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抓活的
“别怪吴恤,这个要喊出来真挺难的。不如这样吧,以后这个名字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说出去。”
韩青禹一边跟温继飞商量着,一边把战刀插回背后,转身拎起来一个大号的背包搭肩上,说:“走吧。”
这件事作为发起人的温少尉,自然是乐在其中,但其实真要这样生喊出来,挺让人尴尬的,比当初韩青禹第一次被带领着喊蔚蓝口号那会儿,还要尴尬不少。
他们三个人里,锈妹如今性格日渐贪玩,全当它是一件好玩有趣的事情,所以情况还好,勉强能够接受。接受完了……变得开始跃跃欲试。
韩青禹则是能应付。他这么多年跟温继飞相处下来,别的东西没太学会,但是单就敷衍温继飞这一块,已经很熟练了。
最困难的那个是吴恤,他做任何事情的态度,总是都很认真,在这种情况下,难免就最尴尬。
“不说出去?不说出去取个毛的名字啊?!名字就是用来说出去响亮的,青史留名、名垂千古、百世流芳、恶名昭彰这些,都没听过么?”
温继飞收刀,哀怨不满,抱怨了一句。
心想主要还是因为现在身边的人不对,这事等他找到贺堂堂、刘世亨……他们仨能兴致勃勃演上一天,再把报名号的顺序和队形整出来。
他也俯身拎起来一个大包挂在身上。
然后吴恤拿了一个。
“温少尉,你那个给我吧?”一共就三个大包,锈妹空着手,用打趣的语气对温继飞说:“下山路可不好走。”
“没事,我当锻炼呢。反正就算摔了你们也能捞住我。”温继飞摇了摇头,开启装置往快步前走…跑,说:“你负责看地图好了。”
近段时间,当韩青禹他们都在因为温继飞终于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而为他高兴的时候,瘟鸡飞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
在这个属于源能的世界里,他现在基本已经触碰到自身战力和战场作用的天花板了。
如果骰子的问题一直无法解决,源能动力死铁子弹的热武器也一直不出现……那么,他现在能在战场上做到的这些,大体就是他将来所能做到的全部。不可能再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仅有的,还可能提升的方面,就只剩下他对身体的强化,耐力的增强,以及对骰子翻转惯性更进一步的适应。
这就是他说的锻炼。现在,再开着源能装置快速奔跑,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那么频繁地摔倒了。
温少尉现在能够初步控制和利用源能潮涌的惯性。
作为一个骰子,这些东西在蔚蓝没有人能跟他交流经验,连手把手教他用枪的米拉队长都不能,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索、尝试和锻炼。
这样,在山、水和原野之间又走了一天,遇见了一些小队和居民。他们距离目的地昂拉仁错越来越近,天色也再一次暗了下来。
“都趴下。”暮色中,温继飞突然在路边卧倒,小声而急切地喊道。
“怎么了?”锈妹应了一声。
同时三个人连忙跟着趴下来。
“你们自己看,别看我,看那边。”
山路边有土坡,从土坡上的一个豁口往下面看,远远地,一具黑甲大尖,正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
除了偶尔左看看,右看看,再仰头看一会儿天……基本不动,就算动,动作也很慢。
大尖啊,大尖就意味着飞行器,飞行器就意味着金属块……终于找到一块,韩青禹有些激动起来,恨不得马上上去砍了它,但是转念,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吴恤,记得你早上说过什么吗?”一旁,温继飞转头沉默看了吴恤一会儿,说:“你说你下次会说好的。”
吴恤老实地,“嗯。”
“那去吧,出去报完字号,再砍死它。”
身边这三个,现在任何一个都有单切黑甲大尖的实力,温继飞的意思是让吴恤去,不过要他必须先跟大尖说,他是蔚蓝,溪流锋锐,的谁。
大丈夫一诺千金,吴恤认真在酝酿着。
他从小在于氏也是接受过传统教育的,读过一些教人规矩的古书,也偶然看过戏文,大体知道这属于战前骂阵的范畴,要去,开口就不能弱了声势。
好难啊,我真的要去跟大尖叫阵吗?而且就算我说了,它也听不懂啊。
“瘟鸡别闹,吴恤你别理他。”韩青禹突然开口,给他们阻止了,说:“我跟你们说件正经事。”
点头,吴恤默默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韩青禹。他知道青子既然这么说,就是真的有正经事,要不然,青子肯定很乐意躲一边看他去跟大尖叫阵。
韩青禹就是这种人。
“什么正经事啊?”沈宜秀的刀都拔出来一半了,又按回去问道。
“这只看着有点呆,咱们试一下,看能不能抓活的。”韩青禹说。
他还欠着辛摇翘一只**大尖。
瞬间懂了,温继飞看砍大尖,又看他,“可是,怎么抓啊?要不伤它……”
韩青禹把目光转向吴恤和锈妹,“还记得昨天你们在车上是怎么对我的吗?抢我账本的时候。”
“就那样,你俩上去抱胳膊,试着给它控制住,然后我上去扑倒它。”
…………
按说应该是两具的,但是在附近严严实实地搜索了一圈,也没发现另一具大尖的踪迹。飞行器倒是在,就在坡下这具黑甲面前的一个坑里。
“可能另一只在路上就死了。”韩青禹分析说。
“也可能他们感情不好,下车就分道扬镳。”温继飞说了一种可能,转头看了看吴恤,“还一种可能,另一具说它出去找路,去了就没能找回来。”
吴恤:“……”
“嘘。你们看它。”
锈妹伸手指着,把目光引导过去。
视线中,黑甲大尖握着柱剑,缓缓把剑尖朝向自己,抵在肚子上。
“草!它不会要切腹自杀吧?!快上。”
“颂!……颂!”
锈妹和吴恤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黑暗中人行如电,地面扬尘,控啦一阵碰撞……铁甲沈少尉,双手死死抱住了大尖的右臂。
太突然了,大尖整个懵了一下,转头看到锈妹……猛地开始拼命挣扎,挥手臂想甩掉她。
但是可惜怎么都甩不开。
“你不要想不开啊,不要死,你怎么那么傻。不,你别管我,让我去死吧,我真的不想活了。”温继飞看看韩青禹,说:“怎么样,有没有这种感觉?”
韩青禹点头,“嗯,有点。”
视线中,黑甲大尖奋力挣扎几下,见没效果,终于举起握剑的左手臂,准备横扫过来。
但是,“啪咔。”
它的左手臂停在了身侧。
吴恤终于找到机会,一把将黑甲大尖的左手臂抱住了。
就这样,两人一左一右,全力拉住大尖不让它动……画面莫名诡异。
“颂!”
韩青禹发力冲出的同时,一声大喊:“撑住!”
“嗯。”
“咔!”
一声脆响之后,大尖突然能动了,带着吴恤冲了出去。
“……”锈妹站在原地,先是低头看了看,再转回头看韩青禹,“不怪我。”
她的怀里,现在抱着一整条黑甲大尖的粗壮手臂。
“这……这特么还是一只正经大尖么?!”
温继飞一边追着韩青禹跑,一边目瞪口呆。
“嗬啊!”不远处,猛地一声大吼,吴恤咬牙拼死力,硬生生凭自己一个人,把疯狂前冲的大尖给拖住了。
他要是被带走……可就很难再找回来。高原这么大,地形这么复杂,他身上又没有通讯器……说不定就此,就告别青子他们了。
“好,吴恤你……”
“咔!”
脆响声中,韩青禹话说一半,咽回去。跟着嗤……一声,脚下刹车站住。
不到十米外,吴恤也站住了,双手抱着一条完整的大尖手臂,站在那里。他抱着这条就厉害了,上面还握着柱剑呢。
隔两秒,吴恤转回头,惭愧地看了看青子。
在他前方。两条手臂都已经没有了的黑甲大尖,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一下左一下右地甩着头,撇着双腿,继续朝远处狂奔而去。
“突然想起小时候。”温继飞跑到韩青禹身边站住说。
“嗯?”
“抓螃蟹。”
“……”
“我那边弄断一只叫杨过……现在两只,杨寸?”
杨寸终于还是自毁了,在它跑出去四五百米后,在韩青禹都以为真的有机会活捉,还想着抓到得赶紧给它包扎一下的时候,它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了,没救了……突然间开始自毁。
而后,梭形飞行器也自毁了。
破片雨落定,韩青禹第一次不那么单纯开心和激动地捡起来的地上的金属块,放好……不管怎么说,终于又回到26块了。
吴恤和锈妹两个一人抱着一条大尖手臂,站旁边看着他。这是仅有的,没有自毁的东西,具体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那这个怎么办啊?”锈妹双手把大尖手臂,递过来问。
“还能怎么办?烤了呗。钳子也有肉的……”温继飞搓了搓手说:“真的呀,你就当它是个螃蟹。万一很好吃呢……话说正好咱包里头有盐,还有瓶老抽。”
最终,在抵达昂拉仁错附近区域后,韩青禹找到一支华系亚方面军的小队,把黑甲大尖的两条手臂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帮忙带回去,顺带着打听了一下1777小队的去向。
“那不知道啊”,对方队长一手抱着一条大尖手臂,像电影里老外们抱着特大号的法国长面包……说,“这一路走,一路上分散出去救援搜索,谁跟谁都记不清了。”
这时间,天色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下来了。
一路经历了三次战斗的蔚蓝华系亚方面军第1777小队,正在黑暗中,继续朝着普蓝方向前进。
按地图上的位置,昂拉仁错在西偏北,而普蓝,在西南,正好在嵌进尼泊尔版图的那个边角上。
312.苟且
夜行军,没有整齐的队列,也没有动用太多照明设备。
小队没有走公路,他们在山岭和原野之间行进,搜索剿杀大尖,同时试着找寻那些散落在荒僻处的高原居民。
远近有山,不少,但是都不高。白天看,大多都光秃秃的露出土色,或只有少量的植被覆盖,在夜色下看,就只有一个个隐约的轮廓。
水也不难找。虽然它们多数隐没在草丛里,但是会在空旷的原野上,主动低声地引导你,或你跟着动物的足迹也能找到。
一路上,草深草浅,在黑暗里看起来都差不太多。已经完全入夜了,因为是月初,月亮不大,多亏高原夜空横亘的星河明亮。
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迷路。在一条畜牧饮水的溪流边,劳简站住了,转身招呼队员们就地休息。
他在一块牧民绑过马匹缰绳的石头上坐下来,从包里取出地图,摸手电筒的时候,顺手又仔细摸了摸包底那三块金属块,嘴角笑起来,有些得意。
1777之前已经遭遇了三次战斗,遇到的都是黑甲大尖。战斗进行得相对轻松,虽然有伤员出现,但也都是轻伤。
1777小队不弱的。
哪怕没有韩青禹、锈妹和吴恤三个在,这支当初精挑细选的队伍也拥有大约四个普通小队队长级的人物,再至少六个能站主阵锋位的强手。
其中就包括现在的贺堂堂。
贺堂堂本身资质是b+的融合度,天生战士的性格里,多一份阴狠。平时实战训练和战斗技巧学习的对象是三个年轻的顶级,又被韩青禹拿源能块一直喂着,给他顶级武器……
到这次,那仨都不在,小队没有了第三阵,贺堂堂突然被归入一阵重用,临时担纲主战锋位,他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已经有些令人震惊、侧目。
“劳队,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劳简看了一会儿地图,贺堂堂殷勤地在旁边帮他打手电筒,等到劳队开始把地图收起来,他才突然开口说。
“嗯?”劳简转头看看他,“你说。”
“那什么,你那个一阵的主战锋位,以后就一直让给我吧?”贺堂堂接着解释说:“我以后还跟着青子他们训练,但是过来跟一阵战斗,之前在三阵,在青子他们身边,我有点太安逸了。”
“呵呵,你大爷的,想得倒美!”劳简鄙夷了一句,说:“临时给你耍几天,你就想把我踢下去了?!别忘了老子是你队长,一阵主战锋位,大尖的正面……永远是我的。”
说着他低头咳嗽了几声。
“其实劳队你现在……”贺堂堂想说其实现在劳队你未必能砍得过我……这个未必加上去,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劳简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我说关键你得指挥啊,劳队,万一你有点什么损伤,咱这主心骨可就没了……我是这个意思。”
贺堂堂连忙狗腿地解释,怕劳简一生气,现场直接把这次的主战锋位给他剥夺了。
在旁边坐着的几个老队员都低声笑起来。
笑声在苍茫原野,夜幕之下朝队尾蔓延。
刘世亨坐到这次随队的于军医身边,把右手臂横向一道咧开的伤口露出来,说:“于哥,我这个伤口,真不用再处理一下啊?”
于军医看一眼,自信说:“不用,止血了就行。”
“那它不会感染吧?毕竟大尖的柱剑……”
“大尖的柱剑要是能给你划出这么小,这么浅的伤口来,等下一阵,我就上去拿针管戳死它。”于军医笑了一下,凑近小声说:“自己摔倒被石头划的吧?你大爷的,咱这次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你给我省点药。”
“哈,也是……那行嘞。”刘世亨倒也不尴尬,应声同时笑起来,只是感觉上,似乎有些低落。
是啊,还不知道要继续往前走多久,要再打几次,也不知道会突然遇见什么。低头坐着,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扒拉。
刘世亨心情灰暗,他猜想自己可能永远没办法融入这支队伍了。
用之前温继飞打趣的话说:世亨少爷就像是看一直都站在场外,在一个完全客观的视角,看着我们这些人打死打活,开心郁闷。他就只专心数着,一次次,活下来了就好。
刘世亨在尼泊尔逃跑过,回过家,后来又自己回来了。这其中是有不愿意拖累韩青禹他们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认还有一点很重要,是他知道以蔚蓝的实力,自己一旦被举报上去,最终不可能真的跑掉。
他也试过去努力,但是每次最后都失败了。刘世亨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自己必须去战斗的理由,他不强,他懦弱,蔚蓝也不缺他一个……就算人类真的会灭亡,你们先让本少爷回去享受够了生活再死不行吗?
他宁愿等待一场人类集体的绝望。最好到时候呼啦一下,就干脆地死掉,那样至少不用去想,不用去逃,更不用像这样,一次次挣扎和面对。
这次,1777的队伍里没有青子,没有锈妹、吴恤,就连温继飞都不在,贺堂堂又满脑子只知道砍砍砍……刘世亨怕会出事,他觉得会出事,变得很不安,越走越不安。
黑暗中队伍里有人在低声说笑,有人闭目小憩,有人在喝水,补充食物。嚓嚓的脚步声,从队尾一直到劳简面前。
“劳队,我突然觉得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对啊。”刘世亨站住说。
劳简抬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咱们是昨天上午从大部队分离出来的,对吧?刚开始,还能偶尔遇见几个同方向的小队,渐渐就没了,只剩咱们还一直在朝南走。”刘世亨说:“很可能,现在咱们周边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别的小队了……他们没准已经改变方向了,甚至可能回头了……咱也回头吧?劳队。”
“不管哪个方向,这次每个小队都是这样分散出来搜索的,你个傻子,瞎分析个鸟。放心吧,在普蓝那边有队伍的。”劳简尽量不去戳穿刘世亨的真实想法。
虽然因为工兵简易基站的建设没能跟上来,通讯是有些困难,时断时续,但是今晚入夜前,他刚接到了指挥部通过拒绝者发布的指令,目标普蓝,继续前进。
虽然那里的居民,之前已经整体跟随华系亚正规军撤离了,但是在匆忙之下,在山区分散的地方,难免会有疏漏。
而且大尖也不会因为你没人了,就不在那里降落。
刘世亨建议的合理性就这样丢失了,他变得有些焦躁,“那要是突然遇到泛蓝大尖呢?!如果两具泛蓝……咱们怎么打?!送死吗?”
“那样打不过可以先撤的,这次咱们陈军团长到喜朗峰加入指挥了,下的不是死命令。”
劳简说着起身,靠近然后抬手拍了拍刘世亨肩膀。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孤独的行军确实会给人比平常更大的恐慌感,劳简了解刘世亨,试着想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可是劳队,我真的不想再往前走了,我不走了。”并不是激烈的语气,但是刘世亨的情绪,其实一下崩溃了。
扭头看了一眼前方无尽漆黑的原野,他转回的目光恐慌,小声哽咽着说:“青子他们一个都不在,我真的不想再走了。不然咱们先停下来,等等他们啊?他们一定会找来的。”
劳简看着他,摇了摇头,“按你这么说,蔚蓝所有没有顶级队员的小队,是不是都应该逃避?!”
他的声音依然不大,但是语气,冷静里的冷冽,已经有点上来了。
“好了,世亨。你估计是累了,伤口愈合确实会发烧的,快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怕刘世亨再说下去会动摇军心,把劳队和老队员们惹急了,贺堂堂上前揽住他肩膀,手臂默默用力,硬把他拖到一边按着坐下。
然后给了根烟,帮他点上。
…………
又两个小时的行军后,天空下了一次阵雨。等1777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停了,劳简想了想,干脆让大家就地睡一会儿,补充睡眠。
预定一共就三个小时睡眠时间,除去放哨的两个外,疲惫的队员们几乎全都第一时间入睡。
刘世亨依然在队尾,身边的贺堂堂已经在打呼了,他完全睡不着。
为免太过恐惧,刘世亨特意让自己回想了一会儿在港城娱乐城的几个老相好……可惜思绪依然时不时就从绮丽的画面,一下子蹦回到现实。
“去尼玛的吧……咬死了,会死的啊。”抬眼,看着外面的天空,刘世亨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话无声消散在漆黑的荒原,但是两秒后,它开始回响在刘世亨自己脑海里,跟打了一声雷似的,余音滚滚。
“去战斗会死,逃跑也会死……那如果我既逃跑,又死了呢?!是让他们以为我跑出去死了。”
“我不回家,反正我有钱,还有以前的账户,我到哪不能生存?”
“等躲个十年八年的,要么跟全世界一起没了,要么大尖砍完了,蔚蓝也没了。就算都不是,到时候青子至少也是上将了吧?”
