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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间武库     穹顶之上txt下载     穹顶之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36.那个胖医生

    折秋泓知道韩青禹的身体情况,所以她的可能性最大。这个逻辑确实存在,但是本身并不足够可靠。

    似乎一开始的时候,大伙不自觉也都不太愿意往她身上联系。毕竟其他人或势力,发现青子身上疑点的可能,也一样不小。

    所以最终还是逻辑和目的指向,得找到合理动机,才能进一步判断。

    可惜,分析的结果,矛头终究还是指向了她,或者说她的远航。

    远航本身是一个主体由科学家和超级富豪建立的自保派组织,存在已经超过七十年了,目标一直没有变化过——去往宇宙深处。

    具体目的或为了保留人类文明的火种;或为自己逃亡求生,寻找新家园;或只是为了科学探索的理想,想去星海深处看一看;总之就是想走。

    它之前选择归附蔚蓝的目的也在这,想借助蔚蓝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宇宙梦。

    这个梦想在天顶战争胜利后,因为那六艘大尖母舰的收获,而一度变得近在咫尺,真实可触。

    当时大概只需要两艘,只要蔚蓝肯给出两艘母舰,相关人员,物资支持,他们立即就可以动身,去往宇宙深处。

    然而这几天,这个梦突然一下就破灭了。蔚蓝议事会的最终决定,将六艘母舰全部编入战斗序列……

    “所以他们有足够充分的逻辑,采取行动打击这个世界的信念,尤其蔚蓝议事会,议员们的信念,以求逆转蔚蓝目前的决策。然后,青子就是最合理,也最合适的选择。”

    小王爷的分析不带任何感情因素。

    当这样的分析结果呈现,他自己和温继飞两个,是最容易接受的。因为除去感情、利益倾向外,他们本质上和折秋泓大约是同一类人。

    大抵玩战术、谋略和心理的人,心都脏一些,也都有相应的承受力和接受度。

    剩下几个就不太行了,毕竟是那么长时间相处的人,还曾一起经历过生死……这才刚分别不到三个月。

    贺堂堂木了几秒后,缓缓叨咕了声“草!”杨清白苦笑,其实天顶战争他的命也有一半是折秋泓救的,锈妹不吭声,因为都是女孩子的关系,这些年她和折秋泓的相处时间最多,感情也最深,虽然嘴上不说,偶尔心里还是把她当作姐姐看待。

    然而,折秋泓最终的身份,还是远航的领航人。

    “那个胖医生……不是朋友么?”韩青禹还不懂这样的利益和原则冲突,不懂站在一定高度后人性的选择,当场难过加困惑,也说了一句。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气氛反而突变了,大伙都无奈笑起来看他。

    “折姐姐找人砍你不是没道理的。”锈妹认真说。

    情绪又是难过,又是忍不住想笑,锈妹咳嗽两声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欺负了她多久。”

    “说起来为什么非要动手呢?一个顶级,一把枪,代价真不小,要这样安插进来怕是更难。”杨清白有些想不明白,说:“而且既然是她,为什么她不能直接站出来,说青子其实出事了……”

    “因为这个家伙叫青少校”,小王爷示意了一眼韩青禹说,“他不是哪个人站出来说几句,或随便找一些媒体撰文引导,说他实际已经不存在,民众就会相信的。而且远航现在毕竟归属蔚蓝,她直接站出来说,意图太明显,效果也不会好,还可能引来怀疑和争议。”

    “那她就不怕这事被揭穿?”贺堂堂有些恼火起来。

    “大概她很有把握吧,既然她敢做。”小王爷说。

    “其实往好处想,没准是我们分析错了呢?不是她,或她其实不知情,是远航下面的人擅自做的。”温继飞微笑一下,又凝神想了想,“我记得以前听参谋长提过,蔚蓝内部本身,好像一直也是有逃亡派的,他们肯定也想留退路……”

    瘟鸡说的是一个不算隐秘的隐秘。

    实际上,除去像深海、地心这样的自保派组织,以及已经归附过来的远航,蔚蓝联盟自身内部,也一直存在逃亡派。

    他们通常被叫做悲观主义者,或必败主义者。

    在蔚蓝至今的百年历史上,他们被长期允许存在,可以在内部坚持发表自己的观点,并为自己的悲观预期开展合法行动。

    假使有人,有机会去翻阅那些已经被掩盖的蔚蓝历史绝密档案,他们会在历代必败主义者的名单里,发现一个特殊而显赫的名字:

    歌耶赫。

    歌耶赫是发明初代源能装置的三位科学家之一,即是蔚蓝初代的三位神圣领袖之一……他也认为人类必败。

    这个看似突兀的状况其实在逻辑上并不矛盾。

    按照早期蔚蓝的定义,这些人被认为在本质上其实一样热爱人类,珍惜族群,只不过他们对于人类命运和前途的判断,有所不同而已。

    而包容他们存在的逻辑基础,是这样的:

    如果人类对抗大尖入侵的结果绝大概率是彻底消亡,那么这部分逃亡主义者的存在和他们所做的努力,也许就是那最后一线族群延续的希望。

    如同上帝关上大门后留下的那扇窗。

    早期人类与大尖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必败主义流派一度在蔚蓝内部声音很大。比如歌耶赫这样的人,没有人可以怀疑他的正义,以及他对人类的伟大贡献,但是正因为当时他对大尖的研究和认知更深刻,所以,他更绝望。

    “希望是毁灭的开始,信念是最危险的信号。盲目乐观和短视冲动,将彻底葬送人类文明。”

    这两句话,如圣经一般,在近百年时间里一直引导着历代的必败主义者们,他们总是这样说,努力尝试想留住那扇人类文明的火种之窗。

    但是,他们依然在历史的进程中变得越来越弱势,越来越没有声音了。

    因为这个过程中人类在不断强大,不断赢得胜利。

    这种抗争和胜利的信念在天顶战争后达到了顶点,目前,几乎全人类都开始相信:我们会赢。

    这让蔚蓝内部仅存的少数必败主义者们愈加忧心忡忡,在他们看来:

    这是宝贵的,

    也是危险的。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当一个五岁的幼童被鼓舞,充满信念去搏杀恶龙,这份信念本身就是恶和无知。

    议事会的决定正在葬送人类,他们说。

    …………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机场,准备登船离开枫叶国,去往下一站南亚美利加,顺带他们准备走一趟不义之城。

    不义之城仍在,也仍然有很大的独立性,它现在是很多非官方消息和隐秘的生发地。

    “那就是说,也不一定是折姐姐了?”

    锈妹因为这另一种可能的存在,而轻松了很多。主观上她还是不太愿意接受,是折秋泓派人刺杀青子,哪怕她知道这样杀不了青子。

    温继飞笑着点头。

    “狗屁,还是她。”小王爷无情说道:“因为蔚蓝的这些必败主义者们,一直都很守原则和规则,明白吗?这不是他们会采用的手段,这做法太极端了。”

    这一句话,又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事估计肯定有后续吧?”杨清白担心问。

    “肯定的,胖医生这么大的代价都花了。”温继飞沉吟一下,“不过现在既然先手已经在她手里,她什么手腕和脑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我们估计只能等着拆招应对了。”

    折秋泓可不是一般人,当她放下私人感情,站在利益对立面,她可不好对付。

737.故人的消息

    “不管怎么样,先上船吧。”

    温继飞招呼了一声,在青子失忆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在实际上承担着一切主要责任,内心的压力其实很大,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溪流锋锐出什么事,身边的这些人出什么事,再或者青子出什么事。

    只是他都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一行人走在飞船舷梯上的时候,一名枫叶国方面军士兵飞速跑过来,送来一份传真文件。

    这种情况这段时间并不少见,蔚蓝的各种文件送来挺多,贺堂堂随手接了,上船转交给温继飞。

    “你们猜,胖医生这回是想告诉世界青子失忆了,还是干脆直接说青少校已经死了?”

    温继飞坐在座位上,一边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缓和气氛,一边打开信封,掏出传真看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纸页上,声音戛然而止。

    隔了大概十几秒,才再次响起,不过已经整个腔调都变了。

    “清白,掉头,咱们回华系亚。”温继飞说话有些哽咽。

    大伙再看他时,他的眼眶已是红着,正强忍泪水。

    ……约半年前的天顶战争,溪流锋锐在韩青禹劈完天顶那一刀后就提前退出了战场,但是战争本身其实还有后续。

    短时间内,包括华系亚双城,渝州和盛海在内,全球27城空中覆盖的大尖群无一例外向地面发动了猛攻。

    那是27场艰难而残酷至极的绞杀战。

    期间多数城市的大尖母舰都加入了进攻,来到地面,或者近地面。战役的尾声,大尖开始撤离,蔚蓝急令:各战场不惜一切代价,留下大尖母舰。

    血战后的战士们挣扎着站起来,冲向那些母舰,阻止它们逃离。

    万千人死在冲锋的途中,

    有人挂在舰上,

    有人杀进船舱……

    最终,这个缴获数字是六艘。

    而蔚蓝将士们的伤亡,至今无法精确统计。

    第一批明确牺牲的战士,早就已经举行过集体葬礼,但是还有一些人找不到,他们多数都被大尖母舰带走了,也许已经去了南极,生死不知,也许死在途中,尸体掉落大海……

    蔚蓝舍不得判定他们已经全部牺牲。

    他们也确实在太平洋的小岛上找到了重伤垂死的生还者。当然,更多时候,搜索小队找到的都是战友的遗体。

    被找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失联名单上的绝大多数人,目前都还没被找到。蔚蓝的搜索和找寻,也一直在继续。

    现在温继飞手上的文件上,写着这样三段话:

    其中一段来自蔚蓝官方:

    【前日,我搜索小队于南太平洋海底发现一破损大型飞船结构,经分析,该结构应属某艘逃逸大尖母舰的主动力舱。

    舱内战斗痕迹明显,计发现战士遗体共十一具,经辨认,全部来自蔚蓝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盛海战区第四军。

    遇难将士包括:天顶战争盛海战区最高军事指挥官,蔚蓝中将,第四军军长,张赤远将军……

    蔚蓝议事会,及蔚蓝全军,特此通告,并表示沉痛哀悼,与至高敬意。】

    另一段来自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

    【……沉痛告知:我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盛海战区主力第四军,前期失联将士共计十一人,已于过去两日,被搜索部队发现并证实,不幸全体牺牲。

    其中包括我第四军中将军长,张赤远将军。是为天顶战争,我军本土战场,牺牲最高级别及职务之将领……

    目前,遗体已经归国,军团决定,举行单独军葬,送别张赤远将军及所部第四军遇难将士。】

    最后还一段,只有一句话:

    【回来送送他吧,这些年见面不多,他总夸你们几个。我说好了,让你和温继飞两个也去扶灵。】

    落款,陈不饿。

    …………

    溪流锋锐最近和蔚蓝的具体联系太少了,更少去打听,竟然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天顶战争最后,盛海战场的战斗尾声,张赤远亲自带领小队杀进了大尖母舰。

    他们杀进了主动力舱,给它砸坏了。

    最终带着分离的部分坠落在南太平洋。

    其实小队几人和张赤远将军之间的人生交集并没有那么多,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次交集,正好就发生在他们曾经最危难的时候。

    那时,他们刚从渠氏宗族抢了永生骨逃出来,韩青禹苦战斩杀渠宗严后重伤昏迷,吴恤和小王爷也都重伤……一行人被折守朝和隐世家族,数名顶级并上千人马,翻山越岭一路追杀。

    生死之际,是张赤远军长带着百来名随行战士和后勤人员,为他们阻挡来敌。

    这家伙本身连个顶级都还差点儿,带的人也就那么点儿,但是,他跟折守朝说:

    “前方方圆百里,所见都是我的敌人。”

    “凡以下犯上者,杀无赦。”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本事你试试,从一个华系亚方面军军长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本事……滚!”

    这就是华系亚方面的的老兵啊,唯一目击军团的军长,玩命耍横的事,他们谁都不放在眼里。

    张赤远救过他们的命。后来几次短暂的交集,他每次都洋洋得意地提起,还总吹牛逼。

    那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家伙,高大而有些粗糙的中年汉子,笑容爽朗而豪迈,喜欢虚张声势,也容易得意,吹起牛来趾高气扬……

    他总是说,他最讨厌就是第九军。

    说你们几个以后来跟我混吧,我比你们那个陆五征罩得住。

    还说,你们可都欠我人情,以后第四军有事,你们得还。

    然后,他又总跟外面人说:那可都是我的小兄弟,是蔚蓝对不起他们,他们怎么折腾都占理。怎么着,不能说啊?你让蔚蓝议长站我面前来,老子也一样这么说。

    “怎么了?瘟鸡。”见温继飞这样情况,飞船船舱内,大家都担心起来,贺堂堂不安问了一句。

    “张赤远军长他……牺牲了。”

    温继飞抬头的一瞬间眼泪掉下来。

    船舱里短暂的沉默,“呜……”锈妹一下哭了出来。

    贺堂堂痛得骂了一声咬牙强忍。

    就连吴恤这样的人,都张嘴无声,整个人哽住一下,茫然、愤怒而无措。

    韩青禹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情绪难过,但是他的悲伤,其实并不具体。他这段时间听温继飞几个提起过那段往事,这样一个人,但是不记得他的样子,他们之间的交集……

    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重新认识他了。

    没法亲手还他那份天大的人情。

    “老头说让咱们回去参加葬礼,然后,咱俩去给张军长扶灵。”温继飞朝他说。

    韩青禹用力点了点头。

738.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青少校了

    当他们说,只要证明现在的你是假的,就可以打击蔚蓝议事会和全人类的信念,韩青禹第一次感受到肩头巨大的压力,有些慌张,但是并不明确。

    当故交张军长牺牲的消息传来,韩青禹在温继飞等人的悲伤里,感受到悲伤,或还掺杂一些作为普罗大众对英雄逝去的沉痛,可是就连这份悲伤也不具体。

    他是青少校,又不是。

    韩青禹在归程的飞船上一路沉默着。昏迷醒来最初阶段的新奇和激动早就已经消逝了,现在,一些真正的问题开始摆在他面前。

    此时的韩青禹,缺失的其实不止记忆,还有更重要的,是那只冷血而强大,贪婪而无耻的超级炎朽,自小对他性格的影响。

    他可以在上一次十九岁突然遭遇,冷静伏杀,刀毙两名清白炼狱的杀手,杀完人表现得波澜不惊。

    但是在这次十九岁的状态,满是无措和慌张。

    “你现在一定也很难过吧?我想你一定是很在乎情谊的人,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把你当作朋友、兄弟。”

    “可是我连你曾经和张军长说过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更不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是你,会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能替你为朋友落泪。”

    韩青禹低着头,用手摩搓着那两把传说已是很著名的战刀,仔细端详。

    他看过那个家伙的战斗影像,不止一次,感觉自己很难做到,也不知道如果换成那个家伙,他会怎样面对这样一份压力,把人类信念扛在肩上。

    “也许他足够强,根本就不会担心吧?”

