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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夏日正午

    烟雨回到王府时,已是正午时分,灵堂前空落落的,没几个人来。她得知世子高桢已经离开灵堂,回自己院子去用饭了,就直接过去见他。

    高桢穿着一身素服,坐在椅子上慢慢喝一盏放凉了的清茶。今儿一早上,他在前头灵堂招待了几位来吊唁的宾客,是从外地赶来吊唁的远亲,还算有心,他就多陪着说了几句话。没想到他们又提起了钟家的事,他面上不露,心里实在是厌烦得很。此刻趁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索性回院里躲清静算了。

    看到烟雨回来了,他顿时精神一振:“赵姑娘好吗?赵老夫人和小侯爷好吗?”

    烟雨笑吟吟地行礼答道:“奴婢先去见了赵老夫人,老夫人一切安好,还说世子有心了。小侯爷也无事,刚从柱国将军府探望曹太夫人回来,正准备用午膳呢。奴婢说了几句,就求见赵姑娘去了。赵姑娘很好,她说这两日没来,一是因为家中有事要忙,二是因为听说我们王府来吊唁的人多了,怕世子忙碌,她来了反而会给您添麻烦,因此没来。等过两日闲了,仍旧要来看世子的。”

    高桢的表情柔和下来:“她在家里忙些什么呢?”

    “奴婢听说,昨儿他们祖孙三人去瞧了侯府的旧宅子,商议着要翻修房屋呢。赵姑娘说,虽然眼下国丧,不便大兴土木,但先叫人看一看房子,出个图纸。再置办砖木石材,等色色齐备了,也差不多是八月了。中秋一过,正好开工。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就能搬回大宅子里住了。”

    高桢放下茶碗:“这么说,他们一家还得在现在的小宅子里住到明年了?那里离什刹海虽然也近,但说不上凉快,只怕盛夏难过。赵姑娘可有提到打算如何避暑么?”

    烟雨摇摇头:“奴婢没想起问这件事,赵姑娘也没提。不过奴婢瞧赵姑娘屋里。虽有扇子,门窗也开着,院子里也有树。但没什么风,好象连冰盆都没摆,确实说不上凉快。”

    高桢低下头想了想,又问:“你说赵侯爷今儿去了柱国将军府?”

    烟雨忙道:“是。赵老夫人和赵姑娘也去了。去看望曹太夫人。”

    高桢没有说话,但不知怎么的,烟雨能察觉到他的心情好象变差了些。想了想,她又笑道:“赵姑娘问世子近日如何,奴婢便告诉她,世子如今心情不太好呢,只因那钟家又生事了,还有些不明内情却又爱管闲事的人跑出来说三道四。世子听着那些人的闲话。心情怎么好得起来呢?”

    高桢看了她一眼:“好好的,跟她提这个做什么?”神色间有些不豫。

    烟雨并不害怕。反而笑吟吟地道:“奴婢提这个,原有个缘故。赵姑娘这几日没来王府,世子心中挂念,可赵姑娘家里有事,又担心王府人多,来了给世子添乱,竟不来了。若没个好理由,奴婢要如何请动赵姑娘前来呢?奴婢知道世子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这些事,可那是赵姑娘,又不是别人。”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高桢的心情忽然大好起来,原先眉间的不豫之色半点都不见了,他还问:“赵姑娘怎么说?”

    “这个么……”烟雨故意拖长了声音,直到高桢面上露出几分焦急,方才笑着将赵琇骂的那一通话告诉了他,还道,“赵姑娘这话说得好痛快呢,可不正说到世子心里头去了?”

    高桢嘴边已经弯了起来:“她性子直率,对看不惯的事,素来是想骂就骂的,在外人面前也许还要装一装,跟我却不必顾忌那么多。”

    烟雨笑说:“赵姑娘还写了一封信,让奴婢交给世子,说世子看了,兴许会觉得,这世上其实还有比您更惨的,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

    高桢忙问:“信呢?”烟雨忙从袖袋里拿出信来递过去,他一边接,一边还抱怨:“既有信,怎不早说?这时候才拿出来。”随即就把信打开看起来,也不理会烟雨。烟雨抿嘴低头笑了笑,忽然听得外头有动静,忙退出了房间。

    外头却是烟霞带着几个婆子来了。那几个婆子手里还捧着黑漆捧盒。烟雨一瞧,就知道这定是送午饭来了,忙叫侍立在院子游廊下的小丫头们接过来,送到屋里摆好。

    烟雨拉着烟霞笑道:“只是送个午饭,怎么还要姐姐亲自走一趟?”烟霞如今晋升做王府内宅的管事娘子,身份跟从前不一样了,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忙,竟然还要操心送饭的事,怪不得烟雨疑惑。

    烟霞便道:“世子这两日胃口都不怎么好,王爷虽然看不见,但事关世子,如何瞒得过他?他担心世子是因为天气炎热,才会没了胃口,又怕世子连日忙碌累着了,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开胃消暑的饭菜,再炖些清补的汤水。我怕她们粗手粗脚的把东西洒了,便亲自走这一趟。一会儿你可得劝世子把汤水都喝了才好,那是补元气的东西。饭菜若是有哪样不合心意的,就让世子吩咐厨房,他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忌讳。”

    烟雨连忙答应了。

    烟霞看了看屋里,见高桢坐在书案后头,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便拉着烟雨走远几步,在廊杆上坐下:“这院里的人,近来可有淘气?若有谁再敢到世子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你也不必回世子,直接来寻我,我叫人把人带走,也省得王爷世子费心。”

    烟雨笑道:“姐姐放心,先前两个有头脸的都得了不是,剩下这些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怎敢犯了王爷和世子的忌讳?”

    她说的是原先在高桢身边侍候的两个大丫头,因是从小侍候高桢。本有些体面。高桢这人,虽然面上淡淡的,但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从不刻薄待人,赏赐也大方,说话行事,都带着客气。那两个大丫头见他这样,就以为自己在小主人面前当真很有体面。钟家那事儿出来之后,她们竟然帮钟家说起好话来。高桢先时斥过她们一句,她们暂时消停了。等钟家被抄,她们又忍不住开了口。这下可算是触了高桢的逆鳞,什么情份都不管用了。直接叫人撵出了内院,如今正在浆洗房那边当差呢。从世子身边高高在上的大丫头,一朝沦落成粗使婢女,这反差不可谓不大。其他人见了。怎么还敢再犯忌呢?烟雨是被王爷钦点过来,主理高桢院中事务的,一来就是头等,那些小丫头们对她也乖顺得很,半点不敢违令。

    烟霞便笑了笑:“那两个年纪原大了些,从前钟家常来常往时,钟家太太和姑娘待她们也客气,出手赏赐极大方。再说。那时王府里有谁不亲近钟家?其他小的却不同,她们年纪轻些。上来当差的时候,钟家早已我们王府疏远了,她们从前会说钟家好话,不过是跟着上头的姐姐们学的。如今知道这是忌讳的事,她们自然就不敢犯了。”

    烟雨点头道:“姐姐放心,这里有我呢,我虽比不上姐姐能干,但弹压几个丫头婆子还不成问题。”

    烟霞叹了口气:“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仍旧忍不住多问一句。不怕跟你说,外头有总管他们,我是不担心的,但内宅不一样,王妃没了,世子年纪又还轻,曹妈妈……”她摇了摇头,“王妃一去,曹妈妈就象是丢了半条命,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平日听她口风,似乎打算王妃后事一完,她就要跟王爷请辞了。到时候这内院只我一个人撑着,哪里撑得住?若是世子这里有你坐镇,我还能放心些,只顾着料理别处就好了。”

    烟雨咬了咬唇:“烟云姐姐她……”

    烟霞沉下脸:“不要提她了。她犯了那样的错,害得王妃丢了性命,难道她还指望能象从前一样风光不成?王爷至今没有下令处置她,已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烟雨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烟云性子傲些,常仗着是王妃的陪嫁,对底下人摆架子,因此人缘不算好,但她本性并不坏,待其他丫头还算是关心的,烟雨从前生病,多亏了她照看,才能很快好起来。不过烟霞说得对,烟云因一己私怨,就在暗中搅和,坏了钟家表姑娘的名节,又间接导致了王妃吐血身亡。这样的重罪,如何能轻恕?她到今天还能保住性命,王爷与世子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有婆子来找烟霞,烟霞便对烟雨道:“我去了,还有事呢,你好生照看世子饮食起居,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若有人淘气,立刻来回。”烟雨答应着,一直送她出了院子,又听到高桢在屋里叫人,忙掀了帘子进屋:“世子有什么吩咐?”

    高桢道:“你去把墨池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烟雨意外地怔了怔:“这个时候?世子不如先用了午膳,再叫墨池来吧?”

    高桢却非常坚决:“你去叫他,若是误了他的午饭,就让他过来陪我一道吃。”

    墨池是高桢年后才提拔起来的小厮,从前用惯的几个,都跟他一道南下,死在川沙堡了。回到王府后,王爷就吩咐总管,精心为他挑了两个随从,他一出门,就务必要带着他们。这两人一个就是墨池,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叫笔山。

    笔山不是一般的长随,是孤儿出身,对广平王府忠心耿耿。他先在王府里跟着亲兵学武,又让鲁云鹏带着身边调教了好几年的,原本就是为了高桢日后准备的,如今不过是提前派到他身边罢了。墨池跟他相比,就差得多了,不过胜在为人机灵,读过两年书,嘴巴又紧,因此被高桢看中,但平日也是由得他在外院闲置的,极少有用到他的地方。

    高桢今日特地让人去叫墨池过来,是为了什么缘故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诊治

    墨池很快就来了。

    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王府仆役统一的深蓝布袍和黑裤,脚踩黑面布鞋,腰间系着白巾,人长得有些瘦削,肤色略黑,但手长脚长,行动敏捷,一双大眼也很是清亮灵活,嘴角形状微微翘起,明明没有笑,可别人看了,就总觉得他时刻带着笑,十分讨喜。

    他先给高桢请了安,高桢就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连烟雨也没例外。烟雨临走前无奈地说:“世子午饭只吃了一点,后晌如何撑得住?好歹先吃完了饭再说话,有什么事这样急,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耽搁不得?”

    高桢朝她挥挥手:“一会儿事情完了,我会去吃的。”烟雨这才罢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墨池心知高桢定是有要事要吩咐他,忙摒声静气地束手听候吩咐。

    高桢问他:“上半年因谋逆案而倒台的官员里,有个叫赵玦的,从前是赵郡公府上的子弟,你知道吧?赵玦死后,家眷得以蒙恩被收赎,如今住在外城,是在何处,你可听说过?”

    墨池谨慎地道:“王府与建南侯府素来有交情,因此他家的事,小的也听说过些,知道那赵玦的寡母带着几个孙儿孙女住在外城,约摸是在张善家胡同一带。那些有幸得以免罚的犯官家眷,大都住在那一头,算起来也有四五家人。”

    高桢点点头:“你去那边打听一下,看赵玦家眷近日都做了些什么事。尤其是他家老太太,都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多,平时又是如何度日的。打听到了。晚上再来回我。”

    墨池心里疑惑,不过猜想世子大概是看在建南侯府面上,才如此关注赵玦的家眷,连忙答应了。高桢又赐他一同用饭,另给了些银子他使,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暗暗决心。一定要把世子吩咐的这件差事办好才行。待吃过饭,他连回味世子赏的菜是如何美味都来不及,就匆匆换了衣裳出王府去了。

    这时候。张氏也派了人去请大夫给赵泽看伤。

    张氏此番上京,带了不少下人,不过老宅里新上任没几年的管家王双福没有跟来。他在老宅当差久了,在奉贤那地方还能应付得来。进了京城。对上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精明老到的管事们,就有些不够看了,只怕连迎来送往的礼数都知道得不齐全,怕会闹笑话。张氏就没带他,继续让他在老宅坐镇。本来当年侯府的大总管汪四平可以继续做大总管的,可他年纪大了,又懒怠动,张氏也不强求。就带上了他的大儿子汪福来。

    汪福来自小跟着他爹,没少出入京中各大世家高门。与那些大小管事们打交道,虽比不得他爹,但该会的也都会了。本来就是要接他老子的班的,但后来老郡公死了,牛氏成了新主母,她的亲信要上位,把他老子的位子挤了,他的前程自然也跟着黯淡无光。张氏曾经起用他去负责南汇出租房屋的事宜,几年下来,也老练了许多,这趟上京就把他带上了,南汇那边的事,就交给他弟弟汪禄来。

    这一次张氏要请大夫去给赵泽治伤,派的人就是汪福来。

    汪福来对牛氏这一家子,自然是没有好感的,不过他知道张氏对赵泽很关照,也没有做得太过,只是请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到了赵泽他们租住的房子,也不敲门,直接就叫了个老仆领路,然后长驱直入,找到赵泽,便让大夫给他看伤。从头到尾,都没跟牛氏打声招呼。

    两个男人忽然进了院子,哪怕有自家老仆领着,那几个丫头也要大呼小叫一番的,就好象大宅门里的千金小姐被村夫偷看了一般,捂着脸四处尖叫着乱跑。屋里的牛氏与赵湘本来正在说话,听到外头的动静,都吓了一跳。牛氏扬声问:“外头是怎么回事?!”便有一个丫头跌进门来,哭喊着说:“老太太,老张头不知怎的,带了几个生脸的男人进来,到泽哥儿屋里去了。”

    牛氏脸色一沉:“这还了得?”那几个老仆她都没什么好感,一个个只把赵泽当成是主人,却把她抛在一边了,真是岂有此理。要知道,她才是当家主母!

    她当即就要叫上大孙女一起过去问是怎么回事了,赵湘却有些推脱之意。那可是生面孔的外男,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家避都来不及了,主动送上去也太不合规矩了些。牛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就扶着丫头过去了。

    窝在屋角小杌子上埋头做针线的赵漫抬头看了看赵湘,面露嘲讽:“大姐姐也太讲究了,咱们家如今只有一个院子,连内外宅都没分,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千金小姐么?见外男不合规矩,难不成祖母去见外男,也是不合规矩?当初你到别人家里讨银子时,怎么不见你有这许多讲究?”

