禁朝达古拉丝看去,她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表情复杂得很。
“我、必须、向、那个王八蛋、妥协!”希瑞克继续说道,火焰一样的阴影和他的表情一起扭曲:“我讨厌妥协。”
他抬起双手抽风似的朝众人乱指,像一个蹩脚的指挥家:“妥协的结果就是……由你们自己来解决。”
“我和他都对同一样东西感兴趣,又不可能精诚合作。我找了摩利尔,墨菲斯托费利斯通过地狱火找了达古拉丝。你们两个之间又素有积怨,正好,从现在开始??我,墨菲斯托费利斯不再直接插手,无论帮助还是阻挠都不会。以此为起点,流放者的深渊,憎恨的囚牢卡瑟利……妈的,趁我在印记城里什么事都不能做的时候玩花样!……好吧,请原谅我的比喻可能不怎么恰当:这就是一场斗兽,失败者就此完蛋,押错了注的人也将一无所获。”
希瑞克朝摩利尔打了个响指:“我相信我的眼光。只好走了,守信是男人的美德。咦,等一等。”
他眯缝着眼睛数人数:“赌博就要公平。好像多了一个……”
摩利尔、凯罗、菲尔加斯、瓦达莉亚、皮皮,确实比那边多了一个。
“不行,不行!不关皮皮事!”夸塞魔尖叫着展开翅膀拼命逃离。别看它脑袋小,转得比谁都快:多一个,除了最没用的自己,还能多谁?它早就习惯被当成消耗品随时抛弃了,但是这不意味着它会低头认命束手就擒,哪怕面对的是神也一样??恶魔的词典里,压根就没有“放弃”这种说法。
但谋杀之神的目标却不是它。希瑞克这时正看向达古拉丝一方,视线最后落到塞斯身上。
“伟大的王子陛下……”附魔系首席被那双黑洞似的眼睛盯着,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不由得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压力,但还没等他继续,希瑞克突然朝他一指。
彩虹一般的魔法灵光猛的从红袍导师身上迸发出来。一系列防御法术被瞬间触发,他身上那些价值连城的魔法饰品可不是仅仅用来装门面的??但这些手段完全没有用。
苍白修长的手指像路标一样指着塞斯,仿佛为他指明了通向幽冥的道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少见多怪的呆瓜,他们全都清清楚楚的看见,在那一片围绕着五颜六色光芒的肉体躯壳中,导师的灵魂之火已然从他眼中熄灭。
瞬杀凡物。如果使用一些人所宣言的标准,神与凡人的差距只在于拥有力量的多寡,那么仅仅这一手便足以证明两者之间确实判若云泥。无从防备也无法抵挡,从一位声名赫赫的大法师到一堆走向腐烂的碳水化合物,只在希瑞克疯狂的一念之间。
收割一条性命之后,希瑞克像个毒瘾得到缓解的瘾君子一样长吁一口气,暂时压抑住他的狂躁症状。
“啊哈,现在多了两个。我认为这才是一个恰当的比例。”
没人傻到去反驳他,所以直到谋杀之神闪人,达古拉丝才发出幽幽一叹。
“塞斯大法师以为他能取代我,直接和魔鬼之主作交易。很了不起的决断……可是谁能想到呢?我们所有的计算、梦想、意志……在凌驾众生之上的超凡存在眼里都只是随手一抹就能消灭的微尘。我是墨菲斯托费利斯陛下的小卒,你呢,摩利尔?你就那么信任谋杀之神?仅仅因为他很面熟么?”
“你对任何概念的理解都有异常人,达古拉丝。”摩利尔说。“仅就目前的局面而言,我们都是想升后的卒子。准备好了吗?”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六回合 答案
某种不知道应该属于什么性质的东西在两个超级构装体面前凝聚显形。空间变得黯淡,好像是它忽然改变了形态,从中硬生生捏出一个抽搐扭动的活物,如同一条破卵而出的厄运之蛇。慢慢的,包裹在外围的幽影逐渐稳定下来,勾勒着一片含糊不清的虚空。几点宝石一样闪烁的墨绿色光芒在幽影结界里面若隐若现,给这个妖魔般的鬼魂增添了几分狡诈的气息。
“这真是吃力。”那团黑云似的薄雾发出咝咝的尖笑声,好像火炭上一壶滚开的水:“你们都不知道,能在女士的无尽迷宫中扫描到你们的能量波动有多么奇妙。你们就像游弋在大海里的鲨鱼,牙缝里的血腥味顺着掀起的浪花飘散到……”
辉煌夺目的光柱穿透幽影形体。能量反复折射聚焦,将它撕得千丝万缕,在高温和闪光中灰飞烟灭。
“你都干了什么?”
四十七扭头瞪着她。“一直口口声声说要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现在却想也不想就把一个可能对我们有所帮助的家伙轰成渣。”
钢铁女子轻蹙眉头,她的金属面庞做起这种细微表情来竟然惟妙惟肖:“它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消灭。而且我不是……”
“就算它跑了,又有什么分别?你这笨蛋,别想当家族成员了。只知道开枪却不懂得说好话的人算不得黑手党,不过是暴徒而已……”
四十七的胡言乱语被第二道光柱打断。激光束准确击中他的头颅,造出一个翻滚扩散的巨大火球。凯丽地长矛辉光闪耀----但这一下却难得地不是她的杰作。庄严优雅的钢铁大天使从残破的迷宫间展翼飞来,恍若是乌云散去,沉沉海面上突然出现了皎洁的月光倒影一样。
“嗯?”凯丽从发现她到与其正面交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大天使举矛直刺。在凯丽收翼幻化出的盾牌上划出绚丽的电光。随即她已合身扑入。数十尺高的金属巨像竟然能以高级武僧都很难做到的柔韧迅捷闪转攻击,一转眼两个相差无几地身影已经在交错中爆出巨大的光影声浪,以高高扬起后猛抽在凯丽颈背上的鞭腿结束第一回合---钢铁天使稍蓄攻势,与凯丽一般无二的蓝眸中光如星闪。
“混乱必须铲除。”
“凯丽二号”以毫无感情的冰冷声调吐出这句宣言,蓝白色霹雳雷光裂空斩落。她紧随其后俯冲而下,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真有趣。”脑袋犹自冒烟地四十七像帝国大厦上的金刚一样攀附着石柱打眼观望,看向电火中恶战中的双方一脸的幸灾乐祸:“伟大的克隆战争开始了……什么?”
他一跃而起,身下一道长长火焰从嘁哩喀喳变化的部件中掠过。
“哪个王八蛋敢打老子的黑枪……”叫嚣声未落,那东西便划了个半圆反转一百八十度折回来狠狠揍在四十七身上----呼啸的烟云火浪还没完全绽开。又有四五道这样地火线接踵而至,将他吞进连成一片的巨大爆炸中,宛如凭空诞生了一个沸腾的地狱。
四十七翻着跟头一路摔飞出去,似乎也不过是崩溃的迷宫中稍大一些地碎片而已,显得狼狈不堪。半成型的超级飞龙在硝烟中拆解重组。最后他以一种半人半兽的样子蹲踞在一块广场大小的平台上,重炮抬伸,炮口中隐现代表毁灭的红光----但在咆哮着开火之前,他突然也和凯丽一样发出一声轻轻地惊叹。
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这种命题对四十七来说一直有些过于艰深:第一,他从不做梦;第二,他也从不认为自己能代表所有地机器人。眼下出现的这哥们不仅继续在坚定不移地证实第二点,而且严重挑战了第一点。
它的模样并不陌生。平嵌在两肩之间、相对来说小得可怜的倒棱锥形脑袋,安装了众多动力和伺服装置、足以支撑其沉重躯体大步如飞的怪异双腿。杀气腾腾、完全是用各种枪炮构成的巨大手臂……进攻敌方的战舰、空间站或者登陆作战的时候,它可以收起四肢,用几乎坚不可摧的外装甲保护自己,打开推进器。像个自行驱动的破城槌一样朝目标直撞过去,一旦落地,它就会伸展,站立,行走。露出那些致命的武器狂轰乱炸。扫平触目所及的一切。
事实上,这就是四十七上辈子日常工作的标准流程----它也近似于四十七上辈子的标准配备。如果不是胸前那个怪诞的狂派标志。以及躯壳缝隙里流泻翻滚的炽热火焰,四十七可能还真要以为他已经陷入两世交织的荒谬幻梦中了。
“干。”没有太多时间触景伤情和辨认故人,因为更猛烈的打击已经迎头而至。火神炮旋转着宣泄出毁灭在石台上打出一道蜿蜒火线,随即平台便在可怕的轰击中断裂成两截各自飘开。四十七纵身跳起回敬了一炮,与呼啸的飞弹群撞在一起来了场盛大的焰火秀,以此为正式开场,双方接连不断的对轰,接近,好像两辆相距二十步的坦克。于是,迷宫里愈发热闹了----相貌迥异的孪生兄弟和一般无二的孪生姐妹将一切都搅了个稀烂,捉对儿厮杀。
两个凯丽正在斗剑。缠绕着闪电的剑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斩击交错,锐利无匹的能量撕裂一切,连空间都留下扭曲的光影,令她们如同一对踏在无数刀锋上的舞者。每个凯丽身上的伤口都越来越多,战斗激烈得根本不容她们有恢复愈合的时间,之前的对射,格斗,追逐,现在以伤换伤。都完全是消耗战。直到有一方先支持不住为止。
一个凯丽格开对手的突刺,错步重整攻势,却被敌人以诡异的反手上撩从下颚一直切到前额。对这沉重地一击她像是毫无所感,反而猛地扭头咬住剑锋。这种反应第一次出乎对手机械般精准的预料,难道想以此阻碍她抽剑回防?那就索性发力将整个头颅顺势切下来----但这毕竟不是刚刚开战,她也遍体鳞伤,消耗严重,被切断的筋络关节没能第一时间将她的意志化为实质的死亡,慢了那么一点点。
凯丽在剑刃刚刚摩擦牙齿的时候抢先斩落了对方的手。她紧随一剑卸下她另一条臂膀。同时左手接过咬在嘴里的长剑,双锋齐下,运转如飞,短短数秒内也不知朝敌手砍了多少剑,半截手指算是最大块的残骸----效率高过自动绞肉机。
被粉身碎骨地凯丽在闪耀不断的瑰丽光芒中爆散。化成点点滴滴的无数星光余辉。胜利者伫立着,虽然残破不堪,仅剩一只蓝眸闪亮,但仍然仪态万方,仿佛一位胜利女神。随后,她收剑化作常人大小,双眼再度熠熠生华。这一战不知在迷宫里打了多远,视野范围内没有四十七那怪胎的踪迹。他也遭受了同样的攻击……凯丽略作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去找他?