    “可是我不行,我做不到。今天,我可能给他丢人了,在枫叶国酒店的餐厅,面对刀和子弹,我只会慌乱的闪避。”

    “而事实,那个所谓顶级战力的刺客连堂堂都打不过。

    “那两颗子弹在吴恤面前就像是儿童的玩具一样。

    “能不能快点醒过来啊,明明胖医生说很快的,我怕再迟,就出大事了……”

    “青子。”温继飞伸手,不轻不重拍在他肩后。

    韩青禹木然转头。

    温继飞俩眼眶依然发红,很努力地微笑了一下,“是不是压力很大啊?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什么?”韩青禹茫然了一下,因为温继飞说的是不在乎,而不是因为强大所以无惧。

    “你只做你自己心里认定的那份,坚定不移,生死无惧;你从来都不在乎这个世界和别人,对你抱怎样的期待。”

    温继飞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这货好强大,不,后来的我好强大。”韩青禹在心里,第一次从无关战力、声名的角度认识另一个自己,原来那个叫做青少校的家伙,就连心态都如此强大,“也是,要不然他可能走不过那些年,更做不到那些事。”

    “在想什么?”见他不吭声,温继飞小声追问一句。

    “我在想”,韩青禹想了想说,“就那个胖医生啊,咱们要不要报复一下?”

    “……这特么倒真是骨子里的。”温继飞笑骂。

    “什么?”

    “记仇。”

    “后来我也很记仇?”

    “后来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是没人真心说你不好。”

    温继飞太懂韩青禹了,不管是哪一个韩青禹,简单的几句对话,就让他情绪缓解了不少。

    但是,当飞船终于在盛海蔚蓝军用机场降落。

    几十名地勤人员和接待人员站立在跑道尽头,他们的眼神努力坚定不疑,但是又怎么都克制不了,好奇地想飞船张望,甚至端详。

    就好像他们能透过飞船装甲,看到那张脸一样。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当温继飞第一个走下舷梯。

    “温少尉”,现场一名军官出列,跑步上前敬礼,接着小声说,“现在外面很多记者,其中很多来自普通社会媒体,世界开放了,让这些人太自由……我的意思,青少校需不需要走特别通道?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说话的同时,他忍不住朝温继飞身后舱门看了几眼。

    温继飞皱了皱眉头。

    军官连忙收回目光。

    “是早上青少校遇刺的消息出来了?”温继飞问。

    “嗯”,军官点头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份没有刊名的彩色报纸,递到温继飞面前说,“还不止。”

    不止?

    温继飞心急,手没急,平静接过报纸,打开。

    “折胖子好快的手段。”小王爷朱家明出现在温继飞身后,看着他手里的报纸,小声说道。

    他俩说话都是可以没有眼神和表情的,哪怕他们在讨论的事,是后脑勺被顶了一把枪。

    “嗯,先手走了好多步”,温继飞点头答道,“估计这里的文字部分,都是事前就已经编辑好了的,然后紧急配了后续图片发出来。”

    此时他手上的报纸已经打开,整两页的大版面,有同一个标题:《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青少校了》。

    【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没有the青少校了。我想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件事,我们也一样,但是我们有责任,必须告诉世界真相。

    因为,这关系整个人类文明的前途和命运。】

    文章的开头很直白,近乎直接说,青少校已经死了。

    全文文字风格,并不以官方报道的正式感呈现,或许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它叙述得更像是故事刊物的迷案破解。

    【他牺牲了,不幸殉身于天顶战争的那一刀后。是的,这个世界最强大和闪耀,最可以期待的超新星辰,已经于半年之前,澳洲海岸,与大尖戴呃同归于尽。

    而我们都知道,大尖在戴呃之上,还有不止一级,更高阶的大尖。

    因为一部分人的用心,我们甚至没被“同意”向他哀悼致敬。

    我们不知道,这场骗局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蔚蓝政治家的温柔手腕,还是其中某些狂热分子为满足个人理想做的丑恶掩盖。

    但是真相就是如此,后来所谓青少校长时间的昏迷,现在回头看,其实也不过是那一部分人在拖延时间,寻找替代品,以维系青少校对我们的“鼓舞”。】

    整篇文章到此充满了武断和阴谋论的味道,大概多数人看了,都会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只是,他们同时开始止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和紧张不安。

739.军葬(上)

    然后,“他们”开始提供证据。

    【前段时间有一件趣事,我想大家都有听说过,青少校和陈不饿上将,两代华系亚战神在瑞士军用机场互相“挑衅”,那两道地面裂口至今被作为珍贵的遗迹保留。】

    附图呈现瑞士机场地面的两道裂痕,十分清晰。

    【我知道,我们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可能通过这张图片看出什么异样。但是,那些顶级巅峰,超级战力们,你们可以有勇气站出来,说一句实话吗?

    图中从右向左延伸的这道裂痕,他的源能控制力,是什么水平?

    注意,我们判断的依据并不是实力,而是控制力,因为那是一场游戏。正因为那是游戏,所以更需要控制力。

    而那道裂痕告诉我们的信息,他对源能的操控,甚至还不到刚踏入顶级的水平。

    你们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是the青少校,是在天顶战争中一刀斩杀戴呃的那个人,是胜利的标志,可是他的源能操控水平,几乎完全不入流。】

    【不够,对吗?】

    【我们都知道,青少校一向拒绝正面拍摄,但是,现实中有很多人曾见过他。在过去的这两个多月里,因为疑惑,我们的人在全世界范围追踪和观察他。最终从他的眼神,神态和行事逻辑中,我们再次得出结论,真正的青少校,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那不是他的眼神,那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普通人的眼神。他没有那份淡然和桀骜,甚至没那么讨人厌。】

    【还是不够,对吗?】

    【我想是的,至上述调查结论出来,我们都跟你们一样,依然无法接受,不愿相信,更无法彻底说服自己。

    直到今天早晨,枫叶国多伦多的蔚蓝专用酒店餐厅,发生了一场刺杀……】

    报纸到这里不再是文字叙述,而是一整页的图片:

    青少校用瓷盘抵挡死铁短刀的刺杀;

    面对一名顶级战力的刺杀,他选择向后闪避,过程显得有些慌乱;

    贺堂堂救援,轻松制敌;

    他惊慌闪避两颗来自侧面的子弹;

    吴恤救援,轻松制敌;

    战斗结束了,青少校在大理石柱后眼神不安。

    “图片好像都是从录像里截取的。”小王爷说话间微不可察得皱了皱眉头,因为这说明,对方手里有今早那场刺杀的现场录像。

    这才是那场必然失败的刺杀,真正的目的。

    “嗯。”温继飞点头合上报纸。

    因为后续的文字已经不需要看了,有这些图片在,就足以掀起对方想要的风浪和冲击了。

    那可能是一场波及面巨大的恐慌和不信任。

    因为几乎每个人都会开始相信他们的话——这不是青少校,他可是战神啊,所以,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没有the青少校了。

    从普通人到蔚蓝将士,到议事会做决策的议员们,都是如此。

    他们会恐慌,愤怒和质疑,然后带着怯懦和犹疑去思考。

    文章最终也没有提起,人类文明需要一条退路,但是这样的声音后续必然会出现,因为信念正在被摧毁。

    而且因为这场疑似欺骗,反向的声浪会比预期的更大,非但那些有机会登船逃离的人会发声,就连更多其实毫无希望登船的人,都会因为愤怒和怀疑,不自觉加入他们的队伍。

    “既然这样,我们干脆承认青子重伤失忆,实力下降了,不行吗?就说他很快会恢复。”

    杨清白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恐怕不行。”温继飞说:“既然折秋泓选择这样操作,她就肯定有把握,别忘了,青子很快恢复这个判断,也是她给的。”

    这意思,折秋泓可能早在她还在封龙岙的时候,就已经根据形势的发展,开始谋划和布置这场舆论风暴了。

    这个可怕的胖子。

    至于青子现在的情况是否与她有关,是不是她动了什么手脚?大伙暂时都认为不是,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的实力和能力,应该都还不足以封印一具超级炎朽,以及另一只炎朽遗留的致命特性。

    她应该只是顺势而为,撒谎,留了后手。

    “我猜一旦真的承认了,后续各方名医会诊”,温继飞顿了顿继续说,“结论很可能是,青子很难再恢复,很难被治愈。这样他们的目的一样能达成。”

    说完这句话,身后沉默,温继飞抬头,发现远处接待人员和地勤人员的目光,全都凝神看着自己身后。

    所以,青子也在身后,和杨清白他们站在一起?!

    他听到刚才这句话了——实际他的情况,可能很难恢复。而他是否恢复,并不只关系他个人。

    还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出来呢。

    温继飞转身,举起手里半折的报纸向韩青禹示意。这个动作看起来的意味像是在说:“你看,这玩意太可笑了。”

    但是实际,是遮挡。

    “现在外面有很多记者,可能全世界无数人都在等你出现。”他举着报纸,看着韩青禹说:“机场准备了特别通道,我们可以直接乘车绕出去。但是,如果你能直接走出去,情况会更好。”

    这大概是韩青禹苏醒至今,温继飞第一次对他的行动提出指向性意见。

    “不用说话,更不用搭理他们。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一旁的小王爷接话说:“就像他们每个人都欠你一车源能块不还那样,板着脸走过去就好了。”

    现在他们需要时间思考,和参谋长沟通,然后做出应对。

    这个应对的第一步,就是给出青少校一如既往的,那副看起来谁都不在乎的样子,包括流言和质疑。

    那副招人厌的样子韩青禹之前在锈妹的指导下练习过。

    他准备点头,但是不经意一抬头,先看到了远处那些工作人员的目光。

    同时,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已经能够隐约听到外面记者的嘈杂声。

    记者们大概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

    “我……我可能做不好。”韩青禹最终苦笑着这样说道,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把握,这不是他能应付的场面。

    同时,这一天从早到晚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也已经让他有些乱了。

    “那就走特别通道。”锈妹第一次插话,有些心疼地看了韩青禹一眼。

    “嗯,合理,反正就是懒得看到他们。”温继飞笑着说。

    原本正有些惭愧呢,韩青禹愣了愣,“这样也合理吗?”

    温继飞笑,“合理啊,像韩青禹这种人,不管怎么做都合理。”

    …………

    这天,盛海蔚蓝军用机场外汇集的记者们,最终没能等到青少校一行人出现,汽车通过特殊通道,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战区基地一套独立的院子里。

740.军葬(中)

    战区基地自然是没有记者敢来打扰的。

    蔚蓝在自身存在公开后,为免造成世界陷入暴力独裁的担心,对普通社会各种团体,包括媒体的态度一直都很宽容。

    但是再怎么宽松,事情也不至于到完全放任的地步,记者要是敢连战区基地都敢围,守卫部队就敢让他们集体去南极洲拍大尖。

    先前,在机场落地的时候,韩青禹躲了。

    其实他当时有听出来温继飞的意思,面对流言初起的局面和记者的围堵,如果他能冷静的出去露个脸,对事情一定更好,但是他还是躲了。

    他对自己没把握……

    之前几个月苏醒后的日子,大体过得都没什么压力,韩青禹被很好地保护着。其中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浸在茫然和好奇的切换中,偶尔还夹杂一些自豪和激动。

    可是现在,事情突然之间就变了。

    先是巨大的压力来袭,他莫名需要支撑这个世界那么多人的信念,再又是一连串繁琐的事情和逻辑变化,让他整个转不过弯来。

    刚苏醒时的医生,重要的朋友,突然间就开始对付你,派人刺杀你,利用你的伤病做文章制造混乱……

    然后,瘟鸡和小王爷还都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合理。

    这世界对现在的韩青禹来说,太沉重也太复杂了。

    “睡着了吗?”套房客厅里,小王爷抬头,用气声问。

    “嗯。”铁甲静音状态缓缓回转,点了一下头,同时小心翼翼带上门。

    房间床上,韩青禹缓缓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忍住,如猫一般无声跳下床,来到门边坐下。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

    “瘟鸡,你今天白天说的是真的吗?”门外,杨清白小声说:“青子的真实情况,真的很难治愈?”

    温继飞点了点头,“嗯。按我对折秋泓的了解,她这次把握非常大。所以很难是一定的。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青子甚至可能永远恢复不了。”

    “那……”锈妹欲言又止。

    “那要不咱带他去南极吧,扔他砍大尖去!说不定砍两只红肩什么的,出点什么意外,他就突然恢复了呢?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贺堂堂的声音有些大了,被剩下的人用凶狠的目光制止。

    “滚,你觉得现在的青子能砍红尖吗?你个混蛋!”锈妹的语气有些急了,说:“青子会死的。”

    “他现在没有了炎朽,战力下降,连战斗意志和经验都没有了。他真的会死的。”

    这些话,锈妹的本意,自然是心疼,想要保护青子。

    但是这些字句落在门后的那只耳朵里,依然让韩青禹惭愧和刺痛。

    连战斗意志都没有么?韩青禹默默回顾了一下早晨的那场刺杀,发现结论似乎是对的,当时整个过程,他没有过愤怒,没想过还手。

    “实在不行就让他这样好了,不行么?我们保护他。”锈妹声音不大,但是情绪激动,继续说:“以前都是他保护我们,保护那么多人,以后换我们保护他啊……直到胜利,或者我们一起死在普嗒尔和弥望手里。”

    “嗯,是的,当然可以。”温继飞笑容温柔,看了看锈妹。

    关心则乱,这是锈妹的孩子话而已,实际如果他们真能做到这样,过去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今天也不用坐下来商量。

    老早归隐不就好了?

