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5.戴呃的应对
佩格芒特喊“让开”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因为,这样做,顶尖超级们可能会死,他们从下而上阻截戴呃,处于绝对不利的位置,而且他们不够强。
第二,因为他正在膨胀。
作为一个本身一直都十分容易膨胀的人,佩格芒特此刻的膨胀速度,甚至要超过他对冲和出刀的速度。
超级们制动了,身形在空中回落。
因为再继续掺和下去,他们就会被戴呃和佩格芒特的正面对劈夹在当中,那样显然对佩格芒特不利。
同时,他们也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佩格芒特的方向,一道几近排山倒海,澎湃激荡的源能巨浪,正汹涌而来。
巨浪中夹杂一种生生不灭的自然气息,如一株从历史灰烬里生出的绿苗,正在疯狂壮大。
“好强!”
“嗯。”
前辈们在欣喜的同时,依然难免少许的不解和哀伤。
目前这一代,近三年左右新晋的超级战力,以天顶战争为时间节点,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以韩青禹为标志人物,灼灼群星闪耀……世人向往,称之为“史上最强世代”,又称“天命世代”,现在看来似乎确实如此。
如无意外,他们,将是人类后续抵抗最可仰赖的中坚力量。
“哧隆!”明明过于巨大和开阔的超级峡谷,硬是被这次对冲,鼓荡出了如超速列车过洞的一声呼啸。
这声呼啸很短促。
空中,一团巨大的黑色虚影,与一个相形见小,深蓝夹粉的模糊身影,各自穿透音爆,在顷刻之间对冲抵近,轰然相撞。
论战斗中,什么打法最能展现一个人的气势?
答案无疑是蛮干。
毫无花哨,力与力的正面对轰。
佩格芒特就是这么干的。
已经是第二刀了。
伴随空中对轰的气浪荡开,戴呃的身形显现出来,它没退,除了碰撞后产生的自然距离,分毫未退。
人们紧张把目光投向另一边。
“哗!”短暂喧哗,立成无声。
佩格芒特也没退。
单手持刀,虚空而立,他略微仰着下巴,摆出倔强而傲然的姿态,一头粉毛猎猎迎风。
这种虚空而立的姿态,人们记得曾经只有大尖戴呃能做到,后来韩青禹在天顶的那一刀后,也站高空站了一会儿。
他是第一个做到的人类。
人们由此推想,认为一旦摸到源能运用技巧,陈军团长和波臣上将或许也能做到,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二个做到的,会是佩格芒特。
这正如人们曾经计算这世界,有谁能抗衡戴呃。
答案是:陈军团长,传说中与他最为接近的ne,曾经的青少校,再或者身体能够完全康复的波臣将军,或许也能扛一扛。
没有人能算到还有这撮粉毛,这个被人出版了笑话集和作死录的家伙。
一个都没有,包括曾经的佩格芒特自己。
也包括戴呃。
相对人类,此时的戴呃,甚至要更加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因为,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充满幻想的生物,总是对奇迹和意外有所期待,而大尖,是很严谨的,这一年多,它做过严密的统计和战斗规划。
所以,第二刀后,戴呃已经完全无语了。通过过去一年多时间刻苦学习建立的,对人类的认知,也整个混乱了。
它的这种状态,其实说明了一个人类目前尚未研究涉及的问题——炎朽的体系,到底有多复杂。
因为就连戴呃,一只来自炎朽文明的高级生物,很显然都完全没有了解和听闻过,佩格芒特身上这种诡异而无赖至极的特性,不然它至少该往那方面猜测一下。
作为曾经的占据人类希望榜第一最长时间的存在,佩格芒特是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哪怕后来,他的排名掉到了第二位,他依然是。
只是同时,那些对世界了解最多的大人物中,曾经有人说过:论特性奇怪,佩格芒特只能排名第二。
至于那个奇怪程度排名第一的特性,到底是什么,属于谁,有什么用……至今没有被更多人知道,甚至连提及都没有。
…………
“凭什么?”终于,戴呃开口。
戴呃的声音很特别,按照0号实验室的解剖分析结果,大尖通过源能震动发声,戴呃有着一种类似巨型音箱似的发声,有些低沉,沙哑,伴随共鸣和回响。
这种声音,让它完整问出这句话时的语气,给人一种滑稽感。
“你特么,凭什么啊?”一句带着困惑的,纯正的华系亚语。
人们大多听懂了。
因为华系亚方面军在源能世界的影响力,这个世界的人多少都懂一些华系亚语,要不是它实在太难,它甚至可能在蔚蓝各方的交流中,取代英语的地位。
没有人回答它。
因为这一刻,很多人自己也都还在想,这特么到底凭什么啊?
明明刚才,粉毛还在吭哧吭哧地干红肩呢。
他知道戴呃在,所以保存实力?
“怎么样?猛不猛?哈哈哈哈哈……”身形凌空,距离戴呃不到三十米,佩格芒特突然转头大声吼道。
至此,他已经认定戴呃弄不死他了。
“猛!”
“强大!”
“吼!”
激动的吼声,震荡着整条峡谷。
“那么,这东西就交给我了”,佩格芒特转回,伸手用刀一指,说,“放心吧,我至少拖住它。”
这一瞬间,
“牛逼。”远在东线,通过拒绝者频道听取西线情况的温继飞,情绪复杂地感慨了一声。
他有一点猜测方向和隐约的怀疑,关于佩格芒特可能存在什么特殊之处,以及参谋长让青子跟他通话,说那些话的目的……但是,一点都不确定,也不具体。
当然这不能说出来讨论。
所以,他周边的一圈人,目前仍全部跟着西线一起,处于懵逼茫然之中。
“唉!”同时间,别处。
已经暂时离开会议室,独处一室的徐晓红参谋长,以及蔚蓝总部某个密室里的三个老东西,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有无奈也有惋惜。
佩格芒特膨胀得很快,但是终究,他还是没能膨胀到认为自己能够砍死戴呃的地步。
因为在他心里,他的极限,在韩青禹那里,而且稍低一点。
而韩青禹之前,是借助了伊万将军的特性,才赴天顶决战,一刀砍死戴呃的,决死一刀,斩完重伤。
“这个脑残,他……为什么要有逻辑呢?!”
一样惋惜的还有在现场的马克洛夫。
相比其他人,马克洛夫除去惋惜,还有巨大的担心,因为此时他的狙击镜里,戴呃似乎正在后退。
当佩格芒特第一次做出主动进攻的姿态,戴呃在退。
最终,当佩格芒特长刀斩出。
“轰!”戴呃以超越一般人类极限认知的速度,变换身形,向斜下飞射,突然砸在冲锋队伍的最前方。
一瞬间,上百将士死难。
接着,当佩格芒特衔尾杀至,又是只见一道虚影划过。
“轰!”戴呃避让,反折,再次轰击蔚蓝前锋部队。
它在跑,也在战斗,用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在阻碍蔚蓝西线部队的前进和回援。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局面。
从逻辑上看很简单,但是真的发生了,又完全令人很意外。
很多人甚至至死没能反应过来,战场到底发生了怎么的变化。
“轰!”又一处。
峡谷横尸连片。
“**,你特么还有一点战士的尊严吗?我干你们大尖的祖母,无耻的废物!”佩格芒特一路追在它身后,气得哇哇乱叫,破口大骂……
可是没用,长久的经验早就已经告诉人类,戴呃根本不会受激将,或只因为情绪,去做什么。
佩格芒特当然也可以去杀红肩,但是因为人类部队当前的目标,并不是在这里进行一场决战,他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空中,再次拧转身形,戴呃这次的轰击目标,似乎是那七名顶尖超级。
因为,他们刚主动跑出来了,故意做出了带领突破的姿态。
“来了。”
“嗯。”
滚滚源能巨浪先至,而后柱剑斩来……
“……留住它。”花帅小声说,同时目光杀气决然,看了空中随后而来的佩格芒特一眼。
796.众望所归
短短几分钟时间内,西线战场仿佛已经经历了一个轮回,从灰暗的死局,到粉色的奇迹,再到重新陷入巨大的困境。
如果戴呃一直采取这样的方式,避战同时游走,阻止西线部队回援,那么,南极半岛正在发生的那场屠戮,就会一直持续,并最终走向人类无法承受的后果。
把一百几十万将士,包括六十万精挑细选,精心培养的新兵,全部赔在那里。
把几乎掏尽家底的资源丢在那里。
也把全人类的信念和希望,丢在那里……
“我们应该期待南极洲的战败吗?一旦局面走向毁灭,火种计划可能立即得以执行,当然,前提是有母舰能够回来。”
再一次,在解剖中途休息,折秋泓去到休息室,眯了一会儿眼睛,有人在她耳边用远航内部专用的查普尔语,小声的说道。
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口无遮拦的中年男助手,折秋泓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没有印象。
所以,这个人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派遣进入蔚蓝了,而不是后来一起归附过来。
“你是在暗示我,刚才不应该说出那个判断么?”折秋泓顿了顿,眼神不快说:“别忘了,事实上我们和蔚蓝并不站在对立面,而且……我的朋友也在那里。”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多少有些自言自语的感觉,说罢,折秋泓径直起身,再次走向解剖室。
戴呃竟然没有心脏!所以,它的致命处到底在哪里?
或者,存在吗?
蔚蓝总部,拒绝者的信号依然流畅地运转,传递着远方战场的消息。
隐藏人类机密的小房间里,蔚蓝非公开元老会,那些负责在暗中下棋的大人物们,叹完气沉默了一会儿。
“早知道应该把他弄成痴呆的,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曾经有一瞬间这样想过。”其中一个老东西开口,咬牙郁闷地说道。
这个他,当然是指佩格芒特。
“狗屎一样的想法,弄成了痴呆,他还怎么自我膨胀?”另一个披散白发的老头转头反问,然后带着几分感慨说:“这些年,他已经够没脑子和逻辑了。”
现场在简单的对话后,再次陷入沉默。
所以,佩格芒特的脑子,到底应不应该要,其实也是一个死结。
蔚蓝总部议事会,会议室,墙壁上的大幅投影,依然在持续不断地更替着战场画面和信息。
在场包括克莫尔议长在内,所有的议员、官员,今天都几乎没有离开过。
他们平时总是在这里争辩和探讨人类的未来,关于希望和困难,抉择与期待,却怎么都想不到,所谓未来,很可能就这样葬送在南极洲。
那里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是蔚蓝,乃至整个人类文明,都无法承受的。
“啪啪”,奔跑的脚步声,陡然响起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
而整个会议室内部悄然无声。
因为,当局面至此,早就已经没有人能提出任何办法和建议了。
数百名议员刚才在做的,只是一场持续一个多小时的互相指责。
而后,当克莫尔议长要求他们停下,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其中的一部分人,开始偷偷思考谋划,准备借此要求议长下台。
克莫尔在蔚蓝议长的位置上待得已经有些太久了,回想当年,要不是因为各方势力的互相制衡和相互妥协,籍籍无名的克莫尔怎么都不可能成为议长人选。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来自弱势小国的临时之选,后来竟然能干这么久,毕竟他看起来总是软弱而好欺负。
比如他似乎害怕华系亚的军团长。这么些年,当陈不饿一次次违抗议事会的指令,甚至曾经把斩红战刀送到主席台上,克莫尔懦弱地,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任何不满,就更别提处罚了。
还有比如后来他对溪流锋锐的纵容……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议长,在他的任期内,人类连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长,一次次依靠天才闪耀,奇迹般赢得胜利。
东亚细亚的议员们偶尔开玩笑,说克莫尔议长的命硬。硬到他甚至可能是蔚蓝历史,自初代三杰之后,任期内成就最大的议长。
这让克莫尔看起来会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并通过战时特殊法案,破例延续任期。
“报告。”脚步声停止的同时,一名年轻的军官,神情急促出现在门口。
克莫尔转头示意,“说。”
不会再有更坏的消息了,老人在心里跟自己说。
“拒绝者方面请示,公开信息的传输,需不需要停下来?”这大概是一个无关战场的消息,但是,军官询问时的眼神有些紧张不安。
克莫尔愣了一下。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次失落大陆远征是蔚蓝历史至今,信息公开度最大的一次行动,几乎全世界的媒体都参与进来了。
战前,人们普遍乐观。
战争初期,人们集体乐观。
然后,现在……虽然战地记者们的工作,已经基本都停止了,但是拒绝者信号源自动传输,对外公开的内容,一直都还在继续,包括战场照片,甚至一些简短的画面。
因为南极战况的危急和复杂,之前竟然没有人记起来这件事,直到现在。
这意味着当他们在这里争吵和沉默的同时,整个世界,都已经大概知道了,南极洲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及人类所面对的这场重大危机。
“不,停下来,不能让民众看到……”一名议员情急站起来。
“让他们继续吧。”克莫尔议长做了决定,转回时神情有些沉重,但是目光毅然,“当恐慌已经开始,任何试图掩盖的行为,都只会让混乱更混乱。如果他们最终没能回来,人们总会发现的。”
“可是……”
“可是我想,既然已经是这样,战士们的鲜血,其实应该被看见。在破败的大局下,再一味向民众传递乐观的情绪,并不会让未来变得更有希望,痛苦、黑暗和恐惧之后,总有坚定的人会站起来,继续支撑这个世界。”克莫尔继续道:“同时那也是我们的罪责,我们应该坦白,并且承担愤怒。”
…………
“杀了它。”
“杀了它。”
西线的战斗画面出现在每一台电视屏幕上,无数人在电视机前蹲伏或战力,用不同的语言祈盼和怒吼。
“杀了它。”
“杀了它。”
身在西线战场的二十多万战士一样在怒吼。
然后东线。
南极半岛。
这一刻,佩格芒特就是这个世界的众望所归。
797.佩格芒特的选择
人类与大尖文明的战争,与一般人类之间的战争,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这也是让人类对未来感到绝望的重要原因之一。
战争在某个层面上太过依靠强大的个体了。这种需要的程度,甚至接近于无数个0前面的那个1。
在一定的等级落差之下,数量,完全无法弥补强大个体缺失所造成的困境。
当然,这主要是对人类一方而言。
譬如眼前的戴呃,如果人类方没有一个至少可以勉强抗衡它的个体存在,扑上去再多的人,似乎都改变不了什么。
只要避开那七名顶级超级的纠缠,或先快速击溃他们,这具戴呃甚至可以直接一尖当关,独面蔚蓝二十多万精锐,只要源能充足,它就可以一直守在那里,一直屠戮下去。
反过来,从大尖的角度看,人类的强大个体,目前仍处于一个防御力严重滞后的状态,一旦被大规模围攻,一样存在很大的危险。
同时,人类强者对于中低等级大尖的杀伤效率,也一直都不够高。
“膨胀啊,佩格!失去理智啊,芒特!”
“忘乎所以吧!”
山呼海啸,人间悲壮的场面中,马克洛夫的手指扣着扳机,心里不停在祈祷。
他知道佩格一向是人来疯和容易得意忘形的性子,所以,在现在这样的场面下,也许他可以彻底忘记自己姓什么,甚至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和上帝。
这对别人大概是坏事,但是,对于佩格芒特,是召唤神的方式。
“轰!”戴呃的柱剑,终于还是斩下来了。
这一刻七名顶尖超级的站位,是一个蓄势待发的简易囚笼阵,而空中,那抹粉色正在快速到来。
“当!”声破耳膜。
源能潮涌的巨大落差,让柱剑穿透了交汇的源能场,直接砸在战刀上。
“咔……”熊占里最强男人安东中将的整个身体,瞬间没入冰面,直至胸口,骨骼碎裂的声音不断从他身上出来。
他的七窍甚至皮肤,鲜血喷溅。
但是他的双手,依然向上,高举着已然皲裂的战刀。
这一刀是硬接的。本不该,本不必。安东中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戴呃斩实,把源能潮涌全部倾泻出来,把刀势用尽。
然后,就算是源能世界的强者交锋速度再快,它要完成再起,也需要一个短暂的过程。
就是这个短暂的瞬间。
“颂!颂!”蔚蓝两名顶尖超级决死爆发,横刀斩向戴呃头顶,预判,阻止它腾空。
“颂!颂!”另外两名超级,舍身斩它腰部,防止它折身笔直后退。
后方,华系亚超级战力吕神长身而立,决死的一刀,已经开始斩落。
“铿!”