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犹豫---那团让她莫名其妙擦枪走火地虚无幽影又一次出现了。
“嘿嘿,与自己镜像作战的滋味怎么样……冷静点!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幽影的边缘不断波荡,像是溶在水里的墨一样污染着周围空间:“而我并没有恶意!”
“你是谁?”凯丽冷冰冰的问。
“我?我只是一个对你们很感兴趣的学者和旅行者。”幽影窃笑道:“我目睹过多元宇宙的诞生,也将目睹它的灭亡。我研究多元宇宙中地万事万物。寻找支配这一切的终极奥秘……我相信你们对我的研究大有裨益。因为你们是主宰者最杰出的作品,而那个种族在对物质与能量地掌控上是无以伦比的,所以你们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足以和古神……以及我们这些憎恶对抗。”
它“呼”的一下消散,在远一些的地方重新凝聚。似乎要避开凯丽因听到它自曝身份时所迸发出来地杀气。
“别紧张。别紧张。冲动是魔鬼……仔细观察,认真思考。你应该知道我和宙克斯克尔那种低能傻大个儿有着本质地不同。为什么不等一等你的同伴?他大概很快就能搞定他地逝时镜像了……话说回来,他那个镜像真奇怪,有点儿……我不知道,好像法术什么地方出了错儿似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雷鸣般的轰响由远及近,战斗机器人从天而降砸在他们附近,溅起的烟尘好像一波黑色的巨浪。它展开装甲直起身躯,巨大的发动机喷口还没有完全从蒸汽和热风中冷却,肩炮臂炮突击炮火箭炮离子炮等武器已经全部就绪,瞄着幽影和凯丽----还有那个似乎永远在冷笑的狂派标志。
“难道他被干掉了?真倒霉……”幽影有些不大相信的说:“还是被打跑了?不管怎么说,镜像副本应该消失才对。我想我可以……”
机器人先是横空乱扫一梭子,在凯丽差点就要拔剑还击的时候打开了脑袋。机括松开,面甲扬起,四十七就呆在里面,洋洋得意。
“这不可能!”幽影的反应异常激烈,它如烟柱般盘旋上升,嘶嘶叫着左右端详稳坐中军帐的铁皮人:“它不过是我从时间乱流中召唤的虚假镜像!你怎么可能控制它?还能将它实质化?”
“闭上你的嘴。”四十七操纵机器人扬起手臂像赶苍蝇一样把幽影撵到一边:“你以前见过这么帅的机器人么?你要么认真解释一下你的身份和来意,要么就得把一到四十六都叫出来陪我玩玩。”
“哪有那么容易?召唤你们这种强大存在的时空镜像……啊哈,真了不起!我就知道!不出我的预料!”幽影突然非常兴奋,收缩聚拢,墨绿色的眼睛毫无规律的明灭不定:“主宰者可以约束转化无所不在的混乱之力,创造出神之武装,秩序地极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证明秩序凌驾于混乱之上。从无序到有序是多元宇宙发展地必然趋势……但终究,混乱是不可能被完全泯灭的!你是错误,主宰者的错误!错误中诞生的存在!混乱击败秩序的明证!这就足以证明,混乱才是一切,根本的根本!不管怎么掩饰,多元宇宙始于混乱,也必将终于混乱!”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幽影转了两圈,变得有点像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黑色人形,还装腔作势鞠了一躬:“我的名字叫做费阿尼。从血缘上论起。我是憎恶,也就是神孽中的一员……再次提请两位冷静,我可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地勾当,也从未意图与远古的主宰者种族为敌。仔细想想,你们是不是根本没有关于我的印象?这就对了。如前所述,我是个学者,唯一的愿望就是探究多元宇宙的终极奥秘。时间和空间对我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地,已然消逝的过去,此刻存身的现在,即将来临的未来,在我眼中都不过是同一张画布上的风景而已。”
“按说我不应该有什么疑惑了,你们看。就连印记城里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的迷宫也困不住我,因为我能在一瞬间走遍你们耗费一生也无法穷尽的异次元迷宫,只要我去看,就一定能发现伟大女士出于仁慈所留下地唯一道路。因为在超越时间的生命面前答案是唯一的,绝不存在选择题。”
“可是我终究不能无所不知。在发现你们之前,我正在研究女士。但我所看到的,这位印记城中地主宰居然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她便存在。唯一切实的证据居然是这种悖论!这算什么?过去,现在。未来,完全是一片漆黑,所以我故意进入她的迷宫,看看能不能寻找一些线索。还有,我坚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多元宇宙灭亡的时刻,但我怎么才能知道这一点呢?当我去到那个时刻,我便随着世界一起灭亡,因为我死了,死了的我不能告诉活地我,所以活地我根本无法得知灭亡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明白这种痛苦么?对了,关于你----”
费阿尼盯着高高在上地四十七:“你这个镜像是从哪里来的?我能召唤它,却完全没有头绪。如果我现在可以再召唤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去做,但实在是力不从心。如果我调用别的时间,你又不会真实存在,因为你们困在时间里,只有现在才是明确的……但为什么你现在还能坐在它里面!你们明明分属于不同的时间!可是那个时间在哪里?我为什么找不到?真让人,我掌控着多元宇宙最强大的力量,我应该通晓一切才对!它却只能给我带来更多找不到答案的谜题!”
什么屁学者?既然你认为混乱是宇宙的本质,那么就应该明白混乱最显著的特征----它本来就是不可知的。所以说思而不学就是你这种下场,四十七看着一边疯叫一边不断闪现的费阿尼,撇了撇嘴。
“但学者不会被难倒。我的生命是无限的,多元宇宙是否无限还是个未知数。我坚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洞察所有的秘密,找到最终极的答案。”费阿尼终于冷静下来:“从现在起,你们是我的研究课题之一……别发火,作为回报,我会为你们指点离开女士迷宫的道路。另外,你们是否也想知道主宰者种族的处境和下落呢?我也可以提供线索。主宰者的力量甚至可以屏蔽时空……幸好,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凯丽的蓝眼睛亮了起来。可能干掉一个更偏执的自己使她终于学会好好说话了:“为什么?你是一个憎恶,我们是敌对的。”
“再说一次,我是个学者。”费阿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不和任何人为敌。帮助是因为价值,跟你直说了也无妨。这是一个混乱的产物---
他指着四十七对凯丽说。“你也知道,只是还不承认罢了。所以毫无疑问,你体内也存在着混乱的因子。想想看,你们回家后会带去什么?显而易见:一个反例,而反例代表什么?自然是可悲的、小小秩序的崩溃!”
“我们终将拨乱反正。”凯丽立刻反驳道。
“快点结束这无聊的哲学讨论吧,我都困了。”四十七打了个哈欠。
他如果是人的确会困的---费阿尼接下来的讲述既冗长又语无伦次,中间夹杂着大量似是而非的理论,好在这些话没有像它一样超越时间的能力,最后终于结束了。
“前路已经为你们敞开!去吧,看看位面本身的力量会带你们去哪里!如果你们仍然是主宰者的使徒,你们就应该回家!嘿嘿,我看你们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真奇怪,你是怎么把它变成这个样子的?这种力量很特别!我会把它作为我的研究课题!”你的研究课题太多了。”四十七坐在八个轱辘的敞篷跑车里---超现实的外形加上那个他自以为闻名遐迩的标志。
“坐稳了!”他准备踩油门:“如果你想知道宇宙终极的奥秘,有关一切的一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你?你知道?”费阿尼显然不相信:“你怎么可能知道?可我能感觉出你不是在骗我。为什么?……太不可思议了!说吧,是什么?”
“我当然没骗你。”轮子疯转,排气管开始喷火,半秒钟后便一溜烟儿绝尘而去,留下了那个伟大问题的答案,关于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一件很悲惨的事情:起早贪黑一个月,毫无意义,一无所获。
一件更悲惨的事情:还要像这样起早贪黑一个月。
所以,渣就渣吧,认了……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七回合 冥河缭乱
混乱,秩序。
在维克多赠与的位面地图上,多元宇宙以一种近似轮子或果盘的结构存在着。外层界---包括地狱、深渊、天堂山、奔放原野在内的一系列位面共同组成它的外环,轮轴一样富含魔力的线条将不同的界域分开。地图内圈则是连接着所有外层位面的外域,标注了门城和其它一些在主物质界多少为人所知的地点,不过只要亲身旅行过一趟,自然就明白它们的位置没有一个是正确的----除了最中心的那座城之外。
整张地图微微闪烁着奇妙的法术灵光,绝大多数区域都可以幻化放大,进一步显示出各个层界的特性,幸运的话甚至可以放大很多次,直到某处嘎然而止。终点可能会是一个传送门的标记,可信度同样值得怀疑。
这或许就是前人一次位面旅行所途经的路线。考虑到这样的路线在崇尚善良的上层界域还要更多一些,巫妖一定是用了不少非常手段才将地图完善到如此程度。
但这仍远远不及巨轮万一。
摩利尔做了个简单的手势,悬浮在面前的位面地图便徐徐卷拢,最后悄然滑进女法师小小的袖口,仿佛那里面存在着另一个空间。
她的旅途能在地图上添上值得纪念的一笔么?污沼之狱,流放深渊卡瑟利的第一层面上方厚重的乌云流动着,下面腐烂的沼泽也流动着,同样笼罩着一片压抑昏暗的微红,大概最有经验的旅者也无法指出这两者之间哪一个才算是真正的天空。直径从几百尺到几百里大小不等的星体在卡瑟利世界中移动,旋转,混乱从深邃的黑暗中涌出,浸泡着卡瑟利,造成它令人难以想象的荒诞怪异,同时又在不可思议伟力的作用下保持平衡,以免星星们撞到一起或是远离崩解。
任何。任何地方。无论囚牢般窒息的巴托地狱还是疯人院一样狂躁地混沌海,秩序与混乱都如两个无时无刻不在角力地巨人。谁也不可能取得彻底的胜利。它们碰撞、排斥、中和,形成驱动整个多元宇宙地宏大潮汐----就像一条承载着世界之舟汹涌向前的滔滔大河。
没错,就像冥河。
随着摩利尔所处星体的自旋。冥河看起来仿佛在慢慢倾斜上升----冰冷黑暗地湍流浸泡冲刷着土地和空间,即使相距还很远,即使冥河的魔力已经被卡瑟利减弱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女法师仍然能感觉到它带来的绝望和压抑。它能轻易调动人的思绪甚至灵魂,让心灵的浪潮也随着河水一起涨落,转瞬便迷失其中,成为溶化万物的冥河中小小的一分子。
“看来我们的决斗事业陷入僵局了,对么?”
