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都是小事
就在云昭一群人埋头看大明与倭国,建州往来文书,以及情报的时候,张绣回来了。
“陛下,倭国派驻玉山的十六个使者,在我们抵达驻地的时候,已经全体自杀了,从现场来看,仵作说死了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捕快们正在寻找最后接触这些倭国人的人。
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云昭揉揉眼睛,再次看着韩陵山道:“他们要干什么?”
韩陵山道:“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要先击败李定国,施琅才成,否则,不论他们怎么做,都逃不出我们的掌握。”
云昭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你现在可以执行你那个恶毒的计划了。”
张国柱道:“朝鲜本来就是大明的一部分,以前不过是封王,让李氏替我们治理罢了,现在,收回来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陛下为何要说恶毒呢?”
云昭诚恳的点头道歉道:“是朕说错了。”
张绣随即便把韩陵山制定的关于彻底解决朝鲜问题的计划书分发了下去。
杨雄看过文书之后道:“朝鲜归附没有问题,羁縻倭国,是不是可以修改一下?”
周国萍道:“羁縻倭国,是否可以使用经济掠夺?”
韩陵山道:“这些年大明的读书人远走倭国成了一种潮流,德川家光对于大明去倭国的读书人很是看重,他认为东方人就该用东方的王道来统治。
还认为倭国之所以不及大明繁盛,就是因为没有将汉学贯彻到底。
多尔衮是不同的,他已经开始在朝鲜废黜朝鲜文字以及大明文字推行满文了。
所以,德川家光认为在远东,建州人就是一个异类。
这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我现在很好奇,德川家光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袭朝鲜,而多尔衮对倭国的进犯,却保持了想当程度的克制,即便丢失了汉城,开城之后,也没有将大军投入到与倭寇的作战中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有合流的可能吗?”
云昭又问道、
“绝无可能!”韩陵山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云昭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已经是云昭在会议上第二次问这句话了。
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了,却没有一个答案是合理的。
不论是多尔衮,还是德川家光都不是一般的枭雄,他们不会看不懂在大明的威压之下,他们只能通过抱团取暖的形式才能苟活。
在这个时候激怒大明,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没有半点的好处,尤其是德川家光,他不像多尔衮是大明的敌人。
在某些时候,甚至是大明的朋友。
这些年,云昭一心大发展国内的民生,重整大明国内的秩序,推行新的教育方式,以及律法,对外侵略的意愿很低。
再加上有物产丰富的西南足够大明吃百年之久,在大明没有吃完西南之前,他只要小心做人,应该不会引起大明人的注意力。
只要倭国在这个时间段内励精图治,变得强大起来,让大明人对倭国投鼠忌器,这样就能继续活下去。
没有惹怒大明的理由,偏偏德川家光这样做了,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命李定国拿下锦州,命蓝田城团练从捕鱼儿海向东推进,压缩建奴的活动空间后,再看看局面是如何发展的。
命施琅舰队东进,封锁东海,断绝倭国与大明的贸易,命令,德川家光必须就此次事件给大明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不能,大明铁甲会自己弄清楚答案。”
会议开的时间并不长,决议很快就出来了。
蓝田皇廷对此次事件做出了基本的反应。
这些基本的反应警告的意味已经非常的浓厚了,如果局面向着对大明不利的方向发展,这些警告立刻就会变成泰山,狠狠地压下来。
即便是这两个家伙能得逞于一时,却给了大明真正收拾他们的借口,那个时候,绝对不是赔点钱,或者割让一点土地就能过去的。
这就是大国,你可以咬我一口,等我回头咬你的时候,你不许哭。
考虑完毕坏处之后,就一定要考虑德川家光入侵朝鲜给大明带来的好处。
从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朝鲜李朝的王李淳死在了汉城。
同时死去的还有他的六个叔叔,一个叔祖,三个儿子……
这也是云昭没办法理解的一点,要知道德川家光是李朝皇帝李淳用密诏邀请来帮助他的,不知为何,多尔衮在撤离汉城的时候没有杀他。
他却凄惨的死在了德川家光麾下大将大行纯一郎的手中。
云昭之所以清楚的知道李淳死的凄惨无比,主要原因是韩陵山特意把一些字句给涂黑了……
这些涂黑的字句不是几个字,也不是一段话,而是大段,大段的叙述,韩陵山在涂黑了这些字句之后,用红笔在上面添加了四个字——奇惨无比!
这是监察部给云昭上书时的一个特点,文书必须是原始文书,文书上的字也一定会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但是,涉及到一些详细的描写的时候,他们就会涂黑。
云昭想都能想到落在倭国人手中的朝鲜君王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监察部这样的做法,其实是不想让那些残酷的描写影响云昭这个皇帝的判断。
给云昭看的文书可以涂掉上面的描写,落在《蓝田日报》上的文字,却是一字不差的,甚至还有更多的延伸。
当然,云昭看到的《蓝田日报》上,这段文字也是涂黑的。
朱媺婥看到了这张报纸之后,整个人都呆滞了。
看到这一幕,她就回想起李弘基进入京城后的场面。
看着,看着,她的眼珠子就有些发红了,在她的书架上,还有朝鲜王李淳给她的书信,在这封信里,朝鲜王李淳希望她能看在朝鲜侍奉了大明三百年的份上,在蓝田皇廷为朝鲜求情,希望蓝田皇廷可以早日出兵,驱逐建州人,还朝鲜安宁。
朱媺婥把这封信通过大鸿胪朱存极转交给了云昭,云昭却没有看,准确的说这封信甚至没有到云昭手里就被国相府给打回来了。
蓝田皇廷的态度很明确,朱媺婥不该参与朝政!
朱媺婥将这一篇文章剪下来,放在桌子上,命人送来一卷宣纸,提起毛笔开始亲手抄录这张报道。
“中华四年,九月初七……倭国大将大行纯一郎进汉城……”
抄录的时候,朱媺婥的泪水从未停止过。
不仅仅她在抄写,她还命三个弟弟抄写。
抄写完毕之后,就在当晚,焚化了。
看着一堆灰烬,朱媺婥明白,又一个她熟悉的王朝消失了。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的天空极为清澈,月亮如沟悬在高空,朱媺婥独自坐在清幽的小院子里,沐浴着月光,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思绪万千。
她很担心自己腹中孩子的命运。
“但愿你是一个女儿……”
朱媺婥长叹一声,然后就紧一紧身上的披风,慢慢回到了卧房。
她以前还恨云昭,恨蓝田皇廷,现在,面对如日初升的蓝田皇廷,她已经放弃了愤恨,放弃了仇恨,她清楚的知道,她之所以能活着,都赖蓝田皇廷所赐。
她已经卑微到了无足轻重的地步。
一年前她嫁给了一个姓周的读书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回到卧房的时候,周瑞还没有入睡,呆滞的站在一个很大的衣柜跟前,低着头,不敢看朱媺婥。
周瑞就是她昔日未婚夫周显的弟弟,她与周显的婚事是他的父亲给她订下的,朱媺婥从未看得起过这个周显,甚至在蓝田读书的时候,她就联合朱存极杀掉了周显。
周氏以前很富足,非常的富足,自从李弘基进京之后,周氏就遭受了天大的劫难,周瑞是整个周氏唯一活下来的男丁。
此人听说朱媺婥在长安,就风尘仆仆的前来投靠,然后,就成了朱媺婥的丈夫。
厌恶的看了周瑞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周瑞低声道:“公主,能否给我一间地上的房间,地下太过潮湿,我生病了。”
朱媺婥看着周瑞道:“不是准许你晚上出来吗?”
周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病得很重,求公主饶命。”
朱媺婥笑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要为我效牛马之劳吗?”
周瑞哭泣道:“我受不了了。”
朱媺婥看着窗外的月亮道:“受不了,就说明你没用了。”
随着朱媺婥轻轻地拍了两下手,就有两个粗壮的仆妇从外边走了进来,堵住周瑞的嘴巴,把他拖了出去。
朱媺婥小心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用手抚摸着另一个枕头,低声道:“还有四个月,我就要生了,到时候你来不来?
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我没有用孩子锁住你的意思,你该明白我的心。
朱家王朝已经结束了,这一点我知晓,我现在真的没有留恋这个所谓的公主身份,云昭把皇子,公主这样的称谓已经彻底的玩坏了。
现在,我只想当一个普通女人,给你生孩子,给你做一餐饭……”
第二十一章我为你抗下所有
半夜时分,朱氏大宅里传来噩耗,朱家的赘婿周瑞死了。
听说这一次周瑞的病发的很急,大夫才来,周瑞就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周瑞死的很不甘心,至少在大夫看来是这样的,他的妻子有着惊人的美丽,且怀有身孕。
一个人拥有万贯家财,又有一个美丽的夫人,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本该是一个男人最幸福的时刻,这个时候死,不论是谁都会挣扎一下的。
由于是赘婿,丧事不能在主宅办,朱氏特意购买了一个小院子作为停灵之所,由周瑞那个美丽的夫人带着几个丫鬟院公送他最后一程。
朱氏大宅在长安城一直都很神秘,满长安城拥有真正丫鬟,院公的人家只有他们一家,其余人家的丫鬟与院公都不过是主家雇佣的帮工,随时都能走掉。
按照朝廷律例,判定一个人是不是死了,必须要经过仵作评判之后,才能真正的算是死掉了,由于周瑞的病发作的急,仵作担心这病会过人,在检查过之后,就让朱氏匆匆的将周瑞的尸体给烧掉了。
所以,停灵的时候,别人家厅堂里放的都是尸体,他们家放的是骨灰。
白衣缟素的朱媺婥美丽的不像话,再加上怀孕之后,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昔日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多了一丝从容与优雅。
丈夫死了,她没有哭,不过,从她购买的小宅子里经常能听到凄婉的古筝之音。
以至于让长安城里的文人骚客们感慨——一座荒凉的院子,锁着一个孤独的美人。
朱媺婥弹古筝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这话是金虎说的。
以前的朱媺婥可没有留给金虎这样的印象。
可见,一个女人仅仅长得好看是不够的,还需要阅历以及才华来装修。
金虎是帝国少将!
他在东南亚一带的名声很大,有所向无敌的美誉。
战功在军队中虽然珍贵,却比不上他们通过战争在东南亚获得的财富重要。
就是这些财富,支撑着蓝田皇朝完成了土地改革,铺开了全民教育,更让蓝田皇朝渡过了最难过的开国艰苦时光。
现如今,从镇南关出发,有一条道路可以直接抵达马六甲,虽然这条道路不好走,但是拥有数不清的大象之后,金虎硬是用这些大象,将属于东南亚的财富一点点的背出了茫茫的林海。
这条道路对于大明来说是一条财富道路,但是,对于东南亚土著来说,却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
一年前,金虎奉召回到了玉山,进入了凤凰山军事学校进修,这一次进修之后,他将正式担任蓝田帝国安南将军。
洪承畴将担任帝国安南总督。
此安南并非指交趾这块地方,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南半岛,由于帝国在中南半岛有重大经济利益,因此,安南将军府统辖的军队也是最多的,足足有二十六万之多。
金虎对朝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唯一觉得有些麻烦的地方就是,这一次学习的时间太长了一些。
军校给他安排的课程非常的密集,不仅仅要看军事类书籍,还要有专门的教员负责教他,政治,经济,以及哲学等等科目。
按照兵部的说法,他如果不能通过这些课程,就不能去安南上任。
金虎坐在宿舍里,看着窗外那些新兵们喊着号子跑步经过,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政治经济学》上。
做错了事情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他与朱媺婥偷.情并且有了孩子这不算什么事情,毕竟,那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可是,朱媺婥杀了周瑞,这就不是一般的错误了。
在那一夜,朱媺婥下令弄死了周瑞之后,监察部的人没有惊动朱媺婥,而是直接找到了他金虎。
可怜朱媺婥还认为自己把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
禁足三个月!
这是监察部审核过他金虎之后,给出的最后的惩罚。
金虎清楚,从今往后,只要是朱媺婥干出来的事情,最终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他没有抗辩,更没有做任何反抗,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处罚。
夏完淳离开玉山的时候,曾经找他喝过一次酒。询问他对于东南亚的看法,金虎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夏完淳来问话,基本上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他用了三天时间写成了《东南亚无事疏》,通过兵部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金虎不相信夏完淳,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在共同御敌,作战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夏完淳,在回到关中之后,只要知道夏完淳出现在自己周边一百丈的范围内,他即便是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睛。
在书院的时候,夏完淳就是他沐天涛的死敌。
在京城的时候,夏完淳与沐天涛合作无间。
回到玉山完成最后学业的一年时间中,他金虎与夏完淳斗得难解难分。
有分歧的不仅仅是出身,还有见识!
书没有看完,却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过份的新兵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他的房间门口,喊过报告之后,这才进门,把今天的饭食摆好,就离开了。
金虎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边上开始吃饭,军校里的饭食不错,花样繁多,今天的素菜是西红柿炒鸡蛋,荤菜是辣椒炒猪肉,没有米饭,只有好大一盆面条跟一碗青菜汤。
金虎把两样菜倒进了面盆里,搅动之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学习时间被延长了三个月……后面的军事任命说不定也会发生变化……只要他在监察部的人询问他的时候把自己摘出来,这些事情都会神奇的消失。
可是,金虎,没有那样做,反而告诉监察部的人说,周瑞是他杀的。
那个柔弱的女人扛不起这种事情!
他很清楚那个隐忍了许多年的女人为何会冒险杀掉那个周瑞。
全都是为了他。
不想让他有半分屈辱感。
一盆面条吃光之后,金虎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然后,他就看到了云昭那双冰冷的眼睛。
“末将参见陛下。”
金虎单膝跪地道。
“你在为那个愚蠢的女人求情?”
云昭的声音很冷,牙缝里像是蕴藏着寒冰。
“回禀陛下,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如果末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陛下会更加看不起末将。”
“混账!”
金虎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云昭犀利的目光对视。
“你不会觉得朕离开了你就玩不转安南了吧?”
金虎低头道:“我蓝田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这是持宠而骄!”
“陛下说的是。”
云昭背着手在窗外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金虎道:“你总要做选择的。”
金虎抬头道:“末将从京城回玉山的时候就已经选择好了,誓死为我大明效力。”
云昭闻言,脸上的寒霜去了几分,微微叹口气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偏偏挑选了一个最差的选择,现在,朕还能容你几分,待到帝国律法齐全,你这样做会害死你的。”
金虎低声道:“末将之所以大包大揽,就是知道陛下会给末将一条活路。”
云昭看着金虎道:“你为帝国流血,你为帝国征战,你的每一分功劳朕都记得,在后一辈中,朕最看好你跟夏完淳两个。
现如今,夏完淳已经出发去了西域,你呢?准备继续在这里读书?”
