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议定
赵琇与高桢自小相识,早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感情就变得不那么纯粹了。这点高桢清楚,赵琇更清楚。她留意到自家祖母、哥哥态度的软化,也能留意到广平王的格外青眼,便心知自己有八成的可能会嫁给高桢。
嫁给高桢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知根知底,从小熟识,不用担心是盲婚哑嫁。况且她信得过高桢的性情为人,也能体会到他的用情之深。两人平日就常来常往的,往江南去这一年,有一半时间是住在一条船上,剩下的时间还有住在一个园子里的时候,生活习惯上早已彼此熟悉。将来若是成婚,也就是住得更近一些,不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况且赵琇心里,对高桢还是挺有好感的。这桩婚姻,在她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过她如今只有十四岁,离出嫁还早着呢。她跟高桢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广平王与张氏、赵玮心里有共识是一回事,但被外人当面打趣,就是另一回事了。赵琇脸上**辣的,心里还有几分埋怨高桢。不用说,定是他在长辈们面前说了些什么。这该不会让太后、皇帝以及蒋家的人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吧?
她跟高桢虽说有那么一点儿私情,可真的没有太出格呀!
就在她心中忐忑,脸上爆红的时候,太后慈爱地笑着开口了:“桢哥儿的婚事,确实该提了。拖了这么久,若是再不定下。只怕那孩子就要跟我急了呢。”她含笑看着脸红的赵琇,转向张氏:“张家妹子,你觉得如何?我这个孙子给你做孙女婿。好不好?”
张氏有那么一瞬略有些无措,不过静心一想,这事儿不是早就有定论了么?广平王提过不止一回了,他既有此心,一定会跟太后与皇上说的。想想她去江南之前,太后见她的那几回,那说话的语气。那满含深意的眼神,其实她心里就有了准备。要不是这样,她在嘉定的时候。也不会答应让高桢陪着孙女儿出行了。不过她原本是想着,先把孙子赵玮的婚事定下,再给孙女定亲,没想到太后这么快就提了出来。
不过方才晋见时。太后可是赏了赵琇比大部分闺秀都要贵重的东西。显然是拿她另眼相看的。如今太后避开外人,向她直接提起这桩婚事,不但表达了皇家的意愿,还给了赵家十二分的体面。因为太后没有直接说赐婚,而是问她觉得这门婚事如何,这就有些亲家之间平等商讨的意思了。皇家礼贤下士,他们赵家又怎会不知进退呢?
于是张氏便笑着回答说:“一切任凭太后做主就是。”边说还边看了孙女儿一眼,眼里满是欣慰。
她这个孙女儿。终于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了。
赵琇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太后哈哈大笑,蒋二太太十分机灵地凑趣:“恭喜太后了。又得一个好孙媳。”汾阳王太妃也含笑道贺。蒋六姑娘则抬袖掩了口,吃吃地偷笑。
太后心里高兴,再看向低头羞红了脸的赵琇,怎么看怎么喜欢,道:“好孩子,你别害羞。你可是我们桢哥儿千求万求来的。日后他若有哪里惹了你生气,你只管来寻我,我替你出气。”
赵琇这回是真的羞到恨不能在地上钻个洞了。
谁知在这时,宫人来报说:“广平王世子求见。”暖阁里的欢声笑语忽地一静,旋即又再度发出一阵爆笑。赵琇头低得不敢抬起,太后却笑得肚子都疼了,边笑边说:“桢哥儿这是等不及了么?赶紧告诉他一声,祖母正在为他提亲呢。他别这么猴急,害人家姑娘害臊了。”众人又是一通笑。宫人掩口忍着笑出去了。
赵琇真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蒋六姑娘笑着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再说下去,赵家姐姐一会儿就该恼了。太后不如赏个恩典,让我陪赵家姐姐到小花园里散散吧。只是世子一会儿进来见不着佳人,可别在心里怨我才好。”
太后笑道:“快去快去。正该叫桢哥儿着急着急才好呢。”
赵琇就在众人的笑声中低着头,随蒋六姑娘走出去了。
在后殿入口处,她与正要进门的高桢擦肩而过。高桢方才听了宫人的话,正欢喜得紧,瞧见她就想上来说话。她嗔了他一眼,又低了头随蒋六姑娘出去了。高桢都愣住了,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背影瞧。蒋六姑娘回头望见,咬了袖角忍住了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细碎的笑声。赵琇听了,越发觉得窘迫。
等到了小花园,看不见后殿的入口了,赵琇回头望见高桢进了殿内,才松了口气。
蒋六姑娘笑着对她说:“赵姐姐……呀,不对,今后可就不能再叫你姐姐了,反而你该叫我表姑姑才是。我的辈份升了呢,告诉四姐姐,她也一定会十分欢喜。”
赵琇红着脸说:“六姑娘倒不怕我把你叫老了。”
蒋六姑娘瞪大了双眼,随即又笑了:“你居然还能顶嘴,真是好得很。今后见了熟人,可别扭扭捏捏的,那就不好玩儿了。我也不怕你把我叫老了,无论你怎么叫我,我辈份儿在那里呢。你不叫,世子也会叫我一声表姑姑。我从小就听惯了,怕什么?”
赵琇啐她一口,才道:“好得很,你既然不介意,那我就大大方方叫你一声姑又如何?只是表姑母身为长辈,这大过年的,怎么也不赏我这个晚辈一个红包?”
蒋六姑娘的双眼瞪得更大了,又是气又是好笑地拧了她的脸一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意替你解围,拉你避开别人的笑话,你竟还要问我要红包?”
赵琇边躲边笑:“是你要做我表姑姑的。给红包也是应有之义。你忘了,我好心提醒你。你不谢我就罢了,怎的还拧人呢?”
蒋六姑娘啐道:“我爱拧就拧了。你跟善文都是我的侄媳妇儿,我要拧她,她从来只有听话的份,难道你还不让不成?”
正笑闹间,高桢又出了后殿,直往小花园这边来了。蒋六姑娘见了惊讶,掩口笑说:“他居然这么快就脱了身?太后真是疼孙子。既如此,我也该有眼色些。”便装模作样的四周望望,道:“哎呀。这大冷天的,在这外头赏花,不带手炉可不行。方才我怎么忘了呢?”然后对着走过来的高桢道:“好侄儿,你表姑姑忘了带手炉。要失陪一阵。你替表姑姑陪陪客呀?可别失礼了。”
高桢含笑看了赵琇一眼,赵琇故意把视线投入别处。他笑得更深了些,对蒋六姑娘说:“表姑姑只管去,这里有我呢。”
蒋六姑娘给赵琇使了个眼色,便忍着笑走了。
赵琇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低头绞着帕子不说话。
高桢掩不住脸上的喜色,慢慢走到她身边,咳了两声。低声道:“赵妹妹,太后已经为我向你祖母提亲了。”
赵琇轻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高桢又往她靠近了一步:“你祖母已是答应了。”
赵琇脸上发烫:“我知道。”
高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们正在里头商议咱们的婚期呢。”
赵琇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至少……也得要到两年后吧?”
“怎么可能?!”高桢断然否决,“两年太长了!顶多等到你及笄!”
赵琇想想自己的年纪,小声埋怨说:“那时我还小呢……家里哥哥还未娶亲,等他娶了嫂子进门,总得让嫂子把中馈接过去,上了手,才好办我的婚事呢。我知道王府需要有人打理后院,可你也想想我们家的难处……”
高桢道:“我娶媳妇,可不是为了找个管家。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管。在我心里,只是盼着能早日将你娶回家罢了。若是可以,我真恨不得你明儿就到我们家来,也省得我日夜着急,望穿秋水。”
这话说得赵琇脸更红了。十七岁的男孩子,知不知道他这话带着什么意味?
高桢显然是知道的。他把话说出了口,才有些后悔,生怕唐突了心上人。他小心翼翼地瞄了赵琇一眼,正好赵琇也偷看过来,两人对视,都有些不好意思,各自转开头去。
他们只管跟对方说话,却忘了远处还有不止一位的偷窥者。蒋六姑娘看得忍俊不禁,跑回殿内跟太后等长辈们描述。她虽听不见高桢与赵琇在谈些什么,但光看他俩那害羞的形止,就足够她打趣的了。
张氏听得虽好笑,却也有几分不安:“还是让琇姐儿回来吧?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呢,即使说定了亲事,也该避讳些的。”
太后却笑着阻止她道:“不妨事,就在我这慈宁宫的小花园里头,他俩又都是懂事知礼的好孩子,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况且他俩青梅竹马,原是时时得见的。这亲事一定,就不好再见面了。桢哥儿还不知会如何着恼呢。我本想早早替他俩定下亲事,却是桢哥儿父亲劝住了我,说他俩若是早早定了亲事,南下时要如何见面呢?还不如等回京以后再说。可惜桢哥儿不能体会他父亲的苦心,倒是催着让我向你家提亲。我只好依了他,回头看他如何懊恼去吧!”
众人又是一番笑。
太后又对张氏说:“明儿旨意就下去了。今日要先给李家颁旨,桢哥儿虽是哥哥,却比不得皇长子,自然要晚一些。等旨意下去了,礼部与宗人府就该忙活起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家派两个和气些的女官过去,教导琇姐儿礼仪宫规——其实琇姐儿本就极熟的,倒也不必担心学不好。只是有一点,因桢哥儿需得赶在皇长子之前娶妻,这婚期肯定是不能拖太久的。明年秋天就不错,那时候琇姐儿也及笄了,你觉得如何?”
张氏有些迟疑,这么说来,孙女儿在家就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蒋二太太在旁劝她:“我们知道老夫人舍不得孙女,只是您也请想一想,广平王府一直没个主母打理中馈,到底不象话。这一年多的时间,已是极限了。总不能叫世子这个做哥哥的,比皇长子还要晚娶媳妇吧?”
张氏也明白,皇长子封了皇储,娶正妃之前,有个两年的准备时间就差不多了。高桢明年秋天娶亲,时间确实刚刚好。有一年多,也足够她把孙媳妇娶进门了。于是她便点了头:“一切就任凭太后娘娘做主吧。”
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
皇长子的婚事定了,广平王世子的婚事定了,汾阳王太妃开始为自己的孙子请求:“太后娘娘先前看中了几位姑娘,不知我们家的孩子,可有那福气娶得其中一位为妻?”(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计划
太后赐了三位姑娘玉香囊。这三位姑娘,就是她给宗室子弟们看中的。除了赵琇是说给自己的亲孙子以外,剩下两位一个是给京中宗室郡王的嫡次子,另一个则是留给汾阳王世子的。
三名宗室子弟,都是十五到十七岁的年纪,应该娶媳妇了。三人都是嫡出,有两名是世子。给他们选妻子,自然不能随意凑合。太后得了三家托付,在京中勋贵、官宦人家里挑人,三筛四选下,才挑中了几位——当然,赵琇是她早就看好了的,不过是算在里头罢了。今日大朝会后召见,她就是打算把人选定下了。
不过,她原本是打算把真定侯府的千金留给京中那位郡王嫡次子的。这小姑娘端庄稳重,也懂事知礼,瞧她母亲的行事作派,就知道她被教养得很好,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与上头的长嫂世子夫人应该可以相处融洽。真定侯府式微多年,家计艰难,这小姑娘跟着母亲学习当家理事,想必将来跟着夫婿分家出去,也能独挡一面。至于日后生计,那郡王嫡次子虽不能继承家中爵位,却也是父母的心头宝,分家时肯定少不了一份丰厚的产业。就算娶个嫁妆少些的媳妇,也碍不了什么事。
而汾阳王世子,太后原本是打算把那位与汾阳王太妃有亲的国公府千金指婚过去的。一来她与汾阳王太妃有亲,天然就成了太妃的盟友,嫁到嘉定汾阳王府后。能帮着太妃抗衡老太妃与汾阳王妃,防止那两位主儿又生出什么荒唐的事来;二来则是因为她出身国公府,牌子够硬。嫁进汾阳王府后,压得住上头两层婆婆,老太妃与汾阳王妃不敢轻易以孝道压人。
太后事先跟汾阳王太妃商量过,后者也颇为赞成。虽然今日是头一回见未来孙媳妇的人选,可是汾阳王太妃早就心里有数了。只等见过姑娘,观察上几日,没什么问题就会请太后下旨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位国公府千金明摆着是冲皇长子妃的位子来的。一见位子旁落,她就立刻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来。虽然后来醒觉得快,也收敛及时。但也足以证明她的心思了。本来嘛,几个人一同参选,有人入选,自然就会有人落选。落选的姑娘也不代表就不能嫁人了。站在太后的立场。也不会说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太后与汾阳王太妃妯娌俩连日相处,关系正融洽,便有些觉得那姑娘不配嫁入汾阳王府了。
汾阳王太妃也发现到了那姑娘面上的表情变化,同样没什么好脸色,进暖阁时还特地跟那对母女打招呼,随太后一起离开的时候,她眼角都没扫人家一眼。
本来就是远亲之女。从未见过面的。原以为会成为她的孙媳妇,因此她才会表现得热情些。但这姑娘落选皇长子妃后。连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住,将来嫁入了汾阳王府,又怎能斗得过老太妃与王妃?还是算了吧。况且她们母女二人如此热衷于皇长子妃之位的争夺,如今落选了,万一太后将那姑娘指给汾阳王世子,她们母女误会是汾阳王太妃事先向太后求旨,才害得那姑娘未能成为皇长子妃,心中生怨可怎么好?汾阳王府已经够乱了,再添一个她,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汾阳王太妃此时向太后求问,就是想要婉拒这位姑娘。
不过太后早已预料到她的想法,便问她:“你觉得真定侯之女如何?”
汾阳王太妃心里也料到是这姑娘了。只有三人得赐玉香囊,赵琇是定给了广平王世子的,国公千金不合适,剩下的就只有真定侯千金了。她对真定侯家的情形不了解,方才观察,姑娘确实是好姑娘,容貌礼仪、行止气度都不错,就是没摊上个好祖母。可这个祖母反正是住在真定的,等姑娘嫁去了嘉定,难道她还能到千里之外给汾阳王府添麻烦不成?
只要姑娘本身明白事理,知道好歹,就比别的强了。汾阳王太妃也不在乎真定侯府式微,有个侯府的名头,怎么也比老太妃与王妃的出身强些。
于是汾阳王太妃便笑着说:“真定侯千金自然是极好的。若能得这样端庄懂事的姑娘为妻,也算是我们家世子的福气。不过我还得跟我们家王爷商议商议,总要他点了头才好。”
这也是应该的。汾阳王太妃不过是见了真定侯千金一面罢了。既是娶嫡长孙媳,自然不能太随便。汾阳王身为世子的亲生父亲,这婚事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至于真定侯府那边,就没人去问他们的意思了。如今的真定侯府可没这个体面,可以享受与建南侯府同等的权利与待遇。旨意下去,他们就得遵照而行。不过太后想到方才真定侯太夫人的言行,心里有些气,决定即使汾阳王认可了婚事,也要过些日子再下旨。反正汾阳王府比起广平王府,与皇室的关系又远了一层,甚至还不如那家郡王府的血缘亲近。落在最后才指婚,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与太妃有亲的那位国公千金,就只能许给那郡王嫡次子了。这门亲事对国公府而言,也颇为体面,想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姑娘心气是有些高,喜怒形于色,但做事的分寸还是有的,嫁进郡王府后,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下连汾阳王太妃的心事也有了着落,暖阁里人人都满意极了,开始有心情去评价一番其他几位姑娘。
比如曹萝,太后也挺喜欢,就是嫌她稍微软弱了些,不是个可以掌家理事的料,做个寻常官宦人家的主母就够了。只是她父亲曹泰和执掌禁军,她最好别嫁进宗室或是掌权的人家。以免生出事来。
又比如丁家姑娘,虽说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心气也高。还有心计有韧性,太后就担心她会生事,不希望让她嫁进皇室。
评完了今日见过的姑娘,众贵妇人们又把话题顺延到了京中那些未曾入选的闺秀来。汾阳王太妃还有嫡次孙,蒋家也有子弟未成亲,都挺关心这个话题的。太后问起张氏:“建南侯也还未婚配吧?他年纪比桢哥儿还要大些,也该早些定下了吧?”
张氏回答:“已经看好了人选。是玮哥儿与琇姐儿母亲米氏娘家家族里的姑娘,品貌都是上等。不过她父亲刚从杭州任上回京述职,眼下过年事多。也不方便说亲,因此就拖延下来了。臣妇本来是打算在正月里跟她母亲把事情说定的。”
听说建南侯也要死会了,太后还觉得可惜。赵玮可是个优秀的好青年呀。虽然赵琇嫁给高桢后,蒋家几个姑娘跟赵玮就错了辈份。可是李家还有未许人的女儿。宗室里也有品貌不俗的郡主、县主们。太后她老人家还是挺喜欢做媒的……
这时候。宫人来报说,乾清宫来人了,皇上与皇长子正准备起驾过来,陪太后用午膳。
这其实就是在示意众位女眷赶紧告退的意思了。众人也十分知情识趣,纷纷起身。张氏想起了赵琇来,太后便笑说:“我使人唤桢哥儿和她回来就是。这两个孩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这半天的功夫,竟还未回来。难不成他们在外头站着,就不觉得风冷?”