魅魔来到女法师身后,翅膀轻轻拍打着驱赶身边一群群的蚊虫,轻快语气一如既往。“要当心哟。冥河可是很危险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摩利尔的回答令魅魔一怔,显然就算有“通晓语言”的奇能,她也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摩利尔嘴角泛起细微隐秘的笑意,但并没有放松丝毫警惕。她的心灵之眼正随着冥河的波澜发散,大海捞针一般探寻这条无垠水道中隐藏的机遇。
达古拉丝、阿莱和格尔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撤退----就算这样,凌厉如电的菲尔加斯仍然把泰夫林人的一只尖角削了下来。从此他们就再也未曾露面,连摩利尔也侦测不到他们地踪迹,好像这伙人已经仓皇远逃,弃神魔之间的游戏于不顾一样。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反正女法师正想这么做。但摩利尔深信,达古拉丝一定在某处窥视着她。在卡瑟利,一个人的恨意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渗进每一寸腐烂的土地,每一口阴冷地呼吸。憎恨背叛地洪流环绕着被迫来此的流放者们。迷失感官,只剩下恶毒地怨念和绝望的本性分外鲜明。
通往卡瑟利的位面传送门相当多。一路走来摩利尔就找到了好几个----但没有一扇门允许离开。所以她只能在冥河上打主意,它穿越卡瑟利全境,并且不受任何界域的束缚。
“跟我来。”摩利尔又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拉着凯罗飞了起来,去向远方另一个几乎能擦到冥河的肮脏球体。钢铁精灵跟在后面,纵身一跃便超过她们,大概用不了半分钟就能进入那颗星星的重力范围,比过马路还要简单。
“唉,我真担心这么跳来飞去的,迟早会掉进冥河。”魅魔摊开手,跟小恶魔抱怨。
“翅膀!翅膀!你应该练习多多使用它!”皮皮叽叽尖笑。
几经周折,摩利尔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也许。
一艘瘦骨嶙峋的渡船顺着冥河缓缓飘来。白骨似的船舷划开油浊的黑水,浓雾中隐约闪现着狰狞的身影,完全是一幅在噩梦中也难得一见的景象。
“让我来吧。冥河船夫非常狡猾,而且热衷于折磨乘客取乐,跟他们打交道可要打起精神来才行。”魅魔轻声警告。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个流动妓院?”独自蹲踞在船头的生物咧开嘴,发出一阵下流的大笑声。它能在船上拥有较大的空间并非因为它是最强有力的,而只是因为除了嗡嗡乱飞的蚊蝇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愿意去闻它浑身腐烂的恶臭。
“我很敬佩其他人的礼貌修养。那些先生居然还在忍受你,没把你踢下船,让你好好洗个澡再爬上来。”魅魔眼波流转,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刺人:“混种,如果你继续以你身体内那令人作呕的喀斯魔血缘为傲的话,恐怕你就只能去找一只腐粪怪当女朋友了。”
船上发出一阵恶意的嘲笑,像是一记重拳打中了半恶魔的后脑勺。它腿上的肌肉绷紧了,混杂着苍蝇特征的脸孔抽搐起来,鼻子上的尖角抖动着,下颚不自主的张开,一条涎水顺着乌黑地牙齿滴落到船上。
摩利尔迅速准备了一个咒语,保证这东西只要一跳上岸就能把它远远打飞出去。她现在真是不得不佩服魅魔玩弄人心地手段了。空气中弥漫着魅惑性的暗示。就算她们真地和苍蝇人动起手来,旁人肯定也不会干涉。保不准还要为那双有鳞片的美腿拼命鼓掌。
“够了,我说过别让你的口水弄脏我地船。”船夫的话像一阵阴风吹过,有效的冻住了船上鼓噪的乘客们。他用手里不知什么材料的杆子一撑。木船便轻松的滑了老长一段距离,来到摩利尔等人近前。
“你们也想上船?”船夫全身都裹在灰暗的袍子里,简直就是另一根杆子。脏污兜帽下的阴影中跳跃着两点橘黄色的火焰:“真是抱歉,满员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等我把这一班送到地方后就会尽快回来接你们……当然,这需要一些合理的报酬。”
“一定令您满意,船长先生。”魅魔娇笑:“只不过我们时间有限……也许我们地报酬能够更合理些,可以让您现在就为我们找几个空位出来?”
船夫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说过,满员了。你的诱惑手段对我没有用,魅魔。也不要打这些家伙的主意。我已经收了钱,有责任带他们到目的地。我得走了,要不然,恐怕很快就会在我的船上看到一场争风吃醋的战争。”
“菲尔加斯。”摩利尔轻轻叫了一声。闪耀的电火同时跳出指尖,锁链一般缠上船头的半恶魔,闪电殛碎围绕它的飞虫群,使它因为灼伤地剧痛而跳了起来----女法师像运使鞭子似的将电链一甩,这只人形大苍蝇便带着一身焦臭跌进冥河,立刻被涌动的黑水吞没。
钢铁精灵也伴随着电光的残影出现在船上。她的工作可以用收割麦子地镰刀来形容,拿着它地无疑还是个勤奋强壮的农夫。刚吃了一顿有烤火鸡地美餐。一切结束后渡船的甲板甚至没来得及沾上多少血,考虑到这一点实在是让人为她的效率而胆寒。
直到菲尔加斯反身跳回岸上,船夫才谨慎的放下爪子,解除防御姿势。摩利尔上前几步,扬了扬手算是正式打招呼。“我想您对他们的责任已经解除了。船长。现在可以载上我们了吧?”
船夫笑了。露出满口发黄的尖牙。他踢开脚边一只黄绿色指甲的断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然。女士们。只要比别人更强大,就可以离开卡瑟利……这是位面的真理。”
一处长满了纠结灌木和苔藓的浅滩上,阿莱扭回头,嗓子眼里发出只有在红热煤炭上跳舞的疯兽才能发出的咆哮。“她们,走了!达古拉丝,你,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达古拉丝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
“冷静点,阿莱。赛斯已经完蛋了,我们现在不是她们的对手。复仇是一杯越久越醇的甘酿,只有足够耐心的人才有资格品尝。你没看到一切正在按我的计划进行吗?”
“去你的,计划。她们离开,我们等?你喜欢,狗一样跟在后面是,你的事情,我可要-
“够了!”达古拉丝瞳孔收缩,似乎开始充血:“随你那高烧不退的蠢脑子里怎么想。该做什么我说了算,不满意的话可以去告发我。看看会不会有人理你?说不定能有个烧红的烙铁烫你的屁股,你一定会爽得哇哇大叫。”
她走近阿莱,恶狠狠的盯着他,毫不在意火焰正在他的袍子上炸裂:“认清你的价值,白痴。当年她还是个红袍学徒的时候就能让你丢了眼珠和舌头,而现在她已经是个步入传奇领域的大法师,受到神明的关注!你觉得你成功报仇和她把你嚼碎再吐进冥河这两种可能性之间的比率有多大?”
“对付她的机会很快就会来的。但你得学习抓住机会,而不是每一次都把它搞砸。”稍停片刻,达古拉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永远不会有一个超级构装体为我们出头。所以听我的---同舟共济,好么?格尔,船来了没有?”
泰夫林人捂着额头,恨恨凝望黑潮滚滚的冥河。
“就快了,达古拉丝小姐。”
冥河逐渐变得宽阔。卡瑟利的星星们悬在头上,像是一连串垂死的月亮。潮湿的冷风从身后吹来,河面上不时因为暗流而泛起一波黑纱上装饰的小花似的白浪,聚成一堆的泡沫又很快破裂,这一切都给旅程蒙上了挥之不去的悲哀。渡船异乎寻常的平稳,摩利尔仿佛能听到波浪在船体摩擦下发出微弱的哭喊---似乎承载着她们前进的不是水流,而是无数哀鸣的灵魂。
“能遇到您这样的专业人士真是幸运。我的上一次冥河之旅糟糕透顶,简直不堪回首。”
船夫没有理会魅魔的恭维,事实上他对她根本熟视无睹。枯萎的双手操纵长篙如臂使指,撑一下就能前进老远----摩利尔虽然看不穿冥河,但也敢确定水深绝非一根杆子的长度那么简单。
我猜这家伙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看着我们干掉他上一批主顾。给他施加点压力如何?省得他在那里琢磨怎么算计我们……他领我们闲逛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收到魅魔心灵讯息后几分钟,摩利尔继续远望。
“这扇门通向哪里?”木船绕过冥河上一大片在风中不断变化却始终没有消散的云雾时,女法师突然问道。
“嗯?”船夫拿他的黄眼睛一扫。“那无关紧要,女士。另外我得提醒你……仅仅出于消除误解:作为一名河滨人,我谨守我的职业道德,信誉至少要比塔纳厘好得多。”
魅魔背对船夫皱起鼻子,做了个不屑的鬼脸。
“如果引起你的不快,那么我预先道歉。可是我必须指出----喜欢刨根问底,希望看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是绝大多数法师的坏习惯。”船夫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在多元宇宙中有其自己的位置,按照多元宇宙本身的规律行事。有些规律可以认识,但所有的规律都需要遵守。如此一来才能在可控制的风险范围内获得最大的利益,河水才会指引我们,而不是将我们吞下去。把专业工作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就好……为什么要关心驾车的马先迈出哪一只蹄子呢?”