“欻!”
戴呃巨大的身躯还是腾空了,它似乎小看了这些人类超级,拼着腿部留下两道伤口,戴呃笔直上蹿,挥舞柱剑斩开高处的双刀。
“轰!”空中,双刀与柱剑击实。
人类两名超级震退。
同时,戴呃的上升趋势受阻。
就这瞬间,“嗖”,花帅穿着特制白色作战服的身影,从下方而起,右脚在戴呃腹部蹬了一脚,整个人在空中加速上升,同时主动少许后仰。
双手持刀,挥刀。
斩!
斩它手腕。
其实刚才有更好的机会,花帅可以斩击戴呃的腹部,但是,差距太大了,那样非但斩不死它,甚至可能斩不成重伤,不能对它后续的行动力产生实质的影响。
所以,斩它持剑的右手腕,才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不管对于杀伤还是牵制都是。
此时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白衣的少年,在一头身形远比自己庞大的怪物面前,近距离腾空,至它头部高度,挥刀战斗。
“无知的爬虫。”戴呃巨型音箱似的声音再次响起。
持柱剑的右手往回收。
同时它空着的左手,手掌伸直,手臂陡然探出,用之如一把巨剑,笔直刺向花帅的胸口。
“哗!”
这一刻,现场与远方的喧嚣声止住,哀伤蔓延。
因为,所有人大概都看见了结果。
那一斩会斩中,不管造成的伤害大小,一定会对戴呃造成阻滞。
但是,花帅会死,它会被戴呃的左手臂洞穿胸膛。
然后呢?
然后也许,佩格芒特从后方高处斜下的这一刀,可以劈死戴呃?至少重伤它。
…………
“劈!”这一刻身在空中,花帅略仰着头,嘴角微笑,用眼神告诉佩格芒特,劈!
“劈!”这一刻无数的蔚蓝议员,将领,红着眼睛,等待着结果,等待南极洲被拯救。
“花帅。”这一刻,无数华系亚军人,普通人,非华系亚人,都在小声地呢喃,念他的名字。
“花帅。”这一刻,温继飞也在东海岸的临时通讯站前,小声喊了一句。
一旁米拉队长的眼泪夺眶而出。
“混账!”这一刻,身在军团会议室的徐晓红,转头不看,远在飞船上的陈不饿,木然失声。
从理性的角度,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目前的战场局势下,更是一个千载难逢,可能力挽狂澜,不容错过的机会。
但是,站在感性的角度,又太多人,有太多不舍和无法抉择。
当然,其他人的感性或理性,此时其实都完全没有意义,这一刻战场上的选择权,只在佩格芒特一个人手里。
“轰!”空中巨大的斩击声终于响起。
实质性的气浪,如同一团云雾,凝聚、崩碎。
佩格芒特的声音传出,嚣张而得意,“哈哈哈哈,老子今天跟你同归于尽!”
接着还是他的声音,只是似乎转向了,用粗糙的华系亚语说:“不用谢哈。”
“傻比。”最后是花帅无力同时无奈的回应。
空中的画面终于清晰起来了。
那里,花帅的整个身形已经在远处,正在下落,他的腹部依然有一个不小的伤口,鲜血喷涌,但是并没有被洞穿,似乎也不算太深。
他重伤了,大概会活下来。
但是,佩格芒特……他的胸前,有一个被洞穿的巨大伤口。
戴呃也不好过,从它的右腹一直到脖子左侧,暴露着一道巨大的伤口,红蓝色的血液正如泉水般倾泻。
戴呃的伤口在身前。
所以,佩格芒特刚从后方高处而来的那一刀,到底是怎么斩的?
这一刻无数人在问。
而答案,在现场和远方高手们的眼里——倒挂金钟。
刚才那一刻,佩格芒特选择越过了戴呃的头顶,而后头往下,整个上半身往下……
他用腿蹬开花帅,同时翻转,战刀反撩而上。
这等于佩格芒特团身倒立,出现在花帅和戴呃之间,翻了一圈。
“脑残!”
“废物!”
“罪人!”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蔚蓝总部的机密室里,其中一个老东西,正在愤怒地咆哮。
而其他人无声,既不反驳,也不表达赞同。
“他……”议事会会议室里的人欲言又止。
佩格芒特错过了一个可能挽救整个战局的机会,虽然不是全局,也不一定是决定性的,但是至少,是目前最关键的。
这一刻,没有人能当众坦然说出,佩格芒特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只是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过任何纠结,做完感觉理所当然的同时,还很得意。
战友嘛,不就是这样啰?何况我比他们强。
798.不能或不用开口的唯一机会(上)
佩格芒特从来都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思维惯于走直线,哪怕逻辑有弯折,也是直着打弯,咔咔两下到位。
这让他很多时候显得蠢和恶,令人讨厌。
比如当他觉得是韩青禹抢走了他最强新人的王冠,他就直接坦荡地厌恶韩青禹,处处较劲,处处针对,不管合不合时宜。
他觉得溪流锋锐的无尽狙击枪好,就想替马克洛夫抢一把。
当他某一天发现,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趁人之危,揍韩青禹一顿了,他就跑来找事,毫无廉耻地表示,既然你废了,正好,我一直想打你。
可是又另一些时候,因为同样简单的思维逻辑,这货莫名的善良和敏锐,甚至有点可爱。
这样的一个脑子,大概才是最符合他特性的。
所以,你要让他权衡全局,思虑长远去做抉择,肯定是不存在的。
刚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佩格芒特觉得自己应该先救下花帅,于是就救了,全没去想:如果牺牲花帅,能有30%的机会杀死戴呃,站在理性的角度其实也值得去赌。
包括花帅本人都认同并希望他去赌。
因为,放在天平另一端的东西,实在太重了,那是无数的生命和人类未来的希望。
但是,佩格芒特没有这样去想,也没有这样做。
机会已经错过,说什么都晚了。
此时地面,安东中将和花帅都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重伤垂危,顶尖七人阵只剩五人,更无阻止戴呃的可能。
全场最后唯一的指望,依然是空中正与戴呃对峙的那抹粉色。
但是他伤了,一处洞穿身体的重伤,换成一般顶级和超级,大概都会很快死去。
当然戴呃也伤了,且一样是几乎致命的重伤,连脖子都被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说,他要和戴呃同归于尽。”
佩格芒特说他要和戴呃同归于尽。这话在其他人听来,大体只是代表他的决心、信念和愤怒,但是马克洛夫不一样,他知道,当佩格芒特这样说,接下来很可能就真的会是一场同归于尽。
从战场和全局的角度看,如果佩格芒特真的能拼掉戴呃,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是,“不要啊,佩格。”马克洛夫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一个理性的人。
“同归于尽么?可是戴呃的修复能力……”全场肉眼可见,空中戴呃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虽然不算特别快,但也不慢。
这不由得让人感到无奈和担心。
但是,“哗!”
“怎么了?”
“你们看他,佩格芒特。”
身在空中,佩格芒特身前的伤口,也在自我修复,而且进度跟戴呃几乎一致。
他竟然恐怖如斯!
所以,真的会是一场同归于尽吗?
当所有人都这样想,重新拥有希望,同时也感到哀伤,其实,所有人都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戴呃,绝不会选择跟佩格芒特同归于尽。
这种心理,用华系亚语来说就是:凭什么啊?我是大军唯一的统帅,你这个粉色发毛的东西是谁?
“草!”
跑了,人们愕然发现,戴呃竟然跑了。突然从战场离开,但是并没有彻底消失。它如魔鬼般的身影,依然时不时在远处的冰山之间出现,继续威慑西线部队的回援。
与此同时,东线的大尖部队开始向中部,大陆与半岛的连接部大规模调动,构筑又一条防线。
戴呃决意拖延,屠完南极半岛。
…………
【西线部队在自己的战场上,已经力挽狂澜了,他们吸引了最多的大尖,突破了无数道防线,甚至顶住了戴呃的攻击……
但是,他们似乎仍然无法挽救全局。】
——来自拒绝者,第四份战场报告的开篇,这样充满敬意而又哀伤地陈述。
…………
南极半岛。
伤亡数字已经无法统计了。
一个个至少百具以上,规模不等的大尖群,正在全半岛范围进行着犁耕,当某处有顽强的抵抗出现,红肩也鬼魅般的出现。
作为留守在半岛上的人类超级战力之一,曾经金色板擦的队长,邵玄其实并不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剩下独自一人的。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了,拎着刀独自茫然走在染血的冰原上。
超级,曾经多么骄傲的称谓啊,作为一名非s级融合度进阶的超级战力,邵玄其实有着比很多人更大的自豪和自勉。
“努力依然是有用的,只要我一直努力下去,终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带给很多人信念。”
作为一个传统而恪守规则、信念的蔚蓝军人,真正拥有全心守卫人类意志的战士,邵队长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坚定不疑。
但是,今天的战场,无情地摧毁了这一切。
今天,他所要面对和承受的,不止是战斗上的困难,还有一种心理上的巨大痛苦和折磨。
因为他是超级战力,可是,又不是一个能独自砍翻一个大尖群,独自砍死一具红肩的巅峰超级……
很多时候,就算他不顾一切上去拼命,战局依然无法完全扭转,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战士们不断地死去。
“我似乎该换源能块了。”
“嗯,顺便包扎一下伤口,我在流血。”
已经有一段路没有发现战士或大尖的踪迹了,邵玄脚下站住,茫然四向看了看,最终爬上一快冰岩,然后从高处跳进一个下沉的冰坑里。
疲倦和困意袭来,他试着摸了摸口袋,发现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
“我这有。”一只手臂从侧面递过来。
烟,然后是火。
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华系亚人,搀着另一名已经昏阙的战友,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谢谢,他……”邵玄点了烟,缓了缓,下意识地抬头询问。
“还活着,你看,我可不是逃兵……是,只剩下我们俩了。”
男人说着抱起战友坐下来,自我介绍说是姓贺,贺庆丰,临州萧山人。
“老兵?”邵玄一面更换源能块,一面清醒了些问。
“嗯,年纪算,不过我参军还不到一年。”就算是在如此惨淡而绝望的局面下,贺庆丰还是偏头笑了笑。
所以他是这一届的新兵,这一届蔚蓝征兵的时候年轻人居多,但是对三十几岁的也不排斥。邵玄开始包扎伤口。
“你是邵玄队长吧?咱们华系亚的超级战力。”贺庆丰突然问道。
所以他其实认识我,邵玄想了想点头,“嗯,但是……”
“没让你带我们出去,就这,还哪里能算是出去啊?!就陪你聊个天,等你弄好了,管自己走就行。”
贺庆丰平静得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新兵,也不像是第一次单独和超级战力接触,这大概不能只归因于他的年纪,他参军之前的阅历,应该也是不浅的。
“那……”
“就有个事拜托你,万一我这没活下来,邵队长回去后,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你说。”尽管并不认为自己能活着离开,也不会以活着离开为目的,邵玄依然说,“什么事,出发之前的书信里没提么?”
“啊,是,你到时有空自己,或没空让人去趟临州萧山,我家……”贺庆丰说了地址和人家,顿了顿,“你就跟我婆娘说,我死了,让她改一个儿子跟我姓。”
邵玄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干嘛,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上门女婿啊?!”贺庆丰突然有些生气的样子说。
799.不能或不用开口的唯一机会(下)
南极洲的风依然在吹,风雪寒冷,里头冻着血腥味,腥臭味。
厮杀的声音飘散无迹,那些在诀别时喊出来的名字,也都落在了风里,荡啊,荡……
故乡太远了。
在这片战场而言,贺庆丰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哪怕他是萧山赘婿,也特别不到哪里去。
他在回顾他的人生。
大概是人生最后一次机会跟人聊天了,贺庆丰这么想着,说了一些平时想说不愿意说的话。
“其实我当年有苦衷的”,兜手护着嘴里的烟,贺庆丰吸一口抬头,说,“那时候我打了几年工,不甘心,自己想方设法筹钱,开了一个做加工的小作坊,跑去找工厂接活干。可是我做得太小了,资金也少,求爷爷告奶奶,他们都不愿意搭理我。”
“后来,快撑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个我去求了好几次的老板突然跟我说,只要我给他当上门女婿,他就给我单子做。”
“呵呵,我是那种人么?我贺庆丰年少闯荡,顶天立地……要不是看他女儿长得还过得去,我当时肯定就拒绝了。”
所以,最后是没拒绝,要不然大概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邵玄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做为普通列兵贺庆丰唯一的听众,看向他,认真点了点头。
“妈的,一时糊涂,上了当了。”贺庆丰说:“我心说我作坊终于有活了吧,妈的我人没了。”
“被吞并了。”
“连人带作坊一起。”贺庆丰说着自己笑起来,“后来,我就当了他们家的车间主任,再副厂长,六年,六年时间他家的工厂扩大了三倍。”
“顺带,我还弄出来俩儿子。”本该得意的事,但是贺庆丰说着反而开始有些郁闷。
“厉害啊。”邵玄接了一句。
“那是,别看邵队长你是超级战力,那要是放在原先的社会里,咱也不虚的。”贺庆丰咧嘴笑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跑来参军啊?”邵玄一边自我调整,一边说:“我的意思,你不算年轻了,在普通社会过得很好,而且有孩子……”
“那不为了人类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退他也退,蔚蓝谁保卫?再说我都这么牛逼了,我不干点别的,多没劲啊?”贺庆丰开口表现得有些激动,说完隔几秒,“要不,我说实话?”
邵玄点头。
“其实除了大义,我还想证明一件事,就贺庆丰这个人,挺男人,挺牛逼,挺了不起的。是贺庆丰这个人,而不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贺庆丰说:“最重要是要让我那俩儿子,长大了知道是这么回事。”
他的这个参军的理由似乎一点都不高大,也不一定能被很多人都能理解,但是对贺庆丰自己而言,很重要。
至此,贺庆丰说完了。
几乎完全无关战场的一段话,似乎只是这个普通男人心底已然持续半生,最后终于表达的碎碎念。
还不错,现场有一个超级战力在听。
冰坑里安静下来。
冷风在头顶打了个“啾”儿。
贺庆丰蓦然转身,迟疑了几秒钟,有些无力的手指,缓缓试过昏迷战友的鼻息,再是心脏……
他走了,源能温养也没留住他太久。
至此,有一支不知名的华系亚方面军小队,在遥远的南极半岛,只剩下了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列兵,萧山人的赘婿。
贺庆丰得把战友装置里的源能块卸下来,他这样做了,想了想,又把他的刀也捡起来,握在手里。
邵玄“平静”地看完了这一切,觉得身体差不多有所恢复了,站起来,说:“一起走吧?”
贺庆丰看看他,想了两秒。
“不了。你还得去给大伙帮忙,我跟不上,一起走拖累你。再要是遇到战斗,你肯定上去,到时换我不上也得上,被你拖累死。”
他找了很好的理由,说完咧嘴狡黠地笑了笑。
邵玄没劝,点头说:“那你?”