众人又是一番笑。
高桢与赵琇其实在说家常话呢。高桢说起自己要成婚了。住的院子肯定要重新修缮一番,说不定还要改建。问赵琇喜欢什么样的屋子,一并说了,他好叫内务府的人出图纸。
赵琇一时间还说不上来,回想起高桢那院子,觉得本来就挺好的,其实不必改建。
高桢却觉得:“哪里好了?我一个人住也就罢了,等你嫁进来,连主带仆的,怎么住得下?就算是放东西也放不下。况且那些房舍也有年头了,很该重新修一修,否则叫人看了也不象话。”然后便说起了改建的计划,哪间屋子做厅堂,哪间屋子做书房,哪间做琴室,哪间做画室,还让赵琇日后有了专门的画室,一定要把江南之行画的那些写生都重新画成大图来,他也好日日欣赏。
赵琇白了他一眼:“我哪里有那空闲?景致好的地方,若是我写生的画稿也足够详细,那我得闲时画一画也就罢了。每个地方都画,要画到什么时候?我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手头上那些西洋文书,也需要时间去翻译的。日后若去了什么新的地方游玩,我也会画下来。事情那么多,时间哪里够用呢?”
高桢笑着说:“时间自然是够用的,我们有几十年的功夫呢。你且慢慢儿画。等画完了江南,咱们再往别的地方玩儿去。”
赵琇听了又惊又喜:“可以吗?”
“当然可以。”高桢说,“只要向皇上求个旨意,让他放我们游山玩水去就行了。他只是防备父王与我参与政事,我们爱风花雪月,他怎会不允?大不了多带几个他赏的侍候人就好。”
赵琇听得欢喜,想了想,道:“若是王爷的眼睛到时候已经好了,咱们就把他也带上,好不好?我祖母若也想去,也可以请她老人家一起来。不过她身体不好,大约不乐意出远门。我哥哥又有公务在身……也罢,就算他们不能与你我同行,也无妨。等我将路上的景致一一画下,拿回来给他们瞧,他们也算是同游了一回。”
高桢笑得欢喜:“好妹妹,你的主意真好。我细细一想,这样的日子跟神仙似的,真恨不得你明儿就嫁给我。”
赵琇嗔他一眼,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渴望呢。说起婚后的诸多计划,她的心也渐渐热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提亲
在出宫回府的马车上,张氏听赵琇说完刚才与高桢都聊了些什么,简直要瞠目结舌了。
她结结巴巴地瞪着孙女儿:“你……你就这样跟世子谈起这种事,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么?”一般人家的闺女,哪有刚定下婚事,就大咧咧地跟未婚夫婿商量起婚后住的屋子怎么收拾,要到哪里去游玩的?再大方的女孩儿,也该害羞一下,红个脸吧?
赵琇十分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跟他也认识十几年了,早就混得极熟。在屋里我也害羞过了,若是再害羞得连话也不敢说,那也显得太假了些。将来要住什么屋子,做什么事,这都是正经该商讨的,他既然问我的意思,我自然也该说出自己的想法呀!”她反而觉得张氏的纠结没道理:“他若真打算重修院子,怎么也该将图纸给我们送来吧?到时候我们还不是得提点意见?”
“话是这么说没错……”张氏还是很纠结,“可那是过些日子的事了,况且他送了图纸来,咱们看着删改,也不是当了他的面说的,本是应有之意,不必害羞。可你如今……才刚跟他定下婚约……”会不会让高桢觉得她脸皮很厚呢?就算高桢不觉得,那也是太后的地方,就不怕太后笑话么?
赵琇明白祖母的意思了,笑道:“祖母想那么多做什么?世子对我十分熟悉,清楚我本性如何。我平日跟他就不爱讲什么俗礼,现在才开始装模作样。他一瞧就知道我是装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照常行事就好。就算我跟他成了未婚夫妻,他还是他。我也还是我,跟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张氏默了一默,苦笑着不再多说了。也罢,只要高桢不嫌弃就好。而看她们出宫时,高桢那眼巴巴满面不舍一路送出慈宁宫的模样,就知道他眼下压根儿就没有嫌弃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既然开口定下了这桩婚事。想来后头也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她无须操心太多。
眼下她更关注的,是孙子赵玮的婚事:“你哥哥还未说亲。你倒先定下了婚事,叫外头的人看了不象。正巧米家人就在府中,一会儿回去了,我就跟米夫人提你哥哥的事。”
赵琇听了大喜:“真的?今儿就提吗?”之前米省之一家到京时。正是年前最忙碌的时候。他们家又忙着安顿下来,因此张氏不好提别的。如今过年了,正好有空,提亲什么的,正该解决了。
回到建南侯府,赵琇高高兴兴地扶了祖母张氏下车回院。不一会儿,赵玮也从宫中回来了。他连大朝服也没顾得上换下,就先赶来见祖母。直接问:“太后向祖母提亲了?”显然已在宫中得了消息。
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氏高兴地说:“确实提了。我也答应了。太后娘娘说,不用多久旨意就会下来,就跟在皇长子赐婚的旨意后头。”她好奇地问赵玮:“你在宫里也听说了?”
赵玮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看了妹妹一眼,有些不舍,但想起高桢连年来的殷勤表现,也有几分安心。不管怎么说,这厮虽然心怀不轨,但好歹也是诚意满满地请长辈提亲求娶了,倒也不是轻浮不负责任之辈。日后他便是他赵玮的亲妹夫,当一家人好好相处就是。
赵玮回答张氏说:“大朝会之后,皇上留了几名重臣说话,又把我等参与审理堤坝案的人员召去相询。御前奏对之后,因皇上不曾说许我们出宫,我也不敢擅自离开,便在侧殿等候,听见皇上宣召了曲水伯,命他替皇长子往李家提亲。我们在外头的人,就知道皇长子妃已经定下了李家千金。后来又见尚太傅入殿,旁人都说,也是奉旨做媒人,只是不知做的是哪一家,难不成皇长子要同时娶正侧二妃么?可也用不着请尚太傅出马吧?出宫时我在路上遇见尚琼尚兄,他向我道贺,我才知道尚太傅奉旨,是要到咱们家来,替广平王世子求亲。”
曲水伯为皇长子向李家求亲,凭的是他皇长子亲外公的身份,也是代表着皇后一系对新出炉的皇长子妃的认可。但若单论在朝野间的地位,曲水伯可比不上尚太傅。皇帝命尚太傅为广平王世子高桢求亲,真是给了这个侄儿十足的体面,连带的建南侯府也脸上有光。
张氏听了心中更是欢喜,连声道:“等尚太傅上门时,你可一定要好生招待好了,万不可失了礼数。”
这是当然的,赵玮立刻答应下来。
赵琇小声问赵玮:“曲水伯事先知不知道皇长子妃花落谁家?他没什么意见吧?皇后那边可有消息?”
赵玮摇头:“我不知道皇后怎么想,但曲水伯对这门婚事似乎颇为意外,可也欢欢喜喜地接了旨。横竖皇长子妃之位不可能落在谢家女儿头上,也没谢家姻亲家的女儿什么事,是谁来做,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皇后境况不佳,曲水伯理应心知肚明,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惹太后、皇上不快。”
说得也是。赵琇不觉得曲水伯谢家会生什么事端,只是有些担忧皇后。她对与蒋家有亲的儿媳妇是否有好感,还真是不好说。但愿她听到消息后,不会闹点夭蛾子出来,给宫里添堵。
将这个想法往脑后一抛,赵琇看着哥哥赵玮,又笑了起来:“哥哥,我的婚事算是定了,你还没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呢。你是不是也该上点心?”
一提这件事,赵玮原本稳重严肃的面庞立刻一变,成了个满面通红的青涩少年,结结巴巴地说:“妹……妹妹在说什么呢?”
赵琇向张氏挤了挤眼,张氏见了好笑。便催着赵玮:“回屋去换了衣裳,就把你堂舅、堂舅母请过来。趁着他们也在咱们家做客,赶紧把你的婚事给定下了。不然被你妹妹抢了先。还不知外头的人怎么笑话呢。”
赵玮的脸更红了,双眼却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他看着祖母,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扭头跑了。赵琇见状,便忍不住笑倒在张氏怀里。
张氏拍拍她的头,也不由得笑了:“快回房去换衣裳,大半天了。你也不嫌重?”
赵琇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作家常打扮,又重新回到了张氏的院子。赵玮已经利落地换了常服。把米省之一家给请了过来,一屋子人正说说笑笑的。等赵琇进了屋,给众人见过礼,张氏便命人开饭。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简单的午饭。
饭后众人转移到花厅里。丫头们奉上香茶,张氏就给赵琇交代了一个任务:“领你米表姐到你屋里玩去吧。我们大人说些家常话。”
米颖芝目露疑惑,但她父母都没有阻止的意思,赵琇又满面笑容地热情相邀,她顺从地笑了笑,行了礼便跟着赵琇离开了。
赵琇知道张氏这是要支开她们说提亲的事,虽觉得不以为然,但也表现得很配合。她拉着米颖芝回到自己的院子。聊了些家常话,下了两盘棋。请米颖芝品尝了香茶,观赏了自己画的几幅画。瞧见张氏那边还没派人来催,赵琇便索性叫丫头开箱寻了双陆棋出来,跟米颖芝玩了一盘。
第二盘还未结束,张氏院里的婆子便过来传话了:“老夫人请大姑娘、表姑娘过去呢。”赵琇便知事情成了,忙将棋子一扔,拉了米颖芝一道过去。
米颖芝猝不及防,有些莫名:“妹妹今儿是怎么了?”
赵琇神秘地笑道:“一会儿姐姐就知道了。”
回到花厅里时,三位长辈都面带轻松的笑容,赵玮在旁恭敬地给米省之夫妻倒茶。米省之看向他的目光中虽带着几分严厉,但也透出了欣赏与亲近的神色,比从前舅甥相称时更甚。米夫人更是满面欣喜,看到进屋的米颖芝,就笑得更深了。
赵琇见状,心下一松,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只有米颖芝还一无所知,不过瞧着屋中众人的情态,她不知为何,隐隐有所察觉,脸微微发起红来。
这时,有婆子来报:“柱国将军府上的太夫人打发人送了贺礼来。”
曹太夫人与赵家相熟,年礼早就送过来了,又怎会在大年初一又送一份礼?既是贺礼,不用说定是贺赵琇被指婚给广平王世子了。她的儿媳曹方氏也是今日慈宁宫座上客,肯定早就得了消息。凭曹家与赵家的交情,第一个送贺礼来也是合情合理。曹家既打发了人来,张氏自然就得召见一番。
米夫人便笑着对张氏道:“府上过年事忙,我们一家就不打搅了。回到小院里,行事也更便宜。”
张氏没有劝阻,她还得去请媒人上门提亲呢,米家暂住的小院就充作亲家宅院,行事也更方便些。否则米家人还在建南侯府内,赵家如何上门提亲?
张氏热情地说:“那我就不送了,玮哥儿送你舅舅舅母和表妹回去。时间有些紧,该办的也当一一办起来了。老身必得请一位体面的大媒才是,还请静候佳音。”
米省之与米夫人都满意地微笑点头。米颖芝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赵玮紧张地送米家人离开,赵琇陪着张氏见曹太夫人打发来的婆子。今日来的仍旧是曹大力家的,果然是来贺赵琇订亲的,但也同样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因皇长子订亲的事有些阻碍,广平王世子的事可能也顺势拖下来了。不过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只是需要多等两日罢了,曹太夫人让他们别担心。
张氏愕然:“出什么事了?”
曹大力家的压低了声音说:“宫里出来的新消息,说是曲水伯正预备去提亲,皇后娘娘知道了,便闹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争执
皇长子妃人选已定的消息倒不是曲水伯透露给皇后的,但这种合宫欢庆的大喜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皇帝这边下旨命曲水伯去提亲,在殿外候传的官员与值定的侍卫们就知道了,在殿内外侍候的宫人自然也不会例外。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反而是难得的大喜,说不定上头会发赏钱下来的。况且李家千金对宫里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性子极好,为人也明白,将来做了东宫太子妃,对底下人想来也会仁慈体恤。对于皇长子身边侍候的人而言,有这样的主母真是再幸运不过了。于是人人欢欢喜喜地私下交头接耳,其他宫人见了凑过来听一耳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欢喜。这件事就这么在宫里迅速传了开来。
皇后入主中宫,手下也有那么几个人。其中心思灵活或心术不正的,基本被皇帝给撵了,剩下的都是老实巴交又没什么心计的人,不会在皇后耳边进什么谗言。也因为如此,宫中对这些宫人的管束并不严密。皇后被软禁,出不得坤宁宫,但她手下的人却可以时不时出个门,每日往皇子、公主们的住处探望一下,回来向皇后禀报几个孩子的生活状况。她们很快就从皇长子身边侍候的宫人处听说了消息,立刻就向皇后透露了风声。
其实她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皇后要娶儿媳妇了,是件大喜事,皇后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些。心情也好一点,病都能好得快些呢。
可是皇后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为了给嫡长子挑一个合适的正妃,挑了好几年。总觉得每个闺秀都有不足之处,配不上她优秀的大儿子。如今她病了,又被软禁在坤宁宫,没办法继续为嫡长子选秀,但这件事她还是放在心上的。每日自怨自艾之余,也会抽出那么一个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回忆曾经见过的名门闺秀。挑肥拣瘦一番,看哪一个更适合给嫡长子做正妃,哪一个又可以做侧妃。
出身高贵、家人又掌有实权的嫡出闺秀。若是性情端庄大方,教养出众,可以做正妃;家世略次一等的,最好是书香人家出身、温柔美貌多才的女孩儿做侧妃。正适合给皇长子红袖添香;家世再次一等。又或是庶出的美貌官家女儿,可以做个侍妾,但一定要身体健康、好生养,日后才能为皇长子诞下健康的孩子。无论是妻还是妾,都必得出身不凡,品貌双全,还得有温柔和顺的性情,绝不能妒忌吃醋。引得后院不安……
能满足皇后娘娘这些要求的闺秀可不多。就算样样符合了,她也能挑出几样不足之处来。不是长相不够美。就是个性太要强,又或是父兄中有哪一个行事不顺她的心,堂姐妹族姐妹甚至是堂姑姑族姑姑里头,有哪一个出嫁后表现得太过善妒了,闹出河东狮的名声……
应该说,皇后娘娘有时候还是相当双标的。有些事,她自己做得,却容不得儿媳妇去做。有些要求,她觉得皇帝应该做到,却认为儿子不必遵守。
所以,当宫人告诉她,太后与皇帝为皇长子定下了李善文为正妃时,她当时就炸了。等急召父亲曲水伯过来询问,得知这个消息的确是事实之后,她马上就闹了起来。
李善文家世不显(与皇后看得上眼的众多名门闺秀相比),容貌不是极美,才学不是最出众的,才干也不曾压倒众人。她没有执掌实权的父祖叔伯,也没有人尽皆知的才名,甚至从来没有在皇后面前献过殷勤,她凭什么做皇长子妃?
这一定是太后蒋氏的私心作祟!谁叫李善文有个蒋氏女的祖母?太后为皇长子选择这样一位正妃,也不知是不是想借机打压皇长子,让他得不到有力的岳家。而未来的皇长子妃与蒋家亲近,将来在皇长子枕边吹风吹得多了,说不定还会劝得皇长子与皇后生分。
皇后一想到这些,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她在坤宁宫中发飙,又责怪父亲曲水伯不但没有劝阻皇帝下旨,反而还助纣为虐,帮着皇帝阻碍皇长子的锦绣前程,是对她这个女儿以及皇长子这个外孙的背叛!
曲水伯原本还能守着君臣之礼,对着身为皇后的亲生女儿保持恭敬的态度,听到她这么一说,也没法冷静了:“皇后娘娘说的什么话?!皇上既然下了旨,自有深意,皇长子也点了头。臣要如何劝阻?又有什么理由去劝阻?!”
皇后摔了杯子:“大郎分明是被逼着答应的,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父亲是他的亲外祖父,都不肯替他做主,他就算是有一肚子委屈,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曲水伯简直没法跟女儿说话了,索性冷下脸道:“皇长子选妃已经选了好几年,娘娘一直不曾定下人来,早得罪了一圈人,朝野之间也是闹个不停。如今太后与皇上替娘娘做了主,定下的皇长子妃也是品貌双全,德言容功样样无可挑剔,就算家世略差一些,也正好避免外戚之祸,娘娘有什么好反对的?若是反对,为何不早早向皇上进言?娘娘若有心仪的人选,就该早些告诉皇上才是。如今圣旨都下了,您才来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皇后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她倒想早些定下人选,可问题是那些人选个个都有不足之处,她不想委屈了嫡长子,才会一拖再拖。况且嫡长子年纪还轻,也用不着急着定下婚事,哪里想到太后与皇帝这么快就下了旨呢?她是猝不及防,心里也怨气冲天。这样的大事,太后与皇帝怎能不问过她的意思就做决定?居然连儿子都没给她递个话!
她直接对自己的父亲下了命令:“父亲且寻个理由推了差事,回家闭门不出。我去跟皇上说。让皇上重选一位闺秀。几家国公府的千金,几位阁老的孙女,都是上好人选。哪个不比李家丫头强?”
曲水伯如今根本就不肯听皇后的意思:“娘娘只管去跟皇上说话,臣已领了旨意,却是不能不遵旨而行的。娘娘只顾着自己高兴,臣却还得顾着谢家这一大家子的前程。违抗圣旨这种罪名,臣还不想往自己头上栽!”说完调头就要走。
“给本宫拦下!”皇后气得向身边的人下了命令,曲水伯一听也火了。就算他如今是臣下,女儿贵为正宫皇后。但也还是他的女儿,竟然用这种语气对亲生父亲说话,她眼里还有没有孝道?!