看来只要是下层界生物---不管守序、混乱还是中立的,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雄辩滔滔。
“你一定是个管理者,对吧?”魅魔放弃讨好船夫的企图,托着下巴嘲讽了一句。
谈话能够有效驱除沉闷和促进时间流逝,即使在冥河上也一样。船夫好像加快了点速度,不知是因为能看穿传送门的女法师,还是钢铁精灵----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两只妖异美丽的红眼睛始终盯着船夫,如同一个裹在刀锋里的维纳斯。
据说河滨人是唯一一种真正了解冥河无数支流秘密的生物,看来有些道理。摩利尔几乎没有察觉,木船便突然在一颗小行星投下的红影中跨越了位面的疆界。
烟波浩淼,灰蒙蒙的水面接着灰沉沉的天幕。没有风,没有太阳,连附魔戒指的法力也在这种苍茫的冷漠灰暗中变得凝滞起来。
摩利尔皱起眉头,向空虚压抑的远方看去。虽然视野里尽是毫无生机的灰色……但是那边的确也飘着一艘船。
1.渣。
2.原来我一直在跟随无比尊贵的先生、艺术家和绅士布特林.卡文迪许的脚步。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八回合 来自地狱的大翅膀
不,不仅仅是一艘船。第二艘大概是被第一艘遮住了,直到摩利尔她们的船往前移动了一点距离,才突然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显露出乌黑的船体----一个扭曲空间的传送门漩涡随即模糊了它,几秒钟后,仿佛笼罩天地间的灰色帷幕被扯开一角,第三艘船从中破浪而出,横在女法师的视野当中,摩利尔甚至能看清船内乘客们锁甲上生锈的环扣……紧接着是第四艘。
这里可不是主物质位面,更不是深流城,来来往往的船只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哼,搞什么鬼?”魅魔粉光致致的脸庞同样在昏晦的天色下显得黯淡无光,好似蒙了一层灰尘:“我讨厌死灰色废墟了,要振奋精神才行。在我眼里,它仅次于巴托地狱,甚至和七重天堂半斤八两……嘿,等等!我说你这家伙可真是大胆。”
她抬手指着船夫,俏脸上浮起因为可以抓住别人痛脚而加以折磨的狡黠笑意:“先前那船笨蛋是你骗他们说能离开卡瑟利,结果诓来灰色废墟当炮灰的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尤格罗斯恶魔不把每一个和你们做生意的人都连**带灵魂一起打包卖掉是绝不会罢休的……但是你搞清楚,我们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巴佬旅游团。你已经见识过我们的力量了。以无底深渊的名义,你觉得你就能那么惬意的看着我们倒霉?当你将我们送到血战前线之后,能有什么本事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呢?”
“都说史拉巨蟾没有脖子,塔纳厘恶魔没有脑子,果然有些道理。”河滨人看来对此境况早有预料,仍然以其奇特的方式撑船前行,不紧不慢:“我根本没必要向你说明什么。不想坐我的船的话。那就游泳好了。我说你就不能努力控制一下你那可笑的混乱天性么?怪不得巴托的厄瑞耶丝小姐们可以轻易引诱一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堕落,你们这些吸精女妖却只能跟在某个神经错乱地强盗头子屁股后面,把事搞得一团糟。”
激怒一个塔纳厘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说它比不上巴特祖,惹恼一个女人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说她不如另一个女人----当这两个条件都达成的时候,燃起的怒火恐怕能将冥河烧干。
“真是一派胡言!”魅魔一下子跳了起来,柳眉倒竖:“那群从上层界逃出来的背叛者,长羽毛的可怜虫?你认为她们很好?冥河上有鸭子么?你这种令人作呕的兴趣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好啊,可否请你解释一下,那边的熵船是怎么回事?船上地军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特意来灰色废墟作感受三重抑郁一日游的么?他们……该死!他们是巴托地狱的士兵!你想害死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得本小姐哭鼻子?你就能在一边哈哈大笑看热闹?做梦!”
船夫猛地把杆子往水里一扎。^^首^^小船打横停住了:“给我坐下!你把船弄得乱晃!想让大伙儿全都掉进河里么?”
“别吵了。”摩利尔出言打断两个恶魔的争执,目光从魔鬼的船队上收回:“船长先生,恕我冒昧----不过我想您也能够理解。我们完全可以在听从您的前提下继续我们的旅程,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实在不能接受蒙着眼睛走路。”
“哼。”船夫呲着牙将船划起来:“我当然理解,强大的法师小姐。没错,灰色废墟是下层界的最低点,绝望的大荒野,血战地大战场,多元宇宙数一数二的糟糕地方。可我又不会把诸位扔在这儿……好吧。我承认,要是死在你们手里的那帮乘客还不好说,谁让他们付的钱只够离开卡瑟利的?可你们不同,报酬给了双份,我非常满意。”
“但这可不意味着我就能带你们走一条风景秀丽的康庄大道。卡瑟利的冥河就是流向灰色荒野,我还能让它改道么?巴特祖和塔纳厘就是彼此看不顺眼,我还能让它们不打么?既然如此。我们恰好就跟一支要去无底深渊干仗地队伍同路,又有什么奇怪么?漂亮的脸蛋永远没有智慧的头脑重要----别那么紧张,好好想一想,魅魔小姐。”
“他们在行军,跟我们两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们现你了。又能怎么样?犯得着兴师动众来抓你么?那是巴特祖的军队,纪律严明,目标明确,绝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贻误战机,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离他们远一点就是了,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卷进战争。说句不好听的:即使不在乎各位。我还在乎我地船呢。”
“另一方面。你们其实应该感到幸运才对。”他突然嘿嘿一笑:“你们以为在灰色废墟看到这样的新鲜场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么?黑、白、灰,无边无际的呆滞和冷漠。不消多长时间就能打垮你们。到时候你们怕是连话都懒得说……现在有那么多人在边上,不管好坏,起码还能热闹些。”
“你的废话可真多。”魅魔双手一扬表示服输。“好吧,我们各退一步,停止这无聊的种族歧视。我只是在尽力帮助我地朋友……别忘了,多付钱给你地建议还是我提的呢。”
“对嘛,有话好好说,买卖才能好好做。”占了上风地船夫大笑,鬼火似的眼睛迎上钢铁精灵的红眸,语气中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得意:“借口导致怀疑,怀疑导致背叛。”
轻舟在几乎广袤如海的灰色冥河上漂流----伴随它的是越来越多的熵之船。巴特祖的船队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河滨人操纵的木舟,大多数都是满满当当的运兵船,下等魔鬼和实力较弱的雇佣兵不得不同时充当桨手的角色,一边嚎叫一边用力摇橹破开死寂的河面,破烂的船帆半卷着,在灰色废墟不祥地天空下,如同一面面裹尸布般悲凉。^^^^
超过一百五十艘了……而且还在增加。虽然位面的性质决定了在这里五感都会变得迟钝。但是仍能清晰感受到它们占据十数里水域直压而来的震撼----就像一根系在巨大的毁灭魔鬼脖子上,已经脆弱不堪的绳索。
但四位女士看起来仍然镇定非常,只有一个小夸塞魔紧张兮兮的扑扇着翅膀,眼珠乱转。倘若真如魅魔所言,船夫是在有意折磨乘客,希望从她们的痛苦和恐惧中得到快的话,那他显然成效不佳。
“这么一支部队能在大多数主物质界称王称霸了吧?”魅魔像是自言自语:“可惜在灰色废墟却有成千上万,说完蛋就完
“用来对付我们足够了。”冷冰冰的菲尔加斯突然插了一句。
船夫的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放心,美丽的小姐。”他目光闪烁,用力一撑船:“我答应过。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世界上有些事是不会因我们地意志而转移的,船长先生。”摩利尔一直注视着后面庞大的舰队,现在站起身来。
“请坐下。法师小姐。你要做什么……嗨!快住手!”
这一次没人听他的。女法师仰面张开双臂,身上法袍无风自动,望向天空的双眸开始绽射辉光。
巴特祖舰队深处的一艘中型帆船船头,达古拉丝停止摆弄手上的奇怪法器,愕然抬头。
“不是说别轻举妄动吗?我就差一点了……该死!是巅峰法术!”