    实际,时至今日这样的局面,青子和他们这个团队所关系的,早已不止是身边这些人了。他的牵连和影响,已经太深太广。

    “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样做会更好。”温继飞试着安抚锈妹的情绪,但是说话的眼神,有些忧虑和疲惫。

    “怎么做都一样好不了。”小王爷的语气颓然而沮丧,说:“不去说这个世界会怎么样,没有他,首先溪流锋锐我们就撑不起来。”

    溪流锋锐的手上有一万多疯子和暴徒,其中顶级战力超过二十人,战力强悍。同时他们强势已成习惯,手握大量资源,地位独立而超然。

    这股力量一旦失去独立的必然性,时间稍长,就一定会被所有势力盯上,然后压迫或离间,至最终被分解,吸收。

    这个独立的必然性,等于韩青禹三个字。

    除他之外,哪怕温继飞再怎么睿智,越来越老谋深算,吴恤再怎么强悍,不断进步,他们都支撑不住溪流锋锐超然的存在。

    “别看蔚蓝现在这么重视,尊重咱们,一旦没有了青少校,再失去势力独立性,那些议员们第一步想做的,就是怎么分割我们,消除这个团队的影响力。”小王爷郁闷说:“永远不要高估政客们的道德原则和良心……”

    他越说越激动和忧虑了。

    “算了,先不说这个。”温继飞开口把话题拉回来,说:“明天张军长的葬礼,人肯定很多,加上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到时一定会有更多人等着青子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焦点……他现在压力很大。

    这样吧,恤儿你替青子,到时和我一起去给张军长扶灵。

    然后小王爷就别参加了,你趁机出去,打听一下折秋泓现在具体在哪,咱找她给堂堂治脱发去。

    对了,明天我得早点起,去机场接一下参谋长,看看他们那边,对这事有什么意见……”

    内部商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大伙回房之前,锈妹又一次小心翼翼开了房门观察,青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等她关上门,人从床上坐起来。

    韩青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又能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坐到五点多,他才不自觉睡去。

    …………

    次日,上午。

    韩青禹精神疲惫,起得很迟,迟到他走出房间的时候,灵柩和车队,都已经离开战区基地。

    没有人叫他。

    正如温继飞所说的那样,流言经过一整夜的发酵,风暴已经越来越大,现在的情况,大概全世界都已经成为一个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作为当事人的韩青禹,在套房客厅独坐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打开了门。

    “青少校……报告!”一名士兵意识到自己走神后,连忙挺身敬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个,是温少尉让我交给你的。”

    “哦,好。”韩青禹接了,打开信封。

    信上的话很短,温继飞说:“看你睡得死就没叫你,我们几个去送送张军长。没事啊,扶灵的事吴恤替你,我们知道你很累了,现在外面的情况也比较复杂,你可能应对不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回来。”

    ……好吧,也许确实我不去更好,我连昨天出现在机场外的勇气都没有,今天的场面,怕是更应付不了。

    是的,我去了还可能出岔子。

    一边安慰自己,给自己开脱,一边把信收起来,韩青禹看了看那名年轻的士兵,突然问:“你有烟吗?

    这是韩青禹苏醒后第一次主动跟人要烟抽,其实就算是之前,他抽烟也不多,偶尔抽几次,多是战斗后温继飞给他。

    “有。”士兵连忙从胸兜里掏了烟递过来,又打了火帮忙点上。

    “谢谢。”韩青禹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看,下面的几层楼梯,每隔几步,都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站岗的蔚蓝战士。

    看来他们是来保护我的。这样,向下走就不太好了,韩青禹只得选择向上。

    向上就只一层半,他很快走上楼顶阳台。

    他发现这个阳台是破损的,有一角缺失了。

    可就算是这样,它也已经是整个战区保存最好的少数建筑之一。

    因为所有这里建筑都是破损的。

    更多地方,只剩残垣断瓦。

    “看来,他们口中天顶战争最后阶段大尖的进攻,直接攻击了这个战区基地。”

    韩青禹环顾眼前的景象,脑中试着去想象那场半年发生在这里的战斗……

    然后是战后,那些被从血泊里抬走的遗体。

    那些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包括他们的军长。

    今天,张军长等人的遗体就是从这里出发,运往城郊墓地的。

    往前又走了两步,韩青禹试着朝更远处张望,想看看,是否还能看到车队的影子。

    一名在隔壁餐楼里站岗的士兵乍然回过神来,转头放下望远镜,看向他……接着凌乱抬手,敬了一个军礼,“青少校!”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双眼通红。

    他刚很激烈的哭过。

    他拿着望远镜,大概在看那支已经离去的车队。

    “你,你们是第几军的?”

    “报告青少校,第四军。”

    “那你们……”韩青禹想问那你们怎么不去送送张军长,张口停住,因为意识到自己这样问很蠢。

    他们被留下来,当然是因为要保护他。

    沉默,

    沉默,

    转头又看了看公路的方向,呼,重重的深呼吸,韩青禹改问道:“车队走了很久了吗?”

    “刚走一会儿。”那名战士答。

    “那这里有车吧?”韩青禹再问。

    “啊?”士兵茫然了一下。

    “走,我们一起,去给张军长送行。”韩青禹转身准备下楼,说:“对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穿战斗服和装置。”

    ps:今天出门在外,单更一下。

741.军葬(下)

    套房里就只自己一个人,韩青禹苏醒至今很少有这样孤单的时候,他被保护得很好,而且他们总是把关心和照顾都做到不露声色。

    这让他一度只带着轻松和新奇,去感受这个剧变后的世界……直到昨天,有些事情发生了,不是他们能替他扛下的。

    换上溪流锋锐特制的作战服,胸口红色的扑火飞蛾感觉有些碍眼,不过也忍了,又穿上战靴,踏地的脚步变得清晰。

    从房间里把离家时老爸给做的大木箱子搬出来,放在客厅地上打开。

    这箱子里装着整个世界都已经很熟悉的,the青少校的全套标志性装备。

    箱子的上部偏浅,别着两柄外形看起来与蔚蓝制式直刀差别不大的死铁战刀,但是据说,都是用最高阶的死铁,由最强大的铸刀师铸成。

    然后是钉在木板上,两条由老妈亲手缝的装备带,一排二十块高度浓缩的超级专用源能块,再一排二十块标准金属块。

    木箱的下部要深不少,躺着一柄大号的蓝光柱剑,再一把小号的,看着都很狰狞,但是颜色晶莹漂亮。

    最后是箱子的左下角,长方形格子里完整放着一套当前最先进的第十代源能机动装置。

    这套就是当初砸在贺堂堂后脑勺上的那一套,要算辈分,它是蔚蓝现在所有第十代装置的爸爸。

    韩青禹伸手把装置拿了起来,一瞬间感觉有些陌生。他这段时间偶尔会把战刀或源能块拿出来看一看,但是几乎从未装备整齐……

    “这个装置,具体怎么穿来着?”

    韩青禹犹豫了一下,他看过很多次贺堂堂和吴恤他们穿装置,甚至看吴恤指导老爸穿过,但是回想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担心万一一个差错,穿错了出什么意外。

    毕竟这是能量很大,很厉害的东西啊,万一炸了……韩青禹一边想着,一边拿了装置在身上比划……

    转身,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把门口的年轻战士喊进来,让他帮忙做个指导。可是那样的话……

    “咔!”

    四块湛蓝如晶石的浓缩源能块,像压子弹一样被卡进凹槽,接着金属匣子关闭,锁扣挂上的声音清脆。

    ……装置穿好了。

    整套动作费时大概也就两到三秒,全部在下意识状态中完成。

    当场,韩青禹自己先愣了一下,接着笑出来,笑容有些苦涩,带着几分自嘲,但又有许多欣喜在里面。

    “看吧,我还是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他接着俯身拿起一把战刀。

    右手像条件反射一样,流畅将战刀插在背后,卡进勾钉……

    第二把。

    楼下,小院侧面的断墙边停着四辆军用卡车。卡车跟一般军车一样,都是墨绿色涂装,只是多了蔚蓝的标志和所属的部队编号在侧面。

    时间紧急,来不及去找白花了,士兵们在每辆车的后视镜位置绑上了白布。

    他们当然也想去给军长和战友送行,不知道多想。

    何况这是the青少校的指令,上级难不成还敢拒绝?要拒绝,怕至少也得先一级一级,报到陈军团长那里。

    所以申请报上去,没等批复,他们就快速准备好了。

    “来了吗?”

    此时已经有三十余名第四军老兵等候在车旁,同时楼里的人都还没有撤下来。一名中校神情焦急地坐在驾驶座上,探头小声朝二楼窗口问道。

    实际这些战士当然也是听说了昨天那些传言的,甚至其中有人私下看过报道,看到了那些刺杀现场照片。

    这一天一夜,无敌的青少校正在崩塌……不止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也在源能世界里,在蔚蓝将士的世界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流言的影响,战士们这两天看到韩青禹,也会感觉确实不太对劲。比如他总是显得太过温和礼貌,偶尔甚至有些拘谨,完全没有曾经慑人的气场。

    还有他的眼神也太单纯了,看着就像是一个质朴的孩子,而不是传闻中谁都招惹不起的小心眼杀神。

    “还没,我上去看看。”二楼窗口,一名中尉回应,而后转回,仰头看了看,快步朝楼上跑去。

    啪啪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上。

    总共也才五层楼而已,中尉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层阶梯,他一边仰头奔跑,一边朝门口站岗的四名战友问说:“怎么,青少校还没出来……么?”

    “咔哒。”

    房间门就在这时朝外打开来。

    一个穿着作战服,负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中尉的脚步陡然停住,停在阶梯下。

    沉默。

    五个人五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

    假的?

    真的?

    对比昨天,甚至对比刚才,现在的青少校整个人给他们的感觉,似乎突然一下就全变了。他变得……像是青少校了。

    这一幕僵持的场面,让韩青禹差点以为自己把装备穿错了。

    而后也许三秒,五秒,“唰!”五人不约而同抬手敬礼,“青少校。”

    “嗯。”韩青禹点了一下头,说:“走吧。”

    他没有特意去装酷,只因为背负着旧日武器的关系,表情不自觉冷峻,说完带头朝楼下走去。

    向下楼梯上,每隔几步都站着执勤的第四军战士。

    “唰”,“唰”,“唰”……敬礼的手臂不断有力地举起,“青少校”,“青少校”,“青少校”……

    来了,中校从驾驶室跳下来,带领战士们列队。

    等到韩青禹终于走出门口,集体敬礼,“青少校。”

    “出发吧。”韩青禹匆匆回礼,跳上副驾驶座。他知道自己必须恢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恢复,试着去做吧,就从去面对开始,从去为张军长扶灵送行开始。

    四辆军用卡车陆续启动,驶出战区基地。

    因为已经有些迟了,怕赶不及,车队一路加速狂奔,去送他们的军长和战友最后一程。

    …………

    从南郊到市区,再到北郊,盛海的部分路段今天实行了严格的交通管制。沿途路面干净,空空荡荡。

    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奔跑,飘扬。

    但是道路的两侧,包括辅导,横向的路口,满满当当全是人和车。

    因为提前知道了消息,大量盛海市民一早走上街头等候,来送张军长和他的战士们最后一程。

    其中有人天没亮就从乡下动身,有人专程从外地赶来。

    “嘀~”数千辆汽车集体鸣笛的声音由远而近。

    “来了!”人们喊。

    视线中,军葬车队缓缓出现。

    车队前方,由当地政府部门派出的交警摩托车队呈箭头状引导开路。

    而后,是连续十一辆载着英雄灵柩的灵车。

    车上全副武装的战士分两侧而立。灵柩之上,分作两段,分别覆盖蔚蓝旗帜与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战旗。

742.你看,多像他

    “嘀……”当远处的鸣笛声渐熄,近处停靠的汽车开始集体鸣笛,刺耳的汽笛声不断汇聚,飘荡,直上云霄。

    送行的民众先是在沉默中挥手,红着眼眶,抹着眼泪。

    猛然间,“张军长走好!”一个粗糙的汉子,大吼了一声。

    “张军长走好!”万众回应。

    “第四军的战士们走好!”

    “辛苦了。”

    “盛海人会永远记着你们。”

    “……”

    一声声,呼喊声响起,此起彼伏。

    随家长而来的孩子们,站在路边,认真而努力地敬着军礼,崇敬的目光随灵车而去,但是手臂一直不肯放下。

    “砰!砰!砰砰砰……”一排枪响。

    为了明确界限,普通世界的政府按例是不能参加蔚蓝官方仪式的,所以他们派来了自己的仪仗队,就在这里,为烈士行鸣枪礼。

    第一排枪响,

    然后第二排,

    第三排。

    运送灵柩的车辆在枪口的硝烟中逐渐远去。

    但是,后续还有更多车辆驶来。

    庞大的车队里,一排排卡车,一排排吉普。

    卡车上有第四军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一千多名兄弟,他们作为第四军下属各团,各小队的代表来到这里,替第四军上万弟兄,送自己的军长和战友入土。他们都是第四军最铁血的战士,可是现在,痛到已经不能哭,只有一声声咬牙低嚎如狼。

    吉普车里有来自军团各军的代表,蔚蓝总部的代表,议事会的代表。

    还有牺牲将士的亲属,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在车里哭成了泪人。

    此外,唯一目击军团陈不饿军团长亲至,徐晓红参谋长亲至……

    溪流锋锐核心团队全数到场。

    “所以,青少校真的也来了吗?”

    “昨天肯定是来了的,人到机场没出来露面而已。至于今天来没来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一天一夜,这么大的风浪,也没见他们出来回应。”

    “可是我听说他是要为张军长扶灵,这样人怎么可能不来?”

    聚在一堆说话的是记者,消息对比一般民众要灵通不少。

    当场有人回应,“换成吴恤中尉了,我听组织葬礼那边人说的,一早就换了,怎么你们都没收到消息?”