“这高原这么大,它太复杂了,这次参战的队伍也很复杂,每天那么多牺牲和意外……”
刘世亨这么想着,想着……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后方的大尖应该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我从哪不能出去啊?”就地回头,就算是一个人,刘世亨也自信能走出去,因为一直盼望青子他们能来,他一路过来,都做着标记呢。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青子,瘟鸡、堂堂……”
没有时间去想更多了,刘世亨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拿水喝,同时把身上的存折分出来三本,每本两百万,塞进贺堂堂的背包里。反正密码他们都知道。
这样,又躺下来等待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注意他,刘世亨默默爬向一旁,爬进草丛。
从山坡正面一直爬到山背……他开启装置开始奔跑。
疯狂地奔跑。
身后呼呼的风声在追着他。
他跑了挺远,绕进另一座山背。只要再从这里绕过去,他就可以回归标记路线返回,然后寻找机会制造逃跑后死亡的假象,再脱离战场。
军情重要,劳队他们肯定不会来追我……
“我去你嘛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或者说负刀的轮廓,站在山谷隘口高处等他,说:“我去你嘛的,刘世亨。”
“……堂堂?”刘世亨停下来,身体僵在那里,讪笑说:“你早发现了啊?”
“你说呢?”贺堂堂发现了,在刘世亨背景还在坡上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没有当场叫破,而是追出来这么远……是因为他如果当时直接叫破,刘世亨就确定是逃兵了,等待他的就是军法。
“跟我回去,就当咱俩出来尿尿聊天了。”他有些恼火地接着说道。
刘世亨没动,“我不。”
铿,贺堂堂抽刀。
“不用吓唬我,你下不了手的……我也不会跟你回去。”刘世亨说。
“呵呵”,贺堂堂笑一下,说:“不砍你,打晕就好了,我扛你回去。”
说着,他拎刀走过来,手腕一转翻到刀面。
“……”刘世亨看着他走到面前,先笑起来……突然变成哭,龇牙咧嘴,五官互相挤着,哭得很丑,像一条虫子,“你留我干嘛啊?你把我留下来,有什么用吗?啊?”
贺堂堂愣住一下。因为确实是没什么用啊。
“我留在蔚蓝真的没用啊,真的没用。要不是遇到青子,像我这种废物垃圾就是炮灰,炮灰你懂吗?唰,挥一下就没了,早就没了……要是在别的小队,我也早该因为临阵退缩,被军法从事了。”
贺堂堂还是没吱声。
刘世亨顾自继续说:“我要是青子,吴恤……”
“你是也没用,给你他们的天分也没用,因为他们天赋再好,也是一次次用命在拼。”贺堂堂的语气笃定,说:“你怎么不想想瘟鸡呢?”
刘世亨沉默了一下,“是,我服瘟鸡……可是我就不是他啊,不行吗?我就是怕死,不行吗?你们难道不是一直都知道?青子不知道吗?”
“知道,可是青子也没嫌弃过你。”
“是。所以我除了被照顾,浪费青子源能块,我什么都没干……所以你们非留下我干嘛?这次的情况特殊,我跑又不会牵连谁……所以你别告诉他们啊,别告诉青子,别告诉瘟鸡……”
贺堂堂眉头皱起来,思索着。
“你让我走吧,堂堂。就当我死了,就当你们本来就没有我这个兄弟。”刘世亨双膝一软,“我求你了,堂堂,我求你。”
贺堂堂避开了,闪到一旁。
刘世亨跪在地上哭泣。
突然,他感觉背后有动静。“吭啷”,他的死铁战刀被贺堂堂拔出来了,而后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把刀是刘世亨的,但是它曾经被张道安借走过,砍过大尖,不止一具。张道安牺牲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它。
“离开战场钱,记得把这把刀,留在有蔚蓝战友能看到的地方。”贺堂堂把所有逻辑捋了一遍……做了决定,最后背着身问:“你自己能出去?”
正握了刀往前走的刘世亨,猛地整个人僵住一下。
“嗯。”他点头。
贺堂堂不再说话了,也没有转身道别。
刘世亨也不敢回头,一直到他离开山谷,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记,独自走进荒原夜幕里。
313.韩氏十八代抓蛇错步
下过雨的地面泥泞,贺堂堂没开源能装置和照明设备,在黑暗中走得有些慢。
主观上自己想着,是因为怕动静大了,把战友们吵醒过来,但其实多少有一些心情的原因在里面。
刘世亨离开了。
因为青子和瘟鸡都不在,最终的决定是他做的,从此不管人是死还是活,大概都不会再见面。
回想一直以来对刘少爷的认识、了解,还有刚才的那番对话,贺堂堂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是他们的小团伙从此少了一个人,一个虽然看着不重要,但是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的人,多少会有些不习惯。
脚下的草叶被阵雨打过,伏倒在泥土里,踩着有些滑,贺堂堂坚实地一步一步地从小山坡背面爬上来,准备绕回去睡觉的地方。
一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一个身影坐在坡上的石块上,在等他。
贺堂堂站定辨认了一下,是劳队。
顿时有些紧张无措。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带回来。”劳简开口,声音不大也不激烈,说。
贺堂堂想了想,说:“没追上。”
“骗你老子呢。”劳队悻悻地骂了一句,顿一下,又说:“你没把他的装置带回来么?那个不能带走的。”
既然这样,贺堂堂也不否认了,说:“让他记得离开战场前放在蔚蓝战友能看见的地方了,他会做的。我怕现在拿了,他走不出去。”
劳简看着他,“哦。”点了点头。
“所以劳队你早就发现了啊?”
“我早发现个屁,早发现我能让你们走掉?!……是突然醒过来,发现你们俩不在,我就猜到了。但是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把他带回来……结果你特么的,真的给放走了。”
其实如果贺堂堂真的把刘世亨带回来了,劳简也许就不会在土坡上出现,他会装睡,等到和韩青禹和温继飞碰面,再私下讨论这件事。
贺堂堂没把人带回来。
草叶在黑暗中滴水的声音细微,泥泞的土在无声的流动。贺堂堂没有出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劳简的决定,比如按纪律,上报逃兵……
“疑似行军失踪,原因不明,生死不明,就这样。”
劳简说完了,低头把烟蒂踩灭在泥土里,而后双手一撑膝盖,站起来直接转身。
贺堂堂在他背后站着没动,听到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在骂:“我特么的,一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看见他一边走,一边把捏在手掌里的上尉肩章重新安回去。
所以,说刚才这些话的时候,做刚才这个决定的时候,劳队把他肩上的蔚蓝军章收起来了。
此时的劳上尉因为一直身在战场,还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全军大会上,他已经晋升少校了,和秦国文、韩青禹一样。
一个多小时后,小队开拔,很快发现少了人,在附近找了一圈……迫于军情紧急,通讯困难,不得不继续向普蓝方向前进。
队伍走着,走着,早晨的太阳出来,今天是晴天。
贺堂堂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摸到了包里的三张存折。1777这天一直从天亮走到夕阳暮色,都没有发现一具大尖的踪迹,行军过程出奇的顺利。
…………
高原上的另一片区域,靠近昂拉仁错西侧的大片土地。昨天晚上没有过阵雨,今天白天也是晴天。
这一块今天有点热闹,蔚蓝喜朗峰上的“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带着三个队友,在附近搜索,折腾了一大圈。
夕阳暮色,偶然两个华系亚小队相遇,各从山坡上下来,凑到一起互相询问情况。
发烟,互相帮着点,顺带着闲聊。
“今天看见过没?!就韩青禹少校那几个,有没有遇上?”
“什么?哦,人我们知道,已经少校了啊,他们怎么了?”
“疯了啊。看来你们没遇到。今天,至少四五个小队远远近近的看到过,疯了啊,老子特么的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砍大尖的……直接生扑上去,你想想,能想象吗?不用刀,用手……上去抱胳膊,抱腿,勒脖子。”
“抱,大尖啊?!”
“是啊。就生抱,一边一个抱手,反绞,然后抱腿,给大尖拖着跑,死活不放。还有十字固定你知道吗?按倒了直接十字固定,一人一边,再一个按头。”
这可怕的实力啊,而且肯定不只是其中一个实力强,是都强。
“……他们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看着像是想活捉,应该是想活捉的。不过也有可能,就是拆胳膊……我们看见那次,他们把一具黑甲两边胳膊都卸下来了。”
“啊?……卸那个干嘛?”
“不清楚,不过送给了618一条。当时是618遭遇战,他们赶到过去帮忙,直接把一具黑甲按倒在地上,拆了……给了一条胳膊,说是拿去上交能拿战功,科研系统那边会很想要。”
“这样啊,这样倒也合理。”
“嗯,但是也有人说,他们拆了拿去搞烧烤。”
“什么?!”
“烧烤。说是亲眼看见的,大尖的胳膊拆了甲也不粗,但是挺长的一条,可能因为烤干了。”
“……我,草。”
当一组人里有三个人可以轻松单切黑甲大尖,而且防御力超强,他们确实可以试着这么干。黑甲大尖里头真呆的不太多,韩青禹几个这一天,全力一大圈搜索下来,不管呆不呆的,生扑了三次……活捉不成,倒是硬生生拆下来4条胳膊。
后面在路上打听1777小队去向的时候,都送人了。
这样也不算没收获,韩青禹兜里又多了两块金属块,现在28块了,但是1777小队的去向,依然没能问清楚。
环喜朗峰的清剿战斗动一开始,情况就有些混乱,大部队开过来,一路上把各小队分散出去搜索清剿,也就指挥官随口指示了,再在本子上记一下。
“指挥官也不知道去哪了。”
夕阳的光辉满地,原野上草叶摇晃,清风拂面。
温继飞坐在一个火堆旁边,烤着一条蛇,说:“不过他们说,就算找到指挥,也不一定能确定方向,因为各小队后续都是自主追着大尖走,路上转向了也不一定。”
“那也至少有个大方向呀。”锈妹说着,往火堆里添枯柴,然后抬头看向吴恤,说:“你说对吧,吴恤?”
吴恤:“……嗯。”
“那倒是。”温继飞接话,说:“不过最后还是得靠通讯,这里这么大,驻点却只有那么几个,希望工兵基站能快点跟上来吧。”
说着,温继飞收回来烤蛇,咬了一口,发现不太熟,又搁回去,顺带着往咬破的口子上倒了点老抽。
火堆里嗤啪啦一串响,直冒烟。
韩青禹的身影从山坡林子里走出来,背后捏脖子拎着两条蛇。高原也有蛇,而且不少,不过体型多数不大,主要是一种花纹林蛇,还有竹叶青。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两条个头像样的回来,上土坡。
侧对夕阳,背着手坏笑着,朝锈妹走过去。
“你……你干嘛?”锈妹发现不对了,偏头看了一眼,在韩青禹的腿边,发现了垂下来摇晃的蛇尾巴。
以她的实力和一身铁甲,毒蛇对她其实完全无害,但是毕竟是女孩子,没办法,就是害怕,怕到不行那种……活的怕,死的也怕,除非蛇被烤黑了。
青子还在继续靠近,锈妹双手在屁股后面撑地,一边退,一边站起来,威胁说:“韩青禹,你敢?!”
“你说呢?”韩青禹微笑,呼,从身后甩出来一条蛇。
他的手指从头掐着蛇颈,蛇口张着,尾巴扭曲。
“啊!”尖叫,然后“铿!”
锈妹把背上战刀拔出来了,想要谨慎戒备吧,又不敢正面看着那条蛇……所以还是只能退。
铁甲哆嗦,咔咔咔咔。
“我也没惹你啊。”她委屈说。
“没有么?你好好想想。”韩青禹沉声提醒说:“你胆子大了啊,锈妹,现在都敢拿金属块讹我,带头抢我小账本了。”
“不是我……我胆不大。是吴恤。他建议的,跟我商量。”锈妹认真说。
吴恤缓缓抬起头,茫然看了她一眼,又看韩青禹。
“狡辩。”韩青禹作势把蛇朝沈宜秀扔过去。
“啊……”锈妹一阵乱窜,“是我,是我,我错了。”
韩青禹拎出来第二条,“认输不认输?”
锈妹连忙把刀收起来,乖巧站那,认真说:“认输。”
“投降不投降?”
“投降。”一点不带犹豫。
温继飞放声笑起来,就连吴恤眼神里都有些笑意。
“以后记得老实点。”韩青禹满意了,把两条蛇拿起来晃了晃,扔在旁边不远的一条河沟里,开始处理。
温继飞和吴恤在火堆旁边坐着,锈妹站在他们身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看着。
“你们有没有发现啊。”她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说。
“什么?”
“青子他,总是在蛇的头后面,不管蛇怎么动,他都正好绕到它后面,捏住。”锈妹看得仔细了,说:“看起来就像是他比蛇还先动。”
听到锈妹这么说,吴恤也仔细注意了一下,结果发现还真是这样,青子似乎并不刻意,也不急促,但是闲庭信步,十分轻松,就是一直踏在蛇的头后面。
这个有点难度的。
“哦,这个啊?”温继飞见怪不怪,说:“很平常啊,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他们老韩家,是祖传十八代抓蛇的手艺。”
“抓蛇,了解吗?”他继续说:“这种人家,能传十八代,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别怀疑,这跟源能一点没关系。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跟人打架,他就能做到了,我的意思,他总是能绕到对方背后。”
“我以前还专门给他这一手,取过一个名字,叫十八代玩蛇世家错步,百分百出现在你背后……”温继飞笑着继续说着。
一旁,听见打架两个字,吴恤来精神了,所以青子是抓蛇练的打架么?他看看韩青禹,又转头看温继飞,说:“我只跟狗打过架。”
“啊?”锈妹和温继飞愣一下,都笑起来。
觉得大概是小时候被狗咬过。
“十来岁的时候,于家养了几十条狗,把它们弄疯,关房间里跟我们打架。我们不可以打死狗,狗可以咬死我们。”吴恤说。
他少见的提起过去的事情,自己的面色很平常,似乎没什么感觉。
但是温继飞和沈宜秀听了,试着想象了一下,顿时都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得慌。
韩青禹拎了处理好的两条蛇过来,分给吴恤一条,各自架在火堆上烤。
其实他们的行军包里带有军用罐头,压缩饼干,数量不少……但是华系亚人嘛,不吃点熟的热的,就总觉得没好好吃饭,胃也不舒坦。
“要是世亨少爷也在这,一定死活要一条煲汤。”温继飞的烤蛇熟了,一边吃,一边笑着说。
刘世亨是港城人,跟粤省人一样,见着什么都想着煲个汤来喝。
314.偏了偏了
最猖狂和无知残忍的清白炼狱,很大可能已经被韩青禹清扫出场了。这个洗刷派组织据说本身就没几个顶级战力,这次能派来这里的,兴许就那一个。挂了就没了,也是倒霉。
剩下,大概确实仍有一些洗刷派或者自保派的势力潜藏在战场范围内,但是动静,似乎都不大。
他们后面这两天两夜走下来,所见到的小队,大多状态都不错。这样想来,1777应该更没有问题,四人收起来担心,暂时不再那么着急。
他们烧烤大尖胳膊的消息正在逐渐传出去,但其实是烤蛇。
晚饭后,位置从避风的坡下,换到了迎风的草坡上。温继飞和吴恤坐着,黑色的长枪和金属感迷人的米拉9狙击步枪各躺在身侧的草地上,屁股下面则是青子的黑色长木匣。
落日的余晖正在远天逐渐沉落,风把草叶摇晃起来,刷啦啦啦啦,高原的风景很好。
沈宜秀仔细掩埋了火堆和蛇骨,走过来站着说:“过去点儿,让一点给我坐。”
“那可不行。”手上啪啪拍打着木匣,温继飞示意了一下沈宜秀身上的铁甲,说:“万一不小心你给他坐坏了,小心他抓蛇丢你身上。”
草坡的另一头,韩青禹背身,正拿着通讯器,仰着头一边走动,一边试图寻找讯号。
这一块的通讯实在太差了。环喜朗峰区域在过去的很长时间内,长期依赖喜朗峰山体内的拒绝者超级站点,驻军很少,通讯也不完善。突然变成战场后,工兵简易基站建设根本跟不上。
另外,一般小队的通讯器在这里也是无法主动联系拒绝者的。还好韩青禹有特权和私人关系,手上有特制通讯器,可以尝试联系涂紫。
“他真的会抓蛇丢我的。”
“唉。”锈妹委屈巴巴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看了会儿风景,突然说:“可恶,韩青禹这个大恶棍,对我要是有对小卓玛十分之一温柔就好了。”
岿然的铁甲很哀怨,惆怅地看着夕阳。
温继飞哈哈笑起来,转头说:“你没发现,他最近其实已经变温柔很多了吗?不管是全军大会对摇摇晃晃,还是对你……他现在都会主动跟你逗着玩了。”
铁甲呆萌地歪一下头,嘴里说:“是么?”
“是的啊。”温继飞把目光转回去,顿一下说:“打从大会前那次,去了田哥家里,见过田哥的女儿和父亲,青子其实柔软了很多。”
“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人。”温继飞继续说:“但是他,好像是想让自己平时也变得温暖一点的。你看他对小卓玛的细心和亲切,里面又其实多少,是给像小芷凡那样的孩子的。”
其实不光小芷凡、小卓玛,还有很多,比如摇摇晃晃、锈妹……伊克巴尔。
韩青禹还是没有那么彻底的喜欢蔚蓝,但是他渐渐开始喜欢蔚蓝里更多人,就比如每一个平凡的蔚蓝战士,伊克巴尔和伊克巴尔们。
“准备走了。”正说着呢,韩青禹的身影走过来,把通讯器收起来,然后踢了坐在长木匣上的温继飞一脚,“起来。”
“问到了?”温继飞拿枪起身。
“嗯,信号不是太好,涂紫大略说他查到上一次指挥上报的,咱1777的动向,是往札达方向。你看看地图,咱们抓紧出发。”
韩青禹把黑木匣子背起来,转头困惑地看了看一旁杵着的锈妹,“看我干嘛?想玩蛇啊?!”
锈妹偏过头不理他,瞪一眼温继飞,“骗子!”
“哈哈,好嘞。”温继飞专心看了会儿地图,用手指着调转方向,说:“札达,这边开拔。”
四人的背影走进暮色。
至此,他们与1777的前进方向,大概呈一个35度角。1777向南,去普蓝,而他们向着西南方向在走。
这样不算南辕北辙,或者说最终并不会离得太远。但是中间存在有一个目前未被察觉的,目的地偏差。而且1777距离普蓝已经不远了。
这一偏差说起来,可能由很多原因造成。比如1777后续有受命转向,但是指挥信息还没上报,再比如第一次信息上报的时候,可能在匆忙混乱中出现了记录偏差,又或者……
“因为他来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路线前方展开,35度角的约中间位置。在渐渐浓重的夜色中,一个四十来岁,身穿蔚蓝中校军服,背负中世纪骑士长剑的法国男人打直腰板站起来,对身边的人说。
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
头发有些少了,但不是那种光秃油滑的少,而是m字形的发际线后移,很高。胡子短而浓密,有些白茬子。相对面庞而言五官有些偏小,但是并不难看,也不显得柔弱。
他叫肖恩,来自阿方斯家族。
“公爵的意思,如果他的小队在普蓝遇险,他就一定会去……能让他们为挽救自己的队友死在大尖群里,是最好最没有风险的结果。”肖恩继续说:“到最后实在不得已,我们才直接出手。”
…………
“那边是西,是西,西边落日。”刘世亨对着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伸出手臂瞄准,嘴里嘀咕的同时缓缓转向“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走!”