“我自己走走看,遇到大尖就躲着,要是遇上人,就和他们一起,看最后能不能再弄死一两只狗大尖。”
“好,你刚交代的事,我记着了。”邵玄说完,转身走出冰坑,当先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贺庆丰迟了两三秒,走了一个大概90度的方向。现在的南极半岛,往哪走,大概都一样。
风雪里无声的分向而行。
“邵队长。”贺庆丰在突然站住了,转身大声喊道。
邵玄回头,已经看不清人。
“我那俩儿子,现在都还不懂事,他们会长大的吧?”
“……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了。”贺庆丰说完转回先走了。
邵玄顿了不到两秒,听着不再有声音传来,也转回,继续往风雪里走去。
此时时间,是下午的15:23分。
…………
当几乎整个南极半岛,都处于战场零散、破碎的状态,它唯一还可以算得上大规模激战的区域,在蔚蓝以六艘母舰为主体构建的主基地。
这里有目前集结规模最大的蔚蓝部队,最多需要被保护的人,同时,还有天才的沃尔夫。
其实作为主基地,这里在战斗爆发后不久,即陷入了大尖集结部队的重重包围,失去了与外部衔接的通道,不断承受最猛烈的进攻。
沃尔夫的存在,是他们能够支撑下来的最关键因素。
当佩格芒特在西线战场星光闪耀,强势震惊整个世界,这个赤脚的少年和他的一对阿菲利加长短矛,在半岛战场,也已经悄无声息完成了对6具红肩的独力斩杀,其中至少一半,难度接近于大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生死存亡之际,同为天才新星的沃尔夫,所爆发的战力极限,其实一样超乎了过往人们的判断和想象。
只可惜,还不够。
“kong!”“kong!”重物的敲击,或者是生物强力的冲击,砸在太空母舰的舱壁上,声音沉闷地传来。
死铁对声音的传导并不好,同时母舰的舱壁很厚,这让里面的人之前很难具体感知外面战斗的惨烈。
但是,终于还是来了,伴随声响,舰身开始摇晃。
不管是沃尔夫还是蔚蓝的巨型长枪阵,最终都没能阻止大尖部队突入主基地。
守在舰船外的战士死去了。
在战士保护下,努力想从外部破除动力系统禁锢的远航系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死去了。
“可能很快,它们就要冲进来了。”末日长城号的某个角落里,林丫望着舱壁,突然小声说。
姚悦点了点头,她在颤抖,但是咬牙装作勇敢的样子。
“要死了。”林丫倒是真的不害怕,说:“姚悦,好像通讯系统一直都还能用,要不你去申请一个通话机会吧。”
姚悦转头。
“用温继飞少尉的名义跟他们要,他们会同意的,然后,你跟他说些什么吧。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林丫偏头说。
停到她这样说,姚悦噙着眼泪,哀伤地笑了一下,犹豫两三秒后,她说:“不了,他现在不能分心呢。我也早就已经写了很肉麻的信,留在他们基地里。”
“kong!”舰身又一次猛烈的摇晃,舱内人仰马翻。
此时时间,是15:26分。
五分钟后的15:31分,在没有一个人看见和知道的情况下,蔚蓝华系亚方面军列兵,贺庆丰,独自面对一个百具以上的大尖群,拔刀……战死。
很可惜,至死,贺庆丰都没能在风雪中找到一支蔚蓝小队。
而他本人所属的那支小队,就此失去了全队最后一名战士。
15:47分,南极洲,约南纬90度,西经67度位置。蔚蓝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超级战力,原第九军金色板擦队长,韩青禹人生的第一个顶级战斗导师,邵玄中将,战死苍茫冰原。
战斗后的现场倒下的除了他,还有满地难以具体计数的各国将士,以及数十具大尖的尸体,其中包括一具红肩。
邵玄队长牺牲了。
一个超级战力的死,放在其他任何时间,大概都是一个重大事件,但是在今天这里,几乎悄无声息。
哪怕他曾是第九军最强大的金色板擦小队的队长,全军无数人的偶像,也是蔚蓝无数非s级融合度战士的人生方向和信念。
15:52分,一名负伤的华系亚方面军中校,带走了邵玄中将的肩章,最终约800名人类源能战士从这处战场生还,继续在冰原风雪中战斗。
…………
贺庆丰的故事和他最后的遗愿,不会被这个世界知道了。
也许他的烈士勋章,会回到那个家,伴随他的孩子们成长,长大后重新认识自己的父亲……如果南极战场还有希望的话。
除了贺庆丰,在这片战场,还有无数这样那样的人,和他们的故事,都不会被这个世界知道了。
所有战场里的这些生死细节,都不可能出现在信息播报里,也不在拒绝者的战场报告上。
来自拒绝者的第六份南极战场全局报告。
【以戴呃为首,大尖部队对西线的阻滞依然在持续。在佩格芒特的带领下,我军已经组织了四次冲锋,造成了大量击杀,但是……
东部大尖部队向中路的调动,也在持续进行中。半岛与大陆的连接线,一道密集的阻隔防线,已接近成型。
南极半岛的战斗,还在持续……】
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
这里作为后方,接获战报的时间,并不比前方迟。
整个会议室悄然无声。
大概两分钟后,本就一直站着的徐总参谋长抬头,带着思索,但是没有情绪,说:“它们兵力不足了。”
它们,当然是指南极洲的大尖。
因为这句话,现场的年轻参谋官们全都激动起来,有人当即站了起来,有人目光兴奋地看向身边的同僚,他们似乎都很想说些什么。
但是,全场最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刚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为此激动不已,但是,很快发现,战场形势其实并没有发生改变。
破局的办法,也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
目光再次汇集在了同一个人身上,长桌那头,徐晓红缓缓转过身,仰头看向墙上悬挂的南极洲地图。
他的视线离开了南极半岛,沿着东海岸一直前进,缓缓来到埃里伯斯火山区域,而后,急速转向极点位置。
“有,有办法么?”张子曰带着恳切,忍不住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参谋长的背影沉默了大概四到五秒钟,而后,他转回来,坐下,似乎有些沉重地,微闭双眼,没说一句话。
华系亚有一个成语,叫做:围魏救赵。
当大尖的兵力出现不足,这可能是现在的南极洲,唯一的破局机会。
徐晓红没说,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叫那六千人选择去死,同时,想到那支部队里的某个小子,他知道,自己其实也不用说。
800.冲向地狱(上)
整个南极洲,还有什么对于大尖来说,是比战场更重要的?答案每个人都知道,位于极点的那座超级牵引场。
当战场态势焦灼,进入白热化阶段,大尖部队大规模调动,出现兵力不足和严重倾斜……徐晓红敏锐的目光,迅速地捕捉到了那个缺口。
但是,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缺口。
因为就算大尖在东面的防御变得薄弱了,它依然是存在的,也依然强大和令人望而却步。
同时,大尖群在牵引场周边的密集防御,因为只是围绕一个点的展开,几乎完全不存在东西之分。
反过来,在东线的人类源能武装,只有区区六千人。
就算那是溪流锋锐,是整个战场平均战力最强的六千人,他们也只是六千人,而已。
所以,溪流锋锐其实不可能完成对牵引场的直接攻击,十分之一的机会都是幻想。
他们能做的,只是去攻击它,制造威胁……
然后,吸引外面战场上的大尖回援。
南极洲很大,战场也很分散,一旦戴呃判断它们真的需要大规模回援牵引场,能回去,会回去的,只有红肩。
只要回援牵引场的红肩达到一定数量,半岛战场的生机就出现了,西线部队的回归之路,也会变得轻松许多。
所以,溪流锋锐越是接近极点,对牵引场造成的威胁越大,从战场上回援的红肩数量就势必越多,整个南极战场,蔚蓝联军承受的压力,就会变得越小。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推导。
然后,还有一个更简单和直接的推导结果:一旦那样去做了,溪流锋锐会全军覆没。
一、深入腹地之后,攻击不成,他们会被围困,全军覆没。
二、假设他们真的创造了奇迹,突破重重防线,对牵引场形成直接攻击……他们最后一样会全军覆没。
从全大陆回援的大尖群,会将他们彻底淹没。
…………
就整个蔚蓝或说源能世界而言,现在能看到这一点的人,当然不止徐晓红一个。
同样的判断在四到五处陆续发生,拒绝者的频道里,各种信息、建议在前后方之间疯狂的传递。
蔚蓝总部小黑屋里的老东西们还算耐得住性子。
而议事会的会场,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各种意见主张互相交锋,辩论很快变成又一场争吵。
蔚蓝南极前线指挥部,依然是接近崩溃的氛围。
“不管怎么样,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的判断……以及请求。”
西格洛上将知道自己开这个口意味着什么,那等于说:你们能不能去死啊?然后,可能有那么一点机会,南极战场的形势会好转一些。
但是他还是说了,对站在面前的通讯官下达了连接通话的指令。
当然,西格洛上将能做的也只是请求。
只能是请求。
溪流锋锐是独立的,并不隶属蔚蓝,甚至其中多数人,过往跟蔚蓝都是情仇并存,他们在这次出兵之前就有协议,只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配合作战,可以不听指挥。
握着通话器的年轻军官突然转回来了,没有递上通话器,而是眼神绝望的,看向西格洛上将。
“怎么了?”西格洛有些无力问。
“他们,溪流锋锐那边,设置拒绝了我们频段的联系请求。不止我们,总部议事会和军部等所有最高级频道,都被设置切断了。”通讯官绝望而失落说。
“……”西格洛整个人木了一下。
所以,他们也看到了,然后,已经选择了拒绝?以这样一种方式。
这已经不是蔚蓝前线指挥部第一次向溪流锋锐发出请求了,上一次是回援请求,而溪流锋锐的答复是,他们无法回援。
然后,那边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好吧,我们确实没理由要求他们为了这样一个微小的可能性,主动选择去死。关于人类未来的大道理,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被告知……
同时,就目前形势来看,他们本身可能是整个南极战场,最有机会生还的一支部队。
那支之前奉命避往深海区域的舰队,刚已经汇报,准备返程去接他们了。
“那就活下去吧,青少校,温少尉……”
西格洛上将选择了释然。
但是,蔚蓝总部议事会,炸了。
溪流锋锐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设置拒绝了议事会的通话申请。他们真的,要完全置战场上的一百多万人类将士于不顾,置人类未来,于不顾吗?!
…………
南极战场,东线,埃里伯斯火山区域,靠近海岸线位置。
小王爷朱家明站在侧边的人群里,小心翼翼偷瞄了温继飞一眼,还好,他正在专心研究地图。
“希望他可以蠢一次。”
高级频道的通讯拒绝,是小王爷偷摸下令设置的,作为一个之前人生大半时间都在权衡局势,寻找生机和机会的人,他其实比全世界任何人,都更早看到了那个可能出现的“破局点”。
他不想死,也不想青子、瘟鸡、锈妹、吴恤、贺堂堂、米拉他们去死,不想这里溪流锋锐的六千人去死。
可是,要指望温继飞看不出来,太难了。小王爷想着要不要抓紧找点事,干扰他一下。
“报告。”一名通讯官走上来,站定,然后顿了一下说:“刚从拒绝者信息频道里听到的消息,蔚蓝华系亚方面军,超级战力,邵玄中将……牺牲了。”
“…邵队?”贺堂堂惊愕转身,而后木在那里。
“嗯。”通讯官目光沉重,点了一下头。
因为这是一个在溪流锋锐不时会被提起的名字,所以通讯官知道,那位邵玄中将和青少校、温少尉等人之间的关系。
甚至以前,他还接过两次邵玄中将的通话申请,打来也没事,就是找青少校、温少尉他们闲聊。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跑来通报。超级战力战死的消息在这片战场上并不罕见。
气氛在一瞬间如冰凝结。
“邵队走了?”
“他,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以前他一直提。”
“……”
作为第九军最精锐小队,金色板擦的队长,邵玄几乎参与了韩青禹等人前期的整个成长过程,他是韩青禹人生交手的第一个顶级战力,正是那一战,让青少校创造了人生第一个标志性战技,锈妹梨涡斩。
后来,他成了超级。
作为一个非s级融合度晋升的超级战力,邵队总是很乐观,说他觉得a级晋升,也一样可能成为巅峰超级。为此,他总是默默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
作为当时第九军唯一的超级战力,邵队还说过,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去找叶简。
叶简曾经是他的偶像,后来,成了第九军最深刻的耻辱。邵队说他想亲手为第九军将这份耻辱抹去。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私下议论说他自不量力,他都不在意,就那么固执地坚持着,一步步向前迈进。
邵队他,还没成为巅峰超级呢。
还没去找叶简。
还没抽空来溪流锋锐做客,找吴恤和青子对练。
巨大的悲痛席卷了整个核心团队,但是,温继飞的目光,依然在战场地图上,依然背身而立,没有回头,也没说一句话。
只是小王爷看到,他的双肩,刚轻微地颤抖了几下。
“报告。”又一名通讯官到来,“最新战场情况,南极半岛蔚蓝部队的伤亡,已经超过三十万,或达三十五万。西线部队依然受阻,因为戴呃的突袭,伤亡暂时无法估计……”
“报告,佟大校刚才联系,说他们已经开始返航,请我们选择登船位置。”第三名通讯官带来了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温继飞终于转身了,转回站定后,目光情绪有些复杂,往周围每个人脸上缓缓扫去……
“不,不要说,我们不干。”小王爷近乎哀求道。
801.冲向地狱(中)
“不,不干,不去……”小王爷再开口时,喉咙像是已经没了力气,几个字都没有再出声,只是一边摇头,一边眼神痛苦地看着温继飞。
温继飞也看着他呢,从他说过那句话之后,一直到这一刻,那件事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不说就好了。
他们其实还有机会乘船离开南极洲。
但是,两秒之后,就是在小王爷这样无助而哀切的目光里,温继飞突然咧嘴,向他笑了一下。
笑是那种很苦,很操蛋,很难看的笑,笑容过后,瘟鸡嘴唇颤抖着,用力抿住。
即便如此,你仍能在他的脸上和眼神里,看到那份心里巨大的折磨,以及无比沉重的压力。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啊,青子,为什么这样的决定,要让我来做?!你特么在干嘛,回来啊……”
从青子失忆开始,一力扛起溪流锋锐,一直到现在,这是温继飞第一次想埋怨他,想要逃避。
人在陷入无助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去寻找支柱……不自觉地转头,温继飞很快找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韩青禹。
在场其他人茫然的目光跟随着他,也都转去,落在韩青禹的身上,就像他们以前,总是这样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青子才是本该做决定的人,他有能力做,也从不犹豫,总是意志坚强,冷静甚至冷酷和果决,一直如此。
因为他是韩青禹。
过往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他都能自己扛起来。
而温继飞不能,不管他有多么睿智深谋,多么努力,又多少勇气和担当,他都做不到,这是无法弥补的差异。
现在的溪流锋锐依然是强悍的兽,但是,是一群没有王的兽。
可是,这一刻青子的眼神里,依然完全不见当初那个混账……有的,只是满满的困惑、无措,关心和担心。
“怎么了?”语气像还是当年的同窗,韩青禹担心问了一句。
因为刚才那段小王爷和瘟鸡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加上温继飞此时的眼神,韩青禹不解也知道,有很大,后果很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
瘟鸡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而他,好像做不了什么。
除了继续捧着心脏深处,那团被火山口深邃熔岩引发的诡异蠢动,小心翼翼地等待,它会做些什么。
“没事,其实我知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我只是有点怂而已。”温继飞这次真的笑了一下,示意韩青禹安心,而后转回。
“说吧,不管什么事。”溪流锋锐旗下的大佬群里,风暴团长站出来,代表大家说了一句。
…………
“我们可以试试派人过去吗?派人去,请求他们那样做,请求他们,给南极洲的战友和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希望。”
蔚蓝总部议事会,议员发言时已是双目通红,眼眶盈泪。
没有人能判定他这样的情绪状态和这个请求,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那确实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不过在场大部分人都明白,他不懂战场。
“没有人能过去,也许佩格芒特都很难。”在场一名来自军部的议员起身说:“现在要联系他们,除非我们在拒绝者的公开频道里,直接向他们喊话。我猜他们不会连那个也关闭。”
因为他的这句话,现场很多人,脑海里都激灵了一下。
这似乎确实是一个办法,也是目前唯一可以尝试的办法。
但是,一旦他们选择那样做了……就等于蔚蓝公开,用南极洲的百万将士,甚至全世界的60亿人,向溪流锋锐施压,逼他们去死。
议会厅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席台上的克莫尔议长,等待着。
微闭着双眼,克莫尔议长的沉默,持续了超过一分钟……也许快两分钟,他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
“提议……不通过。”
瘦小的老人在桌下握紧拳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平淡但是明确说道。
“这等于放弃。要放弃么?放弃南极战场,放弃希望,放弃人类的未来……不,我要求投票表决,我申请全体议员投票审议。”议员大声喊叫着,眼泪淌下来。
“……这是主席团的决定。”克莫尔终于还是避开了议员们的目光,低头咬牙,不再出声。
现场陷入灰暗和绝望。
其实,整个人类世界,现在都是灰暗的,战前和战争初期的乐观,早就已经被彻底击碎了。
就算后续拒绝者的报道里,没有明确解释过目前的战场局势,但是,普通世界的军事将领会分析,记者们会分析……
也许不用他们,因为现在的情势,普通人大致都已经能看懂。毕竟死亡和鲜血这两件事,总是那么的残酷而直观。
只是,60亿普通人暂时还没有被告知战场真正的绝望而已,如同他们没有被告知,现在唯一的希望在哪里。
他们甚至没有得到过今天溪流锋锐的消息,除了之前知道的,他们孤军行动,区区7000 人,去了东线。
封龙岙,韩家电视机前的沉默,已经持续很久了。
“别怕,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村里的老人用方言,在尽力说着古老的哲理。
…………
南极战场,东线,埃里伯斯火山区域,靠近海岸线位置。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一个送死的机会,现在需要我们做决定。”温继飞说完了,沉默下来,看向面前的各团大佬。
现场短暂的沉默。
“……要不你讲点大道理给我们听吧?”光头的古扎扎团长,孩子般的委屈着,笑了一下,说:“不听点儿大道理,老子妈的,舍不得自己啊。”
听他这么说,旁边的人也都笑了一下。
“这不很明显嘛,咱不去,全世界估计都要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来自华系亚的贺广团长替温继飞说道。
“什么意思?”旁边一群老外问他。
“呃……就是咱们的卵子,已经碎定了,早碎晚碎而已,但是如果咱们,愿意自己主动先去碎,说不定这个世界,不会全碎。”贺广团长尽力解释。
“……不懂。”
“嗯,不懂。”
“跟卵子什么关系,死,老子也不会让大尖砍到我卵子……”
大佬们想了想自己的卵子,怎么都联系不上,目光再次转向温继飞。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不外乎在这场灾难面前,人类其实是一个整体这种逻辑。
其实,关于这件事,在场压根没有人,真的不懂里面的道理。
他们只是一直做惯了混账和恶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突然很正义,很伟大而已。
什么为了南极战场,蔚蓝的百万大军,为了全人类的希望和未来这种话,他们想到会犯恶心。
“大道理……我好像也讲不来,被你们带坏了,想到就想笑。”温继飞摘了没点的烟,吹了一口气说:“其实如果现在,你们问我心里面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我会说,是倒霉。”
“贼他妈倒霉!”