每一个参加血战的士兵都必须有一个最基本地认识:血战无处不在。理解了这个,自然也就明白实际上根本没有“参加血战的士兵”这种说法,而是每一个人都是血战的士兵:无论身份、无论种族、无论地点、无论时间----活着就是一场血战。
所以因为面对的只是一艘木船几个女人而心存懈怠的家伙们,被轰成渣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灰暗的天幕生一丝扰动。好像一潭死水下蛰伏地某种生物想要浮上来活动活动一样。顷刻间,灰色废墟绝难一见的天象便出现在船队上空:云气四集,聚散滔滔,盘卷如龙----随后茫茫灰云扭转凝结在一起,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揪住,硬生生扯下一大块来,灰霭云雾翻滚着向下伸展。几乎擦着船桅----
雷霆一闪,霹雳竟然无声。电光瞬间将超自然的云气中映了个通透,展露出这个惊天动地法术的真容。一个面目模糊的巨大女性形体,完全由灰云包裹的滚滚能量风暴形成,依稀与摩利尔有几分神似----她高举双手,十指张扬着一直延伸进雷电纵横地云层中。与其融为一体,向下扑击的时候无数灵蛇般的电火也跟着陨落。
天谴似的一击当场将一艘大船打成了碎片,船上的魔鬼也被捎带着殛成焦炭。风暴女神在沸腾的冥河间再度现身,又平伸两臂向周边地战舰起进攻。包含毁灭性能量地水雾弥漫散开,闪电织成的光网象袍子一样笼住大大小小地船只,本来就易于受到电系能量伤害的魔鬼更是无处逃身。活像一窝着了火的马蜂。
“阿莱!阿莱!”达古拉丝眼看着附近一艘小船倾覆在雷电冲击之下。流窜的能量束几乎跳到她的船上:“我现在抽不开身,你去拖住她一会儿!真是个疯女人!居然敢和一支魔鬼军队开战!”
“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切顺利?”阿莱出现了,周身火光缭乱:“什么等待时机,什么,这一带没有传送门----”
“住嘴!这片区域本来就没有可以让她们轻易溜掉的传送门!”达古拉丝怒喊:“她们居然选了这么一条路线,还不是好时机?别再和我扯皮了,赶紧去前面组织反击!摩利尔不可能将她的风暴化身维持多久的!”
“真是走运的丫头。居然连雅图的看家本领也……”
看着阿莱像个被射出去的火球一样冒着烟向前窜去,达古拉丝捏紧手上的东西,低声诅咒了一句。
阿莱纵掠如飞,围绕着他的烈火与雷电碰撞反应,噼啪炸响之声不绝于耳,所过之处一触即燃,颇有几分掌控火焰的魔神一般忿怒暴烈的汹汹气势。
他落到最前面一艘船上,船长是一只有着妖异橘红色条纹的虎蜂魔,不仅身材比她可怖的同类小一些,面目也呈现更多的类人特征:“咝----尊敬的阁下,我船人员伤亡轻微,船体完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咝咝---您的命令是?”
“通知,两翼,全速前进,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追上,包围她们!”阿莱的机械目镜似乎也因为高温而红:“命令所有会飞的,士兵出击!”
见你的鬼去吧,达古拉丝!你那些荒谬可笑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我已经忍耐你太久了……如果不是你还有点用,能帮我牵制一下摩利尔……去他的狗屁任务!我不在乎!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摩利尔……摩利尔!
旁边传来巨响,一艘满载辎重的货船终于不耐肆虐的元素风暴撕扯,拦腰断成两截,船头船尾同时高扬,几乎撞在一起,打着旋儿沉进冥河。
指挥官的意志被迅速传达,长翅膀的魔鬼纷纷展翼腾空,向着逐渐逃远的猎物扑去。想在地狱混下去的至高准则之一就是迅速执行上级命令,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可以不用和一个传奇法术创造出来的风暴巨人对抗,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连串火球在飞兵群中盛放,像是死神的项链。血肉残肢冰雹似的掉落,一下子将魔鬼们的阵形扯得七零八碎。第二排轰击接踵而至,至少二十根利矢怒射飞来,不管刺穿什么东西都立刻爆炸,碗口粗的桅杆像枯枝一样折断,燃烧的船帆倾下去覆在冥河水面上,激起一阵烫热的灰雾,转瞬即熄。
阿莱怒吼一声,抬手放出一道火柱----炽烈焦炎在空中稍作盘旋,昂首一顿,像一条活生生的恶蟒一样扑噬而下,正撞中战船前方一柄突然从水中耸起的巨大冰刀。高热与酷寒相激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浪,大量带着火焰的冰晶四处飞溅,将威力范围内的一切都割得伤痕累累,又在速融急冻的两种极端作用下碎成齑粉。
阿莱不得不更换一艘指挥船。侥幸逃得一命的高等虎蜂魔仍然咝咝叫着传达命令,但是鉴于对手强大的攻击力,巴特祖船队就像一群愤怒的公牛在衔尾穷追一个弹药充足的骑士,前途实在堪忧。
“啪啪”两声,阿莱的目镜炸了。一对空洞的眼睛怒睁着,眼眶里挤着两团岩浆般黑红的火焰。像泪又像脓的东西顺着眼角缓缓流淌,烧得皮肉滋滋作响,他却恍无任何感觉。
某种闷热焦灼的气息在灰色废墟无味的空气中蒸,一时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它正在迅速蔓延----呼的一下子,最先燃起的是那些或破碎或完整的船帆。
有所感应,达古拉丝一跺脚,惊怒交集:“蠢货!蠢货!你在干什么?混蛋!怎么就派了这么一个神经病偏执狂跟我合作?”
以燃烧的阿莱为中心,烟火盈天。冲霄的烈火黑烟一边贪婪的吞噬掉每一块燃料和每一个受害者,一边卷拢绞合,围上雷电塑成的人形女子。相持片刻之后,能量消耗殆尽的风暴化身崩溃消散,火焰龙卷更加炽烈疯狂,重新铺展开来在船队上空舞动扶摇----透过扭曲的空气看去,简直就是一对庞然无比,来自地狱的大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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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九回合 静静奏响的镇魂歌
“你们可真会找麻烦,找大麻烦!”
冥河船夫干瘪的嘴部皮肤卷皱,露出死灰色的牙床和满口骨质尖牙,双目因为愤怒而闪烁着红光,这副尊容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坚的人吓破胆:“而且你们居然把我也牵连进来!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因此受伤----哪怕是最轻微的擦伤,我都会把你们丢下,就算你们真的强大到可以歼灭一整支魔鬼军队,也必将永远迷失在无尽的冥河水道里!再没有一个河滨人会为你们服务!”
话虽这么说,他划船的速度却着实快了许多,几乎达到原先的两倍。
“是谁让我们不得不相互残杀才能拿到船票?是谁让我们不得不走在一大群又臭又硬的巴特祖附近?又是谁,特意挑选了这样一条路,让我们不得不长时间忍受灰色废墟的苦闷与绝望,现在出了事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魅魔在钢铁精灵身边躲得很安逸,仰头直面船夫恐怖的脸孔,毫不示弱。
“抱歉,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感觉到那支船队中隐藏着我的敌人,一旦等她完成部署,我们的处境会比现在糟糕得多。”
摩利尔神情略显疲惫,眼眸中反射的是远处天空中汹汹火云的光芒。那股力量对她来说很熟悉,因为她曾经把她的前同事,达古拉丝,推进一场同样的大火灾之中。与热量一起升腾的还有恨意。倘若死物也有知觉,那一定是熊熊炉火中地木炭才能迸发的愤恨----甚至给女法师带来心灵上的微微灼痛。
烈焰翻滚扩张。飞速膨胀的同时又凝而不散,好像一尾张牙舞爪的巨大鱼。明亮地火晕中隐隐透出黑红,似乎是这只巨兽不堪体形变化而撑裂了皮肤,露出体内鲜血淋漓的脏腑一般。
火势沉沉,压在凌乱不堪的舰队头上。一触即燃。七八条快船已经渐渐脱离大队,展成扇形围追而来----船上全都带着火,拖出滚滚浓烟连在一起,在灼热魔力的催动下不断加速。越逼越近。魔鬼大多不怕火,冥河水却不是除河滨人之外地种族能轻易消受的。于公于私他们都得拼命,女人和瞎子背后有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谁也不知道身下木船还能在这场炼狱般的追逐战中支持多久。
一个火球超过魔鬼们稀稀拉拉抛射的飞箭,飞向逃亡者们,船夫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猛然把小船一摆。炎炎热浪爆开,方圆几十尺的水面立时蒸汽氤氲。菲尔加斯立刻回击,手中的构装强弓银光流转,拨弦动作快得完全看不清楚,箭矢一根接一根疾射而出。竟然令人难以置信的连成一条完美的直线。银线在空中停留了瞬间,紧接着一团虽然不大却极为夺目地闪光出现在追兵中间,火球的发射者无疑在这致命的连击狙杀下湮灭当场----但小小的麻烦又使得双方的距离近了一点,用不了多久,类似的攻击就会雨点一样落到她们头上。
“所以你们就愚蠢到选择在冥河里开战?”船夫完成高难度的规避动作后喘了一口气,不知何种原因,他似乎在注意到优雅残忍的钢铁精灵时态度就会稍微软化:“我承认你们的力量远超过我地估计。但你们更要清楚,一旦我的船被打坏,你们掉进冥河绝对是死路一条!后面也许有一千个魔鬼。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几股燃烧的黑烟从火云边缘探出,狂乱延伸过来,如同一个巨大、可憎的畸形手掌。.电脑站
“所以我热切的希望你能在我们耗尽力量之前带我们摆脱他们。”
摩利尔熟习她的法术,说一两句话也影响不了她施咒的准确和速度,但还没完美到能够分心考虑语气斟酌措辞的地步。七彩光华随着她的言语和手势诞生,各种颜色地美丽光芒交错闪烁,脱离女法师的手指向上升去,很快就变成横栏在她们和烟云之间一道耀眼的彩虹之墙。