父女正僵持着。皇帝闻讯,带着皇长子赶过来了。
皇帝一来到,第一时间就是先给岳父解围:“曲水伯先退下吧,只管照着朕的旨意行事就是。皇后这里有朕呢。”
曲水伯正气得脸色发白呢。闻言连忙退下了。然后立刻调头出宫。他决定马上去李家提亲,完成皇帝交付的使命。至于那个不孝的女儿,他早就不想管了。一家子的体面都几乎葬送在她手里,生生叫外人看了笑话。皇长子还在呢,他总不能为了个不孝女,就把亲儿子、亲外孙的前程都给耽误了。
曲水伯走得快,皇后拦不住,就向皇帝发难:“皇上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将臣妾的父亲赶走?!”
皇帝冷着脸道:“你冷静些吧!当着皇儿的面。你对自己的父亲可有半点礼敬之处?你不觉得丢脸,朕还担心你把皇儿教坏了呢!”
皇后一窒。回想起来,方才对父亲似乎确实有些过分了。可她心里如今更关心的是儿子的婚事,连忙抓住皇长子的手臂:“大郎,你老实跟母后说,这门婚事你是不是不满意?对着母后,你完全不需要有半点顾虑,只管说心里话就是!”
皇长子为难地对她说:“母后,儿臣并未对婚事不满。李家姑娘……儿臣是见过的。皇祖母是见儿臣答应了,才下了旨意,并不曾逼迫儿臣什么。”
皇后根本不肯相信:“李家丫头有哪里好?朝中重臣的女儿,还有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你也没少见。她们难道不比李家丫头强么?”
皇长子却摇头说:“那些姑娘自然也有她们的好处,但若不是因为儿臣即将册封为皇储,只怕她们还未必看得上儿臣。况且她们家世太好,就怕心思也大。日后入主东宫,容易生事。倒不如选些官位不高的世家之女,知书达礼,知所进退。”
皇后只恨儿子太天真:“大郎,你懂得什么?家世好,她才能给你带来助力。你如今还不曾立储呢。”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即使立了储,也不代表就一定能坐上皇位了。广平王不正是最好的例子么?
皇长子微笑道:“儿臣用不着靠岳家的助力。”
皇后急了,还想再说他几句,皇帝在旁冷笑了:“真是笑话。朕的儿子,朕的嫡长子,想要立储,原来还要依靠媳妇娘家的助力?他若如此无能,还不如直接放弃储位算了。靠着吃软饭上位,日后就算继承了朕的大位,也没法在朝臣面前立起来。”
皇后咬了咬牙,紧握着儿子的手腕说:“若你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想娶高门大户之女为正妃,母后也由得你。只是李家丫头不论家世,单论品貌,也不是最出众的那个,你怎么就看中了她呢?”
皇长子平静地回答:“儿臣对李家姑娘并不熟悉,却听说过些她的事。她随蒋家六表姑入宫陪伴皇祖母,侍奉皇祖母十分用心,足可见她纯善仁孝。而她与蒋家六表姑要好,蒋家六表姑性情开朗,时常出宫回家去探亲访友,李家姑娘留在宫中,并无怨言。皇祖母让她抄经,她就抄经;皇祖母让她读书,她就读书。皇祖母曾问她,是否觉得无趣。她却回答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就能寻得其中乐趣。所以儿臣想,她一定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在深宫中生活,能耐得住寂寞,才是最要紧的。即使儿臣日后因为政务冷落了她,她想必也能自得其乐吧?”
皇后愣住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 灰心
皇后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面露苦涩:“傻孩子,那样的姑娘有什么好?你冷落了她,她还能自得其乐,只能证明她对你并无情意。身为妻子,却对丈夫并无情意,又怎能算得上是个好妻子呢?母后绝不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皇长子却不赞同她的看法:“母后,儿臣不日立储,将来注定了要将心思放在政务之上,不可能耽于情爱。儿臣的妻子,只需要尽到她应尽的责任就好,不需要对儿臣有多深的情意。儿臣既不能专情于她,又何必苛求她必须专情于儿臣呢?”
皇后看着儿子的眼神,就象是他说了什么荒谬的话:“那依你所言,你的妻子不爱你才是好的了?你是不是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长子低下头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还有许多事可以做,把男女情爱看得太重,只会误事。若儿臣只是平民百姓,又或是寻常宗室子弟,整天想着风花雪月之事,倒也无妨,不过是误了自己的前程罢了。可儿臣若为一国储君,却将情爱看得太重,极有可能会误了大事的,那时候误的就是天下臣民了。儿臣的妻子能敬爱儿臣,那当然最好,但儿臣希望,她不要太看重这些,因儿臣不能陪她,便郁郁寡欢起来。那样儿臣在忙于政务之余,还要分心担忧她。岂不是更添烦恼?”
皇后不以为然地说:“你的妻子若是一心爱重于你,就算心里不好受,也不该让你烦心。要你担忧她。便是她的不是。你却不应该因为这点小小的忧虑,就选择一位不爱你的妻子。你不必说了,母后自会为你挑选一位识大体、顾大局的贤妻,那位李家姑娘就算了吧。若你实在喜欢,就让她做个侧妃也无妨。”
皇长子低声说:“儿臣不想要侧妃。母后不是说过……夫妻之间本不该有旁人插足么?父皇与母后多年恩爱,儿臣也十分羡慕。”
皇后露出苦笑:“你这傻孩子,这怎么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皇帝忽然插嘴。“儿子如此懂事,因你言传身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难道不该高兴才是么?”
皇后猛然转头看他。脸色都变了:“皇上这话是在暗示些什么?”
皇帝冷笑:“朕能暗示什么?皇后如今越发糊涂了。难道大郎聪慧懂事,又明白事理,你却非要他照着你说的去做,到底是真心为他着想。还是只为了自己的面子?”
皇后浑身一震。瞪着皇帝不说话,皇长子见了担忧,连忙哀求:“父皇,母后,请你们不要再吵了。”又去求皇后:“母后,儿臣对这门婚事真的没有不满之处,李家姑娘,儿臣也是看中的。母后属意的那些高门大户之女。儿臣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无一人能称儿臣的意。母后就别再生气了。只当成全了儿臣!”
皇后气得直跺脚:“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今儿闹这一场,还不是为了你么?!”结果事情没成,儿子倒来拆她的台了,叫她如何不生气?
一直躲在殿门后的皇次子忽然冲了过来,一把将皇长子推开:“皇兄不要再哄母后了,你方才说了半天,不就是嫌弃母后整天为了纳妃的事情跟父皇闹,不识大体么?母后处处为了你着想,你怎能站在父皇那边伤母后的心?你这是不孝!”
皇帝皇后与皇长子都没料到皇次子会忽然冲进来,齐齐愣了一愣。皇帝最先反应过来,怒道:“二郎,住口!”
皇次子没有顺从,反而不甘示弱地与父亲对瞪:“父皇也不必拦着儿臣,儿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皇兄能得父皇松口立储,还不是母后的功劳?如今他可以立储了,就嫌弃起母后来了,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他反抱住皇后的手臂,气呼呼地说:“母后别生气,您还有儿臣呢,儿臣会孝顺您的。”
皇后看着皇次子,眼圈也不由得红了。她抱着小儿子哽咽道:“母后知道你的孝心,只是你皇兄是你兄弟,你不该指责他的。母后相信你皇兄并没有那个意思。”
皇长子连忙辩解:“是呀,皇弟,你误会了。为兄只是不希望父皇与母后继续争吵罢了。”
皇次子冷笑:“你说得倒是好听,可别想骗过我。你若是真的心疼母后,就不该站在皇祖母与父皇那边欺负母后,而是听母后的吩咐行事才对。母后一心为了你好,你却为了储位,只想着讨皇祖母与父皇欢心,无视母后的心意。如今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呢!”
皇长子只觉得冤枉死了,手足无措地看着父母,也红了眼圈:“我没有!”
皇后虽然觉得长子的言行令她不大满意,但也不相信次子的指责。她此刻最心惊的,是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恶化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无措地打着圆场:“都别吵了,兄弟之间有什么好吵的呢?有话好好说。”
皇帝此时心中已经灰心至极:“皇后如今倒会打圆场了,可若不是你总是在二郎面前言语不当,把好好的孩子教坏了,他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我们夫妻生隙,儿子失和,从前的一家和乐就仿佛是笑话一般。看到这样的情形,皇后是不是满意了?”
皇后气愤地道:“皇上这是什么话?这难道是我的责任?!”
“难道不是你把孩子教成这个模样的么?”皇帝淡淡地唤来宫人,命他们将皇次子带走,不是带回乾清宫,而是另行安置在乾西五所处的皇子住处,由侍卫、宫人严加看管,禁足三个月,并抄写经义十遍。
这个“经义”,指的是四书五经全部典籍。要把它们全部抄写十遍,三个月绝不可能完成。皇帝还特地嘱咐了,一日未抄完,便一日不许皇次子出乾西五所,分明就是重罚超过三个月的意思了。皇后一听就为儿子叫屈:“皇上,二郎不过是对兄长无礼了些,又不是什么大过,你怎能如此重罚于他?!”
皇帝冷声道:“顶撞父亲,冒犯长兄,在皇后的眼里还算不是大过?那是不是要等到他谋朝篡位,弑父杀兄之时,皇后才觉得是大过呢?!”
皇后脸色白得象纸一样,颤声说:“你竟然如此猜疑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大声叫长子:“大郎,你快说些什么呀!”
皇长子正要张口,皇帝就阻止了他:“为君者当有所决断,不能为私情所误。若你只是一名宗室子弟,要做个好兄长,不在意弟弟的冒犯,朕也由得你。只是你如今是一国储君,就不能有妇人之仁。况且朕不过是罚你弟弟禁足抄书罢了,又能让他受什么委屈?正该叫他好好反省,自个儿都做错了什么。”皇长子顿了一顿,为难地闭上了嘴。
他虽然心疼弟弟,却不会看着弟弟走歪了路。即使母后与弟弟埋怨他,他也认了。皇后看到他的反应,心不由得凉了。皇次子的眼神却越发怨恨。
皇帝便对他说:“年后朕会命皇子傅前往教导你学问道理,你若是不用心功课,就在乾西五所多禁足些时候吧。朕说到做到,别以为你靠着大喊大叫,就能让朕改变主意!从前朕是太过宽纵你了,今日就叫你明白,你既在朕面前自称儿臣,就该懂得,你是儿子,也是臣子!什么是人臣之礼,你给朕好好学一学!”
皇次子抖了一抖,脸色有些发青。他怔怔地看向忽然变了脸的父皇,回想起从前温和慈爱从不生他气的父王,忽然发觉对方是那么的陌生。
内侍上前请皇次子移步,他紧紧抱着皇后的手臂不肯走,直到皇帝沉下了脸,他才被几个内侍合力拉走了。可他才离开,内殿里又传来了小公主的哭声,不停地叫着娘,也不知是为何发作起来。乳娘无措地哄着她,生怕扰了帝后,忙不迭将孩子抱走了,哭声渐远。
皇后只觉得心如刀割,恨恨地看着皇帝:“皇上好恨的心!先是嫌弃臣妾,如今连儿女都不顾了!皇上是不是觉得,早日把臣妾与皇儿们都逼死了,就没人再拦着皇上纳妃了?到时候又有新人给皇上生儿育女,皇上一点都不稀罕臣妾生的孩子了,是不是?!”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好久,看得她心中生出了极大的不安来,嘴上却不服输:“皇上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皇帝轻轻一笑:“皇后糊涂得久了,一向只会说糊涂话,不过今日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皇后久病,又不能教养皇嗣,后宫事务还要母后操心,这不是长久之计。朕这后宫之中,确实该添新人了。”
皇后只觉得五雷轰顶,不敢置信地瞪着皇帝。即使她猜忌过无数次,也总拿喜新厌旧、负心薄幸之类的话来埋汰皇帝,有一个事实却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皇帝从未松过口答应纳妃。她埋怨得再厉害,也清楚宫外尚未有人能获此殊荣。就算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可那一日还未到来,她就还有底气。
然而,一向拒绝纳妃的皇帝,现在却说出了要添新人的话来。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未完待续。。)
ps: 皇帝终于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第五百四十四章 涟漪
皇帝在皇后与皇长子面前松口说要纳妃,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宫,用不了多久,就连前朝那边的臣子,也要听说了。
宫人之中,也不乏妙龄女子,其中有心上进的,闻讯不由得暗暗欢喜起来。谁乐意一辈子做个侍候人的使女?即使年纪大了可以放出宫去,也觅不到好姻缘了。从前皇后厉害,皇帝又只认定皇后一人,身边连个侍过寝的宫女都没有。宫人们即使万般想出人头地,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美梦不成,自个儿倒先把小命给丢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松口,她们怎会不欣喜若狂呢?虽然皇帝没说这添的新人要如何择选,但只要皇帝愿意纳妃了,还怕她们没有机会么?
消息传到慈宁宫,那些陪着太后住的太妃、太嫔们也都坐不住了。她们自然是没有了前程的人,但她们家族里还有年轻美貌的后辈呢。从前她们就打过送亲眷家的女儿入宫为妃的主意,只是皇帝不松口,太后也不肯插手,她们只能扼腕长叹。如今这事儿又有了希望,她们都忍不住跑到太后面前探口风了。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她们那些侄女、外甥女们也就有了进宫的希望。若有哪个得了帝宠,生得一儿半女,别说她们背后的家族会如何风光了,就连她们自己,在宫里也会更有地位体面。
然后,太后怎么可能会给她们准话呢?这事儿她也是刚从传闻中知道的,还未问过皇帝呢。面对太妃太嫔们的询问。她只是微笑着说:“皇上自有主张,哀家是做祖母的人了,平日里只要吃好喝好。跟儿孙们说笑逗趣,就行了,旁的事实在无心去理会。”
不过,等把这些太妃太嫔们都打发了,她还是忍不住让宫人去请了皇帝前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想多说,总不能对一向不喜皇后的太后坦言说出坤宁宫中发生的那场闹剧吧?不管是皇后的荒唐言行。还是皇次子的鲁莽无礼,说出来只会让太后烦心,倒不如不提。如今皇后继续在坤宁宫“卧病”。皇次子被关进皇子所,曾经目睹的宫人都得了封口的命令,皇长子又是个懂事的,想来不会有没眼色的人将事情捅到太后跟前来。
他只是对太后说:“儿子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皇后卧病太久了。后宫诸事竟要让母后操心。不如早日纳个贤良女子入宫为妃,也好为母后分忧。”
太后道:“后宫事务虽繁忙,但底下的人还算得力,我也不觉得累。你要纳妃,这是大事,需得好生挑几个合适的人选,万不可再挑个象皇后那样不懂事的人了。等人入了宫,把你侍候好就是第一等要紧的大事。至于宫中事务。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调|教着就行。你要纳妃。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儿,又不是挑管事的。”
皇帝笑了笑:“儿子也没空闲去管这个,皇后病着,更是不能指望。要挑什么样的人,还得请母后帮着掌一掌眼呢。”
“这是自然了。”太后当仁不让地答应下了这件事。
不过等皇帝离开了,她还是暗下派人去打听坤宁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是她亲生儿子,十月怀胎,又从小亲手带大,她对他脸上的每个表情变化都了如指掌。就算皇帝不愿意说,她也能猜到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让一直坚持不肯纳妃的他说出要添新人的话来。她无意插手儿子媳妇的闺房密事,可若是有人让她儿子难过了,她自然不能轻易饶过!
皇帝虽然下令封口,但他对后宫宫人的执掌力却没法跟久居后宫数十年的太后相比,况且宫人里也不是个个都有硬骨头,很快便有人将情况泄露给了太后知道。
太后气得不行,又有几分心疼皇长子,对那出言不逊的皇次子,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厌恶来。那本是她疼爱的小孙子,如今她却连问都不想问一声了,还觉得皇帝罚得太轻呢。
太后是经历过两朝皇子夺嫡之争的,对其中的凶险处再了解不过了。本朝眼下仅有两位皇子,都是嫡出,一母同胞,本该没有前头两朝的危险才是。但皇次子年纪这么小,就能冲撞父兄,心中也没有多少孝悌之情,将来还能长成贤王么?该不会再出一次夺嫡之祸吧?一想到这点,太后就觉得皇次子成了隐患,而把皇次子教坏的皇后,简直就是高氏皇室的大罪人了!
她知道皇帝心里不好受,皇长子又是皇后亲生,她不能在这对父子面前说皇后的不是,但对着长子广平王与嫡长孙高桢,却没有那么多忌讳,便在他们面前尽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又为儿孙们委屈:“皇帝对妻子这么好,怎的就摊上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呢?还有皇长子,多懂事多乖巧的孩子呀,却没个好母亲,亲弟弟还要跟他过不去,简直苦死了。”
广平王面对母亲,依然是温言微笑:“母后别生气了,皇上不是已经松口说要纳妃了么?母后与其背着皇上生闲气,倒不如多花些功夫,为皇上挑个合适的妃子。皇上一个人也孤寂得太久了,可不能再委屈了他。”
一说起这个,太后果然就收了怒气,郑重道:“你说得不错,这妃子的人选必须得好好挑。那丘家的女儿是断不可能入宫的。哼,皇后能看得上的人,又是什么好女儿?”