“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为什么是我们偏偏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狗日的大尖不好好守着防线,要到处乱跑……”
温继飞大声地吼着,骂着,宣泄着心头的压力和愤怒。
“是啊,真他妈的倒霉。”所有人都很快接受和认同了这个说法,只是他们依然看着温继飞。
“好吧,老子未来媳妇儿在南极半岛,可能快死了。”温继飞终于利落爽快说出来。
全场除了核心团队的几个人外,其他人全都愣了愣,他们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了。
然后,就像是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开始明朗地笑起来。
“我爸妈在老家,各自家里,他们离婚又各自组建了家庭,所以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还小,我跟他们也不是太熟。说起来很巧,姚悦的妈妈是我小学时候的班主任,还揍过我。我一个人住的时候,隔壁邻居是个无儿无女,卖油条的老大爷,我跟他挺熟的,他家老太婆瘫痪在床,我记得的时候,就已经六年了,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在,到大尖打回去的时候,他们大概跑都跑不动……”
温继飞继续说着。
“好,这些个理由好。”难得话多的风暴团长,突然又一次开口,说:“说起来,这次出征前,我那个小娘们……好像有了,还问我回去能不能娶她。”
“那你可太迟了啊,老子三个老婆都娶了,最小的儿子都四岁了。”古扎扎说着有些得意的样子。
“所以你后来这四年,卵子坏了?”风暴团长怼了一句。
现场笑,笑声里。
“我上次回了趟老家……我爹身体还挺好的,说不定能活一百。”贺广团长笑着说。
“……”
“那个”,贺堂堂突然抬手,“那个妮莎啊,你们都还记得吧?我在半岛上遇到那个,我其实挺喜欢她的。”
现场大家都看他,就看着,也不说话。
这个状态大概持续了快十秒。
十秒后,
“去告诉那位佟大校吧”,作为其实各团大佬里的主心骨,风暴团长转身,找到一名通讯官说,“就说好意心领,让他们不用来了。”
802.冲向地狱(下)
南极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其实,这种变化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开始了,今天的火山喷发以及血腥战斗,让它变得更加伤痕累累。
还好,这波火山喷发的持续时间很短,区域也相对集中于部分近海海底、西线和南极半岛,否则单是其所引发的自然生态变化,就可能给全人类,带来难以承受的灾难。
埃里伯斯火山的喷发还在持续,虽然强度已经减弱很多,但是并没有完全停止,它或许是现在整座南极洲,唯一还在喷发的火山。
沿火山向海一隅,熔岩覆盖着接近一半的地面,旧的已经熄灭,新的还在流淌,烟雾如墙。
而靠近海岸的另一半,大体上依然是冰雪的世界,只是已经变得不再圣洁。
雪的白色里有了污浊,冰的晶莹印着血火。
就是在这样一个两面交织,近乎魔幻的世界里,风暴团长、古扎扎、黑牙、贺广……
溪流锋锐的分团长们,默默站好了自己的位置。
而后,一边对着肩头的通话器发布团内指令,一边检查装置,更换源能块,把备用武器调整到最趁手的位置。
战士们从周围四处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核心团队的讨论并没有避开他们。
他们被告知,有一小部分名额可以申请留守,但是没有人这样做,土匪们每个人都一样,在心里,用常年的桀骜对冲掉恐惧和挣扎,默默站到所属团队的队列里,熟练地找到自己在阵型中的位置,互相检查装置。
诡异沉默的画面。
6000人令人压抑而震撼的集体无声,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当它某一刻被打破,会迸发出怎样的决死疯狂。
艾希莉娅用相机默默记录下了这一切,她说:这可能是人类历史最伟大的一次集体沉默。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其实自己是在做什么,将做什么,意义多大,大在哪里,但是,没有俏皮话作为调侃,也没有脏话用于发泄。
没有战前的演说,没有澎湃的口号,也没有沸腾的士气……
除了呼吸,渐渐一致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在风雪里凝成雾气。
吴恤站好了他的位置,在最前方,然后贺堂堂、沈宜秀,米拉队长,尸人维泽……
小王爷朱家明板着脸,仰着面从温继飞的面前走过,走到他右侧大概两米左右,迟疑停住,接着转身,迈步走到温继飞身后。
“唉。”人在身后,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叹了一口气。
也许,他很想说这场人生真的太倒霉,认识了你们,但是他的行动,说着另一句话:
“待会儿我来看着你,别忘了,我也是顶级巅峰。”
温继飞转头,向他笑着,抬起一只手。
击掌么?
这动作在溪流锋锐内部其实很流行,但是平时很少人对小王爷做,因为他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更像是一个古代人……迟疑着抬了一下手,小王爷说:“滚。”
这一切,韩青禹都看在眼里。
但是,像个局外人。
其实他有很认真的关注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佩格芒特在西线带来的震撼里,韩青禹第一次真切知道了,一个巅峰战力的存在,对于这场战争甚至全人类的作用和意义,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谁,本可以做什么。
当邵玄队长的死讯传来,他能看见所有人的沉痛和哀伤,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名字关系匪浅,但是,好难过啊,邵队,我记不得你的样子。
当温继飞做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当溪流锋锐的战士们开始列队。
就连艾希莉娅和伊恩,都背好了他们沉重的行囊,找到合适的位置,站进队列里。
他们要和溪流锋锐一起去赴这场必死的攻势。
因为,他们要让这个注定戛然而止故事,拥有面孔和声音,开始和落幕,让它可以被这个世界的人们听见,看见,然后永远地传说下去。
“我,去试试。”韩青禹咬了咬牙,迈步往队列里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本应该站在哪,就在前面,随便找一个位置吧。
但是,“青子。”
温继飞大声喊了一句,没有避讳所有人,走过来笑了笑说:“不,青子,你不跟我们走……你回家。”
这一句完全出乎了预料,韩青禹整个人怔住一下,“我,瘟鸡你……”
这一刻不止是困惑,他甚至有些愤怒,因为无力而产生的巨大的愤怒。
“这里现在听我的。咱们的剑鱼级十人飞船还在,清白,卢比阿渣……”温继飞连续喊了七八个名字,以飞船驾驶员为主,招呼他们过来,说,“你们找机会带青子回去。”
这一幕就发生在所有溪流锋锐的将士面前,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也没人质疑什么,因为不管是韩青禹还是温继飞,过往都已经做到太多,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明他们的无畏。
在韩青禹开口之前,温继飞先转回来了。
“今天要是站在朋友和兄弟的立场,我不会叫你走,但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你得活下去,青子。”
“……别忘了,你曾经以一己之力拯救过这个世界。”温继飞说第二句话的同时已经转身迈步,回到军阵前,他拒绝对话。
只剩韩青禹,带着杨清白几个,无措地站在原地。
站在吴恤、锈妹、贺堂堂、米拉队长无声的目光里。
“唰!”突然的一声,溪流锋锐6000人战阵,集体侧身,看向他,目光坚毅而信任和自豪依旧。
“还有,别忘了,我们是你的兵!青少校!”黑牙大声喊道。
喊完,倏然抬手敬礼。
下一瞬间,“轰!”6000人集体抬手敬礼。
我们选择跟随你的时候,都很自豪。
我们离开你的时候,也没有给你丢人。
我们先走了……溪流锋锐永远的king!
…………
“拒绝者战场报告,南极半岛死伤数字已经超过三十五万,逼近四十万。”
“西线正在组织第六次绝命突围。另,安东中将重伤不治,已经牺牲了。”
“半岛主基地反攻成功,但是坚持了不到十分钟,目前已经再次失手,回旋镖号太空母舰宣布损毁,舰内人员全部阵亡……”
蔚蓝总部议事会,包括克莫尔议长在内,会议厅里的800名议员像是全都死了一般,悄然无声。就连刚才还在愤怒指责克莫尔议长的几名议员,都已经放弃了挣扎。
没有人能再做什么了。
只有门口的通讯官,还在念着拒绝者的战报。
普通世界里的某户人家,父亲匆匆忙忙带着妻儿出了门,想着要去避难,但是最终,一家人站在纷乱街头足足十分钟,不知该往哪里去。
最后还是回了家,打开电视机。
另一户人家,被塞在地窖里的孩子用力顶开了铁板,扑闪眼睛,“爸爸,妈妈,我要在下面躲多久啊?”
父母两个听完都看向对方,相视无言。
“姚悦,我们抱着死吧,温少尉不会介意我抱着你死哦?!”蔚蓝南极前线主基地,大尖群疯狂的进攻已经无法阻止,末日长城号正在剧烈地翻滚着,林丫死死抱住姚悦说。
“滴答,滴答……”墙上的时钟依然平静在走着,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会议室,所有年轻参谋官的目光,都盯在参谋长身上。
但是,徐晓红就像是忘了这个世界正在遭遇什么一般,始终保持这刚才的状态,双眼微闭,坐着,纹丝不动。
“别怕,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封龙岙的老人第二十一次说起这句话。
韩爸韩妈咬着牙,死死看着电视屏幕,一声不响。
“嗤,嗤嗤。”
轻微的信号波动的声音,出现在电视机里,蔚蓝前方后方的通话器里。
蔚蓝议事会,克莫尔议长缓缓抬起头……
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徐晓红参谋长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一瞬间,眼角一滴浊泪滑落。
末日长城号在翻滚中突然静止了一瞬,碰撞声和尖叫声都跟着陡然安静了几秒,高处外放的通讯器里传来“咔哒”的声响。
封龙岙韩家的黑白电视画面,雪花闪动了一下,而后不等韩友山的巴掌,迅速恢复。
无名人家头顶地窖铁板的孩子,目光困惑,看了看爸妈,穿过他们看向电视机的方向。
全世界,南半球,北半球……
全战场,半岛、西线……
“嗞……拒绝者最新战场通报,南极战场,东线行动,我蔚蓝盟军,溪流锋锐,全军6000人,目前已开始对极点大尖牵引场,展开斩首攻势。”
播报员在接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颤抖但是努力镇定的嗓音,以一种大体标准的方式,传达战场讯息。
“拒绝者最新战场通报,一分钟前,南极战场,东线……”
“咵啦!”突然一声,话筒被人接过的声音,那边换了一个人。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
“南极东线,溪流锋锐6000人,目前正在进攻大尖牵引场……南极东线,溪流锋锐6000人,冲向极点……”
“南极东线,人类身前,溪流锋锐,冲向地狱。”
803.青子,你回来了(4300字,感谢盟主“静观众生相”)
“南极东线,人类身前,溪流锋锐,冲向地狱。”
“此刻,当他们从南极洲东线出发,冲向极点那座牵引场,我希望你们知道,他们,其实是站在全人类的身前,向着绝望和毁灭发起进攻。”
老人苍凉的声音,开始渐渐小去,而身份依然未解,这个世界听过这个声音的人并不多,至少现在不多。
“那里,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地狱。”拒绝者的公开频道里,那个声音最后带着哀伤与敬意说道。
在之前战斗爆发的初期,拒绝者曾经把南极半岛,形容为是人间地狱,因为那里火山喷发,大尖肆虐,血腥的杀戮伴随无尽的哀嚎,尸横遍野。
但是,即便是这样残酷至极的景象,令人悲痛无力的画面,一旦拿去跟极点牵引场做对比,依然算不上窒息和恐怖。
那里才是真正的恶魔场。
密密麻麻的大尖,守卫着异文明的宫殿,就算一次投进去千百人类,大概画面也只如几粒米被丢进一个巨大的蚂蚁群里,也许只一瞬间,就会被吞噬殆尽。
而现在,溪流锋锐的6000人,没跟这个世界多说一句话,已然全军出动,奔袭目标直指极点牵引场。
蔚蓝总部,议事会。
克莫尔议长仿佛在这一天老去了许多年,事情到此,他已经知道自己做对了,但是,整个身心都没有丝毫的喜悦。
在一个人类历史的转折节点上,作为蔚蓝的议长,他坚定信任,正确的认识了一群人,正确的结果,是将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用一场绝命的进攻与可以预见的牺牲,尝试为这个世界救赎。
会议厅里,所有议员都站起来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发生这样的转折。
溪流锋锐出发了。
没有直接的通讯,没有接受施压,也没有倾听请求,是他们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然后直接付诸行动。
这一瞬间,愧疚和激动同时在蔓延,议员们站立着,有人热泪盈眶,有人低头羞愧,敬礼的手臂将将要举起……
“其实吧”,会议厅角落里,有一个和克莫尔议长一样,从头一直沉默到尾,心里隐约早就知道答案的华系亚上将,缓缓开口说,“其实你们这些人的怀疑、愧疚或敬意,对他们都毫无意义,更不会在意。”
“放下去,收起来吧,你们中的多数人,其实不配!”