金虎猛地抬起头瞅着皇帝流泪道:“陛下,我就是这个样子了,背叛帝国我不会,您要我舍弃那个可怜的女人,微臣也不会。
朱明已经亡了,他们没能力再掀起什么浪花了,如果有,不用陛下发话,微臣就会把他绞杀的干干净净。
求陛下开恩。”
云昭恨恨的道:“能容许她们活着,已经是朕最大的仁慈了。”
“求陛下开恩,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
“你沐王府全族如今被安置在了洛阳,听说日子过得不错,这都是你的功劳。
朕特意给你改了名字,就是想要让你与过往做一个了断,你这个不争气的,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放弃了大好前程,还要搭上你沐王府,真的值吗?”
“微臣见过前朝崇祯皇帝,那个时候他已经疯癫了,提着一柄短铳如同一只没头的苍鹰东碰西撞,惶惶如丧家之犬。
韩部长与他对饮的时候,微臣就在左近,微臣亲眼看着他放弃了美酒,挑选了鸩酒,满满一壶鸩酒他全喝了下去,喝的七窍流血依旧狂饮不已。
临死前还在狂喊——大明完了,大明完了。
陛下,朱明确实完了,当时,微臣心头居然有说不出的痛快,因为微臣知晓,只有朱明完蛋了,我蓝田才能拯救天下百姓。
没有死,哪来的生。
微臣为陛下欢呼,为新的大明欢呼,更为天下百姓欢呼。
可是,朱媺婥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恐惧才做出来的,微臣可以舍弃朱明皇帝,却不能舍弃这个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是微臣仅存的一点良心,与公义。”
第二十二章多尔衮的大局观
张国柱的理想是要让全天下人都吃饱穿暖。
韩陵山的理想是要缔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
孙国信的理想是要让宗教成为人类发展的助力而非阻碍。
夏完淳的理想是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把汉家声威传遍全球。
现在好了,沐天涛这个混蛋却一心要做一个保留一点良心的人……
这些其实都是人的执念。
当云昭把这些人的理想全部都归纳总结之后发现——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是王八蛋。
不过,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跟这三个字其实挺配的,只要是皇帝,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人。
哪怕尧舜禹汤,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是如此。
皇帝干的就是一个分配资源的事情。
最早的族长们负责分派族中人弄回来的粮食,以及猎物,后来发展到了剥削族人,然后,国家就出来了,皇帝不但掌控着物资的分配,同时,也顺便掌握了别人的生死。
云昭不知道最早的权力是如何诞生的,但是,他知道,权力这东西从诞生的那一天,它就是嗜血的,是不公的,更是不道德的。
沐天涛想要做一个不辜负女人的好人,从本质上来看是没有错误的,至少从道德层面来讲,一点错误都没有。
他既然没有错误,那么,错误的一定是云昭自己。
因为,云昭就是——权力。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做事,你这一生会过得很艰难。”
云昭看着流着眼泪很没出息的沐天涛,心头也不舒服,把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逼迫到这个程度估计也只有自己能做到。
换一个人,沐天涛可能不会流泪,只会流血,
’沐天涛这种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基本上就不会更改。
“微臣不怕艰难。”
“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
云昭说完话就走了。
下午,金虎少将就接到了任命文书,即刻率领新军六千,奔赴山海关听候李定国调用。
安南将军的职位落在了云霄的身上。
金虎对这个任命没有任何意见,他甚至有些高兴,毕竟,把话说开了,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去看朱媺婥了。
这是一种很愚蠢的选择,金虎还是去了。
当身着少将军装的金虎出现在朱氏大宅门口的时候,朱媺婥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你不该是中将吗?”
朱媺婥抚摸着金虎肩头唯一的一颗金星,颤声问道。
金虎瞅着朱媺婥笑道:“无所谓,迟早会是中将的。”
“没有天将军荣衔?”
“可能是我立下的功劳不够大吧,放心,以后会有的,陛下不会亏待我的。”
“这不公平!”
金虎握住朱媺婥的手笑道:“很公平。”
“你怎么敢这样登我的门?”
金虎笑了,抬手摸摸朱媺婥的脸庞道:“这就是公平的一部分。”
朱媺婥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金虎抱起朱媺婥,将她放在锦榻上道:“我的时间不多,大军正在长安城外行军,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的保重。”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朱媺婥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金虎摇头道:“没有,你做的很好,只是……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很危险。”
听金虎这么说,朱媺婥的眼泪顿时就流淌了下来,凄声道:“我做错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惩罚你?”
金虎笑道:“因为你是老子的女人,我走了,你要好好地。”
金虎说着话又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朱媺婥的脸庞,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你要去哪?”
朱媺婥慌忙呼唤道。
金虎头都不回的摆摆手道:“去给你挣一个中将回来。”
朱媺婥跌跌撞撞的冲到大门口,却发现金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街上了。
她擦拭掉眼泪,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贪婪的朝长街上再看了一眼,就喊来丫鬟搀扶她回去。
金虎走了,冬天也就来临了,她就不敢再悲伤,一心只想着自己腹中的孩子……
玉山上又开始飘雪。
雪落在玉山城就会迅速溶化,青石板街道也就变成了黝黑色。
白雪落在云昭院子里的柿子树上,却没有溶化,红红的柿子上盖上一层白雪,说不出的好看,不过,等到太阳出来之后,这些雪还是会溶化,最后变成冰牢牢地包裹住红色的柿子,在院子里的灯火照耀下流光溢彩。
“你最终还是给了朱媺婥一个机会。”
钱少少从火炉上取过一个烤好的红薯,剥掉皮,咬了一口道。
云昭停下手中笔,看着钱少少道:“慎刑司原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钱少少道:“自然是追查到底。”
“你觉得朱媺婥会如何应对?”
“她会丢出一个老宦官,或者一个老宫女顶罪。”
“然后呢?”
“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然后定罪朱媺婥,或者朱慈琅。”
“如果顶罪的老宦官,老宫女自杀了呢?”
钱少少听云昭这样说,皱眉道:“那就继续追查!”
“朱媺婥手中有这样的老宦官,老宫女不下五十人……你继续追查,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死掉十个人之后,你就没法子往下查了。”
“总要查出凶手的,律法的尊严需要维护。”
“为一个人讨回公道,搭上十几条人命,这会违背律法的初衷,从而让别人怀疑我们的律法的公正性。”
钱少少看着云昭道:“您怎么会知道她会这么做?”
云昭道:“这本身就是朱媺婥的计划,她可没有明着告诉那些人把周瑞给杀掉,是那些老宦官,老宫女们自愿的。”
“所以,你就用这件事来解除沐天涛安南将军的安排?”
云昭叹一口气道:“安南,天高皇帝远,更有二十六万大军,不能交给一个三心二意者。”
“既然您不喜欢用沐天涛,为何还要给他这个希望呢?”
云昭又叹一口气道:“这是猛叔最后的心愿,我不能违背,同时,我也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家伙,下不了杀手。”
“您只是不愿意开一个杀功臣的先例,我也没有想到朱媺婥那个女人这些年居然已经锻炼出来了。”
云昭点点头道:“是啊,这些年下来,我们这些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看来,唯一没有变化的居然就是这个沐天涛。”
“这就是您喜欢他的原因?”
“是啊,能坚守本心的人总是能让人多一份尊敬,你知道吗?我问了沐天涛,他没有狡辩,甚至没有解释,就这么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说实话,那一刻,他真的很有些英雄气概。”
钱少少来找云昭本来是要谈论一下朝鲜局势的,见云昭似乎更喜欢谈论沐天涛,就把朝鲜的那点小事往后放放。
等谈论完了沐天涛的事情,这才对云昭道:“倭国为何突然入侵朝鲜的原因找到了。”
云昭瞅着钱少少那张漂亮的面孔道:“是多尔衮邀请来到是吗?”
钱少少点头道:“没错,多尔衮劝说德川家光的时候用了一句话,叫做——御敌于国门之外!为了增加自己的实力,多尔衮主动放弃了一半的朝鲜土地。”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多尔衮没有死守朝鲜的意愿。”
“是的,如果建州人全部进入了朝鲜,通过朝鲜的地形就能看的出来,只要我们过了鸭绿江,朝鲜对于建州人来说就是一片死地!
所以他放弃了朝鲜南部,将族人全部退到北部,一旦李定国大军拿下辽东之后,他们必定会离开朝鲜一路向北。
李弘基已经给他们探出来一条活路,比李弘基部更加耐寒的建州人没道理在极北之地活不下去。
德川家光就是在这种局面之下,才出兵朝鲜的。”
云昭仰天笑了一声道:“都他娘的是聪明人啊,一个比一个会算计,把难题全部丢给了我们。”
钱少少道:“是这个样子的,建州人在朝鲜北方正在搜刮他们能搜刮到的任何物资,德川家光也在朝鲜搜刮任何能带走的物资。
他们没有跟我大明作战的勇气,只会留下一个凋敝的朝鲜给我们,到时候,我们进入了朝鲜,满世界的灾民我们救不救?
如果不救,我们就不要进入朝鲜。如果要救,朝鲜又会变成我们的负担。
所以说,这是一条绝户计。”
“韩陵山的计划完全失败了是吗?”
“是的,老韩的想法建立在这些人都想要朝鲜的基础上,现在,人家都不想要朝鲜,只想搜刮朝鲜,他们之间自然就没有了矛盾。
打不起来,计划自然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云昭摇摇头道:“看来老韩低估了我大明对这些混账的威慑力,以至于让他们连到手的土地都不肯要了,多尔衮在鸭绿江边修建长城也不是为了固守,而是为了给他们全族留足北逃的时间。”
钱少少道:“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我们对朝鲜的土地确实是有兴趣的,至于朝鲜的人,我们的兴致就不那么浓厚了。
相信朝鲜经过建奴掳掠,倭寇掳掠之后,剩不下几个人了。”
云昭轻声道:“那就开始吧,总要有一个开始的,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很担心这些话被老天听见。
第二十三章强盛的现实意义
知道自己在干坏事,并且为此感到羞愧的人,在很多时候已经是一个可以被拯救一下的人。
因为,只要翻开十七世纪这段历史之后,人们就会发现,这是人类历史上发展最快,最蓬勃的一段时间,同样的,这段历史,也是人类开始真正了解自己,认识自己本身的前夜。
在这之前,人类一般都是属于神的,或者是属于国王的。
对自己本身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玉山学者们在见到天文观测日益精密,推算详细的三角函数表已成为刻不容缓的事,于是开始制作每隔10“的正弦、正切及正割表,全凭手算,在用了五年时间后,终于完成了计算。
玉山学者们不仅仅天文学的探究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代数方程论方面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成就。
宋应星等人相继发现和改进三次、四次方程的普遍解法,并第一次使用了虚数。
这是自希腊丢番图以来代数上的最大突破。
从法国逃难来大明的法国人韦达集前人之大成,创设大量代数符号,用字母代表未知数,改良计算方法,使代数学大为改观。
由于玉山书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缘故,宋应星重新编译了自己的《论气·气声》一书。
重新用科学的语言对声音的产生和传播作出了合乎科学的解释,他认为声音是由于物体振动或急速运动冲击空气而产生的,声音是通过空气来传播的,同水波相类似。
在考察过玉山钢铁厂之后,宋应星重新归纳总结了《天工开物》中的不足,重新编纂了冶炼生铁和熟铁(低碳钢)的连续生产工艺,退火、正火、淬火、化学热处理等钢铁热处理工艺和固体渗碳工艺等。
通过大量的实践,宋应星终于在记述冶炼技术时,把铅、铜、汞、硫等许多化学元素看作是基本的物质,而把与它们有关的反应所产生的物质看作是派生的物质,从而产生化学元素概念的萌芽。
最让云昭惊喜的是玉山光学仪器制造家孙云球制造的放大镜、显微镜等几十种光学仪器,堪称全球独步,并著《镜史》,已经在大明刊发。
而王夫之这个被云昭重金请来的大儒,也没有辜负云昭的银币,在《思问录·外篇》中提出了关于生物体的新陈代谢的观念,他说:“质日代而形如一,……肌肉之日生而旧者消也,人所未知也。人见形之不变而不知其质之已迁……“
如今,正在做把文章中玄而又玄的文字去除的工作,等这本书重新刊发之后,就会变成一本真正的科学著作。
喻仁、喻杰合著《元亨疗马集》一书中重新阐述了对马、牛和骆驼的治疗经验,一举拿下了玉山最高荣誉——皇家科学奖。
中华四年,顾炎武编著的《肇域志》《天下郡国利病书》,也正式成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一书中,顾炎武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的进步。
虽然郡县制也有弊端,但倒退实行分封制绝对不行。顾炎武也指出郡县制的弊端是皇权过份专制。
指责皇权的文字虽然不多,也在玉山书院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澜,好多人认为这样描述是对云昭的大不敬。
但是,顾炎武不在乎,发誓一个字都不许改动,在被很多人批判之后,怒火高涨的顾炎武甚至还添加了好多云昭登基以来犯下的错误。
批评的辛辣无比,还把天下官员犯下的错误全部归咎于云昭,如果只看这本书,云昭就是一个远超桀纣的大昏君。
云昭看过之后暴跳如雷,嚷嚷着要把顾炎武五马分尸……然而,这本添加了很多臧否云昭的《天下郡国利病书》还是被如期初版。
因为云昭暴怒的缘故,这本书在开始刊印了两万本之后依旧供不应求,所以,最后加印了八万本,成为中华四年大明刊印量最大的一本书。
而就在这个时候,徐霞客看山归来潜心编纂自己的游记,在中华四年的时候,重新刊印了自己的游记——《徐霞客游记》。
玉山书院年轻的教授先生方以智,在研究格物学多年之后,终于出版了自己的格物学作品——《物理小识》。
其中,在卷7中他重新归纳,总结了玉山练焦法:“煤则各处产之。臭者,烧熔而闭之。成石,再凿而入炉,曰礁。“
云昭看到之后,将方以智臭骂了一通,认为他写的东西,语言晦涩难懂,工匠们看不懂,读书人也看不懂,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看的。
所以,方以智的书还没有开始售卖,就被方以智收回来焚毁,准备重新编纂之后再初版。
一个时代兴盛的标志就是——各种人才层出不群,各种发现层出不群,各种行业兴盛无比。
所以,当云昭从玉山书院的研究成果展览会上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即便在会场上与顾炎武发生了一场很不愉快的争论,总体上,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哲学,算学,格物学,化学,医学,农学,天文学,地理学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让云昭心中对未来更加的有了希望。
大明人口大普查已经结束,如今的大明共计人口一亿六千四百五十二万,每天还有将近八千个新生儿诞生,全年下来就有新增人口三百万左右。
对于每一个新生儿,云昭,钱多多,冯英都给他们送去了最诚挚的祝福,只要有新生儿呱呱落地,这户人家就会收到三个银币的母乳钱。
而早就遍布大明的施药局,必须将每个新生儿登记造册,凡是新生儿患病所需药物,诊疗费用,都不用花钱,由皇族全部供应,直到新生儿满三岁之后,才会停止。
再配合上蓝田男女同样都有土地分配权的政策,全大明新生婴儿中的女婴比例大幅度上升。
如今的大明根本就不缺土地,相反,还有大量的无主土地需要人们去耕种,所以,控制人口这种事情只在云昭脑袋里有印象,至于别人——多子多福,人口多才是国力强盛的表现。
就一个国家而言,养活军队会耗费大量的国帑,但是,蓝田皇朝不是这样的。
从蓝田军队产生的那一天起,军队就一直是盈利单位。
而且是大明序列中缴纳钱粮第三多的单位。
虽然每个人都知晓军队不事生产,他们的钱粮到底是怎么来的哪怕是傻子都清楚。
一个个拿着枪,拖着大炮,开着军舰的人,他们的生产资料除过手里的东西之外,很难有别的花花。
就目前而言,只要不是大明所属的地方,都是军队赚钱的地方。
又是西南,以及海军,他们对军队财富的贡献超过了军队整体财富的七成以上。
此时,云昭胸中的自信心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庞大的舰队正在大海上航行。
他庞大的陆军正在向四面八方扩张。
他的百姓们正夜以继日的劳作,为帝国生产更多的财富。
他的臣子们正孜孜不倦的为帝国的将来谋划。
这个时候,他这个当皇帝的,自然就可以歇歇了。
“还在生顾炎武的气?”