    赵湘狠狠地瞪她一眼:“我的事你少管,赶紧把手里的衣裳做好吧,六月六我要穿着它出门的!”说罢就走到窗边,巴着窗框去看兄长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漫这几日赶工给她做新衣,做得手指头都疼了,听了她这话,更是一肚子火,却又不敢发作。不过对于屋子外头的动静,她还是很好奇的。老张头就是赵泽的一条狗,对他忠心耿耿。老张头能把人往赵泽屋里领,想必不是没来由的,到底是什么事呢?她也竖起了耳朵,倾听院中的动静。

    赵泽房里,大夫已经为他诊看过伤势了,对汪福来道:“伤势倒不是很重,也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小哥从前受过重伤,伤了元气,至今未曾痊愈,前些日子又累着了,还是好生休养些时日的好。否则,再这样劳累下去,只怕于寿元有碍。”便又坐到一旁的桌上,拿出自带的纸笔开方。

    赵泽听了大夫的话,心里已经灰了一半。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可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个个都要等人养活,他是嫡子长孙,自然是责无旁贷要付起这个责任的。可他年纪尚小,除了读书,也没什么技能,想给人做抄写,人家嫌他字写得不够好;想给人做账房,他又不会打算盘;去给人做跑堂,他又拉不下脸来说讨喜的话,更担心遇到认识的人,会被人奚落;好不容易寻个搬书小工的差使,老板还嫌他年小力薄,如今受了伤没去,只怕也要丢了。

    他是受了曾祖母大恩,才能活下命来的,断不可能听祖母的话,再去向二房要钱。可他不去,祖母就要骂他,妹妹也怨他没有手足之情,就连忠于他的老仆们,也劝他可以去跟二房借些银子周转,日后再还也是一样的。他只觉得世人无人能明白他的心事,如今身体也垮了,与其连累别人,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

    赵泽正灰心时,牛氏赶到了。她认得汪福来,一看屋里的情形,就知道是二房打发人请大夫来瞧赵泽了。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二房那老婆子是放不下赵泽的。牛氏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但当着汪福来的面,还要摆一摆架子:“你来做什么?这是我家,你们老太太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们的么?”

    汪福来懒得理她。

    大夫开完方子,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把方子给了汪福来。后者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掏出几两碎银,交给侍立在旁的老张头:“张叔去抓药吧,抓了药就赶紧回来喂你家哥儿吃药。过两日,我再带大夫来瞧泽哥儿。”老张头连忙接过药方和碎银,手都是抖着的。

    大夫背起药箱,又说:“给小哥做些荤腥吃吃吧,不必吃补药,食补就很好,尽可能清淡些。”

    汪福来答应着,客气地送了大夫出门,又另拿了五两银子给老张头:“给你们哥儿多买些好肉好菜,别在这些小事上小气。”

    牛氏盯着那银子眼红,冷笑道:“小二房的下人如今越发不懂事了,赵泽是我的孙子,他受了伤,自然有我照看,若是他曾祖母心疼他,要给他几两体己钱买些好东西吃,怎么不跟我这个祖母说,却要交给一个下仆?”

    汪福来还是没理她,安慰了赵泽两句,让他好生养伤,不必担心差使的事,就说要回府复命,转身走了。

    牛氏被从前管家的儿子从头忽视到尾,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瞪了赵泽半日,冷声道:“你好大的架子啊,你曾祖母派来的狗眼里没人就算了,我是你祖母,在这里站了半日,你竟然不给我请安?!”

    老张头看不过眼了:“老太太,哥儿背上有伤,连动弹都不敢,您就可怜可怜他吧!”

    “我为何要可怜他?!”牛氏怒了,“他自有他那有钱的曾祖母怜惜,给银子请大夫,还叫买好吃的给他,却把我放在哪里了?!”她又狠狠地瞪着老张头道:“那婆娘如何能知道哥儿受伤了?是你告诉小二房的?!”她看向他手里的钱:“把银子给我!”

    老张头紧紧将那些钱攒在手里,低头不语。牛氏火了,要叫另几个老仆来捆了他,赵湘忙过来道:“祖母,算了,不过是几两碎银子罢了。”有人给哥哥付医药费,她还省了钱呢。

    牛氏却道:“这不是几两银子的事!这是规矩!赵家的规矩,从来就不容许奴才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把这目无尊上的老奴捆起来!”

    赵泽扒在床上,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绝望。(未完待续。。)

    ps:  更新晚了,对不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对峙

    赵家二房小宅内,听着汪福来详细的回报,张氏也同样气得浑身发抖:“虎毒尚且不食子,那牛氏对嫡亲长孙竟如此残忍无情,打伤了人不去请大夫,我们请了大夫去,她还盯着那几两药钱不放,简直比畜牲都不如!”

    赵玮安抚她道:“祖母,您先别生气,无论牛氏如何,赵泽如今有您庇护,自然不会受了委屈。眼下还是先让赵泽把伤养好了是正经。若他担心日后生计,大不了先告诉他,日后会让启轩哥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好了。至于牛氏,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她如今手里有些银子,自以为智珠在握,才这般肆无忌惮。等她将来花光了手中的钱财,要靠赵泽养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当然,如果到了那时候,赵泽还要事事听从这个祖母的话,那他们二房的人也不会多管闲事,予与予求。

    张氏想想也是:“也罢,先让泽哥儿养好了再说。”接着又开始发愁:“就算我们请了大夫去,又给了他银子抓药、买好吃的补身子,就怕牛氏把那银子夺了,没有药吃,身体又无法进补,那也是白搭。不如我们索性把人接回来住些日子好了,等泽哥儿的伤好了,再让他回去。”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赵琇开口了:“把人接回来就算了,这样叫外面的人知道,是不是会以为我们家要认为赵泽?如果祖母不放心牛氏,大可以叫人在他们家附近另租一处房屋。把赵泽挪过去休养,再让他带上一个老仆侍候,药钱和日常用度我们都可以供给。直到赵泽伤愈为止。若是担心牛氏会上门骚扰,就再多派一个人去守门。这样赵泽可以好好休养,外头人问起,我们也可以说只是于心不忍,不会让人误会了。”

    张氏犹豫了一下:“这样也好。汪福来,你去问问,张善家胡同附近。可有干净的房舍出租?租两间下来,打扫打扫,就把赵泽挪过去吧。”

    汪福来领命而去。张氏心里有气,便要去亡夫灵前抱怨一番,赵琇给哥哥使了个眼色,走到院中游廊拐角处。

    赵玮跟了过来。压低声音问:“妹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赵琇小声道:“哥哥。我瞧祖母的样子,似乎越来越可怜赵泽了。牛氏再这样折腾赵泽,祖母迟早还会再起念头,叫赵泽到我们家里来的。”

    赵玮叹了口气:“他确实是可怜,谁叫他生母作孽呢?”牛氏从前也极疼爱这个嫡长孙,可蒋氏为隐瞒长子的秘密而指使手下杀人,引发赵炯落井下石害死多条人命,以致失了爵位。牛氏一心认为是儿媳连累了全家。对她怀恨在心,也视赵泽为祸根。从此对他深恶痛绝,却忘了他们夫妻之所以会丢了爵位,自己丈夫犯下的杀孽是最大的原因。

    赵琇道:“我知道他年纪还小,作孽的是他父母,不是他本人,就这样受了父母连累,还要叫亲祖母折腾,确实可怜。可我们家是苦主,要我对他心生同情,我自个儿就先觉得硌应了,更何况是要接受他到家里来?问题是祖母如今越发心疼他了,万一真打算把他接到家里来,我反对的话,祖母会不会不高兴呢?”

    赵玮笑了:“这话是多虑了。祖母心里再可怜赵泽,也不会把他看得比我们兄妹重的。我也不乐意让他住到家里来,大不了出钱赁了屋子,一直养活他吧。”

    赵琇不以为然:“事情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我看牛氏那么厚的脸皮,赵湘也不是省油的灯,等赵演把他生母接回来了,说不定还要出夭蛾子,怎么可能放任赵泽一个人享福?如果赵泽能够跟这帮家人断了关系,我还能看在祖父祖母的面上,容忍他一下。他现在身后带着这么一大串麻烦,就算我再可怜他,也不打算惹麻烦。世上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就算是我们赵氏族中,也有家贫没有父母又老实肯上进的年轻子弟,难道他们不更值得我去帮助吗?”

    赵玮听了,若有所思。

    汪福来去租房子,很快就租到了,就在张善家胡同西面,离赵泽如今住的院子隔了不到百尺的距离。那家人住的是个两进的院子,自家人住第二进,前面那一进则拿来出租,恰好连卧室、厨房、水房什么的都齐全。汪福来就直接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然后留下两个人打扫,便回来复命。

    赵玮决定要跟他一起去接赵泽。赵琇觉得奇怪:“哥哥去做什么?”赵玮微笑道:“我堂堂建南侯爷出面,谁敢不给面子?牛氏若是阻拦,我自有法子对付她。”赵琇还是觉得奇怪,张氏倒很是赞同:“去吧,若牛氏敢胡搅蛮缠,拿长辈身份来压你,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好了。”

    若真要论长辈身份,牛氏固然是赵玮的伯母,张氏却是牛氏的婆婆,在礼教上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因此赵玮一听就笑了:“祖母放心,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赵玮带着汪福来等人去接赵泽,要把他送到邻近的租屋去休养,牛氏果然闻讯前来阻拦了:“你们要把我的孙子抬到哪里去?!”

    赵玮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傲慢。汪福来上前道:“我们小侯爷听说你孙子受伤了,好意送他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养伤,连医药费都包了。这是我们小侯爷对你孙子的恩典,你赶紧让开吧。”

    牛氏受赵玮眼神的刺激,立刻道:“我不许!他要养伤,就在家里养,你们不能把他抬走!”

    赵玮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吩咐汪福来:“少跟无谓的人废话,我们走吧。”

    汪福来应声。回头挥手示意下人们跟上,躺在担架上的赵泽是满面尴尬,他知道赵玮是为了救他。可要他无视祖母,就这么跟人走了,他又做不出来。他正要开口,却被人扯了扯袖子,抬头一看,却是满面血疤的老张头。老张头没能保住那几两碎银子,虽然其他老奴不肯听牛氏的命令把他捆了。但牛氏还是花钱从外头街上雇来两个闲汉,把他打了一顿。这都是为了他这个小主人。赵泽看着老张头的脸,许多话到了喉咙边上。就又咽下去了。

    牛氏怎么可能把人放走?她死死拦在门前叫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强抢民男么?信不信我去报官?!”

    赵玮听得忍不住笑了,连汪福来等下人都在偷偷掩口。赵泽也在面红耳赤,心想祖母怎么用了这样的词?

    赵玮笑完了。便抱臂看着牛氏。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去报官啊,只管去报,我在这里等官来。”

    牛氏一窒,她想起赵玮袭了建南侯之位,身份高高在上,若真报了官,以她如今的身份,官府肯定是偏帮赵玮的。到时候只怕她还要吃亏。她一咬牙,就指着赵玮的鼻子说:“你少拿身份地位来压我。论辈份,论年岁,我都是你的长辈!你年纪轻轻就不懂得礼敬,传出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赵玮完全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赵太太若非要说是我的长辈,那我也要说了,我接走赵泽,是奉家祖母之命行事,您待如何?”

    牛氏又是一窒。她想拿伯母的身份压赵玮,赵玮便拿张氏的婆婆身份来压她,真要说起来,她一样不占理。

    赵玮挥了挥手,汪福来直接带着人将牛氏挤开,抬着赵泽出去了,几个老仆也都跟着走人,只留下一个,原是做厨子的,左望望,右望望,还是决定留了下来。侯府租的屋子,自然比这边好些,银钱上也宽裕些,还能少受些气。可小主人迟早要回这个家来的,把老太太和大姑娘得罪得狠了,将来对他们这些老奴也没啥好处。这名老厨子决定留下,免得一院子的人连饭都没人做。

    牛氏眼睁睁看着孙子离去,拦又不是,不拦又不是,只能恨恨地道:“这算什么?若是为了治伤,在家里也一样治!无缘无故就把人抬走了,府上也真是看得起我孙子!不是说不会认回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么?如今又反口!”

    “赵太太多虑了。”赵玮对她的称呼是要多生疏有多生疏,“家祖母是个心慈良善之人,遇见家境不好的孩子,总是忍不住多怜惜,从前在奉贤老家时,满县人俱知家祖母的善名。令孙受家人亏待,家祖母于心不忍,才想着多帮衬他些,哪里就是要认亲的意思了?即便家祖母有心,我也是不能答应的。逆臣之子,身份实在太过犯忌讳。”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袖子,“祖母她老人家高兴,就当是养了只小猫小狗好了,旁的却不必提起。”

    小猫小狗?牛氏差一点被口水噎到,难道她太过高估孙子在张氏心目中的地位了?

    想了想,她又觉得赵玮也许只是在虚张声势,便冷笑道:“我不管泽哥儿在你们家是做猫还是做狗,他是要做活养家的,否则叫这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怎么能因为你祖母高兴,就霸占住他?如果非要叫他在跟前凑趣,怎么也该给我们家一点补偿才是。”

    赵玮挑了挑眉:“赵太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赵泽这副破败身子,要如何做活养家?我先前请来的那位大夫当着赵泽的面不好多说,跟我们却不必忌讳。他清清楚楚地说了,赵泽元气大伤,除非从今往后,好药好汤、好饭好菜地养着,什么都不做,什么心都不操,那还能有三四十年的寿元,否则,能不能活过二十岁,还是未知之数呢。他眼下是绝不可能再做什么苦工养家的。家祖母给他请医抓药,还是救了他的性命呢,若说要补偿,也该是你们家给家祖母补偿才是。”

    “什么?!”牛氏失声尖叫,这实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过想到赵泽连日气色不好,明明她打得又不重,只是瞧着血肉模糊罢了,他的伤势却迟迟未能好,分明就是身体太弱的关系。这么说来,他可能真是短命之相,不能劳累,还要用药养着,岂不是成了全家人的拖累?