不敢打开照明设备,怕劳队已经上报逃兵,也怕引来大尖……他摸黑绕过了一片地形复杂的矮山,站在出来的山口,木木地朝左看了看,又朝右边看看。
“、家、铲……我叼你老母!”
世亨少爷又失去方向了。
“我就应该直线从山上翻过去,我绕个鸟。”
刘世亨跟随小队过去时留在路线上的标志,在他一开始回头走了大半夜后,就突然找不着了。刘世亨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走偏了,还是标志被哪个不知情的小队破坏了。
他凭记忆和感觉走了一天……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其实我只要按固定一个方向走,只要不是南,我就能走出去。”他想着。
但是,在这片过阔而地形复杂的高原上,这其实很难,因为人在前进过程中会不自觉偏转。何况刘世亨为避免被人发现,还需要经常躲着绕着走。
“为什么就没想到要带一张地图呢?!”
在山谷的乱石堆中间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刘世亨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低头翻背包。
“队内通话器,没用,存折,没用,电筒,不敢用……早知道就自己多带点吃的了。贺堂堂你个王八蛋,非要帮我背……”
他揭开一团报纸,里面有三个墨绿色的军用罐头,但已经都是空的。
罐头的内壁上还有些残留的碎屑和油沫,刘世亨仔仔细细舔了两个,拿起第三个准备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样不行。”
大概半个小时后,刘世亨一步一小心地回来,他手上的空铁罐头里现在有水,水里面有油晕,此外还有两条拇指粗,不知道名字的小鱼,再四五只洗净了的蚂蚱。
抓到这些东西并不容易。
很快,他又抱了柴火来。
火不敢大了,刘世亨点上后,特意绕到乱石堆外仔细看了看,“还行,这样看不见。”
刘世亨回到石头堆里,把盛水铁罐头搁上去,坐下看着,舔了舔嘴唇。
“必须煲个汤喝喝了。”
人疲惫地靠在石块上,望着夜空稀疏的星辰,看了一会儿。“家铲……北极星到底长什么样子?!”
罐头里的水渐渐开始沸腾,热气冒出来,带一点儿鲜味。
“唉,要是青子在,现在就可以弄锅蛇汤喝喝了。”
突然,又想起他们了……刘世亨自嘲的笑了一下。
“三个最能打的,其中还一个是超级天才,然后一个骰子、一个莽货……杨清白开飞机也不错啊……最后是我这条朝不保夕的可怜虫,孬种。”
走啊,走,不回去。反正我特么也找不回去了。
“我希望他们赢啊,然后我没有死,也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
汤煮好了,拿报纸包着端起来,小心喝了一口,“啧啊……还不错,挺鲜的。”
刘世亨喝完鲜鱼蚂蚱汤,把空罐头一起收起来。背上包,捡了一块石头,随手抛出去。
“啪!”石头落地,其中最尖的一端,指了一个方向。
“就这边,听天由命了。”
他在黑暗中走了一个多小时。
“草!吓老子一跳。”偏僻的山脚,草丛里仰天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是西方面孔,但是穿着蔚蓝军服。
毕竟在蔚蓝呆了这么久,死人倒是不怎么怕的,何况是战友。刘世亨把人翻过来,看到尸体背后,大尖柱剑留下的伤口。
背后致命伤!大概继续呆在蔚蓝,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吧。
“对不起啊,兄弟,烟我拿走了。”一边小声道歉,一边摸索了一会儿,刘世亨没找着背包,从尸体胸兜里摸出一包名为surya的香烟,拿了,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个十来米,他停住,想了想,又回头用战刀挖了个坑,把战士遗体埋了。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入土为安。下辈子,咱不来这特么狗屁蔚蓝了……对不起,也许你跟我不一样,对不起。”
他说完离开,路上走着走着,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除非死伤惨重,没有办法,蔚蓝小队是不可能让战友的遗体这样曝尸荒野,就像我如果死了,青子他们一定不会这样丢下我……草,不会是洗刷派的人吧?可是军服肩章又那么整齐……管它了。我去!”
一架梭形飞行器远远地在山坡上落下来。
刘世亨转身就跑。
绝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有人类出现在视线里,大尖都会清除……裹着巨大的恐惧和惊惶,刘世亨开启装置一路狼狈,跑了不知道多远。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有人生活放牧过的迹象。
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两个身影。
“兄……”刘世亨把脱口而出的这个字生咽回去,停下来,“怎么只有两个人?他们在找什么?不正常。”
因为刚才的思考,刘世亨迅速地警惕起来,熄灭装置,准备避开他们。
但是,对方正朝他这个方向而来。
“这尼玛。”刘世亨扭头看了一圈,身体周边方圆三里,没山没沟。
没处藏啊。跑?他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跑更危险。
“干,还好老天帮我。”
万分焦急中,在夜幕下隐约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稻草堆。刘世亨连忙几步冲过去,脚下不停,一个纵身鱼跃……身体力量爆发,直接钻进去。
“、家、铲!”
这片高原怎么可能会有稻草堆呢,那是一个牛粪堆。
315.塑料的琴
牛粪堆表层是干硬的,甚至脆的,但是内部依然泥泞。大约牧民们收捡堆积,还没有来得及分晒,人就被华系亚正规军带着撤离了。
刘世亨是被源能温养过的身体,不需要动用源能装置,直接身体力量爆发,就轻松地钻进去了。
事实,若不刻意主动控制,他能直接钻透牛粪堆,从另一边飞溅出去。
他控制了,现在整个人埋藏得刚刚好。
“我…叼你老母啊。”
整个身体的触感都是那么的真实而神奇,尤其是那些没有被衣服包裹的部分,缓慢的流动感很清晰。
呼吸自然是不可能了。
“憋一会儿吧……”
“反正来都来了。”
他哭笑不得地想着。何况,现在外面还有两个很可能是洗刷派潜伏在战场里的人呢。
刘世亨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不是因为牛粪堆。跟长久以来一直不断累积的,离开蔚蓝保住性命的渴望相比,沾这一身牛粪,根本不能叫做事。
“说难听点,真能够保证我安全离开的话……让我吃一口都行。”
“我就是这么孬种啊。就这么苟且,怎么了?等老子回去花花世界,大把的钞票,哪个妞在乎老子沾过一身牛粪?”
刘世亨此时的后悔,核心是因为他刚刚警觉,这片战场里很大概率存在着不少洗刷派和自保派的人。这些人的存在,对于他这样单个行动的蔚蓝战士而言,可能是最致命的。
要是在小队的时候就遭遇过这些人,他肯定不会跑出来。
蜷身整个窝在牛粪堆里,刘世亨默默把源能装置开启了。这种情况,他大概是蔚蓝历史上第一个。
一手紧握着死铁战刀,另一手小心翼翼向外拨开一个小洞。
“别过来啊,你们两个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不要发现我……不然死活不论,老子先轰你们一身牛粪。”
沙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渐渐靠近。
然后是说话的声音。
两人其中一个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另一个是东南亚口音,但是也努力说法语。
刘世亨以前是见过一些法国佬的,同时被迫学习过一些法式礼仪,法文没学过,凌乱中只模糊听出来几个词:
“大尖。”“普蓝?!那不是我们1777的目的地吗?!”
蔚蓝小队出来寻找大尖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就两个人出来找吗?顶级战力?!不像啊。
然后普蓝,关普蓝什么事?他们小队也去普蓝?
这都什么玩意啊?不管了。
实在没心思再去思考和分析更多,脚步声远去后,又等待了一会儿,刘世亨一身泥泞,先手后头,再身体,再腿,把自己从牛粪堆里拔出来……继续前进。
老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走是不是在前进,反正确定跟那俩人反方向就是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流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草丛下面有溪流。
刘世亨蹲着,伸手摸到流水,激动的同时犹豫了一下,“老实说,我这样一身牛粪,走在原野上说不定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但是真特么太招苍蝇了。”
他整个人钻了下去。
水声哗哗,一直洗了有二十多分钟,才总算感觉干净了。起身,全身连衣服带人都是湿漉漉的,虽然蔚蓝军服材质特殊,干得很快,但还是有些难受。
同时,他饿了。在源能装置关闭的状态下,迅速地感觉到了饥饿。这么大的运动量,他之前吃那点儿东西,根本不顶事。
“再这么瞎转,出不去,说不定就真要吃牛粪了。”
饥肠辘辘又走了约半个小时后,衣服差不滴哦干了。刘世亨在一处扭曲的山谷角落,发现了一栋孤零零的,废弃的民居。不是毡房,就是民居。
“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贴着墙根趴着,听了有个十来分钟,大体确定里面没有人,刘世亨走进去。
然后,他迅速的失望了,这栋屋子的内部十分破败,看起来并不是因为这次撤离才废弃的,而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也可能它本就只是牧民们在放牧的季节,才会偶尔过来住一下的临时住所。
“什么都没有啊。”没用手电筒,刘世亨一边尽量观察,一边小心地随手翻检着。
结果除了一些破旧的家具,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发现。
突然一下觉得很压抑,整个精神颓败……他放弃了,缓缓靠着墙壁坐下来,无声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然后点了一根烟,缓缓抽着。
黑暗中空无一人的废弃老屋带给他比孤身在原野上行走更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人生,命运,我叼你老母。”
再抬头,正好是向着窗口。
窗口边有一张小桌子,是他刚才没去翻看的。此时,在窗外淡弱的光线下,刘世亨看见了一件红色的东西。
是红的壳,然后白的黑的琴键。
他起身走近后,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件儿童玩具,塑料钢琴,大约有接近小臂长,巴掌宽。
它也许是某个牧民父亲给孩子人生最贵的礼物,或者是爱心人士捐赠的。无论如何,它都应该是某个高原孩子最珍惜的宝贝,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带走……也许来不及?
“do……do、rui、mi。”只是随时触碰了一下,塑料琴意外出声了,然后不自觉地,就多按了两个键。
黑暗和寂静中响起的简单琴声分外清晰,落在刘世亨自己的耳朵里。
这玩具琴竟然还有电池。
刘世亨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那件塑料琴,看着,看着,突然一下笑起来,一瞬间忘记了担心和恐惧。把塑料琴在桌面摆正,从旁边拖过来一条瘸腿的凳子,他腰板挺直地坐下来,然后将双手放在桌面上。
破败的老屋,星光淡弱的窗口,塑料玩具琴和瘸腿的凳子。背上负着蔚蓝战刀和源能装置的战士,不,逃兵……以一个正式演奏的姿态,坐在那里。
“我得来首爵士啊……舞曲。”这是这惨淡的一天里,发生的第一件的事情,刘世亨抬手,脑海里想起来邮轮和西式高档餐厅。
指间触碰琴键的一瞬间,刘世亨顿住了。他很小的时候被送去学过钢琴,但是没有好好学,而且早忘光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这可不只是儿歌,这是莫扎特《c大调变奏曲k256》里的一段变奏。
不过,没有了,就这么一句,用一根食指完成演奏,然后大师般地收起架势。
刘世亨起身背后蓝光一闪,抽刀转身。
刀锋指向墙角的一堆木质杂物。
“谁?出来!”
妈的有人给他鼓掌你敢信?!
虽然就轻轻地一下,就停了。
“出来。”刘世亨把手电筒打亮,压着光束照过去。
没有回应,但是木板咔咔达达仍然在响……那里有人在动。这样似乎绝不可能是洗刷派或自保派的人,那么,大概率就是平民了。
而且很可能是孩子,是塑料琴的主人。刘世亨这才回想并注意到,塑料琴上似乎没什么灰尘,仅有的一点,大概也是从桌面上粘来的。
“别害怕,我是……”刘世亨放低了语气,说着抬手扯了扯胸口的胸章,然后是肩章。
蔚蓝军服跟正规军服不一样,但还是有一些军服特征的,至少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啦,咔。”一块木板被移开,接着一个小柜子翻落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起来,先是低头躲避了一下手电光,适应后重新站直,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
偶尔偏头,偷偷看了两眼,他身后桌面上的红色塑料琴。
那是一个小女孩,也许七八岁,也许十岁了。她有着一张属于高原的脸,黑红的面庞有些瘦削,双眼皮,眼睛不很大,柔软泛黄的头发凌乱的扎在脑后。
她的身上和脸上都有些脏,沾满灰尘,整个人站在手电的光里,显得很细弱。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民族特色的珠子。
“你……”刘世亨收起刀,刚想开口。
“啦,啦……”
墙角和里侧的屋子里,又是一连串的响声。很快,大约七八个高原上的小孩子,站在了刘世亨面前,男的女的都有,多数比最开始站起来那个黄毛丫头要大一些,有个十三四岁的样子。
然后,大人也有,四个老人和三个女人从里屋跑出来,从墙后翻进来,站在孩子们的身前,紧张而仔细打量着刘世亨。
他们似乎有些激动,但是又警惕。
“军,军叔叔?”终于,最开始站起来的那个黄毛小女孩仰头,腔调稚嫩的,用不是很流利的普通话,恳切问了一句。
刘世亨想了想,说:“对。”
就这一个字,一瞬间,孩子们的眼神中泛出喜悦,还有眼泪。
他们激动地互相用民族语言说着什么,眼镜和神情都渐渐灿烂起来。
一旁,老人和女人们似乎都不懂普通话,他们俯身向女孩询问了一下,得到确定的答案,立即也喜悦起来,抬头望向刘世亨的眼神变得热情而信任,激动而安心。
…………
“天上有奇怪的东西在飞。”
“那个东西落下来,里面出来怪兽,杀我们的牛羊。”
“我们在放牧。”
“大人们打不过……死了。骑马的,引走了它们。”
“我们害怕,逃跑,躲起来。”
“……”
事情在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很快弄清楚了。刘世亨点点头,“就一直没有人发现你们吗?”
孩子们看着他,摇头。
然后其中一个说:“有人,杀人,放火……我们害怕。”
他们应该是看到洗刷派的人了,刘世亨想着。
“你是第一个军叔叔。”孩子们又说。
一旁的老人走上前,递过来一个小布包,在刘世亨面前细心打开。
那里面有细碎的杂粮,还有几块风干的肉。
刘世亨看看他。
老人点头,张口又停住,改而对他笑。
黝黑而粗糙的面庞上,鱼尾纹热情。
316.发现(感谢【忠仆旺财】白银盟主)
刘世亨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老人的眼神因此而很喜悦。
世亨少爷抓了一把不知名的杂粮,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炒熟的食物香气在口腔里蔓延开,味蕾被唤醒了。
同时他饥饿的肠胃,也被唤醒。
尴尬地笑了一下,刘世亨迅速又抓了一把。
顺带着拿了一块风干的肉条,塞嘴里用力地咬下去,扯断。
他吃得有些急,咀嚼得很用力。孩子们在他身前围了一个半圆,仰着头,眼神热切而又开心地看着他。
食物和热情的笑脸,让刘世亨的情绪转换过来,他顺口说:“对了,那个琴,是你们谁的啊?”
“我,嗯,我的钢琴。”小黄毛丫头像在课堂上一样举起手,说那是她的钢琴。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刘世亨含糊问。
“伽依娜。”黄毛丫头清脆说。
刘世亨往嘴里又塞了一把他不知道名字的熟杂粮……嘴巴鼓鼓囊囊的,不好说话,他笑着点了点头。
“军叔叔,你一会儿带我们出去吗?”作为现场和军叔叔最熟的那一个,伽依娜扑闪着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刘世亨木然抬头,停止了咀嚼。
“带他们出去?老人,孩子,十好几个人……怎么可能?!倒霉催的,我自己都不一定有本事走出去。”
几乎没有犹豫,他迅速把嘴里还没有嚼开的杂粮生咽下去。
“对不起啊,叔叔还有任务。必须马上离开,不能带你们走……嗯,是很危险的任务,我要去打怪兽,就是你们看见的那种。”
他说完低头准备转身。
突然觉得有些堵得慌,想了想,刘世亨抬头接着说:“你们就在这里等者,会有人找到你们,带你们出去的。”
孩子们都仰头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坚强而听话地,一个个缓缓点头。
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因为这个国家长久以来,在困境中对于军人,无与伦比的信任。
可是,这个位置,这么偏僻隐蔽,真的会被蔚蓝小队找到吗?!要找到,早就该找到了吧?
刘世亨想了会儿,又说:“其实你们可以派几个人趴在山坡后面去,要是看到有几十个,比如四十个,跟我这样的人经过,你们就喊……要是人少的,就不要出声。知道了吗?记住,人少的,千万千万不要出声。”
“记住了,军叔叔。”孩子们乖巧地应声,像在课堂上集体回答老师那样。
一旁听不懂的老人和女人,表情茫然。
“这事真不是我不愿意啊,就是我想带他们出去,我也没那个能力啊,万一遇到大尖或者洗刷派,还变成就害死他们了。”刘世亨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句。
再一次,他看了看屋里围绕他的人,避开那些目光。
“对不起……叔叔必须先走了。”
刘世亨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没有说再见。
但是,
“军叔叔再见。”
“军叔叔加油。”
孩子们在身后摆手说着。
他们很礼貌。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努力表达着,一份令人感觉似乎并不那么契合的礼貌。也许是学校里教的。
“嗯,那你们,藏好啊。”
还是没有说再见,刘世亨没回头,说完走出了屋子,走进黑暗里。
…………
大概半个小时后。
“军叔叔?”伽依娜再次从墙角杂物堆里站起来,站在手电光里看着刘世亨。
孩子和大人很快都出来了。
“嗯。”刘世亨有些低沉说:“是这样,你们不要自己出去看了,你们就像现在这样藏着。叔叔离开后,会叫其他战友来找你们,带你们出去。”
“嗯。”孩子们眼神困惑,但是点头。
“来的人喊伽依娜,你们才出去。”
“好。”
“那,你们藏起来吧,快点,乖,都藏起来。记住啊,一定要听见喊伽依娜,你们才出去。”
刘世亨看着大人小孩一个个藏好,转身拿起来桌上的塑料琴,把电池拆出来,然后一起塞进墙缝里,给伽依娜。
他打开手电,照着,把地上的灰尘抚平。
然后再次离开。
先在附近帮忙找一支蔚蓝小队来接他们。这是刘世亨最终的决定,也是他自认唯一能做的。所以,刚才的那半个小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决然和英雄的转折。刘世亨不打算逞英雄。
其实这样他也还是要冒一些风险的,比如劳队可能已经上报逃兵了,又或者,他会先遭遇洗刷派。
这一带好像一直有他们在活动。
夜,凌晨两点多了,刘世亨回到牛粪堆前,站了会儿,咬牙骂一句脏话。
“颂”,他从牛粪堆中钻过。
好像钻得太快,粘的少了,再来一次,“颂”,他又从那面钻回来。
然后,世亨少爷弯腰揪下来一把又一把草叶,黏在自己身上。
这样,他随便在草原山坡随便往哪一趴,都比穿着蔚蓝的作战服隐蔽得多。尤其是夜里。
趁夜朝来的方向前进,寻找蔚蓝小队。
刘世亨在路上又一次听到流水的声音,他路过一条溪流。“妈的,好想洗个澡啊……不过还是命重要。”
强忍着身上的异味和瘙痒,刘世亨从隐在草丛下的溪流边走过,脚下突然站住……
“我为什么不用淤泥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牛粪?!”
