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身阻长空(上)
华系亚方面军议事团所在地,噼啪的脚步声突然急促响起在楼道各处,“前线战报……”
“怎么样?!”各处都有人转身催问。
“牵引场已经攻灭。”负责通报的士兵神情激动,声音颤抖。
“好!”在散在各处的欢呼声中,笑声中,陈不饿握拳。
这一刻,就连这个波澜不惊的老人赶回会议室的脚步,都不自觉变得有些急促。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其实雪峰顶上,还有一份更大的喜悦,在等待着他们。同时也还有关于某个人,不,是很多人的故事,在等他们去听。
蔚蓝对于源能飞船技术的渴求有多大?或者说,对于源能机械运用的研究和尝试,有多么执着?!
那是在近百年没有突破的情况下,一代代科学精英看似徒劳的坚持。
是即便没有过一艘源能飞船升空,各国依然常备空战预备部队“雏鹰”的信念。
是战于星空的渴望,战于穹顶之上的梦想。
是为了一点点可能有用的技术,让一个超级蔚蓝的许多人,都甘心被小小“远航”威胁的憋屈忍让。
联盟为此派来问询陈不饿的人,现在还在会议室里坐着呢。
对于技术交换事件的失败,老头子说过一句话,不管对谁,他都是这同一句话:可以用刀拿到的东西,我们就会用刀去拿到。
他的兵,以及蔚蓝拿刀的战士们,正在替他做到。
替他把这句话掷地有声的落实下去,如刀截铁。
这句话,将会落在不知死活的“远航”面前,也落在所有妥协倾向面前。
…………
喜朗峰战场,峰顶主舰区域。
战斗突然间渐渐平息了下来,天空中再没有耀目的光芒,大尖们正在自毁……韩青禹和吴恤,还站在如同未熄灭的篝火的牵引场里。
只可惜一艘蓝光飞行器走掉了,带着那具小个子红肩逃走了啊。刘一五等指挥官现场商议,收起来遗憾,把所有精力专注在这艘主舰上。
这上面的每一寸铁,都可能带来蔚蓝飞跃性的进步,都可能带来人类胜利的希望。
伴随着指令的下达,在场除了韩青禹、吴恤和锈妹之外的所有人,都退到了舰外。除悬崖一面外,三面层层防御,牢牢守住大尖主舰。
“look…see…watch”,刘了大概他所知道的,所有能表达类似意思的单词,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对面前几乎个个染血的战士们大声说,“看牢了啊,兔崽子们!知道这东西多重要吧?”
“有了它,将来,咱去天上打……去月亮上打,去星星上打……咱家房子就不会破,咱的爹娘妻儿,就不会被大尖吓着、伤着……”
“always ready。”异国的战士们笑着回应。
“放心吧,刘军长(老大)。”
“不过我还差个妻儿,怎么办?部队帮忙解决下?”
华系亚的战士们没大没小的跟刘一五开着玩笑,刘一五也不在意。
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和胜利收获的喜悦中,异国的面孔互相点着烟,比划着,回忆刚才的战斗。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和情况下。
突然,“!”一声。
巨石掉落山崖的声音传来。
大尖主舰靠悬崖的一面,一具泛蓝大尖翻了上来。
考虑到空中的那架蓝光飞行器还在盘旋,没有远去……人们不知道,这是不是红肩在指挥,或者这具泛蓝本就是它故意留下的后手,不然怎么会藏在那样一个位置?!
但是,至少有一点现在是明确的,这具泛蓝现在的目标不是人,而是主舰。
泛蓝大尖从崖下翻上的一瞬间,已经凌空扑向主舰,挥舞柱剑直刺舰身某处……它似乎有毁掉主舰的方法。
“哗!”
来不及,没有人来得及。
距离太近,所有按命令列队的人,此刻都已经不可能阻拦它了。
刘一五的心往下一沉,每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主舰要被毁了么?……刚才那么大的喜悦,突然就被扑灭了。
惊呼声中。
一个粗犷的声音炸起,“草你娘啊,哈。”
一个身影凌空扑出,在空中叫骂同时笑起来。
白色板擦,梁戈,疯子,口无遮挡……就连队长卫疆有时候都对他感觉很无奈和郁闷。就是这个货,刚因为不愿意站岗,不愿意看到待会儿韩青禹出来,被所有人感谢的画面,竟然贴着千米高的悬崖边,偷偷躲到了主舰后面去抽烟……
这一刻,他嘴里的烟掉了,烟头的星火从空中落下来,落向悬崖下。
“轰!”
梁戈挥斩前扑的身影,在泛蓝大尖柱剑刺及舰身的一瞬间,正面跟它撞上了。
柱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腹部。
“哈!”神情狰狞,梁戈在空中侧向翻身,把大尖压向悬崖外。
同时挥刀猛斩,斩向泛蓝大尖头部,“嚓!”斩破不深。
他的实力,按理本就是挡不住泛蓝大尖的。
可是他这次根本就没想着赢,他就只是想着,把大尖扑下去,“老子草……”
话音没落,他和泛蓝大尖的身形,已经一齐朝悬崖下落去。
冲锋的人群中突出来一个人,卫疆纵跃,几乎是冒着一起坠崖的危险,飞扑过去,伸手,抓住了梁戈的肩领。
那是他的队员,白色板擦的人。
“梁戈!”
所有人都站住了,看着这一幕:
卫疆趴在悬崖边,一只手紧紧抓着梁戈的肩领。
梁戈悬空,腹部巨大的柱剑缓缓滑出,跟随下方的泛蓝大尖一起,朝悬崖下落去。
血如泉水喷涌,梁戈抬起头,有些艰难地,朝上看了看。
“老大。”满口是血,这个一脸横肉的疯子笑起来,满口染血的白牙。
“……嗯。”卫疆点头。
“咱白色丢掉的……”说话开始变得有些艰难,梁戈坚持说:“被我弄丢的面子,这回,是不是都捡起来了啊?”
“是,都捡起来了,咱白板,好大的面子。”卫疆眼眶通红,不断用力地点头。
“嗯,那我,噗……我是不是咱白色板擦最猛的那个?”
“是,一直都是。”卫疆试着想把他拉起来。
但是梁戈摇了摇头,他经不起这样的拉扯了。
“我就埋这吧,老大,我一辈子最风光,就是在这了。”
梁戈得意笑了一下,扭头看去,模糊的视线中,整座山头都在向他敬礼。
“勋,勋章,记得放队里陈列室啊,写上我名字。好叫以后来的兔崽子们知道,白色有过一个叫梁戈的人,很猛。”他一断一断地说着。
“嗯。”
“给我根烟吧,老大,我有点迷糊了。”
“好。”卫疆伸出另一只手,接了后面白色板擦队员点好的烟,给梁戈递道嘴边。
梁戈张口咬住了,努力抽了一口,烟头明灭……他的头,缓缓地垂下去。
“对了”,最后一丝气息,梁戈气若游丝说,“我,还没恶心死他呢,老大,你记得一定要帮我跟那个小子说一下,我做了什么啊……老子打不过,可是,老子就是不服。”
1991年8月28日,1:24分。
蔚蓝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白色板擦中尉队员梁戈,战死喜朗峰战场。
282.身阻长空(下)
梁戈停止呼吸了。34岁的人生,16年的蔚蓝生涯,在1991年夏末的喜朗峰巅,落下了最后也最灿烂的一笔。
尸体暂时被安放在山头边上的一个雪堆里。
这个粗糙的总是被嫌弃,又让人无奈的疯子,终于没办法再口无遮拦的说话了,没办法再不合时宜地开黄腔,恶心人了。
只是他的嘴角,似乎还在笑着,有些得意猖狂的样子。
“好了,都回去站岗。早该习惯的……都会习惯。”卫疆红着眼眶把站在后面的白板队员们赶回他们的岗位。
说完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揽住白冀低埋在胸前哭泣的脑袋,顺势拍了拍他面颊说:“没事,别哭了。别哭。”
刚这一刻,在场很多人都红了眼眶,掉了眼泪,但是真正放声哭出来的,就白冀一个。因为他年轻,他和梁戈的关系也很好,这一年他们总是混在一起……毕竟他们都讨厌着同一个人。
“其实,那傻冒现在指不定多得意呢,你们都知道吧?”卫疆尽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继续说:“一直不都是这样么,他,什么事都爱出头,整天都想着要风光,要牛逼。”
“所以,他现在肯定满心满意着呢,要是还能说话,指不定要怎么跟我嚣张,跟你们面前显摆……咱白板历史至今最牛逼的一件事,是他梁戈做的。”
白色板擦辉煌的小队历史上有过很多英雄,但是……卫疆扭头示意了一眼身后的大尖主舰。
这东西对于蔚蓝及人类历史的意义,实在太重大了。梁戈今后注定不止在白色板擦的历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会在整部人类历史中,留下属于他的一笔。
守卫主舰的阵势重新排布好了,指挥方面在悬崖一面也安排了人,再一次把警惕性提高。
大尖想毁掉主舰的意图已经很明确。
另外,譬如雪莲,乃至任何一个洗刷派或自保派的组织,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的存在,肯定都会不惜代价做一些尝试。
刘一五派人去招呼下方的超级赶快上来。
这段时间里,主舰内部,韩青禹的身体依然被来自牵引场的巨大能量肆虐着,狂暴的源能混乱,找不到出口。同时他的身体,也正在发生一件诡异的事情。
那三块永生骨,正在他身上消融……是整块骨头在消融,而不是源能吸收。
已经吃掉两块了,两块永生骨直接消失在了他身上,这玩意本来只有生命化源能溢出才能牵动一部分,但是从进入牵引场一直被磅礴的生命源能包裹,刚才意外开始融合。
消失的永生骨直接融入体内,并没有任何实质感,没有让韩青禹身上哪里多出一块骨头来,但是它们被储存在某两个位置,可以被明确感知。
同时,它们消失后也没有再外面留下来任何残渣。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骨头的完全源能化,还是本就是源能以骨头的方式呈现,韩青禹无法做判断。就像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把这东西吃掉后会是什么情况。
这一点,目前也许只有大尖知道。
而现在,在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他身上的最后一块永生骨,正在被消融。吴恤依然一声不吭地站在韩青禹身边不远,偶尔,韩青禹能听到他紧咬的牙根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他握枪的手在不断往下流汗,嘴角溢血。
这货不会扛到直接爆炸吧?!
“吴恤,吴恤?”
“嗯…噗!”吴恤开口就是一口血。
“能动吧?”
“……嗯”,吴恤尝试了一下说:“能。”
“那就好,你自己注意别炸了啊。”
“嗯。”
…………
“你们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来自米特利的指挥官德普摘下望远镜,控制了一下表情说:“我的意思,你们有没有发现,那艘主舰,现在还在……”
“……”前线最高指挥官尼特什愣了愣,他们的意识疏忽了,如果战斗已经结束了,主舰还在,意味着什么?!
老人低头,双下巴颔起来,贴着裤边的手握成了拳头,微微在颤抖。
“我去向总部和各国方面军报告这个消息。”旁边的一名通讯官激动地说道,同时转身准备跑去。
“不。”当场不下十个人同时开口阻止他。
“暂时还没有定论呢,不急。”佛兰西方面军来的指挥官的表达有些委婉。
而尼特什,直接说了,直接下令道:“暂时对外封锁一切关于大尖主舰的消息,事后再报。也不要再提醒任何人关注这一点。”
这件事的关系太重大了,而现在,不管是在联盟总部还是各方面军,在听战报的人,都太多太杂。
所以就算这个消息其实最终封锁不住,能多屏蔽一点时间也是好的。这样至少可以让前线做一些计划和准备。
“那么,现在接应部队可以上了吗?”
“还有医疗队。”
身边的人询问。
尼特什犹豫了一下,想着大概应该先让派可靠的侦察兵上去了解一下上面的情况。
骚动的声音在此时,又一次在高台下面不远的地方出现。
“那玩意怎么又回来了啊?!”刘世亨嘀咕着,手指着天空上那架莫名再次出现的蓝光飞行器,困惑地说道。
刚都以为它已经走了呢,它妈的又回来了,贺堂堂笑一下说:“不会是没油了吧?”
“不会。”劳简和温继飞异口同声,他们有望远镜,看得更清楚,此时的蓝光飞行器,似乎正在主动向下运动。
山顶上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
但是他们来不及思考,空中情况的变化在下一瞬间,变得超乎所有人预料的快速。
“颂!”爆发的声响和被掀动的气流还在空中高处……刚刚扩散到耳边,蓝光飞行器已经以一个很快的速度下落到距离地面千米以内。
而后,突然轰一声,直接炸开。
“炸了?!”
“真没油了?”
大概不是。
因为炸开的梭形飞行器里,主动扑出来了一道身影,红肩回来了。可能蓝光飞行器其实也回不去?或可能,毁掉主舰这件事对它们更重要……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是,它确实回来了。
躲过了雪崩的两名战地记者,伊恩和艾希莉娅现在在一块外凸的岩石下,斜角度拍摄着上方的影像。
镜头里下坠的红肩如一个火球,像是在燃烧。
而它的柱剑在火球外,拖曳着蓝色的光晕。
它似乎不打算回去了。
“颂砰砰砰……”天空中的声势猛地变得浩大而惊人,音爆的炸响和源能在空气中的鼓荡,让红肩的下落如一颗流星砸落。
没有人能想象这来自红肩的舍命一击,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蕴藏着多少能量。
而它的目标,是主舰。
“它要破坏主舰!”这一瞬间,任何指挥都是来不及的,任何指令,都不可能及时发出。
但是,有人给出了自己无需指令的反应。
“颂!”一声音爆。
不丹方面军精锐战士措恩在奔跑,在急速的奔跑中,右脚一步蹬在舰上,左脚再一步,腾身而起。
他的身体在空中后仰,而后挺身,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挥刀斩向空中,迎击从上方落下的红肩。
在主舰的另一个方向,米特利方面军精锐战士瑞恩和艾琳娜的身影,几乎跟措恩同时出现,只是他们更快,跳得也更高。
艾琳娜金色的马尾在空中垂落。
三个,四个,五个……第一时间,至少二十余道身影,高低错落,腾身出现在空中,二十余把战刀,应向空中下坠的红肩和它的蓝光柱剑。
但那也许,还不够。超级飞奔的身影出现在土坡上……但是没有人能判断,他们是否能来得及。
曹急速前扑的身形突然被人从后拽了一把,这一把很用力,他整个人被拽住,然后甩向后方。
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一下,曹迅速坐起来同时目光看去。
“要给长刀争气。”
队长卢成中的身形快到近乎拉成虚影,声音在急速流动的空气中飘散。顶级战力的源能爆发,让他踏上主舰的那一步,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砰!”
一步借力,卢成中的身形如箭,射向空中,迅速越过许多人,鼓荡着风声而上,迎斩红肩。
而后,又一名来自巴西的顶级战力,挺刀斩向天空……
前赴后继的阻击始终没有停止,更多的身影在他们后面,扑向空中。
这一幕,落在山下那些有望远镜的人眼里……是无声的,是模糊的。
画面中是星空夜色的背景,天幕中,只有一道下坠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球……然后数十个黑点,在空中上升,凌乱的,而又层层叠叠地,迎击空中那个红蓝色的光团。
……蔚蓝铁血,身阻长空。
就算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血战,人们依然被这无声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住了,满场无声。
他们正用命在挡。
在挡什么。
这一刻全都懂了。
漫山遍野抬手敬礼,默默看着,即将到来的碰撞和牺牲。
突然,“轰!”
“闪……开。”声音在空中,在流转的空气中。
韩青禹心说你大爷的,来得倒是正好。心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老子不会死吧?!