    就在她神情变幻莫测的时候,赵玮转身准备走人了,牛氏连忙惊觉,又再次拦住他:“你不能走!既然他命不久矣,你们不是更应该给我们一些银子么?否则他死了,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去了!你们小二房独占这么大一份家私,却不管我们的死活,未免太过分了吧?”

    赵玮觉得好笑:“我们家如今确实有一份不小的家私,可那又与你有何相干?且不说当年两房早已分家,后来又有你们一房出族之事,我们家如今所得的府第、田庄、产业、财物,俱是大行皇帝与当今圣上所赐,还是指明由我得的。我的家私,凭什么要分你一份?”

    是的,建南侯府的产业,原本早已收归朝廷,如今侯府所拥有的,是后来赐还的,但哪怕是“赐还”,东西的主人也早已换了个名字,与早就分了家的旁支族人毫不相关,更何况还是出了族的?

    看着牛氏失望懊恼的模样,赵玮冷笑了声:“赵太太,我劝你还是少打别人家钱财的主意了,安分度日吧。你也别指望能借此在外败坏我们建南侯府的名声,只要我们家还接济着赵泽,有他一个,就任由谁都无法指责我们不顾血脉之情。而你和你的其他孙子孙女是否会饿死,就与我们无关了。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赵泽没能养活家人,与我们可没有干系。”

    赵玮走了,门外不知何时开始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都在冲着牛氏指指点点的,议论她如何不慈,对嫡亲的大孙子是如何残忍无情,连外人都看不过去了。牛氏看得碍眼,大声下令:“关门!”便有丫头忙不迭将门关上了。牛氏回头看着家中空空如也,连几个老奴都只跑剩下一个,就气得肝疼。

    赵湘还要跑来向她告状:“祖母,赵漫那丫头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跑了!她说大哥身边跟着的都是老头子,没一个细心的,她不放心,要去侍疾,就跑了!亏她成日将大哥当成是杀弟仇人,恨不得他去死,如今却巴巴儿地跑去侍候人,真是可恶!”

    牛氏却无心听她告状,她回想着方才赵玮说的那些话,只觉得仅仅照着自己原来的想法,要从二房的人手中弄到银子,只怕是不可能了。赵玮本身还是个大累赘,一点用处没有,还要靠别人照顾。这样的孙子还留着做什么?

    更让人担心的事,她手里的银子已经花去不少了,若真的弄不到钱,很快就要坐吃山空。她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赵家二房就是一块大肥肉,不啃上一口,叫她如何甘心?

    “祖母?”赵湘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您听见我说话了么?”

    牛氏没听见,她直接对孙女下令:“赶紧换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赵湘不解:“要去哪儿呀?这都快到做晚饭的时候了。”

    “你跟着来就知道了。”牛氏冷哼,“京城里总有能对付赵玮的人,我一定要狠狠地敲二房一大笔才甘心!”

    她们很快就穿戴完毕,走出了小院,往胡同口方向走去,墨池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身后。

    一个时辰后,他赶回了王府,将自己所打探到的一切回报给世子高桢。高桢沉吟片刻,让烟雨给他一份赏钱,便让他下去了。

    高桢重新拿起赵琇写来的信,看了两遍,心中已经有了个想法。他叫来烟雨:“替我准备衣裳,我明日要进宫。”(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送冰

    赵泽的伤其实不算很重,牛氏打他时固然是为了出气,但也没忘了如今全家还要指望他去挣钱的,即使想要他上二房打秋风,也不能把人打得太残不是?之前他躺在床上不能动,是因为表面上血肉模糊的,又误了医治的缘故。如今有了个清静地方休养,大夫医术好,药也都是用的上好药材,还有人好汤好水地侍候着,过了七八日,他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至少行动已是无碍了。

    赵泽一见自己伤好了,就立刻带着老仆和庶妹赵漫离开了那处租房,返回自己家租的院子。他还把二房派来守门的下人给打发回去了,还写了信让对方捎回给张氏。

    信上写着,多谢贵人好心相助——他连一声曾祖母都不敢叫了——如今伤势痊愈,他不敢再贪图安逸,因此要告辞回家。欠下的医药钱,他会努力挣钱偿还的,也请贵人不必再操心他的生活了。他是罪人之子,贵人若是与他来往得多了,只怕会损及清誉。

    张氏看了信,唉声叹气地,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深明大义,从前那些混账事,都是双亲没有教好的关系,心里是越发疼惜赵泽了。赵琇听了,也觉得赵泽还算不错,可惜,他要跟着牛氏过活,有这么一个祖母在,谁敢伸手去帮他呢?这一回他再次婉拒二房的援手,只怕牛氏会更加生气吧?

    牛氏确实非常生气,她看到赵泽带着人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说了他拒绝二房援手的事,甚至连这回二房为他花的银子。他也算成是欠债了,这跟她原本的预期相差太远,她直接就指着赵泽的鼻子开骂了:“你是傻子么?先是二房的人要把你抬走治伤我没让,后来想明白了,也没去跟你闹,就是指望你好了之后,顺势攀上他家。好给家里弄钱。如今你直接回来了,一点好处都没要,蠢不蠢?!我生的儿子素来精明。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八成是被你娘那贱人带坏了种!你明知道家里没多少银子了,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就等着二房的银子下锅呢,你不但不肯收钱,还要把用过的银子算成欠债?你就这么巴不得我们全家饿死?!”

    赵泽低下头不说话。牛氏就扯了大孙女赵湘一把:“你去跟你哥哥说。让他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我难道是为了自己享福?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靠着二房,上哪儿找好差事去?真指望他去做苦力,一天挣上几文钱么?你也十二岁了,过几年就该嫁人,家里没银子,没嫁妆,难不成要嫁给贩夫走卒?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省心!”

    牛氏摔袖回房去了。赵湘看着兄长,有些恨铁不成钢:“祖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哥不过是脸皮薄罢了,可如今我们家都什么样了?还要脸皮做什么?”

    赵泽平静地说:“明儿我就去找活,只要有活干,总能挣到银子。”

    赵湘急得直跺脚:“就凭你?能找到什么活干?即便等族人进京,开了铺子叫你去做伙计,也不是什么体面差事。你还不如跟祖母与我一道出门,拜访几位大人。你身上现在有伤,只说是先时的雇主打的,正好在那些御史跟前装可怜。只要我们能从二房手里争到些产业,将来咱们也不必再象如今这样,四处打秋风了。我知道大哥脸皮薄,就厚这么一回,日后就再不用发愁了。”

    赵泽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我们原是犯官家眷,是托了二房之助,才能免受流放之苦。如今不思报恩便罢了,还要去算计人家,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你们最好也别去,咱们家是什么情形?先前为了打秋风,本来关系和睦的亲友都快成仇了,再折腾下去,你们能有什么好处?你一个女孩儿,闲了只管在家读读书,做些针线,少在外头抛头露脸。万一在内城走动得多了,引得哪位大人侧目,怪罪下来,我们家就越发翻不了身了。”

    赵湘只把他当成是冥顽不灵的死心眼儿,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气鼓鼓地去祖母面前告了一状,说他不肯随她们出门拜访。牛氏拉长了脸道:“要这个孙子有什么用?不知孝顺不说,还总是坏老娘的事!早知如此,当初他刚弄死他庶弟后生病时,就该让他一病病死了,你娘也不会为了瞒住这个秘密,惹出那么大的事来,害得我们家连爵位都丢了。”

    眼见赵湘一脸惊骇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以前一向是否认有赵泽杀弟这件事的,今日竟然忘了,说漏了嘴,忙道:“好了好了,我们别理会那孽障了。明儿你随我再上霍家去。照日子算,冯御史的太太明儿就该去霍家看她妹子了,趁如今霍太太喜欢你,肯帮咱们的忙,我们早日把事情办了才好。”

    赵湘听了就有些害羞,低头搅着手帕道:“祖母,您真的要把孙女儿许给霍家儿子么?”不是她嫌弃,实在是霍家与她家同为犯官罪属,老爹都是因为谋逆案被砍了头的,霍家还要更倒霉些,他家长子年长,又有举人功名,却因罪被判了流放,被押去西北,半路上就病死了。霍太太如今带着十三岁的小儿子过活,家产尽数被抄,能够在张善家胡同这种接近繁华闹市的地方住上小四合院,温饱不愁,都是多亏了娘家人接济。她两个娘家姐妹都嫁进了做官的人家,而且生了儿子,地位稳固,并没有受到谋逆案的影响,因此还能时不时帮她一把。

    霍太太两个姐妹的夫家虽然官职不高,一个是小地方的知州,一个是朝中的御史,但胜在都还算给力。为了达到牛氏的目的,与霍家结交,赵湘并不反对,可若要她嫁给霍太太的小儿子,她就不乐意了。都是犯官子女,家境又不好,就算有好亲戚,也比不上自己家有钱有权。她怎么可能低就这样的人家呢?

    牛氏就白了她一眼:“祖母还没糊涂呢,霍家要啥没啥,凭什么跟我们家结亲?他家老子从前还没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儿,咱们家还是正六品门第呢。如果是御史家的公子,或是知州家的少爷,那还可以考虑,霍家儿子就算了。如今霍太太痴心妄想,但我们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且应付着,等把大事办完了,谁还理她呀?若实在逼急了,大不了把赵漫嫁过去,也差不多了。”

    赵湘满意地点点头,却不知刚回家不久的赵漫就站在窗外,听得咬牙切齿,恨恨地瞪了屋里一眼,转身走了。

    赵琇一家如今还不知道牛氏祖孙盯上了自家,他们刚刚迎来了广平王世子高桢一行人。高桢今日上门,是给他们家送冰块来的。前些天赵琇过府去瞧他,回来时他亲自把人一路送到家,就立刻“发现”了赵家小宅内似乎颇为闷热,今日就送了两车冰过来,只说是王府冬天时存下的,但如今用得上,有许多存余,不用就白化了,还不如分些给建南侯家。

    张氏深感他细心周到,也不拒绝,笑着收下了,还道:“琇姐儿知事后,还是头一回在京里度夏,不知道这边的气候,就没有事先备好冰块。入夏以来,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家里成天熬煮消暑汤,扇子从早扇到晚,天天让人用水洗地,皆没什么效用,还是要靠冰块才好。我们家也在外头买了些,只是冰块如今贵得很,想买也买不到多少,两个孩子都先紧着我用。如今有了世子这两车冰,我们一家都能舒舒服服地过这个夏天了。”

    高桢浅浅地笑着,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帮上忙就好,若是用完了,您再打发人来跟我说,我那儿还有呢。”

    张氏自然又是一番赞叹。

    赵琇站在刚刚准备好的冰盆边,摇着扇子扇了些凉风到自己脸上,顿时觉得暑气全消。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太失策了,早知道京城里夏天会热成这样,她就该早些准备好冰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事先买好了冰,也没处存放去,因为这处小宅没有冰窖。如果随便找间屋子放,没几天那些冰就要全化了。

    高桢送来的这两车冰又不同,本来就是用一个个特制的木箱放着的,只要放进密封的房间内,贮存得法,至少能保存上一个月,一个月后,已经是七月了,七月流火,那时候天气已经转凉,没有冰块也没什么。

    赵琇体会到高桢的细心之处,心中更为感激,寻了个张氏与赵玮都没有留意的机会,就悄声对高桢说:“多谢你的冰块,你帮了我家大忙了。”

    高桢瞥了她一眼,仿佛不经意般问了句:“你是真心谢我么?要如何谢?”

    赵琇怔了怔:“什么?”

    高桢双眼望向屋顶:“若只是嘴上说说,那就没必要了。”

    赵琇盯了他几眼,挺直腰杆:“才不是嘴上说说呢,我是真心谢你。至于要如何谢,我一时想不起来。要不这样好了,你来说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替你办到!”

    高桢微微翘起嘴角:“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那么真!”赵琇斩钉截铁地道。(未完待续。。)

  • 第二百零二章 御史
  •     还不等高桢说出自己的要求,张氏和赵玮就注意到了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对话,转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琇正要回答,高桢却抢先一步道:“没什么,我方才想起,赵妹妹的生日到了,不知她今天要怎样过生日,就随口问了一句。”

        赵琇心中不解,他为何要说谎?两人之间的对话照实告诉祖母和哥哥,也没什么不妥吧?不过她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高桢送冰,自己一家万分感谢,他一副别客气不用谢的模样,转头却向自己讨谢礼,好象有些说不过去吧?其实这只是他们好朋友之间私下的玩笑,没必要让大人知道。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琇也抬起头,配合着高桢的话,冲张氏和赵玮点了点头,证实他说的是真的。

        张氏惊道:“是了,六月初九正是琇姐儿的生日,那不是明天就到了么?我竟忘了这回事!”她有些愧疚地看向孙女儿:“都是祖母的错,怎能把你的生日忘了呢?”