“……算了,早搞定早安心,早走。”
…………
一路用笔在纸上记录路线,从深夜一直走到天蒙蒙亮。
终于,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岗上。二十几人,正好一支小队的一个阵,没可疑。
刘世亨激动地小跑了几步。
突然一阵响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渐渐激烈。
“这是干大尖呢?那我等他们打完。”
他连忙卧倒在草丛里。
视线中,两个人,一具黑甲大尖。
实力看起来很不错的两个人在前面跑,大尖在后面追。
“这是什么战术,引回来杀吗?!厉害!”
刘世亨突然想起来昨天遇到的那具被遗弃在荒野草丛里的尸体,柱剑伤口在身后,又想起来那两个在黑暗中寻找大尖的人。
“看来不是什么洗刷派,我误会他们了。”
“不对……这又是什么情况?!”
此时,在刘世亨的视线中,那两个人带着大尖渐渐跑近,但是并没有如刘世亨所想的那样,把大尖带到那个二十多人的阵列这边,那些人也没有掠阵。
那两人带着大尖,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似乎在诱导它去别处。
“真的是在诱导吗?!另一只呢?杀了?那飞行器呢?不对,好乱。”刘世亨脑子糊涂了。
这个时候,若是他能跟韩青禹四个对一下信息,答案就会很确定。韩青禹他们曾在之前,遭遇过一具独自守着梭形飞行器,茫然的黑甲大尖。
所以,这群人在做的事,就是从两具大尖中带走一具。因为不可能两具大尖都脱离飞行器。
他们也没有去击杀另一具,甚至连对飞行器都没有兴趣。
“嘶嗷。”
山岗那边,大尖并没有那么听话,它发现了人群,突然脱离诱导,改朝这边扑来。
人群表现得很镇定。当中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老外。
他随手摘了身边人背后的普通蔚蓝战刀,快步迎上去,腾空,用刀面随手一拍……黑甲大尖直接被拍飞出去,摔在地上。
然后那人在空中凌空转向,直接回身,落下来。
“高手啊,可能比青子还高。”
刘世亨虽然自身实力不行,但是因为长期跟韩青禹他们呆在一块,眼光还是没问题的。
就那人轻描淡写那一拍,再凌空回转的那一下……他连自己背上的骑士长剑都没动用。
“不会是超级战力吧?有超级来这边了?”
山坡上,倒地的黑甲大尖迅速站起来。
但是看起来可以轻松杀死他的那名高手,和山岗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动手去杀它。
他们迅速四散隐蔽。
黑甲大尖在混乱中随意地咬上了其中那两个人。
那两人就带着它,往之前那两个人引导的方向,继续跑去。就速度看,这群人似乎全都是高手。
等到人和大尖都离得远了。剩下的人才重新聚集起来。
“这,不对啊!他们想干嘛?!”刘世亨把自己深埋在草丛里,他完全想不通了,整个脑袋很懵,但是至少又一点他很确定,这群人有问题。
“他们不会要把大尖引导聚集起来吧?”
一直以来,蔚蓝每一个小队的战斗,包括有韩青禹这种高手所在的小组,作战策略有一点都是固定而且一样的,就是要分割大尖。
因为大尖聚集后的击杀难度和破坏力不是简单的1+1=2,而是恐怖的增长。
“他们把大尖聚集起来干嘛?!”
“要引去哪里?”
疑问生出的几乎同时间,刘世亨脑子“嗡”一下,一个答案自动冒出来,“普蓝。”
昨晚,他从那两个人口中听到的,普蓝。
…………
山岗上的人群离开了。
刘世亨还趴在草里,他在恐惧,他是想逃走的人啊……刘世亨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用这么短的时间,迅速整理出完整和清晰的逻辑。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1777绝对有关系。
“哎哟,真是1777的话,我怎么办啊?”
“可是那个疑似超级,这些人,他们这么强……如果他们要害1777,直接上去砍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
刘世亨没有思考,又一次,答案自动出现。
“青子!”
“他们的目标是青子!吴恤!锈妹!就算是超级,也没把握同时杀死他们三个,何况是在我们蔚蓝的战场上。”
“所以,1777是饵。”
“如果1777陷入大尖群,青子他们……那是大尖群啊。再加上这批人,尤其那个高手……”
刘世亨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特么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要是没看到多好。我能不能假装不知道啊……草!”
“一个不小心……会死的。”
一直以来,刘世亨的想法都很简单:他希望青子他们赢,希望他们没事,然后最重要,自己就可以成功逃避和大尖的战斗,活下来,也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而现在的情况,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好像也对不起青子,对不起他们。
“去找青子?!”
“不是,我去哪找他们啊?!要是能找到他们的话,我会离队吗?”
想到这,心凉了半截,刘世亨抬头看向远处,那边空了的山岗。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去告诉1777,让1777赶快躲起来。
他包里有一部队内通话器,现在在这里联系不上小队,但是等靠近一定距离,或者凑巧有工兵们的基站跟上来了,就是可以的。
所以,他得往南走,往普蓝走。
他不记得普蓝在哪边没关系。
朝刚才那两人引导大尖去的方向走,就是南,就是普蓝方向。
317.死铁直人的原因找到了
1991年9月6日,时间凌晨1:31分。
刘世亨一路骂骂咧咧,小心谨慎地跑跑走走,行进在南去的路上。
他已经走了快二十个小时了,前方情况不明,危险倍增。没有地图,他现在只能是每走一段,就拿出队内通话器尝试联系一下,没有结果,就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有没有走偏……”
“希望那些孩子老人藏着没事吧,等通知1777出来,正好让他们去救。然后老子自己,撒由那拉goodbye……”
“珍惜生命,远离蔚蓝。”
“劳简你个傻冒混账,队长怎么当的?你回头啊。来抓我啊,抓逃兵啊。”
“韩青禹,王八蛋,滚出来啊!滚到小爷面前来……你再不来要出事了啊,青子。”
“吴恤你能不能迷路,迷我这里来啊,唉。老子现在好慌啊。”
饿、累、怕……刘世亨把这一切归结为一个词:倒霉。
“明明,老子就是一个逃兵啊……结果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突然遇到这一件又一件破事……偏还被我给想通了。我要是个傻冒多好?偏我不是。这次还不能缩起来,推给别人去做。”
偌大的高原,月光浅淡的夜,世亨少爷一身草绿色隐蔽装扮,像是扛着不甘愿的重担,在孤独的行走。
差不多时间,在昂拉仁错去往札达的路途中,一处不具名的草原。
“来了!准备。”沈宜秀的声音喊道。
一具失去双臂的黑甲大尖正在左摇右晃地奔跑着。
锈妹抱着它的一条手臂,跑在它前面,在黑暗中,急速从地面一个黑漆漆的偌大洞口上方平稳掠过。
“嗤……!”黑甲大尖在她身后及时刹车,停在洞前。
这东西的视力似乎还不错。
但是此时,韩青禹已经从侧边绕到了它身后,急速助跑后腾身一脚,“砰”,结结实实地蹬在黑甲大尖腰部重心点。
身形巨大的大尖没有倒下,而是拱一下腰,身体平直地整体向前移动了数米。
“kong嚓!”
大尖的身体下坠,正好,全身陷入预先挖好的洞中,只留了脖子和头在外面。
“砰!”早就在一旁等待的吴恤纵身鱼跃,双手将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洞里,将大尖暂时卡住。
而后趴在地上双手一环,从后勒住大尖的脖子,死死抱住,不让它动。
“上!”
一阵土石飞溅后,灰尘遮蔽月光,黑甲大尖整个身体被土石埋了个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土石的重量按道理肯定是压不住大尖的,过往经验,它总是随意就能轰破巨石。
但是现在的情况,它没有手了,连头都动不了,就一双脚在下面蹬着,却被上方的吴恤和锈妹死死按住,怎么都上不来。
“怎么样?!”韩青禹挥手赶着眼前的灰尘问。
“没,没自毁。”温继飞有些激动。
“它力量越来越弱……不怎么动了。”锈妹趴在地上,按着土石。
“好,吴恤,按住,让它一直空耗源能,我们看看最后怎么样。”
“嗯。”
这是韩青禹活捉大尖的又一次尝试。
看起来,有一丝希望。
漫天的灰尘渐渐落下来了,大尖的嘶嚎和刚才那番激烈地挣扎引来了凑巧在附近的小队。他们开着装置,拎着战刀,决然而焦急地冲锋而来,准备加入战斗,救援战友。
却最终,在百米开外茫然站住。
“这,这是在搞什么?!”其中一个小队的人困惑地问。
“没听说吗?他们,就青少校那几个,烧烤大尖。”同样从昂拉仁错方向过来的另一小队队长踮脚伸长脖子看了会儿,“看起来,他们像是已经不满足于烤胳膊了。”
“嗯,按着头呢。”他身边队员点头说。
周边一阵无语。有人毛骨悚然,有人哭笑不得,有人起鸡皮疙瘩。这也太可怕了,对于多数普通小队而言,黑甲大尖依然是他们需要谨慎对待的怪兽,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伤亡,而现在眼前的情况,已经有人开始把它们当成食物了。
“可能很好吃。”
“应该是大补。不然他们几个怎么都这么强呢?!”
纷乱的议论声中。
韩青禹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人,想了想,干脆招呼大家过来,笑着说:“正好最近有个发现跟大家讲一下。”
长久以来,蔚蓝小队对大尖的攻击多数集中于脖子、胸口等要害部位,或者是腰部和膝盖这些可以限制它行动的部位。
“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朗峰战役后的这一批跟以前不一样,但是这几天意外发现,它们的肩膀这里,就这个连接位置,其实相对比较脆弱,攻击这里……”
韩青禹蹲在地上,指着坑里的大尖说:“如果可以,先卸它一条胳膊,对后续作战,避免伤亡,效果会很好。相对来说,它的躯干和头部,就比较难……”
“咔!”
韩青禹停止讲述,扭回头,无奈地看了看吴恤。
现场所有人都看着吴恤。
吴恤低头缓缓站起来……他的双手悬空,捧着大尖的头,很大的一颗头。
抬头,眼神尴尬无措地站在那里,吴恤看了看大家,沉默几秒,说:“对不起。”
大概是挣扎拉锯,拧了实在太久的缘故……他刚把大尖的头拧下来了。
“散,散散……扔了,吴恤。”
咔咔的碎裂声在土石下出现,温继飞突然喊起来,同时带人向远处跑去。
大尖死亡后开始自毁,包括已经被吴恤掰下来离体的头颅,都跟着分解。在这一点上,似乎只有它们的胳膊是例外。
很快,破片雨落尽,韩青禹也把金属块收了起来,他现在有29块了。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一旁,温继飞和那两个小队的人正抽烟聊天,说:“最近的大尖,好像很容易出现落单的情况,光我们就遇见了三次。”
“我们也有,两次,打起来轻松不少。”
“我们也有一次。跟白捡似的。”
两个小队的人都说遇见过同样的情况。
“这就奇怪了啊!这批,不会是走那什么没完成好的牵引阵的时候,脑袋被挤坏了吧?”
温继飞打了个趣,大家都笑起来。
大约聊了二十分钟后,三方分别。
韩青禹送给两支小队各一条大尖胳膊,让他们去上交领功。
“你们这是要往西南边去啊?”搜索范围一直就在这一带的小队,队长姓黄,在身后问了一句。
“嗯,去札达,找我们1777。”韩青禹回头说。
“怎么,1777去札达了吗?”
“嗯,打听到是说去了。”
“那怎么我们没遇见啊?我们小队一直都横向守在这呢。”黄队长想了会儿,笑着说:“那可能他们是晚上过的吧?错过了,可惜,不然还可以跟你们劳队叙叙旧。”
他摆了摆手说:“见面记得帮我带声好啊。”
“好,一定向我们劳队转达。”
“下次见。”
“黄队长再见。”
韩青禹几个一样摆手,而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糟。”等到四人的背影消失,黄队长身边一名队员猛地拍了下额头,说:“忘了问烧烤的事了。这东西怎么烤啊,黄队?咱也不会啊。”
黄队长转身用大尖胳膊给了他一下,“吃你大爷吃!这东西交上去能立功的你没听到说啊?吃吃吃。”
…………
同日,上午11:20分。蔚蓝华系亚科研2所,语言科办公室。
并不整齐的办公桌分列在各个角落。科长老张刚泡了一杯热茶坐下来慢悠悠品着,小李在工作间隙抬头,用笔头压了压桌面绿植的叶片,笔头划掉一道道灰尘,梁姐在打电话……
辛摇翘低着头,神情专注,笔尖不停在纸页上移动着。桌面上,一页稿纸已经从顶端写到了最末,为破解大尖文明语言而编制的特殊字符密密麻麻。
其实语言科的一切工作,到现在为止都是猜测向的。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说他们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把握。
一个很简单的质疑就能够将他们击倒如果大尖文明和蔚蓝一样,也有多种语言,甚至无数方言呢?!
想想华系亚的方言种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所截获的很多音节,就必须都被重新过滤,重新挑选、分析。
而且,确实有些词,真的很奇怪啊。比如全军大会时,韩青禹告诉辛摇翘的这个“炎朽”。
这个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它与过去蔚蓝积累的大部分字节、音节格格不入,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体系。
辛摇翘一度怀疑它就是某种大尖文明的奇怪方言,譬如说是一句地域性的脏话。
同时,既然青子认为这句话很可能是对他说的,为了谨慎起见,辛摇翘没有让同事参与破解。
她沉进去了,从九月二号回来到现在,拢共睡眠不足六小时。跟桌面上一样的稿纸,她已经用掉了整整一本……才终于结合其他方面研究的前沿成果,找到一些迁移性的联系。
“咔!”
钢笔突然拍在桌面上的声音。
“怎么了?翘翘?”梁姐转回头,担心地问道。
“啊?没,没事。”辛摇翘两手不太自然地捂着页末,像小学生一样端坐着,抬头说:“就是有点困了,刚不小心瞌睡了一下。”
“早说你不能这样熬了,就算情势越来越危急,你也不能这样拼啊。”梁姐语气有些责怪,看了看手表说:“正好,咱去食堂吃饭去,吃完你请假回家休息一下午。”
说着,她站起来,示意辛摇翘跟她一起走。
“啊?谢谢梁姐,可是我,我今天回家吃。梁姐你们先去吃吧。我缓一缓就回家。”
辛摇翘坚持到同事们都离开,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从稿纸末端移开……那上面并没有一个明确完整的破解,只有几个方向性的猜测和判断:
偏神话性质的用词。
非大尖同类或自称。
非人类?(不确定),但与过往出现过的,所有大尖对人类的称谓都不相同。
所以,青子到底是什么啊?
结合之前,喜朗峰战场的“大尖主舰指令收集”,其中似乎有一句“核心受到源能怪物直接袭击”……
“当时在主舰内发布指令的,应该就是这具说话的小个子红肩吧?”
所以,它一定程度上知道青子是什么,而又不明确?
它的这种知道,从语境和逻辑上,类似我们的“听说”范畴。
比如我们听说过龙和凤凰的存在,听说过黄帝和蚩尤,孙悟空和猪八戒……呸。
“假定青子是一只……一头……一个非人类,非大尖,只存在于小个子红肩听说中的源能怪兽。”
“简化,青子是某种有特定称谓的源能怪兽。”
“简化,青子是兽……呸。”
“但是,好像有点道理的啊,要不然,青子怎么对女孩子一直都是那样的态度……那么死铁直人呢?瘟鸡说他从没有对哪个女孩动过心。”
“因为它”,辛摇翘在潜意识里用了它,“呸,因为他不会对非同类动心……就像老虎不会爱上老鼠。”
“不是不是,这样类比太绝对了,太细化了。大概应该说成是,没遇到和他同一层面的存在……这样比较合适。”
“那他会不会突然遇上一个女超级,就动心了啊?!那可不行啊,千万不要。”
辛摇翘努力把基于个人情感的发散思维收回来,让推理回到“青子是兽”那一步。
根据蔚蓝其他科研部门的研究,在这颗星球的历史上,有极大可能,是存在过大量源能的。
那么,在人类出现之前,这些源能,被什么吞噬了呢?
兽。
那么,那些吞噬了大量源能的兽呢?它们哪去了?
离开了?
死亡了?
辛摇翘把稿纸结论部分撕下来,放进资料毁灭器,碎成碎片,再烧掉。
她可不想青子因为自己,因为一个完全没有可靠性的猜测,被弄去研究。
世界上并不止青子一个天才,辛摇翘听说米特利有新人晋升顶级比青子还快,那么,他是不是也是一只兽呢?