另一个无形的法术推动虹光法墙,迎向大蟒蛇一样的灼热黑烟。并且迫使它稀薄、溃散、火星四溅。地狱的污秽力量被击退了,会飞地魔鬼也无法隐藏在黑色地焚云里发动突袭。船夫这次是真的露出惊讶之色----正如最笨地主物质佬也应该能察觉到风向,位面居民多少都了解一些关于魔法的知识。它当然知道要让一个本是静止的防御法术活动起来并且还能保持作用有多难,很多施法者甚至会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这甚至比召唤雷暴更见本事……她在魔鬼军中搅了一下子然后迅速败阵,看来只是为了保存实力。
既然还有的打,河滨人就没有轻易撇下主顾的习惯。收益和冒险是成正比的。尤格罗斯族不会因为受到一点侮辱和冒犯就忘乎所以勃然暴怒。也不会过分的拘泥于守序天性而导致身陷某些足够狡诈的圈套中进退两难。驱动多元宇宙大踏步前进的不是混乱,也不是秩序。而是利益。如果不是高贵优秀的尤格罗斯们日夜不辍辛苦经营左右逢源,这该死的血战还能创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例如有一位尤格罗斯巨头统治下的尸骸之城,便是全部用血战牺牲者作为材料建造的。
至于血战使得三大种族的恶魔耗费太多精力,日复一日加深他们根植于灵魂之中的彼此敌视,无数邪恶得到损耗,无数世界得到平静,无数家庭得到安宁,无数善良美好的事物得到保全,这些因素则根本不在船夫的考虑之内。
冷意浸过河滨人枯萎的皮肤,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术士小女孩释放出一道低温气流,混合冥河水变成灰色的大雾弥漫开来。蕴含河水力量地雾气比任何一种附魔法术都要强大。火云不得不暂缓下一波攻击,抽调力量竖起横亘在整个魔鬼船队前面的火墙来阻挡冻雾。船夫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抗法能力似乎在小丫头的冷气面前消失了,这比她突然间不再傻兮兮的眼神还要令船夫感到恐慌---适度惊吓顾客一直是他喜爱地娱乐活动,现在情况颠倒,似乎变得不那么好玩了。
“我在努力!”他提高声音。为了巩固自己作为领路者的地位:“我为你们提供的本是一条康庄坦途!没办法,现在只好冒些风险了……这一次咱们事先说好,到时候别又怪我没提醒你们。”
长篙扬起,落下。船夫好像就是木船的发动机,精准有力。
“我们河滨人分析冥河地水流,计算路线。冥河变幻无常,所以路线也很少重复。但它安全而且可靠----除非像现在这样,因为乘客的缘故临时做出调整。贸然改变的后果是不可预料的,所以别指望我能一下子把你们带离灰色废墟,出了什么差错也别再埋怨我!”火云中吐出一波火球之雨,女法师用反制法术抵消了一半,剩下的被钢铁精灵发箭引爆。
“我从不责怪差错,”摩利尔说:“毕竟。生命中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差错。”
另一边,混乱的追逐战也使达古拉丝没法再重新部署。她又气又恼,接连发出几道心灵指令整顿队伍,毫无理由的将一个血战佣兵踢下船,传送到阿莱身边才发现这家伙怕是再也无法控制了。
看他的样子,还能不能认得同伴都是个问题。达古拉丝制止不了他,现在阿莱周围的温度甚至令她感到热不可耐,蛰伏体内许久地黑炎也有种鼓噪不安喷薄欲出的趋势,这证明巴托领主赐予火法师的力量或许还要在她之上。达古拉丝以前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更被看重的本应是她才对----真是天真,睥睨万物的火焰君主也只能匍匐在墨菲斯托费利斯的脚下颤抖,听任摆布,她又有什么资格叫地狱王者多看一眼?阿莱那似乎永远焚烧着的躯体和灵魂,难道不是比她更好的地狱火载体么?
“千万别冲动!”达古拉丝尽量保持冷静:“我有墨菲斯托费利斯陛下赏赐的追踪卷轴,不管她们逃到哪里我们都能追上。如果跟摩利尔在冥河上决战,反而更容易节外生枝!你还不了解她吗,她最擅长地就是浑水摸鱼!”
阿莱没有回答,辅助他发声的机械器官早已经熔化脱落。日冕一样的黑色魔火环绕着他的脑袋。皮肉逐渐焦化褪尽,只剩下一个燃烧的骷髅头。作为红袍法师标志的刺青痕迹居然还留存在颅骨上,仍旧依稀可辨---火柱从他头顶一直窜升进黑红的炼狱云层,或者说他此刻只是一个被火焰牵扯着的傀儡。越来越多的黑色融进火云,铺天盖地之间一时连灰色废墟永恒不变地冷漠气氛都压制抵消了不少。魔鬼们在邪恶热力的驱动下开始趋于疯狂,船队张开两翼追赶包抄上去。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森森巨口。
达古拉丝的说辞似乎起了作用。可能是地狱领主的名讳对阿莱还有一些威慑。也可能是他燃烧的脑子早已经失去自主作决定地能力,火云没有进一步毁灭自己人地船队。而是维持着一种类巴托环境稳步推进。随着追逐战的进行,地狱军队施加给逃亡者地压力逐渐增大。各种法术闪光和爆炸更加频繁,内外交迫的非巴特祖族佣兵是第一批牺牲品,支持得住的被敌人干掉,支持不住的被友军烧死---然后便是等级从低到高的魔鬼前去填坑。
几番拉锯下来,追兵规模缩水不少,但数量对比仍是以百凌一的局面。而且剩下的几乎全是魔鬼,剔除弱者之后反而有点更难对付。
“这不可能!”船夫已显疲态,灰袍下干瘪的胸膛起伏着:“你们的敌人一定用什么手段把你们锁定了,否则他们不可能每次都跟上来的!你们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要不然我也没法子甩掉他们!”
菲尔加斯红眸一闪。她的箭矢仿佛无穷无尽。但摩利尔已经有些时候没有使用法术了。
“我去。”钢铁精灵收起长弓,开始估算最有希望地攻击路径。
“不行,”女法师拦住她:“太危险了。一路看首发.”
“我的主人会怎么做?我很清楚,这是我的职责。”
“你不是他----所以不要学他。我刚犯了这个错误。”摩利尔摇摇头:“把所有事情搞糟,再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是那家伙的专利……可我们虽说能制造混乱。最后还是得找路才行。”
她转脸看着船夫:“你说的对,看来我们地对手更善于作弊。没办法,必须上岸了。”
“上岸?”河滨人冷笑。“我已经告诉过你们----这种情况下我无能为力。不过我同样反对这位女士的冒险,孤身对付几百个巴特祖。还有一个大魔鬼领头,实在太过份了。我认为你还保留着一些力量,法师小姐,也许是危急关头用来自保的。但我想眼下就是危急关头,你得做点事情,像你这样的大法师,肯定有几手外人不知地绝活。”
摩利尔叹了口气。
“好吧,我还有几个法术。可我本以为你能更轻松的做到这一点……”她指着一个方向:“我到现在也只发现那边有一个隐藏的传送门。我认为它通往陆地,但具体情况完全不清楚,冥河的力量太强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好的选择。”
“开玩笑!”船夫喘息的声音突然大了许多。“你知道什么?冥河会扭曲任何观察者的目光。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除了我们河滨人----”
“没有人比你们更懂冥河和冥河里的传送门。这是你们一族的天赋,我知道。”摩利尔地声调又变得冷冽,像在读咒语,而她确实也在施咒。
一股刚硬坚决的力量抓住了木船,船夫能够感觉到,而且无法抵抗。它被扭转方向,朝女法师所说的地方漂去。
“不行!停下来!”他惊惶的大叫:“你会害死我们!”
“有这个可能,预测到的东西永远和实际情况有差别。但如你所说,现在是危急关头。不是正应该做点事情么?”
使用法术强行传送果然比不上船夫操舟那么稳当。几秒钟内,冥河恍如灭顶一样迎面卷来,旋转的灰黑色压抑有种连心脏也倦于跳动的凝滞错觉。木船仍然没有离开冥河,不过方向变了个大头朝下----女士们各显神通飞的飞闪的闪,船夫虽然狼狈些,但是情急之下用力一撑船篙借力跳开,也算平安落地。覆舟顺着水流从几十尺高地瀑布上端跌落,在涧底灰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你们……”船一毁,船夫心疼的直打哆嗦。“我的船!你们毁了我的船!”
“一艘小船而已。我们掏的钱足够你买十艘更大更新的。小气包,你就为了这个不肯干活?”魅魔幸灾乐祸的看着木片在起泡的水面上旋转沉浮,然后被河水带进地下水道----可能通往灰色废墟更深的地方。
“你知道个屁!”船夫狠狠地将杆子扔在地上:“我揪掉你的翅膀换十双更大的看你还能不能飞?我的船是我的第二生命!”
“是吗?我还以为老不正经挑拨离间才是你的第二生命呢。”
“别吵了,快走!”
山崖间门扉一样地瀑布很快冒出热气。空间颤抖着,本能地抵抗超出通道限度的东西传送过来,没有多久便被强行撕裂。烈焰冲出瀑布。好像一座小火山正在喷发。无数燃烧地船只残骸从中吐出。摔落在地迸起巨大的火球,一片火幕取代了瀑布。迅速蔓延。
摩利尔一行人跑得很快,但毕竟比不上踏上陆地后传送能力得以发挥的魔鬼。随着周围突然出现的一系列闪光,形如骷髅的奥塞魔,还有满身鳞片的巴霸魔凭空出现堵住去路。奥塞魔们半弓身子,竖起长长的蝎尾,刚刚出现又很快消失----少数几个没有隐形的晃着手臂和大头,用它们另一种天赋能力竖起嶙峋冰墙分隔敌人。巴霸魔全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手挥舞锯齿阔剑一手握着明亮地火团大步冲锋。凯罗打了一个手势便解除所有冰墙。并将其转化成一圈碎冰风暴反推回去,扩张范围内到处都迸溅出发黑的污血。菲尔加斯紧随冰环猛扑向魔鬼,挥舞的刃爪在她周围形成一片流动的银色光带,于是奥塞魔的肢体内脏也从空气中掉了出来。最后银光分开没入三只巴霸魔体内,精灵顿步仰首将它们举起。一秒钟地停顿过后,六块残躯便分别飞向不同的方向。
烈焰冲天,从火海中杀出的魔鬼越来越多。恐纳魔扑扇翅膀升到空中,粗看之下有点像深狱炼魔的缩小版。它们流涎地狰狞大口中呢喃着晦涩难明的咒语。又一批劣魔,长得就像一个或者几个类人生物被碾碎撕烂后再揉捏组合做出来的肉团,被召唤而来填进魔鬼的军队----几百只肢爪抽搐,舞动,织成一片肮脏狂乱的移动森林。被卷进混战就更难脱身,摩利尔她们只得顺着小山谷朝更开阔的平原地带跑去。
“瓦达莉亚呢?”