他刚吸收完了第三块骨源,加上之前对牵引场不断的吸收,体内的力量澎湃到极致。
然后,他斩上去了。
这一声,山上的人们清楚听见了,同时看见了那道身影。他们知道那是谁,只有那个人,会从那个位置斩出来,也只有那个人,可能斩出这样的声势,他刚已经斩过相似的一刀了,虽然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而山下人的视线,他们看不清楚,只是在一片雄壮与悲戚中,突然发现从山顶的大尖主舰里,射出来一道炽烈的蓝光,如激光一般,笔直贯向空中。
“那是什么?!”
“人吧。”
“超级?!”
“草,不会是青子那个混蛋吧?”
“不可能,他丫还没这么牛比。”
“那就好。”
“可是,蓝光柱剑啊,那好像是。”
“……不可能吧,不是的。”
说话间,“轰!”
这一声激烈的回响,在山下都能听到。
画面中,炽烈的蓝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了所有人,在高点,和红蓝色火球正面相撞……巨大的响声爆出。
碰撞在一个点上……但是这个点,绽开来了。
一个有如实质的原型的气团,在碰撞的平面上延伸开来。
气流爆烈而混乱,空中所有的身影都被掀落下去。
而后,“嗡”,低沉的一声,带着颤动的闷响……高处圆形的气团炸开!
碰撞中的两个身影分离。
先是蓝光收束,一个身影显露出来,在空中横平,而后坠向地面。
同时间红光熄灭,红肩的身体在空中被推回,不自主地直立了一下,“嘭”,胸膛爆开,身上后劲爆发,整个被掀飞出去。
283.星耀蔚蓝
“我拍下来了,所有人的迎接,还有他的迎击,对撞和下落,全都拍下来了。是他,刚才旌旗在肩的那个人。”艾希莉娅说着,但是整个人显得并不开心。
她甚至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伊恩点头,然后沉默。若有一天,世人终会看到这些照片和影像,他们应该致敬的人们,最好还在,那将会是可以支撑无数人的信念。
天空中,小个子红肩是斜向飞出去的,落向地面的轨迹是一道弧线。
而韩青禹的身影,此时在空中横平,如一张落叶,在依然鼓荡的暴乱气流中,摇晃着坠向地面。
主舰似乎最终保住了,也没有出现更多的牺牲。但是这一刻,从山顶四周一直到山脚下……没有一个人因为胜利欢呼。
因为那个与红肩对轰的身影,现在落下来了,以一种完全无力的状态正在下落,生死未卜。
另外山顶上的整个牺牲情况,下面的人也还完全不了解。
“那个是不…不会是……”温继飞想问,话说了一半不敢真的问出口,怕有人给他答案。
偏头,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劳简和秦国文。两人的面部神情严肃,嘴唇抿着,似乎也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想问不敢问。
他们都是拿着望远镜的,此时虽然看不清人,也看不清作战服,但是都能够确定一点,那个人手里依然握着的,是一把蓝光柱剑。
哪个傻比有那东西啊?!
嗯,说不定是上面还有红肩被干了呢?然后还有蓝光柱剑,被某个超级捡来用了。温继飞想着。也许每个人都会为那个人,那一幕感觉壮阔,而他只想骂他傻比。
指挥部的高台上。
来自各方面军的指挥官们,现在一样不知道那道身影是谁,以及他是否还活着。潜意识里的判断,觉得那肯定是某个超级战力的舍命一击,但是具体去想了,又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的战力特点,符合那道轰向天空的炽烈蓝光。
那就先不想了,其实本也无需去想。
因为那个人具体是谁,暂时大概并不重要,现在只需知道那是一个蔚蓝的战士,就够了……面向山峰,尼特什在这一刻忽然抬起了他的手臂,敬礼同时郑重说了一句:“身阻长空,星耀蔚蓝。”
他并不是联盟议事会的功勋核定团的成员,此时心里面其实也没有具体去想奖章的问题,他只是觉得,刚才的那一幕,真的就如流星闪耀。
因他这一句,四周的议论声一下全部停止了,指挥台上安静下来。
“是啊,身阻长空,星耀蔚蓝。”一时间此起彼落,各种语言都在复述着同一句话。
在蔚蓝联盟的口号里,战无退路四个字,一直都被实践着,被一代又一代的蔚蓝战士兑现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而身阻长空四个字,在某种意义上一直更接近是一种抽象的表达,甚至是愿望……
它今天被实践了,被开始那数十道腾空迎击的身影,和最后那一道轰向天空的炽烈蓝光,具体而壮阔的,刻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高台上的声音传来,温继飞转头听了听,“他们在说什么?”
“身阻长空,星耀蔚蓝。”不远处的一名华系亚方面军战友回答他,而后转头立正敬礼。
“哦,身阻长空,星耀蔚蓝……星耀蔚蓝……”温继飞嘀咕两遍后苦笑了一下,“要真是那个混蛋的话,他回头肯定会说,哈哈,发财啦。发你大爷。”
这一幕,这一句话,在夜色中一直蔓延。
…………
青子落下来了,脱离气流后下坠的速度变快,锈妹不敢直接去接,怕把人接折了,也不敢把人用公主抱抱住。她用一次次腾身轻托去卸力,让韩青禹最后平缓落在雪地里。
四周的一些人紧张扑上来。
锈妹迅速起身,然后转身张开手臂,“没事,青子没死……别碰他,现在别碰他。”
韩青禹确实没事。不但没死,甚至连伤都没有那么重,至少不如别人想象的那么重……感觉,就好像刚跟红肩正面碰撞的并不是他一样。
他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贼去楼空了,浑身的能量全部被抽离后,处于一个完全瘫软的状态,连动一下嘴唇都费力。
现在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都能揍他一顿。只要那个小孩不被他身上满身的血吓哭。
人群依言向后退了一些。
同时间,不远处小个子红肩落地。它竟然直接站住了,站着……但是没有了武器。先前本就已经受伤的胸口现在整体被豁开……其中一些部分被斩透了,可以透过去,看到后面的雪地。
“等等,试试活捉。”
因为知道韩青禹还活着,刘一五刚松了一口气,意识清醒,当场及时制止了扑上去的精锐战士。
挥手,让五名超级中的三个带领战士们层层叠叠守住主舰。
然后他才让两名超级试着去靠近红肩。
两名收到指令的超级战力兴奋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接着又互相看了看。这怎么活捉啊,没捉过啊,也没个网什么的……
是啊,难道上去直接抱住吗?
行,你抱吧。
你抱。
“啦。”红肩动了,突然右脚横移一步,同时转头。
现场每个人都紧张了一下,但是后续,红肩并没有继续动作。它只是站在那里,用隐在面罩下的目光,看向另一边的人群。
它似乎是在看我?韩青禹莫名有一种感觉,被注视的感觉。
而后,“……”红肩开口了,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而且这个音节里,似乎带着一些疑问的语气。
“它说什么?”
“不知道啊。”战士们议论起来。
“大概骂脏话吧。”有人说:“跟咱一样,临死前喷上两句。”
“没准是在求饶呢?”
“也有这个可能啊,再看看。”
这种情况,就是刘一五这个大军长,还有在场的其他指挥官们,也都跟大家一样,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瞎乱猜测。
“你……投降?”
“did you surrender?”
“放心,我们优待俘虏。”
“好吃好住。”
众人好一阵劝……但是小个子红肩,不动不吭声。
“怎么没反应啊?这样,是的话,你眨眨……忘了你戴着面罩呢。那你举手,举手会吗?”刘着给它示范了一下。
话音刚落,“喀喀喀喀……”红肩开始自毁,在一阵令人恶心的气味中,破片纷飞。
现场所有人转头看向刘一五。
284.人生第一次被表白了
“这……不会在它们那,正好举手是让它自己了断的意思吧?那我也不知道啊。这急脾气……”
刘一五当场有些尴尬,情急解释,连小个子红肩的脾气都埋怨上了。
同时间,韩青禹试着默念了两遍红肩刚才的那个发音,那如果是一句话,似乎是对他说的,而且是一个疑问。
“炎朽?”除去声音本身特殊的颤动和诡异的腔调外,好像差不多是这么两个音节,当然这也只是接近而已,实际并不完全相同。
“炎朽是什么玩意啊?”
“至少在摇摇晃晃偷偷跟我说过的,大尖可以推想的等级里,好像并没有这玩意……”
韩青禹稍稍安心,用心记下来,想着等回头再去问辛摇翘。
然后抬眼皮向上看了看,“锈……”
“在,我在这呢,青子你还好吗?”锈妹蹲下来,小心问,刚刚啜泣过的嗓子到现在还有些哑。
韩青禹嘴巴动了动,“骨……”
一个字,锈妹马上就明白了,韩青禹是在提醒她那块玉骨的事。虽然很难认同,为什么他都已经这样了,还先惦记着东西拿没拿,可是早也习惯了……锈妹连忙小声开口安抚说:
“在,藏着呢。好像说里面还找到一块,咱的不用交了。”
韩青禹的眼神的变化,先是露出一丝安慰和喜悦,接着又划过一抹让人难以理解的心疼。
他接着开口,“剑……”
“在呢,你的柱剑在这,你看,我收着了。放心你都伤成这样了,他们肯定不敢来要。”锈妹展示韩青禹的蓝光柱剑说。
“你……”韩青禹试着摇头但是不怎么成功,张口又吐了一个字。
“啊,我?……是说小的那把么?给我啊?”锈妹小声细气而眼神热切得问道。
蓝光柱剑也还有一把,刚下面那具红肩用着,现在在吕神手里呢。
既然这样,韩青禹想着反正能拿到的都先收起来,等上面真的派人来要再说……万一他们真的不好意思来要呢?
怎么说,我也把事情搞成那样,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刚才,小个子红肩的蓝光柱剑是在空中对轰的过程中飞出去的,当时空中光团爆裂,下面人几乎都看不清,只有他没忘记注意了一眼……韩青禹继续往外蹦字说:“北。”
“北边呀?山坡下么?……嗯,好,那我去捡。”锈妹准备起身,但是低头看了看韩青禹,又重新蹲下了,她不放心。
“还是我去吧,你看着青子,我去去就回来。”同样一身是血,此时正全身被能量鼓荡肆虐的吴恤说完转身朝前走了一步。
站住,犹豫,然后回头,“那个,北在哪?”
锈妹连忙指给他方向。
吴恤点头,转回去,又一步,“哗啦”,力量没控制好,直接整个人顺着雪坡滚了下去……身体每一秒都是脏腑如裂的剧痛,怕也就他这块木头能承受得住。
韩青禹听着他爬起来,又在心里把该捡没捡的都盘算了一下,“金属块啊……”
牵引场剩下的金属块,至少还得有个一百多两百斤。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用斤去衡量金属块,可惜那个,实在是没法去拿了。
…………
等到吴恤终于找到那把小一号的蓝光柱剑,藏了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他明明说的是去去就回来。
喜朗锋顶,人群依然在。
除了把重伤员们稍加处理送下山外,山顶的指挥官拒绝了大规模的接应部队和医疗队在天亮之前上山。
眼前的事情之于蔚蓝,甚至整个人类的历史进程,都实在太过重要了。大尖主舰里面的东西很丰富,看起来很可能远不止提供源能飞船技术的研究样本这么简单。
他们不知道上不来的人里会不会出现可能潜伏的人,本着谨慎的态度,把担心最大化了。
韩青禹是一个特殊情况。他有伤,但是不能碰也不让碰,所以现在也一样仍留在山上。
人到现在刚缓过来点儿。
锈妹正扶他坐起来。
“怎么办,卢队?”主舰东侧的一个雪堆旁边,长刀的曹给卢成中点了烟,作死笑着说:“你刚连遗言都已经说了,现在却好好地坐在这让我帮忙点烟。感觉会不会有点怪怪的啊?”
刚那一刻,身阻长空,卢成中把曹拽回来,自己上去,确实没考虑能再回来。所以当时他留了一句“给长刀争气”,留给曹。
然后,回来了呀。卢成中偏头,眼睛里有火,无奈瞪了曹一眼,“啪”的一脑瓜子直接拍过去。
“嘿嘿。”曹也不躲,低头挨了,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说:“我当时其实,其实很怕你回不来,老大。”
卢成中抬头看着他,看似已经渐渐动感情的脸上突然嗤一下笑出来,说:“滚。”
然后他把手指向另一边,指着某个刚从雪地里坐起来的身影,说:“真这么感动的话,你过去给人磕一个,替我说声谢谢……不是他,我可能真回不来了。”
“行啊,磕就……不行,那不能。”曹摇头说:“我还想着一会跟他当哥们呢。这我不能磕,磕了掉辈。”
卢成中笑了笑。
“对了,卢队,你知道当时我摔地上看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怕我这一辈子,都砍不赢你了。”
“……”卢成中沉默一下,“咳咳,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小子真的日思夜想,都是砍赢我。怎么,想造反啊?”
“那不能。”曹说:“我不反,我砍赢了等着接班就成。对了,卢队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
“说。”
“我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
“你看啊,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几年里,一直有人用假名给我寄钱寄东西,后来又那么巧,正好被你带来蔚蓝……所以,你当年出轨了啊?我是咱晴晴亲哥?”
卢成中:“狗屁,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削死你你信不信?!”
长刀守区闹腾起来。
差不多同时,白色板擦队长卫疆在韩青禹旁边雪地上坐下了,掏烟给了韩青禹一根,然后自己点了一根,把火递过来。
这一次韩青禹没有拒绝,虽然不会抽,还是低头把烟点了,然后就这么咬在嘴里,任它自己燃着。
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事情,终于平静下来后,他其实一样有些不同于常的情绪在蔓延。
“梁戈走了,守主舰的时候,挡了泛蓝大尖一剑。”
“嗯,我刚听说。”韩青禹说道。
“是吧?那就好。他到最后都还惦记着这事呢,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他这回也牛逼了一把。”
“是。是真的牛。”韩青禹没一丝掺假,那是一个人迎着剑刃扑上去的勇气和牺牲,任是谁,都不能不服气和敬重。
“这话要是他听到了,一定很得意。”卫疆笑了一下,继续说:“还一句,他说……虽然打不过,但是他,就是不服气。”
卫疆把梁戈的话都带到了,摘了烟沉默一下。
韩青禹也没说话。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梁戈,可能开始有,后来就没了,后来被他挤兑,甚至有时候会想笑。不管怎么说,蔚蓝需要这种永远不服气的家伙,永远需要。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卫疆起身打招呼回去了。
韩青禹咬着燃了半截的烟继续坐着。
“咔嚓。”
侧边坡下,闪光灯亮了一下。
韩青禹连忙转头看过去。
一个端着照相机的外国姑娘站在那,在尹菜心的陪同下,正用英语,努力而诚恳地跟他解释着什么。
“艾希莉娅说,她是战地记者,希望你不会介意。”两人是同乘一架飞机来的,互相很熟悉,尹菜心帮忙翻译。
“哦。”韩青禹点了一下头,“那你呢?你有伤,怎么还不下去?”
“我的伤早处理过了,没有情况危急。”
依然有些蹩脚的表达,尹菜心说着带艾希莉娅走上来。
简单的互相问候过后,记者姑娘立即又是一通叽里呱啦。
“艾希莉娅说,她知道你现在十分疲惫,所以她只问一个问题,可以吗?就那种没得办法了,很想问,身不由己,彻夜难眠的情况。”尹菜心解释,然后说:“她想问你,当你去做那些事的时候,她指今晚的那些事,那些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然后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哦,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韩青禹问。
“因为她是战地记者呀。”尹菜心理所当然说。
这样啊,韩青禹想了想:这应该怎么回答,才能既像是那么回事,但是又不至于被往伟大牺牲那个形象上去推呢?