广平王劝她:“母后且别忙着生气,依我说,皇上的妃子,家世、容貌尚且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品性贤良,为人正派,还要有过人的手段。宫里几位皇子、公主年纪都还小,若是挑个私心重的人进来,万一得了宠爱。生下皇嗣,便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几个孩子哪里禁得住磨蹉?尤其大郎。他即将立储,一旦有个好歹,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太后忙道:“这是当然了。我既要挑,定不会挑个心术不正的。要紧的是为人老实温顺,能把皇帝侍候好了。”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你方才说这妃子人选需得品性贤良,为人正派。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要有过人的手段,又是什么道理?手段厉害的人。怎能放心让她入宫来?”
广平王正想回答,便听得皇帝在门口处说:“朕也想不明白,皇兄为何这样说呢?”边说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面色不太好看的皇长子。
高桢神色微微一变。担心地看向广平王。广平王却依然面带微笑,同样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等众人彼此见过礼后,各自重新落座,皇帝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广平王微笑着说:“皇上松口要纳妃,想来并不是仅仅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吧?总该有别的理由,比如宫务繁忙,总不能一直让母后操心。又比如几位皇子、公主也长大了,皇后一直卧病。无法好好教养他们,总要有人代劳的。如此一来。若新入宫的妃子是个老实软弱的人,没什么手段,又如何能料理得来宫务,如何管教皇嗣呢?再者,皇后娘娘可不是能轻易容人的,新来的妃子若不能哄得她高抬贵手,又或是保住自己,那便是添十个、百个新人,也不中用。”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低声道:“朕不叫皇后有机会折腾新人便是。横竖皇后如今只在坤宁宫中起居,她不见新人,新人也就不用担心她会生事了。”
广平王却摇了摇头:“皇上此言差矣。皇后毕竟是皇后,宫中自有规矩。新来的妃子无论品阶如何,依礼当拜见皇后,每日依时请安。这是皇后该得的尊重与体面。你若不给皇后这个体面,又叫大郎如何自处呢?”
皇长子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广平王,眼圈红了,心中感激无比。
如今宫中人人都在议论着皇帝要纳妃的事,有哪一个还记得皇后的体面呢?无论皇后如何荒唐,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真的失去皇后的尊严。
皇帝显然没想到广平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皇兄想得周到,是朕……疏忽了。朕从前还能忍她一时,只是听到二郎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心中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当着太后的面,他也无心再隐瞒。他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听说太后已经知情了,正在发火,特地赶来安抚罢了。隐瞒已是无用功。
广平王自然只能温言安慰他了。太后如今早就消了气,虽然对皇后依然气恼,却已经淡漠了许多,也不想再管了,便也跟着安慰起皇帝来。
高桢看了看神情难过的皇长子,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二郎会说那样的话,倒未必是皇后娘娘教唆了他什么。他早在一年多前就与大郎一起搬到乾清宫去住了,他要上学,要做功课,能有多少空闲?即使去坤宁宫的次数多了些,每次也留不了多长时间。况且皇后若真个在他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旁边侍候的人难道是聋子?早该报上来了,否则便是失职。”
皇长子惊讶地看着他,他反冲着皇长子眨了眨眼睛,便转头看向太后与皇帝:“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二郎还没过十周岁生日呢,不过是个孩子。他心里若真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平日是不可能不露半点端倪的,怎的他身边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到底是太过愚钝,不曾发现,还是有心帮着隐瞒?二郎年纪还小,他身边侍候的人,品性最是要紧,可别有什么人在他身边尽谗言吧?”
皇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皇帝哀求:“求父皇明察!”倘若皇后能摆脱教唆的罪名,处境必定能大大改善。即使新人进宫,皇帝对皇后总有一份情谊在。
皇帝心下微动,觉得皇次子身边侍候的人可能真有些不妥,但他并不认为皇后就全无责任了。然而,皇后对高桢多番猜疑,高桢却能不计前嫌,为她说好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他也留意到了方才高桢与皇长子之间的互动,难道说……他们堂兄弟之间真的十分要好,高桢就半点野心皆无么?
“父皇?”皇长子还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太后却早已低头喝茶,不想插手这件事了。广平王也微笑不语,但显然并不反对儿子所说的话。
皇帝略一思索,便道:“此事朕会细查,绝不会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皇长子只道父皇相信了高桢的话,心下一松,对堂兄的感激之情顿时大涨。
皇帝却微笑着看向高桢,道:“好孩子,你是个宽宏大量的,朕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心胸。大郎的婚事虽然因他母后病了,不得不拖延下来,但你的婚事却不该再拖下去了。明儿朕就下旨令礼部去筹备,你只管高高兴兴做新郎吧!”
高桢眨了眨眼,已经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 拜帖
皇帝开了金口,让高桢出宫回王府筹备自己的婚事,高桢自然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在宫里本来也住得够久了。
只是他可以走,却放不下父亲广平王。广平王的眼睛经过连月治疗,有医术高明的叶大夫出手,有太医院院使、院判们打下手,用的药全是最好的,效果自然也不差。如今广平王已经可以辨别光线明暗,能看见面前晃过的人影,可以模糊地辨别出颜色,只不过还看不清什么具体的东西罢了。但对于太后与高桢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惊喜,就连皇帝知道了,也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不过眼下大过年的,天气又寒冷,药力发挥受了点影响,所以叶大夫主张,暂时结束了一个疗程,先给广平王补补身体,等春暖花开,再继续治疗。眼下广平王最重要的就是巩固原有的治疗成果,调理好身体迎接下一个疗程。但在这个过程中,太医们不会再象之前那样小心地守在他身边,谨慎地再三检查他所用的每一味药,还有院判亲自去熬药。就连太后也松懈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儿孙们一道过年,还分心去管皇帝纳妃与孙子定亲等大事,不象原来那般盯得死紧。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对广平王下黑手,高桢不能担保他一定不会成功。
所以他想要紧紧守在父王身边,确保万无一失。
广平王也早有心要离宫回王府了。他并不觉得自家王府有什么不安全的,只怕比宫里还要强些。因为王府中侍候的都是他的亲信。之所以答应在宫中住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是为了慰籍母亲的一番爱子之心罢了。
况且,皇宫大内固然是金碧辉煌。但他们这些从小生于宫廷、长于宫廷的皇家子弟心里清楚得很,宫中的房屋住起来,其实未必舒适。太后、皇帝与皇后等身份最尊贵的人物,自然样样都能享受最好的,住的屋子最大最宽敞,冬天里的取暖设施也十分完善,可别的宫室就未必了。
广平王仍旧住在从前住过的乾西二所。这里房屋比不得乾清宫、慈宁宫的高大宽敞,屋内采光也不佳,且多年未经修葺。许多用具都有些旧了,就连内院的过道也不甚平整。他目不能视,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不便。况且乾西二所虽有地龙。却无火墙。冬天里取暖还要靠炭盆、暖炉,炭气盛时,常熏得他喉咙难受。
相比之下,他在王府内的住所是失明后特地改建的,宽敞通风,地面平整,所有家具都是特制,绝不会给他造成负担。也不会拦住他的去路。就连王府里侍候的男女仆妇,也都经过多年训练。知道该如何侍候他这个目不能视的主人。宫里的内侍与宫女,却未必能做得比她们好。
此外还有他在宫里毕竟是客居,行事多有不便,在自家王府却能随心所欲等种种原因,总之,他也想回家了。
太后自然是舍不得,她劝广平王:“桢儿回府是去筹备婚事的,你在那里能帮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宫中,多陪陪母后。”
广平王微笑道:“母后也别太高估了桢儿的能耐。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成婚这么大的事,没儿臣在府中镇压,他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子?况且,儿臣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要娶媳妇了,儿臣怎能袖手旁观呢?怎么也要过问一声的。再者,儿臣在宫里已经住得太久了,只怕朝臣们有非议,还是早些出宫的好。母后若想念儿臣,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心里本不情愿,但听到广平王说起朝中的非议,也就不再坚持了。她心里埋怨那些大臣们多管闲事,可又知道拦不住他们说。这个大儿子的命已经够苦的了,他贴心又懂事,一心为了她这个母亲与皇帝这个弟弟着想,就算受了委屈,也默默忍让。她怎么忍心让他无端再受他人非议呢?
况且正月里,慈宁宫中每日都有太妃太嫔以及外命妇前来贺岁请安,她本来也不得闲,广平王就只能待在乾西二所独处,那还不如让他回家去呢。至于那未完成的治疗,叶大夫的水平她已经试探过了,可以相信,倒也不必再放到眼前事事盯紧了。过完年,她既要忙着为皇帝选妃,又要忙着筹备两个孙子的婚事,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太后松了口,只是心里郁闷。高桢便小声对她说:“父王出去了也好,这大冷天的,他若到温泉庄子里多住几日,岂不是比在城里舒服?叶大夫也说过,父王的身体,要尽量不要受寒,能多泡泡温泉,也是有好处的。”
太后马上就被提醒了,忙催促孙子:“那就赶紧送你父王去温泉庄子上,让他在那边多住些时日。也是我忘了,往年他可不是一入冬就住过去的么?去年他在南边过年也就罢了,今年却是我拘着他了。”
高桢顺利地奉广平王出宫回王府,临开那日,皇长子特地来送,直送出皇城为止,言行间对伯父与堂兄十分感激。皇帝那边查出了皇次子身边的人确实言行有问题,常在皇次子耳边说些不恰当的话,引得皇次子越发暴躁。如今皇帝已经将人打发了,另换了老实本分的人侍候皇次子,可惜皇帝对皇后依然冷淡,也不曾改变要纳妃的想法。
如今京城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请求入宫请安的牌子每日都有几十枚递进来。幸好太后与皇帝听了广平王的劝说,决定这回选妃要以德行为先,家世并不重要,极有可能不会从高门显族中选人,也就不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否则皇长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皇次子因身边近侍被撤换之事,记恨上了他这个兄长。即使他百般解释。这么做对皇后有利,皇次子也听不进去。他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常常站在他这边的伯父与堂兄离开,让他十分不舍。
广平王便温言安抚他道:“大郎无须惊慌。你父皇心里有数呢。他十分看重你,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可以了。至于你母后,她本就极疼爱你,总有想通的一日。二郎如今年纪还小,才会这么不懂事,过几年他长大了,也就好了。”
皇长子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对这位伯父也更亲近了。
不过他没想到,回到王府之后的广平王,在与儿子高桢独处时。如此评论:“大郎真不容易,皇上倒是有心回护他,只是一味隔绝他们母子,未必是好事儿。他还是个孩子呢。父亲严厉。总需得有个能温言抚慰他的人,多多关怀他。你皇祖母事忙,至多每日见他一回,不能事事过问,即使他有什么难过的地方,她老人家也未必知情。皇后早就不中用了,皇次子不懂事,公主年纪还小。大郎若不是满心苦闷无处诉说。也不会听我们说几句空话,便亲近起我们来。”
没错。广平王与高桢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们在宫里看似多番为皇长子说好话,甚至为皇后与皇次子说情,但他们都明白,那些话不会对皇帝的决定造成什么大影响,不过是听着让人心里舒服些罢了。可皇长子却因为这些没有效用的话,不知不觉就亲近起他们父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广平王府受到皇帝猜疑,若能得储君信任,将来的日子当然会好过得多。
高桢道:“他如今是没处诉苦,等他娶了正妃,兴许会好些。李家表妹的性情,我是知道的,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想来必会成为大郎的贤内助、解语花。只要拉拢好了大郎,皇后日后即使成了太后,也休想再为难我们。”
广平王笑了笑。皇后原本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与两个儿子。如今皇帝松口纳妃,皇长子与皇后生隙,皇次子又被禁足,还受太后与皇帝厌恶。皇后的倚仗早就不能跟从前相比了。她能不能活着熬到可以当上太后的年纪,还是未知之数,他根本就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他对儿子说:“宫里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好不容易回了王府,咱们可得好生歇一歇。建南侯府那头,你也当上门问个安。既做了姻亲,你就要敬重长辈,不可失礼了。还有你那院子若真打算翻修,就赶紧催工部把图纸画了来。”
高桢高高兴兴答应了,忙叫了王总管与烟霞等人过来侍候父王,自己回院中料理一回杂物,便打发人去工部问话,同时又派了墨池往建南侯府送信,告诉赵琇自己出宫了。
赵琇收到信时,刚刚与祖母张氏、兄长赵玮一道,送走了媒人尚太傅。本以为他们要等到皇长子册妃的旨意下来后,才轮到自家的,没想到皇后“病了”,皇长子婚事押后,皇帝就先把高桢的指婚旨意颁布下来。尚太傅做了媒人,提了亲,宗人府、内务府与礼部也先后派了人过来,建南侯府每日都十分热闹。
虽然热闹忙碌,但张氏还是抓紧时间,赶紧把赵玮的婚事先定了下来。她请动了赵玮乡试的恩师李光地为大媒,亲往米家暂居的小院提亲。以李光地在士林中的地位,他亲自光临米省之这位同进士的居所,实在是大大的体面。米省之高高兴兴地正式答应了亲事,很快赵家就送了六礼过来,两家交换了庚帖,一口气把六礼中的“纳采”、“问名”都给办完了。只等正月结束,张氏往庙里合过八字,就可以下聘。
米家本是客居,年后米省之述完职,随时都要回任上。因此婚事进行得快速一点,倒也不是赵家失礼。米家上下并无不满之处。只是因着建南侯府联姻宗室亲王的消息传开,米家又与建南侯定了亲,在京中立刻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些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亲友纷纷找上门来道贺,还有米省之的同年们也都特来拜访,就连他那一年的头榜三甲,本是从来没把他这个同进士放在眼里的,也和颜悦色地与他结交起来。
米省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不等他纠结完,又一封门上递进来的拜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拜帖上的署名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堂兄弟,米大舅米度之。(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 无赖
早在赵家祖孙随着广平王离开山东,抵达江南的时候,任职山东平度州知州的米大舅,就开始麻烦缠身了。
经过赵玮派出的人四处放风声,那山东省的官员知道他其实跟外甥建南侯关系不怎么好,外甥一家都不爱理会他,便再无顾忌了。曾经被他折腾过的几个世家也联起手来跟他做对。而事前曾得到过暗示的济宁知府方崇山,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在暗中推波助澜。没过多久,米大舅就因为贪腐、渎职、滥用职权等种种罪名丢了官。
若不是对他下手的人顾虑到建南侯毕竟是他外甥,就算不爱理会他,也不会乐意见到亲舅舅入狱,说不定米大舅的下场还要再惨一些。
丢了官后,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米大舅一家四处打点,加上有心人为难,他们这些年捞到的钱财几乎花得精光。最后米大舅性命是保住了,也不用坐牢,一家老小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带着的财产比刚来平度州时还少些。可即使如此,米大舅也不甘心回老家去种田度日,反而带着一家老小上了京城,想着建南侯是他亲外甥,怎么也不会不管亲舅舅的,就算不管,他也可以死缠着建南侯府不放。侯府那么有钱,就算他三天两头过去打秋风,也足够吃香喝辣的了。相比之下,老家那边他多年未回,族人从来与他不合,米省之还隔着老远就写信来骂他,他为什么要回去看族人脸色?
米老太太自然是赞成儿子决定的。当年儿子还未做官时,他们母子不正是这样靠着嫁入建南侯府的继女米氏过活的么?
可惜,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建南侯赵玮还在江南呢。米度之找上建南侯府,侯府门房的人却不肯放他一家进府住下,只答应收下他的名帖。虽然听说过自家小侯爷还有个亲舅舅活着,但门房上当差的没几个是旧仆,大多是赵玮袭爵后才添的新人,无人认得米度之。府中没有主人,万一来的是恶客。要如何收场?万一是个骗子,趁着主人不在家来招摇撞骗的,那就更麻烦了。门房才不要冒这个险呢。答应收下名帖就不错了,若真是舅爷,等侯爷家来,自会上门请罪去。
其实府中也不是没有旧仆见过米家舅爷。但那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认不认得出人是一回事,知道赵家祖孙与米氏娘家关系不好,又是一回事。十来年米家都不见有人上门,就算这回来的是真舅爷,主人家又不在,他们何必多事呢?这米家舅爷从前就是个无赖,放他入了府,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米度之本想着上京后。一家老小就可以住进侯府享富贵的,梦想就这么破碎了。他就算在人家大门前骂。正主儿不在家,也不管用。没办法,他只好花自家的钱,在外城赁了个小院暂且住下,然后三天两头地打发人来探听建南侯府主人回来了没有。
可惜等到赵玮回京了,就立刻投入了工作中,日夜泡在刑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协助审理堤坝案,每天早出晚归的,即使是休沐日,也没多少空闲。米度之几次上门,都扑了空,门房还是那句话,主人不在家,请他改日再来。
米度之心里是一把火,他不相信他名帖都在建南侯府门房里待了两个月,赵玮居然会不知道?明摆着就是在装糊涂,故意不见他这个亲舅舅罢了!既然外甥如此不知趣,就别怪他这个舅舅狠心不讲情面了。
米度之跑去茶馆里人多的地方,故意说赵玮的坏话,又听闻明知书馆的名声,特地跑到书馆大门口诉苦。可惜并没有什么用。明知书馆与建南侯府的名声好着呢,人家读书人都不爱搭理他。多说几句,人家打听得他的来历,知道是个因罪丢了官的,都看他不起。人人嘴上挂着忠君爱国、忠于职守的大道理,哪个要跟他这个没了前程的人为伍?