他说,蔚蓝的很多议员,甚至不配向一群暴匪表达愧疚与敬意。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热衷于谈论道德、正义、理想和未来了,而另一些人,他们只拥有底线,从不谈论理想和正义……谁又知道,其实他们的底线,高出很多人的正义和理想。
刘一五将军说完恢复了沉默,深呼吸也无法缓解,胸膛堵得难受,疼痛揪着心脏。他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年,那几个家伙稚气未脱,被蔚蓝关押审问时的样子,他有好久,没有见过那群小子了。
“报告!”一名通讯官神情哀伤站在门口,目光离开手里的电文,抬头。
克莫尔议长看了看他,点头,“说。”
“溪流锋锐,温继飞少尉阵前最后通电,请,蔚蓝方面,设法尽力,掩护我军一艘剑鱼级飞船撤离南极。”电文简短,通讯官很快说完了。
那艘船上会是谁,温继飞少尉没有说,但是现场每个人都知道,包括知道他为什么需要被送离战场,以及他对人类未来的意义。
那艘飞船的驾驶员会是谁,也根本无需多问。
“最高级别指令……命令蔚蓝前线后方,所有单位,迅速检查自身可能提供的帮助,制定系统方案”,一向都喜欢沉默思考,给人感觉有些犹犹豫豫的克莫尔议长,这一次果决而坚定,说,“不惜一切代价,掩护溪流锋锐红色飞蛾涂装,剑鱼级飞船,突围撤离南极。”
“我说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克莫尔议长重复,目光难得的充满威严,甚至威胁。
下一秒,整个蔚蓝都开始重新动起来。
指令一样传到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但是,会议室里,徐晓红总参谋长听完指令后,没有任何动作。
“参谋长,参谋长?”年轻的参谋官们,现在早都已经理解参谋长刚才的沉默,和他后来的眼泪了。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因为是杨清白中校,说不定还有机会。”有人壮起胆子说道。
哪怕韩青禹已经离开蔚蓝很多年,但是至少,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一直都视他们为战友,就好像溪流锋锐是唯一目击军团军团远驻他乡的一个独立旅。
徐晓红转头看了看他,摇头。
失忆和变弱会改变一个人吗?是的,会。
失忆和变弱会改变一个人吗?不,并不会。
…………
封龙岙,伴随着电视的声音播报和字幕呈现,这一天一直说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老人,怔了怔,颓然坐下。
“青子妈!”
“洁霞!”
韩妈终于支撑不住,昏阙过去,韩爸用颤抖的手抱起妻子,无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到此,就连普通民众,都已经看明白溪流锋锐现在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又将面对什么了。
南极洲,原先当它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几乎没有人能想到,伴随战局的演变,战场上会出现这样一个破局方式。
而现在,当溪流锋锐直接那样去做了。
半岛战场上正浴血厮杀的战士们,主基地里正接近死亡的后勤人员们,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为了我们有机会活下去,他们决定去赴死。”
虽然那是溪流锋锐,可是,他们只有6000人啊,而且没有那个人。
“不要啊!瘟鸡!你不要去……”末日长城号太空母舰,舰舱内,坚强懂事了一整天的姚悦,终于扛不住,在林丫肩头大声哭起来。
这一刻,女孩不在乎人类。
西线战场,佩格芒特追杀戴呃的身影,在一座冰峰的顶端,突然停住了一下,扭头,看向极点方向。
下方苦战中的西线将士们,大致也都望了一眼。
那本是他们要去进攻的地方……
以战场距离和压力而论,一旦东线的攻势,真的对牵引场造成威胁,最快回援的红肩肯定来自西线,他们的压力将会大大减轻。
但是,没有喜悦,一丝一毫都没有,因为他们这些人,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东线的六千战友将去进攻的,是怎样一个地方。
整体哀伤中,大概只有佩格芒特例外。
“看来那个混账不会来帮我砍戴呃了,好吧,反正我也不怕,我替你拖住他。”
在佩格芒特的意识里,韩青禹已经恢复了,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完全坚信这件事。
…………
南极东线,溪流锋锐发动进攻的第一阶段,需要先绕过熔岩区域。
这条路线在侧面,有些绕。
终于,部队转进一个雪山口。
吴恤站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锈妹,贺堂堂,米拉队长,小王爷……每个人都在雪山口站住了。
“多想跟你告个别啊,哪怕只是简单几句话,青子。”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从刚才就再次昂,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去做这场告别。
因为他们害怕那样做了,青子会更不愿意独自离开。
毕竟这半年多时间,他们已经跟这个十八岁的青子,重新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毕竟,曾经的那个家伙,从来都不会放弃他的朋友、战友和士兵,他的那么多故事里,从来都只有生死难料的独往,从没有过为了求生的独行。
“再见了,臭小子,不管是不是能醒过来,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再见……老大。这一次,我会吃掉戴呃。”
“再见,我的小男孩。”
“再见,可惜你还没看过我离开铁甲的样子。我一定很漂亮,一定,青子。”
“再见,青子,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答应过瘟鸡,一定会死在你前面。后来,你总担心这句话会成真,总跟我说这个不算数,你说我们是兄弟,你那么厉害,也不需要护卫,可我不懂那些啊。”
“我们走了,等你有一天醒来……我知道的,你人小心眼,睚眦尚且必报,何况死伤弟兄。所以,你一定会回来。”
“来吧,等一天你来复仇,溪流锋锐大旗招摇,再临南极洲,这里一定会有风凛如刀,三千呼啸,雪与同行,那便是,吴恤再来护卫……与有荣焉。”
转身迈进山口的一刹那,木头人般的吴恤眼眶通红。这一次,溪流锋锐没有青少校了,这一战,所有战场压力都将扛在他的肩上。
铁甲下的锈妹在抽泣……
人一个一个转身,温继飞留在了最后,他有狙击枪,所以,站在山口,从狙击镜里,瘟鸡最后仔细看了一眼青子,虽然也已经不清楚。
他还是担心青子不走。
哪怕是失忆了的韩青禹,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劝走的,因为曾经十八、十九岁的韩青禹,温继飞同样认识。
还好,他至少暂时没有跟来。
温继飞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全部转进山口的队伍,再次转回。
那是他们的部队。记得是天顶战争的时候,青子要去砍戴呃,说怕自己万一回不来,溪流锋锐,以后要辛苦温继飞带着走下去。
“我,对不起啊,青子,我要带他们去赴死了。”
在心里说完这一句,温继飞转身,快步走进山口,拿起手里的通话器。
“吴恤、西奥尔多,维泽,你们三个顶上去。”
“全体听令,固定阵型移动,我们开始加速。”
指令下达,前方阵列开始加速,脚步不断加快,由刚才的稳步行军变为快步行进,渐渐变成奔跑……
最终,变成全军源能爆发下的狂奔。
黑色的作战服让溪流锋锐在冰原上的全速奔袭,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滚滚而去。
红色的扑棱蛾子在每个人的胸前翻飞。
时间:16:31分。
目标:极点牵引场。
南极东线,溪流锋锐6000人的死亡攻势,正式展开。
…………
原地,韩青禹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话器。
他现在已经看不到他们了,但是,因为温继飞开了全军通话,所以,他还能听到。
溪流锋锐初期的前进并没有受到太多阻滞,冰原上大尖的防御薄弱,零星的几个大尖群,在大军冲杀之下,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这里的防御力量已经大部分被调离去西线和中路防线了,若非如此,东线也就不会被认为是可能突破的点。
所以,开始的一段时间,通话器里都几乎只能听到冲锋的脚步声,以及两把狙击枪持续的击发。
“青子,我们先去飞船那边吧?青子!”杨清白已经提醒了第三遍了,但是,青子依然纹丝不动,木木看着手里的通话器。
“轰!”“铿!”“当……”
终于,激烈的源能撞击和死铁武器的碰撞声,出现在了通话器里,同时冲锋的脚步声未停。
部队的攻势遭遇了第一波强力的正面阻截。
前锋团三大超级开路,直接撞上去。
战斗声激烈起来了。
战士们愤怒的吼声和垂死的惨叫声,也开始出现灾通讯里。
韩青禹听见有人倒下。
各团长在大声招呼后备战士迅速补位……
不过,这一阵战斗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好像很快冲过去了。
是的,是冲过去,而不是消灭。目前的形势和力量对比之下,溪流锋锐的6000人,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消灭一路上遇到的大尖群。
他们不能停,停下就会被困住,当进攻开始,6000人唯一的目标,就是不顾一切突向极点。
“他们……”韩青禹并不熟悉战场的脑海里,突然开始有战场画面出现:
溪流锋锐如洪流一般的阵列,正面撞破了一个大尖群的防御,全军继续一往无前,冲锋而去。
剩余的大尖群在他们身后聚集,合拢,然后追杀而来。
他们不回头,继续向前,撞破第二道防线。
第三道,
第四道……
很多熟悉的面孔倒下了,留在苍茫的冰原上,不再跟着队伍前进。
阵列还在狂奔、前进,向前撞破一切,冲向极点……
而他们身后,一个个大尖群正在不断地合拢,合拢,一个越来越庞大的大尖群,正在形成,包围追杀而来。
他们,不会回来了。
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回来了。
“万一,这次我没回来……溪流锋锐,辛苦你带着走下去。”韩青禹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我的声音,韩青禹很快知道这句话是自己说的,甚至直觉告诉他,这句话是他对瘟鸡说的,但是具体哪里,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说的,他不记得了。
而后,突然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韩青禹的脑海里。
他们在战场上提刀浴血,特别开心地笑着,看着他,冲他打招呼,说:
“青子,你回来了?”
“青子,你回来啦!”
“……”
804.踏过熔岩地
这是一场飞蛾扑火。
大体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现在心里都已经明白,这注定将是一场飞蛾扑火。
溪流锋锐作战服胸前的红色飞蛾徽章,像是历史一个不经意的预言,终于要在今天的南极战场兑现。
这场被蔚蓝官方临时取名为“最后救赎”的攻势,或许就是这支名为溪流锋锐的人类源能军团,最后一次的战场奔袭了。
是的,他们叫做溪流锋锐,奇怪的命名来自很久之前,几名少年之间的一个玩笑。
后来,这个世界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
这支隶属the青少校旗下的暴匪军团,一直都被认为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以及足够嚣张、显赫的名声。
他们并不良善和亲切,也不以正义和伟大闻名,一直如此。
但是,今天,
南极战场无解的死局之下,
人类世界又一次生死毁灭的危机面前,
这支全战场平均战力最强,作风最剽悍的部队,这个以区区7000战力独征东线的人类军团,终于还是选择了,举起手中的战刀,去赴它的最后一战。
同时,这大概也是整个南极洲,最后一次的人类军团攻势了。
因为这场最终攻势的战略目的,其实并不是胜利,而只是为了战场其他地方的人类军团,能够有一个活下去,再回来的机会。
它也不可能获得胜利。
拒绝者方面用尽了一切力量,尝试让这场为救赎人类而作的进攻,可以被这个世界看见和铭记。
战地记者艾希莉娅和伊恩,也被授予了专属的频段,传递他们一路跟随,用生命见证的战场信息。
“第三道阻截,溪流锋锐第一次战损统计,阵亡数字约达500人,其中3名顶级战力战死。”
“第五道阻截,第二次战损统计,至少800溪流锋锐将士,已经永滞冰原。其中第三阵列,古扎扎分团长,重伤断后,死守116号冰峰,现已失去通讯。”
“第六道阻截,溪流锋锐折损已逾千人,小王爷朱家明负伤,顶级战力许十良携所属战阵21人,加入对温继飞少尉和米拉队长的保护,冰原枪声,一刻未止。”
“……”
高空俯瞰的画面下,黑色的洪流依然在无尽苍茫的冰雪上决死狂奔,而他们的两翼和身后,一个越来越庞大大尖集群,正追逐包围而来。
黑色的洪流越过了横贯南极山脉,
一个比之前遭遇所有阻截都更庞大的大尖群,横阻在前方。
战士奔袭的脚步丝毫未停。
“来!”阵列最前方传来一阵断喝。
战阵前段应声左右两散,露出一副由十二名战士一路拖行的死铁雪橇,在滑行中撒手而去。
雪橇上,一块三面如刃,厚实而巨大的斧形死铁,微离冰面而起,飞向阵前。
“当啷啷啷啷……”前阵偏右,吴恤和西奥尔多一人拉起一条死铁铁链,绷直,用力,双手挥去。
“呼!”短促的一声。
“轰!”
两声相接。
巨大的死铁块借助着惯性,以及两名超级战力的爆发之力,如出膛的源能子弹一般,正面砸进大尖群。
一击之下,至少上百具大尖碎裂或被当胸两断。
而巨型死铁块的去势,仍然未止。
缺口看似即将打开……
但是,随即,六具红肩出现,一致挥舞柱剑劈斩。
它们要斩下死铁块。
溪流锋锐没有人拥有波臣上将那样的力量,所以,死铁块一旦被斩下来,在这个混乱而密集的战场上,就很难有机会再飞起来,冲砸起来。
“砰!”陡然的一声,一副染血的铁甲,狂奔而至,而后沉肩,重重撞在仍在飞行的死铁块尾部。
这一瞬间形成的画面,看着就像是那副人类铁甲,独自一人,肩扛着死铁块冲向对面六具挥剑的红肩,以及它们背后密密麻麻的大尖防线。
“咔嚓!”艾希莉娅不顾危险,让伊恩帮她腾空,记录下了这一幕。
这是他们的使命。
作为战地记者,艾希莉娅知道并固执地认为,有些人和画面,必须永远地刻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里,哪怕为此她需要用生命去交换。
随即,“砰!砰!砰!砰!砰!”
尸人维泽僵尸般的身形,突然出现在锈妹身边,挥刀撞上死铁块。
吴恤双手横持病孤枪,速度狂暴地撞上来。
西奥尔多撞了上来。
负伤的小王爷撞上来。
风暴团长撞上来……
“第七道阻截,完成突破。伤亡情况暂时无法估计,可能已经超过1500人……另外,第二阵列,贺广团长战死。”
艾希莉娅和伊恩的战地信息传递,让蔚蓝和这个世界,得以知道那里具体发生的一切,同时,也让所有人终于都意识到:这一次,他们真的不再拥有青少校了。
眼泪、呐喊,热血与绝望一并的世界。
“这帮傻比。”至这一刻,还会骂溪流锋锐傻比的人,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地方,不义之城。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刻南极洲正在决死冲锋的每一张面孔,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那其中有许多混帐,以前都是出名的狡猾和无耻,这次,突然都这么蠢……
本来,这次失落大陆远征,不义之城也是准备参与的,但是战前蔚蓝乃至全人类的乐观,让他们最终没有参战。
再去,已经来不及了。
天顶战争后经常坐在一起的大佬们,第一次坐在一起这样沉默。他们至今没去第三固定探索地,但是内心,也许每个人都已经是溪流锋锐。
束幽低头沉默看着手里的刀,这一战,当战场上没有青少校,他本可以帮上大忙的,至少可以帮吴恤分担很多战场压力。
吴恤将在这一战中承担什么,他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所以,猫姑娘阮氏明月无声的眼泪,从一开始就在持续,“早就应该去了的,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活着回来好不好,请你活着回来,吴恤中尉,只要你回来,我立即放下这里的一切,去投奔你们。”
刀老大低着头,一声不吭……严格说起来,其实整个溪流锋锐,现在都还算是他的小弟。
他也是当年那个,全不义之城最爱护小弟的散团团长,刀大理。
“刀老大显灵了。”眼睁睁目送小弟们去决死,却什么都做不了,刀老大哽咽着嘀咕。
…………
“清白。”韩青禹的目光终于离开通话器,回头喊了一声。
“……诶。”杨清白站得有些远,慌忙关闭了手上通讯器的拒绝者公共频段,趁抬头一瞬间抹去眼泪,挤出自以为轻松的笑容,迎上来,“走吗?走吧,青子。”
他说完已经靠近。看清了,才发现,这一刻韩青禹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
有些像是以前那个家伙。
“他,恢复了?”杨清白在一刹那间怔住,几乎哭出来。
心脏跳跃如一条山脉的岩浆在剧烈地涌动,意识也在纷乱地跳跃,韩青禹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中,有一些改变,正在发生。
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不能等下去了。韩青禹眼神一扫,向杨清白问道:“我的柱剑呢,在哪?”