她想先去要一些资料看看。
318.1777的逃亡
一个推论出来,姑娘把自己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暂时不可能再有心思好好工作了,辛摇翘下午真的就请假回家,睡了一觉。
梦里面,她梦见韩青禹,很努力地想把那只不确定的兽,梦得可爱和好看些,但是那样似乎又缺乏战斗力,不够凶和威武,她因此而很纠结。
这颗星球曾经在一段无比漫长的岁月里,被“兽”(笼统定义)统治,那是人类一直努力探寻、追索,但是又始终无法明确窥探的历史:
【它到底曾经存在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又遗留下来什么?】
其实如果辛摇翘把她今天的猜测说给陈不饿和姜龙池听,有些推论,或许就会呼之欲出。
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陈不饿和姜龙池曾经发现过一次莫名而巨大的源能波动,地点在华系亚,后山乡,封龙岙一带。
后续,姜龙池上将亲自去查看和守候,但是一直到他离开,事情也没有结果。
而类似的情况,单是有记录在案的,在蔚蓝星球上就出现过好几次。
可以推想的答案:【有一些暂时无法定义的东西,来自这颗星球遥远的过去,与源能相关,被吞噬或继承了。】
大概实在是累了,梦也很纠结,辛摇翘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夜里八点多钟。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
妈妈扭头看见了,把电视机声音调大,听电视里专家们用科学,在向民众解释最近喜朗峰周边的情况,严肃地互相探讨雪人的物种和它们的破坏力。
这种情况给人感觉有些微妙,当妈的舍不得关掉,从沙发上起身,把一直热着的饭菜端上来,然后坐下来一起吃。
“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下午的梦话,你梦见什么了?”辛妈妈夹了一筷子饭问。
“啊?”辛摇翘有些心慌,说:“没有,不记得了。”
妈妈可不能算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讨论对象,万一她听了马上去跟外公说呢?辛摇翘也不知道那样蔚蓝会对青子做什么。
反正他现在一切都很好,那就不要打破。
辛摇翘细嚼慢咽,吃了一会儿,小白碗就要空了,她想了想说:“妈妈你知道美女和野兽的故事吧?”
“当然。”辛妈妈有些困惑,但是说。
“我梦见那个故事了。哈哈,觉得很有趣。”
此时时间,是1991年,9月6日,夜里九点钟左右。
环喜朗峰战场,刘世亨整个人趴在草丛里。
他的牛粪杂草隐蔽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草原本身的一部分。
刘世亨不知道这里是哪,但是估计,离1777小队应该不远了。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又看到有人引导大尖奔跑经过,向南而去。
对面的山岗上,一组工兵正在夜色下搭建一个简易通讯基站。鉴于自己之前的判断,刘世亨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完成。
拿着队内通话器,他躲着在等待。
从那晚离队逃走开始,连续几天几夜这样在高原上奔走,同时心里面始终带着巨大的恐慌……刘世亨的身心,现在都已经极度疲惫和困倦。
他的头一次次不自觉往下低……“嚓”,额头磕着了一块尖锐地小石头,他疼醒过来。
“草,差点睡过去。”
真睡过去的话,就误大事了……心里有些后怕,世亨少爷伸手把额头上磕破的小伤口扒拉开,让疼痛更大些,让自己清醒一点。
血水流下来,他用嘴唇抿了,咽下去。
一只蚂蚱从旁边跳过,刘世亨伸手凌空拦截,抓住直接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
“要是现在能有一把炒熟的杂粮多好。”刘世亨觉得自己已经累得连腿都迈不动了。
他窝在草丛里侧了侧身,把脚下的蔚蓝战靴解下来。
这玩意有点重的,鞋底的前部,横嵌有一块死铁铁片。
就像他们作战服左手或右手的袖子夹层里,因人不同,也嵌有一块薄的死铁铁片,再心脏位置也有一块。
这种设计在真正的战斗中通常作用不大,但是偶尔能救命。
鞋子不敢丢了,刘世亨小心把它们放进背包里……想了想,“那我背着,不一样重吗?!”
他骂了句脏话,又把鞋子穿起来,把黏扣扣好。
视线中,对面山岗上的工兵离开了。
简易基站留在那里。刘世亨左右观望了一下,深呼吸,拿起队内通话器开始尝试连接,“嚓嚓嚓嚓嚓……嘟,嘟,嘟……咔哒。”
“劳队?!劳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刘世亨。”
信号还是有点差,但是接通了,刘世亨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几乎哭出来。
“说,说完就不关我的事了。”他想着。
对面确定是劳简的声音。对于刘世亨的突然联系,劳队的情绪似乎有些复杂,正在严肃地说着什么。
刘世亨心思没管他,急躁起来,直接说:“闭嘴……不是,总之你先听我说。”
“现在我怎么样不重要,相信我,要不是事情实在太大,我跑都跑了,不可能再回来联系你,劳队。”
夜幕下,劳简皱眉思索同时扭头,左右看了看身边的队友,低头,“那你说。”
刘世亨想了想,没有直接去说结论,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天神经是否还正常,判断是否正确。
所以,他选择把自己所看到的可疑情况全部说出来,先听对面劳队他们的判断。
“那具尸体被抛尸荒野,柱剑伤口在背后。”
“这里有另一个情况,他们看起来会派两人一组,出去寻找大尖,然后并不杀它,而是引导它。”
那具尸体也许就是这样死的,刘世亨自己的判断是这样,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引导聚集的方向应该是普蓝。他们有明确提到过普蓝。”他说。
“全都不弱,其中还有一个高手,很高,甚至有可能是超级。”
他说到这,觉得大概没什么疏漏了,停了两秒,然后小声问:“劳队你们现在到哪了?”
对面劳简短暂沉默了一下,说:“停在普蓝外围。”
“通讯呢?”
“不好。”
“那你们分析一下。”刘世亨说:“能不能先把通话器给堂堂?”
“好。”劳简把通话器交给贺堂堂,然后转身,看了看身边围绕的队员们,“你们觉得……”
“应该是跟我们有关,但是真正的目标,不是我们。”作为老兵,齐柔柔第一个开口,沉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我们没那么值钱。”齐柔柔冷静道。
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秦国文脱口而出:“青子?!”
“应该是,是冲他们几个来的。我们是饵。我们出不去,青子他们就要一步步杀进来。”
齐柔柔继续说着。
劳简脑子有些混乱。贺堂堂跟他要地图,他木木地给了。
具体来说,就是有人在设计和准备,要让1777在普蓝陷入绝境,那可能是两三百具大尖的围困。
而韩青禹、吴恤和沈宜秀他们,会被告知这个消息,然后他们一定会来。
他们是很强,但是一旦陷入这样的战阵,做不到果断舍弃战友,他们就一定会被这些战友拖死,死于大尖之手。
那样,一切,都天衣无缝。
“可能还不止。”另一名老兵说:“除了大尖外,别忘了那队高手,还有世亨说的那个疑似超级,他们随手可能从暗中出来……他们在这里布置天罗地网,等青子他们过来。”
现场沉默。
劳简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痛苦,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说:“是谁啊?他们是谁啊?!雪莲吗?清白炼狱?!”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另一边,贺堂堂拿着地图正在翻看。
“快点,看到了吗?普蓝具体位置到底在哪?”刘世亨催问。
“下边角上,整个嵌入尼泊尔。”贺堂堂找到了,没有语气说。
“嗯。”刘世亨的声音发冷,说:“我从那具尸体身上拿的那包烟,叫surya,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想一下,它好像……是尼泊尔烟。”
对话暂时停止,两人都没有说答案,但是作为韩青禹身边的人,答案其实已经很明确:阿方斯家族。
那么,一旦青子深入普蓝……后续阿方斯家族,第三固定探索地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在计划失败后直接出手,甚至说不定,阿方斯会出手?!
“他们不敢让青子拿到星耀蔚蓝,要赶在这之前动手。”刘世亨又说了一句。
喀拉,喀拉,喀拉……
对面山岗,简易基站突然被黑暗中的身影破坏了。刘世亨看见……低头,把自己整个埋在草丛里。他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因为巨大的压抑和恐惧,开始掉眼泪。
“叼他老母……我就是一个废物啊,孬种啊……为什么会卷进来这么大的事情?!”
“不对,我没卷进去,我没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走,我走了。”
刘世亨一边跟自己嘀咕着,一边在草丛中爬行。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了,他要离开这里。
“草啊……那些老人孩子怎么办?!忘跟劳队说了啊。”
其实说了大概也不安心,刘世亨的指尖用力抓着草根,嵌入泥土。
通讯中断了,反复尝试了几遍,再也联系不上刘世亨,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事了……劳简沉默把通讯器收起来。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劳队……大家。”贺堂堂说。
“嗯,走!”劳简招呼的同时,用眼神示意……队伍移动,齐柔柔和秦国文分不同方向,同时消失在夜色里。
1777在黑暗中向侧面游弋了一会儿,再转回,多次变向,然后停下来。
齐柔柔和秦国文相继在黑暗中归队,“确定了,有人在盯着咱们。”
沉默的呼吸声。
战士们手里的刀被攥紧。
“那么”,站在月色和星辰的光里,劳简用目光掠过他的每一名队员,“绕出去,跑出去,绕不出去,跑不出去的话,我们杀出去。”
319.向南
根据拒绝者方面,涂紫帮忙查询到的战场指挥信息记录,韩青禹四人向西南方向行进,去了札达,一面沿途清剿大尖,一面寻找1777。
他们现在距离札达已经不是很远了。
而地图位置,札达的下方,边境线延伸的下缘,是南,那里有一个叫做普蓝的地方……这块地方几乎完全嵌入尼泊尔版图,它才是1777小队目前真正在的位置。
事情的一个关键环节,发生在两天多前,当时劳简在小队行军的途中,接到了一个向南的指令。
这个指令确实是由拒绝者传达的。
但是问题,找一个能说地道普通话的人和从指挥部知道1777小队的战场通讯码这两件事,都不算很难,蔚蓝也不止华系亚拥有拒绝者。
它几乎每个方面军都有。这次环喜朗峰战场,因为梭形飞行器量大且分散,周边各国拒绝者力量更是全部全力参与。
顶着蔚蓝历史上第一枚星耀蔚蓝的荣耀和地位,独守第三固定探索地,阿方斯家族植根尼泊尔,已经差不多有六十年了。
在这个地位不高的小国,阿方斯这个名字,拥有着无比巨大的影响力。
所以,他要安插一些人在尼泊尔方面军的各重要部门,简直不要太容易。就像他这次动用的绝大部分家族力量,早在以前或者近期,都已经通过公开或隐秘的渠道,编入了正式的尼泊尔方面军。
简单来说:劳简之前在途中接到的,小队去往普蓝的指令,其实来自尼泊尔方面军拒绝者内部,阿方斯家族安插的人。
正是因此,他们真正的前进方向,才和涂紫查到并告诉韩青禹的战场指挥信息记录,完全不一样。
而后,1777小队在行军。
阿方斯家族的力量就在他们身后,逐渐铺开一张天罗地网。通过诱导大尖汇集,破坏简易通讯基站,预伏家族力量……他们渐渐在普蓝,构建起来一块“死地”。
这个死地的意思,不光是一个必杀的死局,还是死无对证。
等到1777这枚鱼饵深入普蓝,等他们把一切准备就绪,这个局就会真正展开,根据过往情报对韩青禹的了解……他一定会来。
“这个人,绝不可以活着拿到星耀蔚蓝。”这是阿方斯本人亲自下达的指令。
为此,他甚至不惜派出孙子德尼、重孙埃里克,以及玄孙夏尔,三代血脉加入环喜朗峰战场,以尼泊尔方面军新任前线指挥官的身份,来完成这个局。
同时派了一个战力站在顶级之上的家仆亲信,肖恩,带队深入北面战场,完成具体行动布置。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
如果迷信一点说,也许是那位,在旗帜战争中牺牲于喜朗峰顶的尼泊尔方面军前任前线指挥官,鸟布德雅亚将军的英魂,回头向北看了一眼……不忍他的方面军的名义,被人利用,蒙羞。
而实际的情况,就是谁都没有想到,1777小队竟然会出现一个战场逃兵,突然往回走。
他的名字叫做刘世亨,大部分时候,温继飞他们调侃叫他刘少爷,或世亨少爷。
“以后说不定就改叫牛屎亨啦!”
刘世亨哭着想着,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现在已经站起来走了,因为四周都好空。
他的手上,有自己一路上画下来的,回去那间破屋的路线图。本来是打算拿给1777的,或者给任何一个他能找到的蔚蓝小队都好。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还是一个人,站在草原夜幕下。他也不敢到处去找人。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隐蔽处,站下来。刘世亨神情郑重地从防水背包里掏了一本存折出来,拿在手上。
“正面,我回去。反面,不回去,顾自己走脱。就这样,扔一次决定,翻悔再扔家铲。”
为什么用存折?因为实在是太倒霉了,倒霉到世亨少爷现在已经完全不信鬼神了,他现在只信任钱。
双手合十,将存折合在手心,用力拜了几下……刘世亨闭眼睛,胳膊一扬,把存折朝天上扔去。
然后,仰头眼睁睁地看着它,“唰啦”一下在空中打开…扑啦啦落下来…内页朝下,盖在地上。
妈的,结果出来存折封面正反两面,竟然都朝上,你敢信?!
刘世亨定定地站在那……眼神无尽茫然地,看了五秒钟,
“不要玩我啦啊!老听爷。不要让我自己选……不要考验我的良心,我没有这个东西的呀。”
膝盖一软,世亨少爷跪在地上,他快要崩溃了。
…………
“一早就听说过,第一次见到,真的够漂亮哈。”
“是啊,不过她这身高,怕得有一米七十多吧?”
“指定有了。,你看地上她那枪……”
说话的是两名华系亚蔚蓝小队普通队员。
此时,在他们前方不远,一名身材高挑,把金棕色长发束在脑后少校女军官,正在用流利的中文,和他们的队长交谈着。
这个女少校的名字,叫做米拉.乔。
虽然自身战力不算很强,但是米拉在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体系内,一直都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一来因为她是在华系亚方面军服役的外国人,而且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兵,比较显眼。
同时她的哥哥,曾经是一名十分罕见的外籍华系亚蔚蓝小队队长,名气很大。他牺牲在华系亚战场。
二来,米拉自身,身上最大的一枚标签:她是整个唯一目击军团,之前唯一被特许在一线战斗中使用热武器的那个人。
蔚蓝科研系统那边甚至有人,专门为她特制了几代以她名字命名的超级枪械。
此时的米拉,已经佩戴上了少校肩章。身上穿的,也已经不是华系亚方面军军服了,而是蔚蓝联盟总部的军官作战服。
因为联盟总部的调令,父母的归国,她在旗帜战争之前离开了1777小队,到印德度参加一个军团培训,为重返局势动荡的熊占里做准备。
跟她同期的这批军官学员,之前一直都在印德度,不过他们并没有参加上次的旗帜战争。
因为当时的情况,蔚蓝攻山战役虽然惨烈,但是在人员方面并不缺乏。
而这一次,环喜朗峰战场的范围实在太大了,情况也太复杂,蔚蓝方面因为需要两边兼顾,人员一时间极度缺乏。所以,他们才终于被允许,加入了战场。
军官团二十人一队,其中不乏高手,除了参与清剿,还兼有战场调查和协调的职责。
“什么?!你说……”
在军官团新战友们的视线中,原本正在做战场情况记录的米拉少校,突然间雀跃了一下,跟着整个人显得很激动……她甚至伸手拉了对方队长的衣袖。
“马队长你是说,1777小队,前天刚经过这里吗?!”
其实分别到现在并不算很久。
这段时间,米拉在军官团也认识了不少相处得很好的新朋友,甚至还遇到了好几个爱慕追求她的优秀青年军官。
但是她没心思啊,每天最想念和记挂的,依然是1777。
“可惜错过了。”米拉顾自又嘀咕了一句,眼神有些惋惜。她好想他们。
“不,不是的。”突然被外国美女扯衣袖了,朴实的马队长一下有些紧张,局促说:“是韩青禹,韩青禹他们四个人,前天从这经过过。不是整个队。”
没办法,韩青禹四个闹的动静实在有点大了,同时他们烧烤大尖的传言,也流传得很凶。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就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来过。
“哦,是青子啊。”米拉说。
就这一句话,战友们发现米拉的状态,突然间又有点儿不一样了。
她依然喜悦,依然激动,但是在喜悦和激动的同时,多出来了一份很难描述的异样神采。
大概接近心花怒放之类的。
“他们在说谁?”军官团里的一名男军官神情紧张问,他叫阿历克塞。
“the king。”旁边一名女军官激动告诉他。
“哦。”阿历克塞的神情顿时就有点儿蔫了。
the king在喜朗峰的事迹,他们自然都有听说过。他们还看了报纸的报道。同时也知道,那个家伙曾是米拉亲手带过的新兵,后来她的战友。
前阵子,the king的事迹传开,造成轰动,不管前线、后方到处都是星耀蔚蓝的呼声……米拉那个自豪啊,每天嘴里都是他,每天都神采奕奕。
“对的。”这边,马队长依然朴实,说:“就青少校,温继飞少尉,沈宜秀少尉,还有吴恤中尉四个,前天从这里路过,扑了一具大尖,拆了它两条胳膊。”
“嗯,那他们往哪儿去了啊?”米拉追问。
“去札达,说是因为回去参加全军大会,回来迟了,去追1777小队。”马队长耐心解释说。
“这样。”米拉点头,神情惋惜……突然“嗯?”一声,困惑说:“可是1777明明就不在札达呀?!”
“我们小队刚从那边绕了好几圈出来呢。”米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的路线,斜上而下,说:“我一路上也都有跟人打听1777的位置,但是在札达方向,完全没有小队见过他们。”
“这……”马队长懵逼一下,心说:这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其实米拉并不是在问他,而是自己疑惑。
当然,她也只是疑惑而已,暂时并没有到紧张的程度。毕竟眼前这片战场虽然复杂累人,但是论危险程度,其实并不高,绝大部分蔚蓝小队应付起来都不难。
“可能青子他们弄错了吧?……可是他一直都有拒绝者的朋友啊,也有主动联系的权限。那么,是我的运气实在太不好,错过了么?”
米拉想了想,转头,看向军官团的队友们,用英语,弱弱地问道:“要不,我们再回札达看看?”
“米拉少校!”刚才还蔫巴了的阿历克赛……突然间严肃起来,迈步上前的同时很正式说:“我想,在这片战场上,你应该更多关注的,是我们的职责,而不是你的个人友谊。”
我才不会让你回去找the king呢!阿历克塞在心里偷偷想着。
爱情是靠自己争取的,只要等到培训结束,他和米拉一起回去熊占里,时间和距离就都会是他的优势,他的机会就会变大。
“是……对不起,我很抱歉。”确实理亏了,米拉一下有些尴尬和惭愧,道歉后说:“那么,我想申请联系拒绝者。”
总难免有些不安,米拉想排除自己的疑惑。
申请被通过了。
通讯很快被接通。
“请报你的番号。”对面华系亚方面军拒绝者应答说。
“原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第425团,第1777小队副队长,现参战军官团二分队成员,米拉.乔。”
“团级通讯密码。”
“笃,笃笃,笃……”米拉转身,用指尖轻轻在通讯器上敲出一段密码。
对面确认,然后朝外喊:“涂紫,涂紫……1777小队的通讯。你不是说有1777或者青少校的通讯,都让跟你说吗?!你来。”
很快,涂紫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讯器那头。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都紧张起来。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1777不在札达区域。”米拉强调。
“但是战场指挥信息记录,就是这样的啊。不过青子哥让我帮他联系1777,我这怎么也联系不上。”涂紫想了想说:“说起来,札达的通讯弄得怎么样?应该还行的吧?”