韩陵山来的时候,见云昭一个人躺在一张锦榻上半梦半醒的,就笑着问。
“没有,我只是想歇歇,脑袋里什么都不想的歇歇。”
云昭懒懒的回答。
“是可以歇歇了,你看,李定国已经拿下了锦州。”
云昭接过韩陵山拿来的军报看了一眼道:“吴三桂没有激烈的抵抗?”
韩陵山把屁.股搁在案几上点了一支烟道:“关宁铁骑跑的最快,守城的褚大勇被炸碎了,锦州城里的百姓抵抗反而是最激烈的。”
“因为我们的土地政策?”
“是这样的,吴三桂做的不错,告诉锦州城里的百姓,我们来了之后,就会拿走他们已经开垦好的土地,拿走他们的牛羊鹿,拿走他们的房子,并且重新分配。
因此,哪怕是关宁铁骑撤退了,他们一样拼命抵抗。”
“李定国是怎么做的?”
“这时候是没有时间讲道理的,所以,李定国选择了强攻,在火炮面前,那些想依靠手中大刀长矛捍卫自己财富的百姓没有机会。”
“死伤很重?”
“很重,尤其在祖大寿强行命令锦州城里的人全部剃发之后,好多人觉得没活路了。”
“咦?祖大寿捉到了吗?”
“没有,跟着吴三桂跑了。”
云昭放下手中的战报叹口气道:“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韩陵山道:“他们是铁了心的不回大明了。”
“来了我也不要,人头回来就可以了。”
“德川家光的使者来了吗?”
“来了,正在代表会外面的人民宫广场上等候陛下召见呢。”
云昭懒懒的翻了一个身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你说,他会怎么解释入侵朝鲜这件事呢?”
韩陵山道:“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除非他们现在就开始攻击多尔衮。”
韩陵山笑道:“德川家光的使者说了,陛下每延迟一刻召见他们,他们就斩下一个人的脑袋。”
“哦?”云昭惊奇的坐了起来,他实在是没法想象这些人在玉山行凶的后果。
“哦,是我没说清楚,使者团长鸠山说了,每隔一刻钟,他就会斩下一个使者的脑袋作为赔罪。”
“哦,那就没事了。”
云昭说完,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两个一心为大明考虑的敌人
鸠山这一次带来了足够多的随从,所以云昭不着急。
他一直对倭国的自杀文化有兴趣,这一次终于可以有一个直观的了解机会了。
听韩陵山说场面非常的悲壮。
二十六个使者正坐在一株大柳树底下,平静的目视前方,而他们的使者头目鸠山,提着一把太刀正在他们的身后巡梭,目光落在他们特意露出的脖颈上,就像一个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广场上的这棵大柳树,是整个玉山城落叶最迟的一棵树,原因就在于这棵树的边上,就是大会堂的热力管道系统,即便是进入了寒冷的十二月,这棵树上依旧留存着大量的黄叶。
这些黄叶不是柳树愿意脱落,而是因为前几天的那场大雪把叶子都给冻坏了。
因此,在寒冬时节,随着鸠山的每一声呐喊,树上的黄叶就会飘零而下。
飘零的黄叶,跌落的人头,飚飞红色血液,在这个没有什么美丽景致的时间里,显得格外美丽。
“倭国人的刀真的不错啊,你看看,连斩了七颗人头,依旧保持锋利,难得。”
韩陵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又一颗人头落地之后,满意的喝了一口殷红的葡萄酒。
“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这就是倭国人追求的生命的极致,所以,你要理解倭国人,不要只看那柄破刀,要关注这里面对于生命的诠释。
寒冬,落雪,黄叶,殉道的倭国人以及青石板,被苍翠的青天覆盖,又有大地作为生命的承载,这是最好的归去之地,脱离这具皮囊,生命就会更加的无拘无束,让生命之花盛开的灿烂无匹。”
云昭同样在喝葡萄酒,殷红葡萄酒沾在他的红唇上,然后被他用舌头卷进嘴里,重新回味一番,最后才吐出一口酒气。
“我一直以为,在咱们蓝田,我才是最疯的一个,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疯,眼前这么残酷的场面,就算是我看了,都特意避开了人头,你却把这场屠杀描述的如此美丽,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愣了一下道:“我见识过这些人发疯的模样,所以心软不下来。”
韩陵山点点头道:“倭寇确实残暴,不过,自从倭寇在天启四年7月侵犯福建沿海。被丰臣秀吉发布八幡船禁止令后,倭寇的活动开始减少,最后绝迹。
后来的海上的倭寇有大部分可是我大明海盗假扮的,而施琅这些年已经把这些流浪的海盗快要杀光了。
仅仅是在舟山岛,就杀了一万三千名海盗。
至今,那座岛上的腐尸臭气还没有消散。”
云昭摇摇头道:“不能饶恕!”
韩陵山端着酒杯摇摇头,觉得云昭过于小心眼了,以前,倭寇对大明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可是,这些年以来,大明的海盗在大明海域没活路了,全部跑去了倭国,朝鲜海域,听说最凶的海盗已经拥有战舰百艘,战将过五千,与倭国地方大名已经不是劫掠可以说的过去了,已经变成了战争。
这些在大明没有活路的海盗,表现的极为凶悍,对倭国百姓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当年盘踞在东南沿海的那些倭寇。
自从大明禁止私人拥有卖身奴之后,好多的富贵人家没可能自己去收拾庭院,洗衣做饭,而在大明雇佣一个丫鬟,或者仆役,代价过于高昂了,有些地方即便是有人愿意出高价,也没有人去低头当人家的丫鬟,仆役。
所以,这些年倭国女子,高丽女子被这些海盗掳掠过来之后,转手卖给地下人口贩子,最后高价抓买给富贵人家。
这些奴隶,主人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却只需要供应她们一日两餐即可。
地方官府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苗头,抓到地下人口贩子准备问罪的时候,才发现,《蓝田律》中并没有针对这项罪行的惩罚条例。
在蓝田皇朝中,官员们必须遵循《蓝田律》开篇中明义中的最后一条——法无禁止,皆可行!
官府之能对这些奴隶贩子们处以地方管制条例,而地方管制条例触犯之后,最重的刑罚不过是强制劳动三个月,肉刑不过是重责二十大板!
而那些赚钱赚的眼珠子都红了的奴隶贩子,哪里会在乎一顿板子以及三个月的强制劳动,更不要说,在东南一地甚至出现了专门替人挨板子,接受强制劳动的家伙。
听说收获颇丰。
这还必须是在那些奴隶们告发主人的情况下,官府才会过问,而那些被劫掠过来的奴隶们,好多人宁愿在大明被人奴役,也不愿意回到倭国,或者朝鲜。
时间长了,主人家不说,奴隶们不告,仅凭官府的力量,想要杜绝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
韩陵山想了好久,都没有想通云昭对倭国人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只能最后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云昭心眼太小了。
窗外,鸠山每呼喝一声,便有一颗人头落地,到了最后,鸠山杀人的手已经不稳当了,一刀砍在一个倭国使者的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的倭国使者,也不知道那来的力气,背着那柄巨大的太刀就在广场上狂奔,身上的血流淌的如同瀑布一般。
眼看着那个使者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鸠山匍匐在广场上吼叫道:“仁慈的陛下,开恩啊!”
杀人杀到这个时候,围在广场上看热闹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毕竟,这是杀人,不是看猴戏,杀一个人的时候大家会觉得刺激,杀三个人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没有观看的兴趣了,当鸠山杀了快十个人的时候,看着满地的人头,这是噩梦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所以,除过几个杀才之外,基本上没人看了。
到最后这个使者背着刀狂奔的时候,人也就走光了。
所以除过那些守卫广场的武士之外,真正的观众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一个叫云昭,一个叫韩陵山。
事实上,云昭此时已经在呕吐的边缘了,而韩陵山依旧面色如常,云昭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从懂事起就知道倭寇不是好东西,该杀。
韩陵山不是这样的,他对死多少倭寇或者别的什么人基本上没有感觉,这个场面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之所以坚持不出声,完全是想衡量一下自己的皇帝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陛下的心还是太软了。”
见云昭不断地干呕,且喝不下去葡萄酒了,韩陵山喝一口葡萄酒,让酒浆在口腔中滚动一下,彻底品尝了葡萄酒的清香味道之后,好整以暇的对云昭道。
“你希望再狠一点?”
云昭端起茶水漱漱口,刚刚喝下去的葡萄酒似乎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不希望,你是我们的皇帝,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攥在你手里呢,所以啊,你还是仁慈一些为好,但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也不能太仁慈了,我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就很好了。
杀了十一个毫无抵抗的人,还是你最讨厌的人,你只能忍耐到十一个,我觉得很好,等到将来,万一有一天你要杀我们自己人,估计杀三五个就够你受的。
所以说,目前很好。”
云昭不愿意跟韩陵山讨论这个问题,这又引起他极大地不适,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砍韩陵山脑袋的场面,这家伙脑袋都落地了,那颗滴溜溜乱滚的脑袋还带着笑意。
“宣鸠山行一郎觐见。”
云昭的话音刚落,就听张绣在门口大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倭国使者鸠山行一郎觐见——”声音喊得大不说,还拖了长音。
看来,他也没能承受住倭国人杀自己人威胁旁人这一手段。
毕竟,他们可以没人性,大明不能没有。
鸠山来到大殿上,瞅着高高在上的云昭匍匐在地,恭敬的道:“下国使臣鸠山行一郎见过陛下。”
云昭道:“朕以为可以看着你把所有的使者都杀光,可惜朕没能看到,回去告诉德川家光,就这一点,朕不如他。
另外,再告诉德川家光,他的行为让朕非常的愤怒,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离开朝鲜,如果超过这个期限,那就别回去了。”
鸠山连连叩头道:“陛下——”
云昭不等鸠山把话说出来就怒道:“别给朕说理由,免得朕改变心意,去吧。”
鸠山见皇帝怒容满面,不敢再说话,大明皇帝给的期限,对倭国非常有利,他也担心说错话让皇帝改变主意,就再次大礼参拜之后就退出了大殿。
“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使者传信的时间,那就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使者在路上耽搁一下,估计会留更长的时间。
不过,总体上,倭寇还能在朝鲜停留三个月的时间,陛下这得有多讨厌朝鲜人才会给这么长的时间啊。”
韩陵山没有走,他依旧端着酒杯站在帷幕后边,鸠山走了,他就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朝鲜必须收回来,否则大明东方就缺少了一道屏障,哪里的人又不肯接受大明王化,所以,且让德川家光与多尔衮得逞一次吧。
人家在施行这次军事行动之前,估计已经考虑到朕的反应了。
哼哼,两个一心为大明着想的家伙,还真是出乎朕的预料之外。”
第二十五章跟不上时代的人
“爹爹,为什么多尔衮跟德川家光要考虑我们大明的利益呢?”
云彰捧着一本书站在云昭的背后问。
云昭把云琸从脖子上拿下来道:“因为我们的拳头最大,最硬,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股强盗,所以,那些小强盗在做买卖的时候,就必须先满足我们的胃口,如果没有满足我们,那么,他们抢来的东西就成不了他们的。
他们自己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买卖。
这就是小强盗的悲哀之处。”
“爹爹,你当过小强盗吗?”
云显很明显,更对自己爹爹的倒霉历史比较感兴趣。
云昭叹口气道:“大家都是从小做起来的,怎么可能没做过呢,你过世的云猛爷,老虎爷,豹子爷,他们可都是被孙传庭,洪承畴祸害过,被人家抓住之后把刀剑融化掉打造成了修路的工具,在工地上当了一年多的苦力。
如果不是你爷爷花钱把他们赎出来,说不定会被砍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说起我们家的时候都用千年贼寇这个说法?”
云显对父亲这个说法好像很不满意,觉得云氏就该从一出世,就该是一个家底丰厚的风云老奸贼。
云昭笑道:“咱们云氏当了很多年的贼寇,除过这十年间还算顺利,其余一千多年都是官府打击的对象,必须要躲起来才能活命。
对了,谁告诉你咱们家是千年的贼寇?”
“孔青,他刚刚说完,就被孔秀先生一巴掌给抽的脸都肿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家伙就该抽。”
跟二儿子说完话之后,云昭就来到问了一句话之后就不吭声的大儿子跟前道:“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快点问,你爹爹时间不多。”
云彰就放下手里的书本道:“爹爹,强弱之间如何衡量呢?只有力量这个一个衡量的标准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道理其实都是属于强者的,而衡量谁是强者的主要标准就是——财富,人口,武器,以及英明的君主。”
“那么,才学呢?智慧呢?仁慈呢?”
云彰似乎有些不服气。
云昭笑着道:“如果才学,智慧,仁慈最终都不能转化成力量的话,拥有这些品质越多的人或者国家,他们就会表现的越弱。
儿子,力量的形式是多样化的,可是这些多样化的表现形式如果最终不能转化成真正的实力,是没有用处的。
就像现在的大明是一头长着獠牙,长鼻,利爪的大象,他不仅仅皮厚经得起损失,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起反击。
这样的大明不是多尔衮这头狼,德川家光这条毒蛇能应付的了的。
只要我们对他们不满,就能立刻杀死他们。”
云彰想了一下道:“如此说来,以理服人并不存在?”