        赵琇笑道:“我才多大的年纪?过个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年年都是那样过的,自家人吃一顿饭也就是了。如今正值国丧,诸事从简,上个月连祖父的祭日都没能好生过,更何况只是我的生日?今年二月哥哥过生日时,还不是我们兄妹俩吃一顿饭就算完了么?祖母若心疼我,大不了明儿给我封一个大大的红包,我心里还要更高兴呢。”

        张氏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反而觉得孙女贴心,而把孙女生日都给忘了的自己,就更不象话了。她连忙唤了卢妈过来吩咐。要卢妈去命人采买赵琇爱吃的菜,明日即便只能办个家宴,也要象模象样才好。

        赵玮也对妹妹道歉:“上个月我还想着这件事呢,已经叫人预备礼物去了,没想到近日事多,一忙乱起来,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妹妹等着。一会儿我就把礼物找出来,给你送去。”他对高桢笑了笑:“多亏世子提醒了,不然我到明日还想不起来呢。”

        赵琇也冲高桢笑了。其实她自己都忘了明日是自己生日,没想到高桢反而记得这样清楚。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实在是有心。这么想着,赵琇就柔声问他:“明儿我们办家宴,你要不要来?”请朋友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惜。还不等高桢回答,张氏就先开口轻斥道:“琇丫头别胡说,世子身上有孝呢,如何能与我们相比?别让世子为难。”

        高桢张张口,又闭上了。确实,他身上有孝,实在不好来参加别人的家宴。这一趟错过就错过了吧,横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赵琇不知道高桢的想法。只觉得惋惜无比。当高桢告辞时,他请张氏留步。道:“让玮哥儿和赵妹妹送我就好了。”虽然疑惑平时都是哥哥赵玮送他出门,今日为何要多点一个她?但赵琇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陪着哥哥一路送高桢出门。

        高桢今日是坐马车来的,一来外头太阳大,若是骑马来,怕晒得厉害,二来也是因为他如今居丧,本不应四处走动,若叫朝中御史看见了,只怕又有话要说。如今广平王不再是皇子中最贤者,朝廷中流砥柱,又或是未来储君,而是一位闲散王爷了。御史们不再象以前那样敬重他,反而开始挑起他的刺来。要知道,如果身为御史,能够参这么一位身份高高在上的皇室贵人一本,更能突显清名。不少一心求名的御史,平日都盯着广平王府不放的。无奈广平王父子素来行事低调,广平王目不能视,索性连王府大门都不出,御史们无处下手,近来都盯那位喜怒不定的晋阳王去了。高桢虽不怎么在乎这些事,却也无意给父亲添麻烦,今日便坐了马车出门。

        赵玮知道这一点,见他带的人手不多,除了一个护卫赶车,一个小厮和一名车夫驾运冰的车,竟没有多余的人手。他有些不放心,便亲自去叮嘱那护卫去了。赵琇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与高桢独处的机会。

        她想起了先前答应过的事,忙问:“桢哥哥,你刚才打算叫我做什么事来着?快说快说,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你不是不想让他听见吗?”

        高桢叫上她一起出门,本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呢,却又不肯直说,只整理着袖子:“先前我就提过这件事的,你自己想去。”

        赵琇一怔,视线落到他的袖子上,恍然大悟:“你是说,叫我给你做一件夏天穿的衣裳吗?”

        高桢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你的记性不错,我的话你都没忘记。”

        赵琇只觉得他如今的表情有些欠扁:“知道啦,我给你做就好了。”又有些犯愁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你是不是高了一点?好象比年初的时候又高了些?”她有些拿不准:“还是瘦了些?”

        “你需要重新量一下么?”高桢问,“可别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那我可是不收的。”

        赵琇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你也太小看我了。”

        这时赵玮回来了,赵琇趁机拿哥哥做参照物,把他跟高桢的身材迅速做了个比对。她没法现量一次高桢的身材,只能借哥哥的身材估算了。唔……两人个儿差不多高嘛,不过高桢好象要瘦一些,尤其是腰身的部位……

        赵玮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妹妹,你盯着世子跟我背后做什么?”

        赵琇连忙抬起头,干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发呆呢。”

        赵玮这才不问了,一路送着高桢上了马车,又嘱咐了许多话,让他路上千万小心,不必赶时间。不紧不慢地回去就行了,路上遇到人也别理会,不要与人争执。云云。

        他年纪不过比高桢大一两岁,又是自幼相熟,从前都是小哥俩一般相处的,如今得了爵位,支撑门户,越发老成起来,竟把高桢当成是弟弟一般啰嗦个没完。墨池在旁听得好笑。但看世子模样,竟不觉不耐烦,他忙把偷笑的冲动给掩盖过去了。

        好容易等赵玮啰嗦完。高桢才越过他的肩膀,朝赵琇挥了挥手:“回去吧,别忘了我说的事。”

        赵琇反朝他挥手:“知道啦。”便目送他一行三辆马车离开了。

        赵玮有些好奇地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事?”

        赵琇本想要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高桢不想让张氏与赵玮知道。才会私下跟她提要求,她又何必讲出来呢?于是她只是笑着摇头:“不过又是那几句老话,让我闲了去看他,他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赵玮也就不问了。

        回到屋里,张氏已经命人装好了几个冰盆,分送到赵玮赵琇的房间去,又命人给卢妈也送了一盆。卢妈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体面,倒不觉得惶恐。只是心里更感激了些。

        赵琇回来,就跟张氏说:“这座小宅没有冰窖。存放起冰块来,麻烦得很。我实在是疏忽了,若早想起来这回事,春天时就该让人挖个小地窖出来的。”

        张氏笑道:“没有就没有吧,这两车够我们用些时日了。存放的事就交给汪福来,他老子从前就熟知这种事,自有他们的法子。等这两车冰用完了,天气也要转凉了。等明年咱们搬回侯府,侯府里有个大大的冰窖,自然不必再为这件事发愁。”

        她借机教导孙女儿:“在京城过日子,跟咱们在奉贤时不一样。奉贤虽是南边,夏天也热,但离海近,就有风,加上地势平坦开阔,周围没有山,风一来,暑气很快就消散了。京城夏天却闷热得很,咱们这里还算是好的,因离什刹海近,多少沾些凉意。侯府那边就没那么好了,每年到了盛夏时间,没有冰,屋子里几乎待不住。你小时候也在侯府住过年余,可记得当时的情形?”

        赵琇回想了一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穿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天气已转凉,况且她一家子住在那荒凉的旧院子里,周围草木茂盛,本身就阴凉些,还真感觉不到什么暑气。

        想了想,她就对张氏说:“既然侯府比不得这边凉快,索性咱们明年夏天仍旧搬回这座小宅消夏吧?”

        张氏听得笑了:“要消夏,这座小宅还不够看的,等明年再说吧。京中人家到了盛夏时节,都时兴到西山避暑,到时候皇上和朝廷也要移过去,因此许多官宦人家都要跟着去的。从前咱们家在西山那里也有一处园子,虽说不上十分精致,可住着也算舒适,比城里头要凉快多了。”

        这处园子是建南侯府的私产,爵位被革后,叫牛氏把地契给带走了,后来又送给了别人。赵家如今想要拿回来是不可能了,明年夏天若要去西山避暑,少不得还要另寻去处。

        赵琇听得心神向往,但也若有所思:“看来在京城生活,有很多地方都跟咱们南边不一样,我还要慢慢学才行。”

        张氏笑了:“可不是么?从前祖母也没想到,咱们家这么快就能回京城住了,有的东西我虽教给了你,但你只是死记硬背,不曾经历过,事到临头就容易出岔子。日后少不得慢慢学来。”

        赵琇点点头,忽然问:“祖母,京里富贵人家的少年男子,夏天都爱穿什么样的衣裳?”

        张氏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琇看向赵玮,决定要拿哥哥做个挡箭牌:“您方才说了,京里有许多规矩跟南边不一样。我想给哥哥做件新衣裳,因此打算先问一问,免得做出来的衣裳不合京中习惯,害得哥哥叫人笑话。”

        赵玮笑道:“我到京里都半年了,穿的衣裳跟在家穿的有什么不同?谁会笑话我呢?”

        张氏倒是实话实说:“京中时兴之物,年年变化,我才到京城几日,只去过曹家,哪里能知道今年少年人都时兴穿什么?不过京中官宦高门家的子弟,到了夏天大都爱穿葛。正好前儿新皇赏下来的东西里头,就有两匹上好的雷州葛布,给你们兄妹俩各做一身家常穿的袍子好了。那个料子做了衣裳,夏天穿最凉快不过的。”

        不过,这种衣料非常珍贵,一匹就要三两银子,赵琇针线虽然还行,但还没做过葛衣,张氏不放心,不许她动手,把料子交给卢妈了,然后对孙女道:“这一回你虽然不好折腾这上好的雷州葛,但学学怎么料理这细葛料子也是好的。家里有金坛葛布,比雷州的要次一等,也是上好的了。你且学着做一做,不可单做,必须要夹里,做的时候仔细些,做好了就拿来给我瞧。”说着就让卢妈开箱,拿了一匹金坛葛布,一匹本色实地纱,一匹松江细棉布给了赵琇:“若还需要别的,就跟你卢妈说。”

        赵琇带着小丫头,捧了一堆衣料回房间,一边享受着冰盆的凉意,一边开始犯起愁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听闻

        冯御史回到家后,就直接叫了他妻子来书房,说:“那牛氏满嘴胡言,没有一句真话,今日我上本,可是被打脸了。皇上甚是信任那建南侯,更不喜逆党罪属。你无事不要再与那牛氏来往。”

        冯太太听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牛氏信誓旦旦的,还唤了几个街坊来做证,难不成还有假?”

        “就是假的。”冯御史道,“皇上的话难道还不真?你若不信,只管打发人去问。”又见冯太太一脸的不自然,忽然起了疑心:“莫非你早知她的话有假,却来哄我?!”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有暴怒的迹象了。

        冯太太慌忙道:“我当真不知,不过听妹妹提过,牛氏寻来作证的街坊都不是住她家附近的,却是胡同西边的远邻,心中疑惑为何离得近的几家人不肯出面作证。我当时还以为,是近邻怕得罪建南侯府,不肯出面,如今想来,必是邻居们深知事情真假,不肯为那牛氏作伪证。牛氏能寻得这些人来,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和银子。”

        冯御史更觉牛氏可恨了:“明明还有银子做这种事,倒来向我哭穷!以后不许再让她上门,省得叫人参我一本,说我与逆党有勾结!”

        冯太太心思不定地应了,在一旁胡乱想了半日,等回过神来,冯御史已经在书案前展开白纸,又再埋头疾书了。她问:“老爷又在写什么呢?马上就吃饭了,先吃了再说吧?”

        冯御史挥挥手:“别打扰我。今日这一本奏错了。皇上虽爱惜我的人材,不曾当廷训斥,却有许多人看到我出了丑。明儿必有人要寻我晦气的。我本无意为逆党罪属张目,不过是碰巧提起他们,旁人少不得要拿此事做个把柄,攻击于我。我得再写一本,明儿递上去,就参那礼部老尚书。从前颖王在时,他家孙女儿还曾与颖王之子订过亲。虽说他孙女一病病死了,婚事最终没成,但他党附之势已成。还一力主张犯官家眷可收赎。晋阳王当年出继之事,也有他的首尾。只因没有证据,他又是三朝老臣,刑部与大理寺才奈何他不得。若他知机。早早告老回乡。皇上也乐得赏他一个善终。可如今他年纪老迈不堪大用,却还占着礼部尚书之位不肯让贤,又处处拿孝道压着皇上,大行皇帝的谥号至今不能定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皇上必然厌恶此人,待我参他一本,包管明日过后,再无人说我与逆党纠缠不清!”

        冯太太张张嘴。又闭上了,不再打搅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吩咐厨房做好饭菜,就直接送到书房,好让冯御史饿了直接就能吃饭。

        然后她就回到自己屋里发愁。

        她方才没有跟丈夫说实话,其实她姐妹二人早就听说过赵家内情,知道牛氏的话不尽不实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建南侯府并无多大权势,况且当家的建南郡公夫人一向有善名,听说脾气也是极为和软的。明明是正室,又生了唯一的嫡子,竟然还能任由庶长子占据世子之位,与其生母在家张牙舞爪、作威作福,自个儿的嫡亲儿子要给庶兄让位不说,老郡公一死,更是被直接分家出去,只分得了极少的家产。到了这个地步,建南郡公夫人仍是和气得很,也不跟庶长子打官司,就这么认了。到得后来,连儿子媳妇的性命都断送了,知道仇人是蒋氏,如今见到蒋氏的长子落难,她还能心软地伸出援手。性情和善至此,摆明了是个好欺负又不爱生事的,即便御史参她孙子一本,想来十几岁的少年懂得什么?自然是事事听从祖母的意思,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牛氏一家想要分家产,那是绝不可能的,但要拿到千儿八百的银子,却不是难事。

        冯太太不稀罕这千儿八百的银子,也没想过要沾上些好处。她和她妹妹霍太太愿意插手此事,不过是因为后者看中了牛氏的长孙女赵湘,想要娶来做儿媳妇罢了。

        霍家与赵家际遇相似,同是逆党罪眷,只因她和另一位姐妹的援手,霍太太和小儿子很早就被收赎了,无奈长子不得不被流放西北,身子又不好,路上一病病死了,霍太太伤心之余,对小儿子就格外看重。横竖这孩子是考不得科举的了,行商又有**份,另一位妹妹陈知州太太来信,提议让霍家外甥去她那里,拜陈知州的师爷为师,学着做个幕客,日后也有个营生,说出去也体面。

        只是前程有了,婚姻却是件难事。霍家罪臣门第,若是要寻个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儿,自然不难,可霍太太嫌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然而正经官家名门千金又怎会看得上她儿子?同样身份的赵湘就成了上上之选。虽然不能给自家增添助力,但赵湘容貌才学俱有,见识也不错,不至于委屈了外甥。若牛氏能得一笔银子,少不得要给赵湘多置些嫁妆,再看在冯御史帮了他家大忙的份上,应承婚事,岂不两全齐美?

        冯太太与霍太太打的一手好算盘,如今看来,大概是行不通了。上了奏本又如何?皇帝宠信建南侯,这状告不成不说,牛氏的恶行恶状都上达天听了,与他家结亲,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冯太太觉得,还是要劝一劝妹妹的好。那样的祖母教出来的女孩儿,品行当真配得上外甥么?

        赵琇一家还不知道冯御史家里有这么一番对话,他们还在忧心地打听着皇帝退朝后叫了冯御史去,到底说了些什么?虽然看冯御史的反应,不象是要接受他对建南侯的弹劾的样子,但赵玮既被人参了,是不是也该上折自辩一下?