“还行的。”米拉说完,脑子猛转一下,着急问:“那现在,哪一块通讯最差?!”
既然1777那边,现在连拒绝者都一直联系不上,很显然,他们在通讯最差的地方。
涂紫被提醒了,很快通过内部询问得到结论,“南边,越往南越差。”
“嗯,我争取过去看一下。另外请你帮忙联系青子,告诉他这个情况。”
“好。”
米拉结束了通话。
转头,把情况向军官团战友们说明,“我……”
“去啊。”阿历克塞第一个说:“这是职责。”
也许the king会过来,他们会重聚……但是当一个蔚蓝小队下落不明,这就是职责。
在阿历克塞表态之后,军官团全员赞同。
尽管那本不是他们负责的区域,但是他们的职责区域,已经基本完成清剿和调查协调了。
所以,向南。
320.枪声
从一个大约居中的位置,军官团动身向南,全速行军。
对于米拉来说,她的1777,很可能在那里。
不过这种心理,目前也只到因为情况不明而有些担心和不安的程度。
除了1777小队本身和刘世亨之外,并没有人真正意识到情况的危急,以及事情真实的黑暗和残酷。
普蓝北面,一处四向皆通的分叉路口,乱石堆遮挡着视线。
队员们站着或坐着,集体沉默,等待突围开始。
“现在唯一的好事,是我们还没有真正深入普蓝,他们还没有收袋口。”劳简开口,说:“先强调一下,等突围计划开始,你们一定都得听我指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专注看着手上的地图。
“当然,队长。”第一时间,几乎每个人都说。
其中包括所有平时没事喜欢吹牛抬杠,或跟他没皮没脸,没大没小的老兵痞们。
似乎有些意外,劳简抬头看了一圈,然后沉默点头。
这支队伍从来都不是围绕他这个队长建立的。甚至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因为他而来到1777小队。
在过去的这一年里,1777手里的牌很大,总是一路碾过去。他们对韩青禹、吴恤和锈妹的依赖程度一直都很高,而劳简这个队长,反而并没有承担太大的压力,也没有过什么惊艳的表现。
但就是这样,面对眼前这样的局面,队员们依然毫不犹豫地,就都把命运交在了他手里。
劳队长现在心里有些紧张,压力巨大。
第一,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说大尖群,单是猜想中敌人的实力,也是现在的1777不可能抗衡的。
就比如能在大尖面前背身跑的人,1777现在最多不超过6个。而对手,大概有一堆。
同时1777的队员构成里还有一半以上,一年期新兵。
第二,劳简的蔚蓝生涯,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突围行动。他的多年队长经历,仅限于一次次伏击大尖的任务。
再低头的时候,嘴里的烟头抖动了一下,烟灰落在地图上。
劳简连忙伸手掸了,拿起来吹干净。
这张地图上有他一路下来对地形的勾勒和记录,以及战术思考。这是很多年前养成的习惯。
“这可能是仅有的,我擅长的东西了。冷静点……冷静点。”劳简在心里对自己说。
劳简曾经的小队编号752,那是一支战力很普通的小队,就算是站主阵锋位的c级队长劳简自己,在战力上也不是什么悍将,他只是永远很刚,永远要强而已。
但是这支战力普通的小队,却经常能排进第九军前50位,甚至最好的时候,到过第31名。
劳简以前是大学老师,教物理学的,然后也仔细研究过《违背物理学》。他对梭形飞行器运动轨迹的判断力全军闻名,强到被拉去给队长们开讲座。
他在预判前提下对地形的利用,也是752任务战斗最大的依仗。
“嗤啦……咔。”突然轻微的一声响,铅笔头笔芯断了。
劳简摘下来死铁战刀,横平端着,重新削了一下,而后拿着笔,继续在地图上规划突围路线。
他特意标注出来三个点。
“路上能藏大尖群的位置,大概就这三个,咱们不管走哪条路线,肯定都得过一个,查探不到的话,就只能赌。”
“我去找。”当场好几个人异口同声……抽刀,同时站起来
劳简摇了摇头。
“不行,一来太远了,二来,现在他们还不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发现不对要走这一点,对我们很重要。”
他的意思,这一点不能打破。一旦打破,1777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说话间,轻微的碎石滚动的声音传来。
齐柔柔和秦国文两人分别从不同方向回到队伍里。
“怎么样?”劳简第一时间问。
“看到我们有向外走的倾向,人果然开始变多。”齐柔柔说:“现在有六个咬在咱们后面,要不干脆埋伏一把,先做掉?!”
“这个不急。”劳简摇了摇头,又问:“大概实力能判断吗?”
“没交手,看不太出来,不过看着这几个应该不算很强。”秦国文说:“至少我觉得刘世亨说的那拨高手,那个什么疑似超级,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判断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同。那拨真正的高手,现在应该还在外围准备,还不在这里,否则他们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既然对方处心积虑,花费这么大精力来布置这个局,他们放在这里的人,肯定不会少,也不会弱。
“就怕有顶级。”秦国文说。
队里确实有几个能打一打的,但如果对方有顶级……劳简揉了揉眉心,抬头找到贺堂堂,喊:“堂堂……贺堂堂。”
“……啊?劳队?!”
贺堂堂走神了,这个平时总是很吵闹的家伙,在和刘世亨通话后,就一直很沉默。
“我,你,国文,柔柔……加火斗叔。”劳简数到这停住,没再数人,说:“我们五个人,有没有机会拼掉一个顶级?”
他之所以问贺堂堂的原因,是因为这家伙平时每天都在跟顶级打,每天在被顶级虐。
“那……”贺堂堂停住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啊。”
“哦。”劳简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回去向大家说:“都把装置和源能块检查一下吧。”
队员们动手开始检查。
劳简站起来,看见一名年轻队员的源能块只剩下一块满的,抬手丢了一块自己的给他……顺带笑着问:“怎么样,怕不怕?!”
队员摇头,转回的脸上,笑容莫名地有些张狂,说:“不怕,我这正兴奋着呢,难得一次青子他们不在,轮到咱出风头。”
他身边的一众年轻队员们都笑起来,说:“可不是?!怎么说,我们每个人也都是挑选出来的,这一年用掉的源能块,也比外面普通小队多得多,既然这样……劳队,你相信我们吧。”
不管真假,这就是蔚蓝的,1777的年轻人。
“我想了想,1777不能永远都等韩青禹来,对吧?”那名年轻队员拿树叶把手上战刀擦了擦,抬头露出来一口大白牙,突然又说。
劳简看着他,用力点了一下头。
“说得对,可不就是这样子嘛?实话说,我这就存了许久的埋怨。”
作为队里年龄最大的一名老队员,火斗叔摘下来烟头,板一下脸,神情不快说:
“从成立一直到现在,那个瓜娃子也不知道怎么个回事,总把我们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能的他!”
大伙都低声地笑起来,火斗叔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他们都懂。
明明就是战场啊,明明我们很多人,自己过去也都是血泊里走过来的,那家伙却总想要一个都不丢,一个人都不死。
而这回,这里有一个局,一个特意为韩青禹等人埋设的杀局。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么多人,全都是饵……他们只是饵。
他们不能让韩青禹来,不能让他投进罗网。
被人瞧不起了,鱼饵们想要自己决定命运。
…………
夜,凌晨三点左右,天空突然开始下雨,星光和月光消散。
四周一片漆黑,地面迅速泥泞。
“劳队,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等雨,也等梭形飞行器,记得天之前在路上看到两次,最后飞走那架梭形飞行器吗?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它会出现在这里,在这附近一带降落。”
夜雨渐大,哗啦啦……一直下。
“来了。”雨幕中,秦国文伸手指着天空说。
“做出准备攻击它的状态。走!”
劳简带头,队员们按照平时的队形,做出伏击的姿态。但是前进过程中,包括齐柔柔在内的一部分人,默默隐藏进草丛或泥坑里。
身后追踪的人把他们看在眼里,默默跟上来。
梭形飞行器开始出现下落的迹象。
“准备……”劳简伸手,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
看见他们还想着攻击大尖,追踪的人放松了一下。
“杀!”
雨幕中,有人从他们身后杀出来,死铁战刀卷集着雨水,劈出凌厉的弧线。
同时,前方1777小队全体反冲,将他们夹在中间。
厮杀声激烈,在黑暗中很快结束。
6名敌方跟踪的人,全部被斩杀。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劳队问。
“小事。”有人答。
齐柔柔用绷带将腹部的伤口缠紧,咬牙闷哼一声,“没事。”
“趁现在,开始跑吗?”他问。
“不,我们继续跟着飞行器走。它其实还要飘一会儿……”劳简说着,带人继续在黑暗中跟随空中的梭形飞行器前进。
后方的脚步声,很快又出现了,比之刚才更多。这里果然藏了很多人。
“停。”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劳简非但没有指挥加速,反而突然开口,号召队员们停下来……甚至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隐蔽。
就像是在等敌人过来这边。
敌方的人追上来了。
“轰!”梭形飞行器落地,砸在泥土里……它落下的位置在两队人之间,但是距离对方更近。
“老天保佑,有具泛蓝。”这一晚,第一语气激动,这是他预估的位置……劳简转身说,“跑!”
队员们在夜色和泥泞中跟着他疯狂的奔跑。
大约1个来小时候,奔流的水声,响起在不远处。
“砍树。”劳简喊。
队员们迅速砍下来一段段木头,抱着,激动地冲向江边。他们大概猜到劳队的计划了。
“跳吗?!劳队。”
“不,都把木头扔下去。咱们往上走。”
跳江,这是1777突围的最优选择,劳简没有选。
黑暗中,啪啪的响声传来,几十根沉重的木头先后落进江水。
大概几十秒后,“轰!……”
远远地,数十名高手源能鼓荡,用战刀轰击江水的声音传来,连绵不绝。
那里果然出现敌人,不过他们斩断的,只有木头。
1777暂时摆脱了第一个包围圈。
他们在夜雨中继续狂奔接近三个小时,期间遭遇三次小股敌人的阻击。
“劳队!接下来我们走哪边?!”
抉择的时候又到了。劳简之前标注,有三个山谷位置,可能藏大尖群。现在他们必须选一个。
“这边。”劳简果断而迅速地,指了一个方向说。
“可是刚那两股阻击的人,就是这个方向来的啊。”
“对,所以走这边。他们不会和大尖呆在一起,大尖可不会听话。”
这一晚指挥如神,劳简打开地图,用手电筒打亮,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粗线,大声说:“看到这个位置了吗?这是我们来时经过的那个悬崖峡谷……只要我们能过去,到这里,不管后面的人是否被追上,是否陷入战斗,前面的人,跑。”
“……”除了脚步声,四周无人应答。
那个悬崖峡谷,他们都走过,那里一次可通行的人很少。
所以,前面的人继续跑,后面被追上的人……就回身阻击。
“听清楚了吗?!”劳简吼。
“听清楚了。”
“……行动。”
急促地脚步声在去往悬崖峡谷的途中突然停下来……
前方,密密麻麻至少七八十具大尖,出现在那里。
超神了一夜的劳简,失误了。
失误的原因很简单,他之前标注的三个位置,不是其中一个藏有大尖群,而是三个位置都有。
所以,哪怕他选择了自认为可能性最小的一个,结果,还是遭遇了。
“怎么办?!劳队?!”
“我……”劳简尽力了,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可惜仍然没有做到……没能带领他的队员们逃脱。
此时情况,前方是大尖群,就在被惊动的边缘。
而后方,敌人源能爆发的声响,已经可以听见了。他们不可能跑得过。
往前,冲过这七八十具大尖,他们可能全队都会牺牲;往后,迎击来敌,他们会死掉大部分,然后剩余的一部分人会被留下来,继续用做鱼饵。
短暂的沉默。
“铿!”劳简拔刀,“都是黑甲,都说黑甲大尖挺笨的……不如我们试试看,看有没有人能活着冲过去。”
他话音落下。
“铿……”所有人沉默拔刀。
秦国文、齐柔柔、火斗叔和贺堂堂四人站到劳简身边,站成一个箭头。他们是这里剩下最强的人,他们要试着,去为整个小队杀开一条路。
夜色,雨幕,前方黑甲大尖成群……1777没有韩青禹,1777拔刀,准备冲锋。
“哎呀,突然想到我还没娶媳妇儿。”一名年轻队员笑着说。
“你这一说我才发现……我都还没娶。”劳简说:“老子特么的四十二了。”
大伙都笑起来。
“话说咱驻地关那个商小姐……是预备嫂子吗?!劳队你是没胆啊,还是不喜欢啊?”平时不敢造次的年轻队员,这时候胆子也大了。
劳简苦笑一下,说:“想过几次……没胆。”
“难怪娶不上啊。”火斗叔说:“要是这回能回去,你有点出息。”
劳简干脆地应:“诶。”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
“不如咱等一等吧,劳队?”
“为什么?”
“等后面那些狗娘养的追上来啊,然后咱再把大尖群惊了,把他们也卷进去。”
“好主意啊,那就等等。”
对话声戛然而止,只剩雨声,心跳声……有人在偷偷颤抖,掉眼泪,但是很快被雨水冲刷。
手被雨水打湿了,攥紧刀柄时“咯吱”作响。
后方的源能爆发越来越清晰了。
“话说,咱1777的板擦颜色,选好了没啊?”火斗叔突然问。
“血色。”劳简说。
陡然,夜幕中。
“轰,轰轰轰轰……”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不自觉恍惚了一下……那是?
是枪声。
密集儿激烈的枪声,响起在侧面的山梁上,对着大尖群开火。
1777的每个人,对这样的枪声,都无比熟悉。
那是来自米拉11,独有的咆哮。
321.米拉11的咆哮
米拉11响起在这个雨夜凌晨。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前阵子,当米拉奉命离开1777的时候,她把7留在了队里,把9留给了温继飞,唯独带走了米拉11。
7类似榴弹枪,9是狙击步枪,而11,一般人们称之为炮。
20mm子弹,可以五管齐射的超重型特制机炮。蔚蓝已经被宣告失败的热武器研究,几乎所有可用的成果,大都用在了这把枪上。
它不是谁都能用得了,控得住的。
就算后来,温继飞的枪法逐渐超神,人们每次谈及在一线战场用枪,首先想到的也依然是米拉。毕竟她已经用枪十年,而且她是温继飞真实意义上的师傅。
抬头,目光穿过黑暗和雨幕,落在侧面山梁的高处。
那里,五管超重机炮枪口的火舌耀眼闪烁。米拉11破风的子弹,不断倾泻在大尖群里,激烈撞击着死铁护甲。
“米拉……”本已经站在绝望边缘的1777队员们,不由自主地一起喊出来。
只不过他们的后缀各有不同,有人喊“米拉队长”,有人喊“米拉小姐”,有人就只“米拉”两个字。
站在上方的这个异国姑娘,是他们的战友,1777的副队长……是第九军最美的玫瑰和少年们驿动的梦。
“谢谢。”劳简眼眶泛红,低声说了一句,同时整个人晃了晃,仿佛一直自我支撑的精神,突然间被抽空了一下。
其实劳队刚才就接近崩溃了,当他第一次担负1777整支小队的命运,用尽一切办法,最终却还是把队员们带到了绝境。
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害死了他们,而且,他还不能允许他们投降和退缩。
只不过刚才的情况,他不能垮,所以劳简忽略和克服了这样的情绪,抽刀,准备带头死战。
现在,大尖群绝大部分都被惊动,开始沿着山坡,向山梁上移动。
希望重新出现的一瞬间,劳简情绪崩塌了一下,立即努力又支撑起来。
他端起来望远镜向高处望去。
那里有一块巨石,巨石上,站着他们熟悉的身影。金棕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身材高挑。
米拉11的射程很远,冲击力很强,米拉沉稳地站着,疯狂地开火,她努力想让子弹点中下方每一具大尖。
看见大尖们开始朝她的方向移动,米拉的嘴角笑起来。
军官团是在进入南区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的,他们也看到了在引诱大尖的人和被蓄意破坏的通讯基站。
无法通讯,军官团迅速分出小部分人回去求援,而剩下的人,跟随米拉一起,开始疯狂寻找1777的踪迹。
他们登上一座座山头,用望远镜观望。
终于,他们看见了奔逃的人群,只凭模糊的身影,米拉就知道,那是她的1777……然后,他们又看到了山谷里的大尖群,和后方追来的敌群,他们以为那是雪莲。
“你们先离开吧,我要去为我的小队战斗,大尖群会过来。”
“不,米拉,我们是高手(军官)…去吧,去做你想做的。”
米拉义无反顾地站上了山梁,开火。
论吸引大尖群的注意力,没有人比她更强了。下方的七八十具大尖,此时绝大部分都已经转向,向山梁上而来。
1777的呼喊声穿越夜幕,落在米拉耳朵里,她有些喜悦……同时又恼火、着急。
“噗噗噗噗噗……”
米拉11的子弹清晰地在大尖群中打出一条直线,直线去向,是穿越山谷的另一边。
队员们看懂了,
“米拉她,在叫我们走。”
“可是她自己……”米拉自身的战力并不强,这是1777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
劳简沉默了一下,此时前方山谷留下的大尖已经很稀疏……生路,已经打开了。
“她有队友,不少。”
“不要辜负她。”
战场上最残酷的决定,总是要由决策者来做,劳简沉声开口,而后,“颂”,源能爆发,“杀过去。”
“颂颂颂颂颂……”
冲锋的队伍在一往无前的途中,集体转头,望向山梁上的那个身影。
然后含泪再转回来,冲进山谷,杀!