云昭大笑道:“存在,只存在大家都出在同一个等级之上的时候,如果力量稍微有些失衡,就会变成以力服人,所以说,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力量依旧是第一位的。”
云彰点点头,又对云昭道:“爹爹,我能为大明做些什么呢?”
云昭扶着儿子的肩膀,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给这头已经长出尖牙利爪的大象安上一对翅膀。这样它就能上天下海。
在天,他就是一头蛟龙,在海,他就是一头巨鲸!”
“先生总说,力量是有尽头的。”
“我们的生命是有尽头的,至少,在你的生命结束之前,你看不到力量的尽头,你的先生们的生命消失之前,更看不到力量的尽头。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纯属于杞人忧天。”
“爹爹,您认为力量的尽头是什么模样?”
云昭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道:“当人们研究出一种病毒,可以让所有人死去的时候,是力量的尽头,当人们制造出一种炸弹,可以在一瞬间让成千上万的人一瞬间死去的时候,那就到了力量的尽头,当我们发现我们可以轻而易举摧毁我们自己的时候,那就到了力量的尽头。
你们要记住,要谨慎使用自己的力量……”
云昭下午跟自己的三个孩子交谈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他不觉得自己下午跟孩子们说的话很正确,或许他就不该说这些话。
人的本性就是在闯祸,而后反思,再到闯祸,再反思这个怪圈里轮回。
哪怕是云昭这个先知先觉者也是如此。
看来,这就是人的天性。
身为皇帝,云昭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资源,他用了三天时间,就让秘书监整理出来了厚厚一摞子关于云彰问题的真实案例,命人送给了云彰。
这里有智慧演变成实力战胜表面实力拥有者的,也有仁慈转化成实力最终战胜武力强悍者的,不过,这两种力量演变的案例实在是少的可怜。
在这些实际案例中,一般都是强者战胜弱者,弱者翻盘的概率太小了,小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云显把他的自行车卖掉了,卖了六万个银元。
这其中就有自行车的制造技术以及自行车的专利。
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
对于这件事,钱多多非常的愤怒,觉得儿子有些败家子的潜质。
云昭却不以为然,儿子的行为跟自己当年把家族收集了百年的欠条一把火给烧掉比起来不算什么。
所以,他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也不准钱多多再教训儿子。
“他是皇子……”
钱多多跟丈夫抱怨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音。
“自行车是我给儿子的,属于他个人,他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情,你不能阻拦。”
云昭跟冯英躺在锦榻上,对推门进来的钱多多没什么好脾气。
钱多多一把掀掉两人身上盖着的薄被,径直坐在中间,丝毫没有把只穿着亵衣的冯英当成一回事。
“耍脾气去你屋子里耍。”
暴躁的冯英站起身,就抓着钱多多的脖子把她丢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任凭钱多多如何砸门也不理会。
“夫君不许帮她,一点规矩都没有。”
冯英见云昭似乎要去开门,立刻就给了警告。
云昭只好重新躺下,继续听冯英说她对解散黑衣人组织的看法。
黑衣人一直都是只属于皇族的力量,在云氏力量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是云氏自我防御的一道钢铁长城。
蓝田皇朝里的很多人,很担心黑衣人最终会变成朱明皇朝时期东厂或者锦衣卫一般的存在,对于黑衣人全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很多年过去之后,人们发现皇帝并没有重用黑衣人的意思,甚至从三年前就开始削减黑衣人的权柄,到了现在,黑衣人就仅仅以皇家卫队的形式存在。
“夫君,我们已经五年时间没有接收新的黑衣人了,现在,黑衣人已经老化了,很多人已经不堪驱使,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准许黑衣人解甲归田。
这对他们是一个解脱,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个解脱。”
黑衣人组成.人员最多的是云氏盗贼,十几年下来,这些老盗贼战死的战死了,受伤的受伤,退役的退役,现在剩下的人手连一千人都凑不齐了。
继续保留的意义不大。
“他们愿意吗?”
“不愿意,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承担昔日的职责了,这两年,针对夫君的刺杀并没有减少,相反,刺杀您的人似乎更多了。
今年,出现了两次纰漏。”
“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涉及到内层安保,只是外围出事,所以妾身就没有禀报,不过,这样下去是不成的,该换人了。”
“你既然要对他们动手,记得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同时,也不要全体清退,好些人我用着很顺手,哪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继续让他们跟着我。
就算是家里的一条老狗,你也不能把他们丢到一边之后就不理会。”
冯英叹口气道:“就怕夫君这么说,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云昭看着冯英道:“这一点没法改,跟这些人相处了这么些年,感情生出来了,就很难舍弃。”
冯英转过身子躺在云昭的怀里道:“梁三这批人真的不好安排,早年间还想着让他们成家,可惜,这么些年下来,没几个人成亲的。
梁三还好安排,他想去云显身边当贴身护卫,多多也跟他亲近,也愿意把显儿的安全交给梁三,可是,别人呢,眼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跟不上局面。
这些人身手不错,但是在使用火器方面就很差了。
凤凰山军营训练出来的年轻人,比他们强的太多了,无论是武技,纪律,以及作战技巧,都不是梁三这些人能比的。
夫君,在军中,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常态。
再加上黑衣人的存在,本就是我们皇族的污点,不如慢慢地让这些人消失,对大家都好。”
云昭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不愿意跟冯英商量这个事情,尽管冯英说的很有道理。
天亮的时候,云昭在大书房漫步,看到两个全身甲胄的护卫,这太稀奇了,蓝田军中早就不配发这种戴着面甲的甲胄了,凡是有这种甲胄的一般都是军中老人。
就来到他们身边道:“打开面甲。”
面甲打开了,云昭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鬓角已经雪白的汉子。
“梁三,少将也开始站班了吗?”
梁三的嘴角蠕动一下道:“手下人值班出了差错,老奴就过来替一下,免得出差错。”
第二十六章老强盗的幸福生活
“进屋去喝酒!”
云昭发出了邀请。
“陛下,老奴正在值班。”
“狗屁的值班,进入陪我喝酒。”
“皇后……”
“我昨晚刚睡过她……我在上边!”
“哦,老奴遵命。”
云昭其实不喜欢在早上喝酒,不过,在看到梁三头上的白发之后,觉得这顿酒得喝,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上一辈子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师傅年纪还不算大,而自己工作太忙,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就总是把相聚的时间一拖再拖,等到他想起来了,再去拜访师傅的时候,只能看他挂在墙上的照片。
人这一生其实活的非常侥幸。
跟那些成群结队要去高山湖泊里去产卵的大马哈鱼没有太大的区别,天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有的被渔夫抓走了,有的被大鸟抓走了,还有的被站在水里的狗熊当成了口粮。
能活着抵达高山湖泊产卵的永远是少数。
梁三这些人年轻的时候看似横行无忌,其实呢,他们在那个时候已经吃遍了苦头。
当强盗不是一个很舒服的活计。
起五更爬半夜的乃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生活习惯跟普通人是相反的,因为,他们总要的等到那些普通人睡着了,或者不防备的时候才好下手。
因此,他们的身体崩坏的速度很快,四十岁的他们还能提着刀子笑傲江湖,等到了五十岁,他们的手开始哆嗦,开始畏寒,开始腿疼,开始胃痛,睡一晚上,他们腰就痛的直不起来。
他们知道,老强盗该死了。
以前,云氏的老强盗们就是这么死的。
此时的梁三不再是那个在黑虎山上杀人如麻的巨寇,更不是那个保护着钱多多转战千里的豪雄,现在,他老了,区区三年时间,他的头发就变得跟雪一样白。
三杯酒下肚,梁三跟老贾也就放开了。
毕竟,眼前的这个小胡子男人,是他们曾经的寨主,他们曾经的家主,更是他们的皇帝。
以前,他掌控着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幸福,现在一样。
“想好怎么过以后的日子了没有?”
“离开云氏我们什么都不是,很么都没有,陛下,就让我们在云氏待着吧。”
“云氏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谁也没资格撵你们走,朕也不能,记住这句话……等等,我还是给你们写一份文书拿在手里,你们更加安心些。”
云昭说着话站起身,来到桌案边上,随便找了一张用绫子装裱过得圣旨,提笔写了一行字,又翻出自己的玉玺,在印泥上按了按,重重的盖在上边,喊来张绣重新写了一份好入档。
见墨汁已经干了,就随手把圣旨丢给梁三道:“拿着,有这东西,只要朕还有一口吃的,有一件衣裳,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有你们的口粮,衣衫,跟睡觉的地方。
真不知道你们当年都干什么去了,那时候不找老婆,却把大把的银子全丢窑子里,现在老了,还要朕给你们养老,真是不知所谓。”
梁三笑呵呵的将圣旨揣进怀里道:“儿子养老,那有陛下给养老来的舒坦。”
这不需要客气,在云氏这杆大旗下,梁三跟老常这两个老伙计出生入死多年,现在接到特殊的恩遇,不用感谢云昭,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出生入死一辈子换来的。
“你们准备进内宅,还是打算在外边?”
“不进内宅,太后的脾气不好,老奴几个手脚慢,干活跟不上会被责罚,陛下开恩,就在玉山弄一个庄子,让我们住在庄子里,老奴去当这个庄主。”
说着话,梁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绢图,铺开了放在云昭面前。
“庄子就建在秃山后边,这里向阳,闲暇之时,老奴还能晒晒太阳。至于庄子里只收留我们自己兄弟,半老的养活老的,老的伺候不能动弹的,老奴估计,再有个十几年,陛下就不用为老奴们费心了。”
“你是少将,一年的俸禄足够你十年花用了,自己买一个宅子,再弄几个仆役,婆子伺候你,不成吗?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叫花子一般?”
“我有俸禄?”
梁三用怀疑的目光瞅着云昭,同样的,老贾也在纳闷。
云昭愣住了,看了一下张绣。
张绣立即道:“梁将军一年的俸禄八千七百六十四个银元,这仅仅是他的本职俸禄,他还是我蓝田的下将军,又有虚职金三千七百五十二个银元。
不仅仅如此,他还有冰炭两敬,肉粮补贴,以及年限金,住房金,还有出任务时候的特殊补贴,一年下来怎么也有一万五千枚银元。
贾上校的俸禄不如梁将军多,一年下来也有九千多枚将近一万枚银元。
这些钱每个月都会按月发放,没有一个月疏漏。”
梁三抓抓后脑勺道:“没领过。”
老贾也道:“按照惯例,这些钱都分配给阵亡的兄弟们了。”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阵亡,伤残的兄弟都有专门的抚恤金,哪里用得着你们多事?再说了,这些年,兄弟们都没有机会出任务,哪来的伤残?”
梁三摇摇脑袋道:“不知道,反正没领过。”
云昭强忍着怒火道:“没领过钱,你们这些年吃喝嫖赌的钱哪来的?”
梁三搓搓手道:“陛下,您也知道,老奴一向跟着钱皇后,没钱了……皇后总会赏赐老奴几个。”
云昭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长吸一口气道:“是多多在忽悠你们?”
梁三摇头道:“反正老奴总有喝酒,吃肉的银子。”
云昭忽然不想问了,他觉得问钱多多可能比问这两个糊涂蛋会更加的清楚明白。
忍着脾气喝了一上午的酒,问清楚了这些人的处境,就让这两个老东西走了。
张绣趁机凑过来道:“他们的钱都领走了。”
云昭道:“一年一万多枚银元,他们花到哪里去了?”
张绣道:“赌了。”
“赌了?”
“谁敢收他们的钱?”
“有!”
“谁啊?”
“云杨……”
云昭捂着胸口缓缓地坐下来,无力的指着张绣道:“把这个混账给我叫过来。”
张绣道:“云将军人在潼关。”
“他不在潼关,他在长安……”
张绣去发电报了,不一会就回来了,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水道:“最晚两个时辰之后云将军就会到。”
“等他来了,立刻告诉我。”
云昭气的手都在哆嗦。
他一直对军纪抓的很严,唯独没有想到黑衣人这里居然是一团糟,他总以为黑衣人这里用不着说军纪也该是一支精悍的力量,没想到,出现了灯下黑。
很明显,冯英早就发现黑衣人已经不妥当了,但是,黑衣人所属是云氏核心的力量,对于这群人,她身为皇后其实是没有权力对他们说三道四的。
全世界能让黑衣人俯首帖耳的,只有云娘,以及云昭。
这一次冯英之所以会告状,说是要裁撤黑衣人,恐怕就是因为黑衣人已经开始糜烂了。
这些人原本就是强盗,山贼,在云氏危机四伏的时候,他们还能齐心协力的帮助云氏渡过难关,为此,他们即便是丢掉了脑袋,也不在乎。
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劣根性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
总觉得自己烂命一条,能吃喝享受的时候就死命的吃喝享受,每过一天好日子在他们看来都是赚到了,指望一群土匪强盗去考虑自己的明天,纯属想多了。
梁三对钱多多有恩,而钱多多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钱还人家的恩情。
根本就不需要梁三这个混账张口问钱多多要钱,只要他装出一副羞臊的样子吱吱呜呜的出现在钱多多身边,钱多多就会把大把的银元丢给他们。
对于自家人……钱多多豪阔的令人无法想象。
云杨没有来,钱多多倒是先来了,梁三这个混蛋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当然会找钱多多求救。
“你知道云杨在黑衣人中开赌场的事情吗?”
钱多多点点头道:“知道啊,他们也就是没事丢两把骰子,打几圈马吊,输赢不大,就是玩闹。”
“梁三,老贾已经很多年没有领过俸禄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钱多多掩着嘴巴笑道:“钱输掉啦,妾身就补给他们,算不得什么大事,输赢都是自己人的事情,只要全家安乐,妾身愿意出这几个钱。”
“那么,你知道黑衣人军纪破败的事情吗?”
钱多多点点头道:“其实妾身怂恿他们这样做的。”
“为何?”
云昭咬着牙问道。
钱多多见左右无人,就低声道:“他们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
“什么?”云昭吃惊的看着钱多多,他万万没有想到钱多多会这么回答。
钱多多坐在云昭身边,一边用手抚摸着云昭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低声道:“他们是云氏最黑暗的一面,放在别的帝王手中,天下大治之后,也就是这些人的死期。
妾身知道夫君是一个容易念旧情的人,不会杀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不处理,我云氏依旧是千年盗匪世家。这个名声永远扳不过来。
他们既然喜欢吃喝嫖赌,喜欢堕落,那就支持他们这样做就是了,让他们快快活活的生,快快活活的死,我们无非是花费一些银钱而已,这样做难道不好吗?”
第二十七章天下无贼
云昭一瞬间就全明白了……
终于明白梁三这些人为什么会不成亲,不置办家产,不为明天储蓄了……
他们不是傻子,相反,他们是世界上最强悍的土匪,强盗,山贼!
他们是最聪明的强盗!