他不想要那种伟岸的形象,首先心理上不习惯,其次担心有一天会骑虎难下。
“其实没什么具体想法,也没有那么复杂。”他说:“就只是一念之间把刀斩出去了而已。我这个人擅长的事情不多,所以,我就把这一件做好。”
“……就是,拿刀去砍这件事,懂了吧?懂了你翻译一下。”
韩青禹看着尹菜心道。
尹菜心看着他,眼神茫然了一会儿,点头,翻译去了。
艾希莉亚把答案记录下来,然后感谢,离开。真的就只问了一个问题,没有继续打扰。
倒是尹菜心没走,坐在旁边抱着膝盖犹豫了半天,突然说:“先生。”
“嗯?”
“那个,我要是舍身相娶,你觉得,你觉得怎么样?”姑娘偏头看向远处,说:“你要吗?”
285.世界又是普通的一天
人在雪坡边缘,尹菜心问完后就那么安静等待着,目光不敢转回来,但是故作不经意地,顺手把一边金棕色的长发撩到了耳后,潜意识似乎怕答案出来听不清楚。
两次了呀,两次舍身相救,总不至于一点都不喜欢我吧?有一点就好,有一点就可以有两点的呀。她想着。
因为对韩青禹死铁直人的属性早有了解的缘故,加上本身西方式的思维和行动习惯,姑娘就这么直接坦荡的说了,现在一边忐忑不安着,一边还想着如果他听不懂,应该怎么解释。
舍身相娶嘛,没有错的。
身后鞋底划过冰雪地面的声音传来,韩青禹似乎转过来了。
尹菜心没回头,心理有些紧张,说不定就这样开始恋爱了呢?说不定被直接从后抱住……这个,我好像想多了。那么以后是不是得教他牵手、亲吻……啊?
“那当然不要啊。”耳后,韩青禹平静说。
“嗯?!”所以,就这么直接被拒绝了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也没有一点疑问需要我解释?
尹菜心心说那你怎么刚刚拼死来救人家,还从断崖下面飞上来,还差点战死了……姑娘不信了,倔强起来,转头问:“为什么啊?!你,你总要有个理由吧?”
“就没法聊啊,跟你话都说不通,怎么到喜欢?刚你说那个,我还想半天呢……”
“哪个呀?”
“舍身相娶。”
“不对吗?”
“开始我以为不对,想了想大概也对。”韩青禹心说意思其实挺准确的,这事跟我,可不得舍身嘛。
总之就你这语言表达,我跟你一起聊个屁哦,单是你现在的想法,我还不知道是不是你又误会了什么呢。
尹菜心:“……”
彻底被拒绝了啊,竟然是这样的理由么?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吗?为什么我好像不是很难过了?
算了,还是先好好学中文吧,学到很强劲。
“哦,随你的便,反正我也就随口说说的。”她最后赌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人家现在是瑞士方面军的公主好么?气死了。
至此,韩青禹人生遭遇的第一次直接表白,涉及嫁娶……就这么结束了。
这时间,一抹朝阳,从远处绵延的云海里透出来,云色如染,晕开来淡淡的彩色,同时渐渐明亮起来。
终于,光把云层打透了。晨光打在雪峰顶上,打在昨夜的战场,黑色的造型诡异的大尖主舰被光笼住了,显得不再狰狞。
两千多蔚蓝战士,血战一夜的身影……人在光束里站起来,高低错落的站在雪峰顶上。
既没有胜利后的欢呼,也没有想象中的豪迈壮阔,长刀如林和旗帜飞扬,就只是就这么错落地站着,站在喜朗峰顶的风雪中。
有的,只是染血的作战服,疲惫的面庞和眼神里的释然,然后伤口,和肩头、手里的刀……偶尔认识不认识的战友偏头互相看见了,咧嘴笑一下。
脸上被刮伤的伤口结了痂,被表情拉扯疼痛,人嘶一声,龇牙咧嘴。
这一天,是1991年8月28日。
晨,天光初绽。
差不多时间,宛市已经退休的刘大爷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光,麻溜儿起床,一如往常准备去白云山爬山早锻炼。
那地儿在几个月前听说来过部队的直升飞机,不过事后什么都没变化,就像刘大爷十几年如一日的早锻炼,一直如常。
燕城,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早点铺子的管氏夫妻俩已经起床忙碌很久了。
这会儿蒸笼里包子冒热气,炸油条的油锅也热好了,妻子正在包馄饨,丈夫开始卸门板,准备着开张。老主顾们一会儿就会来。
甬县,在码头做工的赵民德已经站在路边了,在等候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预备着一会儿擦汗用……这个月活多,累是累了些,不过等到结工钱,该正好能凑齐女儿的学费。
醒了的奶奶没了睡意,看着闹钟在等一会儿到点叫孙子起床上学的点;农贸市场滴水的蔬菜刚被粗糙的双手拢上货架;板车过门外,吱吱呀呀……
这个世界平静而普通的又一天,一如往常那样,开始了。
…………
喜朗峰,接应的部队和医疗队终于得到允许,从雪坡上来。大尖主舰被截获的消息至此已经彻底瞒不了人了。不管前线是否直接报告,这个消息都在这个幕后世界里,不断被传开。
很快,沿途战友的遗体被收敛抬走,精锐部队的大部分开始分批下山。
韩青禹没有逞强,躺在了一副担架上。
手脚到依然没有恢复力气,自己下山的话,他大概率会滚下去。
吴恤和锈妹一人走在一边。
抬担架的医务人员用力让鞋底的铁钉嵌进冰面,每一步都咔嚓作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抬的人是谁了,知道the qing昨晚都做了什么……那是冰雪断崖上的红肩斩破与旌旗在肩,是星辰夜幕下的流光冲天,以身阻长空。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们手上这个人,将会拿到近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枚星耀蔚蓝勋章。
“如果下面有人在迎接你的话,我们可以停一下么?”一名懂中文的医务人员问了一句,意思大概想问韩青禹的身体是不是撑得住。
“那样的话,我们绕着走。”韩青禹躺在担架上回答,欢呼什么的,没有意义啊,只有奖励才是实际的。
而且万一他们迎接的时候把我东西拿走了呢?!
现在的情况,只要我回去躺尸,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拿我东西或来跟我要。
似乎因为这个答案很是意外了一下,真是低调的英雄啊,医务人员想了想,说:“好的。”
突然,“嗨!”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韩青禹半起身回头,吕神吕墨逸站在那里,发际线在风里展现,似乎一夜之间又高了许多。
看着莫名有点心酸感慨。
蔚蓝科研整天研究来研究去的,怎么不研究研究这个呢?要是有办法能让超级们的暴发无需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蔚蓝整体的战斗力,得提高多少?
“接着。”抬手,吕神扔过来一块小铁片。
韩青禹抬手接了,掌心微疼,打开看一眼,再次转头。
“那具红肩的碎星章。”吕神苦笑一下,示意身后不远的萨米特和德特里希,说:“我们也是好心痛,才决定给你的。”
德特里希点头示意,德意志男人刀削般的面庞上露出笑容。他的肩头有一道伤口,一直延伸到胸前,血战一夜后的身影显得很疲惫。
萨米特一样看了韩青禹一眼,但是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他的手里现在捧着一堆碎铁片,那是同属印德度方面军另一名超级战力阿克谢的仅有的遗物……昨夜那一刀斩出,破舰同时重伤小个子红肩,阿克谢整个身体皲裂,甚至没有留下遗体。
他们三个……都还不能下山,要留守主舰。
抬手,韩青禹突然把碎星章扔了回去,扔向萨米特。
萨米特下意识接了,目光有些困惑。
“跟他们说一下,这里应该有一块,属于阿克谢中将。”韩青禹转头跟锈妹说。
沈宜秀转头用英文说了。
担架继续往山下走去。
“你小子……”吕神在身后说。
韩青禹躺着,没回头,而是直起来手臂。手上光点闪动了一下,他这还有一块二级碎星章,来自小个子红肩。既然自己砍掉下来的,能捡着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捡呢?
286.全军大会
喜朗峰依然在那里,依然是世界最高。
雪峰顶上留下来了一艘大尖主舰。
其中涉及,可能包括源能飞船技术,源能机械动力技术,源能医疗技术,高端死铁融源武器技术,高端材料技术等等,而且在飞船的底舱下,还保存着一具没有自毁的黑甲大尖尸体……它们或许将会开启蔚蓝百年抗争史,一个全新的时代。
在过去的近百年时间里,蔚蓝或者说人类,其实就一直是这样,在牺牲和学习中不断进取、进步。
只不过这一次,收获的涉及面实在太广,意义也太重大了,大到可能会改变整个人类的历史进程。
这一早,不管是前线还是后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满怀憧憬地,提前定义,将这次后续可能会出现的转变称为“第三次源武科技革命”。
回溯蔚蓝历史进程。
人类第一次源武科技革命,即源能装置和死铁武器的出现。由初代的三位科学领袖主导,它让人类开始有与大尖正面作战的可能。
而第二次源武科技革命,大体以源能装置从体内到体表的连接方式改变为标志,具体包含其所带来的一系列改变。它的主导者叫做ne,人类源能武力由此综合提升3倍以上。
眼下,第三次源武科技革命即将到来,对于它到底会改变什么,人们暂时还只有期许,没有确定的答案,但是无论这些东西最终达成多少,它无疑都将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其实生命化源能的出现和应用也很重要啊,如果这玩意能够研究开发和普及的话……”
下山的一路,韩青禹都在“昏迷”中,一路听着,想着。
喜朗峰下,蔚蓝各方面军数千军帐也依然在那里,只是有一些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将以魂守这座世界第一高峰,冰雪之上,英魂永在。
韩青禹躺在担架上,在昏迷中眯眼四顾,看见四周层层叠叠绵延的军帐,至少百分之八十都已经转向朝外。
前线战场已经进入对大尖主舰的守卫防御阶段了。
1777小队所在土坡下,韩青禹所躺的担架出现。土坡上冲出来的人群在一刹那集体站住,沉默站在那里,看着担架上那副染血的身体。
他们被吓到了。
“青子他……”
“他……你们下来帮忙抬一下。”锈妹喊下来温继飞和贺堂堂几个人,把医疗人员替换了,把人抬上山,抬进营帐里。
然后,韩青禹突然一下坐起来。
“你!我……我草你大爷。”温继飞几个骂骂咧咧背过身,差点矫情了啊,还好没流猫尿。
韩青禹疲惫地笑一下,“没空解释太多了,接下来至少一天一夜,你们帮我盯着,不要让人进来,任何人。我好像要蜕壳了。”
以前他就会褪皮,不过这一次,韩青禹自己用的词,是蜕壳。
身体给他的感觉如此,至于后果,不知道,但是难免有点不安。
说完,他把蓝光柱剑和剩余的30块金属块在被窝里藏好,又让锈妹把她的小号蓝光柱剑和玉骨也先放下,放在一起。
接下来一直到离开前,他都会用一具“重伤到随时可能变成遗体的喜朗峰战场英雄的躯体”,守护这些东西。
在牵引场的那两次爆发都是超级的实力,但那并不是我自身实力的体现,这一次后,我的实力到底会到哪里?韩青禹想着,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在胜利和辉煌过后,心里莫名的不安感反而比原先更重了些,他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大概就只能一直这么强悍下去,越来越强。
…………
之后的一天一夜,没有人再走进过这个营帐。
这期间,前线指挥人员和各方面军代表几乎全都来过一到两遍,或慰问鼓励,了解情况,或单纯只是好奇和欣赏,为了缔结友谊而来。
这些人全部被拒之门外。
8月29日,晨,天蒙蒙亮。
温继飞几个围坐在营帐外的一个火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你们说,这次的事情还能瞒住吗?蔚蓝还会不会继续瞒下去?”
贺堂堂内心其实挺期待大尖的事情被公之于众的,他没兴趣去思考太多,单纯就觉得到那一天,自己的父母村邻同学旧友,估计都得惊掉下巴,然后以他为荣……只是这样,他就得意大发了。
“瞒肯定是没法完全瞒住的,这么大动静呢。”刘世亨说:“我昨天出去听见他们说,好像现在包括咱们华系亚在内,很多国家都已经在电视台主动报道喜朗峰27号晚上的流光异象了,而且报道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做什么专家辟谣和科学引导,就只是把事情说出来,然后任人猜测。”
“这样子么?”温继飞想了想,说:“那就是开始打铺垫了,先用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试探民众的反应,同时也为将来不得不彻底公开真相做心理准备,免得所有人都在毫无准备下突然听说,一下全部乱套。”
“意思就是现在让他们随便传,随便猜?”贺堂堂问。
“嗯。”温继飞说:“其实政府做决策或政策公布前对民意的试探,历史上很多时候,就都是这样进行的。”
“哦,那也行,那我先不急。”贺堂堂点了点头,望着篝火,想象着自己身穿作战服,背着死铁战刀出现在家人同学和朋友面前的样子……
对了,小学三年级说我长大肯定会危害社会的那个班主任,我得去看看他。
几个人说笑着,幻想了一下事情公开的情景。
隔一会儿,话题转变。
“这一天一夜来的人,基本都说青子这回肯定要拿星耀蔚蓝了”,温继飞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一直以来认识的韩青禹,笑起来说,“你们敢信么?星耀蔚蓝啊。”
他们认识的韩青禹太真实了。人们总是喜欢把英雄想象成崇高的样子,但是其实,英雄多数时候也是很普通的人。
比如这次牺牲的印德度方面军超级战力阿克谢,据说就是一个超级大情圣。印德度方面军总部的统计结果,截至目前,已经知道至少有18个女人,为他生了27个孩子。
混帐么?时代之下,混账和英雄,其实很多时候也就一步之差。
就像营帐里那个抠门贪婪的家伙。这次要不是他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而且胆肥想要就真的去弄……蔚蓝这一战的结果,尚未可知。
“那星耀蔚蓝肯定得给他的啊,这跟我们那杀猪师傅拿猪头是一个理,不给说不过去。”贺堂堂抬手指了指峰顶的大尖主舰,突然想到:既然这样的话,等到事情公开回乡的时候,我要不要带上青子去撑场面啊?!
篝火噼波一声,刘世亨把头抬起来,皱着的眉头展开,说:“要是青子真的拿了星耀蔚蓝,我记得是有一次特权机会的对吧?”
“嗯。”锈妹点头。
“你们猜他会用这个权利做什么?”
“……阿方斯家族?!”剩下几个人异口同声回应。
应该就是这个了,阿方斯家族之于他们的小团伙,就像是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强大而可怕。而如果青子也拿了星耀蔚蓝,他们也许真的可以就此摆脱这份威胁。
“呼啦”一下,帐门被掀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却只有一只手露在那里……手很白。
“青子?还是妹子啊?”
“滚。你们几个先走开一下吧,火堆不要灭。”韩青禹把人赶走了,等了一下,从帐篷里走出来,把这次蜕下来的皮全部扔进火堆里。
焦臭味弥漫……在风里散去。
“可以回来了。”他喊。
温继飞几个人走回来,看了看,“我靠,你特么真白。”
“……”韩青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皮肤,有点哀伤,不过在吸收骨源之后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测的变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同时……
“对了,我现在至少一只脚,已经踏进超级了。”
韩青禹最后小声说。
半步超级,这是韩青禹对自己目前实力的估计。毕竟阿克谢那搏命一刀斩破主舰,重伤小个子红肩,都是他自己的力量,那叫超级……而韩青禹最后斩透那具小个子红肩的一击,还是借助了牵引场的力量的。
在非牵引场那样的特殊环境下,现在让他去跟吕神那样的真超级高手对砍,他肯定还是砍不过,但是如果只是一心想活下来,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另外,锈妹和吴恤,你们俩应该也到顶级了。有这个实力和荣誉做基础……”韩青禹目光在面前几人身上扫过,沉声说:“这次如果机会合适,我可能会跟军团长说阿方斯家族的事。”
几个人看着他,点头。
“嚓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劳简手上拿着一张通知单式的东西,走近说:“醒了?”