出现在南极战场的韩青禹一直都不是标配。
他只佩刀,两把。
而青少校标志性的武器配置,除了双刀,还有一大一小,两把蓝光柱剑,很久没见了。
“他没有恢复。”刚才的一刻,杨清白差点就以为青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是因为他这一问,杨清白知道了,他还没恢复,至少炎朽特性没有恢复。
因为飞船和柱剑离得并不远,若是青子恢复了,就会感应到,然后柱剑会自己过来。
“不,青子,瘟鸡交代我的,你不能……”杨清白开口。
“其实你也不想走,不是么?”
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韩青禹说完沉默了一秒,再次看向杨清白的眼睛,开口:
“清白,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今天,我真的走了,以后这一生将怎样活着?”
“他醒过来知道,怎么办?”
“还有溪流锋锐那些将士,他们是因为跟随我,才来到这里的,我要带他们回去。如果带不回去……就陪他们留在这里。”
杨清白点头……再用力地摇头,“可是……”
可是瘟鸡说了,站在人类未来的立场,你得活下去,杨清白在心里想着。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管人类的未来。”韩青禹说:“让我逃避一次吧……让我去管我的兵,我的朋友兄弟。”
“……”杨清白哽住,他知道自己应该坚持,但是内心,其实已经站在青子一边。
因为,青子虽然说话比以前幼稚,但是有一点他说对了,杨清白自己,也一点都不想走。有时候,独活下去远比和兄弟们一起战死更加痛苦、折磨。
“而且,你们几个打不过我,也跟不上我。”韩青禹说完转身,看向在场另外几人,“去把我柱剑拿来吧,或者我就这样走。”
对面,卢比阿渣等人无措一下,他们并不能做决定。
局面就这样僵住了3到5秒……
直到杨清白转身,定了定说:“我去吧,我帮你拿。”
…………
南极东线,溪流锋锐向着极点牵引场的决死奔袭,已经越过横贯南极山脉,突破了七道阻截。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无人看见的位置,埃里伯斯火山区域,海岸线附近,
青少校也终于佩好了他的柱剑。
一身四刃,标志性配置的the青少校,第一次出现在南极战场。
“不要跟来,你们跟不上。”
韩青禹说话没有转头,迈步向前走去。
杨清白几个没有跟上去,因为他们跟去也没用,而且确实跟不上,青子虽然看着是在走,但是速度,比他们全力奔跑还快数倍。
“他能追上他们。”
“他开始跑了……”
“他,没有绕行!”
杨清白和卢比阿渣等人,陡然一下瞠目结舌,因为他们远远看着韩青禹的背影,毫无迟疑,直接踏进了火山熔岩区域。
踏过红黄色熔岩的河流,向前方奔去。
805.战神归来(上)
西线战场,早已经没有一丝冰雪世界模样的血染征途,对于杀戮、死亡和无休止的战斗厮杀,蔚蓝西线的将士们,其实早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是,在顶住大尖部队突然一轮空前疯狂的攻势之后,渐渐,有一种轻松感,悄然从战士们早已疲惫不堪的肢体中生出来,继而被大脑意识到。
视线中大尖部队的规模并没有明显的减少,攻势也依然在持续。那么,为什么会感觉轻松了许多呢?
答案很快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以及战场的实地观察中——大尖群中红肩的数量减少了,比例大幅下降。
它们被抽调走了,在之前的攻势未果之后,悄然撤离了西线。
至于它们去了哪?无需多言。
这似乎可以证明,那个预想中的南极唯一破局点,确实是存在和有效的,东线溪流锋锐的救赎攻势,也终于对极点的大尖牵引场,产生了实质威胁。
因为距离极点更近的缘故,西线部队最先感受到了战场悄然的变化。
但是,并没有人因为这样的变化感觉到开心。
因为他们是战士,已然决死一路的战士。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此刻都清楚地知道,西线这里获得的每一分轻松,其实都是用另一条征途上,盟友的牺牲换来的。
每一具离开西线的红肩,都会出现在另一个战场。
一个本就已经敌我悬殊的战场。
“他们只有6000人啊,不,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不自觉望向了东面。他们终于可以加快向半岛回援的步伐了,而另一边溪流锋锐的步伐,正在加速,朝着地狱狂奔。
“我们!我们也攻过去吧?!”因为多年前喜朗峰上的一场友情,墨西哥方面军全军,至今对溪流锋锐抱有很大的好感。
当来自墨西哥的顶尖超级这样建议,全场,西线剩余二十万将士的行动,似乎都停滞了一下。
杀回去?
杀穿大尖西面防线,杀向极点的牵引场,他们原本的目标。
和溪流锋锐一起,东西夹攻,最后决死牵引场周边一带,尽人事,听天命。
不要怀疑任何一个厮杀到现在的蔚蓝战士的勇气,他们愿意。
“干不干?”
“干吧?”
一瞬间,无数的声音在问。
但是,“不……走!”
走,别犹豫,别思考,别不忍,别让那一切白费……重伤之下的花帅一手持刀,一手捂着伤口,目光转回,源能激荡大喊了一声。
他持刀的手臂,所指的方向,依然向南。
西线大尖的防御是整个南极大陆最厚实的,正是因为他们之前吸引了戴呃几乎全部的关注,东线才出现破局点。
至现在,就算有一部分红肩撤离了,这条防线依然难以逾越。
西线二十万早已疲惫不堪的将士,已经没有能力杀穿这条防线了,去了,只会一起死,同时毁掉东线的努力,也将置半岛战场上的战友和后勤人员,继续陷入屠杀之中。
所以,他们得走。
继续向南,抓紧盟友创造的这个机会,继续突围,同时回援半岛,创造局部优势……
这意味着,也许很快,南极主大陆上就会只剩那一支孤军。
“……走啊!”短暂的沉默后,声嘶力竭,花帅近乎咆哮,又吼了一句。
这一句是吼给明显还在犹豫的西线将士士们听的。
更是吼给他自己听的。
作为蔚蓝西线现在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下达这一指令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和负罪感,让花碧楦这个素以洒脱和散漫著称的华系亚顶尖超级,在一瞬间双眼通红。
花碧楦知道,这份愧疚和痛苦,从今以后,他大概要背一辈子。
第八次突围,冲锋开始了,带着已然变化的情绪,西线的战士们,终于还是继续踏上了他们向南的归途。
就这时候,“哎哟,你跑,你往哪跑?你个小戴呃。”
嚣张、得意、炫耀、狂妄自大,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侧面一座冰峰峰顶。
如果现在,全人类还有一个人,是完全不担心东线盟军的,那他只能是刚才这个声音的主人,目前很膨胀·粉毛·佩格芒特。
他说过的,要替东线拖住戴呃。这样,东线的压力会减轻很多,那混账在那边,绝无可以抗衡之敌。
“好不容易逮住你个狗日的。”
“轰!”冰峰断裂,被人一脚蹬出,源能爆裂的响声中,粉毛当空飘扬,佩格芒特的身影又一次朝戴呃追杀而去。
哪怕戴呃此时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密密麻麻的大尖群。
戴呃还没走,似乎权衡之下,它暂时还认为,自己应该继续待在西线阻截,也可能它担心自己走了,那个粉色毛发,完全没有生物逻辑、战力逻辑和特性逻辑的变态人类,会屠杀全场。
“欻啦!裂裂裂裂裂……轰!”
戴呃双手举剑,正面劈开飞来的那截冰峰,而后,与后续而来的佩格芒特正面撞上。
南极西线,佩格芒特vs戴呃,第n次碰撞,开始了。
这一刻,佩格芒特身上的通讯器早已碎裂,马克洛夫就算想联系他,告诉他些什么,都不能。
其实就她算联系上了,或是拒绝者的某个频段,不小心向佩格芒特传递了青少校其实并未恢复,也没有出现在东线战场的真相,大概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他不信。
不管是谁,怎么说,佩格芒特现在都绝不会相信。
对于这一点,他拥有一个十分坚实而直接的逻辑支撑——之前,那个混账,确实不动声色,接住了他的全力一刀;而现在,他也是真的,已经跟戴呃不分上下,互相重伤,砍了好久了。
所以,那家伙至少等于戴呃,大概率依然强于戴呃。
“随他去吧,也许,他真的能拖住戴呃呢,是的,他能,或者待会儿一不小心,跟着它一起去了东线。”
马克洛夫想到这里有些担心,但是不自觉,又希望佩格能去。因为如果真的戴呃回去了,而那边没有青少校,溪流锋锐并没有人可以抗衡戴呃。
…………
“接啊!接啊……”杨清白已经呼叫了快二十多分钟了,依然没能得到温继飞的回应。
他那边现在很可能是全战场单向指令状态。
而杨清白想说的,其实也就一句话:“他来了。”
青子走了,去战场了。从他走后到现在的二十多分钟里,杨清白一直处于一种混沌而复杂的状态之中,时而懊悔自责,时而担心害怕,时而不自觉地期待……
“青子身上一定发生了些什么的,一定,毕竟他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踏进熔岩而去。”
杨清白试着安抚自己,乐观一些。
“教官,教官!”喊着来自身后,卢比阿渣带着几名飞船驾驶员一起,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杨清白,“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哦,我们现在怎么办?
剑鱼级飞船还在,但是,要送走的人,已经去战场了,留下一堆飞船驾驶员在这,上不去战场,不知该去哪。
“……不知道。”杨清白烦闷应了一声,朝嘴里丢一根烟。
反正,走是不可能走了。
在杨清白的世界里,飞船驾驶员唯一离开战场的理由,就是带战友离开。
所以,今天的南极东线,注定不会有一艘为了撤离而升空的红色飞蛾涂装人类源能飞船了。
“也不知道这二十多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以青子的速度,说不定快到了吧?”
杨清白不安地想着。
806.战神归来(中)
事实上,韩青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正在发生什么,意识除了坚定地向着战场狂奔外,整体其实有些混沌不清。
尤其二十分钟前,踏进熔岩的那一步,他几乎是完全无意识的。
没有感觉到危险和恐惧,也没有对实力的自信做为支撑,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趟了进去。
然后,开始奔跑。
熔岩地的范围其实不小,整个过程,身体的绝大部分地方都没有任何异样,除了心脏,本就炽热如熔岩暗涌的心脏,在这个过程中像一个不断靠近临界点的火山口,内里的熔岩,如有梯度般地上升,狂暴而巨大的能量激烈地翻涌。
走出熔岩地的最后一步,
“轰!”
突然的一声,响起在意识里。
“你醒了?”韩青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可以问得这么平静。
“啊,什么啊?我不是一直醒着么?我不就是你?你烫疯了?”
“……哦,好像是的。”
韩青禹原以为发生了一场对话,但实际并不是。实际并没有另一个人,也没有另一份意识存在,所谓对话,只不过是他突然想起,然后告诉了自己一件事。
“好吧,那群混账,竟然会以为我真的废了,还要把我送走。”
韩青禹想着恼火了一下,但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很快就想起了另一句话。那一年,当在华系亚各处医疗站之间辗转,温继飞总是喜欢当着医生、护士和伤员们的面,一脸委屈向他喊:
“韩青禹,那年,在去检测融合度的卡车上,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
“…滚!”因为实在恶心,心里还偏偏接受这句话,甚至为此有些鼻酸,韩青禹顶不住出声骂了一句。
“张赤远军长走了,邵玄队长走了……”许多过往熟悉的面孔,都已经离开了,那些人和过去的那些事,像一张张黑白幻灯片,在脑海里闪回,掠过。
而后是另一些面孔,瘟鸡、锈妹、吴恤、堂堂、米拉、小王爷……他们的身影和面庞,在光暗之间变幻,呼,韩青禹定了定神:
“你们,给我留下。
他开始加速……
这个世界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青少校跑得很快,这一点在那年的喜朗峰,他扛着一架飞行器带着一群大尖遛弯的时候,就已经被公认了,但是,从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快。
至此,战场上除了杨清白几个,也还没有人发现,有一道他们旧日那么熟悉的身影,带着他标志性的四把武器,正在冰原上独自狂奔,奔赴战场。
…………
横贯南极山脉以东,蔚蓝作战地图上,为了方便指挥,命名的116号冰峰。
手上力气不自觉地一松,本就已经破损的通话器啪一声掉在了冰面上,好像快死了,他们大概也都以为老子已经死了吧?重伤垂死,古扎扎努力睁开眼睛,侧转一下,看向四名陪他留下的断后的手下。
说手下是因为这几个都跟着他已经很久了,从他还在不义之城混帮派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后来又一起加入了青龙帮,来了溪流锋锐。
“你们说,咱们这样是不是,是不是有点丢人啊?”眼眶是红的,甚至有点儿水光,溪流锋锐古扎扎分团长,带着难过加委屈,气若游丝问道。
他们本是因伤主动留下来断后的,所谓断后,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死,想在死之前,稍微吸引一下后方大尖群的注意力而已。
为了拖延久一点,他们决定待在冰峰上,耗费大尖一点时间爬山。
可是,大尖群轰隆隆,直接冲过去了,因为冲锋的动静太大,甚至没注意到古扎扎几个,在山顶喊它们。
四名手下都没说话,大致默认了,这事确实挺丢人。
这是一个很大的意外,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不管蔚蓝或溪流锋锐想怎么埋伏、迂回,他们最终都会被大尖群发现。
“倒霉催的,既然都是死,偏偏死之前,还不让老子英雄一回。”听着像是戏谑的话,但是古扎扎团长说着,四十好几的一个糙汉,真的委屈哭了,眼角眼泪下来。
古扎扎老大的名声并不好,早在不义之城的时候,他就以墙头草,随风倒著称,一身标签,狡猾猥琐,贪生怕死。
就算后来身在溪流锋锐的日子,他大体也还是老样子。
可是这回,古扎扎真的没躲,一路上的战斗,也没有半分偷奸耍滑,惜命和苟且,结果就遭重了……而后哪怕重伤,他也是真的想着,为兄弟们再做点什么。
“可不是嘛,太倒霉了。”手下其中一个人说。
“要不就装作咱们是挥刀战过才死的吧?不告诉他们,反正通讯器也没用了,以后天堂地狱再遇见了,咱几个口风一致就行。”
一生猥琐,到最后仍是狡猾了一把,古扎扎说着自己得意想笑,却只咳了两声,满口鲜血……躺好了。
“说起来,后来来了溪流锋锐,你们后悔吗?”