    “没有啊。”一名记者点头,再抬头,眼神惊愕说:“所以!”

    所以……

    “假的,应该是假的没错了,那份报纸我们也都看过,要说照片里那个人就是青少校,你们谁能信?”

    “唉!看来……”

    看来,青少校很可能真的已经牺牲了,一名记者欲言又止,摇头叹息。

    作为记者,他们确实需要新闻,渴望知道真相,想把真相告知世人;可是同时,作为一个人,一个在末日浩劫威胁下生存的普通人,又谁希望听到这样的消息?

    “你放屁!”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旁传来。

    记者们纷纷转头。

    那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长得有些瘦弱,他抓着栏杆,梗着脖子,眼眶仍然流着眼泪,愤怒地继续朝记者们吼:

    “你胡说,你们都在胡说,青少校才不会死,青少校是无敌的。要死你们去死……”

    话没骂完,一名看着十**岁的女孩慌忙从身后捂住了男孩的嘴巴,“好了,卫雨,咱们不说了,不说,咱自己知道就好。”

    当姐姐的怕弟弟惹事,当场拖着他准备离开。末日威胁下的社会秩序比以前差了不少,姐姐的担心其实并不多余。

    记者们走过来了,张佑晴有些紧张,眼皮一抬,准备开口替弟弟道歉。

    “没事的。”被骂那名记者开口有些苦涩,先朝张佑晴说了一句,接着伸手想摸摸男孩的脑袋……被闪开了,记者手收回来说:“可是有一点你错了,人都会死,青少校也一样,也是血肉之躯,所以他也会死。”

    “唔!”男孩不服,挣扎了一下,但是姐姐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曾做过的那些,才更加可贵,他为了我们去赴的那一场场死战,才更值得铭记和钦佩。知道吗?”

    记者说完转回。

    一群人无声互相看了看,全都是灰暗的眼神。

    “我听说好像连一会儿墓地开山的人都换了,之前说是青少校来开,现在又变成了军团长……”

    “希望军团长的身体还硬朗吧,这半年关于他老人家的传言也不少。”

    “嗯。”

    记者们说话间,现场的交通秩序开始准备恢复,大批交警奔跑穿行,站上岗位准备指挥通行。

    “等等!等等!后面还有车!蔚蓝军车!”急切的声音突然从交警肩头的通话器里传出。

    放行的手势做到一半,又变成阻止。

    现场在少许混乱中重新停滞下来。

    后面还有一队蔚蓝军车没过呢,而且来速很快。普通世界的交警也好,上级领导也好,所知仅此为止,不需要问究竟,要做的就是继续维持交通管制,等待后方那支送行车队通过。

    同一时间,拒绝者这边的态度要紧张很多。

    后续那四辆军车并不在报备中。车固然是蔚蓝的车没错,可是人就不一定了,这万一要是洗刷派的人混进来……

    “嘟、嘟!”紧急通话要求,通话器黄灯不断亮起。

    车队中一名中尉伸手接通通话。

    “你们是谁?”

    “第四军的,我们……”

    “通行指令,报上你们的通行指令。”

    “……没有。可是我们……”

    “停车!马上!停车接受检查,马上!”拒绝者方面的指令急切而严肃。

    从军纪和安全角度来说,这些没有报备,同时提供不了通行指令的车辆,突然出现在道路上,而且明显是在追逐前面的车队,确实值得小心警惕。

    拒绝者方面迅速做好了准备,一旦车队拒绝停车,继续前进,道路两旁埋伏的安全部队就会领命出动,进行武力阻截。

    “怎么办?”中尉没辙了,转接通话,询问和韩青禹同车,亲自负责开车的那名中校军官。

    “告诉他们咱们车上有人。”中校简单而快速说。

    中卫那边,“啊?”

    “你就说青少校在咱们车上,让他们自己看。”中校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把韩青禹那边的车窗摇下来。

    这一幕韩青禹当然是听得见也看得见的,不过他并没有阻止。

    “青少校在我们车上,你们自己看。”另一辆车上,中尉痛快的回了话。

    而后,车队继续前进。

    “什么?青少校?!”隐藏在人群中的安全人员看见了,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着装,装备配置……确实是青少校。

    “报告,青少校确实在头车上,现在我们怎么办?报告……”

    “先放行吧。”拒绝者那边换了人回话,说:“我是涂紫,我会联系溪流锋锐。”

    回话做决定的人是涂紫,安全人员执行指令,没有行动……接着神情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涂长官,我能私人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们都知道你和青少校是朋友,你自己一直说……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啊,这个青少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们青少校他……”

    “废话,当然是真的。”涂紫那头恼火骂了一句,打断询问。

    就这一句,他用手握住通话器,偏头用力缓了缓,因为实际的情况,现在涂紫也不知道这个青子哥到底是真是假,不知道青子哥到底是死是活。

    涂紫有太久没有见过韩青禹了,不是当面,根本无法确定。

    而且这事他还不能随便问,因为这也许是最高阶的机密。

    “好了,别瞎打听,专心自己的职责……”涂紫这边恢复了冷静,说着,说着。

    “看,青少校!是青少校!”名叫张卫雨的那个男孩,突然激动的大声喊起来。

    现场包括那群记者在内,几乎所有人循声望去。

    卡车疾驰而来。

    是了。

    是他。

    人群乍然间开始欢呼。

    “青少校!”

    “青少校!”

    “青少校!”

    “……”

    他们在呼喊他,声浪如潮,一直绵延。

    其实换成平时见到青少校,民众也一样会欢呼。

    可是这一次的呼声不一样。

    这一次的呼喊里,包含着更大的希冀,更多的恳切。

    因为他们其实都在恐慌,都在犹疑,他们喊他,想要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个转头,看上一眼也好。

    这样,他们就可以努力而坚定地,让自己相信:

    这世界,那个无敌的青少校,依然在。

    可是,卡车匆匆而去,整个过程,车窗里的侧脸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一点表情。

    人群里一阵莫名的失落,伴随不安。

    “哈,你们怎么都这个反应啊?”一名记者突然笑着环顾四周,说:“不知怎么的,我这倒是突然改看法了。”

    “什么?什么看法。”旁边的同行们着急问道。

    “我现在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了。”

    “这……为什么啊?”

    “什么理由?”

    “就是刚才那副嚣张讨人厌的样子啊!任何人,也任你多少人,多少热情,他都毫不在意,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好像你向他呼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看,多像他。”

    记者指着远去的卡车说道。

743.开山(上)

    这名记者的话在周边传开,渐渐有了一些反响。

    “是啊,刚那个人,多像他。”

    “就是他,错不了,我曾经在人群里看过青少校一眼,那分明就是青少校的样子,连神情都一样。”

    “所以说,青少校其实还在?!”

    满街的人目光重新泛起色彩,裹着恳切和激动,都在向那支逐渐远去的小型车队行注目礼。

    “大概是我们这个世界真的太需要支撑了吧。”人群中,另外一名记者突然开口感慨,说:“所以一张报纸,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让整个世界陷入担心和绝望。又一个表情,就能让我们带着幻想,重燃希望。”

    “可是实际,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只不过是一个八流演员就能做到的神态表演而已。相比那些证据,尤其刺杀现场的那些照片,眼前的这份希冀,实在太脆弱,也太渺茫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一种像是自言自语的感觉,但是声音不小,周围混在人群里的安全人员也在听。

    听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刚刚有所转变的情绪,渐渐又灰暗起来。

    四周民众自然更是如此。

    其实他们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引导了。世界上任何舆论战都是这样的,会有人深入人群,负责把控和煽动风向。

    这一刻的长街群众里就有这样的角色,记者群里当然也有。

    这些人或来自远航隐藏的势力网络,或来自其他希望世界陷入灰暗和绝望的势力,甚至他们互不联系,但是在此阶段,目标一致,行动一致。

    “反正我所知道的青少校,一直都是用战刀说话的,所以真假和生死,我们看他是不是还能再拿起战刀吧……”

    这名记者说完从人群中隐去。

    但是四周围人们的思维,已经都被他带回到武力上评判上了。

    是啊,再怎么议论,事情终究还是要手上见真章。

    青少校在昨天那场刺杀中,自己失去的威严,以及这个世界动摇的信念,终究都要靠他手里的刀,重新赢回来。

    说起这一点,明确的观察机会,摆在面前就有两个。

    其中远的在两个月后。两个月后,蔚蓝就要发兵远征南极,夺回星球最后一块失落的大陆。而此之前,溪流锋锐是明确承诺过,会与蔚蓝携手出征的。

    至于近的,近到就在眼前,在待会儿的英雄墓地。

    …………

    此时,正式的军葬车队已经出城,抵达盛海北郊。

    经一处路口转进山田方向,车队缓缓停下了。

    但是眼前并没有墓地,有的只是一座山。

    一座完整的无名的小峰,没有墓穴,没有碑林,山上树木不多,青黑石壁耸立。

    盛海人民送给了张赤远和第四军死难的将士一座山。

    在半年前那段残酷而绝望的岁月里,正是张赤远带领第四军的将士们,决死守护了这座城市,历时长达数月。

    这里的居民,是他们用生命掩护撤离的,这里的土地,是他们浴血战斗的鲜血浸染过的。

    所以,盛海人民送了一座山给英雄安眠,以山为墓,山不弃城,城不忘山,世世代代英灵永记。

    “所以,待会儿要开山。”远远的,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伸手,指着无名小峰说道。

    墓地这边当然也是有人来送行的,有群众,也有记者,他们或从刚才的街面上赶来,或一早就等在这里。

    “开山,什么意思啊?”一旁匆匆赶到的几人不解问道。

    “大人物出手,一刀劈开此山,而后壁葬英雄灵柩。懂了吧?这就是咱们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军葬的规格。”

    说话的人目光自豪,环顾一圈,继续补充道:“对了,今日过后,此山有名字,就叫做四军山。”

    “哗!”喧哗和惊叹都被压在嗓子眼里,怕冒犯了第四军将士的英灵和仪式的威严肃穆,但是……一刀劈山啊!

    “这怕不得超级战力来?”

    “何止啊,这开山的一刀,一般超级可不行。”

    “那是谁出手啊?”

    “原先我听说是the青少校,刚又听说可能是军团长亲自出手。这不青少校没来嘛,应该是军团长没错了。你看那边准备扶灵的人,溪流锋锐站的也是温枪神和吴恤中尉。”

    说话的人抬头示意了一下。

    这时间,军葬仪式现场已经大体准备就绪。

    十一辆运送灵柩的卡车在最前方,横向排开,每辆车的两侧,都站着八名扶灵人。

    其中张赤远的灵柩旁,站的除了他第四军的老搭档,老部下,两名曾经新兵期一起走过来的老友,还有一个人,叫做陈不饿。

    然后温继飞,吴恤……

    然后,灵柩再旁边,是已经无声哭成泪人,张赤远的妻子和儿子。

    张赤远是结婚了的,只是结的有些晚,儿子今年才七岁。

    小家伙的名字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取好了,叫做张星河。前些年,小星河一直没被告知父亲的真实身份,只知道爸爸很少回家,是个超人。

    爸爸是超人这件事,是有一次看动画片的时候,妈妈笑着告诉他的。因为这个,小星河回去学校吹牛,还招来过不少嘲笑。

    他就跟他们打架。

    打完被老师抓去批评教育,让叫家长。

    然后,妈妈就会从楼上办公室下来。

    张星河的妈妈叫做何云轻,工作也是老师,而且就在小星河上学的学校教书,只是不教他而已。

    因为张赤远的级别,何云轻很早就被允许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起初,她还不信,直到丈夫突然炫耀似的,在她面前,一步纵上两层楼高的山崖,翻身摘来一束野花送她。

    就是这样,何云轻了解情况后,也没去蔚蓝当军长夫人。

    她管不了丈夫,但是对于儿子,咬定牙关绝不同意他跟蔚蓝接触,心里怕的,就是有一天小星河也去当了蔚蓝的兵。

    就这样,母子俩一直平静地过了很多年。

    直到半年多前的那一天,丈夫口中名叫大尖的外星敌人,突然间来了很多,它们像蜂群一样出现,覆盖了全球27座城市……

    蔚蓝随即向全世界公开真相。

    那一天后,爸妈,同事,学生,学生家长,很多人都知道了,何云轻当年嫁的人,原来是一名蔚蓝华系亚的军长,而且正是这次末日浩劫,率军守护这座城市的最高指挥官。

    同学们也都跟小星河道歉了,因为他的爸爸,真的是超人。

    那段时间的小星河是自豪的,他还不知道担心和害怕,每天盼着将来长大,也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那段时间,何云轻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担心和煎熬。

    一直到后来,人类胜利了,盛海上空的大尖群逃走了……母子俩欣喜若狂去避难的城市外等。

    她等来的,是丈夫失联的消息。

    何云轻不放弃,不绝望,继续等。

    这一等又是半年……

    直到两天前,前来报信的第四军上校红着眼睛,哽咽说不出话,站在他们母子面前。

744.开山(中)

    “嫂子节哀。”

    “嫂子节哀。”

    年轻的男人,大多都不擅长安慰人,何况这种事也没法安慰。有些痛你无法感同身受,很难开口劝人不悲伤。

    当场,温继飞和吴恤分别小声说了一句。

    何云轻也牵着儿子偏头过来,向他们点头示意。她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谁,来自哪里。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知道溪流锋锐,而作为张赤远的妻子,她曾听丈夫提起过他们,许多次。

    “可惜青少校好像有事来不了,赤远一向最喜欢拿他吹牛。”何云轻不自觉这样想了一下,脑海中丈夫喝了酒吹牛皮的得意笑容又浮现出来。

    “你那么喜欢热闹,欢喜见朋友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说话了呢。”目光投向棺木,何云轻本已干了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

    这时间,预定的时辰已至,军葬仪式开始,指令伴随着源能的激荡,响彻整片天地。

    灵柩起……

    棺木被从车上抬起,其实并不重,因为里头也就一盒骨灰而已,但是车子两侧,仍是八人一致,顶手,沉腰,把一边肩膀递过去。

    突然,小声的,“吴恤。”