        可怜他小小年纪,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也不知那自辩折该如何写才好,正要寻人请教去,忽然曹家那边又传了信过来:“不妨事的。皇上心里清楚两家谁是谁非,也知道那牛氏刁毒,不必惊慌,只当不知道有人参你就是了。”

        张氏对曹家素来信任,听他家这么说了,也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真真是圣明烛照。皇上再明白不过了。如何会听信那牛氏的胡言乱语?御史不过是叫人哄骗了罢了。”

        赵玮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安,他私下跟赵琇商量:“曹将军守卫禁中。因此消息灵通些也是有的。可他又不是替皇上传话的,不能因为他这样说,我们便真的什么都不做。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人参他窥视帝踪。倒给他惹祸了。咱们还是循例辩上一辩吧。横竖冯御史参我之事,满朝皆知。”

        赵琇想了想:“皇上没有当廷发作,而是私下跟冯御史说话,想必也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得太大。若是哥哥大张旗鼓上折自辩,未必会合君王心意。要不……折子照写,托人悄悄儿递上去,只要能让皇上看到就好了?”

        这倒不难。赵家虽然人脉不广,但鲁云鹏常驻宫中。倒是与几位尚书、大学士还能搭上两句话,请人帮着递一递折子。应该不成问题。赵玮只需要烦恼折子怎么写就行了。

        不想赵玮的折子还没写完,宫中新皇已经派了人来,赏了他几匣新书,一套文房四宝,一双美玉,让他不必担忧折子之事,个中内情,新皇都清楚,还叫他对待一些品行低劣的人不必太过容忍,只管以直报怨即可。

        这一趟宫使降临,并不是秘密进行的,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前来赵家小宅。不多时,京中就已传遍了,新皇对建南侯半点不满都没有,还宠信有加,就算有人对赵玮少年得爵看不习惯的,也都消停了。

        赵玮的折子是不必写了,他心里还安定了许多。来送赏赐的宫使也是熟人,从前新皇还未登基前,就时不时到赵家小宅来的。赵玮既然与他混得熟了,又出手大方,有些消息自然就不难打听到了。

        原来新皇对冯御史的奏本其实早有预料,因为广平王世子早就进宫对皇帝提过此事,说是身边的小厮出外城办事时,碰见了赵家的一场闹剧,又无意中撞见赵玦之母牛氏去拜访同为犯官家眷的霍太太,正好冯御史之妻——也就是霍太太的姐姐,也来瞧她妹子,双方就碰上了。隔日冯御史就上了奏本,里头的缘由不是明摆着么?

        新皇其实不耐烦冯御史这样为求名不折手段的行为,但又不想打击御史们的积极性,免得其他人遇上权贵,也缩手缩脚起来,才会私下敲打冯御史。若冯御史私心太重,冥顽不灵,自然另有处置。但新皇对建南侯府能如此信任,对张氏祖孙来说,真真是定心丸。

        赵玮对高桢的援手也十分感激:“他几时知道咱们家跟牛氏有纷争的?竟不声不响就帮咱们把这个心腹大患给解决了,还任谁都说不出咱们的错来。”

        赵琇也很高兴:“如今有了皇上的话,咱们再也不用理会牛氏了,还不怕有人说咱们家刻薄寡恩什么的。”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她,需得派人去留意牛氏动向,免得后者又出夭蛾子。

        张氏也笑着点头。确实,新皇口谕,让他们对牛氏那些人不必太过容忍,他们就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想到赵泽,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命苦。新皇既有旨意,只怕将来她想要接济赵泽,也要暗中为之了。

        赵琇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扯开话题:“世子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我们怎么也要表示表示。明儿我们就去看看王爷和世子吧?顺便送些礼物。”

        张氏连忙收回思绪:“这是应该的,只是别太张扬了,反给王爷招祸。”不少人都在盯着广平王呢。就连上门吊唁的人多了,也有人嘀咕几句结交外官。幸好新皇圣明烛照,丝毫不理会他人的谗言。

        赵琇便道:“若是担心有人说闲话,我一个人去王府就好了,横竖我每隔三两天,总要去上一回的。”

        正好,她给高桢做的葛袍已经完工了,刚刚洗干净,明儿就给他送去。却不知道这份礼物,能不能让高桢满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赠衣

        赵琇第二日独个儿坐着马车去了广平王府,先给广平王请了安。

        广平王先前的病容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看得出来,近日休养得不错,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情绪显然已经好了许多。与赵琇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而平静,还带着几分亲切,问候了张氏和赵玮,又提起日前赵玮被参一事,让赵琇回去安慰家人,不必放在心上。

        朝中的御史大部分还是大行皇帝在位时用过的人,养成了坏习惯,好虚名,总爱盯着那些名头响亮地位高贵,实际上却脾气很好又或是没什么实权的大人物,只要抓住其中一个的把柄,参上一本,御史们既得了不畏权贵的好名声,又不会真的得罪人,顺便在大行皇帝面前塑造一个能臣的光辉形象,一般都能高升。现在新皇上位,对于这样的人肯定是要敲打的。朝廷养御史,可不是让他们专门盯着大人物们鸡毛蒜皮的小毛病不放,而是要他们监督百官,揭贪官污吏的皮的,如果只是尸位素餐,那就别在御史位上待着了。

        赵琇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近来朝中也有御史参广平王的事。正因为有御史参他结交外官,因此曾经一度客似云来的广平王府灵堂,又重新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状态,只比王妃刚去世不久那段日子强一些而已。看起来广平王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怎么为王妃鸣不平。说来也是,有心来吊唁的都已经来过了。剩下那些,搞不好王爷王妃压根儿就不认识,来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呢?

        其实赵琇有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想吐嘈。那些人趋利避害的态度那么明显,难道以为自己上门吊个唁,广平王就会记得这份人情了吗?想要卖好,也得有点诚意吧?新皇对同胞兄长还关照有加,太后更是对长子嫡孙心疼得不行,三天两头地赐东西下来,不过就是一个没眼色的御史参了一本罢了。那些人避什么嫌?广平王能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就害怕成这个样子。这副势利的嘴脸,如果遇到个脾气坏些的贵人,搞不好就结了仇。广平王不与他们计较。宫里也不跟他们计较,他们也算是走运。

        这种事赵琇也不愿意多提,想起自家哥哥被参一事,就跟广平王说:“皇上派了人来给我哥哥赐了东西。也让我哥哥别在意被参的事。我哥哥本来还打算要上折自辩的。如今倒是省事了。皇上对我们家如此信任,祖母、哥哥和我都很安心。”

        广平王微微一笑:“皇上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你们。且不说你们家郡公爷立下的功劳,你祖孙三人对皇上也有过救驾之功,难得的是你们还不恃功自傲,也从不开口讨要什么赏赐,如今得的东西,也是原本就该你们得的。皇上从前就跟我提过,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想要加恩,却又不知该赏些什么。只能等你哥哥长大了出仕为官再说了。”

        赵琇忙笑道:“我哥哥心里也惦记着将来要为皇上效力呢,如今虽然袭了爵位,依然每日苦读,怎么也要考个举人功名回来,才能证明自己。除了读书以外,每天还练拳、练骑射,说要做个文武全才的人,将来无论皇上交待什么事下来,他都能做。”

        广平王微笑着点头:“这样很好,让他好好用功吧,只是别累坏了身体,也别拘泥于举人功名,若能考中,那自然最好,考不中也没什么。本朝勋贵出仕,原有别的考试给他们考,能考出来的都有真才实干,他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赵琇答应着,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地说:“前儿那御史参我哥哥的时候,皇上好象早就预料到了似的,还对赵玦家眷的现状了如指掌。我们家打听了一下,说是世子进宫时向皇上进过言,祖母与哥哥都说,这回真是多亏世子了,一定要向他道谢呢。”

        广平王早知此事,笑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他也是碰巧知道了,我们两家又素来交好,他才跟皇上说的。当时只是闲聊两句,为那赵牛氏还跟冯御史的太太结交而惊讶,哪里知道冯御史真的会上本呢?老冯也是个糊涂的,枉他从前在地方上也算有清正耿介的名声,入朝几年已是废了。若是这一回敲打未能将他打醒,只怕明年就该放到地方上去了。他这样的性子,与其让他做个御史,还不如安安分分做个地方官呢。”

        赵琇对冯御史的事并不关心,她郑重对广平王说:“这一次真是要多谢世子。”

        广平王笑了:“若是帮一点小忙,你们家就要郑重来谢,去年年底你们祖孙救了他的性命,我又该如何道谢呢?以我们两家的情份,很不必讲究这些俗套。回去跟老夫人说,千万别说谢,也别送什么谢礼,否则我只当你们家与我们王府生分了。”顿了顿,又笑得更深了些:“不过你们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我就懒得管这么多了。”

        赵琇连忙道:“是,我再不提那些虚礼了。反正王爷与世子的情份,我们家的人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这时候,高桢赶过来了。他本来早就得了消息,无奈正跟总管和账房的人在盘账,事关重大,他一时脱不开身,只能拖到现在才来。一进门,他看到赵琇,眼前就一亮,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规规矩矩地先来给父亲请安。赵琇笑着起身,等他行过礼,就向他屈膝一礼:“见过世子。”高桢脸色就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赵琇猛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忙赔笑又是一礼:“我说错了,应该叫桢哥哥好。”高桢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广平王虽然看不见儿子的脸色,但听着动静。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消下去。他问高桢:“账都盘完了?”

        高桢连忙答道:“是,已经盘完了,有二十多个错处。大小不一。儿子已经交待总管,先把这些错处记清楚,不必惊动了旁人。等母妃大事完毕,再让各处管事的过来领罪,谁人管的小账上出的错,许他们各自解释清楚,小错包赔。大错撤职送庄子上去。若有人到时候解释不清楚,就直接送回内务府处置。”他顿了顿,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写了字的白纸:“父亲可要听听是谁出了错?”

        广平王摆摆手:“我久不管家。既然说把事情交给你了,就由你去办。我不管是谁出的错,饶他再体面,资历再深。也越不过我这个王府的主人。王府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如今只当是历练,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出了乱子,自有父王替你兜着。”

        高桢松了口气,严肃地应了一声。

        广平王便起身叫了门外听候吩咐的随身内侍过来:“我也累了,回后头歇着去。琇姐儿今日特地来看我,难为她想着我,你帮我招呼招呼。不许怠慢了,也不许骂人。回头再把人好好送回去,知道么?”高桢连忙答应下来。

        赵琇起身与高桢一道恭送广平王离开,然后有些担忧地问他:“王爷瞧着气色还不错呀,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累?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高桢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父王身体并无大碍。”

        赵琇睁大了双眼看着他:“那为什么每次他都只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觉得累了需要休息呢?”

        高桢摸了摸鼻子,决定顾左右而言它:“你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莫非是把我的谢礼做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赵琇:“做是做好了,你要先看看吗?我没有量过你的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高桢忙说:“去我那院子看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

        赵琇面露疑惑,这里虽是正院,院里也有几个人侍立,但还没到人来人往的地步呀?怎么就不好说话了?不过高桢要招待她去他的院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高桢住在王府东路后方,一人独占一个三进的院子,头一进是他读书习武待客的地方,虽然没有侯府里老郡公那院子这么宽敞,不够跑马,但练个刀枪射个箭是足够了。二进是他的个人住所,赵琇自然不方便进入。三进的后院,她只远远地能看到有二层高楼,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高桢带她去的是第一进院子。这一进的院子除了倒座五间房还有东西厢房各一间外,正面是个穿堂,穿堂左右又各有三间屋,赵琇去的是东屋。三间高大宽敞的屋子以碧纱橱相隔,门上挂着精致的竹帘,外间是世子招待外客、接待下属与日常理事之所,次间是书房,尽间则是午间小歇的地方。

        高桢带着赵琇直入次间,这里临窗有个大炕,炕上铺了软席,有柜有桌,边上还摆了好几个大引枕,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大炕对面一溜儿都是书架,后墙中间则开着一扇窗。如今大热天的,把南北两边的窗子都打开了,正好通风,在这次间中坐卧,分外凉爽。

        高桢还让人在屋角摆了冰盆,再在冰盆后置一个机关扇子,不紧不慢地自动扇着,将冰盆的凉气直接扇向大炕的方向。赵琇在炕边坐下,就立刻感受到了阵阵凉风。高桢还用窗下的紫金香炉燃起了香,不知放的是哪一种香料,略带着些许薄荷香气,随着凉风习习,让人闻了只觉得清新怡人。赵琇顿觉暑意大消,忍不住感叹:“桢哥,你真是会享受。”

        高桢将香炉盖好,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赵琇感叹完,就把带来的小包袱打开,取出那件精心缝制的葛衣:“你试一试吧?你长高了些,我也拿不准这个尺寸对不对。”

        高桢接过葛衣,细看了看,发现针脚细密,颜色也很合心意,脸上的微笑又深了些:“花了这么多天才做好,你也辛苦了。”

        赵琇哈哈笑道:“那倒没有花这么多时间,我先给我哥哥做了一件,才做了你的,前后大概也就是花了三四天吧。”说完后她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不由得奇怪,就算有冰盆,这天气也不该会让人觉得冷呀?

        高桢面无表情地问:“玮哥儿也叫你做衣裳了么?”

        赵琇眨了眨眼:“哥哥当然没有特地叫我做,但我平时偶尔也会帮他做几件的。这是我头一次用细葛料子做衣裳,没什么把握,怕做得不好,你不喜欢,所以特地拿哥哥练个手,觉得手艺过关了,才敢做你那一件呢。”

        高桢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又把衣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微微笑道:“做得不错,你的手艺过关了,明儿我就穿起来。”

        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做得还行,不过你穿可能会有些太宽了,家常穿穿就好了,别穿出去啊,仔细让人笑话。”

        高桢将衣服小心收起,瞥了她一眼:“啰嗦。”(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雪花酪

        赵琇被高桢“啰嗦”二字砸晕了,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她也是为了他着想嘛,衣服是她照着南边少年人喜穿的夏衣款式做的,未必合这京城人的品味,加上又做得宽松,她怕他瘦竹竿似的身材穿着这一身宽松的袍子出门,会被人笑话,才提醒一句,也是谦虚的意思,他居然嫌她啰嗦?!