他们知道自己不干净,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个新生的皇朝,他们与这个新生的朝代格格不入。
死在自家主子手里的山贼,强盗,马贼,飞贼,巨寇不少于三百万!
如今,李弘基带着最后的巨寇们去了极北之地,听说,他们在迁徙的路上死伤无数,如今,在极北之地与吃人的罗刹人争夺活路。
张秉忠带着最后的巨寇们进入了西南的茫茫林莽中去了,听说,西南恐怖的林莽吞没了一半以上的人马,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活在帝国的包围圈中,不知道那一天就会彻底消失。
他们知道尿罐子用完之后,就会被主人丢出去的道理。
把尿罐子丢出去的主人一般是仁慈的主人,要是遇到心狠的主人,有了干净方便些的厕所之后会把尿罐子打烂。
他们就是云昭最后的尿罐子。
既然知道,那就要有做尿罐子的自觉,他们相信,云昭不会是一个心狠的主人,最多不用他们这些尿罐子也就是了。
后面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
主人用他们平灭了湘西的强盗,平灭了太行山的强盗,就把他们全部调回来,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守在玉山,领着俸禄却什么事情都不用他们做。
因此,他们绝望了。
生与死,就在云昭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他们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是无用功,所以,他们吃喝嫖赌,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花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死呢。
云昭披上大氅出了屋子,钱多多在后边喊了很多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匆匆赶出来的时候,发现丈夫已经离开了后宅。
云杨回来了,在前院神色忐忑,梁三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云杨,所以,他现在正在思忖,如何避免被家主责罚。
“走,我们去找老梁赌钱。”
云杨一听这话,双膝立刻就有些发软,涩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昭道:“走吧,我好久没有跟他们一起胡闹了,再不胡闹一次,他们就老的胡闹不动了。”
玉山城里只有一座军营,那就是黑衣人的驻地。
平日里,这里总是乱哄哄的,今天,这里不但安静,还干净。
最重要的是军营门口还站着四个铁皮人。
云杨上前掀开面甲瞅了一眼铁皮里面的人笑道:“看好,别让陛下看见!”
说完之后就愣了一下对跟在后边的云昭道:“我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就率先走进了军营。
今天,黑衣人的军营里很没有意思,没有喝酒时的乱吼,也没有赌钱的热闹场面,梁三,老贾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军营中间,一人面前插着一柄横刀。
张绣上前拦在云昭身前,被云昭一把给推开了。
他来到梁三面前道:“今天早上以为你们不懂得营生,怕你们饿死,就给了你们一道活命的旨意,后来发现弄错了,你要还给朕。”
梁三笑道:“已经晚了,这道旨意已经选不了,陛下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那有收回的道理。”
云昭叹口气道:“起来吧,把刀收起来,今天我们好好地赌一把,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赌过钱了,记得上一次我们全员聚赌,还是在汤峪的时候。
那一次,猛叔赢得最多,豹子叔一直喊豹子,偏偏他输的最多,最后还把闺女输给了我,回去之后才想起来,豹子叔的闺女就是我的妹子,赢过来有个屁用。”
梁三沉吟一下道:“陛下赌钱,有失体面。”
云昭道:“别说出去就成,走吧,今天我坐庄,你们全来。”
梁三见皇帝主意已定,虽然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还是咬着牙帮皇帝把场子支应起来了。
就在院子里,天气虽然冷,可是七八个大火堆烧起来之后,再加上周围挤满了人,那里还能感觉到冷。
云昭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中间,掀一掀自己的皮帽子,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道:“今天赌钱的规矩老子说了算,你们竖起你们的驴耳朵给老子听清楚了。
就丢骰子,点大赢,点小输,豹子翻倍,全红十倍。
出千砍手,耍诈众人踩,点子平庄家通吃,庄家豹子大于天!
没钱了,牵牲口,赔老婆,卖娃两不相欠。”
众人见云昭说的豪气,不由得想起云氏以前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好,然后就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在云昭手上。
偌大的一个场子里就一个青瓷大碗,云昭一松手,手里的三个骰子就落进大碗了,滴溜溜的转动着,在众人齐心协力大喊的“一二三”中,最后停止跳跃。
“四四六,十四点,中平!”
梁三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大吼一声,然后第一个抓起骰子,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就把骰子丢了下去。
“四五六,十五点顺子,赢!”
云昭瞅瞅背后的云杨道:“输了,赔钱吧!”
云杨幽怨的瞅瞅云昭,很想反对,可是他发现云昭看他的眼神不对头,连忙掏出钱袋丢出一个银元道:“你赢了拿走。”
云昭冷笑道:“一把一百个银元,他们输了,可以欠着,我们输了不能欠。”
云杨惨叫一声道:“你这是给他们送钱……好把,我掏。”
云昭拿起梁三的酒壶喝了一口酒道:“派人回家取钱,今晚,我们赌到天亮……”
“啊——”
赌局继续,即便是天上开始落雪了,云昭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的赌性看起来很浓,也赌的非常投入。
不知不觉,桌案上就堆满了银元。
云昭赌钱,赌的极为豪爽,赢了欢天喜地,输了则指天骂地,与他昔日赌钱的模样别无二致。
不知什么时候,钱多多钻进了赌局里面,靠在云昭身边帮他出钱,收钱,忙的不亦乐乎。
云昭再一次丢出一个十一点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怎么来了?”
钱多多道:“等您的钱输光了,妾身也能算成银子赔给人家。”
云昭丢出一把银元之后道:“我看起来是不是显得特别混账?”
钱多多流着眼泪道:“如果妾身做错了,您尽管惩罚就是了,别这样伤害自己。”
云昭摇头道:“你做的没错,冯英做的也没错,甚至云杨这个混蛋也没有做错,只是你们都忘了,我姓云,顶着这个姓,云氏一族的好坏我都要接受。
这些人不是好人,应该被送去人道毁灭。
可是,你夫君我就是好人了?
别忘了,你当初都是被老子抢回来的。
当年,我带着他们在关中日也不停的火并别的强盗,带着他们打家劫舍,真正说起来,老子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一个巨寇。
不能在当了皇帝之后,就把以前给忘记了,洗脚上岸了就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干净人。
云氏强盗最强盛的时候,老子麾下有三万强盗,你看看,现在剩下几个了?
当初做强盗是真的没办法啊,我们要是不做强盗,就要被别的强盗屠杀,劫掠,你夫君是个自私的性子,既然别人能抢,老子为什么不能抢?
云氏强盗就是这么来的……”
云昭越说,钱多多脸上的泪水就越多,云杨输的钱也就越多。
梁三这群人早就发现庄家不对劲了,他们不但没有停手,反而赌的越发厉害了,直到桌子上开始出现地契,房契,金块,玉石,宝石之后,云杨终于没办法忍耐了,一抬手就把桌子给掀翻了,怒吼道:“老子没钱了。”
梁三将桌子重新翻过来,重新找了一个大碗,往里面丢了三枚骰子道;“陛下,我们赌一把大的。”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放在赌桌上,狞笑着道:“陛下,就赌这个。”
云昭瞅了瞅散落了一地的金块,银元,玉石,玛瑙,宝石,以及各种有契约,淡淡的道:“留着吧。”
梁三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道:“陛下,赌了吧,一把见胜负,这样痛快。”
云昭道:“你们输了,人头落地,朕输了,却赔不出对应的赌注,所以,没法赌。”
“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赔不出来?“
云昭撇撇嘴道:“死了那么多人,我就算拿出金山银海也没用。”
梁三大笑道:“这么说,我们从今天起可以退役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们已经打不了仗了,还留着你们的番号做什么。”
“云氏从此不再是强盗了吗?”
云昭道:“我倒是这么想,可是,不论我怎么洗澡都洗不掉身上的贼腥味,不过,我们还是要改变的,维持好我们的江山,让这天下再也不要出现贼寇了,最好,我们这些人是全天下最后的贼寇。”
“陛下,我想去种田!”
“那就去种田!”
“陛下,我想娶刘家寡妇,她已经帮我缝补衣衫十一年了。”
“那就去娶刘寡妇,过门的时候,我婆娘去随礼。”
“陛下,这些年杀人杀的多了,我想去当和尚念经。”
“那就去延福寺当和尚,我婆娘会布施。”
“陛下,……”
“滚,全都滚,滚去干你们愿意干的事情,以后不要舔着一张强盗脸再出现在朕的面前说自己选择错了。”
第二十八章虚弱的云昭
天亮的时候,云昭瞅着空荡荡的军营,胸口一阵阵的发痛。
火堆已经快要被大雪压灭了,偶尔还能冒出一缕青烟。
他的手被寒风吹得生疼,几乎没有了感觉。
梁三,老贾跪在他面前已经成了两个雪人。
即便如此,云昭还是用尽力气狠狠地一巴掌抽在梁三的脸上,咆哮着道:“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当兵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说罢,又一脚将老贾踹翻,发疯一般的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云氏族规,阴族不可脱。”
云杨在云昭背后小声道。
他不说则罢,说了话便是引火烧身,云昭从老贾的肚皮上跳下来,一巴掌就抽在云杨的脸上,红着眼珠子吼叫道:“我这些年改掉的祖训还少吗?”
云昭挨了一巴掌连连后退,用钱多多挡在自己前边,他看的出来,云昭真的很生气,这个时候,谁在跟前谁倒霉。
钱多多很想把张绣拉在她前边,可惜,这家伙早就借口去安置这些老强盗,跑的没影了,如今,偌大一个军营里面,就剩下他们五个人。
云昭的手才抬起来,钱多多立刻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声道:“夫君,我再也不敢了。”
云昭的手终于停下来了,没有落在钱多多的身上,从桌案上拿过酒壶,瞅着面前的四个人道:“活该,你们害苦了他们,也害苦了我。
梁三,我从来没有起过弄死你们的心,你相信吗?”
梁三捂着脸连连点头,刚才皇帝那一巴掌抽的很重,他的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云昭抖落身上的白雪,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一个寡妇等了十一年……朕也为难了六年……以后莫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一年可以等呢。”
老贾哼哼唧唧的爬起来重新跪在云昭身边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我们觉得……”
他这是自己找的,于是云昭把没有落在钱多多身上的拳头,换成脚再次踹在老贾的身上。
什么时候了,还在抖机灵,觉得自己身份低,可以替那三位贵人挨打。
“你的少将不要做了。”
云昭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梁三的身上。
“没了这个身份,老奴会饿死。”
“饿不死你,去府里当马夫去吧,老贾是你的副手。”
梁三仰天长叹一声,就拖着老贾离开了军营。
云昭对脸冻得发青的云杨道:“他们离我远,你难道也认为我要杀这些老兄弟?”
云杨捂着脸道:“我没有这么想,觉得他们很蠢,就赢走了他们的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殴打她的意思,就小心凑过来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云昭回头再看一眼空无一人的军营,叹了口气,就钻进马车,等钱多多也钻进来之后,就离开了军营。
等云昭走的不见踪影了,云杨就抬脚在地上踢了一下,一块黄澄澄的金子赫然出现在他脚下,他连忙捡起来,在胸口擦拭一下,四周扫视了一眼军营,摸摸自己被云昭打的生疼的脸,背着手也离开了军营。
目的达到了就好,至于吃了多少罪,损失了多少钱财,云杨不是很在意。
长久以来,黑衣人的存在令云杨这些人很尴尬。
说他们军人吧,他们从不属于军方序列,说他们不是军人吧,他们的地位却在一般军人之上。这对一心整顿军队的云杨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好在,这些人在蓝田皇廷彻底掌控大明之后,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狂暴,以及进入的野心,逐渐变得堕落下来。
这就给了云杨一个很好的处理这些黑衣人的机会。
不仅仅是军人担心黑衣人发生蜕变,就连张国柱这些文官,对于黑衣人也是敬而远之。
他们想的要比云杨还要长远。
云杨只是不希望军中出现一支异类军队。
张国柱他们更加担心,黑衣人会变成锦衣卫,或者东厂。
蓝田皇庭与朱明皇廷其实是一脉相承的,所有人都担心皇帝会把东厂,锦衣卫这些东西也传承下来。
现在好了梁三跟老贾两个人去养马了。
其余的黑衣人种田的种田,当和尚的去当和尚了,不管这些人会不会娶一个等了他们很多年的寡妇,这都不重要,总之,这些人被解散了……
锦衣卫,东厂为皇帝私有,就连冯英与钱多多也容不下他们……
云昭就是想明白了这么多的事情,才会极为失态的当场殴打梁三,云杨,老贾这些人,甚至开天辟地一般的准备对钱多多下手。
皇帝不是万能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便是最亲密的人有时候也不会跟你站在一起。
所以,云昭在风雪中赌了一夜的钱,终于病倒了。
他烧的很厉害……还在看似清醒的时候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从那以后,他就不肯睡觉了。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继续努力工作,即便他的额头滚烫的厉害,他依旧平静的批阅文书,听取汇报,实在顶不住了才用冰水冰凉一下额头。
他反常的行为,让钱多多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她哀求云昭休息,却被云昭喝令回到后宅去。
冯英再次过来哀求,同样被云昭喝令在后宅禁足。
在这个过程中,云虎,云豹,云蛟被匆匆调动回到了玉山,其中云虎在第一时间接手云杨潼关守将的职责,而云豹则从陇中率领一万步卒进驻凤凰山大营。
至于云蛟,则全盘接手了玉山城城防。
不仅仅如此,徐五想奉命回到长安担任长安知府,杨雄匆匆离开中枢,就任汉中知府,柳城就任洛阳知府。
这些调动,没有通过国相府……
韩陵山见到云昭的时候,云昭气喘如牛,一张脸烧的通红,他一言不发,抱着一柄长刀坐在大书房,就再也没有离开。
张国柱来了,也安静的坐在大书房,后来觉得这样干坐着不合适,就找来一张桌子,陪着云昭一起办公。
“我会好起来的。这点风寒打不倒我。”
云昭咳嗽两声,对担忧的看着他的韩陵山道。
“云杨已经自囚下狱了,要杀他我这就去办。”
“咳咳,他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总是忘记了我是一个皇帝,却偏偏要扮演好丈夫,兄弟,亲人,良师益友这些个角色。
这些年假扮下来,我有些累了。
让他出来吧,我该换一种活法了。”
韩陵山没有回答,见赵国秀端来了汤药,亲自喝了一口,才把汤药端给云昭道;“喝吧,没有毒。”
云昭接过汤药一口喝干,胡乱往嘴里丢了一把糖霜,再次看着韩陵山道:“我强大的时候无所畏惧,虚弱的时候就什么都害怕。”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道:“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变化。”
云昭笑着对韩陵山道:“难道说我当了皇帝之后,就不再是一个好的对话者了吗?你们以前都相信我,相信我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为什么现在,一个个都怀疑我呢?
连不足一千人的黑衣人都怀疑呢?