    因为卡车停在了远处的人群外,韩青禹和第四军的战士们是绕侧面,步行进到现场的,此刻来到吴恤身侧,说:

    “我来吧。”

    一旁温继飞的目光看过来,隐隐像是在想着些什么。同时吴恤也听见是青子的声音,没犹豫,向外撤了一步。

    韩青禹接上,把左肩一送,正好棺木落下,棺底底压实肩膀。

    不重,又重。

    盖棺的唯一目击军团战旗垂落,贴着面颊。长棺一头是华系亚特有,军团长佩刀文章图案,而另一头,是放大的蔚蓝金质守护勋章图案,如一面金色的盾牌。

    “张将军幸会!你在天有灵,想必知道我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这个我算不算是你的老友,如若不算,今天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代他送将军一程,韩青禹依然万分荣幸。”

    韩青禹在心里,把路上想好的话说了。大概因为心里藏着的事多了吧,情绪接近一个普通人对英雄逝去的悲伤,并没有太激烈。

    这时间,前方的陈不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了,没说话也没示意,很快又转回去。

    仪式指令声中,扶灵人的脚步开始向前,至近山。

    十一具灵柩一前十后,停步向山而立。

    “青少校。”

    “是他,青少校还是来了,替了吴恤。”

    “他来为张将军扶灵。”

    远处近处的人,终于都看见韩青禹的身影出现了。即便只是一个侧面,他标志性武器装备也让人一眼可辨。

    一瞬间,许多人偏了头。

    近处依然保持肃穆无声。

    远处倒是低低的议论了几句,但是不论意外还是激动,都小心压抑着,生怕冒犯了仪式本身,还有将士们的英灵。

    …………

    “他来了……嗯,在仪式上。”几名看着普通的围观群众悄然退出人群,一边迈步,一边小声对着通话器,用暗语汇报现场情况。

    通话器那头迟疑了一下,似乎接线的人也不知该做怎样的指示,正在向更上级请示。

    大约两秒后,一个声音从稍远处传来,“没事,他开不了山,世界还是一样动摇,事情短期内还是会按我们的计划走。”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理性而冷静,不带丝毫感情。

    如果温继飞他们听到这个声音,一定很熟悉。

    折秋泓说完揉了揉眉头,大概在心底深处,她对青子还是有些许愧疚的,当然也就些许而已……

    棋还是棋。

    目前的折秋泓的计划正在一步步落实,第一步的舆论攻势,非常成功。

    关于这一点,就算是远航高层内部,也没人能预想,她竟然这样简单,就逆转了整个世界的情绪,尤其蔚蓝议事会那些人的情绪。

    大概因为她掌握的足够多,足够了解the青少校的情况吧!偏巧青少校又是目前这个世界最受关注,至为关键的那个人。

    “这样看来,领航人之前在溪流锋锐的那三年,还真不是白待的。”

    其实对于蔚蓝高层,远航的游说工作私下一直都有在进行。前期他们遇到的阻力极大,但是这些天,情况已经开始反转了。

    更多的蔚蓝议员,包括部分顶层人员,已经开始重新思考,支持火种计划。

    这里头的逻辑很简单:如果青少校实际都只能和戴呃同归于尽……则,人类根本没有机会应对后续的高阶大尖,以及它们更庞大的入侵部队。

    事情正在加速推动中,如果事情不出意外,等下一次的议事会全体会议,就会有议员团体提案重启火种探索计划,同时重新进行资源分配。

    这其中,有些议员是自己想留一条退路,自认必定可以上船。

    而另一些,虽然明确知道自己走不了,或者确有与母星共存亡的决心,但是依然选择了支持他们。

    至于理由,或因为有无比在乎的人,希望他们能走,或现在真的也开始赞同远航的观点,觉得这是保留人类文明火种唯一的希望。

    总之事情正在往预期的方向快速发展。

    母舰,至少需要两艘;可释放小型源能舰船,至少一百艘;然后是资源,至少要能支撑舰队六十年太空航行,这些是折秋泓要的。

    南极洲的大尖正在建设超级牵引站,他们要在此之前离开。

    去往太空,

    而后不管是否真的能找到新的家园,这支舰队都不会再归来。

    因为远航对此的推算,其实很明确:在大尖彻底灭亡母星之前,火种计划不可能产生回援和接应的力量。

    “现在民间也有很多自发的声音,在呼吁实行火种计划,其中一些很激烈,很悲愤。”挂断了通话的下属走过来,嘴角笑着对折秋泓说。

    “不意外,民众总是愚昧,而自以为拥抱真理。当然,你也可以当他们是真的无私而伟大。”声音有些懒,折秋泓说着眉头皱了皱,“可惜他们永远都不明白,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存活,其实根本就没有意义,也不值得捍卫。”

    她说的不明白的人,自然是指韩青禹几个。

    折秋泓知道,真到要走的那一天,哪怕她发出邀请,韩青禹、温继飞和锈妹他们,也绝不会上船。

    他们在乎的人,太多了。

    属下并没有觉察她的情绪变化,继续笑着,有些得意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毁灭中发现,人类耗费这么大资源送走的先遣者,其实跟他们再无关系。愿那时的他们……”

    属下说的他们,是指60亿人类。

    “愿那时的他们,可以自觉死得其所。”折秋泓说的他们,依然是韩青禹、温继飞,沈宜秀,吴恤,贺堂堂,朱家明……

    “哈哈,唯一一点很可惜,可惜我看不到他们垂死挣扎的样子了。”

    第三个声音从折秋泓身后传来,随声一个男人转出,眼神在笑,但是依然充满戾气。

    他叫折守朝,是折秋泓的弟弟。

    四年前,他曾带人追杀过韩青禹整个核心团队,趁他们全主力重伤的机会,几乎完成对这个“后来人类支柱团队之一”的全灭。

    也是那一次,他让折秋泓被韩青禹抓走了。

    后来,当韩青禹晋升超级,挟万名暴徒,从不义之城归来。因为害怕清算,他被迫逃亡求生,苟且躲藏,一直到最近才敢再出来。

    折守朝是自己找回来的,通过远航的网络找到了折秋泓,并跟她一起,来到这处远航自有的秘密据点。

    “我原以为会有一天会亲手送他们上路的……”折守朝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心情,继续开口说。

    “闭嘴。”

    他的话被打断了。

    折秋泓的眼神有些厌恶,声音冷淡而严肃说:“他们的生死,你还不配讨论。”

    折守朝:“……”

    他自觉只是顺着他们的讨论往下说而已,没想到亲姐姐会这样不留情面。当场脖子梗着,青筋暴露,眼神满是暴戾,但是犹豫几下,仍旧不敢反驳。

    “还有,谁让你出来的?!给我滚回地下室。”折秋泓说话同时,连看都没再看折守朝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成长成这样。

    但是,就算这样,折守朝依然是他的弟弟,是她如今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血亲,和近乎仅有的童年记忆。

    折守朝站着,看着她的后背几秒,没有开口,沉着脸转身,退回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这座看似普通的老式建筑外,一个身影贴墙走了半圈,抬头思索两秒,“应该就是这里了。”

    按照温继飞的安排,小王爷没有去参加葬礼。

    他一直混在人群中,敏锐的跟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刚消失在这附近。

    准确的说,小王爷跟丢了,那家伙的手段不弱。

    不过这并不影响最终的判断,小王爷是“古人”和“偷”出身,精通的东西跟一般人不一样,他看老建筑,一眼就能看出哪幢适合藏人,谋不见光的事。

    “挺久没见了,折胖子。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745.开山(下)

    火种计划的对错与价值,暂且不去讨论。

    至少他们现在不能走。

    这一走,不单是耗费大量现有资源,置全人类于更困难境地的问题,同时它还将涣散人心。

    先是蔚蓝高层的人心。抵抗力量的核心高层,一旦有了退路和自私考量,将必然失去一致决心。这样则蔚蓝危矣,人类危矣。

    进一步是蔚蓝沙场将士的士气和决心。

    一旦他们用命换来的资源被人送与逃亡者,高层斗争,只为自己逃生……这些真正在战场搏命,抛洒热血捍卫人类生存的蔚蓝将士,将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们还凭什么举刀死战?

    最后,更远一些,这一决定一旦做出,或还将在未来的某天,彻底将全人类拖入懊悔、不甘和绝望。

    这些逻辑温继飞懂,小王爷懂,甚至锈妹和贺堂堂都有所了解,陈不饿自然更懂。

    军团长大人最近其实也郁闷。一是郁闷自己的身体状态,处于低谷;二则郁闷,怎么天顶战争一役后,老子突然就支撑不了这个世界了,变成那小子?

    所有这些弯弯绕绕……反正韩青禹都不怎么懂。

    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要承担对这个世界的巨大责任,为此,他近期必须向世界证明些什么,最好用刀证明。

    回想昨天早上自己在那场刺杀中的表现……

    “实在,特么的,太丢人了。”

    军葬仪式现场,韩青禹知道这会儿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他有些慌张,努力保持目不斜视,纹丝不动。

    视线中,一个预先已经搭好的简易的台子,不高,两侧插着旗帜。一位身穿上将军服的老人,步伐沉重向台子上走去。

    徐晓红,外人多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偶然(这种偶然就是陈不饿和他吵架,这样喊他)知道了,也不敢这样喊他。

    大概因为这个名字与唯一目击军团的杀伐气息太不符合了吧徐晓红自己很在意。于是,这么几十年,下面的将士,外面的人,便都只叫他参谋长。

    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的总参谋长。

    虽然蔚蓝的编制划分,团级就有设参谋长职务,全军几万格参谋长,但是假使一个人不说前缀,只称参谋长,那便是说的徐晓红无疑。

    过去人们常说,是陈不饿支撑着这个世界,走过那段红肩初临,人类战力羸弱的艰难岁月。

    他们往往不知道,其实是徐晓红,一直支撑着整个华系亚方面军的运行、发展,也支撑着陈不饿生死循环,一次次重新站起来。

    这一次,二人齐至,以华系亚历史最高规格军葬,为张赤远送行。

    现场,陈不饿亲自抬棺,徐晓红登台讲话。

    蔚蓝的军葬仪式并不是统一的,华系亚方面军的军葬程序,既没有牧师宣读祷词,也没有和尚道士,同时没有鸣枪礼。

    “我与赤远相识,记得有二十多年了。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武力、胆识和才能都有,但是缺点也多,贪功好胜,一次终于闯祸,被报到我和老陈这里。

    那次,老陈追着他,从书桌前,一直打到军帐门口。

    退到帐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间站住不跑了,说:‘军团长你给个面子,别给我打飞出去,让兄弟们看见,我以后可是要当军长了。’

    后来,他就成了我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第四军军长。”

    徐晓红说的其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悼词。他说着,下面的人安静听着,十一具灵柩就这样停在扶灵人的肩膀上。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人生来就该去一个生死的战场,只是有些人去了。其实也没有谁,真就愿意隐姓埋名,远离父母妻儿……

    “那么大个大尖母舰,我不信,他们判断不了里头有多少敌人,去了有多少艰难、危险。可是,他们还是埋头冲进去了。”

    军令如山?!

    华系亚的这个军令,是我下的。

    ……对不起。”

    徐晓红早年是文人出身,骨子里的文人气息,在这一刻特殊的氛围下,还是不合时宜的发作了,这句对不起放在他的身份来说,本身大概并不合适。

    说完,老人低头,面向遇难将士亲属一侧,深深欠身。

    他无法向自己的战士道歉。因为那是军令。

    但是,他自认应该向战士的亲人道歉,因为正是他的命令,让他们的父亲或儿子,兄长或亲弟,为一丝渺茫的希望,去赴死而战。

    因着一句对不起,一低头。

    那一片区域,眼泪再次决堤。哭声低低地响起来。妈妈哭泣中把孩子揽在身前,老人们的身体晃动……

    这一幕,四周围不论战士还是群众,都已经动容。韩青禹也不例外,他看着眼睛酸涩了一下,强行忍住了。

    因为据说,那个家伙是从不流泪的。

    韩青禹为了忍泪,走神了一下,再回过神时,台上徐晓红的讲话已至尾声。

    “众所周知,蔚蓝将士凡参加天顶一役者,在奔赴战场之前,都留有遗书。赤远因为自身级别太高,怕暴露隐秘,遗书一直由拒绝者方面保存。

    我今早去取了回来。

    征得张夫人同意,在这里,念与天下所有蔚蓝将士家属听。”

    褐色的信封在手上展开……

    徐晓红抬头,眼眶已红,尽力稳着声音念道:

    “星河啊,爸爸要去打仗了,打怪物……去他娘的,要是你能看到这封信,大概爸爸最后没能回来,以后也看不到你长大了。

    这一生,很高兴能当你的父亲,很荣幸能做你的英雄。”

    “错了,是超人。爸爸这突然有些不放心你啊,我猜你读书一定是读不过你妈小姐妹家的那个燕儿的,这样她肯定要骂你。

    这样,你也不用刻苦用功,因为用功也没用。

    往后你只需要记得,多带燕儿一起玩耍。要舍得,把爸爸给你买的游戏机和玩具都送她,知道吗?