即使米度之祭出自己是建南侯亲舅舅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相信是赵玮做错了。反而因为米度之藏头露脸的故意在人前败坏赵玮的名声,别人都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信不过。赵玮还不曾露脸呢,人人就帮着他指责起米度之来。后者是有苦无处诉,等回了家,家人都惊恐万分。原来是大理寺来人了,要为他的案子问些“从前遗漏了的地方”,还要搜索些什么被他“藏”了起来的“证据”。几个差役将他家租的院子搜得一团乱,摔了一地东西,凶神恶煞地又走了。米家人担心是他的案子有反复,都慌成一团,努力劝说他回老家去避一避。
米度之心里清楚,赵玮如今就在刑部、大理寺泡着,若真是愿意给他脸面,大理寺的差役又怎敢找上门来?难道赵玮对此一无所知?看来这个外甥是真的恼了他。他不敢再造次,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老老实实在小院住着,再不敢到外头乱说话,也不敢再上建南侯府的门了。
当然,他并没有完全死心,心里想的是,总有一日能寻到机会,哄得外甥消了气,愿意帮他这个舅舅一把的。其实他求的也不多,只盼着能再做官就好,若能是个肥缺,那就更棒了。建南侯不是正得皇上重用么?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舅舅么?只要舅舅得了官,一定不会再来烦他……
米度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一直等呀等呀,直等到夏去秋来,江南发了潮灾,张氏与赵琇祖孙俩随广平王的船驾回了京城,他便又起了别的念头。他们母子俩当年都跟米氏的婆婆张氏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脾气软和好说话的。就算赵玮心肠够硬,不肯帮舅舅一把。老亲家到张氏面前哭诉一番,难道张氏还能不帮忙么?
米度之又往建南侯府递了名帖,并且很有心计地将母亲米老太太的名帖另行投了去。他没料到。门房的人早得了赵玮吩咐,扣下了所有姓“米”的名帖,连姓葛的(米老太太娘家姓氏)和姓邹的(米度之妻子娘家姓氏)都不放过,另行禀报给赵玮,再决定要不要递到内院去。张氏与赵琇压根儿就不知道米度之一家到了京城,又怎会见他们?
米度之天天在家急得发慌,一边着急还一边骂人。早知道赵玮如此冷酷无情。他还不如回老家算了。如今在京城住了将近一年,手中的积蓄用得七七八八,再打不到建南侯府的秋风。他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去!此时想要回乡,路费也不够了,回了乡后,也不能坐吃山空呀。
直到消息传开。说米家女儿马上就要嫁进建南侯府了。这门亲事是亲上作亲,李光地大学士做媒,建南侯为人毫不势利,凭他的身家人才,还愿意迎娶母亲娘家兄弟米省之的千金为妻,实在是难得云云。米度之一听就炸了,米省之算哪根葱?论跟建南侯赵玮的血缘亲疏,米省之哪里比得上他米度之亲近?
如果赵玮是真有心要娶生母娘家的姑娘。那也该先轮着他的女儿米玉莲!
这么一想,他就美滋滋的。若女儿真个做了建南侯夫人。他还愁没官可做么?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米省之给抢了去!
米度之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往米省之的住处递了名帖。虽然明知道真要议婚,他就该去找赵玮,可惜赵玮不鸟他,他也不敢去招惹赵玮,只能先捏一捏看起来比较软的杮子米省之。
米省之虽不乐意见他,但两人毕竟是一族里的兄弟,米度之此时上门,多半是道贺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米省之也不会失了礼数,于是便把人请进了门。
哪里想到,这米度之进了门,不但没一点笑容,反而张口就骂:“二堂兄也太卑鄙了吧?你的闺女嫁不出去了么?竟要抢我闺女的亲事?!”
当时小院里还有其他来道贺的客人,米省之也没提防,听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全都愣住了。米省之很快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胡话?我女儿何曾抢了你女儿的亲事?!”
米度之大声说:“外甥想要娶他娘的侄女儿,那自然该先轮着我家闺女,又怎么会是你的女儿占了先?你还说不是你家闺女抢了我女儿的亲事?!”
米省之气得脸都白了:“胡说八道!建南郡公夫人直接向我们夫妻提的亲,哪里有旁人什么事?你张口就污蔑别人,还有没有天理?!”
米度之哪里肯听?反而扯着他的袖子说:“我们到衙门里评理去,你女儿抢了我闺女的好亲事,还问我有没有天理?”
米省之气得浑身发抖,幸好这院子只有一进,米夫人在后头听得动静,赶忙打发了人出来阻拦,又叫人去唤了这院子里侍候的门房过来。
那门房原是建南侯府派来的,比别人更有底气些,又恰好是个旧仆,多少知道些米氏娘家继母弟弟的糟心事,当下就拦着米省之嘲讽道:“米舅爷也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们侯爷几时说过要娶亲娘的亲侄女儿来着?原是我们老夫人看中二舅爷家的姑娘贤惠,才为侯爷提了亲。我们未来侯夫人乃是官宦世家出身,贤良淑德,正匹配我们家侯爷。米舅爷家的千金却不知是个什么身份?也不打盆水照一照,竟也敢肖想做侯夫人了?”
米省之虽只是杭州知府,却是个四品官。皇长子娶的妻子也只是三品官的女儿,米颖芝嫁进侯府,这出身也不算低了。
可米玉莲的父亲却半点品阶俱无,是个因罪丢了官的闲人,她如何能与米颖芝相比?光从出身看,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建南侯了。
米度之眼见着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认同,心里一冲动,便随手扯下腰间一个玉佩扬了扬,脱口而出:“我姐姐生前就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事的,我连表记都有呢。就算我如今不再是官身,这亲事也是铁板钉钉的。若侯府嫌贫爱富想变卦,我就上官府告他们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对质
米度之闹这么一场,固然是冲动所致,但在场有那么多人目睹,也不是说压就能压得下去的。米度之本人又有心闹大,所以米省之气得半死,却又拿他无法。若是直接把人打出门去,又怕他在外面乱嚷嚷。就算事情到最后,能还得他家一个清白,女儿米颖芝的闺誉却已受到了损害。
米省之只能急速命人将事情报到建南侯府去。事实上,他心里也有几分疑惑,难不成米氏生前真个与娘家弟弟许下过婚盟?否则米度之怎么敢胡说八道?若果真如此,就算再可惜,就算他再爱惜赵玮人材,也不能将爱女许给对方了。
正月里,衙门封笔,赵玮正好在家,陪着祖母张氏与妹妹赵琇说话,商量着要如何办婚事。派到米家小院的仆人急速赶来禀报,赵玮起初也没提防,只当是米省之夫妻那边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将人传进院中。等那仆人将事情原委一说,他就不由得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张氏有些慌神:“这是怎么说的?你们舅舅几时进的京?我们怎么不知道?”
赵琇心里也奇怪,但瞧见兄长赵玮眉间微蹙,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怎么意外,更多的是恼怒,便猜想他早就知情:“哥哥,你知道舅舅进京的事?”
赵玮有些气愤地说:“我还不曾从江南回来,他就已经到京城了,几次三番想住到我们侯府里来。因我们祖孙三人都不在家,门房的人不认得他。不肯放人,他便带着一家老小在外城赁宅居住。后来我回了京,他也曾上门求见。只是我想着以他的性情为人,找上门来,定是有所求。”
米度之本是因在任上犯了大过,方才丢了官的。山东一省的官员看在建南侯的面上,饶了他一命,让他平安脱身。就凭这一点,赵玮自问自己这个外甥也算对得起舅舅了。但米家母子二人不象是懂得分寸的人。只怕还要来求官,又或是求财。建南侯府若收容了他,他日后仗着侯府威势。在外头胡作非为,岂不是败坏了建南侯府的名声?
赵玮将自己的顾虑向祖母与妹妹解释清楚,又道:“舅舅吃了几回闭门羹,想来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不说打消念头。老实回乡安居。反倒跑去明知书馆散播谣言,污蔑于我。幸好前来书馆的学子们都是明事理的,不曾信他。没想到他一计不成,如今听闻我与二堂舅联姻,便又上门使坏。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他好不容易才能定得米颖芝为妻,米度之居然要坏他的姻缘,就算是舅舅,他也不能原谅。
张氏与赵琇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氏便有几分埋怨:“你瞒着我们做什么?若是早知道他在京城。好好地打发些银子,送他回乡。也就罢了。那等穷途末路之人,最是凶恨,只因他没了前程,也就没了顾忌,即使胡作非为,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知道你们兄妹都怨他当年无情,我心里也怨。可他如今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何必再与他计较?随便送上千把银子,几匹尺头,客客气气送他走人。叫外人知道,我们也落得个宽宏大量的好名声。若是他不愿,叫人押着他走就是。怎能放他在外头胡说八道?”
赵玮心中自知疏忽,低头认错。不过他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把米度之所谓的“婚约”给解决了,不能让对方真个在外头乱说,坏了建南侯府与米省之两家的名声。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米度之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米氏当年绝对不曾答应过什么婚事,就算是米老太太与米度之有意,当年后者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赵玮却是侯府嫡孙,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能说亲呢?他们提,米氏也不可能答应,但那“表记”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赵琇哂道:“这有何难?我们一起去问个究竟就是了。他若真的是在撒谎,大概是想钻母亲早逝的空子。现放着祖母在这里,祖母说没有这回事,谁能反驳?”
张氏一想也对,只是她的意思与赵琇有些不同:“叫他们来府里对质便是。”
赵琇便劝她:“堂舅那里还有几位客人呢,也算是个见证。就在他们面前将此事撕掳开,也免得他们不清不楚地走了,却将这事儿传出去,坏了米家表姐的名声。况且我们主动上门将事情说清楚,也是表达我们家对这门亲事的诚意。免得堂舅书呆子脾气上来,为了不损及米表姐清名,就退了亲事。”
张氏连忙道:“那可不行。我们去便是。”
赵玮有些过意不去:“大冷天的,为了孙儿的事,却累得祖母奔波……”
张氏笑着打断他的话:“休要作小儿女状。你的亲事是祖母心中最要紧的一件大事,不过是多走两步路,能累到哪里去?赶紧过去将你那荒唐舅舅的谎言揭破了要紧。”
祖孙三人便分别骑马乘车,齐往崇文门外的小院来。
到得米家人暂居的小院时,这里已经颇为热闹了。米度之在院子当中撒泼,吵着闹着要去告官。其他来道贺的客人尴尬地坐在厅中,想要告辞,米省之却请求他们暂时留一留。他清楚这件事的影响,又得知赵家祖孙已经闻讯赶来,当然不愿意让客人们不知结果便先离开了,将闲言碎语散布开去。
米省之还特地打发人去请了大媒李光地来。李光地住得离崇文门更近,比赵家祖孙早到一步。他是这门婚事的冰人,本是一桩好事,传开来也是美谈,不想忽然生出这等变故,也是又惊又怒。他不知赵家与米家的纠葛,心里想着,倘若赵玮真个早与舅家亲表妹定了亲事,如今却因舅家落败而变卦,另娶其族姐,那可就是丑闻了。连他这个做媒的,也要受连累呢。
不过再看一眼那在院中撒泼的米度之,李光地又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就冲着这人的性情为人,赵家怎么也是公侯门第,怎会为自家嫡长子娶了他的女儿为妻?多半是他编造的!
赵玮与赵琇分别扶了张氏进门,米度之正在院中,一看到他们,立刻就住了嘴,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眼珠子转了两转,心里也不是不害怕的,但一想到这门婚事若真能做成,日后他女儿就是侯夫人了,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赵玮怎么也是他亲外甥,难不成还能打杀了舅舅不成?
心中一定,他越发有恃无恐,直接跳起来就冲着才进门的张氏嚷道:“亲家太太,当日我大姐已经为长子求娶了我闺女为妻,不过十几年过去,你们怎的就变了卦呢?难不成是欺我不再是官身,便要背信弃义不成?!”
张氏一愣,当即气得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媳妇何曾为孙子求娶你的女儿为妻?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米度之又拿着那个玉佩摇晃:“这就是表记,是铁证!你们休想否认!”
赵琇扬声问:“舅舅说那是表记?拿了来给我们瞧瞧吧。若真是表记,总该有些记号或来历吧?”
米度之一愣,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见是个妙龄少女,身材高挑,虽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但瞧着似乎就是他那外甥女,眼珠子又转了一转,便将那玉佩收回怀中:“那可不行,万一你们借机将表记抢了去,反口说东西不作数了,侯府势大,我岂不是有苦也无处诉去?”
赵琇微微一笑:“听闻哥哥的恩师也在厅中,他是本朝名士,最是公正,无人不叹服的。你可将那玉佩交给他一观,再请他向我们描述,便知真假了。若真是表记,那总是有点来历的。否则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拿着个玉佩呀镯子呀找上门,就说是跟我哥哥订了亲的女子,我哥哥哪里娶得过来?”
米度之脸色顿时一变:“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我是你亲舅舅,你竟敢说我是阿猫阿狗?!”
赵玮冷笑:“我妹妹又不曾指名道姓,舅舅怎的就自己认了那名头呢?若不是心虚,倒也不必如此。”
米度之气绝,瞥见厅中众人大都伸长了脖子来关注院中的争端,索性把心一横,大声道:“我不跟你们小孩子家一般见识,总之,这门婚事是你们死了的娘生前应下的,出于孝道,你们不认也得认!”
张氏啐了他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我的孙子是什么身份?你闺女有什么资格肖想他?当年他们娘还活着的时候,你不过是七品,还是靠着我们侯府的势才补的官。他们娘再糊涂,也不会看中你家女儿!”
赵琇掩口笑道:“就算看中了也是无用的。我听说舅舅家的表妹比我还要小一岁,离京的时候还没出生呢。先母连舅母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会为哥哥求亲?若是舅母生了位表弟出来,那可不是闹笑话了么?”
米度之脸色一青,却是忘了这个破绽。
赵玮冷着脸道:“先母在世时,最是贤良知礼不过。我是祖父嫡孙,先父嫡长子,我的婚事,先父尚且做不得主,更何况是先母?上头还有祖父在世,祖母当家,我竟不知这世上竟会有人觉得,先母会瞒过公婆丈夫,替我定下一位不知男女的表亲为妻。世间荒唐之事,莫过于此!”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喧哗声。不久乌来兴便走进了门,向赵玮禀报:“侯爷,米家老太太、太太与少爷、姑娘到了。他们眼下租住的宅子房东也到了。”
米度之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关门
赵玮出门前,就先嘱咐了那乌来兴前去寻人,将米家内眷请过来。那米度之胡说八道,也不知他家眷是否知情,若是不知,一对质便要露馅,倒省了许多功夫。
至于那房东,他倒是没提过,但乌来兴办事向来妥贴,其既然把这人也请了来,定有缘故。
看到米度之脸色忽变,赵玮就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米老太太与米大舅母邹氏进得门,原本脸上还带着喜气,忽一见院中情形,都变了脸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米度之的女儿米玉莲今年正值豆蔻年华,虽生得不算美貌,倒也有几分清秀,戴了几朵新买的大红纱花,穿着一身七成新的棉衣绸裙,外头又罩了件暗红色的团花绸面比甲,却是用母亲旧衣改成的,十分不衬她少女的肤色长相。她紧紧挽着祖母一臂,虽缩了脖子作腼腆状,一双眼睛却溜溜地灵活转动着,只往院内扫视一圈,便迅速将目光定在赵琇所穿的华服上,接着又去看她头上簪的宝石珠花,目光就没再移开过了。
她哥哥米修明年不过十四、五岁,神情木讷,呆呆地跟在祖母与母亲身后,见到父亲在院中,却半点没察觉周围的气氛,反而露出笑来,呵呵地叫了声“父亲”。
米度之被他这一声惊醒,从发呆的状态中迅速恢复了正常。看到老娘脸上明显的笑意,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定是赵家人将她诓了来。他提出那所谓的“婚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他到了此处才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自家老娘根本不知情。万一她说漏了嘴,他岂不是要被拆穿了?
米度之身上一个激灵,决定先下手为强,就抢在赵玮面前开口,冲着他老娘说:“母亲,你还记得当年临离京之前,大姐跟我们约定好的亲事吗?当时说好了的。修明他娘正怀着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便与大姐的长子玮哥儿结为夫妻。还拿了个玉佩做表记。现在赵家人见我们落了魄便不认这门亲事了,我不服气,定要他们给个说法。你们来得正好,快告诉他们。大姐确实许了婚呀!”
米老太太听得脸上喜气瞬间消失不见。颤抖着声音问:“有……有这么一回事么?”同时目光闪烁地看向乌来兴的方向。乌来兴淡淡笑了一笑。
米度之根本没发现老娘的神情有异,连忙说:“当然了,大姐答应婚事的时候您就在场,您快跟亲家与外甥说清楚吧!”
米老太太的脸涨得通红,却是迟迟没有照儿子的意思说出那些话来。
米度之急死了,上前挤开妻子,扶住老娘的手臂,拼命向她挤眉弄眼地做暗示状:“母亲。您是怎么了?放心,这里有好几位贵客在呢。都是有名有望的人物,绝不会坐视赵家背信弃义的。”看到女儿在旁,又连忙加了一句:“母亲,若我们玉莲能依照婚约嫁给外甥,她便是堂堂建南侯夫人了!此时关系到您孙女儿的前程,您可不能因为顾虑赵家权势,就任由他们欺负了去呀!”
米玉莲呆了一呆,忽然浑身一震,总算把目光转回到父亲身上来了,双眼异彩涟涟:“父亲,您说什么?我能嫁给赵表哥?”