        赵琇闷声坐着不说话,明明屋里通风又凉快,但她还是觉得心中燥热,随手抄起一边的团扇扇着风。

        高桢将衣服放回原本的包袱里,冲着窗外叫烟雨,回头看见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沉默了一下,问:“你生气了?”

        “没有!”赵琇硬帮帮地回答。她哪有生气?她怎么会生气呢?她为什么要生气?

        高桢又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道:“衣服做得挺好的,料子好,颜色好,样式看着就舒服,做工也好,我很喜欢,管别人说什么呢?要是有人说不好看,那也是他眼睛不好。”

        赵琇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安慰了,虽然高桢这话听起来有些霸道不讲理,但她听得高兴,手里的扇子也慢慢停了下来。她转身对着高桢道:“你喜欢我做的衣服,我很高兴,但如果别人真的说不好看,你也别骂人。我对京城的流行不太了解,平时做惯的江南风格的衣裳,跟京城人的品味有些不一样。也许人家只是觉得我做的衣裳不合京中风俗呢?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件人人都觉得好看的。”

        高桢心里又高兴起来了,面上还露出了几分:“这样么?那好吧。你以后每季都给我做一身新衣好了,顺道也可以练练针线,我不介意你拿我练手。”

        赵琇笑着点头。点到一半就迟疑了。她有些懵,刚才她是不是给自己揽了活?每季一身新衣?以前高桢可没说过呀!

        这时烟雨笑吟吟地送了两盏茶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路。烟雨几日不见她,特地向她请安问好,还送上两个小银碗:“这是厨房新做的雪花酪,这样大热天吃着正好。世子也尝一尝吧,往年你不是也很爱吃么?”

        雪花酷是夏天吃的冷饮。据说是前明宫廷里传出来的,就是把冰块打成碎末,加上蜂蜜、果脯、酸梅汁之类的东西搅和成糊状。广平王府的配方用的是浓酸梅汁。渗了点蜂蜜和牛奶,洒上葡萄干和花生碎,吃着酸甜可口,还有嚼头。赵琇用小银勺舀了几口吃下。顿时就爱上了。只觉得它比冰激凌都要好吃。

        高桢见她吃得香甜,顿了一顿,看着自己那碗刚吃了两口的雪花酪,就放下勺子,推到她面前。

        赵琇怔了怔:“给我的?”

        高桢点点头,然后试图摆出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已经长大了,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了。”

        赵琇嗔了他一眼:“你不爱吃甜的,就叫厨房少放点蜂蜜和果脯。多搁点干果碎好了。夏天吃这个消暑,你也能凉快些。我虽然吃着好吃。可不敢多吃,这东西是冰做的,吃多了会闹肚子。”这是真心话,她只要吃完自己那一小碗就够了。要是真想吃,家里有高桢送来的冰,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做?还可以爱吃什么就搁什么进去呢。

        再说了……赵琇瞧瞧看了高桢那碗雪花酪一眼。那是他吃过的,就算他还是个孩子,别人吃过的东西,她怎么好拿来吃呢?他跟她还没熟到那份上呢,她也没那么贪嘴。

        高桢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将碗拉了回来,又吃了一勺,忽然觉得这雪花酪没有记忆中那么香甜了,也许他是真的长大了,不再象以前小孩子似的,还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他将那大半碗雪花酪赏给了烟雨,烟雨刚把衣服打包好了,又调整了一下冰盆的位置,正要出去,忽然得了赏,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谢世子赏。只是世子从前最爱吃这个的,就算长大了,也可以继续吃。宫里皇上娘娘们也爱吃,这可不是只有小孩子吃的东西。若是不想吃太甜的,奴婢就吩咐他们做些不甜的来。”

        高桢僵硬着点点头,烟雨便拿着包袱和小碗回二进院去了。赵琇吃着雪花酪,看着高桢那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小声问:“其实你还是爱吃的吧?”

        高桢挺直腰杆,甩了甩宽大的素纱袍袖,坐正了身体:“胡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贪图那一口吃的不成?”

        赵琇低头抿嘴偷笑,高桢明明还是一张小嫩脸,却板起来作大人状,落在她的眼里,那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偏偏他自己毫无自觉。

        高桢歪头看着她,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你在笑什么?”

        赵琇连忙收住笑,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摇摇头:“我没笑什么呀,你眼花了。”然后在他皱着眉头要寻根究底的时候,迅速扯开话题:“对了,我哥哥被御史参了一本的那件事,听说你帮了大忙,事情才顺利而快速地解决了,皇上还特地派人来安慰我哥哥,赏了他许多东西,叫他别担心呢。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也许事情要麻烦得多。”

        高桢的思绪立刻被带走了,神色缓和下来:“这有什么?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话罢了。难不成我还能看着你哥哥被那些烦人的东西缠上?”

        赵琇拿不准这“烦人的东西”指的到底是牛氏一家还是御史们,决定不去深究,她只是笑着说:“你送了两车冰给我们家,就要我做一件衣裳做谢礼,可你帮我哥哥挡回御史,却一声不吭。要不是我哥哥特地找人打听,还不知道你的功劳呢。”

        高桢的视线飘开了:“这算什么功劳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世上总有些人,就象是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开。可若是不撕开,大家也别过日子了。我家好不容易才把它撕开了,我看到你家也有狗皮膏药粘上身。自然要帮着撕一把。你们家日子不得安宁,我……我们家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赵琇大为感动,她明白他说的是钟家的事,想来钟家死命缠着广平王府,跟牛氏千方百计要从他们二房身上割一大块肉下来,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钟家是不成了,只等着上头定案。就要落魄回乡,牛氏却还在蹦达。这回多亏了高桢援手,新皇发话了。他们一家再也不必顾忌外界的议论,面对牛氏祖孙时束手束脚,真是心里都松开了许多。

        她笑着再次道谢:“总之我要谢谢你,这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可我们家从此能过清静日子,都是多亏了你呢。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做了来谢你?”

        高桢的视线顿时飘了回来:“这种事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特地谢我。不过……”他顿了一顿,“如果你打算再给我做一件新衣,我也不会介意。”

        赵琇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她送自己做的衣服给他,还委屈他了不成?先前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怎么说话就这样别扭呢?

        吃完了雪花酪。又聊了一会儿天,赵琇该回去了。高桢起身相送。出王府的时候。赵琇留意到二门里侍候的人和在门口身着素服迎宾的人,有许多换了生面孔,心中有些疑惑,当初广平王与高桢还在宫中斋宿时,连着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都是两班倒,个个她都认得,怎么如今就换了这么多人呢?

        她随口问了高桢,高桢却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原来的人是调到别处当差去了。如今王府里当家的人换成了我,我自然是要起用自己的人手的。”

        赵琇糊里糊涂地点了头,但坐车走到一半的路,才醒过神来。如果换了是别家,换了当家人,改用自己的心腹人手做管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比如当年祖父去世,原本当家的祖母从主母位上退下来,新任的建南侯牛氏立刻就让亲信挤掉了汪四平等老人的位子一样。但广平王府的情况却不同,前任当家主母是高桢的亲娘,他如今要接手家务,王妃生前的人手理应成为他的臂助,怎么会被撤换掉呢?除非他们给高桢造成了障碍。

        想想钟家母女轻而易举就进了王府,再想想烟云、烟霞、烟雨这些同在王妃身边侍候的婢女对待钟家人的不同态度,赵琇觉得自己好象明白了什么。她掀起马车窗上的竹帘,偷偷打量了外头骑马的高桢一眼,心想这孩子也不容易。

        高桢似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赵琇被抓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放下帘子坐好。

        高桢的脸微微红了,稍微走了一会儿神,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操纵着身下的马,轻快地往鼓楼大街方向进发。

        到了二房小宅,赵琇本打算请高桢进家里喝杯茶的,但高桢没应,推说天色不早了要回王府,红着耳根纵马跑了,临走前留下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赵琇又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不就是一件新衣裳吗?为什么高桢堂堂王府世子,对一两件新衣裳也这么执着?他又不是没人给他做衣裳。

        手里提着广平王赐的几样新鲜果子进了门,赵琇就看到祖母张氏和哥哥赵玮都一脸笑意地说着话,她有些好奇:“祖母,哥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张氏笑道:“回来啦?听门房说,是世子送你回来的,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

        赵琇撇撇嘴:“他自个儿不肯进来的。不过我们两家这么熟,也不用这么客套了。祖母刚才在为什么事开心?”

        赵玮笑着告诉她:“是启轩哥打发人送来的信,他们已经到通州了,预计明儿就能进京。”

        赵琇顿时惊喜非常:“真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族人进京

        赵启轩进京,可以算是赵氏族人入京的代表。表面上他是代表赵家二房旗下的产业铺子入京,事实上,又带上了六房的掌柜们。其他几房也打发了管事的人一路跟着,好观察京中情状。若是便宜,日后赵氏族人在京中开铺子也好,读书科考也好,就都心中有数了。

        昔年老郡公在时,也曾有族人考虑过上京之事,但那时行商的六房被老郡公压制得狠,即便上了京城,也只能老实做生意,老郡公是半点过界的忙都不肯帮的,还不如待在江南狐假虎威自在。其他族人也满足于有侯府做靠山的富贵悠闲日子,对自家子弟科举之事不怎么上心,只一个三房心心念念着要考试,偏又资质有限,一个上京会试的都没有。因此赵氏族人大举进京,这还是头一回。

        张氏早就预备着这件事了,当日她上京时,赵启轩就已经在打包行李,预备出发的,只比她晚两三日动身。不过他坐的是民船,又载有货物,而且不象她可以打郡公夫人的旗号,因此又走得慢一些。算算时间,这几天也差不多了。二房如今住的小宅地方不大,侯府又还未整修,样式程那边刚接了活,图纸都还没出来呢,没地方安置这许多人去。张氏便让人在附近鼓楼斜街一带寻了一个二进的四合院,房屋颇多,正好又是在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地段,最适合用来招待赵启轩一行,再添置些家具、日用品、米面菜蔬。派上两个婆子,一房家人,便都齐全了。

        赵启轩一行人就在次日清晨。从通州码头出发,坐着马车前往京城。因有货物,同行又有女眷,便走得慢些,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抵达了朝阳门。

        赵玮早就派了管家汪福来带了几个人骑马到朝阳门来等候,一看到他们。就立刻派人回去报信,同时迎上去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在前引路。带他们去鼓楼大街的小宅。

        从前老郡公还在时,赵氏族人进京,素来是从朝阳门入城,直奔建南侯府的。但如今张氏祖孙都住在鼓楼大街。侯府尚未整修完毕。因此他们进城后,还要再转道去鼓楼。赵启轩一行虽觉得有些麻烦,但并未多抱怨,心中反而更加兴奋。看着朝阳门内外熙熙攘攘的商铺人群,听着汪福来热情的介绍,他们都觉得,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赵启轩的妻子马氏带着一双儿女赵淮、赵沅也跟着来了。此番赵启轩上京,不但是要帮张氏祖孙打理产业。还要自己开店铺,说不定就要在京中长居。自打他得了二房的差使。整个人也变得靠谱起来,不再象从前那样游手好闲,马氏母子便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要上京,他们自然得跟着。一来赵淮在京中有机会找到更好的老师教导,二来,则是马氏娘家人私下劝她,前几年夫妻关系冷淡,如今丈夫既然振作了,手里又有了银子,若是再不看紧了,好生笼络着,丈夫指不定就要纳小,到时候不但她的儿女要吃大亏,先前那十来年受的苦楚也都白受了,平白便宜了别人,岂不冤枉?现如今二房重得侯爵,在京中风光无限,不跟着来享福,那就是傻子。

        赵启轩在前头骑马,马氏带着一双儿女坐在马车里,赵淮、赵沅兴奋地凑到窗前打量车外的热闹场景,时不时小声惊呼一番。一会儿说“娘,你看那房子真漂亮,盖得好高呀”,一会儿说“娘,京城里的人个个都穿绸,好有钱”,一会儿又说“娘,我们以后也会住在那样的大房子里么?”,不一会儿又道“娘,明儿我们出来逛逛行不?坐在车上看,一会儿就过去了,啥也没看清楚”。马氏含笑听着,也没直接答应,只是说:“你们去求曾叔祖母,若她老人家答应,就让你们小叔叔、小姑姑带你们出来逛。”边说还边偷偷看向车外的行人景致,心底也在暗暗兴奋着。

        赵启轩骑马在外头护着车队前行,听着车里儿女们的叽叽喳喳,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快活。这一切都是二房给他的,他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为二房祖孙办事。

        赵家车队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鼓楼方向去了,途中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那马车檐下挂着“冯”字灯笼,却是冯御史家的马车。冯太太带了一个心腹丫头,叫了陪房赶车,趁着丈夫今日去了衙门工作,儿子都到先生那里请教学问去了,不会回家吃午饭,便要往外城张善家胡同去看自己的妹妹霍太太,与她好好分说那赵牛氏的事。

        霍太太见大姐前来,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给我递个信儿,我好让人买菜去。”现在已经接近饭点,她都做好饭了,简单的一个素菜,再蒸一小碟咸鱼干,她母子二人带个小丫头就对付着吃了,但若早知道冯太太要来,她肯定要预备得丰盛一些。

        冯太太扶起向她行礼的小外甥霍知良,摆手道:“不必费事了,眼下家里恰好没人,我才过来的,事先也不知道,哪里能给你送信?”她看了看桌上简陋的饭菜,叹了口气:“你何苦这样薄待自己?哪怕是为了良哥儿好,也不该一天到晚吃这些没油水的东西。梅香,你拿一两银子,上外头酒楼里叫个席面来,不要酒,只挑好菜好汤。”

        丫环应声去了,霍太太知道大姐这是有意帮衬自己,否则三个人再添两个婢女,也吃不了一桌席面,剩下的饭菜,就够他们母子吃几天的了。她心里非常感激,她儿子也是个知好歹的,郑重向姨母行礼道谢。

        冯太太柔声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好良哥儿,梅香不知道你娘的口味。你跟着一道去点菜,就点你娘爱吃的东西,省得花了钱又吃得不高兴。千万别给我省钱。”