“砰!砰砰!”米拉朝空中开了三枪。以副队长的身份,她在夸奖他们,以往每次任务顺利结束,米拉副队长总是会这样做。
但是,大尖群攀山的速度很快,它们不断在靠近。
“米拉!”身后,队友们的喊声传来。
米拉扭头看了一眼,微笑,然后说:“谢谢……请不要再跟来。”
说完她转回身,从巨石上一跃而下,米拉11持续不断开火,同时人侧向向下奔跑,带着大尖群往斜后方移动。
她要带大尖群去阻止追兵。
米拉已经知道韩青禹、吴恤和沈宜秀不在队中了,如果1777能够对付那些人,他们就不必这样奔逃。
所以她不能让后面的人过去。
但是,她的速度相对太慢了,大尖群接近的速度越来越快。米拉利用地形在不断地游走,利用米拉11的后坐力,一次次完成几乎不可思议地移动。
突然,黑暗中,
“呼呼呼呼……”
一柄廓尔喀式战刀穿透雨幕急速而来。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大概是终于看破了米拉的意图,敌人偷偷上来了,高手。
“嚓!”
一瞬间,没能完全闪避开。沉重的战刀径直穿透米拉托枪的左手臂,刀身嵌在她的手臂上。
“呜啊!”这一声,如同野兽受伤的低吼,米拉11的枪头垂落,沉重的枪身,砸在地上。
她整个人,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踉跄摔进灌木丛里。
“米拉!”
“米拉!”
焦急的惊呼声响起。
但是,下一刻,
“轰,轰轰轰……”
米拉11的咆哮,再一次出现。
米拉重新站起来了,此时的她,用牙齿,咬着一块作战服上切割下来的宽布条……布条的另一头,挂住了米拉11的枪身。
子弹的轨迹失去控制。
米拉不得不用她插着战刀的手臂,辅助,稳定米拉11的枪身。
继续开火。奔跑。
枪身剧烈的震动让伤口不断扩大,剧烈的痛疼让米拉不断低吼。
“妈妈说,美丽的女人总是愚蠢,所以叫我千万不要喜欢美女,妈妈对不起。”阿历克塞灿烂笑了一下,而后纵身一跃,同样跳下来。
他的速度很快。很快,他的一只手搭住米拉的肩膀。
米拉回头。
“回去吧,美丽的小姐。”
“颂!”磅礴的源能爆发,阿历克塞把米拉整个人朝后,扔回到巨石上面……队友们接住她,按住。
“阿历克塞!”
“放心,我可不是像你那样,会盲目去拼命的人。”背着身,阿历克塞中校笑了一下,“我还要参加未来与the king争夺爱情的决斗呢。”
他的手指在肩后轻轻勾了一下。
特制的作战服从右肩向腰下,打开了一个扇形的结构。那是一个加装的,奇怪的,分格的袋子。
袋子由上而下,插着足足11柄熊占里沙皇时代流传下的“恰西克”军刀。
恰西克的意思,是天堂之刃。
“顺便说一下,长距离的异地恋是不可靠的。”他笑着说。
熊占里方面军,阿历克塞中校,是顶级战力。
很匆忙,但还是从怀中掏出小铁罐装的伏特加,灌了一口。
“呼呼……乌拉!”这个战斗民族的男人,像是因为面对艰难的战斗而兴奋无比,呼喊着,跃向大尖群。
“嚓!”
手上的一柄恰克西战刀斩进大尖脖子,不致命,阿历克塞在大尖肩侧蹬了一脚,凌空,再抽两柄军刀,一左一右捅进大尖胸口,依然不致命,阿历克塞蹬腿翻身……
抽刀在手。
向下方扑去。
“请刚才伤害米拉小姐的混蛋滚出来!”
322.当关者
阿历克塞比米拉强,强很多,但是论对大尖群的吸引力,反而有所不及。整个大尖群在他接手之后开始进入一个混乱、暴乱的状态,四向乱窜。
阿历克塞带着一部分大尖绕侧面山梁俯冲而下,并没有直冲后方追来的敌群,而是从他们面前,径直横拉而过,拉出一道防线。
黑暗中,又是一柄小号的廓尔喀弯刀,呼啸着,精准避过成群的大尖,凌空刺向他的后背。
阿历克塞听声回身,双刀交错硬挡了这一下。
“当!”剧烈的碰撞声响彻山谷。
这一刀比之刚才袭击米拉的那一刀要强悍很多。
“顶级!”阿历克塞身形弹射进树丛的同时大喊,“跑,都快跑!”
在这种形势下,对方有顶级在场,就意味着己方因为阿历克塞的存在而可能存在的,仅有的一点优势,全部丧失。
山梁上的十余名军官团成员第一时间带着米拉攀山而去。
山谷中,1777小队的绝大部分人也终于冲过了注意力被吸引,稀疏分散的大尖群。其中多数身上带伤。
“走!”
劳简拉了贺堂堂一把,身体略微有些踉跄的,带着队员们沿山谷侧面翻出去。
往他预定中最后的撤退通道,那条峭壁峡谷跑去。
那里很窄,通道很长,就算是大尖群追来,也很难形成有效的追击和围攻……敌人绝不敢和大尖群一同进入峡谷。
而从那里出去,他们就有机会进入华系亚主力所在区域。
…………
雨渐渐停了,四周依然一片漆黑,而地面泥泞,草叶湿滑。军靴连续不断踩在泥水滩里,哗哗作响,泥水溅到人身上,甚至脸上。
不时有人“pia”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双臂刚做支撑,已经被跑在后面的队友拎起,继续往前跑去。
地面上他们摔过的地方留下血迹,但是很快,又被泥水掩住。
“跑,不要落队,跟紧,不要跟丢了。跑啊!”劳简的声音,一次次在黑暗中响起。
1777仓皇的逃亡,狼狈不堪。
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跑得快不快,又到底跑了多久。地图上看着不远的线段实际距离却很远,很远……这段路,他们来时走了两天两夜,而回程,在装置状态下,要用不到一夜来完成。
这种情况别说战斗了,实力稍弱一些的队员,单只这样一直在装置开启状态下奔跑,身体就难以负荷,自己扛不住吐血。他们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
“哈哈,这下,血葫芦娃入队仪式全都有了啊!”秦国文人在队伍中段,停下来,大声打了个趣。
“放心,在咱1777,吐血不算受伤,吐口血大吉大利。噗!”
他的作战服胸前,泥巴干了一层,被掀落下来……血水涌出。在之前的冲锋中,这位来自金色板擦的1777现任队副抢了劳队长的主锋位,被柱剑剑尖划过前胸。
齐柔柔从他面前跑过。
“要不,柔柔你边跑边给我们唱几句吧?你想一想,看有没有合这样场景的选段。”秦国文抬头,抹了嘴角的血,笑着说。
齐柔柔回头瞪他一眼,一如过往的日常,说:“滚!”
战士们疲惫的笑声,在黑暗中低低地响起。
“跑!”劳简在队尾,揪着一名年轻队员的衣服,拖拽着他,“跑起来啊,快,跑起来。”
“队长,劳队……别,别管我了。”年轻队员双腿已近无法直立,身体弓着,说:“我跑不动了,劳队,我肋骨断了……留下来,还能拼一刀。”
劳简怔住,扭头看了看他。
“跑前面的别回头,被追上的回身阻敌……劳队你说的。”年轻队员扯开他的手,移动几步,靠在一块石头上,一边艰难喘息,一边把战刀拔出来,说:“放心,劳队,我绝不会当俘虏。”
劳简猛地转身,“齐柔柔!”
“到!”齐柔柔的身影从前方奔回。
“能带着他跑吗?”
“能。”
“走!”劳简一把拎过那名队员,丢向齐柔柔。
“别乱动。”齐柔柔几乎是把人挟在肋下,开始疯狂奔跑。
这样的奔跑,一直在持续……终于,天开始有些亮了,是灰蒙蒙的那种亮,同时雾气很重。
视线依然不清晰,但是山体的轮廓,开始逐渐拉近……那里有一座山,高耸陡峭,当中裂开。
“到了!”前方,老马识途的火斗叔带着巨大的喜悦高喊了一声,而后站下来,催促:“快,快进去,埋头跑。”
“别管后面,埋头一直跑。往死里跑。”
人从他面前经过,一个又一个……齐柔柔在谷口停下来,把手上的年轻队员交给他,说:“火斗叔,人交给你了……我回头看看。”
跟他一起回头的还有秦国文。
1777的绝大部分人进入峡谷。
“来了!”几乎同时间,一直跑在队尾的贺堂堂和劳简听到了身后不算很远,空气中源能爆发的轰响。
“你……走,走啊!”劳简转头乍然看见贺堂堂,似乎突然才意识到,这家伙今晚几乎一直跟在他身边……立即吼了一句。
贺堂堂看看他,点头,跑进浓雾里。
而后,劳简自己最后一个启动,一边奔跑,一边再一次朝峡谷中大喊:“记住我说过的,不管后面的人是否被追上,是否陷入战斗,前面的人,跑。被追上的人,回身阻敌。”
这段话很残酷,但是从为将者的角度,又是必须要有的理智和决断。劳简在突围行动开始时,曾郑重说过一次,现在,他又连续喊了三遍。
齐柔柔和秦国文的身影迎面而来。
劳简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站住怒吼:“你们特么的回头干嘛?!”
“帮你。”
劳简其实不是为将的性格,这一点,秦国文和齐柔柔一直都了解。
所以当他说出那么残酷的话,并且一再重复,他预设中落在最后阻敌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原来早被看透了……要是韩青禹那小子在,你们特么的肯定不会想这么多!劳简神情僵了一下后,突然疲惫地笑起来,说:
“那也不能一下都堵上去啊……这样吧,我也不拦你们,咱一个一个来,一段一段阻。”
“先我,然后国文,再柔柔,就这个顺序。”
“这样也许能多争取一点时间。那些毛头小子,经过这次,以后一定比咱们出息。”
秦国文和齐柔柔迟疑,互相看了看。
“走!”劳简猛地踹了秦国文一脚,又推了齐柔柔一把,“跑!”
小队在峡谷中疯狂的奔跑,也许因为谷口并不那么显眼,他们跑过了三分之一,跑过了一半。
终于,“颂!”
“唰啦!”
一声激烈的源能爆发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泥水被一道激射的身形带起来,飞溅射向空气和岩壁。
劳简回头的一瞬间。
“颂!颂!”两声源能爆发,在他身后响起,从他身侧掠过。
秦国文和齐柔柔同时回头,一左一右举刀迎击后方激射而来的那道身影。
“轰!”
碰撞的声响在一瞬间炸出,响彻峡谷,而后不断回荡。
敌方身影被阻滞了一下。
同时,齐柔柔和秦国文凌空吐血,身体倒飞!
“顶级!”秦国文人在空中喊了一句。
“嚓!”“嚓!”两人不约而同,借着巨大的反冲之力,向侧面崖壁斩出一刀。
“轰!啦!”两块巨大的岩石被轰落下来,阻在峡谷当中,也阻断了双方的视线。
顶级,这是秦国文在碰撞之后的判断。
他和齐柔柔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迅速爬起来,俯身蓄势继续扑杀。虽然对方是顶级,但是因为视线受阻,并没有第一时间继续进攻。
劳简回过身,直起拖起他们两人,往前奔跑,拉出约两三百米距离。而后才停下来。
不远处,1777在前方奔跑的人听到动静,也陆续站下来观望。
“停下来干嘛?跑啊,继续跑。”
劳简回头,用刀尖指了指秦国文和齐柔柔,又指着他们说:
“我说过的,你们今天都要听我的指挥,当时你们说,当然,队长……服从命令,滚!”
然后他回身……把战刀插回背上,声音不大说:
“国文,要是我能多挡一会儿,以后1777就先交给你了。”
“要是我挡不住几下……可能,你,柔柔。”
“青子那孩子要是暂时当不来队长,不想当,可以先考虑温继飞。那个货会是最好的队副,参谋。”
他细碎地说着。
断落的岩石后面,“颂”地一声。一个南亚面孔的身影,那个顶级,腾身跃上了阻路的巨石,拎着一柄大号廓尔喀弯刀,站在那里。
同时从谷口方向,还有更多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劳简抬头,看了看那个人,轻松笑一下。缓步向他走过去。
当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背后的死铁战刀自动冲出肩头,高过头顶。
而后,在自然下落开始的一瞬间,战刀突然横平,开始旋转,向外。
劳简伸手,把战刀握在手里。
这一幕,它的后半段,让1777此时还能看见现场的绝大部分人都错愕,愣住了一下。
因为这很难,很难,这个动作所展示出来的源能操控,在韩青禹、吴恤、锈妹三个不在的情况下,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
所以,劳队一直在隐藏实力?!
他其实实力接近顶级?!
又或者,他像军里传说的那几个高手一样,掌握着什么有死无生,搏命的战斗方式?!
而这,也许就是他总是刚正面,总是在战斗中吐血,但是又一直没事的原因所在。
火斗叔的目光看去,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又忍住,默默低头的一瞬间,浊目含泪。
秦国文和齐柔柔也一样,不忍地偏过头去。
他们的c级队长,那个平时刻板而严谨的蔚蓝十一年老兵劳简……现在就像是一个技法拙劣的小魔术师,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做着一场幼稚而可笑的表演。
他的手上绑有一根作战服缝制用的细线,细线的其中一头,系着战刀。刚才,他在装作伸手接刀的同时,抖动手指,让战刀下落横平,旋转向外,演出了那一幕惊人的源能操控。
他努力表现得淡定而沉稳、自信。演给对面那个真正的顶级看。
而后,他用一种自己臆测中高手对峙的姿态,持刀缓慢而沉稳地,继续向前走去。
一切所求,不过是可以多拖延一点时间。
但是,“嗤!”对面那个人站在高处,看着他,突然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样拙劣的表演,又怎么可能瞒过一个真正的顶级的眼睛?!
劳简不动声色,继续演。
他不管。
“沙嚓,沙嚓……”
脚步声响起在劳简身后。
劳简恼火一下,不及回头。
“啪!”人突然一软。
今晚异常沉默,沉默了几乎一夜的贺堂堂,站在那里,站在劳简身后。
把人朝后一丢,贺堂堂说:“不用两分钟人就会醒。带他走。”
秦国文和齐柔柔伸手接住人,同时都愣了愣。
“秦队,带劳队走吧。青子他们不在,这里现在是我的场子了。”
贺堂堂是成长很快,很强,可是他距离顶级,依然又很大的距离……齐柔柔犹豫一下,“可是你……”
“我?我是这里最高,b+,贺堂堂。”
这一声稍大,像是沉声喊出来的。贺堂堂说话的同时,缓缓抽出背上那把,他一直很宝贝,总是炫耀,实际却又不常动用的重剑。
而后,他的声调落下来,像是陈述或自语,说:“我是青子身边,最亲近的队友,糟蹋了他不知道多少源能块,拿着顶级武器的贺堂堂啊。这场面,我得撑。”
此时的贺堂堂还不知道,温继飞已经给他们的小团伙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溪流锋锐。
而且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温继飞心心念念地想着他。
贺堂堂想的是,“明明是四大战力,我才是第四大战力。瘟鸡你丫的滚出。”
“走啊!说你们几个呢,去你们大爷的,走!”贺堂堂觉得比起他们的小团伙,小队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干脆果断,他说:“我还没出过全力呢。”
这并不是谎话,相对刚才人们对于劳简的猜测,贺堂堂拥有真正的搏命战斗方式。
这一战斗方式来自吴恤。
作为一个曾经使用错装第三代装置的人,一个长期死战的战奴,吴恤偶尔有一次说起,说那套装置什么都不好,唯一一个厉害的地方,在它嵌入心口的设置,可以激发一种状态。
贺堂堂为此缠了求了他很久,把什么不要脸的办法都用上了,吴恤才无奈教给他。
他们一起给它取名,叫做“濒死潮涌”。
贺堂堂身上没有错装的三代装置,在背后队友们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他从袖子里滑下来一柄短刃,翻腕刺进自己心口特定位置,给身体垂危的预警,而后按照吴恤教给他的方法,运转源能。
轰!体内巨大的轰响……濒死的心跳无比疯狂,濒死的源能潮涌,以一种平时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叠浪。
这时候,
“颂!”对面顶级战力终于懒得再看,纵身挥刀斩来。
“去死!”贺堂堂狰狞笑着,正面迎击,双手重剑立劈!
“轰……咔!”
空中两个身形同时飞退。
但是,敌方刀断。
“你们可以走了吧?”贺堂堂背身而立,说话同时,咽下一口血水。
那是,顶级啊!
秦国文和齐柔柔震惊一下,反应过来,迅速带着劳简远去。
而对方的人此时正越来越多,赶到现场,站在峡谷那头。
贺堂堂横平重剑,一夫当关。
就像他刚才说的,青子他们不在,这是他的场子,这个场面,他得撑。
ps:烧大部分时间都退了,但是还在隔离观察…就不用上班…就很开心,哈哈。明天看情况,争取多写点。
323.我去找他们
贺堂堂年轻但是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简朴的宽刃重剑横平,肩后的蔚蓝战刀在震颤,轻响。
嗤、嗤!咔咔咔咔咔!
胸口的血在不断地往外淌。“濒死潮涌”如同一场海面风暴,正在他身体内纷乱鼓荡,从未有过的强大源能潮涌,汹涌如排空劈山的惊涛骇浪,连绵不绝。
贺堂堂知道自己这个状态站不了太久。但是,他得再站一会儿。然后如果可以久一点,就尽量久一点。
此时,落在峡谷道中间阻路的那两块巨石,已经被贺堂堂和对方顶级战力连续三次正面对轰的余波,完全破开了。
满地黑褐色的,灰白色的碎石铺展。
地面泥坑如被牛卧。
碎石和泥水坑洼的那头,脚步声依然密集而仓促,敌方的人仍在不断地汇集过来,但是站定集结后,在互相议论着,并没有急着冲上来。
这让贺堂堂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他猖狂地笑起来。
“我好像应该回头喊上一声,提醒他们,一定要记得把这个场面转述给青子、瘟鸡和吴恤、锈妹几个听。”
他突然有些遗憾地想到。
“还没让这个世界,也记住我的名字呢。”
无论如何,这一刻用刀和剑无声去赢得重视和信任的感觉很好。同时,在贺堂堂的身后,队友们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了。
秦国文在奔跑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回想这一夜贺堂堂异于寻常的表现,他对于自己将去承担这件事的决心,应该从一开始就下了。
当韩青禹那群人现在在队里的就剩他一个。
“莫名其妙的懈怠和不守规矩。”
“又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峡谷雾重。
贺堂堂的身影很远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只有战斗的声音,暂时依然隐约可闻。
源能一次次爆发,鼓荡。
死铁激烈地碰撞。
“顶级?你特么身上有伤!还敢来找死?!”