韩青禹点了点头,“劳队好。”
“嗯,感觉怎么样?”
“还行。不够随时可能再晕过去。”
“只是随时可以晕,是吧?”劳简试探了一句,他现在对于韩青禹藏东西,用这套小伎俩守东西这一点,多少心里有数了……没戳穿,当场笑了一下,继续说:“那就好,军团总部电令,让你和沈宜秀、吴恤、温继飞四人先行启程回国,参加9月1号开始的全军大会。”
现场,温继飞困惑一下,“怎么还有我啊?”
“因为你实际参与了101医疗站那一战。”
“哦。”温继飞点点头,“那咱们小队呢?”
“等待后续分批撤离。”劳简说完,扭头示意一下说:“我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一下……”
他的神情有些谨慎和慎重。
韩青禹担心一下,问:“什么事啊?”
“田胖子27号晚上失踪了。”劳简直接道。
田胖子真名田郊,是队里的一个老兵,平时韩青禹他们都喊他田哥。那是一个很让人喜欢的兄长,他失踪了么?众人听到劳简这么说,心头都是一紧。
27号晚,田胖子在战斗中负伤,劳简是知道的,只不过当时身在战场,他们也没办法分神照顾,就只能让他自己先后撤出去。
这样,等到战斗结束后,田胖子就找不着了。
“没有尸体,我个人觉得,他有可能跑回家了。”劳简说着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接着说:“这是我通过陆军长,私下拿到的他的个人信息,你们这次回去路上,顺道去他家看一下吧……”
“所以劳队你的意思是?”
“我不希望他是逃兵,蔚蓝逃兵的惩罚条例,你们都是知道的。”劳简面色沉重,说:“另外陆军长也一样,不希望在这次第九军整体这么辉煌的战绩上,出现一个这样的污点。所以,只要他肯回来,什么都好说。”
明白了,韩青禹点了点头,收下纸条。
287.阿方斯家族的密室
杨清白来接人的时候穿了全套整齐的一线飞行员制服,戴了墨镜,把飞行帽抱在身侧。
这让他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有一种正式感。
事实上,他甚至在来之前特意去理了发,买了摩丝把前面留长的部分往后抹起来。抹到就算戴过帽子再摘掉,也不影响整齐的程度。
这样,大概就有一点电影里面精锐飞行员的样子了。
得是啊,就算是飞行员,现在也必须是最精锐的那种,不然怎么衬得起如今的1777,又怎么衬得起喜朗峰上飘扬的旌旗与那道冲天的流光?!
低头回忆了一下新兵时候一起抢肉吃的日子,青子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炖牛肉,大伙追在后面,想舔他的手指……杨清白禁不住笑起来。
他以为自己之前选择从雏鹰回来,就只是和兄弟们再聚到一起而已,却不想,后续的展开会是这样一个壮阔的故事。
很快,穿着正规军常服的韩青禹四人从林子里出现,简单打过招呼后直接登机。
他们的提前离开并没有知会太多人。
直升机从山后隐蔽的位置盘旋而起,最大限度向上爬升,绵延的数千军帐在视线下方渐成一丛丛野蛮生长的蘑菇,高耸的雪峰从侧后方隐去。
从喜朗峰的南面,到北面,重归华系亚国境……白色的冰雪退去,高原、绿草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展开。
“清白,你看一下这个,到差不多位置调个头,我们先去一趟这里。”
韩青禹伸手递给杨清白那张劳简给的纸条,那上面有田胖子老家的地址。
排除掉这次被迁移的那些人后,田家大概得算是留下来的人里,离喜朗峰战场最近的一批居民了。
“哦,好。”杨清白识趣地没去问原由,接过军里专门绘制的简易地图仔细看了看,直接调转航向往侧边飞去。
同时间,在雪山战场的另一面,尼泊尔,一个神秘而又容易让人感觉亲切的国家。
对于这里的普通民众而言,他们这两天来最热衷的话题,是早先那个夜晚出现在喜朗峰上的那团诡异而盛大的光芒。
当时看见那一幕的人不算少,有许多人远远地跪拜和祈祷。附近寺庙的高僧也在事后,迅速开始主持一些相关的仪式和讲解。
遗失中,有山民从外面跑进来,激动地向僧侣陈述,自称看到了雪怪和雪怪留下来的巨大的脚印,看见雪变成红色的幻象……
隐在人群中的尼泊尔方面军情报人员安静地听着,听任那个人手舞足蹈的向身边描绘他的所见,听任僧侣做出他们一贯玄虚的解读。
“如果可以,我其实希望他们可以为鸟布德雅亚将军做一场仪式,将军在参加蔚蓝之前就是住在寺庙的僧人。”一名情报人员转头对另一个小声地说道。
另一个想了想,“那么,由我们来吧,愿将军的英魂安息。”
两人在人群中双手合十。
蔚蓝尼泊尔方面军现在的情绪有些复杂,前线的消息已经传回来……鸟布德雅亚将军在雪峰顶上用自己的牺牲,洗刷了尼泊尔方面军的过错,为他们在整个联盟赢得了尊重,但是那个深受爱戴的小个子将军,从此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他将永远地留在那里,面向南方,永远地注视和守护这个他深爱的国度,还有他年轻的士兵们。
…………
同时间,尼泊尔境内的一处独立领地,蔚蓝的第三固定探索地。从那片隐世的法式庄园向安纳普尔纳峰延伸……
一路连绵的山峰,曾是许多蔚蓝天才年轻人踏足的试炼场。
而隐在山峰之下,
一条建筑工艺精细的长长的地道,深邃而宽广展开。
在这条地道的尽头,是一间被装点得金碧辉煌的屋子,洛可可风格的室内装饰因为一些特殊布置而显得分外诡异。
耶和华的壁画被人用超凡的技法绘在屋顶上,血肉淋漓。
传说中那些名家已经遗失的画作,很多就在这里,被悬挂在墙上,随便拿出去一幅,都可能震动整个艺术界和拍卖界。
同时,墙壁的橱柜里,放着上百块金属块。
“嗒…嗒……”皮鞋踩在光滑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在隧道中回荡着。
正在行进中的男子,样貌大约在二十七八岁左右,有一头及肩的卷发,样子说不上俊美,但是有欧罗巴贵族的气息和艺术家的气质在身上。
此刻,若是有韩青禹等人或者另外任何一个参加过试炼的人在场,看到这一幕,看到他,他们就会认出来:
这个人,叫做夏尔.阿方斯。他曾经作为阿方斯家族唯一露面的代表,致辞欢迎那些来此参加试炼的年轻人。
按照华系亚的算法,夏尔应该是那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阿方斯先生的玄孙。
“前线的消息传回来了。”
夏尔朝走进屋子,朝前方说话,但是并没有带上称呼。
这大概因为他面前同时躺着的家人,有点多了。
那里摆有四张如床一般的椅子。
其中最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历史记录至少已经120岁的初代星耀蔚蓝勋章拥有者阿方斯,躺在那里,但是看起来大约只有六十岁左右的样子。
两侧,他的儿子齐勒,92岁,看起来大约五十几岁的样子;孙子德尼,70岁,看起来大约也是五十几岁。
再一个是他的重孙,叫做埃里克.阿方斯,49岁,但是面相在三十四五岁左右,作为生父,看起来并不比自己的儿子夏尔老迈太多。
“是么?这样的一场战争,战士们伤亡,恐怕很严重吧?”阿方斯开口,竟然是很慈爱很心疼的神情和语气。
但是,此时他们4人的前方,一座黑色的高大装置正在运转着。
装置的主体是一个金属槽,里面装着上百具被制作成铁皮源养的尸体。那些面孔都很年轻,他们是过往在试炼场中死去的蔚蓝年轻天才。
肉眼可见,一具具尸体正在金属槽中逐渐颓败……一条材质诡异的管道从装置中延伸,连接在阿方斯的心脏接口。
蓝色中夹杂浅淡红色的丝丝液体,正缓慢地向他涌动,然后再通过他,分散出来一部分,灌注到旁边另外三人身上。
“是的,至少超过5000人的伤亡。”夏尔回答说:“鸟布德雅亚将军作为尼泊尔方面军的前线最高指挥官,这次也牺牲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人。”阿方斯接了一句,感慨说:“不过总算是胜利了,上帝保佑蔚蓝。”
“是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夏尔神情眼神阴沉下来,提高语气说:“那个叫做韩青禹的华系亚年轻人,这次做了伟大的事情……”
伴随着夏尔的叙述,阿方斯家族的长辈们神情变化,依次从躺椅上坐起来,解除身上的连接的管道。
然后下来,关闭了装置的运转。
再然后,四人前后排列站在一起,做出祈祷的手势。
“耶和华使门徒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血肉作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愿他们的灵魂安息……奉主的名,直到永远,阿门。”
一段被篡改的祈祷词,被他们以虔诚的语气念诵。
穿着暴露的女仆躲在墙角的小房间里,看见他们完成祈祷落座,努力克服住面对恶魔的颤抖,送上来斯里兰卡红茶和精致的茶点,跪在座椅旁,把托盘捧高,把头低下去。
“确定是他吗?是那个华系亚年轻人?”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阿方斯开口问道。
“是的。”夏尔说:“他的成长比我们想象的更快,现在的战力,肯定已经超越顶级了。而且那一夜,整个喜朗峰战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说着同一个词,星耀蔚蓝……他将会拿到星耀蔚蓝勋章…很快!”
“咔哒!”一旁,埃里克手里的红茶倾洒出来,茶水连同杯子一起,落在跪伏的女仆胸口。
白皙的皮肤瞬间通红。女仆咬着牙,不敢出声。
“你慌张了,埃里克。”德尼.阿方斯转头对他的儿子说了一句,但是其实,他自己的眼神里也藏着慌乱和恐惧,同时有一丝狰狞。
家族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叫做韩青禹的华系亚年轻人,已经洞察了他们的隐秘。而这个人,现在马上要拿到星耀蔚蓝勋章了。
这是完全超乎预料的事情进展。
然后呢,他会做什么?!
“是的。但是我想,我的慌张并不可笑,一点都不。这件事早在当初,没有果断杀死他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阿方斯家族持续太久的安逸,已经让我们变得太过怯懦了,父亲,祖父……”埃里克直接反驳。
无人回应。
埃里克想了想,继续开口,提出建议说:“既然前线现在还没有撤军,他也身受重伤,我想我们不该再错过这次机会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他用目光征询着意见。
作为家族的领导者,阿方斯转过头,看着自己的重孙,“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埃里克。”
“那么……”
“去吧,你,德尼以及夏尔,去为家族做点什么。当危机降临,阿方斯家族确实也应该多参与一些蔚蓝的事情了……那么,就从参加和帮助尼泊尔方面军开始吧,德尼,你将马上取代鸟布德雅亚的位置,去往前线。埃里克、夏尔,以及我们明天将加入尼泊尔方面的家族精锐战士们,会与你同去。”
“可是他的战力,已经超越顶级了,祖父……”德尼站起来说。
“肖恩也站在顶级之上,他会和你们同去。”阿方斯目光凌厉,看了孙子一眼。
“是,祖父。”德尼安心了,干脆应下来。
“然后”,阿方斯站起来,用目光示意眼前的装置,对儿子齐勒说,“你负责销毁这里的一切,齐勒……不要惋惜……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比如当另一种可能出现,我们也许不得不去蔚蓝的军事法庭,开始一场两个星耀蔚蓝勋章拥有者之间,漫长的对峙。”
288.蔚蓝人家
“所以,叶简最后真的只是把那具黑甲砍死就走了?就这样?!”
身在直升飞机上,锈妹不得不提高说话的嗓门,同时加上手势动作,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夸张,像一具突然失控的机器人。
事实她至此依然有点不敢相信,那个传说中名字,竟然曾经出现在喜朗峰战场,但就只是和温继飞他们抽烟聊了会儿天,砍死了一具本来说不定可以活捉的黑甲大尖而已。
“是啊,当时堂堂还追上去骂了他一句,我草你……叶简也没怎么样,就只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取向,给堂堂拒绝了而已。”
温继飞说着笑起来。
他们仨在喜朗峰战场接触过叶简这件事,他之前有稍微跟韩青禹透露过,但是没敢真的在营地里去讨论。
那玩意太严重了,那是蔚蓝的叛逆,雪莲的叶简啊,事情一旦透露出去,不管他们本身再怎么立场清白,随后面临的都将是漫长的隔离审查。
“那他到底去那里干嘛呀?”锈妹忍不住追问。
“他自己说,就只是去看看而已。我们感觉他也是。”温继飞试着向大家描述,在他的描述里,那是一个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人。
“管他了,总之你们没出事,我不用去砍他就好,其他东西不归咱们思考。”韩青禹笑一下,对于属于高层的东西,他从来不好奇,说话间又掏出一块蓝晶源能块,补充液态源能储备。
吴恤:“他是不是很强?”
“那肯定强啊,听说就算是在超级里,他也是最拔尖的那种,不过具体怎么样强,我也说不来。”温继飞想了想,说:“对了,他们说他是最有可能挑战陈军团长人间最强的几个人之一。”
“之一吗?就是说,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吴恤继续问道。
“嗯,之一,我这两天试着打听,听说米特利方面军有个天才,参军半年就到顶级了,比青子还快。然后叶简自己那天晚上也说雪莲有一个晚辈,未来可能在他之上。其他可能还有,但我就不清楚了……”
“那,青子呢?”吴恤难得一次问这么多问题,只因为事情关系武力,他才忍不住好奇。
现在按韩青禹的说法,他在承受住牵引场的能量冲击,而且是自己消化下来后,也已经肯定迈入顶级了。
其中自己消化牵引场能量这一点,是韩青禹都没能做到的。只有他做到了。
温继飞转头看了看韩青禹,犹豫一下说:“那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拿刀的人,不懂这个。”
“青子现在算,差不多正好参加蔚蓝一年嘛”,锈妹接过话头,嘀咕盘算一下说,“叶简那年,正好也是参军一年后做的沙漠试炼,那一次,他砍死了两名顶级杀手……应该差不多吧?”
“笃笃笃笃笃。”直升机停滞盘旋,他们其实并没有飞多久。
驾驶座上,杨清白转回头,示意手上拿着的那张纸,打断四人的对话说:“就这了,我们下吗?草地上可以停。”
视线下方是一片连绵的山坡,坡上树影稀疏,但是绿草丰盛……坡下不很远,有一个不超过十户的小村。根据简易地图的标点,那就是田家的村子了。
“下吧。”韩青禹看了看说:“清白和锈妹留在飞机上,小心警惕一点,我和吴恤、瘟鸡去看看。”
直升机下降,风卷草叶,扫落草籽纷飞,在草地上降落,停稳。
因为这一阵巨大的噪音,一个在附近坡下吃草的羊群,大概有四五十头羊的样子,被惊散了……山羊咩咩叫着,开始四向乱跑。
“呜噜噜,回来,不许乱跑……”
“咩咩,回来啦呀!”