手下一起摇头。
“我也是,那是真的,很牛逼,很骄傲地活过啊。”古扎扎缓缓说着,眼皮渐渐重起来,往下阖,感觉怎么都抬不起了。
“老大!老大你看……”突然间,负责向外观察的那名手下,惊声大叫起来,伸手指去,“那个什么东西?”
“嗯?”拼着最后一把力气,古扎扎侧身,趴在冰面上朝下看。
冰原上一道虚影如电。
零星的几具大尖在周边,完全被无视了。
“……卧槽!”古扎扎先是喃喃一声,接着像是回光返照,突然有了力气,“卧槽!卧槽!卧槽!”
身在一个华系亚人主导的军团呆久了,卧槽两个字,不论发音语气,古扎扎团长都说得无比标准。
古扎扎当然认出来了。
“可是,他来干嘛?!”
青少校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这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已经接受的事实,如果说在这种情况下,普通民众中还有人因为幻想抱有期待,那么,溪流锋锐自身这些人,应该是最不抱希望的。
那小子后来像个憨批,已经好久了,到最后也没恢复。
然而,他来了。
“the king!”手下人激动地大声呼喊起来。
“青子!”古扎扎也喊了一声。
他的速度,好快!古扎扎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脑海嗡一下,僵住。
同时间,韩青禹转头,看向他们。
完了,好像没法解释了。回过神来的瞬间,古扎扎立即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想罢,他连忙拼死支撑起上半身,指着自己胸前的狰狞血洞,大声喊:“我,重伤,快死了!想断后……”
古扎扎必须告诉韩青禹这件事,不然他会一生遗憾和委屈,死不瞑目。
点头,韩青禹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看清这个动作,奔跑中手腕一翻,一块蓝晶源能块出现在手掌里。
吸干。
倒灌。
一瞬间完成。
“好像可以。”生命源能的细微流失,被感觉到了。
韩青禹挥手,“呼”,倒灌的生命源能块破风飞向116号冰峰峰顶。
“活下去。”他说。
是说,而不是喊,如同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命令。
说话间人已翻过横贯山脉,但是声音在源能外放的精确操控下,清晰传进古扎扎耳朵几人里。
至此,他们终于可以确认。
那个家伙,回来了。
807.战神归来(中二)
“草!得赶紧告诉瘟鸡他们啊,看这情况,他们说不定都还不知道。”古扎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韩青禹早已经没影了,而通讯器瘪成一坨,安安静静地躺在冰面上。
他早就已经和团队失去通讯了,不过还好,就青子这个速度,要追上他们,大概也用不了多久。
同时间,“咔”的一声,金属匣快开快闭的声音,手下人迅速帮古扎扎换好了生命源能块。
韩青禹倒灌的生命源能块,本质上并不是治伤的药,当然也不是万能药,它最重要的作用是为伤者吊住一口气,补充生命源能,使之不枯竭。
当场的致命伤,它是没用的。其余情况,则大多都能吊一吊。
穹上级的生命源能,哪怕自我感觉灌得不多,对一般源能战士也是充沛而强大的。
至于它到底能帮着撑多久,就得看个人实力,具体伤情,以及后续治疗是否及时有效了。
“唉。”古扎扎缓过来的第一口气,像是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又像是在叹气,人躺在冰面上,眯眼看了看四名手下,“要不我还是直接死了吧?”
“啊?!”
“这,等青子回去一说,咱们还活着,在山头上藏着呢……那群王八蛋回头肯定挤兑我,说我又偷奸耍滑了。”
古扎扎心说老子这人生啊,猥琐了一辈子,连最后想要壮烈一回,都这么难。
“可是”,手下人支吾了一下,龇牙说,“可是,我觉得他们一定都会很开心,知道你还活着,老大。”
“是么?也是哦。”古扎扎想着,有些开心起来。
“当然,不信是肯定的,挤兑也少不了。”手下继续说道。
“……”一口气差点没顶上来,古扎扎缓了缓,“那我还是直接死了吧,要不实在太憋屈了。”
…………
西线战场,当红肩比例减少,佩格芒特又暂时缠住了戴呃,回援的征途,终于顺畅了许多。
他们离半岛越来越近了,
离极点,越来越远了。
回望的目光里总是带着太多的愧疚和不忍,但是脚步,一刻也不能停下。
南极半岛,似乎大尖群也已经接到指令,知道留给它们的优势时间不多了,疯狂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沃尔夫一人双矛,独战两具红肩。
巨型标枪阵里多了后勤和参谋人员。
姚悦在一次次地撞击和翻滚中,死死地抓着通讯室的门板不松手,只为多听一句东线的消息。
“嗤,嗤…嗒!”
信号来自远方,蔚蓝总部最高级别全区域通话突然强行切入。
这是他们哪怕在之前,联系不上东线的时候,都没有采取的通话方式,第一因为克莫尔议长的坚持,不对溪流锋锐采取任何施压手段,第二因为这样做,会占用南极洲大量的通讯资源。
时间宝贵,通讯器里没有任何废话。
“肩胛骨,从后背击破右肩胛骨后,有一处红色跃动点,可以造成最大伤害。”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很小,在骨缝之间,很难。”
折秋泓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大尖没有心脏,它们以战斗为导向的进化史,隐藏了几乎一切致命要害,这是0号实验室几乎砸破了戴呃尸体的每一寸骨头,才终于发现的唯一类脏器跃动点。
根据现场几人的推理、判断,普通大尖应该击破必死。
红肩未知,但是也应能造成重大伤害。
戴呃未知,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解剖台上那具戴呃的死,本身跟这处要害全无关系,它是被韩青禹完全劈成了两半后死掉的。
当实验室发现这一点,蔚蓝议事会沸腾,克莫尔议长迅速决断,启动了全战场通讯切入……但是,折秋泓知道:
其实,这个发现的意义,可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
跃动点本身很小,而且被进化到突兀的厚实肩胛骨(正面更厚,且就算击破,也很难看到跃动点)包围,总之一般战士要击破它都很难,更别提精确命中要害了。
另外,大尖很高,就算是普通大尖也比人类高大很多,所以要攻击这个要害,人类源能战士必须完成绕后,腾空,攻击肩胛骨,再腾空……这一系列操作,对于绝大多数战士来说,都太难,也太危险了。
甚至比一般程序的击杀更难。
“弄不了啊,这样弄,还不如一刀刀直接击破,然后切开切死呢!”西线战场,战士们迅速给出了实战反馈。
这操作大概只有当超级战力对上普通大尖能够轻松完成,但是,超级战力砍杀普通大尖,好像并不需要这样操作,直接砍就完了。
所以,这个发现的价值,肯定还是有的,比如当顶级战力对上普通大尖,他们可能因此节省很多战斗时间,同时在某些特殊情况或巧合之下,它也可能突然逆转一部分个体战局。
但是,它没有想象中的普遍价值,至少目前没有。
那就这样吧,通讯占用时间不宜太长,折秋泓重复两遍后伸手,准备切断这次通讯。
她知道溪流锋锐正在做什么,心里有冲动,想向温继飞他们说句话,但是忍住了,因为说也没意义,曾经溪流锋锐的胖医生,依然理性远大过于感性。
“哦。”突然间,一个声音回答。
对此,一旁同步监听的蔚蓝官员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折秋泓,整个人愣了一下。
这个频段的全战场通讯,可以被南极洲的几乎全部通讯器听到,但是拥有回答权限的通讯器,整个南极洲不会超过二十部。
“这个声音……”“嘟!嘟!”折秋泓刚想追问,一旁的蔚蓝官员,已经急匆匆切断了通讯。
“青子么?不,那个家伙吗?!”随手放下通话器,折秋泓呆滞而眼神有光地想着,最终没有说,因为她也没把握,只是有一丝感觉而已。
这时间,没有人知道,在遥远的南极东线,有一只悲惨的黑甲大尖,突然被一道奔跑中的虚影抓了过去……
用刀,随手捅破后背铁甲,
用刀面,拍碎右边肩胛骨,
最后在骨缝之间,一个跃动的菱形红点上,用刀尖随便一戳。
死了。
丢掉。
战刀重新插回身后,韩青禹继续狂奔而去。
808.战神归来(4000字,下)
冰雪在脚下嚓嚓的作响,哪怕是没有遭遇阻截的路段,人过后,冰雪也都染血……伤员越来越多了,而且,不能停下。
东线,溪流锋锐当然也听到了折秋泓的全战场通话。
大尖的致命要害么?
这一点对于吴恤而言,自然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他和红肩的战斗,若有时间从背后分清左右,病孤枪早把红肩的头,整个捅爆了,不过既然都是捅,试倒是可以试试。
然后,因为平均战力更强的关系,它对溪流锋锐的整体提升,理论上也会比一般蔚蓝部队大一些。
只是现在用不太上,现在他们的战斗,全都是正面突破阻截即走,绝不恋战。除去超级和顶级外,一般战士看到大尖后背的机会并不多。
真正获得最大提升的是战场上的一小撮人,狙击手。
蔚蓝为这一战准备了1000多把源能狙击枪,虽然枪械依然易碎,但是它们的效率,现在可以最大化了。
同时,这座炼狱般的战场上,还有两把无尽的狙,广场的哀歌和队长小姐,温继飞和米拉。
源能子弹在他们俩的手里,早就已经可以实现对普通大尖的一击致命(部分时候存在挣扎时间),但是这种操作本身其实并不容易,它要依靠子弹打进大尖的胸膛,而后在里面爆开,才能完成。
过往瘟鸡和米拉自己总结的经验,一直都以为,大尖的心脏很可能在右边胸膛,现在想想,其实应该是子弹打进右胸爆开的时候,伤及了那个跃动点。
过往,这种击杀方式对红肩,基本是无效的,它们的体质更强,源能防御也更强,能压迫子弹无法爆开,或爆开伤口也很小。
所以,过去温继飞和米拉远程协助队友与红肩的战斗,多数以眼部为狙击目标,就算打不中,也可以影响它们的视线和行动轨迹。
现在,他们可能有机会对红肩造成更大的伤害了。
只是因为红肩的速率和实力,精确度要求太高,时机会很难把握,多数时候需要战友帮忙创造出来。
总之,折秋泓的这一发现,对溪流锋锐的提升,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不小。
只是此时,没有人顾得上为此喜悦。
“他们降速了。”拒绝者的画面继续在传递,蔚蓝前线后方,指挥室里几乎同时有参谋人员惊呼失声,带着巨大的担心喊出来。
“……正常,他们持续战斗突进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必须要做调整。”嘴里说着正常的高级指挥官们,其实也眉头紧皱。
因为情况正常,不意味着它不危险。
它其实危险到极点。
“前方的阻截倒还好,这次离得比较远,还有缓冲时间。”
“但是后方,快追上来了。”
参谋人员讨论的情况,在拒绝者的高空图像中,被清晰地展现出来,这就是溪流锋锐现在面对的形势。
而且,还不止于此。
“这次大尖阻截主动后退的原因”,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投影前,徐晓红皱了皱眉头,压抑说,“是因为,它们在合并集结,同时等待西线增援的红肩赶到。”
只一句话,会议室全场无声,悲伤情绪蔓延。
因为,这就意味着,溪流锋锐继续前进的路上,即将遭遇一个不论规模还是红肩比例都远超之前的大尖群。
同时,一旦他们受阻,后方的大尖群就会追上来,完成前后合围。
很快,这幅战场形势图,作为公开出现在了电视画面上……于是,全世界都清楚地看见了,那支孤军的处境。
那似乎,是一个飞蛾终要被困杀的死局。
…………
温继飞当然也知道目前的形势,拒绝者的战场情报,在他和小王爷等人的耳朵里,一刻都没有停下。
溪流锋锐的阵列在一分钟前减速了,但是依然保持直线前进,战士们在奔跑中,腾出手更换源能块,简单包扎伤口,同时调整源能潮涌,重新组合阵型,填补空位……
“继续吗?去就死了!”终于,西奥尔多在团队频道内说了一句实话。
虽然当他们踏上这段征程,结局就已经注定,都是死。但是,牵引场还没到,救赎也还没有完成,一路拼杀,他们不甘心倒在这里。
“我知道。”温继飞顿住一秒,说:“我在想。”
他的意思,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
内部频段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
大约两秒后,“我去吧。”
小王爷的声音突然出现。其实他知道,温继飞已经想好了,因为同一个方案,他刚才也想到了。
“选一个阵列,我带着继续冲,然后,你们从右边绕。”小王爷直接把方案说了出来。
这个他们俩同时想到的方案其实很简单,留一定数量的人,保持目前的冲锋态势,吸引前后大尖群的注意力,去面对接下来的前后夹攻,倒在这里。
而另一些人,在奔跑中逐渐剥离,向右,出冰峰峡谷。会合后,再取道绕行,从另一个角度,突向牵引场。
为保证后续的进攻依然有足够的威胁,溪流锋锐的高端战力,绝大部分都必须加入离开的队伍。
“别想了,就我最合适。”核心团队必须有人留下,小王爷有组织能力,应变能力,同时,他已经伤了,伤得不清,已经严重影响行动。
所以,留下他继续带领一个阵列直线突进,是目前最合适,也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温继飞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冲他笑一下,但是嘴巴张不开,瘪着,很苦的样子。
“突然婆婆妈妈的干嘛?!”小王爷咬牙骂了一句,像是劝说,又像是在自我开解,说:“反正最后都是死,决定来的时候就都知道的事,不过早死晚死而已,老子跑累了,伤口也痛,就这先歇了。”
又一秒,不见回应,小王爷认真起来:“再不决定,后面就追上来了,瘟鸡。”
难得一次好好说话,但是眼睛没有看人。小王爷回头示意了一眼,身后一个庞大大尖群的脚步声,已经轰隆可闻。
“……嗯。”有些发闷的一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温继飞才终于答出这个字。
然后,他跑过来。
“这个,你拿着。”一块蓝晶源能块,从温继飞手里翻出来,递向小王爷。
生命源能块,之前在盛海,温继飞从折秋泓的手里,拿回了7块青子以前倒灌留下的生命源能块。
这东西无疑很珍贵,尤其在今天这样的战场上,所以,温继飞之前对它的处理,一直理性、实际而功利。
一共七块,他给了吴恤一块,西奥尔多一块,维泽一块,锈妹一块,贺堂堂一块,风暴团长一块……
给不给的唯一标准,就是实力。
只有保证实力最强的人活下去,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气继续战斗,溪流锋锐才有机会完成使命。
最后一块备用的,温继飞现在给了小王爷。
其实之前,刚出发的时候,他跟温继飞讨过,那时候,温继飞都没给。
“草!”小王爷似乎是木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温继飞,缓冲半秒,骂起来,“你特么,现在给我干嘛?假惺惺的,有毛用啊?!”
说完,小王爷用目光示意前后,意思我既然决定留下,肯定就是一滩肉泥,你给我生命源能块有什么用啊,还不如留着……
“我知道。”温继飞说:“就是压力大了,突然想不理性一次。”
“……神经病。”
“哈哈,你管老子!”温继飞低手抛出源能块,而后迅速跑开,“全体都有,现在我们的形势,即将面临前后夹攻……我们,要分兵……”
溪流锋锐要分兵,送一部分人先去死。温继飞不止要亲手决策,送小王爷朱家明去死,他还要……送伤员们去死。
哪怕最终都是死,这种亲手而为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折磨,依然让温继飞几乎精神崩溃。
可是,这是战场啊,一个冲向地狱的绝望战场,一个为达目标,必须冷漠、冷血,理性到极致的战场。
他必须这么做,必须撑下去,直到看见牵引场,至少朝它开一枪,然后解脱,开心的死去。
…………
战士们没有质疑,难得一次连脏话都没有,就这么笑哈哈的接受了。
依然前进的队伍做好了剥离的准备。右侧冰峰延绵,这是绝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时机。
“看来哥们要先走一步了。”
“挺好的,反正老子也跑不动了。”
“黄泉路上见,我们搁路边,等着收你们保护费。”
“一定要到牵引场啊,你们,别特么忙活半天,东西都没看见。”
“那就太丢人了。”
“是啊,咱可是溪流锋锐……”
奔跑中,伤员们在告别,把多余的源能块丢向身边马上要走的战友,或多年的老友,平时互相不对付的死对头。
即将离去的战士们撇过头不敢看,也说不出话。
孤军,冰原……无人忍看的画面。
但是,没空矫情了,也没有时间再迟疑,前方的大尖群正在等待回援的红肩,而后方大尖群,已经越来越近了。
按目前的情况发展,他们很可能先被后面的大尖追上。
“咦?”