米度之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说什么傻话呢?你本来就跟你赵表哥有婚约在身,自然能嫁给他。”
米玉莲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来。赵琇是建南侯府千金,那一身妆扮就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华贵。若是能嫁给赵玮,岂不是也能得享同等富贵?
可惜,他们父女二人做得好梦,老实巴交的米大舅母却在旁不合时宜地开口了:“可是……老爷,不是说外甥愿意替我们做主,给修明与莲姐儿各寻一门好亲事么?怎的如今又成了外甥要娶我们女儿了?”
米度之脸色一变,愤怒地冲她发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米大舅母忙缩了脖子,再不敢出声,可是她脸上仍旧是疑惑不解的,只能无措地去看婆母脸色。
米老太太心中动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这么说来的话……我好象确实听我们大姑奶奶提起过……”
她话还未说完,侍立在旁的乌来兴便忽地一笑,向张氏、赵玮与赵琇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的奉侯爷之命,前去接亲家太太与舅太太、表少爷、表姑娘,还把侯爷的意思透露给亲家太太与舅太太知道了。亲家太太与舅太太得知老夫人有意为表少爷与表姑娘说一门好亲事,都十分欢喜,已是应承下来,因担心事情拖久了会有变故,便将表少爷与表姑娘的八字庚帖交给了小的,由小的带回府中,交给老夫人,随时可将亲事定下。不曾想亲家太太与舅老爷会变了卦,小的没把事情办好,还请老夫人、侯爷责罚。”
听到乌来兴这番话的人,面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米家女儿确实与赵玮有过婚约,米家人又怎会高高兴兴地将儿女婚事尽托付张氏之手?米老太太进门的时候,脸上确实是有笑容的。况且看米度之妻女的反应,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婚约之事。米度之所言,多半是在撒谎。
米度之也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顿时急了,质问老娘:“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答应的?!”
米老太太原本还想依儿子所言,赖上建南侯府,此时见乌来兴当众说出真相,便知道事情不成了。乌来兴手里还有米修明、米玉莲的庚帖呢,可恨她方才叫这贱奴几句话就唬住了,居然生怕会错过了攀附富贵人家、借力为儿子谋取起复的机会,主动拿出了孙儿孙女的庚帖。如今却成了自家与赵家并无婚约的明证。有了这明证,赵玮祖孙又怎会被他们母子几句话就逼得答应了婚事呢?
无论那建南侯夫人的名头如何诱人,赵玮不肯应下。便是无用。告到官府又能如何?赵玮随意就能支使了大理寺的差役来寻他家晦气,难道官府还能偏着米家?儿子米度之是侥幸才逃脱了罪责,万不可再出事了。
这么一想,米老太太就把话风一转:“儿啊,你大姐虽然有过这意思,可那时她公婆尚在,你姐夫又孝顺。外甥的婚事,你大姐自己是做不得主的,因此并没有说定。原本是约好了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再议的。如今你外甥既然已经聘了你侄女,可见我们莲姐儿与他无缘,你就别再强求了。”
这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在为米度之开脱罢了。米度之之女确实不曾与赵玮订下亲事。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而那所谓的等两个孩子长大后再议婚,自然也作不得准。先前建南侯之妹说得好,米度之女儿当时还不曾出世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议的哪门子的婚?
米省之见此,神情便是一松,旋即又露出冷笑来:“原来如此。亲家老夫人与外甥倒是一番好心,可惜这世上总有些人贪心不足。为了私利,不惜颠倒黑白。背信弃义!”
想到自家独生爱女差一点儿就背上了姐妹夺夫的污名,自己的清名也差一点受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等此事了结,他若轻易放过了米度之,如何对得住父母亲族?如何对得住家族的好名声?!
拿定了主意,米省之便沉下了脸,对米度之怒喝道:“混账!你母亲都说清楚了,你还不赶紧认罪赔礼?!真想要亲家将你扭送官府,告一个讹诈之罪么?!”
米度之怨恨地盯着老娘,却是不甘心认命:“母亲!这么一门上好的婚事,您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米老太太瞪儿子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要再说了,真得罪了侯府,你不要命了么?”
米度之冷笑:“我是建南侯亲舅舅,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赵玮听了,脸色顿时一沉。
乌来兴迅速朝房东使了个眼色,那房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看打扮也是小康之家出身,本来一直站在边上做壁花,收到乌来兴的暗示,便上前对那米度之说:“这位米老爷,老夫听小儿说,你今日出门前,借走了老夫的一枚玉佩,说是借戴一日。只是老夫偶遇一位友人,说起他老父近日要做寿,打算借老夫的玉佩去做个样子,也雕一对玉佩送给老父做寿礼。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因此老夫想问米老爷讨回玉佩,不知可否?”
米度之的脸色又变了,瞪着房东,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玉佩?你不要胡说!”却把右手悄悄往身后藏。乌来兴眼尖,迅速上前两步,将那玉佩夺走,惊得米度之跳起:“快还给我!”
乌来兴也不理会,只将玉佩交到赵玮手中。赵玮摊放在手心,让院中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是个青玉佩,玉质平平,上头刻的是松鹤延年,正是祝寿的好礼物。
可正常人会拿这种东西做婚约的表记吗?建南侯府又是何等人家?怎会用这等粗劣之物?没看那乌来兴腰间系着一枚碧玉佩,成色都比这只玉佩强十倍吗?
房东又笑着从腰上拆下另一只玉佩来,展示给赵玮以及院中众人看:“那正是米老爷从老夫家中借走的玉佩,与老夫身上佩的这枚‘蝠寿祥云’佩正好是一对。”
众人也看得分明,这两枚玉佩颜色相近,还真象是从一整块玉上切割下来的,纹样也正好配作一对。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清楚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婚约完全是子虚乌有了,建南侯与米省之之女好好的婚事,被亲族如此扰乱,实在是恼人得很。
那几位宾客心中疑虑尽释,知道接下来就是人家处理家务事的时候了,他们这些外人留下来却多有不便,连忙提出告辞。米省之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这回却没有再作挽留。
李光地落到最后,面带亲和慈爱之色,对赵玮道:“我知你心中怨恨,只是此事若是闹大了,于你两家名声也有碍,还是尽量以和为贵吧。”眼睛却瞥了米度之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绝不可得势,记得传闻说他身上有官司,是仗了建南侯府之势方才脱的身。赵玮这学生品性正直,为人温厚,对上亲长却是束手束脚。他忝为师长,就为学生解了这一难吧!
李光地扬长而去,院中便只剩下了赵米两家人。
赵玮淡淡地对未来岳父道:“恶人虽是赵玮舅父,却也是米家子弟。该如何处置,还请岳父示下。”
米省之微笑着点点头,转向米度之,脸色却忽地一沉,冷声吩咐:“左右,给我关上大门!”
米度之不由得浑身一颤,背上顿时冒出冷汗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处置
眼见得小院大门关闭,院中只剩下米赵三家人,而且除去米度之自己的家人外,其余人等个个目光不善,米度之打了个冷战,知道今日是断不能善了。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图谋赵玮这门婚事了。大姐早逝,自己这些年对待外甥兄妹俩的态度有些差了,又得罪了人丢官去职,几乎众叛亲离,本该想个法子将外甥与外甥女哄转,让建南侯府继续庇护他一家老小才是。米省之要把女儿嫁给赵玮,又有什么要紧?这门婚事做成,米赵两家再为姻亲,他就顺势缠上去,两边都是他亲眷,届时他求个什么不成?哪怕是无法起复,也有了两个打秋风的去处。
如今一念之错,两边都结下了仇,这事儿要如何了结?
米度之眼珠子转得飞快,终究是把心一横,扑倒在地,大声哭起自己的困难之处来。什么为官艰难,才出仕就没了靠山,被上峰与同僚逼得无法升迁;什么被派到贫地为官,无法脱身,身为一县父母,竟连家人温饱都无法保证;什么好不容易升到从五品,又因为处事公正严明而被当地豪强所忌,设计陷害,落得个丢官问罪的下场;又什么举家上京投亲,却无处可投,亲友皆避,家财散尽,不日就要流落街头……说得自家好不可怜,本也是正直人士,却被奸人所害。
他还说自己之所以妄言婚事,不过是一时嫉恨罢了。堂兄是宽厚之人。想来不会与他计较,又说张氏素来是仁厚长者,还请她怜惜他家中老母弱妻幼子。饶过他一回,最后又求到赵玮赵琇面前:“外甥,外甥女,舅舅知道你们心中怨我。只是当年之事,我远在千里之外,得讯时已经逾年,又身负职守。无法走开,否则怎么也不会不去看你们的。并不是舅舅不顾手足之情,实在是不得已啊!”
米度之这一番唱念俱佳。七情上脸,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说不定还真的就信了他的话,同情起他来。米省之脸上就一度有过犹豫。只是后来听到他说自己是因为被人陷害才丢的官。便知道他在撒谎,顿时面色一肃,半句话都不相信他了。
赵玮赵琇更是没那么容易上当,至于张氏,她本是个最容易心软的人,只是当年合家遭祸,尝到了人情冷暖,有些事情她没那么容易忘记。在她心里。越是亲近的人家背叛,她就越记得深;平素就交情平平的人家不再理会他们祖孙。她倒只是淡淡的。米省之不但是米氏同父异母的亲弟,丧父后还时不时要求长姐接济,一个月要上建南侯府打三四次秋风,又得赵焯西席指点文章,方才顺利考中,授官时,又是凭建南侯之势得了蜀地的肥缺。可以说,米度之的前程都是依靠他们小二房而来,却在老郡公去世、小长房袭爵后,翻脸不认人,简直可恨之极!
若是平日,张氏心情好时,见米度之哭得如此可怜,还可能会怜他几分。今日米度之先是胡诌了一个婚约,妄想破坏赵玮亲事,强逼赵玮娶其亲女为妻,张氏早已恨极,原先心中那几分仁慈早就抛到了脑后。不等赵玮赵琇表态,她就冷声道:“米舅爷还真是厚脸皮,明明是自个儿做了错事,倒有脸说是别人害得你。依老身说,你丢了官,倒是那一方百姓的福气呢!若不是你上峰顾虑我们建南侯府之势,轻饶了你,你本该是个抄家流放的下场,若是判得重些,秋后处斩也是应该的。我们家救了你性命,你不心怀感激就是了,竟还妄想坏了我孙儿姻缘。以往看在你姐姐份上,我们祖孙对你多有容忍,从今往后却是不能了。你聪明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不要提什么亲戚,我的孙儿孙女没你这样的舅舅!今后不许你再上门,否则休怪我们家不顾亲家的脸面!”
米度之一愣,眼珠子又是一转,心道这老婆子怎的忽然聪明起来了?从前明明很好哄的。他只能继续求赵玮,认定了自己只要把外甥哄好了,张氏这老婆子自然好对付。
可赵玮根本不愿意听他多说什么,径自对米省之道:“米家内务,小婿却不好掺一脚,岳父大人自决便是。若需要人手,小婿府中尽有,岳父大人只管吩咐。”
米省之看得分明,赵玮确实是不想再跟这外祖母与舅舅来往了,本来就是隔了一层的血缘,米氏又不是米老太太所生,当日与继母关系也不好,若不是张氏垂怜,早就被她母子二人不知害成什么样子了。既如此,他也无心再为米度之说什么好话,这等奸邪小人,纵容了他,便是害了无辜之人。赵玮既然有意相助,他便借了人手,将米度之一家押送回老家广德州,令族人看管,也免得其再生事端。
米省之于是就真的向赵玮要人了,要了二十个青壮家人,声明需得个个孔武有力,最好是通晓南方道路,正好把人押送过去。这对赵玮来说容易得很,外六房既有船行,就连送人用的船都齐全了,六房的管事伙计们还可以帮着看守……
米度之在旁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没想到外甥这回真的下了狠心,心里更后悔了。他又不是没有吃过外甥的排头,怎的就那么傻,又把人给招惹了呢?
他知道求赵玮是无用的了,只能再去求赵琇。米老太太也见势不妙,含泪帮着一道求情,瞄准的目标也是赵琇。她素来精乖,见米省之与赵玮没有轻饶的意思,张氏又一脸怒气,有机会被她说动的就只剩下赵琇一个了。小姑娘家脸皮薄,性子也天真,想来不难说服。
她没想到,赵琇心里对他们母子半点感情都没有。只怕比赵玮更能放得下,只微笑着说:“回乡也挺好的,外祖母愁什么呢?舅舅不是说在京中住不下去了。都快要流落街头了,如今我们家免费送你全家一程,让你们回乡安居,不正是好事吗?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吧?”
她顿了顿,还要火上浇油:“对了,你们走的时候。可别忘了把外祖父的骨灰一并带回去呀。他老人家去世这么多年了,族人多半还不知道他的死讯呢,总要让他落叶归根才是。”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才想起来,米老太太与米度之当年瞒下米老爷子死讯,带了他的骨灰上京投奔米氏,这么多年都没提过送灵返乡的事。以致于米省之等米氏族人不知道他已过世。更不知道米氏嫁到了哪里。提起这事儿,米老太太便也有了罪名,等回到族中,自有族老处置。
米老太太深知这一点,听赵琇说完,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心中懊恼:本以为这个便宜外孙女好哄,没想到她倒比她祖母哥哥还要更狠心几分。她祖母哥哥只冲着米度之这个罪魁祸首去而已。旁人不过是顺带,她却是连自己这个外祖母都不肯放过。
米老太太立刻就哭出声来:“当年我们孤儿寡母的。度日艰难,实在是不得已。我心里也知道对不住你们外祖父,只是他平生最大夙愿,便是你们舅舅能科举高中,出仕为官,为此,我才不得已带着儿子媳妇旅居京城,并非贪图富贵呀!”
赵琇迅速接话:“既如此,如今舅舅也没官可做了,外祖母想必能安心送外祖父落叶归根了吧?”
米老太太一噎,剧烈地咳嗽起来。
米舅母连忙为她抚背,站在另一边的米玉莲呆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惊叫:“怎么了?你们是要赶我们走吗?可你们不是答应了,要给我和哥哥说一门好亲事?难道是哄我们的么?!”
乌来兴一哂,心道可不是哄你们的么?侯爷与大姑娘出门前分别暗地里嘱咐过的,为的就是拿住米度之家人的话柄。米度之厚脸皮要坏侯爷婚事,他的女儿居然也有脸要求侯爷帮她说亲?真不愧是米度之生的,家学渊缘呀。
赵琇便笑吟吟地望向米玉莲:“表妹的意思是,到现在还愿意接受我们家的安排了?那倒也无妨,为你兄妹二人说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还难不倒我们家。只是你可得想好了,我们家安排了,你们可是不能反悔的。”
米玉莲瞪大了双眼:“门当户对是什么意思?你们明明说了是好亲事的!”
米舅母连忙阻止女儿:“莲姐儿,不要再说了!”她虽老实,却不是蠢人,到了这一步,两家已成了仇,就算建南侯府依然愿意替她儿女说亲,她也不能答应了——谁知道他们会找来什么样的亲事?到时候想反悔都做不到了,岂不是害了儿女一辈子?
可米玉莲哪里肯听:“他们明明答应了……”
“原本我们家确有此意。”赵琇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我们一番好意,你父亲却贪心不足,想要图谋不该肖想的东西。既是你们家失了道义在先,我们家不肯履行之前的诺言,也没什么不对的。”
米玉莲咬了嘴唇,冲着米度之直跺脚:“父亲!都怪你!”
米度之差点气得吐血了。
赵玮冷笑一声,就吩咐乌来兴:“你带人将舅爷一家送回他们的住处,吩咐人好生侍候了。等船行定好了日程,便将他们送回广德州去。”乌来兴恭敬应下。
米省之也道:“我这就写一封书信,交由你府中人带去,交给长房兄长,请他做主,处置了这对母子。”
两边商定好了,乌来兴带了男女仆妇,又套好了两辆大车,半强迫地“请”了米度之一家上车,便扬长而去。米省之又请张氏祖孙进厅内奉茶。方才在院子里站了半日,人人都冷得快僵住了,可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是。
不料后堂忽然有个丫环,满面惊慌地跑了来,对米省之禀道:“不好了,老爷,夫人忽然晕过去了!”
米省之大惊失色。(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喜脉
米省之匆匆赶往后堂。赵琇祖孙三人也十分关心,连忙跟了过去。
到得后堂,他们就看见米夫人面色苍白,坐在炕上,倚着一堆儿引枕,却是已然醒转了,只是瞧那脸色,就知道她还是十分不舒服。
米颖芝站在炕边担心地安抚着母亲,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见父亲来了,连忙让出位置,站到一边,抬头瞧见赵玮扶着张氏,连着赵琇一起进了房间,她顿了一顿,低下头去。
米省之担心地看着妻子的脸色:“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米夫人惨白着脸微笑,声音有些虚弱:“妾身无事,只不过方才受了些惊吓,闻说事情无碍了,终于松了口气,却是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得晕眩难受。如今略歇了一歇,已是好得多了。”
米省之这才略放了一半的心,忧心道:“夫人素来体弱,想是叫米度之的无赖行径气着了,先头因心中担忧,提着一口气,直到松懈了,才开始发作。虽夫人说无碍,但稳妥起见,还是请位大夫来把把脉吧?”