    只要把她拖下来,你就稳了。”

    “至于打架方面。要是同龄人打不过,你就练练,再去打他第二次,要还是打不过,你就忍着吧。

    但要是比你大的,或成群结队的人欺负你。你叫人啊,爸爸这边部下都是蔚蓝军人,去帮你打架怕不合适。

    你去找一个叫做韩青禹的人。

    对的,就这个名字,你记住了,他欠你老爸人情,你以后有事解决不了都找他。

    包括带他去学校帮你打架。”

    张赤远写给儿子张星河的遗言藏了沉重,充满趣味,人们听着,试着去想象他到底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下,写下这些话。

    低低的笑声起来,笑着笑着,又多少人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多少人的眼泪停在眼眶里……

    与此同时,徐晓红并没有停下里。

    “这些年一直辛苦你了,云妹,我的妻子。

    既然这封信到了你面前……今后的日子,怕还要继续辛苦你。辛苦你坚强忍耐,照顾吾儿,尤其吾妻。

    唉。”

    最后两句,是张赤远写给妻子的遗言,在笑和泪里,突然砸下来。

    只短短两句遗言,或许他写不下去。

    何云轻当场没能扛住,背身嘶哑大哭。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再扛不住,就连韩青禹强忍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崩塌,双眼泛红噙泪。

    徐晓红在台上也缓了十几秒,仰天闭目,沉痛忍耐。

    倾盆的大雨,在这一刻,陡然落下来。

    蔚蓝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给孩子们和烈士亲属打上雨伞。

    除此之外每个人都站在雨里,任雨水打击,很快全身湿透。

    “开山!”终于,最后告别的时候还是到了,徐晓红开口,说出了那两个字。

    话是用说的,声音不大,但是穿透雨幕,直达每一个人。

    “轰!”一瞬间,下方上千第四军将士所列方阵轰隆炸响。

    “颂颂颂……”连片,连线,一千道装置蓝光连绵闪烁。

    空气里源能激荡……漫天雨水纷溅,迷蒙一片如海。

    “铿嗡!”第一柄战刀出肩后,斜指天空。

    雨水从刀刃上挥洒而去。

    “铿嗡……”整一排长刀出鞘,如林斜指天空。

    “铿嗡嗡……”

    伴随一排接一排的长刀陆续出鞘,如注的雨水逆转,冲天而起。

    “为一切正在呼吸的,战无退路,身阻长空!”

    这一幕画面之震撼,让远处所有群众无声握拳,这一幕也让韩青禹,整个人的状态无声凝滞。

    开山,是军团长出手?

    还是突然又出现的青少校?

    这一刻无数人在想,在问。

    “开山。”纷乱中,陈不饿突然回头,对韩青禹喊道。

    韩青禹愣了一下。

    他并不非常清楚这件事,但是刚才温继飞告诉他,这事原本安排是他,后来换成了军团长。

    ……他没动。

    “开山!”这一声,是第四军的战士们齐声大吼。

    伴随又一次集体源能爆发,周围一圈,雨不落地。

    韩青禹听见,看见,不自觉,身后源能装置已经启动,“颂!”一声低低的源能爆发,潮涌不断汇聚。

    “大厦将倾,人心动摇,开山。”陈不饿宁这头,双眼目光恳切,盯着他缓缓说道。

    “我……我怕做不到。”韩青禹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不自觉撤肩,往外走了一步。

    他不是不想做,而是自觉做不到。

    但是陈不饿并不理会他的话,更不指导或鼓励,他执拗地继续说:“去吧,你撑住这个世界两年,两年后,我必站在你身前。”

    老头说完目光坚定。

    同时间,“军长走好,兄弟们,走好!”第四军一千送行战士,第三次集体源能爆发。

    蔚蓝军葬没有普通世界的鸣枪礼,这三声源能爆发,和林立的长刀,就是唯一目击军团的鸣枪礼。

    一瞬间,仿佛沙场降临在这片墓地前,肃杀,豪迈而雄壮。

    空中汇聚翻涌的雨水在炸响声中分开两边。

    一条无晴业无雨的通道,直抵不远处约300米高的山前。

    陡然,“嗖!”

    一柄巨大的蓝光柱剑,出现在这条分开的通道。

    柱剑快如电光而去,“轰!”破山,嵌入山体下部。

    继而,“颂!”一声磅礴的源能激荡,余波如海浪蔓延。

    “铿!”

    许久不见,青少校标志性死铁战刀呼啸出肩后,直冲天空。

    紧接着一道身影成虚,

    前冲,腾起,

    双手握刀。

    虚影握刀一瞬在空中凝实,不足半秒。

    半秒后,再次成虚,

    同时“轰!”双手战刀终于劈落。

    蔚蓝战刀刃长也就半米稍多。

    半米之刃,何以破山?!

    上方持刀的这个人,曾在天顶斩出过一道虹。

    这一刀斩落。

    刀去……漫天雨水汇聚,向前,成一面半圆的刃墙卷去。

    “唰啦!”

    人已落地。那个身影背身站定,将手中战刀插回肩后。

    “唰啦!”

    雨墙落地。如浪击打山林泥土。

    “咔嚓!”

    山分两半。

746.守墓人

    不到300米的小峰,主体由岩壁构成,大概应该称石山。青少校出手一刀开山,刀锋不近而风雨成刃,刀落,山破,一道透山裂痕几至山底。

    随即山体两分,在一阵“轧轧”声中少许倾斜。

    两半山体之间出现一条刀切的山谷。

    伴随着大量岩石、泥土滚落,瞬间又被填起不少。

    “轰隆!”

    巨大的土灰刚刚炸起,如一团蘑菇云开始升腾。

    但听“颂”的一声,磅礴的源能像是在一个禁锢的箱体中震荡,带着强力的束缚感。

    陡然,高处如有一面巨扇扑下,蘑菇云像被一只巨掌拍击一般,瓮的一声,又尽数扑回地面。

    视线里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山田之间已经重回平静。

    尘复归尘,

    土重归土。

    至于人……青少校出手两把武器已经全部归位,标志性全装备整整齐齐,人立山前……缓缓转回身。

    “我都干了什么啊?!”满脑子都是那座化成两半的山峰,韩青禹精神有些呆滞,在心里木木地想着。

    他之前也知道自己事实并不算废了,打还是能打一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恐怖,这么能打,“这样算能打了吗?”

    “要不回去找堂堂,揍他一顿试试?”

    “会不会一不小心被他抽成人干啊?!”

    此时的韩青禹,才是第一次感受如此巨大的力量,被自己震撼了,几乎完全处于一种顾自思考的状态,什么多余的都还来不及去想。

    但是在现场远远近近,其他人看来,他此刻的眼神,表情,麻木,淡定,又裹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在强势出手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旧日熟悉的气息:生人勿进。

    一切都刚刚好。

    所以,这是……

    “青少校啊!”

    分明就是他。

    “他回来了,不,他还在。本来就一直在。”

    “这样一想,之前到处说什么死了,废了,再还有那些怀疑和灰心,对青少校真都是太大的冒犯。”

    从出手开山,到沉默转身,连续两幕落在近处蔚蓝将士们眼里,欣慰和喜悦固然都有,但是眼睛看着,心底激动、安心一阵,也就过去了。

    他们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至于远处围观的人群,倒是此起彼伏的吼出来几声。不过很快也被旁人制止了,这里可不是欢呼的地方。

    重新安静下来的人群里,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突然蹿出去……又被一只手伸过来,扯后领拉住了。

    “卫雨你又去干什么?”

    臭小子已经惹过一回事了,姐姐张佑晴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怕他再闯祸,嘴里质问的同时,手上用力不放。

    张卫雨目光看着远处,挣扎了几下……没成功。

    他的身体一直都偏瘦弱,向来就打不过姐姐,从小被管到大,揍到大,虽然试着反抗过,但是一直也没赢过。

    “我得去找那群记者啊,姐,你看他们就在那边。”张卫雨像只拉犁的牛往前拱,说:“我得去让他们把先前那些话都咽回去,我干他们大爷的……”

    “闭嘴。就你还干……”这话女孩子不好开口复述,张佑晴眉头皱起来,郁闷一下,一把把人挣回来,“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忘了,咱们是来送张军长的,你想看青少校就好好看着,不然不带你一路追了。难得一次机会。”

    她扬眉示意了一下。

    远处,韩青禹抬头。倾盆的大雨还在下,雨水滑过他的面颊……

    “颂颂颂颂……”与他相对,一片泥水飞溅。

    扶灵队伍中连续22人源能爆发冲出,从韩青禹两侧快速掠过。

    人到山下不停,一步登石纵起,疾奔而上。

    这22人,全部是第四军自己的精锐战力。

    山,青少校已经开了。切口高处大片大片平整而坚实的石壁。第四军战力群出手登山,破劈凿石,要在石壁上开出十一个墓穴……

    葬战友英烈于高山绝壁。

    再以墓碑封门。

    这个过程,整个军葬仪式没再出现任何语言和指令,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风雨声中,低低地哼起来:

    “我有锋刃,解旧袍从戎,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哼唱声穿透风声雨幕。

    接着,满场蔚蓝将士的声音起来。

    “古今兆数男儿,其中多少丈夫?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

    “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高处战刀凿石的声音传来,如一个特别的节奏,应和着歌声。到此大抵有一些人终于还是哭了,只是哽咽被歌声掩盖了,眼泪直接流在雨水里。

    韩青禹发现自己好像会唱这首歌,不记得歌词,但是熟悉它的节奏。

    怕太动容,他哼了几句闭上嘴巴,默默开始往回走,准备退回队列里。

    墓地侧面有一幢简易的新修房子,四个年纪大约都过了四十五的老兵,从那间房子旁边走过来。

    为首的老兵瘸着一条腿,在泥水地面上拖出痕迹,红着眼眶走近了,把一把黑伞挡在韩青禹头上。

    “多谢青少校来送我们张军长这一程。”瘸腿老兵说话时看着山高处,说完收回目光,看向韩青禹,“对了,那些传言,我说我根本没信过。”

    韩青禹:“……”没吭声。

    “青少校大概不记得我了吧?”老兵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揭去外头套的塑料袋,甩出来一根给韩青禹,说:“你和我们军长认识那次,我也在,一直跟在他身边……我以前是他的通讯员。”

    “哦,想起来了。”韩青禹伸手拿了烟,他当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名老兵,但是从温继飞他们口中听过那段往事,瞬间了解了情况。

    “是啊,正因为那时见过,所以我想,你是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就死了。”老兵嘀咕着低头开始点烟,打火机划了几次,都被风吹灭。

    他试着背身用手去挡风,但是风从好几面吹进来,雨也斜在人身上……

    四周的风突然就停了。

    老兵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把烟点上,兜火递手,看着韩青禹笑笑说:“高手就是好啊,在哪都能点上烟。”

    韩青禹跟着笑一下,就火点了烟。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怎么去阻风的,只是心念一动,源能一涌,风就停了。

    “你们……”

    “退伍了。”老兵说话转身示意另外三人。

    韩青禹这才发现,另外三名老兵也和他一样,身上都带有残疾。而且其中一个,双目已经失明。

    老兵注意到他的目光,惨笑一下,并不自哀说:

    “这不守盛海嘛,我们几个没用的,一早受伤被送了下来……最后没能,没能跟军长他们一起上去大尖母舰,反而活下来了。”

    他说活下来时并不庆幸,反而眼神里透着遗憾。

    “残了。军里问哥几个是去地方,还是后勤基地,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不正好嘛,军长和兄弟们这里,还缺几个守墓人。”

    韩青禹明白了。

    他这段时间有意无意听说过蔚蓝的相关政策,像这样的伤残老兵,不管选择回去地方还是留在蔚蓝后勤基地,肯定都享受很高的待遇,可是他们自己选,选了来这里为军长和弟兄们守墓。

    韩青禹试着去体会这种感情,想要抓住它,说:“那你们……”

    其实韩青禹想问的是,那你们的家人……不过他没问完。

    “还训练,跟上头闹了几次,要了装置和刀,还有每月几块源能供应。我们寻思还得继续练着,不管残不残废,我们自己不认,都想着也许有一天,还能再出刀。”老兵误会了说,说这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身板,都重新挺了起来。

    韩青禹缓缓点头。

    他多想掏几块源能块送给他们啊。

    可是不行。

    温继飞和小王爷这两天千叮万嘱,说你做什么都还好,就是不能送人东西,尤其源能块,金属块等等。

    一旦你舍得送人源能块……就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假的了。

747.一条全新的路和那些倔强的人

    抽完手上的烟,老兵们不再多聊。

    这本就不是他们应该说话的场合,只是哥几个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乱着,痛苦压抑着,再不找人说说话,怕自己灰心,就此认了残废,丢了心气,活成烂根的树木。

    四人都是生死里趟过的老兵,如今残了,可是还活着,心底最后的那一口气,其实比命更重要。

    今天,他们把逞强的话,当着军长和兄弟们面,对青少校说了……他们就有面子还要顾,有心气和志气,可以一路咬着牙乐呵扛下去。

    到最后,或遗憾但是安生无愧地闭上眼。

    或终有一天,把最后那一次拔刀,和命一起豁出去。

    “青少校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韩青禹点头,低头想离开雨伞。

    但是老兵把伞留在了他手里。

    右手撑着大黑伞,韩青禹在雨里,继续往队列这边走。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这番表现所造成的影响。对比之前一刀开山的强势震撼,他这番表现很普通,但是正因为普通而细节,它反而让现场最亲近的人都错乱了。

    “恢复了?”贺堂堂和杨清白愣神过后,都把目光投向锈妹。

    “可……可能是。”锈妹犹豫了一下后说。大概是了,她突然有些矛盾,先是为青子高兴,接着又忍不住纠结。

    “十九岁的青子可太好玩,太惹人心疼了。而那个家伙,多气人啊,多招人厌啊。”

    想虽然这么想,锈妹心里还是为他高兴的。

    同时间,就连温继飞,都朝吴恤那边看了一眼,用眼神询问。

    目光对上了,吴恤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动作,微微摇头,否定了他的这个猜想。

    青子没恢复,他那一刀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强大,是因为他本来就很强,没恢复也很强。

    可是他,确实还是没恢复。

    这一点吴恤能立即做出判断,而其他人不能。这与他们和韩青禹之间的熟悉度无关,要说熟悉,那肯定是温继飞最熟悉。

    要做这个判断的基础是实力。

    古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韩青禹这一斩的真实水准判断,对“内行”的要求很高,要明确看出其中门道,超级都不够,起码得穹顶榜前十。

    也就是说,除他自己之外,这样的人全世界也找不出双手之数。

    这样的人在现场有两个。

    除了吴恤,还有一个,正是那个人间无敌的老头。

    “怎么样?”徐晓红转头用眼神示意,期待问。

    陈不饿用眼神说了,“没有。”

    “没有?那我怎么看你眼底还很激动的样子?”