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些年,黑衣人为什么会损伤如此之大了。”
张国柱在一边皱眉道:“你把云虎,云豹,云蛟调回来防备谁呢?如果你有确切的怀疑目标,你发话,我跟韩陵山两个可以帮你杀的干干净净。
不论你怀疑的有没有道理,正确不正确,我们都会执行。”
云昭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心里空的厉害,看谁都不像好人,我还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我不能睡觉,担心睡着了就没有机会醒过来。”
韩陵山扬扬手里的长刀笑道:“我这里有把刀,足矣守卫你的安全,好好睡一觉吧。”
云昭指指桌案上的文书对韩陵山道:“我清醒的很。”
韩陵山,张国柱齐齐的叹口气,命赵国秀守在大书房那里都不许去,然后,一个处理公文,一个抱着一柄长刀在云昭面前打瞌睡。
下午的时候,云娘来了,她从云昭手里夺过文书放在一边,扶着走路都颤巍巍的云昭到锦榻边上,温柔的对儿子道:“休憩一会,娘帮你看着。”
云昭看看打瞌睡的韩陵山,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张国柱,这才小声对云娘道:“我稍微睡一会,您帮我看着,有事就喊醒我。”
云娘摸着云昭的脸庞道:“好好睡一会,娘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
云昭怀疑的道:“一定要守着我。”
“放心吧,娘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我只要睡一会就好。”
云昭说着话,慢慢将头放在枕头上,他的头刚刚挨到枕头,立刻就睡过去了,且鼾声如雷。
云昭刚刚睡着,韩陵山,张国柱立刻就来到他身边,急促的对云娘道:“到底怎么了?”
云娘看着酣睡的儿子,一句话都不说。
倒是刚刚从帷幕后边走出来的徐元寿叹口气道:“还能怎么办,他本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这一次处理黑衣人的事情,触动了他的小心思,再加上生病,心神失守,本性一下子就全部暴露出来了。
不过,这是好事。”
韩陵山瞪大了眼睛道:“好事?”
徐元寿淡淡的道:“他在最虚弱的时候想的也仅仅是自保,心中对你们还是充满了信任,哪怕云杨已经自请有罪,他还是没有伤害云杨。
有这样的一位君王,是你们的幸运,也是大明的幸运。”
第二十九章梦里的痛苦
云昭昏睡了六天。
醒来之后就看到了钱多多那张憔悴的脸。
她的眼睛肿的厉害,那么大的眼睛也成了一条缝。
见云昭醒来了,她先是大叫了一声,然后就一头杵在云昭的怀里嚎啕大哭,脑袋拼命的往云昭怀里拱,像是要钻进他的身体。
云昭咳嗽一声,冯英立刻就把钱多多提起来丢到一边,瞅着云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醒过来了。”
云昭看着冯英道:“我昏睡的日子里,谁在监国?”
“张国柱,韩陵山,徐先生,认为彰儿可以监国,虎叔,豹叔,蛟叔,认为显儿可以监国,母后不同意,认为没有必要。”
云昭又道:“天下可有异动?”
冯英叹口气道:“没有,毕竟,您昏睡的时间太短,只要您还有一口气,这天下没人敢动弹。”
云昭道:“告诉母亲我醒过来了,再告诉张国柱,韩陵山,徐元寿,虎叔,豹叔,蛟叔我醒过来了。”
冯英点点头,又有些不忍的道:“云杨快要废掉了。”
云昭道:“让他过来。”
冯英擦擦眼角的泪水,走了两步之后又折回来扑在云昭的床头道:“我以为你强大的跟一座山峰一样。”
云昭道:“山峰也会折断,去吧,把那个蠢女人送过来,就让她躺在我身边。”
冯英哭出声,又把趴在地上的钱多多提过来,放在云昭的身边。
这一次钱多多一动都不敢动,甚至都不敢哭泣,只是一个劲的躺在云昭身边发抖。
云昭叹了口气,将被子盖在钱多多的身上,然后就盯着怔怔的看着房顶。
不一会,云娘来了,她看起来比昔日更加的威棱四射,高高的发髻上插这两支金步摇,白皙的额头上隐现淡青色的血管。只是目光中的焦灼之色,在看到云昭的眼睛之后,一瞬间就消失了。
抬手摸摸云昭的额头道:“高热退了,以后不要这样,你的心不大,装不下那么多人,也容忍不了那么多事情,该处理的就处理,该杀就杀,大明人多,不见得少了谁就运转不了。”
云昭笑道:“母亲说的是。”
云娘又看看云昭身边鼓起来的被子道:“皇帝就没有宠爱一个女人往一辈子上宠爱的,宠溺的太过,祸患就出来了。”
云昭笑道:“这一点上,孩儿这个皇帝就是一个昏君,母亲不必苛责多多。”
云娘点点头道:“很好,既然你醒过来了,为娘也就放心了,在菩萨面前许下了一千遍的经文,菩萨既然显灵了,我也该回去酬谢菩萨。”
云娘再认真看了儿子一眼,俯身抱住了他,将自己冰凉的脸贴在儿子脸上,云昭能感到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母亲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目送母亲离开,云昭看了一眼被子,被子里的钱多多已经不再哆嗦了,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云彰,云显进来了,看的出来,云彰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云显早就嚎叫着扑在云昭的身上,眼泪鼻涕糊在父亲的脸上,还搬着父亲的脸,确认父亲真的醒过来了,又继续嚎啕大哭,搂着云昭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撒手。
云昭分处一只手臂轻轻拍着云显的后背,瞅着云彰道:“为什么没有监国?”
云彰流着眼泪道:“祖母不许。”
云昭道:“上皇有危,皇子监国乃是你的第一要务,怎可因为祖母阻挠就作罢?”
云彰道:“孩儿跟祖母一样,相信爹爹一定会醒过来。”
云昭探出手擦掉长子脸上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拍了拍道:“早点长大,好承担重任。”
云彰点点头道:“孩儿知晓。”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指着门口对云彰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可以放心的去了。”
云彰趴在地上给父亲磕了头,再看看父亲,就决然的向外走了。
云昭捧着云显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轻声道:“你兄长要成储君了。”
云显用力的摇摇头道:“我只要爹爹,不要皇位。”
云昭在云显的额头上亲吻一下道:“也是,你的位置才是最好的。”
云显犹豫一下道:“爹爹,你莫要怪母亲好吗,这些天她吓坏了,自己抽自己耳光,还守在您的床边,怀里还有一把刀子,跟我说,您要是去了,她一刻都等不及,还要我照顾好妹妹……”
听云显絮絮叨叨的说钱多多的事情,轻叹一声道:“说到底是你爹爹的心理不够强大。去吧,照顾好妹妹,她年纪小。”
云显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张绣在外边等候,知道父亲这时候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用袖子搽干净了父亲脸上的泪水跟鼻涕,就恋恋不舍得走了。
云显走了,云昭就活动一下微微有些麻木的双手,对直愣愣的看着他的云春道:“让张绣进来。”
云春才答应一声,嘴巴就瘪了,想要大声哭又不敢,匆忙去外边喊人去了。
张绣进来之后,先是深深地看了云昭一眼,然后又是深深一礼轻声道:“天下之患,最难以解决的,莫过于表面平静无事,实际上却存在着难以预料的隐患。”
云昭笑道:“这句话出自苏轼《晁错论》,原文为——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张绣拱手道:“如此,微臣告退。”
云昭道:“去吧。”
张绣道:“微臣知晓该如何做。”
张绣离开后云昭就低头看看藏在肋下的钱多多,发现她已经醒来了,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云昭探手从钱多多的怀里掏出一柄连鞘匕首,随手丢给云花。
钱多多把脑袋又缩回云昭的肋下,不愿意在露头。
“一会张国柱,韩陵山他们会来,你就这样藏着?”
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道:“现在很多人都想杀我。”
云昭道:“他们与你是同谋。”
“他们要杀人灭口。”
“是你想多了。”
“夫君,要杀,也只能是你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快快出去。”
“不,我不出去,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
很明显,云昭活过来了,钱多多也就活过来了,她知道丈夫不会杀她,她更清楚地知道丈夫把这个家看的要比江山还要重一些。
丈夫才是她生活的支撑点,只要丈夫还在,她就能继续活的有声有色。
见朝廷重臣,云昭自然不能躺在床上,虽然此时他浑身乏力,手脚僵硬,他还是坚持让云春,云花给他换好了衣衫,坐在前厅喝了一杯热茶之后,身体便舒适了好多。
几天不见张国柱,他的鬓角的白发已经有了蔓延之势,而韩陵山则长了满脸的胡须,一双眼睛更是红彤彤的,如同两粒鬼火。
“天下无恙!”
张国柱郑重的对云昭道。
“军中无恙!”
韩陵山郑重的对云昭道。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朕也无恙。”
张国柱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韩陵山道:“我这些天已经帮你重新征召了云氏子弟,组成了新的黑衣人,就得你给他们批阅番号,然后,你云氏私军就正式成立了。”
云昭笑道:“没这个必要。”
韩陵山咬着牙道:“你还是成立吧,这种事又一次都嫌多,再来一次,我担心你会在昏聩中胡乱杀人,跟这个危险比起来,我还是比较信任清醒时候的你。
说实话,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恐惧到这个地步?”
云昭淡淡的道:“没法子,英明神武了二十年,你还不准我崩溃一次?你应该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当皇帝,没什么经验。”
韩陵山怒道:“那一个当皇帝不是头一次当皇帝?哪一个又有当皇帝的经验了,人家都能熬下来,怎么到你这里动不动就崩溃,这种崩溃要是再多来两次,这天下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昭看了韩陵山一眼敲敲桌子道:“好歹我是皇帝,不要把话说的让我难堪。”
韩陵山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以后不再委屈自己了?”
云昭怒道:“你们一个个活的风生水起的,凭什么就老子一个人过得这么惨?”
张国柱叹口气道:“你过得比我好。”
韩陵山不屑的道:“你就是一个干活的大牲口,还是一个喜欢干活且能干好活的大牲口,你要是过上好日子了,我们这些人还有日子过吗?”
张国柱怒道:“原来你们也都清楚我是一个干活的大牲口?”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指指心口道:“你是身体劳累,我是心累,知道不,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几乎没有尽头的噩梦。
在这个噩梦里,你张国柱掐着我的脖子在质问我,为何要让你整日劳累,在这个噩梦里,你韩陵山提着刀子一步步的逼近我,不断地质问我是不是忘记了昔日的承诺。
在这个噩梦里,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每一个人都觉得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想想啊,如果是被敌人包围,老子大不了死战就是了,了不起战死也就罢了。
可是,在梦里,你张国柱抱住我的腿,你韩陵山抓着我的胳膊,徐五想,李定国,洪承畴这些混账不断地往我肚子上捅刀子,猛然间后背上挨了一刀,勉强回过头去,才发现捅我的是多多跟冯英……
狗日的,那个梦真的不能再真了。
你们想想,那个时候的我是个什么心情。”
第三十章人的本能错误
“大病了一场,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云昭又喝了一口茶水瞅着张国柱,韩陵山苦笑一声。
韩陵山点点头道:“奋斗的时候最有意思,一个个都忙,一个个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所以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以我之见,陛下应该向外扩张了。”
云昭瞅瞅张国柱道:“你什么意见?”
张国柱道:“军方现在总体上来看是盈利的,我以为他们是有能力向外扩张的。”
云昭摇头道:“不仅仅是军方,我觉得有本事的人不能都放在国内白白的消耗他们的光阴。”
“你要把文臣派出去?”
韩陵山道:“大明的文臣与军人有什么区别吗?哦对了,除过没有一身军装。”
张国柱道:“国内刚刚安定,没有这些人弹压,我担心会有反复。”
韩陵山嘿嘿笑道:“四百七十四个目标都在监察部的监察之下。”
张国柱皱眉道:“为何不出手?”
韩陵山瞅着张国柱道:“你别问,这些事情谁沾上谁倒霉。”
“我有什么事情?”
韩陵山指指云昭对张国柱道:“谨慎些,他现在不正常。”
云昭苦笑道:“以后不会了。”
韩陵山道:“还说没事了,我才给你出了一个馊主意,你立刻就同意了,看样子这个计策说到你心坎上了,你还是害怕。
阿昭,我们的重点是国内,并非什么狗屁的外部,你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外边的国度对我们大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就外部而言,最强大的是倭国,可是,看看你是怎么对待倭国使臣的,我们的外部没有什么困难,要说最艰难的就是韩秀芬固守的马六甲海峡。
即便是马六甲海峡,在广州造船厂给她送去了六艘铁甲舰之后,我相信,韩秀芬在马六甲的力量已经足够了。她封锁了马六甲海峡,南海就成了我们的内海。
现如今,大明大批,大批的百姓已经离开了大明,乘船去了南洋。
他们在南洋的日子过得远比北方的百姓好,很多时候,一家人在安南能拥有几百亩土地你能信?
洪承畴,金虎,这些年在南洋除过杀人就没干过别的。
他们把事情做的很绝。
先是派金虎将整个南洋一地的土王,皇帝,酋长杀了一遍。
再驱逐安南人离开安南,向中南半岛深处挺近,暹罗被金虎杀的就剩下一个女王了,根本就挡不住那些想要求活的安南人,安南人杀起人来比我们还狠,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屠戮啊。
再加上张秉忠趁机在南洋四处转战,为了筹集到足够多的粮草,他杀人的效率很高,掳掠人口的本事也很强。
说实话,我都想不到南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土人,被杀了那么多,张秉忠还能凑齐五十万人马,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
你把金虎调去了辽东,我觉得不对,这人很适应南方,他就该待在南方,而不是去北方跟多尔衮作战。
如今的西南还需要不停地扫荡,那里的战乱还不能停止,再打上十年,然后我们就能过去捡便宜了。
用有限的精锐人手,让西南快速进入一个人口大量衰减的进程,而不是将大量的精锐派去西南,东北,明说了吧,那是大材小用。”
云昭站起身,扶着腰慢慢地在厅堂里走了两步路,最后无奈的道:“看来,我已经乱了方寸。”
张国柱道:“咱们的政体本身就在竭力避免出现人亡政息这个痹症,想要避免出现这种痹症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不断地将权力下放,让权力在各个方面开花,一处人亡政息对大明的影响就很有限了。
为此,你从自己手里剥离了立法权,司法权,治安权,以及交到我手里的行政权,剥离的力度之大,震古烁今!