摩利尔匆匆间一瞥,发现魅魔不见了踪影。
“天杀的塔纳厘天生也会传送。同舟共济不离不弃,你当她是星界使徒么?”失去了冥河渡船,船夫只能在后面跟着,愤愤咒骂。
一只飞在高空的恐纳魔突然大声咆哮。它猛挥爪子。一颗橙色火球直飞出去。明亮的爆炸引发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一阵极其凄厉刺耳地尖叫。啸叫声像是赛场上的发令枪,至少五十只尖喙利爪、形容扭曲的高大怪物出现在灰石山坡上。它们之中至少有八成是幻影,因为紧接着的两发火球轻易消灭掉其中十几个----但这些恶魔的出现标志着局势开始出现转机了。
“嗨!这边,快过来!”魅魔在另一边山坡上显身,挥舞手臂招呼摩利尔等人。
女法师她们改变方向,弗洛魔小队后面升起巨大的火焰。
“巴特祖臭蛆!”咆哮声震彻云霄,大恶魔的身形在熊熊火光中闪烁。
炽热的冲击波在巴洛炎魔露面的一瞬间出现,洗刷了瀑布传送门附近地一切。空气滚烫。本来沐浴在火中毫发无伤的劣魔停住前进的步伐,慢慢开始融化---不成形的血肉糜粥沸腾着流向喷射的火柱,心跳似的几次涨缩过后----火焰似乎凝固了,变成一道浓烈的黑色。烟火狂舞,风暴大作。
巴洛炎魔像颗倒飞的火流星一样冲向天空。旋转收拢的烟云险些裹夹住它,冲破黑烟之后护身烈火差不多损失殆尽。炎魔毫不犹豫地施展传送术与黑焰拉开距离,
于远处再次发出愤怒的狂叫。
“哎呀呀,这下子海泽拉尔大人一定会记恨我的。”海泽拉尔应该就是那个炎魔的名字,连皮皮也没想到魅魔居然转了一圈就能勾搭上它。
“炎魔挡不住火焰君主的。”菲尔加斯身上的污血在焚风中蒸发。连唇线也利如刀锋:“你们先走,我和它还有帐没算。”
“没必要。我很幸运哟……海泽拉尔大人可不是光杆司令。你们看。”魅魔说道。
灰色废墟让感官变得迟钝。所以不用法术,摩利尔需要魅魔提醒才注意到地平线上隐约地异象。一动念间,她地目光已锐利如鹰,扫过黯淡的山坡,枯死地灌木。风化的残垣断壁……
这大概是女法师有生以来最成功的一次鹰眼术。因为她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堪称无以伦比的震撼。
一个恶魔令人恐惧,十个恶魔令人绝望。几十个。一百个,成千上万----仿佛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恶魔从所有看到和看不到的地方涌现,它们的嚎叫混成一波充满恶意的狂风,各种诡异恐怖的形体迅速淹没灰色的荒原,场面却令人感到如梦似幻。
没有叫阵,没有单挑,每一支恶魔军队都像一股腐败的潮水,井喷般出现,泛滥。无数这样的潮水撞到一起,汇成纯粹邪恶的海洋。血肉、兵甲、怒吼、火焰、魔法,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惊涛骇浪撕裂灰色废墟的死寂,巴特祖和塔纳厘如同受伤的大地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层裹一层的绞在一起,碾得支离破碎,变成泥土一样的暗色肉块。
灰色废墟之所以绝望、冷漠,是否因为位面本身也无法承受这样惨烈的疯狂?
无数尖叫悲鸣呢喃混杂着从一个脑子跳进另一个脑子,通过炼狱生物的心灵感应能力近乎无止境的放射,呼唤更多的牺牲品前来报到。两大炼狱种族每天都会派遣不计其数的士兵远征,致力于将对方斩尽杀绝,但在到达阿佛纳斯或万渊平原之前首先得杀过中线----于是恶魔军团来到灰色废墟,在无尽的抑郁中游荡,一只劣魔遭遇一只怯魔都可能成为一场宏大血战的导火线。
女法师几个左冲右突。凯罗用迷雾冰风保护众人,菲尔加斯担当开路先锋,魔鬼挡路就斩魔鬼,恶魔碍事就斩恶魔,女法师开放灵觉忍受常人一触即溃的疯狂咏叹调寻找出路,尽管四面八方赶来的魔鬼与恶魔滚雪球般迅速增加,她们仍竭尽所能,向战场外围杀去。
血溅满身的钢铁精灵一记撩踢,从第一只恶魔的胯下一直切到第三只恶魔的颅骨。
“听?”
片刻的喘息,她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女法师。两人同时捕捉到一个讯息。又一波恶魔之潮从远处涌来,但是这次它们狂躁邪恶的心灵之声中夹杂了某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它古怪,清晰,震撼,富有美感,带着奇特的鼓点和颤音----
直至通彻这场血战。
好吧,我永远不变的老套就是通篇废话之后让主角出来耍帅……
第六章 主宰者 第四十回合 速度与激情(上)
火焰君主四周明火渐消,但热度却呈几何级数上涨。土石融化,地面沸腾,一个焚金煮铁的炼狱随着它的脚步移动----无论魔鬼还是恶魔,活的还是死的,只要被纳入无形的洪炉范围,便会燃烧、焚化,一体同仁成为火焰的燃料。燃料释放更强热能,热能又吞噬更多燃料,制造出更烈的火焰。火焰君主的身躯在这种漩涡似的循环中愈发凝练,热量一点一滴的汇进体内,慢慢的,几个炽白光点相继从黑焰深处浮现出来。
他睁开了眼睛。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战场,魔鬼和恶魔厮杀的如火如荼。塔纳厘逐渐在数量上占据优势,毕竟孕育恶魔的无底深渊比巴托地狱至少多了好几百层,但巴特祖根深蒂固的守序本能足以弥补这种差距。高阶魔鬼通过心灵感应能力指挥队伍,互相沟通,根据兵力局势的变化做出各种调整……就连火焰君主手底下那支伤亡惨重的小部队,也重整旗鼓尽力向友军靠拢,成为一块添进堤坝里的石头,抵挡恶魔一浪高过一浪的扑击。
火焰君主的目光落到一群爬行的恶魔身上,火线勾勒出视线的轨迹,将它们融解成燃烧的残渣。暂时没有恶魔会干扰到自己,火焰君主便不再浪费力量。巴洛炎魔施放的火焰风暴在极远处都清晰可见,但火焰君主并不是很担心他们来找自己的麻烦。血战规模越大,恶魔们地大局观就越差---或者说他们心里压根就没有“大局观”这种东西。几个巴洛炎魔联手就能给火焰君主制造麻烦。配合眼下最不缺的炮灰就是很大的威胁。但是有哪个巴洛炎魔会这么干?他们甚至懒得指挥部队,通常都是一只巴洛炎魔带着一队弗洛魔或狂战魔精英战士肆意冲杀,挡者披靡,但是却看不出对赢得这场战争有什么帮助,因为没有他们的地方。缺乏约束和帮助的怯魔等低级士兵正在魔鬼军队有法有序地攻击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混乱是塔纳厘可悲的天性,就像那两个低贱的人类一样。黑焰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扩散到天上的风暴云中就成了滚滚如雷地轰鸣。作为没有固定形态、从地狱火中诞生的魔鬼。火焰君主天生就拥有超过大多数巴特祖的力量。但是也限于此,他完全不能忤逆地狱火之主,第八层地狱的统治者墨菲斯托费利斯的意志,这种本质上的约束甚至比巴托精确森严的等级制度还要强烈。所以他才不得不降尊纡贵,配合人类的愚蠢行动,连力量都要无条件的借给他们使用。
看他们把事情搞成了什么样子?墨菲斯托费利斯既然发现火焰君主企图吸收法厄同之力提升力量,那么横加干涉、摘桃子都是正常的行为,但为什么会让两个人类主导此事呢?那个女人----火焰君主从来没有费心记过她地名字,不知躲到哪去了,真应该在她上一次失败的时候就把她烧成灰烬。不过男人不自量力的愤怒倒是成全了火焰君主。墨菲斯托费利斯将火焰君主束缚在男人体内,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能控制地狱火的力量。过度释放,结果自然是反客为主。
火焰君主尽量避开那些比较强力的塔纳厘恶魔,以免涉入战局太深。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协助魔鬼们去争取胜利----当务之急是抓住逃亡的女法师,完成墨菲斯托费利斯的任务,虽然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执行。火焰君主很快锁定了她的方位,但仍伪装成漫无目地的模样,忽略掉体内催他行动的渺小声音,耐心等待。猎物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逃离血战战场的----她和她的同伴相当强大。但血战会以更大的力量衰竭她们。
火焰君主看到恶魔的援军再次出现。该死的塔纳厘,总是比阴沟里的老鼠还多。不过没关系,也许恶魔最后会因为无法撼动魔鬼防线而失去耐心,难以为继后一哄而散,也许魔鬼最后会因为恶魔兵力地不断增加而招架不住,牺牲炮灰部队做战略转移,无论哪种情况出现,都还要很长的时间。在积蓄的仇恨、愤怒、邪恶没有消耗的足够多之前,战斗将继续下去。其中的个体就像被蛛网粘住的飞虫,奋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血战从来就没有改变……所以不期而至地奇怪歌声才让火焰君主悚然动容。黑炎笼成一个比无星夜空还要黯淡地形状,旋转的热浪向外扩展延伸,穿过恶魔军团,反馈回来地能量信号电击一样穿透火焰君主全身。他的野心,他的挫败----火焰君主高高昂起头。黑火中白热光芒亮的普通人和他对视一眼就会被烧瞎。落在地上居然也是极耀眼的白点,转瞬即燃。
魔鬼军队也随之做出调整。恶战半晌。恶魔的冲刷去芜存箐,他们的阵形反而更加紧凑合理,彼此呼应。火焰君主的动作像是举火为号,顷刻间整个大军都跟着他移了一移。虽然谁也听不懂那见鬼的歌在唱什么,但是个个心里清楚,来者不善。
摩利尔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小^说^网
它在一处厮杀正酣的高地上现身,方才还你死我活的双方顿作鸟兽散。那东西如虎入羊群,横冲直撞,朝周围肆无忌惮喷洒着曳光弹幕,躲避不及的倒霉蛋血肉横飞。一道闪电划过,精准的切碎几只逃窜中的巴特祖魔鬼,证明它或者它的操控者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理性。从魔鬼本阵飞来一波数以百计的火球,密集轰击制造的连环爆炸刹那间竟然辉煌灿烂如同神谴----结果它跟没事儿似的,闪耀着火舌,碾碎燃烧的地面,好像一个活生生地噩梦。犁出火海,一头扎下山坡。
钢铁,音乐,还有熟悉的身影从摩利尔眼前呼啸而过,跑出老远后猛然刹车掉头。女法师环拢双臂。面对开回来的铁甲车不闪不躲,末了却还是没坚持住,被车轮子溅起的烟尘逼得转过脸去。
“嗨,辣妹!我发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炫的人和我这么炫地跑车!”