惨叫声。
碎石破碎,轰然砸落或嗤嗤溅射。
“也好,干脆就由你们来负责记住吧……”
“老子叫贺堂堂,不是甜的那个糖。”
“蔚蓝,唯一目击军团,1777,韩青禹的兄弟。现在开始,你们要用几十条命来记,记得我是比韩青禹更狠的人。”
这小子,也不管对面懂不懂中文。
声渐远。
…………
阴天,时间大约上午九点稍多。
被绿草覆盖的山坡往下,是一块不大的河边平地。那里现在搭着两个行军医用帐篷,里面似乎有人正在动手术。
1777的其他人或坐在,或躺在军帐外。
外围有大概200多名华系亚蔚蓝小队战士,全副武装正在戒备。
已经疯狂奔行了一路的韩青禹四人连忙冲下山坡,亮明身份。
军帐边的队友们听到声音,纷纷抬头,目光看过来……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而且不少都是重伤。
韩青禹的脚步猛地一下站住。像是终于意识到:他们来迟了,已经迟了。
这是1777建队至今,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曾经,韩青禹有过一次无能为力。当时他还是新兵,只能站在山上,看着张道安和1123的队员们,一众教官们……死战,为他破坏牵引装置拖延时间,最后全部牺牲。
而这一次,发生在他已经强大很多很多,也有了锈妹和吴恤之后……因为来迟了,他一样无能为力。
“劳队。”
“嗯。”
“人……”
“对不起,我弄丢了7个。”
劳简四十二岁了,开口的一瞬间,整个表情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眼泪流下来。
“我最后,还把堂堂一个人,留在那里,阻敌。对面有顶级,有很多人……”
劳简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秦国文连忙把话接过去,拿着劳简用的那章地图,把昨晚突围的整个过程大体说了一遍。
“刘世亨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堂堂他轰退了那个顶级,让我们走,自己留在那里断后……”
“濒死潮涌。”吴恤在旁边,立即小声说出这四个字,解释了贺堂堂战力爆发的原因和可能的代价。
“我们去找他。”韩青禹拿过那张地图说。
秦国文连忙摇头,说了大尖群的存在,说了它们现在可能暴乱的情况……又说了那个昨晚一直没出现的高手小队,还有那个疑似超级的存在,“他们应该就在等你过去。”
“我知道。我去杀他。”
韩青禹现在对情况已经差不多都清楚了,但是情绪,并不清醒和冷静。现在别说是疑似,就是确定超级,他也要去杀杀看。
秦国文表情纠结一下,语气有些痛苦说:
“先求援啊!刚这里几个队长讨论了一下,要过去,至少得两千人,其中还得很多精锐……”
这是事实,这种情况下,周边现在集结过来的这200多人,完全没有能力过去,去了就是无谓牺牲。
求援吗?韩青禹稍微平静下来,想了一下,说:
“对,这件事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申请去找陈军团长。”
说罢,他顿了顿,对队友们欠身然后转身,带着人朝地图峡谷方向走去。
去找贺堂堂,也找刘世亨。
这次,不管刘世亨是不是当了逃兵,既然他最后选择冒险回来报信,他就依然是他们的兄弟,他们就有义务去找他。
大概两三秒钟的迟疑后,“青子!”
队友们带着巨大担忧的声音,在他们几个身后纷乱地响起来。
劳简更是直接一下站了起来,也喊:“青子……韩青禹……你站住!”
1777很想报仇,很担心贺堂堂,劳队也一样,甚至更甚,但是他必须理智。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让韩青禹几个再走进那片区域。
韩青禹回头看他,因为情绪的关系,无心再解释和思考太多,干脆指了指肩头的少校肩章。
“请服从命令,劳上尉。”
“……你!”
劳简刚要说话,被落在后面的温继飞一把抱住了。
“没事的,劳队。说起来,我也一样很担心,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让他去吧。现在不去,不让他去找堂堂……他以后就永远过不去了。”
劳简看着他。
“我也一样,也会过不去。”温继飞偏头呼出一口气,转回小声说:
“不过劳队,我这里想提醒你一件事。现在战场不是说分了两个指挥部吗?你记得,回去不要找环喜朗峰战场这边的指挥部,你去找主峰指挥部。”
劳简的神情一下慎重起来。
这一思考逻辑太过复杂,太多不确定了……温继飞想了想,避过隐情说:
“这次需要精锐啊。从大局上,我怕陈军团长他,也做不到直接决策命令,调动大量部队过来搜索围剿。毕竟那边现在对主舰的防御最重要,要说派很多人来找两个人,肯定不合适,也会有阻力。”
“那我们怎么办?!”一旁的秦国文着急问了一句。
“私下要个通融,然后你们去找友军借人。第六军长刀,墨西哥奇琴伊察,委内瑞拉梅里达……”
温继飞连续数了一串,十几个精锐小队的名字,这些,都是在旗帜战争中和韩青禹结下友谊,或欠下人情的。
“还有,咱板擦白色。”
“让他们看情况是否允许,可以的话,各分几个人过来,帮一下咱们。”
说罢,他拍了拍劳简的肩侧,再是秦国文……
跟队友们道别,跟在场的华系亚小队说了感谢和拜托。
而后,温继飞转身,追上在等他的韩青禹三个。
ps:昨天吹了个牛,无耻开心了一下,结果今天就又反复了???!!!(…不知用什么表情好…),睡了一天,说好的多更没做到,还短了。不过我现在又好了,一会儿反正应该睡不着,我再写。
324.踏破高原
往峡谷的一路,都在全力狂奔,同时四向观察。
韩青禹四人沿路并没有遭遇秦国文口中暴乱四散的大尖群。至少没有遇到有规模的,偶尔遇见几只散落的,数量都不算多,他们也没有心思去清理。
而事实上,昨晚的情况,当那一处山谷的大尖群发生暴乱,很快,另外两处山谷里的大尖群,也都被卷动了。
米拉所在的军官团二分队,后续就遭到了大尖群的追击。
因为米拉和阿历克塞两人都有伤在身的关系,他们不得已,选择了向西南方向撤退,先进入印德度版图,联系当地方面军寻求接应,再绕出战场。
至于刘世亨……他依然一个人走着,大尖没追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
铁甲急速奔跑的身形在山坡高处站住,说了一声,回头。
人站在侧对峡谷的山坡上,望下去,山体如裂,谷口狭小。此时时间已近中午,但是因为是阴天的关系,峡谷里的雾气仍没有完全消散。
同时,没有声音,整条峡谷都无比安静,也愈显幽深。
这让四人的情绪都有些紧张和不安。
但是,终究要面对的……韩青禹开口,说:“下去看看。”
下山坡,从谷口向里,走了大约有个百来米左右,地面上开始出现血迹。血水浮在泥水上。
越往里走,脚印纷乱的泥水坑里血迹越多。
“如果是按他们说的,从中段开始阻击的话,后来堂堂……应该一直打到了这里。”
毕竟是女孩子,沈宜秀此时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哽咽。
这里距离峡谷中段还有不短的距离,这里,应该就是最后的战场了。沈宜秀抬头,示意两边岩壁上刀锋划过的痕迹,还有地面上,满地纷乱的碎石。
这种感觉很糟糕。他们对于战斗都太过熟悉了,单是通过这些遗留下来的痕迹,就能够大致看出来,贺堂堂当时是怎样子,一个人孤军死战。
甚至那些画面,会自动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找找。”韩青禹的声音发哑。
“好。”
四人把附近完整而仔细地寻找了一遍。现场遗留下来的战斗痕迹有很多,而且很明显。只有地面上的部分,因为泥水自然的流动,而把一部分痕迹掩盖了。
但是,最终只有两具尸体被发现。
两个是黑人面孔,而且身上没穿军装。
“从打斗痕迹看,应该不止这点死伤。可能怕暴露证据线索的尸体,都已经被收走了。剩下来这种不怕查的。”
温继飞说话同时,弯腰捡起来地上收罗在一起的十几把蔚蓝制式战刀,一把一把抹去刀身表面的泥污,看上面的铭文编号。而后,突然某刻,他整个人僵住……拿刀的手微颤。
“是堂堂的刀。”温继飞说。
“……”
韩青禹走过来,看了一眼,怔了怔。
“没事,先帮他收起来……没找到重剑就没事,他最宝贝那个。”
“不是,是没找到尸体就都没事。”
尸体两个字,让韩青禹有些难受。
贺堂堂不是一个可能被俘虏的人。
带着巨大的不安,四个人继续向前,把整条峡谷找了一遍,又回头找了一遍……到最后,把周边方圆十几里区域范围,全都仔细搜索了两遍。
没有,贺堂堂的重剑和尸体,始终都没有找到。
其实心里会不自觉的去想:“会不会是被敌人带走了?”
他们有看见敌人撤离留下的脚步,然后,从逻辑上,其实也找不到贺堂堂活下来的理由。
但是,内心的心理倾向,会自动主动地,帮他们切断这样的思考。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他们已经找了一整个下午……韩青禹站在一处山坡上,收回目光,努力笑起来,说:
“没死!堂堂还活着。”
贺堂堂是那种,会跟人换刀的狠人。但是从来,他都算计得很好,不会让自己被伤到要害。
“嗯,那货多贼啊,老话说贼阴、贼狠,说的就是他这样人。”温继飞附和说:“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锈妹、吴恤都点头,“嗯。”
“那我们现在?”温继飞问。
“继续找,不光堂堂,还有世亨,我们找到为止。”就算踏遍整座高原,他想着。
“好。”温继飞三人用力点一下头。
韩青禹眼神犹豫了一下。
“咱们这样乱转,对方的人发现了肯定会找来……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情况,然后能杀的就杀了。不过有一点要注意,我听秦队副说,世亨见到的那个疑似超级,是白人面孔,大概四十来岁,身材很高大,背一把中世纪的骑士剑。”
说到这,他抬头,把目光投向吴恤和锈妹,同时把劳简用过的那张地图递给他们……等到锈妹接过去,继续说:
“记住,要是遇到他,你们俩就跑。你们能跑掉的。”
这么大的一个高原,完全没有线索和方向,四个人一起找,效率太低了。考虑贺堂堂如果真的活着逃走了,肯定也身受重伤,拖不起……他们必须分开。
至于分组,没有太多需要思考的,就吴恤和锈妹一组,韩青禹自己和温继飞一组。
“记住了吗?”韩青禹追问。
“嗯,记住了。”
锈妹应声,点头。
然后吴恤也点了点头。
“都别这么沮丧啊你们,找不到,不是应该高兴么?”温继飞咧嘴笑起来,缓和气氛说:“锈妹啊。”
沈宜秀转头,“嗯?”
“可别使小性子,把吴恤丢在草原上啊。”
吴恤眼神慌张一下。
沈宜秀:“嗯。”
三个人都笑了一下。
“那,你们俩先选个方向出发吧。找不到就另寻一条路往回绕。”韩青禹分出来一部分食物和补给,递给吴恤同时说。
吴恤把包接了,背上。抬头四顾,等着沈宜秀开口说往哪走。
现在的情况,以找人的目的,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他们找寻的方向真的就只能随便选。
而且选项,远不止东南西北这么简单。在这么大的一个区域里找人,任何一点出发角度的不同,最后都会形成完全不同的搜索路线。
想到这,韩青禹突然心念一动,说:“要不干脆让吴恤来选吧?给你们自己选一个,也给我和瘟鸡选一个。”
吴恤眼神困惑一下,似乎难以相信。
“选吧,都一样的。”温继飞笑着说。
“哦。”吴恤明白了,点了点头,而后抬头转了一圈……真的就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那你们走那边。”
“……”韩青禹和锈妹无奈地互相看了看。
温继飞整个恼火一下……颓下来说:“那是咱们刚才来的方向。连角度都不带一丝儿偏的。”
…………
吴恤重新帮韩青禹和温继飞选了一个方向。
然后给自己和锈妹也随便选了一个。
“走了。”
看着吴恤和锈妹的身影先行消失在一座矮山后面,韩青禹回身,拍了一下温继飞肩后,迈步向前走去,同时说:
“要是遇到那个疑似超级,你……”
“放心,懂。”温继飞笑起来说:“论果断逃跑,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也是,不然我也不敢带你一起去。”
“那你呢?要是实在砍不过,你……”
“我也会先跑。”韩青禹低头走了几步,突然伸手,用手背磕一下温继飞胳膊,说:“给我根烟吧。”
这是青子第一次主动要烟抽。温继飞转头看了看,把烟给他,帮忙点上。
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叼在嘴里。
两个人一个背着黑色长木匣,一个背着米拉9狙击枪,继续往前走去。
高原夜幕。
星火明灭。
325.遇见和归来
夜色渐渐沉落下来,如一道帘幕,覆住整片草原。
虽然白天的天空阴沉了一整天,但是夜里过了12点后,月亮意外地冒出来,月光不浅。
山脊上,铁甲微微泛光。
这样就看得清楚了,不怕把人跟丢了。吴恤落在锈妹侧后方稍远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吃着压缩饼干左顾右看。
当然,就算是走,他们的速度也很快。
前方铁甲突然站住了,目光看着远处,站在那里。
“怎,锈妹你看到了啊?”
吴恤连忙把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一把塞嘴里,拔出背后的病孤枪,激动地跑上去。
摇头,锈妹听见问话,扭头看看他,迟疑了一会儿说:
“其实堂堂他可能已经没了,是吗?吴恤。”
她在铁甲下面突然开始啜泣,也许已经想了一路,也忍了一路了……不懂怎么去安慰人,吴恤有些无措地想了想,“青子说堂堂还活着。”
这话说出来其实连吴恤自己都不信。
且不说贺堂堂当时独自面对那么多人的围攻,其中还有顶级战力……就是“濒死潮涌”结束的那一环,吴恤都不确定他能不能扛过去。
之前在于氏的时候,吴恤曾经被命令把这一技巧教给另外十名战奴。那十人试着用过一次后,当场死了一个,后续废了三个,就是另外的六个,结束当时也都陷入了一个连普通孩童都能杀死的无力状态,分别持续二至五日不等。
这种情况,现场又还有活人后来撤走的脚步痕迹,贺堂堂怎么还有可能生还?!
“我不应该教他。”“并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贱命无得死’的。”
吴恤想起曾经别人说他的这句话,懊悔而愧疚地低下头,右手把黑色病孤枪死死握紧,指节泛白。
说起来,他当时也是因为说漏嘴,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把这东西教给贺堂堂的。
当时贺堂堂整个人软在地上抱他的大腿。
那么魁梧,那么粗放的一个男的,来这套。吴恤本身又是容易害羞和无措的性格,实在顶不住。
教完当时,看到贺堂堂跃跃欲试的样子,吴恤就后悔了,一直努力强调后果,千叮万嘱让贺堂堂不许随便乱用。
同时吴恤也有往好的方向想过,觉得这或许能成为贺堂堂以后关键时刻保命的手段也不一定……谁知道他第一次用,就拿来赴一场几乎必死的战斗。
“我觉得青子说得对。”
锈妹意外地自己改口,很坚定地说。
吴恤抬头:“嗯。”
“走吧,咱们继续找,找仔细点儿。听你说过那个濒死潮涌的后果,我怕堂堂会晕倒在哪个草堆里,我们经过他也不知道。”
两人从山脊上向下走去,前方月影斑驳,林疏草长,除了风声虫鸣外一片寂静。
差不多时间,另一边。
韩青禹突然一下伏倒在草丛里,扭头朝后招手,“快趴下。”
温继飞已经趴着了。
对于韩青禹对地面震动的细微感知力,温继飞有着绝对的信任,同时作为一名超级狙击手,他随时保证注意力集中和反应速度的能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这个源能的世界里,温继飞不是一个高手,大概率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高手。所以,这些绝大多数人容易忽略的小细节,小伎俩,都被严格锻炼,成为他最重要的本事。
这样,一直过了大概有两分钟,温继飞才终于也听见地面传来马蹄的声音,不止一匹。
是跑丢的马吗?这种情况最近这段时间在这片高原并不罕见。
温继飞抬头,小心从狙击镜里看去。
黑夜,月色,二十三匹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从百米外快速横向经过,其中十四匹上面有人,每个人在马背上都谨慎地伏低身体。
这种情况就非常罕见了,难道他们还不知道怪物的存在吗?但是看着这么小心谨慎,又似乎是知道的样子。
“牧民?应该是。”他小声说。
“嗯。有几个身上有伤。”韩青禹点了点头,对方是真的牧民还是属于源能世界里的人伪装的,以他的眼光很容易辨别。
“那我们?”
要是平时,他们肯定就藏着等牧民们过去了,但是现在他们在找人……难得碰上人,韩青禹站起来。
“过去打听一下吧,再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现在的情况,往哪走都一样,韩青禹迈步说:“希望他们有人懂普通话。”
…………
第三次了,刘世亨又一次经过那个牛粪堆,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它,像老朋友见面,有些哭笑不得。
“倒霉啊,这一带怎么都遇不到蔚蓝小队呢?”
“难道被那些冒充的人承包了?!很可能。”
经过牛粪堆,继续向前走,找到上次洗过澡的小溪,刘世亨躺下去,仔细把自己清洗干净。
他已经顶着这身牛粪隐蔽服两天两夜还多了。
高原温差大,水流有些冷,刘世亨因为过度疲惫睡着了一会儿,被冻醒,起身不甘不愿地往破屋的方向走去。
“要是他们已经被人救走了多好。哎哟,我真的没本事带你们出去啊……我自己的战友们,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韩青禹傻比,吴恤傻比,锈妹……不懂事,温继飞傻比。你们特么瞎跑个毛啊,跑?!”
刘世亨一路满心委屈地骂着,努力缓解内心的忧虑和恐惧。
到了,破屋漆黑,一片寂静。
刘世亨小心翼翼地摸进去,靠在门角细听了一会儿,又打开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屋里屋外全无反应,“不会是出事了吧?”
刘世亨挪过去,翻开伽依娜藏身那个墙角的破旧木板和柜子。
下面没有小姑娘的踪迹。
他一下更加紧张起来。
“觑,你们还在吗?”
“你们去哪了?!”
一直连着喊了很多声,终于,里屋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然后是孩子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伽依娜从门后探出头来,在手电光力扑闪眼睛,适应了一下,小声说:
“军叔叔,你都没有喊伽依娜。”
刘世亨茫然一下,然后笑起来,这事是他自己离开时千叮万嘱的,回来却忘记了。
看见军叔叔笑了,伽依娜也笑,笑容开心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