喊话的声音稚嫩,带着教训和商量的语气,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手上举着系了布条的,赶羊的竹竿子,从草地另一边跑出来。
脚踝被绿草没过了,举着长竹竿迈动小短腿在草地上奔跑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爱。
喊着,跑着,小女孩突然一下站住了,举着长长的竹竿子,好奇地看看远处的直升机,又怯怯地看了看韩青禹几个……最后去看羊群,露出来着急又无措样子。
“先把羊赶回来。”韩青禹抱歉的冲小女孩笑了一下,带着吴恤和温继飞把跑散的羊群聚拢。
而后,温继飞看着放羊的小女孩,小声说:“根据军里给的资料看……应该是田哥的女儿。田哥三十好几的人了,女儿却还小。”
“嗯。”韩青禹试探着走过去,蹲下来亲切微笑说:“你好,请问你是叫做田芷凡么?”
小姑娘看着他,点头,“嗯。”
“我们……”
“你们,是不是认识我爸爸呀?我爸爸胖胖的。”小女孩歪着脑瓜,主动说道。
韩青禹三人愣了一下,互相看看……然后点头。
“爷爷说你们会来,让我看见了,带你们去我家喝茶。”小女孩说着上前几步,抖动竹竿,赶羊群下山。
人走到半坡,又转回头说:“走了,哥哥,我家很近的。”
三人连忙跟上去,跟在小女孩和羊群身后,往坡下的小村走。也许他们本来应该分两面包过去,谨慎些,多做些观察,但是这一刻,他们做不到。
“爷爷在家呀?”下山路上,温继飞问了一句。
“嗯。”小姑娘田芷凡回头看他,应声点头,很是乖巧的样子。
“那爸爸呢?”
“爸爸,生病了,回家说了一会儿话,抱抱我就累了,就躺着了。”小丫头认真的回答,羊角辫跟小脑瓜一起点动。
这么说,田哥在家?三人想着。
没几步,人和羊群就走到村子了。小村正当头的一户人家,院子里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抬头看见他们,放下活计站起来。
“爷爷”,小芷凡迎上去,说,“我爸爸的朋友来了。”
“好啊,那芷凡叫叔叔了没呀?”老人走上前,目光看着韩青禹三人,同时伸手揉了揉孙女的脑瓜。
“唔,叫哥哥了。”小芷凡有些不安说道。
“那也行的。乖,芷凡先把羊群赶进圈里去,然后去把妈妈和奶奶叫出来……爷爷去和你爸爸的朋友们说说话。”
老人把孙女让到了身后,走上前来。
“几位同志,你们是来找田郊的吧?”老人开口问。
三人点头,问候,说:“田爷爷好……”
“好。那个啥,田郊他……没了。夜里到家还没半个小时,就没了。”老人说话间偏了一下头,腰背是挺直的,但是头低了下去。
没了?!
三人当场愣住,他们之前并不知道田郊的具体伤势,主观上根据劳简的判断,觉得他既然主动离开,就应该伤得不算重。
现在重新推想:田哥的伤m,其实应该很重,他从战场退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在那个情况下,因为家里离得不远,有一个方向,他选择了回家。
三人一下都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田老头已经转过身,说:“他说你们会来……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在田家侧边的一间屋子里,韩青禹三人见到了田哥的遗体。同时他的装置和战刀也都在,就放在旁边。
“对了,还有这个。”老人的手微微颤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我也当过兵,我知道我儿子和你们,跟我当的不是一种兵,但是他,没做逃兵啊,真的没做。”
韩青禹把纸条接了,打开。
【人没到半路,就已经差不多完全没有意识了,是我看见后给他送回来的。我想,他并不是逃兵,他只是想最后回家看一眼而已。】
落款:叶简。
后附:【若你们来的人看到我的名字害怕,做不了决定,请将这个转交陈不饿军团长,由他做决定。请不要吓着老人和孩子。】
289.老头
田哥躺在那里,他的脸上有一些结痂的小伤口,除此之外很干净。身上作战服的一些破口,也被用针线缝好了。
那是很细密的针脚,替他缝补的人,有着一手很好的针线活。可能是他的妻子或者母亲。
“我寻思着,还是让他穿着这身衣服去,他心里会满意。同志,既然你们都叫他一声田哥,我这就不喊领导了……同志,我的儿子他,真的不是逃兵。”
曾经当过兵的田老头在旁恳切说着,嗓子有些发哑。
“嗯,知道……我们都知道的。”韩青禹红着眼眶长吁一口气,然后点头,把手上纸条折好收起来。
细碎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
田哥的母亲、妻子出现在门外,在两边门框处站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着屋里韩青禹三个。两人的眼眶都是红肿的,面色苍白。
还不及开口问候呢。
“啪哒啪哒……”
关好了羊群的小丫头连手上牧羊的竹竿子都忘了放下,就这么举着跑了过来,跑到门口站住,仰头,转着小脑瓜,细细看了一遍沉默的亲人和刚认识的哥哥们……眼神里有些茫然。
妈妈把她的手牵住,拉到自己身边。
很多话都不忍心当着孩子的面去说,韩青禹和温继飞各喊了声嫂子就卡住了……互相看了看。一旁的吴恤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收音机打开,然后在小芷凡面前蹲下来,尽力温和说:
“你听过这个吗?”
小芷凡看一眼他手上的收音机,摇摇头。
“这个很好听,我带你去外面听。”吴恤说着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把手掌打开。
小丫头的眼神里有光,藏着满满的期待,但是是懂事的,犹豫一下转回身,先用目光询问大人的意见。
“去吧,丫头。”爷爷奶奶和妈妈都说。
“好。”小芷凡眼睛亮一下,乖巧的把手掌搭载吴恤手心里。
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就这样出了屋子,一起朝侧边的草坡走了一段,找到石头一左一右坐下来。
吴恤把碍事的病孤枪随手插在了身侧的草地里。
小芷凡看着有趣,有样学样的,起身也把自己的竹竿子在身边草地里立住了。
微风吹着竹竿上的布条。
小芷凡重新坐下来,歪着脑瓜,探头好奇而又期待地往吴恤的手上看。
吴恤一手拿着收音机,一手调频,嗤嗤的杂音时高时低,突然一下消失了,传来童声唱着: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似乎觉得这东西真的好神奇,小芷凡闪亮的眼神有惊叹,有羡慕,认真专注地听着。吴恤偏头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开始一边演示,一边说:“这里,这样开,这样关……这样转……这里打开放电池。”
韩青禹、温继飞和田家人一起,把目光从草坡上收回来。
“田哥他,准备什么时候上山?”用老家的说法,韩青禹问道。
“就明天。这会儿天热……”田老头顿了顿,说:“正好我自己年纪看着要到了,打有一副棺材备着……没事,你们别担心,我这农家人刚强……知道他是上战场的人,如今还能回来老家入土,就已经难得了。”
因这一句话,韩青禹张嘴直接哽住,缓了缓,才点头说:“那我们几个留一夜,代表部队还有我们自己送送田哥,你们看成吗?”
“成啊,成。”田家三口都连声说。
…………
晚饭,吴恤教会了,把收音机和备用的电池一起送给了小芷凡。
杨清白也来了,凑巧身上带了些钱,就把钱给田家人塞过去了,顺便问起家里的情况。
田家人推拒不肯要。
田老头说:“这个真的不用,你们几个都还年轻呢,自己和家里更得花销。田郊他这兵当着挣钱,这些年也都是往家里寄。”
“是啊,家里其实不缺的。就是搁我们这村里,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也没什么花销的地方。他还每年都给我打首饰呢,我这也都没有工夫戴……”
嫂子本心也是帮着推拒,但是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话就没能继续说下去。
“那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这个无论如何得收的,田伯,嫂子。”杨清白把称呼转回来,把钱硬是放下了。
“是啊,应该的,你们不收,我们这心里更过不去。”温继飞帮着说了一句,接着说:“过后部队还会有一笔抚恤金下来,你们千万别把日子过苦了,你们……”
说到这里,温继飞突然停住,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韩青禹。
按现在这情况,田家人似乎应该一起被接去蔚蓝生活基地才对,但是,他也不知道田哥自己和他的家人,对这一点是怎么想的。
华系亚人故土难离,田家人多半不会很愿意。
韩青禹摇了摇头,小声说:“田哥他不愿意的。”
他记得那天早上在营帐外和田郊的对话。当时田哥曾随口说起过,说他死活不愿意接家人去蔚蓝生活……说因为家里是女儿,他自己可以豁命去砍大尖,但是希望女儿一辈子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就这样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嫁人过日子。
现在的情况,只能暂时先尊重田哥自己的想法,然后等以后再看。韩青禹大体给田家人描述了一下,说部队有这么一个接纳烈士家属的地方存在……田家三人凑一起商量了一下,不出所料,拒绝了。
这件事暂时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隔一会儿,田老头突然给韩青禹四人都倒了满杯家酿的米酒,然后自己把杯子端起来。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又很郑重的样子。
“那个,我这有个事想问一下。”田老头开口说道。
“您问。”杨清白第一时间说道。
“对的,田伯您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能办的我们一定办。”看着老人有些为难的样子,温继飞连忙也说。
“那行,那我问了……你们这个秘密部队,打恐怖,要老兵吗?”
田老头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不安但是又坚定地,看着韩青禹四个。
“……”在场四个人一下都愣住了,他们以为田老头有事为难想要他们帮忙,做好了但凡能办,不管多为难都接下的准备……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老头,老兵,问出来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老人看起来并不了解儿子说的秘密部队打恐怖是什么意思,大概只是把那当作厉害的敌人……人。可能田郊跟他说了一点,但是没说具体。
所以,这个老头,老兵……他想亲手去替儿子报仇。
从神情眼神里,田老头看出来他们要拒绝了,慌张又说道:“这不正是开仗的时候嘛,开仗的地方,离我这估计也近……这就跟以前那样,啥事都能有个临时变通,对吧?我去临时上个阵,你们想要就能要的,对吧?我真的当过兵,正经有胆,能上战场……真的,我还有军功章……”
温继飞努力缓了几口气,抬头打断说:“对不起啊,田伯,您现在的年纪,实在太大了……你看,这不可惜了嘛,要是早几年,咱部队又多得一个好兵。”
“可我身板还好的啊。我家里田郊也还有两个兄弟,只是不巧前些天出门做工去了,这会儿我正让人带信,让他们赶回来……”
“对不起,田伯,部队有制度。不行。”韩青禹接了一句,语气偏硬。
听见他这么说,也知道他是这一群人里的头。田老头的神情垮了,犹豫然后低头把酒喝掉,抬头努力笑了一下。
…………
夜里回了直升机旁边搭营帐睡了一夜,隔天早上,清晨,韩青禹几人再到田家的时候。
田老头手上拿着一根木棍,绑了断头的柴刀在端头,站在院子里……正一板一眼地演示当年拼刺刀的技术动作。
看见他们几个出现,老人连忙做了一个迅猛有力的反身挑刺……拧转的腰板僵了僵,田老头闷哼一声,硬转过去……又接几步快跑,然后一手支撑,腾身直接从院子土围墙上飞出去。
在墙外“嘿哈”一声,连贯下去一个挺枪直刺……
这些,韩青禹几个都看见了,但是只能当作没看见。
……
田哥上山了,入土为安,韩青禹摘了肩章放在他的土坟里。
下山的时候,小芷凡走在韩青禹几个人中间,仰着头说:“妈妈说爸爸要走了,以后就要一直当兵了,是吗?”
韩青禹几个偏过头,说:“是啊……要一直当。”
“那爸爸他厉害吗?他上次回来,都说他特别厉害。”
“是厉害的。”
“很厉害,我们都得叫他班长呢。”
“嗯,那他这次走了,是不是就很久都不能回来看我了啊?”
“……”
“是啊,可是他一定还会记得给家里写信,寄东西。芷凡以后收到信,收到书包,收到发夹……就要知道,那是爸爸又想你了。他啊,希望你穿的漂亮,吃得饱饱,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嗯。”小芷凡用力地点头。
……直升机盘旋爬升。
草坡上,田家老小站在一起,仰着头,不停挥手。
290.身体有变化吗
斯瓦尔巴群岛身在北极圈内,大小不一的几座小岛如展开的花瓣排布,漂浮在北冰洋上。
在这里平时不足3000的常住人口里,绝大部分都是矿工或者科研人员……或者他们看起来是。
不管旅行还是偷渡,人们在斯瓦尔巴出入都十分方便。只要你有办法来到这里,后续的实际监管,一点都不严格。
计划中,人类正准备在这里建立一个“世界末日种子库”,以足以抵御核武器覆盖攻击的建筑标准,保留生存的火种。
若一天,世界遭遇超级灾难,它将供给人类复苏计划的所需。
时值八月最末,属于斯瓦尔巴的极昼即将过去。从九月开始,这里就将进入漫长的极夜,一个流光炫彩的季节。
西斯匹茨卑尔根岛。灰黄色的矮山倾斜向下,直连北冰洋的海水和水面的冰川。
穿着灰黄色衬衣和牛仔裤的三十多岁男人坐在岸边的一个木墩上,手上的钓鱼竿安静地探向北冰洋。
他的神情很专注,头发微卷,似乎本来是中分,但是因为缺乏打理,现在看起来有些乱。
突然,“哗啦”地一声。
一头北极熊游到岸上,抖水,然后从他的左手方向,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白熊的步子悠闲,但是目光执着。
男人像一个被逮住的偷猎者,沮丧了一下,低头看看身边的铁皮桶,伸手从桶里依次拿出来三条鲱鱼和一条鳕鱼,扔给它。然后摊手,表示我已经倾尽所有。
可惜北极熊不信,依然看着他。
男人无奈把铁皮桶倒过来,上下抖动,当面倾倒给它看……同时偷偷用指尖抵住今天收获最大的一条鳕鱼在桶底。
终于,北极熊离开了。
男人开心地笑起来,似乎因为自己的小伎俩最终得逞而很得意。
“鲁齐乌斯说他不会来这里见你,叶。”声音来自男人的侧后方,大概三十米外,在那里,两个拉丁面孔的强壮男人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为什么?他有这么怕我么?”叶简笑着问,他的英语比他们流利很多。
怕么?作为鲁齐乌斯的部下,这个似乎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于是,其中一名拉丁男人梗了梗脖子,“鲁齐乌斯跟你是平级,他并不需要听从你的指令。”
他口中的鲁齐乌斯是雪莲分支“苔藓”的领导者。
从级别上来说,鲁齐乌斯和叶简确实是平级,只不过叶简所领导的分支“藏雪”,是雪莲的最强武力组织。同时,叶简是叶简。
“你说什么?”叶简转回头问道。
“……”目光接触,拉丁男子失去了说第二遍的勇气。
“哦,平级,是的。”叶简笑了一下,“但是当其中一个人,可以在两刀之内砍死另外一个,他们之间,是不存在这种概念的。”
两名拉丁男子互相看了看,依然不敢吭声。
所以,鲁奇乌斯看来是铁了心要藏起来了,叶简无奈地想了想,自己嘀咕说:“算了。”然后随手拿起脚边的一份文件,朝那两人丢过去。
只有两张纸页的文件,在风中平稳而快速的飞行,最后落在拉丁男人手上。
“告诉鲁齐乌斯,蔚蓝在喜朗峰上留下了一艘大尖主舰。夺取计划开始……破坏计划预备。”
“是。”拉丁男子连忙收起文件。
同时,叶简也收起了他再没有渔获的钓鱼竿,站起来,然后拎起铁皮桶和他最后一条鳕鱼,说:“对了,有件事你们跟鲁齐乌斯说一下,让他记住,以后不要再攻击医疗站,伤兵和医疗人员。”
其实,鲁齐乌斯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敢来见叶简的,他是之前对101医疗站那次攻击的组织策划者。
“那可都是为了雪莲,为了飞船技术……所以,请注意你的立场,叶!”