    “他刚没有动用炎朽的力量。”陈不饿小声,缓慢,但是字字用力说。

    韩青禹的炎朽依然被封印着,来自伊万的最强熔岩特性大概也一样,所以吴恤和陈不饿都可以确定地说,他没恢复。

    只不过,陈不饿的这句话,不是用来回答为什么他说韩青禹还没恢复的,他是用来回答徐晓红,自己为什么激动的。

    “……什么意思?”徐晓红问完定了定,明白了。

    瞳孔在眼眸里放大,惊,而后喜。

    因为,陈不饿就没有炎朽。

    他这个人间无敌,与炎朽无关,是人类自身潜力与源能结合,蜕变……诞生的超凡存在,或者说,种族的极限超脱。

    曾经徐晓红问过陈不饿,韩青禹的战力,会有一天超过你吗?

    陈不饿说:“不知道,也许有可能。”

    “那弥望呢,他的极限,未来能够超越弥望吗?”徐晓红当时继续问道。

    陈不饿果断摇头,“几乎没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是炎朽。我接过弥望一刀,你知道弥望是什么吗?……弥望,就是目前这个宇宙世代,炎朽的终极形态。”

    所以陈不饿的意思,韩青禹几乎不可能,在炎朽这条路上,走得比弥望更远。

    就像他自己,作为人类超脱的终极状态,大致也不可能从另一条路上超车,走到炎朽前面去。

    而今,现在,这里……另一种可能出现了。

    这才是陈不饿激动的原因所在。

    韩青禹失忆了,炎朽被封印,状态基本回归一个十九岁的普通少年,只留下了源能淬炼的强大身体和反应。

    “他现在在走的,可能是我的路。”陈不饿突然小声说道。

    “那么,教他?……你准备告诉他吗?”徐晓红有些混乱,因为这样是否意味着,韩青禹有可能以一己之身,同时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不确定。

    “不,刚这一刻起,他继续要的路,其实和我也有很大不同。因为他的炎朽,其实并没有消失。”

    陈不饿摇头,这玩意就算只是他的那份,他一样没法教,大概也不能教。

    “让他自己慢慢来吧,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失败。”陈不饿说着转头,没再继续看韩青禹。

    韩青禹不一定能走通这条路,走出他独有的那条路。可是,陈不饿最终的决定,还是旁观,而且连告诉都不告诉。

    这时间,高处崖壁上的墓穴已经开凿完毕了,军葬仪式进程来到最后的入土环节。

    青子还没回来,吴恤重又接替了他的位置,为张军长扶灵。

    “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扶灵队伍迈步的一瞬间,似乎突然有些不安,陈不饿转而主动向徐晓红问道。

    徐晓红:“嗯?”

    “你说鸡蛋从里面打破是新的生命,从外面打破,就是食物。”

    说完,陈不饿扶灵向前走去。

    难得他说一句有点文化的话。

    陈武夫想表达的意思,徐晓红大概懂,他说那条真正全新的路,也许只能韩青禹自己从内打破桎梏走出来。

    否则未来某一天,当他终于站在弥望面前,他依然只是“食物”。

    从物种压制上,炎朽本就是远比人类更强大的存在。

    在曾经的炎朽时代,这个星球的整体文明,恐龙也好,人类也好,大体都处于食物链很低端的位置。

    …………

    其实这个世界也有把大尖当“食物”的人。

    目前为止,只有一个。

    贺堂堂终于捕捉到青子的目光了,眼神激动,朝他抬了一下手,意思大概并不是祝贺你恢复,而是:“欢迎回到我们高手的行列。”

    可惜韩青禹并不领情,只瞥了他一眼,不及理会,便往旁边走去。

    那里是张赤远和其余十名烈士家属所在的区域……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韩青禹之前一直不敢朝他们看太多。

    哪怕是张军长在信里提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敢多看。

    可是现在,那里有一个小男孩,独自站在雨里。

    张星河原本和妈妈站在一起,被妈妈揽在身前,蔚蓝的工作人员在身后,给他们母子俩打了一把伞。

    但是刚刚,当父亲的棺椁开始向山上移动,这个七岁的小男孩,突然冲出了伞下。

    妈妈拉了一下没拉住,看他没跑远,便没有再拉。

    撑伞的工作人员也急匆匆上来拉了一把……可是也被挣开了。

    小男孩出乎意料的倔强,咬着嘴唇,站在雨里。

    一时间无人帮忙,工作人员前后看看,决定还是先回到张夫人那边,因为此时的何云轻,已是面色苍白,呼吸无力,随时都可能倒下的状态。

    小星河站在他们前方几米远,站在雨里,突然抬手敬了一个蔚蓝军礼。

    而后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执拗地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直看着父亲的棺椁,在扶灵人的肩头,一路向山上而去。

    韩青禹走到他身边。

    小星河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青禹没替小星河撑伞,他把雨伞收了起来,没说话,并排站在他身边。

    就这样,一起看着,一直到十一具灵柩上了山。

    张赤远的棺椁,被埋进崖壁最高处的墓穴。

    到最后,一块巨大的石碑嵌落,封住墓门。

    “是男子汉就别感冒,回去替爸爸照顾好妈妈。”韩青禹终于开口,同时把伞撑起来。

    伞下,小星河再次抬头看他,“嗯。”

    “知道我是谁吗?”

    “嗯。”小星河眨巴眼睛,用力地点头,“你是青少校。”

    他当然是知道青少校的,他所有同学都知道,他们模仿他的装备,他的战斗动作,他的一切……小星河的眼神终于露出激动。

    “……对的”,韩青禹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总之我就是你爸爸信中提到的那个朋友,他说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的人。”

    韩青禹说完了,摘了肩头一枚溪流锋锐为他特制的领袖肩章,放在小星河手里。

    又把伞给他……

    最后很哥们的,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转身。

748.索赔(上)

    韩青禹留给了小星河一个承诺。大人对小孩说话,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的哄逗,不是多大的事。

    但其实,不止的。

    关于这一点,现在男孩手里拿着的那枚,the青少校专属的溪流锋锐领袖肩章,就是日后的凭证。不管他将来是醒了还是没醒,都一样会认账。

    这个承诺是韩青禹对张赤远遗言的回应。

    虽然张赤远在信里那样子写,看起来很像只是在与儿子逗笑,但是稍微细想,在写下遗言的当时,张军长未必就没有一份托付在里头。

    所以,韩青禹应了。

    第一因为死者为大,张赤远曾经救过他们几个的命。

    第二,他刚才着实没能顶住,最后看见那一幕: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执拗地独自站在倾盆大雨里,敬礼为他的军长父亲送行的画面。

    这也是韩青禹醒来至今,第一次对人许诺,大概意思说:不论你今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因为他是韩青禹的关系,因为这个世道是一个正处在末日威胁之下,惶惶不安的世道,这一诺,其实是个大诺。

    而在此之前,韩青禹甚至都没有表示过,他将来会继续对溪流锋锐的那一万多人承担责任。

    “那可是一万人啊?一万据说纪律极差,但是随时可以随我去死战的罪犯和暴徒,我特么怎么去领导他们,对他们的生命和未来负责?

    “我见到他们,我都想报警。”

    过去的这段时间,因为自我认知的缺陷和惶恐,韩青禹其实是害怕责任的。

    连对溪流锋锐的责任,他都恐惧回避,更何况记忆不相干的陌生人?更更何况,是这个世界,那么多人?

    直到今天,这里,韩青禹试探着开始去做,从对一个孩子的承诺开始……

    军葬仪式到此基本结束了,温继飞和吴恤刚才扶灵上山,此时刚开始从山上下来。

    正跃下一块大青石的时候,温继飞的通话器小声响了几下。

    “找到了?”他也不避讳四周有人,接起来直接问。

    “嗯……”小王爷那头很快报了地址,而后说,“我已经调人过来了,等你们。”

    溪流锋锐有精锐在盛海。

    昨天早晨的刺杀事件发生后,温继飞就下令调人过来了。

    他要报复。

    这事既然有人选择做了,不管对方是谁,抱的什么动机和预期,他都一定要报复。

    这就是溪流锋锐的风格,打着韩青禹留下的清晰烙印:绝不吃亏,睚眦必报……我踩我脚,我就炸你祖坟。

    简单的对话就这样结束,顾不上与现场将士寒暄告别,温继飞和吴恤下山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着急做什么去?”陈不饿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温继飞回头笑一下,说:“找人麻烦。”

    “哦,那确实应该着急”,陈不饿思索后点一下头,“那我就不拉你们废话了,去吧。”

    今天可能会是一个对人类未来关系重大的日子,当然也可能只是一个最终无声归于尘埃的普通日子,变数正在发生……

    但是,陈不饿最终如他自己刚才所言,没再找韩青禹多说什么。

    他只把目光投了过去,看着他们离开现场,上车,离开。

    复又看着远处围观的群众和记者,很多人匆忙追去。

    【一刀开山,一振平尘,今日军葬现场,青少校强势归来】;【你可以永远相信韩青禹】……

    记者们一边抱着相机疯狂奔跑,一边已经开始在心里拟定标题。这件事注定是世界第一的热点,现在就看谁手快了。

    至于几个小时前那些已经提前印刷的,关于青少校选择回避葬礼的报纸,现在可以全部扔进垃圾桶了。

    …………

    由杨清白驾驶的军用大吉普在路上飞驰。

    韩青禹偏头看了一眼贺堂堂。

    这家伙难得一次这么安静坐着,不吭声,不咋呼……

    “这家伙怎么了?”感觉有些不一样,韩青禹困惑了一下,随即顿悟:“哎,他不会是以为我真的完全恢复了吧?”

    “好像是的。”短暂的一次视线碰撞,韩青禹敏锐地发现,贺堂堂看自己的眼神里,比前阵子多了一点东西……这东西,叫怂。

    “考虑他最近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嚣张,昨天又刚进化出“吃人”技能,自信心爆棚……他突然这么怂,只有一个理由。”

    “然后锈妹……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和不知所措。”

    “再杨清白开车前转回看我的眼神里,好像也有点儿激动、喜悦。”

    “没错了。”

    答案确定,至少他们三个,都以为我恢复了,韩青禹在心底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要不,我演下去?”

    “试试看。”

    主意打定,韩青禹抬头,把目光投向前挡风玻璃,而不是贺堂堂。

    开口,声音发沉:“堂堂。”

    贺堂堂偏头,“……嗯?”

    “这段时间亏得有你照顾我。”

    ”嘿。”

    “回去找时间我陪你切磋一下?”

    “这,不好吧?我现在炎朽刚刚觉醒,控制还不熟练……”

    “不熟练正好多练练。”

    “……哦。”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很难找借口在拒绝了,贺堂堂想了想,“那我可以打电话叫人吗?”

    这下轮到韩青禹懵了,不光他懵,车上温继飞几个也一样懵,“叫人?堂堂除了溪流锋锐,外面还从哪叫人啊?还有,他这是准备群殴青子?”

    韩青禹:“你……”

    贺堂堂手上拿着通话器:“喂,盛海战区医院吗?你们来几个人。”

    铁甲哐哐哐,像一台刚启动的拖拉机一样耸动,笑起来。

    …………

    盛海,新别弄,老弄堂里看起来普通的一间老房子,高有三层,面积不小,周围依然有市民居住,往来穿梭。

    折秋泓身前不远,刚才还志得意满的那名属下,现在看着已然有些慌乱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小姐,他好像……”

    “你想说他好像恢复了,是吗?”折秋泓抬头笑了笑,“一刀开山,青少校……果然就算没有了记忆和炎朽,他的本能反应,也还是很强大。”

    折秋泓确定韩青禹没有恢复。

    她的判断逻辑和吴恤、陈不饿完全不一样,她做这个判断的依据就一条:对自己医术的绝对信心。

    青子恢复不了,不管记忆还是炎朽,都没这么容易恢复。折秋泓了解他的伤情,同时很了解炎朽,所以她很确定这一点。

    “不过他所表现出的实力,好像确实有点太高了。”小声自己嘀咕了一句,折秋泓转头,目光看去,“你把整个开山的过程,详细给我讲一遍吧。”

    “好。”属下回应,而后将刚才现场传回的详细描述,如录音一般,精确的复述出来。

    “哦。”折秋泓听完,缓缓出声,“你是说,他出刀之前,蓝光柱剑先嵌进了山体底部,是吗?”

    “是的。”

    “那就没有问题了。”折秋泓说。

    “嗯?”属下茫然。

    “你见过传统的石匠开石吗?”折秋泓突兀地问,而后自己解答,说:“华系亚传统手艺,石匠开巨石,会打进去几枚小钢钎。这几枚小钢钎的位置选择,其实是物理学……”

    “青子的物理自然学得不太好,但是他的爸爸,恰好就会石匠手艺。”折秋泓最后说道。

    属下想了想,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他那一刀开山,其实取巧了?那把柱剑就是他开山先打的钢钎。”

    折秋泓点头。

    “所以,韩青禹目前的实力,其实并没有表面表现,或外界以为的那么强。后续远航只要抓住这一点做文章,舆论完全有机会再逆转回来……”属下想着,想着,突然开口嘀咕了三个字:“好狡猾。”

    他在说韩青禹狡猾。

    十九岁的韩青禹,突然狡猾?

    “是啊,现在就连我都有些糊涂。他连记忆都没有了,看着单纯质朴……这份狡猾,他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

    折秋泓苦笑着说。

    “不如你自己问他啊。”一个声音在大堂门外回答,声音淡淡,夹着几分笑意。

    三年多相处,小王爷的声音,折秋泓自然听得出来。

749.索赔(下)

    小王爷人到门外。

    只隔一重门,开口说话。

    折秋泓稍微愣了愣。

    一个人?

    还是杨清白其实藏了飞船在军葬现场附近?