米夫人微笑道:“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往年我身体比现下还不如呢,三天两头就晕一回,不也没事么?”她看向丈夫身后的赵家祖孙,还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真对不住,为着晚辈这点小事,还惊动了您老人家。”
张氏皱眉道:“我们两家如今都是姻亲了,你何必如此客气?你虽是个省事的。但亲家老爷说的也是正理,还是请位好大夫来瞧一瞧吧,怎么也要开个宁神益气的方子。让你补一补才是。”
米夫人笑道:“当真无事,何必劳师动众?这大过年的,街上的医馆也不知开了几所,仓促间寻了大夫来,也未必能为,叫人知道了也不大吉利。”却对女儿说:“把那药瓶儿给我吧,我闻一闻。想来会好过些。”
米颖芝忙将手中的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他们家在杭州时请到的一位大夫开的方子所制,瓶中盛的不是药丸,而是药汁子。并不是用来服用的,而是用来闻味道。米夫人从前气虚体弱时,容易觉得胸闷难受,便拿这药汁子来闻。药香清冽。可以提神醒脑。闻了以后会好过许多。但自从得了叶大夫的补身方子,米夫人已有许久不曾用过此药了。这回北上京城,她想着路上不知会不会晕船,就特地命人新制了几瓶,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方才米夫人就嘱咐过女儿,将这药瓶寻出来,只是还未来得及去闻罢了。
米省之亲自动手,打开药瓶的塞儿。递到夫人鼻下,清香顿时飘了出来。连赵琇都闻见了,清冽芳香,果然能让人精神大振。
可谁都没想到,米夫人闻了那药味后,不但没觉得好受些,反而更难受了,捂住了嘴,似乎有些想作呕。米颖芝见得脸色一变,忙叫丫环捧了痰盂过来。米夫人很快就吐了些茶水出来,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米省之见了大惊,连忙叫人:“快请大夫去!”
赵玮忙上前劝道:“岳父大人,如今正值新年,只怕外头没几家医馆开门。就算开了门,也未必会有医术过人的大夫坐堂。而叶大夫身在广平王府,与此地隔着大半个京城,也是赶不及。正巧我们家认得一位江太医,就住在崇文门内的水塘胡同,快马赶去,不过两刻钟就可回转。若您不介意,就让小婿走一趟吧。”
米省之怎么可能介意?反而催促:“快去快去,劳驾贤婿了。”
赵玮看了米颖芝一眼,便迅速出门请江太医去了。米颖芝低头脸红了一红,忙去倒了杯热茶来,想喂母亲喝上两口,让她好过些。
米夫人却摇头拒了:“喝了只会吐出来,不如不喝。”又羞愧地向张氏道歉:“实在是失礼了。”
张氏叹道:“都说是自家人了,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长年病弱之人,身体不适时的苦处,我最清楚不过了。我带着孙儿孙女进屋,原是担心你的身体,若反叫你不得自在,岂不是违了本意?我们这就退出去,你们一家自便,却是保重身体要紧。”
米省之连忙起身行礼道:“叫老夫人操心了。”
张氏微笑着摆了摆手,扶着孙女转身离去,早有机灵的丫头掀起了帘子,米颖芝也赶紧跟了出来送行。
赵琇便对米颖芝说:“表姐不用管我们,舅母的身体要紧。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就在外头厅上坐着,你别跟我们客气。”
米颖芝感激地道:“多谢表妹了。”
赵琇扶着张氏到了前厅坐下,见几上的茶具俱已撤掉了,有小丫头十分机灵地在她们祖孙坐下后送了新茶上来,才刚退下,便紧接着又有仆妇送来了两个脚炉,服侍她们祖孙踩了,并给厅中炭盆添了新炭,方才退去。
赵琇见状,倒有些佩服米夫人管家之能。方才那般混乱,才送走了客人,米夫人就晕倒了,米家的仆从倒还稳得住,记得将残茶撤去,送上新茶暖炉等物,不见慌乱,颇有大家气象。如果米颖芝能得米夫人几分真传,将来她也能放心把建南侯府的中馈交到嫂子手中了。
张氏并不在意这些,还在担心米夫人的身体:“好好的,往日也不见她气色如此糟糕,到底是怎么了?”
赵琇便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方才堂舅也说了,想必是被气着了的缘故。”
张氏叹了口气:“虽说这是你舅舅惹的事,但归根到底,却是你哥哥疏忽之故。若是他把你舅舅一家安排妥当了,早早打发回广德,又怎会有这等祸事?虽说如今已经将事态平息,但后患也不是没有。还是赶紧料理干净吧。你舅舅却是不能再留在京中了。”
赵琇也这么想,她都不知道这个便宜舅舅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难道就凭着一句“赵玮能对亲舅舅做什么”。便有恃无恐了?他们兄妹压根儿就用不着对这个所谓的舅舅做什么。以建南侯府如今在朝野中的地位,有些事,不必他们出手,甚至不必明说,只需要暗示一下,有的是人帮他们解决。
又或者,根本不必做什么事。只需要公开宣称不会包庇米度之知法犯法,让大理寺公正处理他的案子,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建南侯府还能得个清正的好名声呢。反正米度之在任上做的事。是实打实地犯了国法,谁都不能说他是无辜的。
还有,米老太太这个便宜外祖母,也不是个聪明的。说得好听是精明。说得不好听是目光短浅。明明知道乌来兴已经拿住了他们的话柄。又有实证在手,偏还要被儿子的话引诱得睁眼说瞎话,到头来只能丢尽老脸。
米舅母看起来老实巴交,在婆母丈夫面前十分软弱,但反而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她生的一对儿女都有些呆。儿子只是呆头呆脑而已,女儿的脑子却十分不好使,反应迟钝。还没什么良心。
赵琇心中冷笑,若没有米度之今天的事。她或许还会说服一下祖母与哥哥,帮米家兄妹寻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不过现在她也懒得去管了,赶紧把人送回广德老家,由得米家人犯愁去吧。
没过多久,赵玮带着江太医回来了。江太医过年时待在家里,正与妻儿过得快活呢,冷不妨被赵玮请了出诊,心里老大不愿意。不过想到两家多年交情,赵家与广平王府又即将联姻,既是赵玮岳母身有不适,他也不能推托,所以没耽误功夫就赶过来了,就是来的路上没少抱怨。
赵玮一一受下了这些抱怨,只催他走快些,迅速将人拉去了后堂。
江太医眯着眼睛给米夫人把着脉,把了半晌都没吭声,又要换另一只手。
米省之看得忧心不已,眼巴巴地问:“请问江太医,内子可是……可是……”
江太医抬起一边眼皮瞧了瞧他:“急什么?这月份还小呢,脉象尚不显,我自然要把得仔细些。”
米省之愣了一愣,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月份?”米颖芝避在屏风后,也是大吃了一惊,旋即露出几分喜色来。
江太医不紧不慢地道:“米知府,你也不是没有过儿女的人,怎的就没看出来呢?”却叫了米夫人身边侍候的丫环过来,细细问些米夫人日常起居之事。丫环脸上也满是喜色,先是看了米夫人一眼,得她首肯,方一一答来。
米夫人也是又惊又喜,神色不属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清醒过来,问那江太医:“请问太医,我这脉象……果然是喜脉么?”
江太医微笑道:“我于妇科上并不十分擅长,但看这脉象,应是喜脉无疑。若是不放心,京城中现下称得上是妇科圣手的,便只有太医院的封太医。你们请了他来,只要是满了一个月以上的,哪怕月份浅些,他也能把得出,到时候便可确信无误了。”
米夫人的眼圈瞬间红了。就算江太医不是妇科圣手,但既能入得太医院,又得建南侯府上下赞许,医术定然不凡。他既然说她是怀孕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自从生下长女颖芝之后,多年来她就再也没有过动静了。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娘家姐妹们多半如此,名声都早已传开了,累得侄女们婚姻艰难。而她同辈的姐妹当中,除去两三人生了儿子,其他人都是生了女儿或无所出,而且无论是生儿生女,都多是只有一胎。有人怀得次子或次女,多数是保不住的,若是运气不佳,连性命都要丢了去。她生下长女后,只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儿女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有好消息。
米夫人怔怔地落下了泪水,而站在一旁的米省之,早已欢喜得傻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醒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那江太医:“内子素日体弱,方才又晕眩过去,不知可有妨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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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顾虑
赵琇与张氏等在前厅上,江太医来时只匆匆打过一声招呼就去了后头,赵玮也跟着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回转。赵琇忧心米夫人病情,探头往后堂张望,却什么动静都没听着,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想要去后堂看看情况,张氏却拉住了她:“休要失礼。江太医医术高明,不久就会有结果了,等他出来再问个清楚就是。”赵琇只得按捺下来。
又过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江太医才从后堂出来了,赵玮与米省之一路相送,面上都带着喜色,米省之还不停地问着江太医什么,问得江太医都一脸无奈了:“米知府,这话你方才已经问过两回了,难道方才没听清?”米省之只是傻笑。
张氏关心地望过去,赵琇也走到堂前相问:“舅舅,哥哥,江太医,不知舅母的病情怎样了?是什么症状?要紧么?”
赵玮冲她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江太医也乐呵呵地道:“赵姑娘,你放心吧,这是一桩喜事。”又向张氏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
赵琇还在讷闷,米夫人病了,又怎会是喜事?回头看向张氏,张氏仿佛猜到了什么,也露出惊喜之色来,问米省之:“难不成……亲家夫人这是……”
米省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江太医说,应是喜脉,只是月份还浅,过些日子会再来诊一次脉,到时候便可确定了。不过十有八|九是喜脉。让夫人好生养着呢。”
张氏见果如自己所料,也十分欢喜:“那可真是太好!若亲家这回能一举得男,往日忧虑岂不是再不必有了?”
米省之笑得很开心:“若果真如亲家老夫人所言。自然再好不过。但即使夫人再生一个小女儿,也是件喜事。我夫妇二人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又即将出嫁。若能再添骨肉,无论是男是女,也足可承欢膝下了。”
赵琇高高兴兴地向他道贺,又说:“舅母素来体弱。想必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吃了叶大夫开的补身药,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了。不过舅母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肯定需要多补补身体的。舅舅舅母在京城是客居,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开口。我们家的管事还算能干,又有族人在城中经营南北货行。采买东西要比你们自家出面方便多了。舅舅可别跟我们家见外才是。”
米省之其实很想说自家可以搞定的。但想到外甥女的话说的也是正理,他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比得上侯府的人办事方便?事关夫人身体,他没必要太过固执了,只当是赵玮这个未来女婿孝敬岳母便是,就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张氏想要到后堂去看望米夫人,顺道恭喜一声,还是赵玮劝她:“岳母方才知道是喜脉。一时欢喜得很了,又有些不适。江太医劝她尽量平心静气。这两三个月内少操劳走动,这会儿想必已是歇下了。祖母过去,岳母又要起身相迎,倒违了祖母的本意。不如改日再来探望,也是一样的。”米省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不好说出口罢了。
张氏闻言连忙打消了主意,她倒是明白米家人的担忧,米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今日才晕过一回,年纪又大了,万一折腾得厉害了,动了胎气,那后果可大可小。她方才已经看过米夫人一回,对方既然已经歇下,倒是不必再看一遍。
不过,她担心米家人客居京城,身边侍候的人带得不够,米省之大老男人不懂得照顾孕妇,米颖芝又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米夫人身边的人做事会不过周全,特地说了许多禁忌之处给米省之知道,又打算回侯府后,挑几个能干有经验的仆妇过来帮衬。
米省之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他一家三口这回上京,妻女身边总共只有四个大小丫环、两个婆子并一个厨娘侍候,接下来还要准备女儿的嫁妆,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素日里妻子最为倚重的一个嬷嬷留在了杭州坐镇,并不曾跟来。妻子当年生长女,便是这位嬷嬷侍候的。她既不在,自然要另外寻一二能干的仆妇来照看妻子起居。建南侯府既是姻亲,他家的仆妇又比外头的人更可靠些。
不过,小院本就只有一进,就算地方再大,添了人手之后,住着也有些挤了。
赵琇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点,提议说:“不如搬到我们家去吧?我们家地方大,房舍也多,离得近了,我们想要帮忙也比往日便捷。”
米省之笑道:“这事儿我自有主张,外甥女就不用操心了。”
赵琇心知他还是有点读书人脾气的,他可以接受赵家借出房舍与仆从,送来补药,也可以带着妻女到侯府小住二三日,但如果是长期借住,就有寄人篱下之嫌,他又不是没有钱,怎会答应?况且自家独住一宅,想要个汤儿水儿的,也能自己做主。住进别人的家,待遇再好也只能客随主便,多少有些别扭。
可惜她手头上如今没有合适的房子,要再找就只能另租或买,倒是侯府后街有两个院子不错,偏又是从前下人住的地方。赵琇想了想,决定派人到自家附近寻一处大些的宅院,或租或买。等事情办成了,直接跟米省之说,先斩后奏,想来他不会拒绝。舅舅舅母住着舒服些,两家平日往来也更方便。
拿定了主意,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米家如今的情况不适合继续待客,她祖孙三人也当告辞了。赵玮留下了两个熟悉京城事务的家人帮米省之跑腿,与妹妹一道扶着祖母出门上了车,回返侯府。
他们走后,米省之又回了后堂。米夫人见丈夫进来了,撑起身体想要说话,慌得米省之忙忙止住她:“夫人别起来了,你我夫妻,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米夫人羞涩地笑了笑,又重新躺了回去。
米省之便坐在炕边问她可好些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然后不等米夫人回答,就支使着丫头们去倒热茶、取点心、给手炉添炭,还叫人把窗户关得紧些,免得妻子吹了冷风。
米颖芝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么婆妈的时候,不由得僵在那里。
米夫人心里发甜,看见女儿呆站在那里,脸顿时红了,轻咳了一声,嗔了丈夫一眼:“老爷,女儿还在屋里呢,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米省之仿佛现在才看到女儿的,也不由得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一脸肃然地抚了抚胡子,吩咐女儿:“侯府留了两个伶俐家人帮忙跑腿,你快命人把江太医的方子送到他们住,让他们赶紧抓了药回来,好熬与你母亲吃。”
米颖芝连忙出声应下,取了药方出门。
米省之把丫头们也都打发出去了,方才笑着问妻子:“这下夫人就放心了吧?”
米夫人轻啐他一口,心里更甜了。夫妻俩一个坐,一个躺,手拉着手说了几句私房话,米夫人才提出一个担忧:“妾身有孕在身,也不知几时能坐卧如常,若是要一直躺着,颖姐儿的婚事该如何筹备?况且,亲家虽然不曾明言,但听老夫人口风,似乎是打算让颖姐儿与侯爷在年内完婚。这便要撞上妾身分娩的日子了,这可怎么好呢?”
米省之想了想:“这倒无妨,亲家老夫人最是通情达礼不过的。她初起此念时,还不知夫人有孕,如今想来也愿意作个变通。把婚期推到明年,等颖姐儿的弟妹满了百日,她再出阁,也就妥贴了。”
米夫人却没他那么乐观:“琇姐儿已是被指给了广平王世子,听闻最迟明年及笄便要出嫁了。颖姐儿嫁过去,怎么也要有几个月的功夫,才能接手中馈,又要帮着筹备小姑婚事。这时间来得及么?若是为了我们家便利,让亲家退让,他们兴许不会说什么,但若心里有了怨怼,日后于颖姐儿也没什么好处。”
米省之道:“我明白夫人是想尽量迁就亲家的安排,只是你有孕在身,如何能为女儿筹备嫁妆?即使捎信回广德州,请得一两位嫂嫂前来相助,女儿出嫁这等大事,也是少不得夫人出面的。生产之后,又要坐月子。夫人身体不好,这月子可不能轻忽了,倘若留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此说来,倒不如把婚期往后再推迟些的好。颖姐儿本来聪明,在家中也帮着你料理中馈,侯府事务想必还能应付得了。再不济,有亲家老夫人在呢,便是少了外甥女,又有什么要紧?”
米夫人却知道张氏在家是个甩手掌柜,只怕未必靠得住,依旧忧心忡忡。
米颖芝吩咐了人去抓药,这时候回转,见父母似乎有些为难之处,便问是怎么了。
米夫人不好直说婚期的事,只道:“你父亲担忧我身边没个经年知事的长辈看护,过了正月他要入朝述职,交际来往又无人可以操持,因此正在犯愁呢。”
米颖芝想了想,道:“若是官面上的打点、礼尚往来,女儿在杭州时也曾帮着母亲料理,可以略试试手。若有什么不知道的,母亲也可以在旁指点。但母亲身边没个经年知事的女眷照看,确实多有不便。女儿想请问父亲与母亲,不知今日来的那位叔父……他家婶婶性情如何?”
米省之与米夫人齐齐惊讶地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牵制
米省之与米度之年少分离,直到后来重遇赵家祖孙,才知道他的下落,后来也不过书信往来,今日还是他们分离后头一回见面呢。他对米度之妻子的情况,又能知道多少?