一个穿着黑色贴身皮衣皮裤的女人,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姿态婀娜性感地,突然从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走出来,眼神妩媚的说道。
“那就直接去抢啊,去攻击蔚蓝议事会,去直面蔚蓝的超级们。”叶简转头瞥了这个叫做科特妮的女性超级一眼,转回身,故作镇定地继续向前走去。
“会的,你不会失望。那么你呢?我看你并不像是准备参与喜朗峰攻击计划的样子。”科特妮在身后继续说道。
叶简再次回头,“你要交换吗?”
科特妮眼神困惑一下,“嗯?”
“这次我的工作,是去帮你们牵制住陈不饿和那个老和尚……在华系亚召开全军大会期间,直接挑衅整个华系亚方面军?所以,你想交换吗?”
“……”科特妮不再吭声了。
在全军大会期间,直接挑衅整个华系亚方面军?不,绝不。那是只有叶简才能做的事。
同时叶简刚才提到的那两个人,都不是她有机会面对后再活着离开的。他们中任何一个出现在喜朗峰,都是无敌的存在。
“对了,你今晚住在哪?”因为走神,猛地抬头发现叶简的背影已经走远了,科特妮着急大声问。
“关你屁事啊?!”叶简似乎警觉了什么,脚下站住,先用中文小声骂了一句,然后才用轻描淡写地姿态说:“睡一次就够了,科特妮小姐……这并不是爱情。”
说完,他脚下加速,一路仓皇离开了海岸。
“所以,你怕了?叶!”科特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接一串得意的,同时令人骚动的媚笑。
“妈的,神经病。”叶简小声嘀咕。
曾经两人唯一的那一次,科特妮建议:既然都是超级,不如咱俩开着装置试一试。
叶简好奇同意了,
第二天没走动道。
…………
“其实田伯他还没有放弃。”视线里,地面人影渐渐看不清了,温继飞停止挥手,转回来说:“他刚才偷偷问我能不能把田哥的那套装置留给他,说他想试一下。”
“……嗯。”机上的几人相继沉默。
这个要求,他们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蔚蓝装置的外流问题固然难以避免,但是要他们主动留下装置给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同时,如果他们不把装置拿回去,田郊的事情也很难说清楚。
和田家接触的这两天时间,韩青禹四人多数时候并没有在田老头的身上看到太多父爱之类的表现,甚至悲痛,他都是内敛而默然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始终冷静的农家老头,他其实在心底,早已经默默决定好了。
那是一个老兵,一个老父亲准备去做的,一场决死复仇。
沉默中,直升机转向,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他们这一程的目的地是第四军总部基地,在那里,他们将换乘第四军的飞机,和其他一些人一起,去往唯一目击军团总部。
“锈妹……锈妹?沈宜秀……铁妞,桶妹?”
刚刚哭惨了的沈宜秀扭头沉默看着窗外。或是噪音大了,韩青禹连着喊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没办法,韩青禹只得伸手,“嗵,嗵”,在锈妹身前敲了两下。
“嗯?你……”锈妹转身,先是低头愣了愣,而后再抬头,猛地:“韩青禹!”
这一句愤怒至极。一般情况下,当锈妹不喊青子,而是连名带姓地叫韩青禹的名字,那就说明她生气了,愤怒了。
“怎么了?”韩青禹神情茫然一下,接着恍然大悟说:“原来你刚才听到我叫你桶妹了啊?!哈。那我也不是开始就这样叫的啊,叫你故意不答应我……”
“……”锈妹看着他,铁皮拳头攥起来,咔咔地响。
“傻x!想想你刚敲锈妹哪了?!”
温继飞看不下去了,探头在韩青禹耳边小声提醒。
敲哪了?韩青禹回忆一下,顺口说:“胸口啊,怎么了?那我以前还踢过锈妹……拍过她……”
脑海中浮现出来最初认识的时候,因为踢裆拍屁股引发的机器人狂暴……韩青禹一下怂了。
“我错了,锈妹,我真的错了……别别别,这是在飞机上,你动手万一给飞机弄翻下去。”
好不容易,韩青禹才把在狂暴边缘的机器人暂时劝住了。
有些心虚,赶紧把话题转转移掉说:“其实我是想问你,你那个骨头带在身上,平时有反应吗?”
“……没有。”锈妹摇头,似乎依然有些走神的样子。
“这样啊,早知道就连那个铁箱子一起拆下来扛走了。”韩青禹遗憾说:“要不,咱们回去偷吧?”
沈宜秀摇头,“不是的,不用偷,不用铁箱子。我自己判断了一下,可能只有在我受伤的情况下,这个骨头才能用。”
锈妹第一次接触玉骨是在大尖主舰上,当时白光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主动停止了,后来沈宜秀自己回忆,当时她在攻山战斗中新受的伤,似乎正好好了。
然后第二次,玉骨发挥作用是在她和吴恤帮韩青禹阻击泛蓝大尖群之后,战斗结束,玉骨就在身上铁甲的源能储备格里自行逸出能量,帮她又一次修复新受的伤。
她把这两次的情况具体说了一遍。
韩青禹听完想了想,遗憾道:“那这个东西有点废啊……我的意思,它能治伤是很好,可是,怎么就只能治新伤呢?”
目光转过去,看了锈妹一眼。韩青禹曾以为这是能让锈妹最终脱离铁甲的契机,现在知道治疗情况只是这样,不免有些失落。
“那你的身体本身呢?自己感觉有什么变化吗?”不甘心,韩青禹又问了一句,要是玉骨在治疗新伤的同时能捎带着,对锈妹身体故有的老伤产生一点作用……哪怕一点都好啊。
“……”锈妹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犹豫或者体会。
“有吗?!”韩青禹满心期待地追问。
“……没有。哎呀你别问了,烦死了。”锈妹说话转过头去,继续沉默看着窗外,不再搭理他。
其实,变化是有的,而且就是刚刚,锈妹自己才发现的。
她以前被韩青禹踢过裆部,拍过屁股,但是当时那些暴怒的反应,完全都来自心理上的羞耻感……那时她的身体,其实没感觉。
但是刚才,当韩青禹用手敲她胸部,敲的位置凑巧了,她的身体,有感觉……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很奇怪,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正是因此,她刚才转回来才先愣后怒。
“可是这个怎么说呀?不能说。”锈妹心理想着。
“要是有就好了,哪怕一点呢,唉”,一旁,韩青禹突然自言自语,口气十分遗憾说,“那样的话,我就每天有事没事揍你一顿,把你打伤,你说多好?”
291.老和尚
华系亚方面军全军大会近二十多年来几乎每年都会举办,但是并非每年都一样规格和规模。
今年,因为在时间方面正好赶上喜朗峰失守,旗帜战争爆发的关系,按说应该很仓促,一切从简才对。
但是,人们到了军团总部才发现,今年大会不论规格还是规模,都出奇的高。
上面似乎想借此次大会振奋全军士气,同时宣扬一下武力的感觉。
作为蔚蓝体系下的三大最强武力组织之一,同时坐拥人类世界第一超级高手,华系亚方面军的几乎每一个重要动作,都会对这个处于幕后的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
军团总部,人头涌动,人群纷乱。
熟门熟路的老兵们多在互相攀谈,打招呼发烟,然后凑在一起吹牛逼……而那些有幸第一次参与大会的新兵们,则大多兴奋同时忐忑不安,守着规矩,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上的时间和大会程序表。
时间还早,无处可去。韩青禹几个在会场外的广场角落找了个地方站着闲聊。
“所以青子你真不把勋章戴上啊?今天可是佩章日。”
杨清白之前从驻地过来的时候,听了留守人员的建议,帮韩青禹把他之前的两枚勋章带过来了。
“不戴。”韩青禹坚决摇头,他嫌戴了麻烦,到哪都得跟人敬礼。
“那就有点无聊了啊。”温继飞苦笑着说道。
要不是借勋章戴犯军规,他其实一早就想把青子的金质蔚蓝守护戴出去玩玩了……戴了往女兵堆里去凑,享受一下被小姑娘们崇拜和包围的感觉,再关心关心她们的生活和身体。
“要不,来一把?”实在是无聊坏了,温继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铁盒示意说。
这东西是泡泡糖,蔚蓝自己生产供应的。之所以用铁盒包装,为的只是携带中不容易损坏,其实里面糖果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现在市面上正流行的,那种彩色小西瓜样子的泡泡糖。
这样的一个小铁盒,一盒里面装十二颗。
“还……7颗。”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数了再盖上,温继飞把铁盒攥在手心里,翻腕向下,晃了晃,又像摇骰盅一样大幅度上下左右摆弄了一阵。
然后他把铁盒抛给杨清白。
杨清白伸手接住,握了在胸前捂着,上下磕擦了几下。
再转手,抛给吴恤。
这其实是一个很无聊的小游戏,1777小队自己发明出来,消磨时间用的。胜负结果就看在这个传递的过程中,谁能偷取出一颗泡泡糖来放嘴里嚼开而不被发现。等到有人在没被抓的情况下把泡泡吹出来,这一轮的赢家也就分出来了。
铁盒已经传递了两轮。
期间温继飞的嘴巴一直在动,但是没有人抓他。这游戏抓错人的后果比没赢严重,没赢只用挨赢家那一脚,而抓错了的跟被抓的一样,得被剩下的每个人都踹一脚。
“等一下。”
韩青禹刚把铁盒接在手里,吴恤说话了。说完抬起来头,当着大家的面,面无表情吹出来一个泡泡……吹到最后,“啪”一声爆开。
“呼,赢咯,撅屁股,撅屁股……”锈妹在一旁指挥惩罚,高兴得好像是她赢了。
现场,温继飞、韩青禹和杨清白都老实靠墙撅起来屁股,候着。
吴恤上前一人给了一脚,踹得都不重,脸上也不笑,但其实心里,开心得意得厉害。
“剩6颗,再来。”温继飞拍拍屁股,跟杨清白换了个位置,做好准备,等韩青禹把铁盒扔给吴恤。
这一轮从上轮的赢家开始。
“青子,青子?!”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韩青禹把铁盒给吴恤,温继飞催促喊了两声,发现韩青禹眼睛看着远处,似乎走神了。
温继飞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问:“怎么了?”
在他们的视线方向上。
一个在一片蔚蓝军装里显得十分突兀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僧袍?!他身上穿的,是僧袍吧?这老头干嘛的啊?”杨清白纳闷地看着远处那个穿着灰色破旧僧袍的老头,问。
总不会是来化缘的吧?他想。
正这时候,远处,一名戴着大校肩章的军官走上前,挺身向老头敬礼,“姜上将……呃,龙池大师好。”
“哦,好,你好。”穿僧袍的老头看起来得有七十岁了,转身笑着,仔细看了看那名大校,没认出来。
“龙池大师您刚到?好几届没见着您了。您这是,在找军团长吧?”大校也没做自我介绍,接着又问道。
“嗯,是。对不住我这急,咱下回聊啊。”老头摆手,准备继续向主会场旁边的其中一栋办公楼走去。
“那您走错了。军团长办公室在那边,那栋楼。”大校拦住他,另外指了个方向说。
老头转回身,神情疑惑,“哦,换地方了啊?”
“没啊,没换。”大校弱弱地说:“军团长的办公室,一直都在那,二十多年了。”
“是吗?”老头一边狐疑地挠头,一边朝大校手指的方向走去。
“姜上将真是越来越健忘了啊。”近处的人群里有人小声感慨。
旁边几个老兵跟着点头,“超级也会老啊。”
“超级?!上将?!大师?!”温继飞一边嘀咕,一边收回目光……伸手推了韩青禹一把,等他回过神来问:“怎么了,你不会认识这老头吧?”
“嗯……认识。”韩青禹眯眼看着老头的背影渐远,同时有些发木说。
“他……”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吗?我的名字,是一个在我们那边破寺庙住了好多年,骗吃骗喝的老和尚给取的。”韩青禹继续道。
“记得。”温继飞说:“就是他啊?”
“嗯。”韩青禹看着远处确定道。
“那他怎么有头发?!”温继飞伸着脖子,一样看着老头的背影,突然问。
“嗯?”韩青禹转头看他,整个人茫然了一下。
“按你说的,他不是真和尚吗?那他怎么有头发?”
“……”韩青禹被哽住一下,无奈说:“这个,比我的名字是一个华系亚方面军上将,一个超级武力取的更重要吗?他在我们乡里住了五六年,当和尚,当了五六年啊……而且专业骗吃骗喝,你知道吗?”
“也是,你不说我一下真没注意这茬。”温继飞偏头讪笑一下,说:“我就是看见了奇怪一下,和尚为什么有头发?”
“和尚一段时间不剃头,自然就会有头发啊,会长出来的嘛。”韩青禹已经快被郁闷死了。
“是吗?”温继飞终于完全转回头了,神情有些夸张,说:“可是我看电视里演的,和尚都是剃一次光头,就一直光着了啊。”
韩青禹:“……”
“所以他们其实也得经常剃是吧?”
“嗯,不然就不叫剃头了,叫脱毛,还是一次性永久的。”韩青禹无奈叹了口气,“你说的那个也不是和尚,是秃子。”
温继飞:“哦,那我还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嗯。”
“那你,你们,现在能一起帮我想一下我说的那个问题吗?!我的名字,是一个华系亚方面军上将,一个蔚蓝超级武力取的,他在我们乡里当和尚,住了有五六年……”
“还骗吃骗喝。”杨清白在旁补充。
韩青禹:“对。”
“为什么会这样啊?”吴恤进了一步认真问。
“是啊,为什么啊?!”韩青禹反问。
…………
军团长办公室,姜龙池终于找到了陈不饿。
“我这次来之前,特意又转回那地方看了一眼。”姜龙池宽大袖子一甩,进门坐下直接说:“结果还是一样,一点源能波动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啊,这么多年我早说了,大尖的事,咱们不够了解。”陈不饿一边给他泡茶,一边说。
“可是当年,那么大的源能波动呢……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真的不奇怪吗?”
“不奇怪,你快别想这事了。”给他把茶端面前,陈不饿无奈说:“再想下去,你就快老年痴呆了,大师。”
292.韩青禹的风格变了么
封龙岙所在的乡叫后山乡。
韩青禹来自父母的那些记忆信息大体并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在具体时间上,其实存在一些偏差。
他现在一直念叨的那个五六年时间,实际只是姜龙池以和尚身份住进破寺停留的时间。
更确实的情况,这位蔚蓝超级姜上将来到后山乡的时间,比这还要早上一年多近两年。
那才是那一次被蔚蓝侦测到的巨大源能波动出现的时间点。
那时候,韩爸韩妈互相都还不认识。那自然也就不关韩青禹的事。
“话说你之前在那个地方待了那么些年,都没有发现一点异样,早就应该放弃了。”办公室里,陈不饿眯眼看了看面前老伙计身上的灰色僧袍,无奈又好笑说:“而且我这实在想不通,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当和尚……然后还当上瘾了。”
“当时,我没钱了啊。”上好的龙井茶,姜龙池沾须牛饮,“咕……我得吃饭,过日子啊。”
“没钱?你啊?!”陈不饿心说这不可能啊,你当时就已经是上将军衔,那么高的工资、补贴,你怎么可能没钱?!