我想,这才是你发病的因由。
你是皇帝却压抑着自己想要独揽大权的欲望,不断地从自己的权柄中抽出一部分权力给了别人。
如果仅仅是一部分权力也就罢了,偏偏你前几年把权力下放这件事做的很激进。
等你发现的时候,恐惧感自然就出现了,再加上出现了黑衣人的事情,这是你能承受的极限,然后,你就因为一场风寒,彻底倒下了。”
“我手中有军权!”云昭对张国柱的说法嗤之以鼻。
张国柱笑道:“恰恰是看重的军权出现了问题,云杨这个蠢货为了整顿军队,将整个军队进行体系化改革,加强你对军队的控制。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因为多年以来不断自然衰减之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加上这支算不上军队的军队早就人心涣散了。
云杨没有多想,解散这样一支军队,是他作为兵部部长的权力。
可惜,这个蠢货只考虑到了表面因素,却没有考虑到这支军队对你云氏的意义,可以说,军中这么多军队,真正属于你皇族的军队就这一支,放在以前,这些人就是你的羽林。
这支军队直属于冯英,冯英这些年不是没有改造过这支军队,可惜,你云氏乃是千年盗贼,指望一些乌合之众变成真正的军队,这个难度太高了,至少冯英做不到。
然后,冯英就觉得这支军队已经成了你云氏的负担,就想着解散这支军队,钱多多多了一个心眼,她不想解散这支军队,她知道你是一个长情的人,就想着让这支军队彻底垮掉,就从中用了一些手段。
不论是冯英,还是钱多多,云杨都低估了这支军队在你心中的地位,用他们已经做成的事实,逼迫你亲自解散了这支军队,也终于把你给弄崩溃了。
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
陛下,这天下还是牢牢地在你的掌控之下,我张国柱的命是你给的,他韩陵山当年来到玉山的时候满身的烂疮,就他那样子,白送都没人要,你还是花了四十斤糜子把他买下来了,所以说,他的命也是你给的。
不仅仅我们两个是这样,玉山前三届学子哪一个不是你救的?
云氏老贼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你云氏祖上传下来的一堆破烂,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臂助,才是你真正的部属。
陛下,昔日的破烂该丢就丢,我们能从无到有的弄出一个震惊世界的蓝田皇廷,我就不信,我们就不能缔造出一个真正的盛世,一个远超汉唐的庞大帝国。
现如今,我们兵强马壮,我们每一个人正满怀信心,一心要达成自己的愿景,陛下,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不能被多疑毁掉你维持了二十年的睿智。
再给我们十年时光,陛下哪怕是整日里酒池肉林般的过活对大明也没有半分影响,因为我们已经把您说过的盘子做的跟苍天一般大。
一两个人的失误,我们承受的起!”
张国柱跟韩陵山在云昭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见云昭疲态毕露,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以前,这种给人打气的活都是云昭干的,现在,云昭跌落到了低谷,就轮到他们来给自己的皇帝打气了,张国柱清楚无误的告诉云昭。
大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黑衣人就是上一个时代啃过的甘蔗渣子,既然是渣子,他身为皇帝该抛弃的时候就该抛弃,不能因为感情而刻意的将黑衣人继续留下来为他们续命,这才是不道德的。
云昭无力的躺在椅子上长叹一声,这一口气出了很久。
从刚才张国柱的话里云昭也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把张国柱这些人当成生死与共的伙伴,相反,把梁三一干贼寇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云昭用力的甩甩脑袋——这是该死的成.人才有的思维!
对孩子来说,一起长大的伙伴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而那些通过家里传承下来的朋友,是没有办法跟小伙伴相比的……可是,成.人的世界里不是这样的,谁先到就跟谁的感情更深。
也就是通过这件事,云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那些改革者的下场为什么会那么惨了。
人的生活都是有惯性的,这个惯性的力量极为庞大,哪怕皇帝知晓改革对帝国会带来莫大的好处,可是,当改革触及到他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强忍着等改革者改革成功一旦成功,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损伤的灵魂复仇。
所以,吴起被乱箭射死,死后还被车裂,商鞅被五马分尸了,他们死的都很冤枉,都是死于人的习惯。
透过窗户看到云杨还跪在雪地里,也不知道这家伙跪了多久……
他瘦的厉害,双手上全是被冻裂的伤口,脸上也是,光脑袋上脏乎乎的沾了好多的灰。
云昭喝了一口云花端来的米粥,觉得肚子还是空的,又喝了一碗加了糖霜的热牛乳,坐在椅子上休憩了一阵子养养力气,然后就提着一根棍子离开了房间。
云杨见云昭出来了,直到现在,这个蠢货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委屈的瘪瘪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哇哇的哭。
陪着云杨跪在雪地里的还有他爹云旗,同样磕头如捣蒜。
云昭让人把云旗给搀扶走,来到云杨身边问道:“身子骨怎么样?”
云杨瞅瞅云昭手中的棍子缩缩脖子道:“几天没吃饭,你下手轻些。”
“你知错了吗?”
“我不知道啊……”
“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混账!”
第三十一章该做的都要做啊
皇帝醒过来了,就该工作。
所以吗,张绣搬来了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奏章,担心皇帝看不过来,特意做了很多节选,将重要的内容记录在一个本子上,坐在一边随时等候皇帝询问。
“韩秀芬的奏章说,她希望陛下能够准许她离开马六甲海峡,进入大洋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争夺一下对印度,哦,也就是天竺的控制权,她说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土地。
且土地平坦,稻米在那里绝对能做到一年三熟,而那些土王们一个个都肥成猪了,可以考虑在那里殖民。
另外,韩秀芬在奏折中还说,法国人欧麦德发明了一种新的烟叶,这东西在我大明也有,名曰——阿芙蓉。
属于药品项征税,有镇痛的作用。
欧麦德偶然间发现这东西可以点燃之后吸食,一旦吸食成瘾之后,便需要一生吸食,如果当成一门生意来做,应该有极大地获利空间。
军中军医对这东西研究之后发现,吸食阿芙蓉凝固后的浆汁,会让人产生幻觉,身体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能让受伤的军卒疼痛感快速消失。
不过,在经过在不同人种群中试验之后发现,这东西的好处与坏处同样明显,一旦吸食成瘾,人则变得瘦弱不堪,面无血色,目光发直发呆,瞳孔缩小,失眠,除过想继续要阿芙蓉之外,没有别的念想,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废人。
法国人已经开始在印度试验种植阿芙蓉,听说产量不错,有条件作为一门大生意进行推广。
韩秀芬建议帝国也应该积极参与这门生意,这东西将是自糖霜,棉布之后的第三类大生意,而我大明已经完全占据了中南半岛,有足够的土地,以及人力来促成这门生意。
如果陛下准允,请派专员前来马六甲促成此事。”
张绣念完了,就瞅着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的皇帝等着他批复。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传朕的旨意,清楚无误的告诉韩秀芬,凡我大明子民,除必须药用之外,凡是沾染阿芙蓉者斩!
凡我大明子民,贩运,售卖阿芙蓉者主犯斩首,从犯流放极北之地,遇赦不赦。
不论任何人只要携带阿芙蓉进入我大明国土,不论他是谁,斩!不论是谁的船上发现了阿芙蓉,发现携带者,斩携带着,船主发配极北之地。
若是找不到携带者,全船人员皆斩!”
云昭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稳,不像是随口应付,更像是思考良久之后的结果。
张绣犹豫一下道:“后面还有韩将军送来的利润预估书,陛下要不要听听?”
云昭不耐烦的道:“告诉韩秀芬,她要是沾染了这东西,我连她都砍!”
张绣点点头,就把韩秀芬的文书放在一边,看样子陛下对于殖民印度的兴趣不大。
“李定国将军奏报,军团已经拿下锦州,营州,与蓝田城团练汇合,如今正在向沈阳进军,不日就能攻克满清都城沈阳,定国将军希望拿下沈阳之后,准许他在沈阳熬过辽东的冬天,等到冰雪消融之后,再继续向北进军。
同时,金虎将军统领的六千新军已经抵达辽东,定国将军命他们进驻营州,金虎将军却建议定国将军派遣他们进驻葫芦岛。
定国将军认为,金虎将军挑选的行军路线一直比较靠海,因此,定国将军问陛下,是否我大明水师也参与了此次伐辽之战。
如果水师参与了,那么,陆军与水师的统御问题该如何解决,定国将军以为,军中最忌讳令出多头,他希望陛下能够把水师也交付他手。
由他统一调度,从而达成陛下要求的战略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告诉李定国,统领好他的人马就好,水师不劳他操心,至于金虎可以归入他的麾下,不过,任何与水师联合作战的军务都应该交付金虎全权处置。
另外,同意他在沈阳修整的建议,同时,也同意将蓝田城团练部交付他指挥,明年入冬之前,我希望听到他拿下赫拉图拉的好消息。”
张绣见皇帝已经下定了主意,就把刚才皇帝说的话整理在本子上,然后又拿起一份奏折道:“杨雄进了汉中,他问陛下,能否在汉中重新整理一下水路,好沟通襄樊之地,同时,他还准备继续整顿汉中入川的道路,目前的道路,已经严重影响了汉中一地的发展。
同时,他希望陛下能够允准他出卖汉中朱砂矿,也换取疏通水路,修建道路的钱粮。”
云昭哼了一声道:“准了,把这份奏折转给张国柱,同时告诉杨雄,这种事情不必问我,否则,下一次,我会问他为何对国相不敬!”
张绣连忙记录下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既然杨雄如此安排,那么,徐五想,柳城的奏折也按照这个条例处置吗?”
云昭点点头道:“本该如此。”
处理了一上午的重要奏折之后,云昭就离开了大书房专门去了云杨家一趟。
云杨这顿揍挨的很冤枉……
这顿揍本该是钱多多的,对于这个女人,云昭下不去手,也害怕打了钱多多云琸会哭的没完没了。
可是自己的无名怒火终究要发泄出来,不打云杨打谁?
离开大书房的时候,云昭特意从书房前院的炉子上取了四五个烤红薯学云杨那样揣在怀里,没想到怀里揣着几个滚烫的烤红薯,全身都暖洋洋的。
这让云昭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之意,云杨之所以喜欢红薯,就跟当年缺衣少食有很大的关系。
来到云杨家里,云杨的两个乱七八糟的老婆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云昭。
以前的话,云昭很见不得云杨娶得两个老婆,毕竟,一个是尼姑,一个妓院老鸨子,那个尼姑也就罢了,多少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人也是完璧,嫁给云昭好歹能说的过去……
可是,春风楼原来的那个老鸨子被云杨偷偷摸摸的娶进门,这是云昭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他们的老婆把云昭的后宅几乎当成了自己家,想去就去,就算是张国凤那个农妇老婆,进了后宅也理直气壮。
唯独云杨的老婆,连云昭后宅的门朝那里开都不知晓。
进云杨的后宅不用通报,云昭直接就来到了云杨的床前。
云杨高大的身子佝偻着,还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正在装睡,看样子虽然挨了一顿打,还是有些不服气,不论是张国柱,还是韩陵山,这些明白人没有一个愿意把事情的真想告诉云杨。
云昭坐在云杨的床头道:“我打你是为你好!”
这句话说出来,云昭自己都觉得脸红,却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把云杨的委屈为引出来了,光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瞅着云昭道:“打了我,好歹告诉我原因啊,你一句话都不说,打完了,把棍子一丢,又不理睬我了。”
云昭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云杨道:“听说你睡过去了,我以为是我害了你,在牢里差点上吊,后来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你一眼,就绝了上吊的念头。
后来听说你醒来了,我很高兴,觉得是我错了,匆匆的去看你,你却打我……”
云昭从怀里摸出一个热红薯掰开,递给云杨一半道:“黄瓤子的,甜啊,我烤了好久,趁热吃。”
云杨瞅着云昭道:“就这?”
云昭道:“你以前骗我的时候那一次不是用红薯?”
云杨咬一口红薯道:“你打我我不怨你,你是我的族长,也是我的皇帝,莫说一顿揍,就是打死了都不冤枉。可是,你总要告诉我挨打的原因吧?”
云昭叹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薯放在云杨手里道:“忘了吧。”
云杨捧着红薯道:“我差点被吓死,你居然要我忘了。”
云昭见云杨一脸的不服气,只好从怀里把自后一个红薯掏出来放在云杨的手里道:“这总可以了吧?”
云杨瞅着云昭的脸道:“没法说?”
云昭点点头。
云杨大大的咬了一口红薯道:“那好,就说明我这顿揍挨的不冤枉。”
云昭瞅着地面叹口气道:“咱们云氏真的没有人才啊。”
云杨道:“再等等,你儿子,我儿子云舒,云卷,云展他们的孩子都很聪明,以后你有的是人手用。”
“韩陵山重建了黑衣人。”
“我听说了,不过,这些黑衣人跟以前的那一些人没法比。”
“你是说战力?”
“不是的,现在军中的战力个人的因素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我说的是忠心,梁三,老贾他们因为你一句话就解散了黑衣人,穿上麻布衣服去后宅养马。
生生死死都听你一句话。
现在的黑衣人可能比老梁他们强,可是,忠心就很难说了。”
云昭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那就解散,重新挑选,我准备年后派云彰去担任蓝田县令,你儿子云纹已经十五岁了,可以用了,新的黑衣人就让他去重建。”
“真的?”云杨多少有些兴奋。
“从今后,你老婆也多去内宅走走,见见我娘,刚开始可能会受点气,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
云杨听了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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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2拜上
第三十二章你们折腾我,我就折腾你们
云杨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至少在云昭这里是这样的。
多年以来,云昭在云杨的心里在就从人变成了兄弟,最后变成了神。
这一次云昭不告诉他挨打的原因,他也就不再问了,并且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对这件事有太大的好奇心。
尤其是在他的两个乱七八糟的老婆可以去云氏大宅,他的长子可以组建黑衣人之后,云杨决定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很多时候,亲情归亲情,如果没有互动,最后还是会变淡的。
就像梁三这群人,他们的心已经冷了。
即便是暖回来,跟以前也是大不相同。
张国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云氏老贼确实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刻了,只是,云昭真的可以亲密无间的相信他们吗?
信任从来都是一个伪命题。
他只有相对信任这个答案,没有绝对信任这个可能。
云昭可以把命交给韩陵山这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云昭把江山也放心的交给韩陵山这就不可能了。
一个人为自己负责的时候很容易。
拿自己的命赌一把兄弟间的信任,这样做的人很多,赌赢的人也很多,当然,赌输的也不在少数,总之,是一个概率问题。
云昭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不敢拿云氏全族的性命去赌。
张国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他对利害的把握很精准,可以一眼看透云昭心中的恐惧,他或许是感激云昭的……可是呢,如今的大明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皇族与大明之间选择的话,毫无疑问,他一定会选择大明,而不是云氏。
云昭甚至相信张国柱在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命赔给云昭……
问题是——云昭要他的命做什么呢?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对未来的恐惧不仅仅云昭有,冯英,钱多多也有,这就是她们为什么会干出一些超出云昭承受范围之外事情的原因。
世界不会随着一个人的指挥棒演奏乐曲,哪怕云昭是皇帝,一个庞大的乐队中间,总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不和谐的音符剔除掉,可是……万一这个音符是他的首席小提琴师不小心弄出来的呢?