        霍知良看了母亲一眼,知道姨母必定是有话要跟母亲私下说,便答应了。梅香笑着招手示意他随自己出门。

        屋里就剩下了姐妹俩,霍太太见大姐一脸郑重,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冯太太道:“先前赵牛氏托我们办的那事儿,不成了。前儿我们老爷参了建南侯一本,被皇上数落了呢。”

        霍太太大吃一惊。她如今住在外城。亲友们大多断了来往,唯一跟朝廷有关系的就是两个姐妹家里了。妹妹跟着妹夫在地方上,朝廷上的事。若冯太太不告诉她,她就一无所知,因此今天还是头一回听闻。她连忙道:“若真是不成就算了吧,先前只当这事儿容易。没想到皇上会生气。可别为了帮人家,害了姐夫。”

        冯太太叹了口气,把事情的详情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道:“你瞧,皇上连那赵牛氏一家的情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老爷便是有心要帮,也帮不上忙。如今老爷下了决心,改参别人去了。我也不敢再提那赵牛氏的话。今儿我就是特地来跟你说一声。还有,皇上如此厌恶那赵牛氏。你还是打消了先前那主意的好,最好跟他家也别再来往了,省得受了他家连累。”

        霍太太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姐不知,我从前何尝看得上赵牛氏那样的人?我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那赵牛氏性情为人如何,说得话是真是假,难道我看不出来么?只是想着她家大孙女长得好,门户也跟我们家相当,若是能说给良哥儿,过几年良哥儿娶妻生子了,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就为了这个念想,我才对赵牛氏那些谎言视而不见。不是我不愿意打消那主意,实在是……怕良哥儿娶不到更好的媳妇了。”

        冯太太劝她:“良哥儿今年才十三岁,至少还要再等两年才娶亲呢,你着什么急?小户小门的女儿也未必不好,只要性情好,人品佳,家风清正,旁的又有什么要紧?若是不识字,大不了过门后,你这个做婆婆的手把手地教就是了。你别想着如今你家落魄了,娶个模样儿好有才学的媳妇回来,就能过安生日子。小妹日前不是有信来,要你明年带着良哥儿去投奔她,让良哥儿跟着妹夫的师爷学习如何为幕,将来也好给人做个清客西席么?这也是体面差使,若是跟了个好东家,得东家看重,手里的权柄不比做官儿差。到时候,若是娶来的媳妇糊涂贪财,也一样是丢脸惹祸。你们家已经受过一次害,可别再来一回了。依我说,赵家大孙女的父祖辈都不是正派人,还是另寻清正人家的女孩儿更可靠些。别的不说,只她那祖母,将来仗着长辈的身份逼良哥儿做些不好的事,你让良哥儿怎么办?”

        霍太太听得脸色都白了。她如今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儿子,若是会给儿子添麻烦,她是万万不敢冒险的,连忙拉着大姐的手道:“是我糊涂了,明儿我就去跟赵牛氏说,让她别再提参建南侯府的事了,连婚事也不必提起。”

        霍太太赞许地点头。不一会儿,霍知良跟梅香回来了,带回了一提盒的席面,有鸡鸭鱼肉,也有好汤。霍太太冯太太姐妹俩带着霍知良吃了一顿,剩下大半菜肴,都放进橱柜里。冯太太见他家没有冰,就道:“你们赶紧吃了吧,大热天的,饭菜放不住,明儿就该馊了。如今内城要买冰也不容易,等我叫人去问一问,若有,就给你们送一些来。”霍太太母子自然是再三道谢。

        冯太太走了,霍太太打发儿子去午睡,自个儿在屋里东想西想,越想越觉得不安。且不说霍赵两家到底能不能做亲,皇上居然知道赵牛氏干了什么好事,是不是该提醒她一番,省得她又再去折腾?有了这番提醒,自己再提婚事做废的事,赵家想必也不会记恨了。小人难缠,她如今带着儿子过活,实不愿招惹赵牛氏这样的泼妇。

        这么一想,她看看天色,也不惊动儿子,便叫了小丫头,包了一包果子,主仆俩出门往胡同的另一端走去。

        到得牛氏家附近,她远远就看到他家门前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在这大中午的时候,实在是少见。她便问了一个妇人:“那家是怎么了?”

        那妇人掩口告诉她:“那家是犯官家眷,二孙子把自个儿做妾的亲妈赎回来了,听说原本是被流放去西北的,他花了银子收赎,又一路赶去,才在半路上截住了,将人带回来,听说那个妾都病倒了,连路都走不动。没想到回到家里,他祖母却拦着家门不让人进去,如今祖孙俩正对骂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仇视

        赵漫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当中,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的心肝脾肺都烧着了。虽然早知道祖母刻薄无情,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刻薄无情到这个地步。

        他承认当初因为手头银子不足,就想要优先收赎自己的亲娘与同胞弟妹,是他不孝。可若他有足够的银子,也不会选择这么做。人心都是偏的,力量有限,他自然要先紧着至亲之人,难不成要他丢下亲生母亲与年幼体弱的弟妹不管么?再说,这事儿又没成,二房出了银子赎出他们兄妹几个,莲姨娘又把银子带走了,他连赎生母的银子都没凑足,就算要赎祖母,也是有心无力。况且若真的要被流放,大人自然比孩子更有希望熬过路上的艰辛,祖母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可活?就不能多为孩子着想?人家同样是犯官罪眷,有机会都是先保小的,哪象自家,祖母自私自利,为了保命,孙子孙女都可以丢开。她就没想过,将来自己老了,没后代赡养,她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退一万步说,若他只能赎出生母与弟妹,将祖母和赵湘留在牢中,至少生母小钱姨娘还能去找钱家人借银子,或是做针线赚钱,凑足收赎款,把她们祖孙救出来。不象如今,祖母与赵湘出来了,什么活都不做,还要再花银钱去把几个贴身丫头赎回来侍候她们。家里的银子只见花出去,没见挣回来。只因赵湘几句谗言,又去打秋风骗到了一笔银子。祖母从此就视自己为仇敌,以往的疼爱不再。他好不容易把生母给接回家,母子两人都已筋疲力尽了。生母还落下了一身的病,正该好好调养,请大夫吃药,结果祖母却拦着不让他们进门。

        她说他这个做孙子的不孝忤逆,偷了家里的银子跑出去,若要再回来,需得先受罚。

        她说小钱姨娘这个儿子的妾。被官差押送往西北,路上孤男寡女的只怕名节早已不存,再进赵家的门是污了赵家的名声。因此不许进门。无论小钱姨娘如今是病着还是伤着了,死活都不与赵家相干。横竖她只是一个妾,又不是正经媳妇。

        牛氏的嘴皮子不停地动着,斜眼瞄着赵演和小钱姨娘母子惨白的脸色。再看一要哭出来的赵漫。只觉得心头大快。这几个不孝忤逆的东西,竟然胆敢妄想将她丢在大牢里,会有今日,都是他们该得的!这才是刚开始呢,将来有他们好受的。至于小钱姨娘,若没有病成这副快死的样子,也许她打几板子,就让人进门了。毕竟也是个劳力。可如今小钱姨娘病成这样了,接回来也只是等死。她还要白赔医药钱与一副棺材,何苦来?自然是有多远赶多远。这贱妾怎么就没死在路上呢?

        赵湘躲在屋里,站在门边偷偷往外看,见到赵演与小钱姨娘那副落魄的模样,心里也爽快无比。她想起了过去被庶母庶兄庶妹们欺压得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时光,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祖母立刻就把那母子四个赶出家门去,连赵氻也不例外。家里有大哥一个男丁就够了,他虽然糊涂,好歹也与她是一母同胞。她可不打算拿自己辛苦打秋风打来的银子,去养活小钱姨娘生的孩子。

        屋里赵湘暗喜,门外牛氏忿忿地骂着人,只顾着自己快活,都没留意到赵演看向后者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刻骨的仇恨。若是因为他当初不想赎祖母,祖母才迁怒到他生母身上,他还能忍受。可祖母居然污蔑生母的名节,这是要直接把人逼死了!如今他身上没了银子,生母也病重不好挪动,他必须要忍一口气,想办法留下来,但只要他生母的病好了,他再攒些银子做盘缠,一定会带着生母弟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刻薄无情的祖母和狠毒的嫡妹,回南边去投靠舅舅姨妈们,怎么也好过继续被祖母和嫡妹糟蹋!

        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赵家住进来的这些日子,因为行事傲慢,早已引起了左邻右舍的不满,如今正好看他家笑话,私下都在说老太太牛氏糊涂。就算那只是个妾,好歹也为赵家生养了三个孩子,还有两个是男丁,哪怕是看在孩子份上,也不能把人赶走呀,这不是摆明了要结仇么?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对嫡孙刻薄,对庶孙也刻薄,将来年纪大了,指望谁养活去?

        这时候,赵泽回来了。他近日都在想法子到外头找活干,有人给他捎话,告诉他家里正上演的这一场大戏,他吓了一跳,立刻赶了回来。一进门,他就看到赵演绷着一张小脸,直直站在院中不说话,手上青筋直爆。而一旁的小钱姨娘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衣衫褴褛,在女儿赵漫的搀扶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祖母牛氏却站在正屋台阶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那些话就连他听了,都觉得刺耳不已。

        他连忙上前劝住牛氏:“祖母,别说了,外头人都听见了,仔细人笑话。演弟瞒着您私自出门是他不对,可他也是救母心急,您就看在他一番孝心面上,饶了他吧。大不了罚他跪两个时辰,或是打他几戒尺,也就是了。小钱姨娘病得这样,还是赶紧让人进屋歇下的好。您如今将氻哥儿养在身边,对他期望颇深,难道您要当着他的面,将他生母赶出家门么?”

        牛氏原本还听得不服气,只是听他提起赵氻,就把眉头一皱,回头看向屋里,发现赵氻不知几时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过来,一脸的惊惧。孩子已经五岁,能记事了,他认得自个儿生母是谁,若小钱姨娘没回来也就罢了,回来了,她还要把人赶出门,将来不会记仇吧?

        牛氏心下一惊。沉下脸骂道:“是哪个死丫头照看氻哥儿的?怎么没把少爷侍候好,让他趴在窗上?万一摔着了怎么办?还不赶紧把氻哥儿抱回屋里去?!”立刻便有两个丫头慌慌张张地将赵氻抱离了窗边。赵氻哭闹:“我要娘!娘!”小钱姨娘听得暗暗垂泪。

        牛氏便冷哼:“小兔崽子,真是养不熟。”又骂小钱姨娘:“他叫你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妾。也敢让孩子叫你娘?你配么?!”

        小钱姨娘咬着牙低下头去,赵演阴声道:“祖母,我姨娘确实是个妾,但她不是贱妾,而是良妾。她是父亲的亲表妹,是我们亲曾祖母的亲侄孙女儿。祖父在世时,你亲自出面撮合了这门亲事。还力劝祖父去说服曾祖父。若不是您,我姨娘如今也是别人家的正房太太,您今日怎么反倒嫌弃起我姨娘来了呢?”

        牛氏当年力主儿子纳钱家女儿为良妾。一是为了笼络丈夫的生母老钱姨奶奶,二是打着让她与儿媳蒋氏打对台的主意,既巩固了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地位,也可以更好地拿捏住儿子。免得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但她这种做法。既不上台面,也易受人指摘。如今听闻孙子提起此事,她就觉得失了面子,把脸一沉:“你说什么?!”

        赵泽忙道:“都少说两句吧!”然后悄声劝牛氏:“祖母,钱家怎么也是祖父的舅家,您好歹给亲戚一个面子。小钱姨娘都已经回来了,您就当看着孙子、孙女们的面上,让她进门吧。”

        牛氏嗤笑:“钱家早不知死哪里去了。若是能帮得上忙,这半年怎么不见他家有人上京?亲戚又管什么用?从来嫡妻的娘家才是亲家。妾的娘家不过是仆从!你祖父的舅家是秦家,钱家算什么东西?你祖父喊一声舅舅,他们家有胆子应么?你说得轻巧,看着几个小的份上,让小钱姨娘进门,那她看病吃药的银子从哪儿来?将来她死了,办后事的钱又怎么办?你要是有法子弄到钱,我自然不管,可你要我出银子,那是没门!”

        赵泽刚拒绝了祖母上二房打秋风的要求,听到这话也是语塞。赵演听见了,就梗着脖子道:“我会养活姨娘,无论是吃饭穿衣,还是请医抓药,断不会要祖母花半文钱!”

        牛氏冷笑:“说得轻巧,你姨娘在我屋里死了,我还担心她弄脏了屋子呢!”

        霍太太站在人群中,看到牛氏此时的嘴脸,心都凉了。她对亲孙子的生母,侍候了她十多年的媳妇,都能如此凉薄,对待旁人又怎能厚道起来?若自家儿子真娶了她的孙女,将来也要恭恭敬敬地孝顺这么一位长辈么?霍太太对赵家这门亲事的态度越发动摇得厉害了。

        赵漫正扶着生母,低头哽咽着,却瞥见霍太太就站在门外人群中。她顿了顿,忽然有了主意,扬声叫道:“祖母,霍家太太来了!”

        牛氏脸色一变,连忙看向门外:“哪儿?霍太太在哪儿?”

        霍太太深悔不该围观这么久,若是早早走了就好了,此时她进门去,该说什么呢?

        不料牛氏见了霍太太,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大计划,因等了两日,都没听说皇帝斥责建南侯的消息,倒是有小道说参建南侯的御史吃了挂落。她要打听得详细些,却又没处打听去,眼见霍太太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顿时热情地迎出门来,换了一张笑脸,让人觉得方才那个刻薄骂街的她就象是幻影一样。

        霍太太婉拒不成,被牛氏好说歹说拉进了屋中。赵湘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红着脸躲到屋角,拿起一件针线活低头细细地做着。霍太太见了,只觉得这姑娘还是好的,盘靓条顺,性情又柔和贞静,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怎么就没摊上个靠谱的好家世,好长辈呢?