硝烟散去。神气的铁皮佬站在驾驶座上炫耀,活似侏儒制造的机械钟表里定点弹出来报时的小丑。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真地很担心……
摩利尔捂住嘴,被呛得连连咳嗽。
“你干脆在女士的迷宫里呆一辈子算了!还跑出来干什么?”她看着那副嘴脸恶狠狠的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上车吧。”敞篷战车后部装备着迥异于双联装重型机枪的射击武器,两道完美对称的长锋之间无数精灵般的电火闪烁跳跃,美丽优雅的令人窒息。钢铁凯丽坐在那儿,举止似乎与上一次见面时有着些许不同----她居然抬指在额前一点一扬,和冷冰冰盯着她的菲尔加斯打了个招呼。
众人各找位子坐稳,绝谈不上舒适,制造带靠背的鸭绒软垫着实不是四十七所长。
铁皮佬猛打方向盘,车子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之后向着夕阳---不。向着火焰君主飞奔。
“终于能跟这煤球算清楚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今天。”
“我打赌你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么一码子事。”
“……大人?大人,您真了不起!”
钢铁飞车一骑绝尘,后面跟着洪水一般地塔纳厘恶魔群。一路看首发甚至连巴洛炎魔也唯其马首是瞻,够班又肯当血战前锋的呆瓜可不好找。
“引擎!火炮!muic!”
四十七的座位向后退去,数不清的杠杆、齿轮、活塞在乘客们周围急速运转,跑车变形的声音与发动机的隆隆轰响混成一体,看来铁皮佬好歹记得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刀枪不入,可以坐在没顶的车上朝前疯跑。
“各就各位!”被血肉般蠕动滋生的机械吞没之前。四十七如是说。
就到哪儿去呢?凯丽的位子转移进来,明丽蓝眸给开始红光森森地战车内补上一抹异色。摩利尔发现凯丽确实变了----当然不是变得像铁皮佬那么没品味,她仍然诠释着构装造物之美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每一片刃甲都无可挑剔。改变是发自内在的,就像一个一直雷打不动晚上十点睡觉的人,突然有一天觉得十点半睡其实也无所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女法师随口问道,其实没指望非得有个回答。
“因为我们每一次从女士的迷宫里出来,都不免落得个在血浆里打滚的下场。”
“每一次?”
“你认为他是那种被人一脚踹出酒馆,然后安安静静回家睡觉的酒鬼吗?”凯丽仰着头。车厢顶部的管线像蛇群一样爬行。
“他一定要回去找你,我可拗不过他。只是女士改变了印记城的每一扇传送门,我们一进城就会陷入她地迷宫,毫无还手之力。仗着费阿尼给他的这辆破车,他倒是总能脱困,然后十有八九得搅进这种混战。没头没脑杀一圈儿。再去印记城。再被关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能相遇真是不可思议。你们两个之间难道就没什么联系方式么?”
“可是你们离开最多不过两天。”
“噢?那倒是一件怪事。”凯丽话里话外透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有可能,在迷宫里时间流逝一直很奇怪。我想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跳出过女士的手心……你说说他,干点正事吧,我再也不想跟着他犯傻了。”
“原来如此。”什么无底深渊。一个总以为自己横推八百无对手的暴力狂还能去哪儿?
“我真鄙视你,你还想不想征服沙雷姆了?”铁皮佬的声音突然从音响中传出来,立时搅乱了本来就古怪地曲子:“时间是一片汹涌地海洋!你也许会好奇我是什么人,或者我为什么要说这番话。那么,过来吧,让我给你讲一个……”
菲尔加斯探出钩爪鼓捣几下,四十七安静了。震撼鼓噪的音乐一变再变,最后稳定成一种轻快、如林间小溪流水一般明媚地曲调。诸位女士似乎在某方面达成了默契的共识----甚是微妙。
“它们怎么一直闪啊?是不是坏了?”魅魔、皮皮、凯罗三个挤在前面。魅魔一直在搬弄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按钮和操纵杆,但控制台上地红灯始终闪个不停,周围的显示屏上则全是雪花。
“人家都看不到现场啦!”魅魔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摁。
摩利尔抚着扶手上的符文,座椅向前滑去。阿古斯法师操纵构装地方法居然还管用----由此可见没创意就是没创意。超频超到光速也成不了比尔?盖茨。
“把它拿过来。对,就是那个。魅魔有些不解的把头上一个笨重的机械推向女法师。她也不是没注意这东西,但是除了摇摇欲坠之外它完全就是块铁疙瘩。摩利尔抬臂抓住它的把手,晃悠了两下----然后用力扯下来砸在红灯闪闪的控制台上。咣当一声,灯全灭了,显示器全有影了,连躲在一旁不吱声的冥河船夫都惊了。
“我不喜欢。”四十七嘀咕着,起劲的摇杠杆,黑黝黝的炮口越抬越高。钢铁战车行进中已经面目全非,由兔子变成了狗熊。带刺履带在地上压出两道壕沟似的轨迹。膨胀的装甲中探出更多獠牙一样地巨大武器,冒烟发火、片刻不停的恐怖机械开动的声音好像磨牙的鲨鱼群,被恶魔簇拥着冲锋陷阵。
“好帅!”魅魔叫道。
车体震动余波未消,显示器中满眼都是火光。实景更加紧心动魄,灰黑的天空中残留着起码二十道烟雾尾迹,魔鬼防线被这次火箭弹齐射瞬间打塌了一大块。火舌翻卷,热流震动风暴,连绵不绝的爆炸释放出黑火无法消化的能量。联装机枪扫射的声音像撕开大块的亚麻布,一排排矢弹钉进巴特祖士兵地躯体。将他们扯成气浪中飞舞的垃圾。一队身披重铠、极为壮硕的大个魔鬼挥舞着锁链围上来,流弹打得它们东倒西歪但是仍然把黑钢制成的巨锚掷到战车上,咆哮声中齐齐发力猛扯,一下子还真把战车扯了个打横。几秒钟后锚链反过来紧紧缠住它们,拉向车身,机枪调整射角,车头撞角裂开变成喷火的大嘴----魔鬼们没能在魅魔的笑声中坚持多久。
巨牛魔四肢着地,每一次践踏都伴随着让人站立不稳的震荡。这些愚笨野蛮的怪物抡起拳头打碎触手可及的一切,缺胳膊断腿地尸骸挑在角上摇摇晃晃。刺铠魔与奈尔兹魔的冲锋远远胜过主物质界任何一场战役中的骑兵对决。刀剑碰撞枪矛,钉甲摩擦骨刺,前赴后继之下很快模糊了彼此的区别。牵一发而动全身,恶魔凭借四十七这把利刃在敌军阵营中撕开越来越大的缺口,局面渐渐又演变成它们最擅长最喜欢的混战。
杂兵们捉对儿厮杀,四十七和他地战车继续一往无前。炼狱生物地血肉将重装战车润滑的油光锃亮。铁皮佬停止毫无意义地小动作。身上接满粗细不一的管线电缆,巨大、冰冷的炮管从车顶探出。逐渐伸展成几乎是战车两倍的长度。火焰君主在远方展开双翼,黑色风暴云围着它急速旋转。天空开始燃烧,温差和暴风造成的空气流卷起大量或生或死的肉块,填进火焰君主膨胀到极限的胃口。
突然间,到处乱扫的机枪火线消失了,战车稳稳停住。巨大的危机感向火焰君主袭来,它忍不住又拔高一些,看看对手在干什么----发现屠龙枪已经指向巨龙。火焰君主怒目而视,滔天大火骤然升起。不过先发制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既然在沉睡森林都没有做到,现在急切间又怎么能烧掉那块已经更大的铁疙瘩。但不管怎么说,马上就退缩是不被允许的,也不可容忍----毕竟,魔鬼不会在巴托异界以外的地方被真正消灭。
澎湃狂暴的能量源源不绝泵进重炮进行充能,直至饱和。机械装置运作的像一个开足马力的锻造场,干什么可想而知。
“人间大炮,发射。”四十七说。
最后一波机械脉动过后,炮口处的空间发生一点扭曲。明亮至极的火团一瞬间充塞在战车前方,炮管猛的往后一缩。灼热的狂风从战车两侧和后部的众多气体逃逸口冲出,把周围流溢的野火吹得无影无踪。
巨响过后,战场上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火焰君主陡然窜起,黑焰结成扭曲的高塔,直刺云霄。
现造现卖的超级爆弹将它打了个正着。
天崩地裂。唉,俺就这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