    “我们的通讯信号被屏蔽了。”下面人小声惊慌道。

    “嗯,应该是便携式屏蔽器,这东西不难……我给他们做过。”折秋泓神情郁闷一下,他们在这里的通讯并非通过拒绝者,屏蔽的操作难度也不高。

    说完,她缓缓站起来。

    有温继飞和小王爷在,这件事溪流锋锐迟早都会推测到她头上,找上门来算账,这一点折秋泓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老朋友们会来得这么快。

    现在,大势还没成,大事也还远没有定论呢。

    还有一点更糟糕的,是折守朝也在这里。

    这位折秋泓的亲弟弟,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幸”曾经带人追杀过如今的溪流锋锐核心团队……是韩青禹四年前就亲口说过,再见必杀的人。

    这时间,折秋泓面前不远处一声源能轻啸,那名战力顶级巅峰的亲信属下,已经完成装置启动,拔刀在手。

    “颂颂颂颂颂……”大堂四周暗处,包括头顶,又是接连十余声装置启动产生的波动。

    远航精锐死士群,包括折守朝带回来的人,全部蓄势待发。

    既然溪流锋锐的人已经找上门来,现在的情势,无需再多言。那边肯定已经知道远航做过什么,甚至他们可能知道折守朝在这里,那么接下来,就该他们面对溪流锋锐的报复了……

    “干掉他!走?”属下压着嗓子,眼神里裹着慌乱和无法掩饰的紧张,但是依然坚定地问。

    现在最可怕的问题不是他们能不能走,要不要走,而是折守朝,必须走。他们不走或许还不至于死,但是折守朝……

    唰唰唰,暗里战刀出鞘的声音连片。

    “嗯?”折秋泓偏头看向他,眼神顿了顿后,嘴角抿起来,声音一样很小说:“可是你怎么知道外面就他一个人?”

    “我……”属下转头,不安看向那扇华系亚老式双开门。

    “万一西奥尔多也在呢?再万一,吴恤也到了呢?你应该知道的,杨清白的那艘飞船可能是目前全世界最快的。”折秋泓继续道。

    “吴,吴恤么?!”

    明明一句话里三个名字,但是就好像就只听到一个,属下整个人一下僵住了,刚才还充满坚定战意的眼神,一瞬间彻底会暗下来。

    今天要是吴恤也在,那么,就算整个远航这几十年明里暗里培养的全部精锐战力都在这里,结局也是一样的,要么直接投降,要么全部躺倒。

    那个名字,他是穹顶榜第七,传闻中麻木冷血的吴恤,就连他用的枪,特么都叫了一个很惨淡的名字,病孤。

    之前,在源能世界被公开后,这个世界曾有过很多向往和崇拜吴恤的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后来,当这些人最终都不得不放弃向往,放下热情,他们含恨给吴恤取了一个绰号:三千年的木头。

    “恤儿其实挺可爱的。”折秋泓笑一下,继续道:“你不了解小王爷,但我了解,这个人素来谨慎猥琐,事情如果没有把握,是绝不会冲动站出来的。”

    这意思,属下想了想,“所以,他们已经都来了?!”

    折秋泓:“也可能还没来。”

    属下:“……”所以现在外面到底多少人呢?有谁呢?

    “可能恰因为小王爷知道我了解他,所以他故意站出来,虚张声势,以防我们跑了。”

    折秋泓刚才确实已经准备走了,因为形势的突然变化,加上折守朝绝不能被发现,大宅外面的人已经在做准备,将他送走。

    到此,下属已经彻底蒙圈了,不打算再出主意,看看手里的刀问:“那么?”

    “还是不能试。”折秋泓说。

    “……哦。”下属连续用目光示意折守朝藏身的方向,眼神着急。

    可是折秋泓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说:“他们不会杀我,就算知道我派人刺杀青子,温继飞大概率也不会要我的命。最多,他们会要远航倾家荡产而已。可是如果我们现在向小王爷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逻辑清晰,折秋泓决定赌,赌他们只是来找麻烦,还完全没有察觉折守朝的存在。当然,如果有机会,她也会试探看看,是否还有机会送折守朝先走。

    “小王爷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她转身,朗声朝门外喊。

    “还不错。”门外回答。

    “不进来坐么?”

    “人还没到齐。”小王爷说的不是人还没到,而是没到齐,一个字的差别,就让暗处伺机准备送走折守朝的人不敢乱动。

    “哦,那我等一会儿。”折秋泓重新坐下来。

    门外小王爷没有再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近半个小时过去了。

    “看来……”属下小说开口。

    看来我们上当了,他们其实没来。

    “嗯。”

    折秋泓点头认同,但是这其实毫无意义。

    第15分钟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外面很可能只有小王爷一个高手,不管是可能已经调来盛海的溪流锋锐的人,还是温继飞和吴恤他们,都还没到。

    可是,第15分钟的时候,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再第16和17分钟赶到呢?万一冲动,折守朝一出去,正好被堵上。

    就象现在,快半个小时了,可以确定人刚才确实没来……可是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他们大概率马上要赶到了。

    所以还是不敢试。

    所以,讨论这些毫无意义。

    陡然,“咻!”一声带着消音器的狙击枪响。

    呼啸的子弹轻松穿过大门,掠过折秋泓面颊,嵌入她身后的墙面。

    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温继飞在表示:老子很生气。

    折秋泓安心站起来。

    “吱呀!”

    大门被从外向里推开,自然光照在地上,小王爷进门一步向右踏,然后,贺堂堂和锈妹走进来,再温继飞和吴恤走进来。

    房屋所有人在这一刻选择收刀,关闭装置。因为当这几个人出现,他们的装置不论启动与否,都没有任何差别。

    最后,当韩青禹一身装备整齐,平静走进来,“胖医生好久不见。”

    这一瞬间,就连折秋泓都差点以为他已经恢复了,但是……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不姓胖。”

    “折胖医生好久不见。”

    “……”折秋泓咬了咬牙,“好吧,直接说吧,什么条件可以把这件事揭过去?”

    “远航隐藏全部家当。”小王爷笑,他知道远航在外面藏着东西呢,盯上已经很久了,只是之前不好打主意而已。

    “不可能。”折秋泓拒绝说。

    “那,治好堂堂的脱发?”温继飞笑了一下。

    话题气氛突然一下转折,吃尖恶魔莫名有点激动,脚步向前,依然熟络地向折秋泓展示了“病情”。

    折秋泓困惑看了他一眼,看清楚了,皱眉转回:“要不,你们再换一个条件?”

    所以这玩意连她都没办法?!贺堂堂:“……”

    “飞船动力系统全部隐藏资料,改装方案,我确定你们藏私了。不然你们不可能对火种计划那么有信心。”温继飞说道。

    “没有。”折秋泓这次的否认,大概等于不肯。

    “那么,折守朝的去向!”

    折守朝和远航必然还有联系,这一点温继飞和小王爷一直都很确定,但是过往相处的日子里,他们从没跟折秋泓提过这个问题。

    现在,情况不同了。

    “不知道。”折秋泓再次否定。

    ……现场大约两秒钟的沉默,韩青禹缓缓抬起头,开口:“除医生外,全部杀光。”

    折秋泓:“你……”

    “杀!”韩青禹道。

    “这,这不合规矩,你们别忘了,我们现在也是蔚蓝。你们有怀疑可以找证据去议事会起诉我们,否则这样做,你们不怕蔚蓝让所有中立势力害怕,心寒么?”折秋泓身前下属忍不住接了一句。

    韩青禹转头看他,看了两秒,缓缓说:“抱歉,我们不是蔚蓝,所以这是私仇。”

750.食腐动物

    韩青禹说话并不重,语气很像以前,以前的他就这样,看着不怒也不愤……然后杀了很多人和很多大尖。

    那其中有许多场著名的杀阵。搏杀对象既包括红肩、戴呃,也包括顶级、超级,甚至蔚蓝的初代星耀都死在他手上。

    这些战斗后来大多都成了源能世界里的重要故事,一直被这个世界的人们传说和议论,几乎人尽皆知。

    所以,当他话音落地时眼神微沉,侧方那名远航精锐统领已经整个人僵了。

    他现在能够明确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面对的,是the青少校的愤怒。

    他没有把握接青少校一刀活下来,哪怕折秋泓再三强调,说韩青禹不可能真的已经恢复了,实际仅仅是这种面对面的压迫感,就已经让一个顶级巅峰战力支撑起来感觉困难。

    这十秒之内,就连另一边的折秋泓本人,眼神里也显露出持续的困惑。

    “这样说话的感觉,真特么太好了啊,而且好像很容易让人上瘾。”韩青禹微低着头,趁机在心底偷偷感慨了一下。

    人,谁不希望自己坚定和强大呢?包括内心的强大。

    韩青禹之前这段时间怯懦和逃避的时候太多了,猛然发现一个新的自己,虽然是扮演的,依然感觉惊喜。

    他这一波演得太好了,先把自己沉了进去。

    现场因为“青少校”的出现,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其中,小王爷因为没有参与前面的军葬,此时是自己这边几个人里最蒙圈的。

    “韩贱人?他真的回来了?!”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啊?”

    “为什么我并没有很开心的感觉?”

    要知道小王爷一向有着多么毒辣的眼光,但是现在,连他都判断不了了。只不过因为情境特殊,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沉寂依然在持续。

    “所以,现在怎么办?抬头吗?要是按电视电影里演的,我这一抬头,吴恤他们估计就得依言杀出去……然后,尸横满地。”

    “果然,恤儿的手已经握住病孤枪了。”

    “堂堂也蠢蠢欲动……他大概已经完全不考虑找折秋泓治头了,放弃了。”

    “锈妹在保护瘟鸡,等到广场的哀歌响起,这里大概会像落鸟一样落人。”

    “真的杀吗?”

    “杀几十个人?”

    似乎一直到这一刻,韩青禹才真正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在一念之间要别人的命,而且这个数字,可以很大,很大。

    “可是我不想杀人啊。”

    “不杀人的话,怎么办?我总不能这样一直低着头吧?这样的局面下大概也不能自己说算了,算了,先不动手。”

    “该死的,你们倒是出声啊。”

    “再不出声,我可抬头了啊!会死人的……”

    折秋泓嘴巴张了张,走近。

    “好吧,我选择交出远航所有的隐藏资源。总和大概600块金属块左右,加两艘改装过的十人飞行器,四十架单人飞行探索船。”

    哪怕依然存有很大的怀疑,觉得韩青禹不可能已经恢复,折秋泓还是接受了他的威胁,在刚才温继飞和小王爷给出的三个选项中,她选择了这个。

    然后不等韩青禹给出答案,先转头.

    “对了,堂堂,我这段时间抽空研究了一下,发现你身体里的那个意志,很可能不是炎朽。”

    贺堂堂怔一下:“胡说八道!它不是炎朽……那它能是什么?!再说你这段时间不是都在谋划怎么刺杀青子么,你哪来的空?”

    贺堂堂心说老子牛都吹出去了,逼都装了啊,老子必须是炎朽,超级炎朽。

    “它……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食腐动物。”折秋泓并不理会他后面的话说。

    “跟屎壳郎一样吗?”

    气氛不经意间就缓和下来了,锈妹认真接了一句。

    “……屎,屎壳郎吗?!”贺堂堂原本还不太理解食腐动物到底是什么,这一下,懂了,如遭雷击。

    “不是,虽然屎壳郎也是食腐动物,但是堂堂的这具意志,我判断它应该是炎朽食腐兽。”

    “哦,所以是只吃炎朽的粪便的屎壳郎吗?”

    锈妹继续问道。

    “还挺挑食。”

    小王爷看似终于也没忍住,微笑接了一句,同时目光暗自观察着四周。

    贺堂堂:“滚!滚你大爷的朱家明,还有沈宜秀你也滚!”

    “不,它吃炎朽。”折秋泓完全冷静说。

    当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草!”贺堂堂整个人颤了颤,缓缓说:“老子果然牛逼了。”

    说罢,他默默把目光投向韩青禹和吴恤。

    画面诡变,如一只在炎朽时代隐藏于黑暗从林里的怪兽,正在小心翼翼的潜伏,等待它强大招惹不起的食物。

    虽然不算光明正大吧,可是,它毕竟吃那个时代的统治者。

    “依据我的推理,一般情况下,它应该主要吃死去的炎朽和虚弱状态,快要死去的炎朽,当然,成长后它也有一定可能直接攻击健康的炎朽。”折秋泓继续道。

    到此,贺堂堂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不过折秋泓说完并不看他,而是直接转回。

    “现在讨论交割的方式吧,我们怎么走,怎么把东西给你们?”她说:“东西并不在这里。”

    她把目光看向韩青禹。

    “你说,然后我决定。”韩青禹依然在演戏状态中,语气状态平稳。

    但是,当他答完,折秋泓突然笑了,语气温和说:“错了,青子。”

    错了?哪错了?韩青禹脸上神色不动,在心里茫然一下。

    “所以你果然还是没恢复。”折秋泓目光转开道,“要是以前的那个你……你绝不会真的接受三选一,你会都要。”

    她是对的,这个敌人太了解青少校了。当她说完,就连温继飞和小王爷,都无声表示了赞同。

    “说出来是因为就算你没恢复,有他们俩在,结果也还是一样的。”折秋泓指出指了指温继飞和小王爷,这俩货跟以前的某人,是完全一样的风格。

    所以,三选一?不存在的。

    “除资源外,我会把远航保留的飞船改造相关技术,也全部交出来。当然技术不止交给你们,我也会交给蔚蓝。”

    折秋泓爽利说: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守朝在哪,因为我之前一直和你们走得太近,他不敢让我知道。”

    连续的真话里,折秋泓夹了一句谎话。

    其实当隐藏资源,已经不得不交出去,她根本不在意飞船改造保留技术的公开,为了推进火种计划,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拿出来的,只是现在拿出来,会失去筹码的作用而已。

    折秋泓顾不上了,她现在真正所求,是保存远航这些人,还有折守朝。

    至于以后的事……

    青少校不是已经被确定了,依然失忆着么?他一刀开山的实力,也有取巧的成分。

    既然他依然没恢复,那么推进火种计划的方案,就只不过是出现了曲折而已,等下一次布置,依然可以继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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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上介绍:
韩青禹生在一个铸就史诗的年代,平静地生活了十九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史诗里灿若星辰的名字。然后,意外发生了,少年手里被强塞了一把刀,开始不得不面对他曾一无所知的一切:【文明入侵、蔚蓝联军、源能立体机动装置、唯一目击军团;放逐之刃、溪流锋锐…】他的心眼很小,他是全面征兵时代印在汽车和高楼上的“The青少校”;他将在天顶战争中,劈出那一刀。穹顶之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穹顶之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穹顶之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