“我当时,存折找不着了。”姜龙池放下杯子,哀怨道。
“……”所以他的健忘,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陈不饿想了想又说:“那你可以打电话回来啊。”
“通讯器爬山的时候磕坏了,电话本也弄丢了……电话,我忘了。我又不敢走开,怕我一走开那个源能波动又再出现。”姜龙池理所当然说:“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找闲饭吃了。”
这一句,重点是“闲饭”两个字。
有吃,还得有闲,姜龙池才能天天翻山越岭去找源能波动的位置,才能时时盯着那次源能波动的大概范围:整个后山乡。
所以,他选择了剃头当和尚,住进破寺。自号:龙池大师。
然后就这么在后山乡,骗吃骗喝,长达六年。期间超度法事,取名,选阴宅甚至通灵问事,改名测字,不管是和尚的活还是道士、神婆的活,能干的全都干了,跟整个后山乡的人都混得很熟。
所以,于他而言,韩青禹这个孩子以及他的这个名字,也不过只是六年间一次很普通很普通的诈骗而已,早就已经忘记了。
难得当面好好聊上一回,陈不饿这次终于在心里把姜龙池的旧事大致理顺,然后勉强接受下来了,又说:
“那你也不用待那么久吧?怎么,当和尚那么好玩啊?”
“那不是。好玩归好玩……其实在庙里待到第四年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算了。可偏偏就是那一年,那股源能波动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的波动很弱,但是我有感觉到。”
姜龙池口中源能波动第二次出现的时间,韩青禹已经三岁多了,因为农家人生活忙碌,经常被爷爷或爸妈带着上山下地,扔一边让他自己玩。
甚至在那个时候,爷爷就已经会抓无毒的蛇,拔掉牙齿扔给他当玩具玩了。说是韩家的子孙,抓蛇就得跟玩儿似的。
对于韩家人而言,他们不知道什么狗屁源能波动,又什么强弱,对于他们而言,那就只是无比普通的带娃上山干活的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实际,大概是发生了点什么的。只不过这一点韩家的大人不知道,3岁多的韩青禹自己不知道,姜龙池,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至于陈不饿,他是看过韩青禹的档案,而且不止一次。但是毕竟他本人,不是事情的亲历者,而且时间过去也已经有些久了。所以查看当时,陈军团长并没有注意到封龙岙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那一次波动后,我又留下住了两年。两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离开的。”姜龙池说着,突然骂了句脏话,说:“去特么的,六年啊,老子吃用剩下,还存了一笔钱。”
所以,从时间上来说,姜龙池离开封龙岙其实已经很久了。
那以后,封龙岙年复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这位曾经的蔚蓝姜上将,天下自由行走,出去后并没有脱下身上的僧衣,不管他是去杀人还是诈骗……就这个样子,全世界乱跑。
渐渐,他就成为了外面世界口中那个“蔚蓝华系亚方面军的老和尚”。
“行吧。”陈不饿放弃追问,给姜龙池的杯子里添了水,看看还有时间,坐下来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他从后方的文件柜里找出一份文件。
“什么啊?”姜龙池接了一边翻看,一边为了省事,直接问道。
“世界各地特殊源能波动的记录……这上面有7次,其中还有一次,发生在咱华系亚西南地区。”陈不饿说:“具体它们是不是都跟咱们以前侦测到那次一个情况,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
“什么?”
“就是一样,后续什么都没发现。科研系统一度认为这可能证明咱蔚蓝上确实存在源能,但是实地去勘测了,一样没结果。”
听到这,姜龙池神情遗憾一下,“哦。”
“所以,收收心吧,眼下多事之秋,你就别再乱跑了。我怕你更健忘,下一次找不回来。”陈不饿笑着,但是眼神有些疲惫,说:“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大会上,给年轻人认认脸。会后我再介绍几个不错的年轻人,给你认识一下,你又机会,就调教调教。”
“那没用的,他们认得我,我也记不住他们。”姜龙池嘿嘿笑起来,看向陈不饿说:“我怕快连你都记不住了……老伙计。”
…………
蔚蓝姜上将在后山乡当和尚这件事,和我身上出现的特殊情况,到底有没有联系?
那个小个子红肩对我说的“炎朽”,又跟这事有没有关联?
韩青禹思考着,这事他没法不去想,因为要说是巧合,这巧合也实在太大了点。
但要说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天赋异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那我之前十多年的生活,过得也太普通了吧?
对了,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两次差点要死了呢,也没见他们出来帮忙。
这特么就想不通了啊,算了,看看那个老头找不找我吧,反正我的信息,他肯定都能知道。自己取的名字,我就不信他能忘了。
“,韩青禹?!”旁边不远处,一个陌生面孔手上拿着蔚蓝内部报纸,突然歪着头问。
“是。”韩青禹转身敬礼,说:“长官……上尉好。”
“好。”上尉还礼,然后笑起来,一边走近一边说:“可别,你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我的长官了。”
他把报纸递过来。
“刚到的,你自己看一下。”
蔚蓝内部的报纸不止一种,韩青禹现在拿到的这份,算核心刊物之一,内容大体分成国际和国内两块。
上尉指给他看的这一块,报道由国际版翻译而来。记者署名,叫做艾希莉娅。
“这,你啊?!”温继飞凑上来看了一眼。
韩青禹点一下头,“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摆拍的?”
“不是,当时白色那边的卫疆队长,给了我一根,我就点了咬着了,让它自己烧。”
韩青禹有些庆幸,因为新闻配图的照片并不是正面照。
照片里是夜,晨光未露,月色凉白,他背负战刀坐在喜朗峰巅一处雪坡上,微微低头,唇上咬着一根烧到三分之二的香烟……整体感觉在苍凉、壮阔里有些疲惫。
是侧面,因为光线的问题,轮廓分明,但是具体面容,不算很清楚。
“这样就好。那女记者还行,有点分寸。”韩青禹这样想着,往下看文字部分。
然后,他就傻了。
在他傻了的同时间,旁边把头凑一起,一起在看的温继飞、杨清白,同时“卧槽”了一声。
“青子,你这话说的,霸气啊!”杨清白感叹。
“不是,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温继飞狐疑。
只有锈妹,有些茫然地看着青子,当时她离得不远,虽然没听清,但是模糊感觉,青子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这些话不是我说的。”看着报纸上的铅字,韩青禹有些无奈道。
“那是谁说的?采访还能自己编的么?”温继飞问。
“尹、菜、心!”韩青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这特么……什么破翻译啊?!”
他自己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原话,艾希莉娅问他旗帜战争当夜的心理活动,他说只是因为自己擅长的事情很少,所以会一心把拿刀去砍这件事情做好。
意思:我一介武夫,遇事没主意,只知道挥刀去砍去莽就完了,根本没有什么心理活动和想法。
但是现在出现在报纸上的内容,可能经翻译人员的润色,变成他接受采访说:
【生在这个名为捍卫的时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信任我手中的蔚蓝战刀,不论多大的黑暗和恐惧,凭刀锋斩破。】
就这,你要说它完全乱编,一点不对吧,似乎并不是。但你要说它对吧,这段文字所表达的情绪,又跟韩青禹实际想表达的,一点都不一样。
“老子就怕被架起来啊!”
可是,已经晚了。
报纸这东西一旦发出来,可就不止一份。
同一时间,一群,数百名来自科研系统和议事团方面的与会年轻人,正从外面走进广场,向会场方向走来。
小姑娘们三五七八个凑在一起,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个就是韩青禹啊……the qing?the king?老外的叫法真有趣。”
“是啊,可惜只有侧脸,还不清楚。”
“侧脸也好看的,我就觉得这张照片特别有感觉。对了,你们知道他这次会来参加大会么,能见到么?”
“肯定得来呀,你也不瞧瞧他这半年多做了什么。”
“那他这次得拿多少块蔚蓝守护啊?里面会有星耀蔚蓝么?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星耀蔚蓝可没这么快审核下来。要赌,不如赌他这次会直接破格晋升到什么军衔好了。”
“……”
果然战士还是在战场上更帅啊……可是我记得他好像不抽烟的呀,现在学会了么?一片议论中,其中一个女孩拿着报纸低头看着,想着。
正这时候,前方突然有些骚动,听议论似乎是有女孩发现韩青禹了,正在确认。
“哪呢?哪呢?”女孩心里着急,连忙转头去看,同时想:不可能的,这种场面,他要是真的在那,肯定会跑的,哈。
那边,一条手臂举了起来。
“翘翘。”韩青禹一边招手,一边笑着喊:“这里。”
“……”所以,他在喊我?!周围的目光一下全落在身上,辛摇翘有些愣神:这么多人里,一眼就看见我了吗?而且这么热情地打招呼。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啊。
293.被贱到了
韩青禹自己习惯了没注意,他此时举起来打招呼的手臂,手腕上戴着老银镯子。
这东西当初老妈让他带来的时候,他没太在意,如今每逢战斗结束,人活下来,总是习惯戴上,就像是在向家里报平安。
而且现在,这已经是一只著名的银镯子了。外面传闻,据说可以代表韩家,韩青禹妈妈的意志。
这个消息的源头,出自蔚蓝华系亚科研2所宣传队。那可是一只宣传队,传播的速度可想而知。
只不过队里的姑娘们气性都大着呢,心里存着埋怨,所以顺带着也传出来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怎么好像跟传闻的不太一样啊?传闻说他是死铁直人,对女的都很冷漠的。”
“不止哦,我听说他对母猫都冷漠。”
“我也听说了,他连吃螃蟹都不吃母的。”
“哈哈,这怎么可能?传言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他的老银镯子还在吗?”一个相貌清丽的医疗系统的女孩说道。
“……是哦。”
就身边不远,几个姑娘正一边对着手上报纸看人,一边小声嘀咕议论着。
“嗯……是的。所以,他该不会是脑袋被红肩打坏了吧?!不,打好了……开窍了!”辛摇翘狡黠地想着。
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呢。之前的进展,从锁骨上窝里的甲虫尸体,到成捆的甘蔗,最多也只到朋友间的感谢而已。韩青禹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表达热情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对自己热情起来了……摇摇姑娘现在既有点儿激动,又不免狐疑,事情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所以她并没有立即跑过去。就这样,保持站在人群里,灿烂地笑着,抬手在身前摆了摆回应。
然后,韩青禹就主动走过来了。
蔚蓝刚结束了人类与大尖文明之间的第一次规模性战争,在这场名为旗帜战争的超级碰撞中,最耀眼的那个人,现在身上还带着从战场归来的明显伤痕。
他刚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朝辛摇翘走过来。在数千人的广场,走向站在数百人中的她。
“青子,你……”人到跟前了,辛摇翘紧张起来。
“我有件事急着要问你。”
“……嗯。”
会是什么事情啊?这么急。
哎呀,他,抓我手腕了!
手腕隔着袖子被捏住了,辛摇翘的脑子一下糊了,就这么木木地,跟着韩青禹走到了路边的树下面。
然后,韩青禹凑到了她耳边,很近,小声但是似乎有些情急说:“炎朽……”
“嗯?”纳闷地转过头看他,“什么?”辛摇翘觉得应该是自己没听清楚。
“炎朽,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韩青禹眼神认真而恳切地看着她问。
炎朽?所以炎朽是什么意思……他在让我猜么?是他那里的方言,喜欢的意思?不会是求婚时说的话吧?!
哎呀!辛摇翘你冷静啊,你清醒一点!
姑娘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是糊了,只是一时之间怎么都翻不过面来。像一条在锅里冒烟的鱼。
“小个子红肩被刘军长逼死之前说了这个词,炎朽,大概发音是这样,你能推测它是什么意思吗?”
韩青禹耐心解释。
辛摇翘眼睛眨一下,张嘴木木地:“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只是因为我是他的一个语言学家朋友……
姑娘恍然大悟,撤了一步,看着韩青禹,恼羞成怒了,但是平静说:“你去死吧。”
“哦,是这样啊。”韩青禹认真琢磨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它跟我说什么呢,原来是骂街。”
妈的,费老子好多脑细胞。他在心里嘀咕。
“……”他竟然接上了。
辛摇翘现在服气了,彻底完全服气了,气得想狠狠踹他一脚,旋即又气得笑出来。
这死铁,铁到了极点后,莫名还有点可爱的。
不对,他刚才好像说,这是红肩死之前对他说的话么?情绪缓过来了,注意到了韩青禹话里的一个细节,辛摇翘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我乱说的。”
“嗯?乱说的啊?”
“嗯,就,开玩笑。实际的解读,没有这么简单的,要等我回去,再慢慢分析。”
事关科研,辛摇翘端正态度,继续说:“放心我会努力的。现在关于喜朗峰战场的一切,都很重要,包括我爷爷在内,全蔚蓝半数以上的顶尖科研人员,都已经去那边了,我都没想到,我也有机会参与。”
“去那边很危险啊。”喜朗峰顶那么大一艘大尖主舰停在那里,消息不可能不被雪莲等敌对组织知道,知道后他们很大概率会有行动……韩青禹想了想,“不过那东西确实不太好拆。”
“没事的,那边的部队留下来好多呢,还有那么多超级,精锐。而且它离咱们华系亚又不远,真有事,陈爷爷过去就好了。”
因为说的都是正事,而且至少放在面上是涉密的大事,两人的对话始终很小声,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战场上归来的男孩正和女孩怯怯私语。
“对了,活的大尖没抓到。”韩青禹突然抱歉说道。
当初因为感谢一时冲动吹下的牛比,现在发现做不到,就算是在喜朗峰那么大,那么混乱的场子里,一样还是没机会……这事最终食言的概率,似乎有点大了。
韩青禹解释的时候有些尴尬。
“嗯?”辛摇翘困惑一下,这事在她这就没当过真……而且我不是说过不用的吗?所以,是他当时没听清?听岔了?
看韩青禹认真抱歉的样子挺有趣,她没说破。
“死的倒是弄了一只,但是也被他们拿走了。我觉得反正不能说话给你没用,就没去偷。”韩青禹继续认真解释说。
他好认真啊,辛摇翘想着,说:“没事,我不急的。”
“嗯,就怕以后也不好弄,万一一直弄不到……”
“那怎么办?答应了的事做不到,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
“要不咱们换一个?”
“好,你说。”
“嗯。”辛摇翘犹豫了有那么两秒钟,接着整个身体往韩青禹身边站了一下,踮脚往他耳朵边探,像是要悄悄说的样子,实际第一时间却没有说话。同时,两个人的手凑近了,当然也没牵着。
辛摇翘没低头,用右手,把自己左手腕上的一根发绳捋了下来…很短暂地抓了一下韩青禹的手指尖…就这样,很顺畅的,就把她的发绳捋到了韩青禹的手腕上,跟那只老银镯子并列在一起。
“以后也戴着这个。”她说话了,说完向后撤开。
所以,这就是跟**大尖交换的条件了。
意思简单直接,就是占着呀,怎么了?
四周都是人呢,好多女孩子,辛摇翘有些心慌,给自己打气说,我可不是他厉害了,出名了才看上他的,本姑娘早就看上了,也早就行动了,比你们都要早……所以,就占了,怎么了,占得大大方方……等他开窍。
“这个……”韩青禹低头,抬手腕。
老银镯子向里,一根红黑色交结的发绳扣在那儿,整体大概黑色稍多,中间还夹了一根小小的断发,看起来应该是摇摇晃晃平日里就在用的。
他抬头,“这个我戴着干嘛啊?”
“就,有时候可以拿来扎个口袋什么的呀,方便。”辛摇翘犹豫解释,然后突然一下加速说:“反正就这件事,交换条件,你戴着就是了。”
“哦,好。”韩青禹点头,晃了晃手腕,放下。
差不多时间。
陈不饿和姜龙池两个超级老头也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去会场。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三层上,楼与楼之间的连廊。
温继飞和杨清白几个则站在远处,一边看着,一边议论研究韩青禹和摇摇晃晃到底说什么说这么久……摇摇晃晃有没有被气死。
“小兄弟有火吗?”