把这个首席小提琴师剔除掉?
要是鼓手再来一遍怎么办?
再把鼓手踢出去?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的乐队很能剩下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乐队从超一流变成三流……好多皇帝都是这么干的,好多老板也是这么干的,最后,他们的下场好像都不是很好。
云昭发现,自己需要换一个思维来面对皇帝这个角色了。
最好的更换思维的方式,莫过于他前世的思维。
这种变化改变的天衣无缝,无迹可循,有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张绣进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思考的很成熟了,所以,在张绣不解的目光中,云昭重新吟诵了一遍张绣在他醒来之后说的一句话。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张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马上又收敛起来,恭敬的道:”既然如此,陛下以为臣下能做些什么呢?“
云昭笑道:“张国柱,韩陵山认为,黑衣人为我蓝田皇朝立下了汗马功劳,骤然取缔有所不妥,所以,朕准备重新构建黑衣人体系,你意下如何?”
张绣的身体微微抖动一下,然后躬身道:“臣下任凭陛下调遣。”
云昭用手指轻叩着桌面道:“云杨的儿子云纹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经常来我这里磕头的那个胖小子。”
张绣继续弯着腰道:“陛下准备启用这个年轻人来构建黑衣人?”
云昭点点头道:“他不成,不过,选来选去,只有他合适。”
张绣继续道:“陛下可是要臣下……”
云昭笑了,指着张绣道:“别说出来,只做,不出声。”
“既然如此,陛下的人选必定是云氏族人是吗?”
云昭用手搓搓脸道:”终于还是任人唯亲了,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很多。“
张绣笑道:”臣下,明白。”
“黑衣人不是一支监察力量,这一点我需要你明白。”
“臣下明白,黑衣人无法取代监察部,他们也不适合取代监察部,因此,臣下以为,黑衣人只需要拥有世界上最恐怖的作战力量即可。”
“人数不能超过一千,一年的花费不得超过三百万银元。”
张绣听皇帝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三百万银元足够兵部维持一个万人军团一年所需,现在,却把这么多的钱用在了一支不超过千人的军队上,这不合理。
云昭沉吟片刻又道:“前期先三百万银元,后期不够我会看效果继续追加。”
张绣想了一下,还是郑重的道:“陛下,三百万对于一支不足千人的军队来说,太多了。”
云昭摇摇头道:“你以后会发现,三百万对于这些人来说,不算多,此次招人,云氏全体族人都在招收之列,哪怕已经在军中,在玉山书院就学者也可以参加。”
“招收的标准是什么?”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他们的俸禄会是其余军人的十倍,所以,他们需要拿出与这些俸禄相匹配的能力来。”
“陛下需要多长时间成军?”
云昭叹口气道:“五年!”
张绣点点头道:“魏武卒,秦锐士,汉羽林,蜀白耳,魏虎豹,唐玄甲,宋背嵬,元射雕,我大明该如何命名?”
云昭提起毛笔,在纸上重重的写下两个字递给了张绣。
张绣看过之后点点头道:“鹰犬,为陛下之鹰犬,只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锦衣卫与东厂。”
云昭看了张绣一眼,张绣连忙低下头继续问道:“陛下对鹰犬的期望几何?”
云昭淡淡的道:“到达一切地域、夺占一切先机、克服一切困难、战胜一切对手,朕更希望他们介入危机的时候,危机就应该已经解除。”
“千人不够!”
“现在够了,以后会多起来。”
“臣下明白。”
张绣走了,云昭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玉山上,玉山很高,是一种怪而高,孤峰突起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想起危楼,他自北向东拔起,而后在东方形成断崖,看似危险,却已经屹立了无数年。
“希望这一次,他不会让朕失望。”
云昭喃喃自语。
在这之后云昭又对关中的军事布局做了很大的改变,以汉中,蜀中为关中后援,以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为锁钥。
至此,关中已经成了大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在这道核心防线的外围,云杨军团进驻洛阳,为中央军团。
雷恒军团进驻杭州,为东南军团。
李定国军团进驻沈阳,为东北军团。
高杰军团进驻蜀中,为西南军团。
段国仁军团固守西域,为西域军团。
常国玉收陇中,青海驻军,驻守兰州为西北军团,且遥控乌斯藏散兵,继续等待乌斯藏高原上的混乱局面结束。
施琅收大明近海所有战舰,驻守台湾,为大明近海军团。
韩秀芬收拢所有远海舰船,驻守马六甲,为大明远海军团。
大明团练以及昔日的云福军团改编为守备军团,驻守大明各大州府,守备将军为云虎。
昔日的云猛军团统统归属云霄控制,名曰——海外军团。
等云昭把这些军队部署的事情忙完,中华五年的春天就已经如期而至。
在这军事部署的时候,云昭就很少回家了,云娘在得知儿子在做排兵布阵的事情之后,就对冯英,钱多多下了禁足令,不准她们去大书房寻找云昭。
倒是,云彰,云显却能随意出入大书房……
因为云昭变得严肃起来了,整个大明也就变得没有什么欢笑声,不论是玉山书院,还是玉山学堂,亦或是玉山上的各种寺庙里的各种人,都欢乐不起来。
也就在这个冬天,韩陵山,钱少少联合法部,库藏,三路出击,开始着手整肃大明吏治,三个月的时间里,清理了官吏六百二十七人,处斩一百一十四人,流放三百二十一人,余者尽数囚禁。
受到处分的官员超过了三千,受到申饬的官员超过了五千余。
也就是通过这一次,官员离任审计成了一种最新的常态。
对于这些变化,大明朝野上下感受的非常清晰,就连大明百姓们也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
不说别的,仅仅是《蓝田日报》上连篇累牍的报道的男女官员落马的消息,就让人活泼不得。
“爹爹,有些有功之臣也不能得到您的赦免吗?”
云彰在陪父亲吃饭的时候,见父亲的目光总是落在报纸上,就小声问道。
云昭瞅瞅求知欲满满的大儿子,再看看蒙头吃饭的二儿子,摇着头道:“爹爹虽然是皇帝,可是,要赦免一个罪人,却需要前后,左右衡量才能做出决定。
这一次被捕获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情有可原者,他们昔日确实功勋累累,可惜,在当官之后做了很多对不起百姓跟朝廷的事情。
他们的功劳,朝廷以及百姓已经奖励过他们了,现在,他们犯罪了,就该接受惩罚。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以后绝对不要轻易的就动用你拥有的赦免权,你每赦免一次,你的威望就会降低一分。”
第三十三章事实胜于雄辩
一个皇帝如何才能拥有威严呢?
云昭想了好久才发现,手法有两个,一个疏远近臣,另一个是严苛要求。
这是所有皇帝已经用烂了的法子,即便是在后世,也经常被一些领导经常使用。
法子不怕老,就怕没用,有用的法子自然要常用常新。
不过,这样做了之后,他以前跟自己的部下们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就会荡然无存,云昭成为孤家寡人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也是,自从大禹把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启之后,中华史书上出现了非常多的王与皇帝。
这中间自然有好多雄才大略的人,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云昭自然也解决不好,所以,他选择了从众,从众者最佳。
不过,他又从后世的伟人身上学会了另外一种为人处世的哲学,那就是对高位者严苛,对身份低微者和善,仁慈,并发自内心的去爱他们。
这一套办法,其实就是外交策略中的——远交近攻的变种。
不过,这样做也有疏漏,至少云昭在回到家里之后,晚上跟钱多多同床共寝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人产生了距离。
以前,钱多多跟云昭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很是嚣张,一般会如同八爪鱼一般的牢牢缠住云昭,哪怕是睡着了也不松手。
现在好了,因为皇帝的龙床足够大,所以,两人的距离也就隔得足够远,伸手都够不到的那种。
以前,钱多多耍小性子的时候,云昭都会安慰她两句,今天,云昭没有这个打算,躺下之后,因为疲倦的缘故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云昭起床的时候,发现钱多多恭敬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肿的厉害,回头再看看她的枕头,毫无疑问,枕头是湿的。
虽然云昭很想安慰她一下,不过,想到钱多多飞扬跋扈的性子,最终还是淡然的起床,洗漱,然后命云春,云花端来早餐。
这两个憨货倒是显得很高兴,云花还从云昭的盘子里拿走了一个包子一边伺候云昭吃饭,一边自己狼吞虎咽的填肚子。
很好,这是云氏后宅的日常,云昭觉得很是温馨。
现在,云昭已经不再跟云春,云花说嫁人的事情了,这两个憨憨的女子好像也认命了,包括她们的家里人也不再提出嫁的事情。
钱多多安静的看着云昭吃饭,跟云春,云花说笑,她很想加入进来,可是看到云昭冰冷的眼睛,就重新低下头,慢慢地吃自己的饭。
饭吃完了,云昭瞅着钱多多道:“显儿要做的事情你莫要阻拦。”
钱多多看着云昭道:“因为云彰继任蓝田县令的事情?”
云昭摇摇头道:“显儿要是觉得不公平,他可以去当蓝田县令,彰儿再挑选一处地方就是了。”
钱多多原本想要流泪的,听云昭这样说,已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没了,因为他觉得这句话比云昭骂她还要扎心。
云昭没有解释,吃完了饭就亲了亲云琸,就走了。
很快,云显就来到了大书房,今天,他表现得很乖,没有随意翻动云昭的书籍跟文件,也没有随意的躺在锦榻上翘着脚看书,而是来到父亲专门给他准备的桌案边上,认真的看书。
云昭瞟了儿子一眼,并没有理会,继续处理自己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
云显很安静,这种安静维持了整整两个时辰,然后,他就突然站起身丢掉手里的书本,冲着云昭吼道:“我要离家出走。”
云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计划跟准备没有?目标地是那里,去了有什么目的,准备达成什么结果。遇到困难之后准备克服,还是退缩。
准备带多少人手去,准备消耗多少资金,准备拿到多少回报?”
云显被父亲问的哑口无言,马上又狂怒起来,拍着桌子道:“不管,我就要离家出走。”
云昭放下手里的笔笑道:“为什么呢?”
云显烦躁的道:“我不喜欢待在家里。”
“为什么?”
“我不喜欢看到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喜欢你整天冷着一张脸。”
云昭摊摊手道:“这都是因为你不争气的缘故。”
云显惊愕的道:“爹爹在惩罚母亲,关我什么事情?”
云昭离开办公桌来到儿子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道:“你要是聪明一些,这时候早就该帮你母亲筹划很多事情了。
你爹我,八岁就当了蓝田县的县令,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云氏家主,到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与世上各个枭雄斗智斗勇,率领百骑去塞上与蛮族争雄。
家里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我拿主意,你祖母对我做什么事情已经不闻不问,安心的当她云氏的主母,整日里拜佛念经,游玩,逍遥快活。
你再看看你,你整天除过与你那些狐朋狗友琢磨你的那些破玩意,对你的母亲不闻不问,对你爹也毫不关心,让你出去玩的时候带上你的妹子,你永远都推三阻四。
你母亲把你教导成这个样子,她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你还指望我能给你母亲多少好脸,好让她再把云琸给我教坏?”
云显的眼睛睁的好大,过了好久才小声道:“母亲说爹爹恨她!”
云昭一巴掌拍在云显得脑门上道:“恨她?我们昨晚还是在一个屋子里休憩的,你以为我找不到好屋子睡觉?”
云显嘿嘿笑道,赖在云昭的身边像小狗一样的蹭着他的胳膊道:“爹爹,我保证以后好好地还不成吗?”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连你哥哥将要担任蓝田县令一事都不上心,你还能好到那里去?”
云显听父亲这样说,立刻松开父亲的手臂烦躁的挥着手道:“我讨厌跟爹爹一样被困在一个书房里,或者一个公堂上处理公务。
我更讨厌,跟爹爹一样整天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我很庆幸大哥能去当那个该死的蓝田县令,每次看到刘主簿,我都想在他那张谄媚的老脸上踹一脚,就我这样的脾性,如果要是真的成了蓝田县令,才是蓝田县百姓不幸的开始。
正好,我大哥喜欢,他的屁.股沉,能坐的住,他就去干好了,问我做什么。
谁规定了一个皇子就一定要喜欢政治的?
孩儿对当皇帝没有半点兴趣!
世界那么大,未知的东西那么多,我母亲有很多,很多钱,多的仓库都装不下,我父亲是全世界权力最大的人,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皇帝继任者,我这一生,注定可以过得无比的精彩。
您说,我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探索这个大地上未知的事物,才是我真正的兴趣所在。
我想去西方看看,看看那些野蛮人这些年是怎么利用那些奇思妙想的,我想去埃及看看,看看那些雄伟的金字塔是不是真的跟那些传教士说的一般庞大。
如果可能,孩儿还准备找一些盗墓者,挖开一座金字塔,看看里面的法老王是不是真的可以复活。
总之,我要干的事情非常非常多。
爹爹,你快点给母亲一点好脸色看吧,我讨厌看她整天哭,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只有在您这里没有半点法子。
我也讨厌爹爹不回家,你回家了,家里什么都会好起来,你不回家,家里就跟坟墓一样。
爹,我跟你说真的呢,您要是再跟母亲闹别扭,我真的会离家出走,说真的,两年前我就有离家出走的想法了。”
云昭笑了,拍拍云显得脑门道:“那就帮你母亲一把,她喜欢胡思乱想。”
云显挠挠脑袋叹口气道:“好烦啊。”
说着话习惯性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刚刚叼在嘴巴上,他的左脸就传来一阵剧痛……
云显晚上的时候气咻咻的回到家里陪母亲吃饭。
钱多多怔怔的看着儿子左脸上的巴掌印子,垂下头,装作没看见,低头吃饭。
云显瞅瞅母亲开口道:“别多想啊,这是我自找的。”
“你犯错了,你父亲就抽了你一巴掌?”
“没错。”
钱多多吃一口饭,慢慢地吃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当初从宁夏偷跑回来,闯下那么大的祸,你父亲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指头。
你把他喜爱的电报机拆开,弄得一团糟,他也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
哪怕你在祭祖的时候笑出声来,你父亲也不过训斥了你一顿。
现在,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他发那么大的火?”
云显二话不说,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很快,他的右脸就传来一阵剧痛。
瞅着被母亲一巴掌抽到汤盆里的烟卷,对母亲道:“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挨耳光了吧?”
钱多多瞅着儿子左右两张脸上的两个巴掌印,慢慢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云显咆哮一声道:“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吃饭,我爹还是像以前一样疼我,没有偏心眼,蓝田县令是我不想当的,皇位是我不想要的。
要不是你们之间还有一堆屁事情,我这时候早就到青海了,玉山书院跟玉山学堂之间有一个关于黄河源头的争论,一万个银元的赏格啊。
说真的我很想拿到,你们就不要拖我后腿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