通话器里,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而后集体无声。
所有人都困惑,接着回了一下头。
因为他们刚都听见,后方大尖群追逐的脚步,似乎慢下来了,同时轰隆的节奏,也变得有些凝滞和混乱。
它们,不会也是在等前方红肩回援吧?
然后,前后同时夹攻?
因为南极有戴呃的指挥,温继飞认为这完全有可能,但是,顾不上了。
…………
正如古扎扎所预料的那样,韩青禹很快,翻过横贯山脉之后,继续一路狂奔,他终于看见了……眼前黑茫茫一片大尖,密密麻麻,全部背对着他,正在奔跑。
他也跑,追上去。
因为不想喊话,一直追到大概只有一百多米,韩青禹才终于被发现。
发现他后的大尖群,似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和茫然:
人类,一个。
哪里来的?!
他追我们,想干嘛?
包围我们吗?!
就是因为这样的困惑,大尖群渐渐降速了,同时乱了节奏。
当然它们还在继续往前跑,也只有一部分大尖回头去看了,可能在等命令,不知道是否应该先把这个人解决掉。
韩青禹跟着它们,又跑了一段。
他以为大尖群会立即回头砍他的,心里提前一步,已经在规划突破线路了,但是并没有,这让人很郁闷。
他的脚步停住了。
…………
后方的大尖群,开始出现在视线里了,一旦被靠近,计划就会很难实施,所以,没空多想了。
“不管它们,按计划,开始剥离。”温继飞犹豫了一下,对着通话说:“对不起,兄弟们,我……”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想跟小王爷还有伤员们,做一个告别。
但是,话没说话,“铿嗡!”
“嗡ongongong!”
一声刀鸣。
刀鸣而已,溪流锋锐的每个人都很熟悉这样的声音,因为这就是普通的,人类源能武力拔刀,战刀划过勾钉,出肩后的声音。
问题是,刚这一声,太响,太锐了。
声随源能激荡,在空中如雷炸响,而后延绵扩散不绝。
甚至因为它的余音太锐,让战士们耳膜刺痛。
这不是一般超级战力能发出的拔刀声。
而且……它来自大尖群身后,很近的位置。
大尖群渐渐停住了。
因为开始转身,让它们密集的阵型变得有些分散。
“什么啊?”
溪流锋锐的人,也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暂停了剥离行动,回头去望。
距离还有些远,中间隔着的大尖也多,他们看不穿大尖群。
温继飞可以。
站在一块高起的冰岩上,温继飞端着广场的哀歌,从狙击镜里看到大尖群的后方,不足两百米,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步的大尖群似乎终于明确意识到了威胁,正在大量地回头。
它们看向的位置。
温继飞看着的位置。
黑色溪流锋锐作战服,红色扑火飞蛾胸章,三把武器仍在肩后,那个名叫韩青禹的人,站在那里,右手横刀。
一层一层的大尖列队,如翻转的黑色水浪一般,转向他。
809.人间兵器(4200字)
茫茫大尖群后,一人拔刀。
第一声,出鞘,战刀划过死铁勾钉的声音,浑厚、结实而激烈。声发处在人肩背,而真正裂响出来的点,像是在半空某处。
而后,尾声锐,如空气中最薄最利的刃。
源能覆在周遭一整片冰原上,压在低空,几乎凝成实质的声波,绵延不绝,如同海面的细浪,层层叠叠往前推,渐次越过大尖群的头顶,传至前方。
就这样,伴随着声波的前推,整个黑压压的大尖群,恐怖而狰狞的异族巨阵,仿若有序,一层一层地回转,看向那个人和他手里的刀。
拒绝者的侦测图像只能拍到战场全局或局部的整体情况,拍不到地面细节,所以,他们根本看不到韩青禹。他们现在看到的画面,只是溪流锋锐后方追来的那个大尖群,突然停住了,然后,溪流锋锐的阵列,也渐渐停住了。
“他们,要在这里决战了吗?”
“也是啊,与其继续前进,撞上阻截防线,同时被前后夹攻,还不如先在这里一战。”
“可是,他们不能陷入阵地战啊!”
一旦陷入阵地战,溪流锋锐就注定看不到牵引场了,然后,刚看见曙光的整个南极战场,一切的希望,也都会跟着破灭。
一时间,各种担心、绝望、建议、询问和讨论,疯狂地传递,整个前线后方,蔚蓝的通讯系统在不到二十秒内,即冲破了最大负荷。
接着,又不到两秒,克莫尔议长果断下令,关闭了全球各方面军的直连线路,去你们爷爷的吧,问问问。
“请问……嘟。”通讯恢复,拒绝者紧急向温继飞发问,但是,频段在一瞬间被温继飞切开了。
生气了么?
还是绝望了?
还好,拒绝者方面还有与战地记者艾希莉娅和伊恩的直接联系。
“那边现在什么情况?”通讯员着急的询问。
“我不知道。”远远望着那个停下来的大尖群,眼神木然而又有细小的光在萌动,艾希莉娅思索着说:“但是,我想……”
我想,也许是他吧?不管是恢复后的他,还是不是。
艾希莉娅太熟悉那个人了。
不过,因为关系军情,她暂时并没有说。
…………
事实上,这一刻整个溪流锋锐也只有温继飞,是真的看到韩青禹了。
米拉队长虽然也有狙击枪和狙击镜,但是此时,她人在低处,正快速寻找射击位呢,这就是狙击手的素养,不先问战场发生了什么,而是先找自己的战场位置。
然后,吴恤知道是谁来了,因为他也是巅峰超级,而且跟那个人很熟悉。另外锈妹、贺堂堂、小王爷……大概也都有所猜想。
“草!”看见青子的一瞬间,温继飞突然整个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啪嗒”,如弦跳一般,松弛了一下。
像一块头顶的巨石被移开,又像是放弃了所有多余的挣扎,任凭它砸下来。
反正人都来了,原以为失忆后的韩青禹,还挺听话的呢,至少没啥主意……失误了,既然这样还想什么?就这样,干吧。
而后,温继飞的情绪,又一下突然变得混乱不堪起来,他撑得太累了,一瞬间想哭,想笑,想骂街,想打招呼,想问……左手持枪顶肩,温继飞抬右手,快速切入个人通话频道。
溪流锋锐最高级别通话权限,现在在温继飞的手里,所以,他不需要青子主动接听。
…………
“终于特么的看我了。”大尖群停住了,回头了,韩青禹心里想着,抬头,目光向面前终于与他相对的大尖巨阵看去。
要是这个距离再近一些,他就得仰着头了,还好,还有一些距离。
“怎么还不冲过来?!在等戴呃的命令吗?不会是怕我吧?这些东西好像不知道怕的。”暂时仍只能看到大尖群,还没看到溪流锋锐,韩青禹心里其实有些着急。
就这一瞬间,“轰!”大尖群集体异动,作势向他冲来。
…………
温继飞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开口跟韩青禹说一个字,通话器开着,他猛然转头,“帮他!”
只是一声拔刀声而已,温继飞并不能确定青子现在的情况和状态,至于他一个人站在大尖阵后这种行为,就算实力没恢复,他大概也干得出来。
就算是恢复了,让他独自面对这样庞大一个大尖群的冲锋,也一样危险啊!毕竟就算是人类巅峰战力,防御力也依然不足。
所以,温继飞急了,管他妈是不是不能陷入阵地战,也先不去考虑牵引场,他不顾一切喊道。
随声,“颂颂颂颂颂……”
溪流锋锐三个阵列,全部快速完成转向。
身体转向。
刀兵所向。
大尖群后有人,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能让整个大尖群停步的人,一个能让温继飞在今天这个战场,这种情况下,喊出反冲帮他的人。
他会是谁,溪流锋锐的人用刀把都能想出来。
只是,他恢复了?所有人都在猜,在想,心底的激动才刚起来,又被自己强行摁住。因为这一路,太苦了,太苦之后人连希望都怕,怕会失望。
唯一不犹豫的只有行动,源能爆发,阵列启动。
这一下,反倒是大尖群,陷入两面夹攻了。
当然,两面之间,溪流锋锐还有不短的距离,而韩青禹,很近。
密集的大尖群乱了一下,大致都觉得应该回头迎击,又不能放心的回头。
那个人的威胁很大,它们知道,那个人是谁,戴呃也刚说了。
冰原战场,通过极点牵引场的路上,诡异的一幕:
连片狰狞高大的黑甲,双手持握着柱剑,想是咬自己尾巴的慌张小动物一样,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最终,它们形成了一个看着勉强合理的站位,全阵左右两分,侧站位。一部分偏转角度向后,主要面向溪流锋锐来的方向,另一部分则侧向韩青禹这边,大体阵型四分,以背相抵。
这样,韩青禹就看到对面冲来的溪流锋锐了。
溪流锋锐的将士们,也看见那个持刀的身影了……
一时间,什么情绪和感慨都来不及表达,只有越是疯狂的冲锋的脚步,在诉说他们有多想,再和他一起战斗。
“是,青少校。”艾希莉娅对着通话器,木木地说道。
“……”对面愣了半秒:“他恢复了?!”
“不知道。”米拉回过神来了,快速转头看一眼伊恩,两人心领神会。
同时间,温继飞的通话器里,韩青禹的声音传来,坚定而不容质疑说:
“别过来,保持距离,小心布置对背后的防御。”
韩青禹刚才听到那句“帮他”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正在和瘟鸡通话。他也有听战场情报,知道前方还有一个巨大的大尖群,一旦这边陷入混战,很可能会过来。
他还知道溪流锋锐要继续前进,他们要的是突破,而不是消灭,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还有,他一路看见的,死战后的战场,沿途倒下的兄弟……已经太多了。
“等我过来。”韩青禹说。
等等,这混账是在指挥么?
“好。”可能是有人帮着决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温继飞下意识就应了。
指令传出,溪流锋锐三阵,带着犹豫,令行禁止,停步结阵布防。
此时,他们离大尖群还有一定的距离。
因为这个突然的变化,大尖群又骚动了一下,短暂的迟疑后,留了小部分戒备,把更多注意力转向一侧,那个人。
“怎么了,瘟鸡?!”锈妹当然也看到青子了,因为不理解温继飞为什么突然下令全军停步,不去帮他,她有些着急,语气也不好。
“他说他过来。”温继飞说这一句的时候,是全军团通话。
于是,带着期待和巨大的担心,所有的目光穿过大尖巨阵,向那边看去。
这是一个很厚实的大尖群,分列后的阵列也很长,它积累了一路上多道防线剩余的大尖,虽然其中红肩很少,但是数量,实在太可怕了,黑压压的一片,令人窒息。
“……来了。”
“随时准备冲过去。”
“明白。”
韩青禹动了,依然背负三把武器没有出手,单手横持死铁战刀,他迈步向前走来,脚步渐渐加快。
150米,100米,50米,20米……
“嗷!”终于,一具泛蓝大尖嘶吼着,从阵列中冲了出来。
其实它们刚才接到戴呃的指令,是等,观察等待,拖延时间,等待红肩回援,前方大尖群集结完毕,而后再做两面夹攻。
但是,这里的大尖毕竟绝大多数都是低级存在,面对压迫,它们做不到完全理解和服从。
助跑,爆发,泛蓝大尖沉重的身体如一颗炮弹发射,少许腾空,双手持剑朝韩青禹劈来。
“哗!”溪流锋锐阵中一阵惊呼。
这要是以前的the king,他们当然不必这样担心,但是现在,他们也不知道,韩青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都看过那个小憨批,看了好久了。
“呼!”韩青禹收刀,再挥臂,挥出去的不是刀刃,而是刀面。
“砰!”死铁战刀的刀面,重重地拍在泛蓝大尖胸膛。
一瞬间,铁甲塌陷,泛蓝大尖身死空中,如被是魔挤压的血肉,从铁甲裂缝中迸射出来,巨大而沉重的身躯,以比来时更快数倍的速速飞走,重重砸进大尖群里。
好像恢复了?
至少恢复了一些。
溪流锋锐的将士们想着。
如果是佩格芒特也在这里,他就会说:哈哈哈,肯定恢复了,至少他那个很装很讨人厌的样子,已经恢复得彻彻底底。
而后,他就会看见,可能是人类历史至今,最装的一幕。
…………
大尖阵中。
在泛蓝大尖被击飞的刹那,几乎没有间隔,又两具大尖,已经跃斩,扑杀而至。同时间,整个两侧的大尖群,开始向韩青禹压缩过来……
“啪!”
“啪!”
腾空的那两具大尖,持剑的双手突然间垂落,而后它们的头颅垂落,身体在空中失去控制,自由落体,砸在冰面上。
死了。
都死了。
这一次,青少校甚至没有挥刀。
“……”至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了。
他们期待king的恢复,如他以前那般强大,但是,这是什么?!
没有人来得及感叹或者发问。
因为,青少校穿阵前行的脚步,并未停止,他已经走进了大尖群,跨过地面大尖的尸体,仍在往前走。
两面的大尖群,也像是终于疯狂了,蜂拥扑向他。
“啪啪啪啪啪……”其实没有声音,又或者说,没有战斗的声音,而只有大尖沉重的躯体,倒下的声音。
青少校前行方向的两侧,那些疯狂前扑的大尖,一具一具在倒下。
一片一片地倒下。
一排一排地倒下。
少的一次两三具,多的一次十几二十具,一路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向前绵延着倒下……
它们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直接攻击。
有的身体在冲锋中突然僵直,身体惯性向前,一头栽倒。
有的直接咔地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面上,而后,头部咔的一下垂落,就这样跪在一旁死去。
“这是什么啊?”
作为一种很擅长想象的生物,人类对源能战斗力的期待和幻想,一直都有着很高的极限。
但是这种幻想,不管再怎么变态,一直都还是有迹可循,有战斗逻辑和规则的,那应该是源能的强势碰撞,毁天灭地……
而不是突然变成巫术和魔法。
似乎有些许疲惫,青少校还在往前走,一路,大尖群还在倒。
已经完全没有人能理解了。
但是有一点,在蔚蓝未来的历史书上,是可以确定和记录的。
之前,人类一直苦于自身高端战力对普通大尖的杀伤效率不足,就算是超级战力,也没有范围杀伤,可能全世界也就波臣将军的链锤和陈不饿军团长的斩红刀,能稍微高效一点。
现在,人类源能武力史第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出现了。
它叫韩青禹。
有很多绰号,the king,the青少校,那个混账……人间兵器。
“怎么样,看清了么?”此时的小王爷,早已经偷偷换上了刚才他说不要的生命源能块,和吴恤等核心团队的人一起,站在温继飞身边问。
“嗯,你们记得青子以前能在一定范围操控死铁吗?”端着广场的哀歌,目光没有离开狙击镜,温继飞点了一下头,接着喉咙动一下,说:
“那些大尖的右侧肩后,铁甲凭空出现裂痕,折出一块三角状的死铁,向内刺……”
“我想应该是那块铁片,刺穿了肩胛骨,刺进了那个菱形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