侧后方,一个莫名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然后伸过来一只手,借火的人递了一根烟过来。
温继飞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把烟接了,一边往嘴里搁一边说:“有的,哪有抽烟的人不带火啊,话说这次的烟好像跟上次不一样啊……”
一边细碎说着,一边,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
“嗯,你最近怎么样?”叶简一身华系亚方面军中尉军服,微笑问。
华系亚方面军全军大会,人多且杂,安保固然严格,但是对叶简这个级数的高手,依然不是障碍,何况他本身就出身华系亚方面军,对什么都熟悉。
“夜夜笙歌,简直不能太爽。”这一句,温继飞调门稍高,说着笑起来,现在贺堂堂和刘世亨不在,在场几个人里就他见过叶简。
叶简啊!草!
“可惜了,他们好像没听懂你的藏头。”叶简笑了一下,把烟叼嘴里,说:“所以,你不会打算直接喊出来吧?那样我可是会杀你的。”
“知道啊。”温继飞无奈哀怨了一句,没好气白了叶简一眼,低头擦火把自己烟点上。
然后,把火给叶简递过去。
递一半火灭了,他重新擦滚轮。
“听你那晚说得自己那么猛,怎么真到你地盘了,就只在这看别人跟小姑娘热乎啊?”真就是凑巧看见温继飞了,叶简随口开着玩笑,低头准备去点。
“呼!”猛地一声。
打火机冒出的火一下几十厘米高,差点给他整个脸燎进去。
刚这种状态下,温继飞竟然那么自然地,偷偷把打火机气门给调到了最大档,这是连叶简都没注意和防备到。
当场,叶简反应迅速,整个人向后一闪。
同时间,温继飞反向跳开大喊:“叶简!雪莲叶简在这里!”
“……”叶简都懵了。
我去你大爷。
虽然说,他来这本就是计划好要暴露的,也没打算干别的,就是挑衅一下,好让陈不饿和老和尚走不开而已,但是……他依然被温继飞贱到了。
这小子聪明老成,是他早就知道。他想不到的是,温继飞比他以为的,要少年得多。
294.超级之下
“妈的,眉毛不知道有没有烫卷了……”
脸上皮肤其实完全不怕这点儿火,叶简现在担心的事情,是怕以后再被人提起,他们会说:叶简?哦,就是那个找华系亚小兵烫眉毛的叶简啊?!
他可以杀温继飞。
尽管温继飞反向跳闪之后边喊边跑,一路狂奔逃窜,但是就他这样的速度,在叶简面前根本不够看。
可是,“这么有趣的小子,杀了可惜了啊。”叶简心里苦涩,有些哭笑不得:老子拿你当朋友,你特么的,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想不到温继飞的抉择和反应会来得这么果断迅速,他甚至连话都来不及多说两句。本来还想夸他一下的,这小子一开始看到他的表现,实在太沉着冷静,恰如其分了。
同时,叶简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杀温继飞了,那样他可能就会来不及撤退。
原先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此时的军团广场,也已经炸了。
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拿叶简的出现开玩笑,这里经过提醒能认出他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现在,华系亚方面军的战士将领们正迅速给出反应。
所以,就算叶简再强,他也不敢继续停留。除非他准备一人迎击数千柄战刀的轰杀。
华系亚方面军素来尚武,而且自信,这里的全军大会,是不禁带入武器装置的。甚至陈不饿认为战士们这样整装齐备地出现,更符合全军大会的宗旨。
所以,此时现场数千人中,至少有七到八成,都是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叶简要去人群里……去那个以议事团和科研系统、医疗系统的人为主,构成的特殊人群里,借此避免第一波集中轰杀。
这是既定的撤退方案之一,他刚才,就是跟着这拨年轻人一起进来的。
而下一步,他将通过人群进入侧边,一幢文职人员数量最多的办公楼。他计划中的退路,本就在那里。
一切都有预案和计划,这一次叶简来,本就是为了在华系亚全军大会出现来的……只要他在这里出现一下,再全身而退,这个挑衅,就已经足够夸张了。
此刻情况突变,在心底迅速应变决策的这一瞬间,叶简仍不由得,又看了温继飞一眼。
“同样的事情,交给100个人来做。就算他们都有勇气和智慧,做到了……大概也会有99个,自然而然地选择在发出警示后,迅速跑向人群,寻求庇护吧?”他想。
而温继飞,是其中特殊的那一个。
他此时正一边喊,一边往现场唯一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方向狂奔。
叶简不知道:
这是他的牺牲精神,怕自己跑到人群里,会连累其他人出现死伤?
还是这小子在电光火石之间的决断和选择,真的冷静、机敏、果断到了这么可怕的一个程度?!
因为如果温继飞现在是往人群里跑,叶简完全是可以追的……以他的超凡实力,追上把人杀了,再挤进人群,是目前情况下的最优解。
而温继飞选择了往现场唯一的空旷处跑。
这样,叶简如果追上去杀了他,身后立即会有数千柄毫无顾忌地战刀,向他飞来或斩来,沙场经验丰富的蔚蓝将士们,会迅速结阵,把他当大尖砍,留下他。
“臭小子!还真的不错啊,可惜只是一个e级。”
在心底感慨的同时,叶简装置身体已经启动。
几乎同时间,“颂,颂”,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突然两声源能爆发,一柄重剑和一把特制的长柄战刀,已经鼓荡着风声,一左一右向他扫来,封堵他的去路。
“全甲!两个顶级?好年轻。”
叶简抽刀,在前扑同时单手反撩而上。
“铿!”
死铁碰撞的声音传开,吴恤和锈妹手中武器同时被单刀撩起,甚至整个身体被一左一右带飞出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个世界,站在巅峰之上的存在。
雪莲叶简,就算在人类超级武力里,也是最强的那几个之一。
“好强!”
叶简轻松展开去撸,从两人之间冲了过去,而后也不停滞杀人,脚下一步不停,扑向人群。
…………
一直自认为是可以上战场的,也一直很渴望能上战场,但是这一刻,辛摇翘发现自己临事慌乱无措了……然后,她感觉手腕疼了一下。
这一握有些用力,她还不及扭头,身体已经被一股拉扯的力量甩动。
辛摇翘被韩青禹拉到了他背后。
而另一个方向,叶简正朝他们这边扑来。
“青子……”
话说了一半,辛摇翘站在那里,视线中韩青禹已经把身边近处又一个医疗系统的女孩,拉到了身后,然后是前方的,第三个,第四个……
辛摇翘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他现在身上,那种专注的,不假思索的状态。
面对叶简,他第一时间把人挡在身后,从熟人,到身边的人,再到前面的人……
但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好像也终于发现,自己顾不过来了。
“颂…铿!”
源能爆发的尾音中,抽刀的声音传来,韩青禹冲出并且拔刀。掠过人群,扑斩叶简。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辛摇翘甚至来不及像电视电影里那样,说上一句“小心”什么的。不过,她好像第一次,开始真的有点了解青子了。
“咦?”前方,一道虚影突然冲来,这名拦截者爆发的速度,让叶简惊疑了一声。
雪莲情报中的信息很明确,华系亚目前四大超级战力,其中吕墨逸还留在喜朗峰,花碧楦肯定不在国内,而且大概率在熊占里,那么剩下就只有两个:陈不饿,老和尚。
这也是今天这里,确定会出现的一个,和可能会出现的另一个。
眼前这人显然不是两者之一,但是他的爆发,确定在顶级之上。
“韩青禹,真的是韩青禹吗?”叶简确认了一下,“竟然真的是这小子!他这么快就又突破了?!”
这一刻,当叶简出现,冲向这边的人群……议事团和科研、医疗系统的数百人惊惶纷乱,而现场唯一目击军团的将领和士兵们,或来不及阻拦,或因为位置不对,出手有些投鼠忌器,都暂时陷入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状态。
就是这一刻,密集而纷乱的人群前方,不足十米,突然一道身影正面扑斩叶简,阻拦他的去路。
等不及人们去辨认。
“轰!”
一声源能的轰然对撞,已经响起在场中。
鼓荡的罡风四散扑面。
水泥地面破碎溅射。
其中一道身影双刀脱手,被直接从碰撞点上轰飞了出去。
韩青禹四涡轮的全力爆发,在叶简面前依然不够看。
但是叶简前扑的身形,也被他阻滞了一下。
只是一下。
叶简偏头,微笑说:“不错,不过还不够。”
同时他身形再次启动。
“还不是超级,不过可能已经是华系亚方面军超级之下第一人了。”叶简想着,突然看见韩青禹倒飞出去的身形,在空中突兀得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人翻身再次扑来。
“哗!”广场人群惊呼,从担忧到错愕,惊诧。
“哦?”叶简也惊诧一下,“还来?”其实他想说的是竟然还能来。
“但是,赤手空拳,你怎么挡我?会死的啊,小子。”
韩青禹的双刀,已经脱手了。
耳边,陡然“嗖!”的一声。
因为场面的混乱,这声响一直到近处才被听到。
半空中,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木匣子,立起来估计得有及胸高,同时也不小……在人们的视线中笔直而来,已经凌空飞到了韩青禹的面前。
从时间上判断,这个木匣子应该在他被轰飞的同时,就已经被抛出来了。来自叶简刚受到第一次阻击的位置方向。
“砰!”
韩青禹人在空中伸手,在横飞的木匣上拨了一下。
木匣翻转的同时,似乎锁扣被打开了,盖子哗啦一声向下敞开。
一柄蓝色星光柱剑,打横从匣子里落下来。
295.20岁的韩青禹
黑木匣子是韩青禹几个从喜朗峰回来之前,特意让团里帮忙做了带到总部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用来放蓝色星光柱剑。
425团部基地出身红色板擦的食堂大爷老耿接了这趟活,为这事开开心心忙碌了一天一夜。
“好孩子。好东西,是得藏好了。”他特意让团长带了话,说:“你小子比起我们王队当年,最好的一个地方就在这,王队他太腼腆,太要脸了。”
团长李王强说这是好话。
现在,红肩的柱剑在韩青禹手上这件事,虽然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太大的隐秘了,但是直接暴露在全军大会这样的场合,终究还是不太好。
然后因为不是在自己的窝里,东西放在房间也不放心,就只能直接装了带着了。人到哪站下或坐下,长木匣就放一旁立着,靠着。
韩青禹相信至少最近的一段时间,只要这东西还在他手边,就没人敢伸手跟他要。他刚在喜朗峰立了那么大的功,蔚蓝连奖励都还没给呢,就先拿他东西?那说不过去。
另外他身上的伤,别人也不知具体轻重。如果有必要,他随时随地可以昏过去,死过去。
至于说科学研究,吕神那不还有一把么?他那把肯定会上交的。
…………
此时,蔚蓝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军团广场。华系亚全军大会的场子,被人踩了,而且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叶简。
现场天才少年悍然扑斩人类最强之一的战斗,第一次碰撞胜负已分,但是余音未尽。
伴随着一只黑色木匣的呼啸而至,翻滚打开……大号的蓝色星光柱剑横落了下来,落在韩青禹身前。
还没完!他还来!还要砍!
人群在夹杂各种意味的惊呼声后,都向上看着。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
别去了吧,那是叶简啊!
万一他把叶简砍翻了呢?
这大宝剑好厉害的样子。
好帅!
帅死了!
可是帅了真的可能会死啊!
“……不是吧?大宝剑都掏出来了。”叶简看见这一幕,看见那把星光柱剑,心里也有些无奈,“这群小变态,一个个的,怎么都没办法好好沟通呢?!”
从在喜朗峰拎刀追着他骂街的贺堂堂,到贱到让他无语的温继飞,到刚才的那两个顶级,再到这个韩青禹,他们好像都是一起的。
一切似乎都暂停了一瞬,然后,“呼!”风声起。
柱剑横空开始坠落,韩青禹伸右手接握,同时身体开始前冲。
他的身形略偏向左侧,并有少许的前倾,由速度带起来的风,在拉扯他的衣服头发。
人往前去,对比之下显得有些过长夜过大的星光柱剑,被落在了身体左后方。
而后,被韩青禹用全身鼓荡的源能潮涌带动,开始顺时针转动。
这一开始的旋动,速度似乎并不快,旋动的过程中,韩青禹连贯动作,伸左手接握,由单手变成双手持剑。
“轰!”就在他左手接握的一瞬间,巨大的源能爆发轰响。
柱剑的运动速度在同时爆发,空气鼓荡的声浪一下由风声而至潮声,猎猎,滔滔。
一种如海浪在海底攒积,倾轧四周流水般的压迫感,开始蔓延开来。
这是韩青禹倾尽全力的一记横斩。
“这孩子好强……可惜对面的人是叶简。”现场军衔较高的军官和一部分老兵,他们大概是知道叶简实力的可怕程度的,当年,他就已经很可怕了,而今,据说已经到了可以挑战军团长的程度。
“是的,速度也很快,放我我肯定接不住……但是对上叶简还不够,这样斩不中的。准备救援……”在场有顶级,他们眼力和见识都有,所以此刻想的并不是韩青禹能不能斩破,而只是能不能斩中。
这一击,如果叶简一心想避,一心想进人群,韩青禹连斩中都难。
其实这些韩青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面对叶简,这架他一点都不想打,更不敢异想天开奢望能赢。
他现在只求能稍微阻滞叶简进入人群的时间,不管他是要跑,还是会伤人或者挟持人质。
至于刚才,这么大的场子……韩青禹本来是想着老实缩在后面的,保护一下摇摇晃晃就好。
然后当时在他身边不远,另有两个慌神了的站那,他看不过去,就也给拉过来了,再然后,他发现前面还一大堆不能战斗的……实在顾不过来了,他脑子一热,就直接上了。
结果被轻描淡写地砍了个七荤八素。
“不对……”时间太短,开口的顶级这句话最终没能说完,他想说的是:不对,那记横斩很诡异。
“这特么什么东西?!”作为直面这一击的人,叶简自然比老兵们更早发现这一点。
他战斗过不少比韩青禹强的人,但是从未面对过这么诡异的斩击轨迹……就好像,那把柱剑在随他的心意,不断细微的瞬移,变幻角度。
是他对武器的操控可怕到这种程度么?还是这把剑,会主动听他的话?哪怕不依靠手臂的摆动,也可以变换轨迹?!
这种情况下,叶简不能选择避,万一闪错了,后背被斩中……他今天已经被人燎过眉毛了,要是再被一个后辈当场砍伤,而且伤在背后?!
要知道,虽然在蔚蓝的名声很差,但是叶简自身的形象,一直还都是维护得很好的。
想到这,叶简原本跃向人群的身体,在一瞬间凌空错步,他选择转身对砍……且抽出了背上第二把刀。
“来得好!”除去生命化源能之外,叶简全力。
“轰!”对撞出现的一瞬间,局部的空气凝结如实质,灰白色的气流肉眼可见,如风暴,从碰撞中心肆意乱流……扩散而出。
未及跑远的议事团和科研、医疗系统的人,被掀倒一大片。惊慌的惨叫声四起。
“叮!”几乎同时间出现的这一声响,被碰撞爆发的声响盖住,但是叶简自己听到了。
“噗!”韩青禹的身形再次倒飞出去,人在空中吐血。
而且这一次,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正如叶简所说,他不错,但还不够……还差得很远。
同时间,叶简身形落地。
双手垂落,手握两把刀…柄。
“草…”难看了。
然后人群“哗!”
“怎么了?!”
“叶简刀没了。”
1991年9月1日,蔚蓝华系亚全军大会,军团广场,20岁的韩青禹,把叶简的刀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