因此他坦言说:“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听闻她是常熟邹氏之女,也不是没有根底的人家出身,想来不是粗俗无礼之人。然而她既是嫁给了米度之,无论她性情如何,都是靠不住的。颖姐儿莫非是想让她来照看你母亲?这只怕不太妥当吧?宁可费些事,先请赵家人相助,再去信广德州,请你伯母或是婶娘们上京,方是正道。”
他述职过后,就得返回杭州做他的知府了。妻子眼下的情形,怕是未必能同行,加上女儿又要出嫁,她母女二人定是要在京中住上一年半载的。到得年底,他任期满了,正好上京与妻女团聚。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不放心让妻女独自在京城生活,但又没有合家住进建南侯府的道理,自然是要请一两位嫂嫂或弟妹带个侄儿过来坐镇的。
米颖芝抿了抿唇,心想与其去信老家,请伯母或婶娘上京来照看母亲,倒不如只托付赵家算了。她虽然即将出嫁,但既是嫁到建南侯府,同在京城,怎么也不会无暇照看母亲。赵家家大业大,仆从也多,总有几个能干的。自己既要做赵家主母,也不怕这些仆妇不愿出力。托了她们,比伯母或婶娘更好呢。族中女眷虽说在生育一事上经验丰富。身份却也不一般,请了来,就不是好打发的了。也需得以礼相待,难免要受其制肘。
米颖芝平日协助母亲打理中馈,也帮着料理父亲上峰、同僚、亲友间书信往等事。父亲为了过继一位堂弟继承香火之事,与族中通了数十次信件,每一封她都看过。而她母亲米夫人为了说服叔伯们同意过继,也派了心腹家人回广德打听消息,托亲友做说客。因此米颖芝也探听过族中的情形。
本来米省之看中的是长房伯父家的嫡出幼子。米颖芝这位小堂弟生来聪慧,昔日她祖父在时,十分宠爱。因米家家规。除去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外,其余诸子在父母过世后便要分家,为了保住嫡支的产业,其他人也就是分些房屋田产及些许财物。过的日子远不如未分家之时。长房的幼子虽是嫡出。但也不过是多得些母亲的嫁妆,终究还是受些苦的。米颖芝祖父怜惜幼孙,便早有提议,倘若二房米省之无嗣,便让长房将这幼子过继给二房。因此米省之一直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自己想要过继的人。
没想到老人家去世后,嫡支兴旺,米省之在外为官多年,少有还乡之日。而长房的嫡幼子又露出过人的天赋,眼看着科举有望。长房夫妻就有了变卦的意思。既是舍不得过继一个前程大好的儿子,也怕儿子过继之后,便要与他们分隔两地,难以相见。后来是三房出面,表示自家也有一个嫡子,愿意过继给二房,才平息了事态。米省之虽然觉得可惜,但只要后继有人,倒也不必非得认定了一个孩子,闹得兄弟离心。
可是米颖芝看了书信,又从心腹家人处打听,发现三房子嗣众多,家产日渐减少,日子只能说是小富而已。若是过继一子出去,就可以省下一笔养孩子的钱,并从二房处得些好处,倒也划算。再者三房所许诺的孩子,却是三叔第二任妻子所出,确是嫡出不假,原本是排行第二。然而前年原配所出嫡长子病夭,这次子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嫡长子。如今三叔的妻子却是第三任了,她十分好生养,入门八年间,已生了三男二女,几个儿子都聪慧。无奈前头挡着嫡长子,她这些儿子终究还是无法继承家业的。若借过继之事,把人给解决了,三房家业就会落到她儿子手中。
本来这是三房内务,米颖芝也不想理会。只是他们二房倘若真的把那位堂弟过继了来,虽是香火得续,却无意中坏了家规礼法,更助长了三房如今那位填房婶婶的阴谋,多少有些不妥。可要是拒绝了,又要上哪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嗣子人选?四房早已拒绝过了,三房剩下几子都是如今这位三婶所出,不论过继哪一个,他既有父母又有同胞兄弟,日后继承了二房香火,只怕会把二房这份家业,都一并带回到三房去,也未可知。
米省之不过是不忍见侄儿与父母分离太早,才把过继之礼延后再办,但迟早是有那么一天的。对三婶的猜测,米颖芝心头已经惦记了一些日子了,却不敢对父亲米省之提及,怕他会斥责自己妄议长辈。她倒是试着在母亲米夫人面前提了提,米夫人却叫她不必再说了。二房外出做官,族里有些什么事,也轻易沾染不到他们身上。况且四房人眼下也还相处融洽,即使三房婶娘有些个小私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她真有心要保亲子上位,那前头填房留下的嫡子便是她眼中钉。与其让那孩子吃她的亏,倒不如把他过继到二房来算了。他若对父亲继母有了嫌隙,日后也会更亲近嗣父嗣母。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还很难讲呢。
然而如今米夫人既有身孕,若能生下一个男孩,这过继之事就不必再提起了。米颖芝心里有些担心,若真要请一位伯母或婶娘上京,长房伯母身为宗妇,不敢轻离;四房婶娘孩子尚小,只怕也脱不得身;最有可能来的就是三房的婶娘。她这人太过精明,又有所图谋,万一对米夫人腹中胎儿使点坏,那可就糟糕了。况且到时候二房在京中没有男丁支撑门户,三婶多半还要再带一子随行。无论她带来的是亲子还是前头填房留遗的嫡子,都不能叫人放心。
与其担惊受怕,米颖芝还真的宁可留下米度之的妻子邹氏了。一来两房人之间隔着血缘,没什么利益之争;二来她先前在后堂倾听前院争吵,知道这位婶娘并不是米度之母子那等无耻之人,也许性情懦弱些,倒还能说两句真话。况且她又没打算把米度之一家都留下,只留这邹氏与她的儿子罢了。有儿子牵制,也不怕邹氏不敢尽心。至于米老太太、米度之和那不知好歹的米玉莲,就一并送了米老爷子的灵柩返乡去吧。
米颖芝略过自己对三房婶娘私心的猜测,将自己欲请邹氏援手的理由说给了父母知道。米省之皱起眉头,沉吟不语。米夫人想了想,道:“这位妯娌,我年轻时也是见过的,她比我年长两岁,在闺中时也有些贤名。只是不惯与人相争,因此闺阁中皆称她是个糯米人儿。除此之外,倒也还算明白。她已经生养过一儿一女,想来也是经过事的。我们不妨遣人去试她一试,若是合适,就留下她母子二人也无妨。今日玮哥儿厌弃了舅家,欲断了联系。只是世人不知内情,多半会有所非议。若是留下米度之长子,稍加照拂,就可免去他人非议,也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那孩子性情如何,若如他父亲一般凉薄,那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米省之便道:“既如此,还是跟玮哥儿说一声吧。看他意思如何。若他有意留人,那就无妨。若他不愿意,那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米夫人与米颖芝都没有异义,后者当即便照着父母口述的意思,修书一封,命人送去给张氏。
张氏得了信,有些惊讶,忙叫了孙儿孙女过来商议。赵琇看完信后,有些不解:“这又何必?虽然我看舅母也确实是个老实人,可她再老实,也是舅舅的妻子,有儿有女,怎么可能会丢下丈夫女儿,独留在京中呢?堂舅母身边若少人服侍,咱们家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婆子媳妇。如果是担心家里没人支撑门户,堂舅走后,堂舅母与表姐会有所不便,那请她们搬进咱们侯府来住就行了呀。”
张氏嗔她道:“胡说,两家接下来就要办婚事了,到时候纳吉、纳征、请期等等,都要有所往来。米家人若是住进侯府,到时候怎么算呢?米家也有脸面,怎会贪图方便,就叫人说嘴?必是要分开两处住着的。我虽厌恶你们舅舅,但他们姓米的是一家人。你们舅母也没什么坏处,亲家想要请她过府,也是人之常情。”
赵玮想了想,便道:“这也无妨,料想舅母也不敢不尽心。”说完就命人去传乌来兴。后者押送米度之一家回住处了,只怕这时候还未回侯府呢。赵玮就下令门房处,等乌来兴一进门,就叫其来见。
赵琇问赵玮:“哥哥,你真的打算让舅母和表哥留下吗?就怕外祖母和舅舅不答应。舅母那个女儿,也不象是省油的灯。”
赵玮笑笑:“他们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难道如今他们就答应回乡了么?不过是无力违抗我等罢了。如此分开了也好,表弟在京中,我们可以慢慢调/教,免得养出个白眼狼来。若他在读书上有点天赋,我也可以助他一把。有他制约,舅母不敢做什么,况且我看她也不会做什么坏事。而独子在我们手里,舅舅在广德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免得他们母子回了家乡,借着我们建南侯府的名头为非作歹的,倒叫我们吃亏。我们总不能到处跟人说,不待见舅舅一家吧?”
赵琇明白了,这是要留下米修明做质子的意思。既然赵玮有把握去办成这件事,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大不了将来多加观察,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一家还怕米家人能闹出什么大事来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盘算
当乌来兴将赵玮与米省之夫妻的意思转达给米度之一家的时候,米度之全家都几乎惊呆了。
米舅母瞬间无措起来:“这……这……这如何使得?”她下意识地去看婆婆和丈夫的脸色。
米老太太惊讶过后,就露出几分窃喜,继而沉思不语。而米度之也很快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说:“这是好事呀!二堂兄实乃仁厚君子是也!我先前因一时误会,给他添了麻烦,他竟不怪我,还想要拉兄弟一把,叫我这个兄弟实在汗颜。乌管事,还请你回去转告我那二堂兄和外甥,就说我们夫妻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堂兄堂嫂做事的。”说完瞪了妻子一眼:“太太,你说是不是呀?”
米舅母结结巴巴地点着头:“是……是……”
米老太太隐晦地看了儿子一眼,用眼神表扬他“干得好”。
乌来兴却笑了笑:“舅老爷听错了,我们侯爷与亲家老爷说的是,想请舅太太与表少爷留在京中。舅太太可以帮衬亲家太太,表少爷还年轻,听说也是从小读书,正好在京中好生苦读两年。我们侯爷认得不少士林名家,我们侯府还有一座明知书馆,表少爷尽可多向人请教学问,多看些前人名家著作,日后下了场,也更有把握些。但除此之外,旁人就不必留下了。我们侯爷有话在先,他外祖父的灵柩必得还乡,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舅老爷身为人子,怎能不先尽了孝心再谈别的呢?”
一番话说得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他们之前怎会听不出乌来兴话里的意思?方才不过是想再搏一把罢了。只是这样的安排。他们是绝不会甘心接受的。
米老太太便慢慢地对乌来兴说:“乌管事,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媳妇虽是个再周到不过的人了,可她是我的媳妇。是我儿子的妻子,我孙儿孙女的母亲!无论他米省之如何位高权重,他跟我儿也是堂兄弟两个。我儿就算丢了官,身份也不差他什么。凭什么我儿媳妇就要去侍候他妻子?玮哥儿就算是贵为侯爷,也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般看不起人,非得叫亲娘舅去他岳父跟前作小伏低。这种话传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太好吧?他莫非以为自个儿是侯爷,这里又是京城,他就小看了我们家了?哼。就算我们在京城不敢多说什么,等回了老家,亲戚朋友们得知他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只怕也要议论他母亲不会教儿子。”
米度之也附和着说:“没错!我妻子离不得丈夫。我母亲离不得儿媳。还有我的一双儿女,也离不得母亲。”接着看了一眼儿子,又添了一句:“我儿子的功课,也离不得我的教授督促。想叫我妻子与儿子独个儿留下来,那是不成的!要留,就全家人一起留!”
其实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他还能落着好?若是留在京城。怎么也能想到法子把外甥和外甥女哄得好了,从他们那里打秋风。外甥是侯爷。外甥女是世子妃,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紧了,他就成了傻瓜!
不料乌来兴听了他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露出微笑来:“既如此,我便回了侯爷,请他收回成命吧。”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闻言一愣,仔细看了乌来兴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在乎他们母子的拒绝,不由得有些慌了。米度之忍不住追问:“乌管事,你没把你们侯爷吩咐的事办好,回去不怕会受责罚么?”
乌来兴笑笑:“侯爷仁厚,怎会责罚我呢?况且此事本来也是亲家老爷提出来的,不过是顺口一说,本就不是非要办成的事,侯爷自然也不会强求。我们侯府里有的是能干的仆妇,不怕亲家夫人面前无人使唤。若是亲家老爷当真不放心,我们老夫人和侯爷也可以请了亲家夫人母女住进府里来呢。”
米度之这回可真是后悔极了,听乌来兴这语气,赵玮似乎还更希望他们一家拒绝呢,不过是因为米省之开了口,才勉为其难地打发人来问罢了。他们拒绝了,可谓是正中赵玮下怀。可他们一家就真的再也没有留京的希望了。
米度之立刻改了口:“既然是二堂兄的意思,那我们也不好拒绝。二堂兄宽厚,就算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我也不能看着他为难,也不肯伸出援手是不是?”迅速向妻子使了眼色:“太太,赶紧答应吧!”
米舅母一脸无措:“哎?这……”米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还伸手大力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傻?!没听到我儿的话么?!”米舅母缩了缩脖子,只能弱弱地答应下来。
米度之这才满意了,不过他可不是真心想要便宜了妻儿,只不过是打算借此为日后谋划罢了。不能留京确实可惜,但妻子带着儿子留下来,他将来还能以探亲的名义重上京城。况且妻子与儿子在米省之妻子与赵玮跟前,总有沾光拿好处的时候,这些好处肯定要分给他的。
儿子从小就愣头愣脑的,他怎么教都没用,书倒是背得精熟,文章却做得不好,若真能让赵玮请了名师指导一番,日后功名有望,成了官身,他这个父亲也可以沾光了。
若自家无法起复,留在京城里依附建南侯府过活,就只能打秋风,以外甥如今的态度看,他顶多也就是得些钱粮。但如果是儿子将来做了官,他就是老太爷了,跟到任上作威作福,那不叫打秋风,那叫理所当然!
米老太太也明白了儿子的用意,虽然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媳妇了,但自己的孙子也能得些好处,只当媳妇是留下来照看孙子的就好。于是她便对乌来兴说:“不知二房侄儿打算什么时候把人接过去?我们好给他们母子收拾行李。”
乌来兴笑笑:“我会派车来接的。舅太太和表少爷只管收拾了东西就成。至于亲家老太太与舅老爷、表姑娘,船行那边已是打点好了,等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运河解冻,自会有人送诸位上船返乡。”他没有多留,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米修明虽然有些呆,但此刻也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太理解赵玮为何要这么做,便问米度之:“父亲,孩儿真要留在京中读书么?”
米度之摸了摸胡子:“这是当然。”然后狠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你给我好好用功!把书读好了。把你侯爷表哥与世子妃表妹也哄好了,还有你二房的姐姐处,也要殷勤些。不可得罪了人。只要哄得他们高兴,日后他们一松口,你就不愁没官可做。你需得记得,你祖母和父亲都还在家里指望着你能出人头地。好跟着你沾光呢!”
米修明缩了脖子。小声答应着。
米玉莲却忍不住跳了出来:“祖母,父亲!哥哥能留下,我为什么不能留呀?我虽做不得官,但也想要好前程的。先前侯爷表哥还答应了要给我说好人家,因为父亲去闹了一场,他就变了卦。但现在他既然愿意留下母亲和哥哥,应该也愿意帮我了吧?我也不指望向二房的姐姐那般嫁进侯府,但好一些的官宦人家。总能求到吧?”
米舅母忍不住小声说女儿:“莲姐儿,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怎能说这些话……”
米玉莲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肯听母亲的话,只盯着米老太太:“祖母,你可不能偏心。我一向最孝顺您了,是不是?”
米老太太沉吟片刻,便对米舅母道:“我们还有些日子才能出京,你这就搬到二房那边去,尽快把米省之夫妻笼络好了,让他们松口,答应帮莲姐儿说亲事。就算他们不认得什么达官贵人,只要他们开口,玮哥儿那边就不会回绝。莲姐儿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若是就这么跟着我们回老家,定会耽误了她,倒不如叫她跟着你留在京中。”
米舅母担心这么做会惹恼二房与建南侯府,但她被婆母丈夫拿捏惯了,事情又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没吭声。
米度之迅速给妻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叫看守他们的建南侯府家人帮着出钱雇车,要将妻儿送到米省之一家的住处去。那些家人虽然不屑他为人,但因乌来兴早有吩咐,倒也没拒绝,爽快地将人送过去了。
过得两日,米舅母那边托人带信回来,说已经安顿下了,只是因小院地方窄,米省之在邻近的地方另租了一处小院给他们母子住着,又分拨了一个婆子过去侍候。平日里他们母子早出晚归,吃饭在二房,夜里却要回自己的小院去住。米省之问了米修明的功课,正指点着,已是说好了,过得几日便带他去拜访一位同年。后者如今在宛平县开馆授徒,带得几个学生,去岁七人参加童生试,就有三人中了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气。米省之打算将米修明荐去附馆,束脩与日常用度什么的他会包了。
米度之不太满意,本来说好了是让赵玮照指米修明的,怎的就成了米省之?后者虽说是个杭州知府,但跟建南侯相比还差得远。他不耐烦地让赵家家人再帮着传话,问妻子打算几时提米玉莲的事。
那家人心中厌烦,也有几分警觉,在传信给米舅母之前,先把事情报回府中。赵玮皱眉,便跟赵琇商量:“终究还是尾大不掉,要么……还是算了?”
赵琇说:“我听米表姐说,堂舅母与舅母相处得倒还融洽,只要不是在外祖母与舅舅面前,舅母做事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那米玉莲,我却不耐烦应酬她。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她吩咐下去,让看守舅家人的仆从故意在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经过的时候,“窃窃私语”:“亲家太太与舅太太似乎颇为投缘呀,日后我们还是对舅老爷一家客气些吧?”
“没必要,我看舅太太对舅老爷母子也不是太上心,等他们回了老家,她一对儿女都在身边,儿子前程有人看顾,女儿的婚事也有了着落,还理婆婆丈夫做什么?成天不是打就是骂,谁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找气受?”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绿了,彼此对视一眼,沉下脸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