        牛氏把霍太太拉进屋中,将院子里这一大摊子人事都丢下了,人人都面面相觑。赵泽迅速小声叫赵演:“赶紧把姨娘扶进你屋里,先梳洗了。我让人给她做些热汤来吃。一会儿祖母就算要赶,她一个人也没法把你们母子抬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挑拨

        赵演闷不吭声地照做,小钱姨娘倒是抬眼看了赵泽一眼,但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赵泽也没多想,一边吩咐老仆去厨房做汤,一边又赔笑请门外围观的邻居们散了,方有空回转,进屋听牛氏与那霍太太在说什么事。

        他进屋时,牛氏的脸已经耷拉下来了,冷笑着对霍太太说:“令姐夫既如此胆小,当初就别揽事儿。既想要御史的好名声,又不想惹贵人不快,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霍太太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如今是皇上不快,这是别的贵人可比的么?无论参谁,皇上都发话了,谁还没眼色地纠缠不清?况且皇上对老太太府上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你的行事大不以为然,以我姐夫的风骨,哪里有脸替你说好话?你不说反省自己行事不密,叫外人知道了,倒怪起我姐夫来?我劝你消消气,安分度日吧。皇上如今只是厌着你,并不与你计较,倘若哪一日觉得你做得太过了,一个旨意下来,你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牛氏一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赵泽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退出屋来,叹了口气,决定不进屋去讨不是了。他转道去寻老张头,让老张头去把附近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请过来,为小钱姨娘看诊。

        赵演屋中,小钱姨娘已经简单梳洗过,厨房送了碗米汤来,浓郁的米香让人闻了食指大动。送汤的老仆说:“姨娘先喝着,这东西虽清淡。却能养身子。只怕姨娘路上饿得狠了,猛然吃得太饱,反而对身体不好。泽哥儿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等大夫来了给姨娘诊过脉,再问大夫该给姨娘做些什么进补。”

        小钱姨娘淡淡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语气稍嫌冷淡了些。

        老仆听着不对,也不多说,退了出去。赵演有些迟疑地看着生母:“娘?”虽然他们母子几个素来与嫡子嫡女不合,但他能赎回生母,赵泽的资助是帮了大忙的。更何况方才也是多亏了赵泽,他们母子才能顺利住下,怎么生母还是这样冷淡呢?

        小钱姨娘却含恨对他道:“赵泽当年杀死了你们的亲弟弟鸿哥儿。这个仇,就算他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也不能忘。他如今为我们做再多的事,也是应当应份的。不过是为他自己赎罪而已。别因为他的一点小恩小惠。你们就心软了。杀弟之仇不共戴天,你们要牢牢记住!”

        赵演与赵漫对视一眼,垂首低声应了。小钱姨娘又担忧起小儿子:“我可怜的氻哥儿,在你们祖母身边,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要怎样才能救他出来呢?”

        赵演低声道:“娘别担心,儿子心里有数。如今病着,咱们暂且忍一时之气,在这里把病养好了。儿子也趁机去弄些银钱。等娘的病好了,咱们就丢下其他人。抱了弟弟离开京城。天大地大,只要有银子,哪里不能讨生活?儿子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们了!”

        小钱姨娘感动地拉着儿子的手掉眼泪。赵漫也满心激动着。哥哥和生母都回来了,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小可怜了,将来他们还要离开祖母和嫡姐,自己生活,她再也不用害怕牛氏和赵湘了!这个想法让她激动无比。

        赵演喂生母吃了一碗米汤,见她气色好了些,但肚子还在咕咕叫,便道:“厨房想必还有米汤,儿子再给你舀一碗来。”

        赵漫忙道:“哥哥从那个黑瓦罐里舀汤吧。那是祖母特地让丫头熬的鸡汤,预备晚上吃的,用了两只嫩嫩的小母鸡,还放了些参须下去,最补身子了,给娘喝着正好。”

        赵演听得笑了:“好。”他对祖母正在气头上,很乐于占她的便宜。

        他果然去了厨房,把上前来阻拦的丫头给赶出来了。他冷笑着对那丫头说:“别以为有老太太跟大姑娘撑腰,你就能对我甩脸子。你不过是个买回来的丫头罢了。老太太总有老得不能管事的时候,大姑娘总有出嫁的时候,除非你有把握给她陪嫁跟着走,否则你总有一日要落到我手里。”

        那丫头是牛氏的贴身丫环之一,深知赵湘就算要带陪嫁丫头出嫁,也不可能带她,略一犹豫,就退开了。赵泽如今越来越不得牛氏待见,这赵演又是个厉害的,她还是不要做绝的好。留三分情面,日后说不定还能得些好处。

        赵漫远远站在房间门口,看到哥哥得了手,还把那素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头说得灰头土脸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屋去接应哥哥,不料正房的竹帘一掀,牛氏送霍太太出来了。

        也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原本还各自气恼的,如今脸色竟好转了许多。牛氏对霍太太道:“虽说事情不成,但我们两家守望相助,情份与别家不同,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生分了,日后还要常来常往才好。”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孩子还小,若是此时给他们说定了,就怕他们见了面彼此不好意思。还不如过两年再定亲,这样他们平日见面时,也能少些顾忌。你家哥儿正好专心做事业,不必为旁的事情分心。”

        霍太太平心静气了许多,微笑着点头。她其实早就不想结这门婚事了,但牛氏态度诚恳,说的话也有理,她想了想,觉得横竖没定亲,只要牛氏不再盯着建南侯府不放,惹得贵人恼怒,招来灾祸,与他家继续来往其实也没什么。若是断然回绝,就怕牛氏撒泼,她哪里抵挡得住?等明年他们母子去投奔妹妹妹夫,与赵家断了来往,婚事自然作罢。

        牛氏不知道霍太太的想法,还笑着说:“前儿那事让冯御史受累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不知冯御史冯太太什么时候得空?我带着孩子上门亲自道谢,也是赔罪的意思。”

        霍太太推说不必了,但牛氏坚持。她只得说:“下次待我大姐来了,我问过她,再给你准话吧。”牛氏笑着答应了。

        厨房忽然响起了一点动静,牛氏循声望去,发现是赵演在偷舀她晚上要喝的人参鸡汤,亲切微笑的老太太顿时变成了母夜叉:“孽障!你在做什么?”吓了霍太太一跳。

        牛氏还不觉,见赵演不紧不慢地半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再转头看见小钱姨娘躺在赵演屋里,更生气了,她随手招来赵漫:“替我送霍太太。”便提了裙子叫了丫头要冲去厨房教训孙子。

        霍太太迅速决定走人。赵家这祖孙闹剧还不知要闹到几时呢。她说走就走,叫了自家小丫头一声,也不理赵漫,倒是赵漫迅速醒过神来。知道哥哥那边有法子对付祖母。只要嫡兄在家,也不怕祖母会把她生母赶出门去,但祖母如此可恶,她可得想个法子出出气才好。眼珠子一转,她便跟在霍太太后面,赔笑送了对方主仆出门。

        待离得自家院门口远了,霍太太要赵漫回转:“你一个小女孩儿,怎能做这种事呢?我这里有人侍候。你快回去吧。”

        赵漫却柔声对她说:“霍太太,我有一件事求您。”

        霍太太疑惑:“什么事?”又露出不想多问的表情来。她是真心不想管赵家的闲事。

        赵漫做出一副扭捏的样子。道:“祖母对我说,要把我许给您儿子,我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我真的嫁给您儿子了,您能不能让我把我姨娘也带过去?您也瞧见了,祖母容不下我姨娘。她毕竟生了我,嫡母久在狱中,后来又死了,把我抚养长大的是姨娘。我想要多孝顺孝顺她。”

        霍太太懵了。她虽然打消了做亲的主意,但原本跟牛氏说亲时,说得很清楚,要定的是赵家长女赵湘,怎么成了庶女赵漫?就算霍家如今落魄了,跟赵家也是半斤八两,平起平坐,她家良哥儿好好的嫡子,凭什么要娶个犯官家的庶女?

        她连忙问赵漫:“你听错了吧?我原本要聘的是你姐姐。”

        赵漫眨眨眼:“我没弄错,是我祖母说的。我姐姐是嫡出,长得又好看,从前颖王侧妃差一点儿就认了她做干女儿,要把她嫁进高门大户去呢。咱们家如今虽然不如从前了,但好歹也是建南郡公的血脉,祖母怎么可能把姐姐嫁到您家里?她早就说过,若是冯御史家的公子,倒还配得上姐姐。要跟您儿子结亲,拿我顶上就足够了。只是如今还不能说,等到我姐姐跟冯御史家的公子定了亲事,才好提我跟令郎的婚事呢。”

        霍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这简直就是**裸的欺骗和羞辱!怪不得牛氏不肯现在就定亲,还要主动带孩子去冯家道谢呢,只怕就是想借她霍家的力,去跟大姐家攀亲。冯家外甥相貌才学都好,家里人都盼着他将来能有个好前程,怎么可能会娶犯官的女儿?牛氏与赵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了,竟骗了她母子。可怜她的良哥儿,若不是受了他父亲的连累,如今也不比冯家外甥差。赵湘装得好正经模样儿,其实一肚子的歪心思,竟也有脸嫌弃良哥儿。若不是牛氏挑起了她的心思,她也不会想到给儿子娶赵湘为媳,哪里知道牛氏原来一直都在算计他们!此仇不报,她枉为人母!

        霍太太愤怒不已,赵漫还一脸天真懵懂的样子,越发显得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又担心生母,才无意中透露了祖母的秘密。霍太太忿而转身离开,赵漫目送她远去,脸上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冷哼了一声。

        赵家院子里,牛氏痛骂赵演母子的声音不绝于耳,赵湘也时不时插两句嘴火上浇油,赵泽在旁劝和,却无人听从。赵漫远远看着这个情形,得意地笑了。

        与赵泽一家的情形不同,此刻的赵家二房小宅内,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张氏祖孙三人迎来赵启轩一行,心里都十分高兴。待彼此见过礼,张氏让汪福来带了众位六房的掌柜们去吃饭,便叫赵启轩一家到了正院上房里,所有人不分主宾,团团围坐,倒显得更亲近些。

        张氏问赵启轩一路上可顺利,赵启轩一一答了,何日出发,何日路经何地,在当地停留了几日,买了些什么别致的货物,在何地遇上风雨,耽搁了行程,又在何地碰上故人,略作小聚,还提到他们到了山东时,还去探望了赵家二房的大姑太太赵元娘,受她招待在家里歇了一日,才再次起程,然后就一路顺利直达京城。

        张氏听了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比我走运。我上京时,路上还遇过好几次风雨,只得上岸在客店里住了几日。怪不得你们只比我晚几日动身,船又慢些,却没比我晚几天进京。”

        赵启轩笑道:“侄孙夫妻俩早就盼着入京了,两个孩子也都心心念念要看京城是何等繁华。侄孙想着,叔祖母这里又要整修侯府,又要搬家,定是诸事繁乱,又急需银钱。若是侄孙早日到京,也能替叔祖母和玮弟分忧,因此一路上不敢耽误。”

        赵玮笑道:“启轩哥来得正好。眼下我们刚去瞧了老侯府,还未定下整修的章程,还有几间赐还的铺子、田庄,都需要细细瞧了,才好决定要如何处置。若是族人要上京做生意,那几间铺子倒是正好能用上。修宅子花费不少,家里虽有些银子,但也不能坐吃山空,也要添些进账的产业才好。这些事我都要跟启轩哥好好商议呢。我年纪小,什么事都不懂,还要哥哥多多指点才是。”

        赵启轩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揖手:“不敢当,小侯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是赵启轩能办到的,定会尽力办好。”

        张氏笑说:“都是自家兄弟,叫什么小侯爷?倒生分了。只当从前那样相处就是。”

        赵启轩一笑,小心翼翼地答应了。

        卢妈笑着进了门:“老夫人,饭菜已好了,是不是立刻就开饭?”

        张氏忙道:“赶紧端上来吧,赶了半天的路,他们必然都饿了。”又笑着对赵启轩和马氏道:“有什么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叫人领你们去租下的院子那里歇息,离这里不过几步路,一应用品都是齐备的。你们先过去安顿下来,明日先在京城里逛一逛。后日咱们再来说正事儿。”

        大家都笑着答应了,纷纷向饭桌那边转移。赵琇瞅了个空,悄悄拉了赵启轩一下,小声问他:“启轩哥,威尔斯太太的船队回了南汇后,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产业

        当年赵琇说服格温妮丝帮助太子与高桢秘密返京,拿的是帮她报仇做交换。到了天津后,她与太子、高桢先后入京,将格温妮丝的船队托付给了蒋知府,该说的事她都说了,后来只听说格温妮丝春天时顺利返回了南边,却不知后事如何,担心自己答应她的事没能做到。虽然她在给祖母的信里提过,祖母也告诉她事情办妥了,但具体详情却不知,所以赵琇一看到赵启轩,就忍不住问一声。

        赵启轩也知道赵琇与格温妮丝有些交情,见她着急,便微笑着回答:“自然是心想事成了。那威尔斯太太倒是个精明人,运了一批货物去天津,有蒋知府帮衬,全都高价出手了,又有蒋知府太太关照,收了不少北方土产。听闻她此番立下大功,宫里也有赏赐,内务府还给了她家商行一个皇商的名号。开春后她满载货物顺利回南,上岸后立刻便有官府的人去接应。威尔斯太太也不耽搁,直接就问那名叫马特的西洋商人下落。原来上海前知府入狱斩首后,那马特失了靠山,又因是逆党同伙,被抄没了家产,只能一家人躲在码头附近的小屋里度日,等待机会回乡。威尔斯太太找到他后,托了官府的人出力,给马特冠上个罪名,全家抓了起来,四处传言说要杀他全家的头。”

        “咦?”赵琇听得有些糊涂了,“这是威尔斯太太的主意吗?”要报仇也没必要宣扬得到处都是吧?

        赵启轩笑了笑:“那不过是唬人的,就是个幌子。传言一出。就有外洋来的和尚去官府求情,连旁的西洋客商也都纷纷进言,请官府饶了马特一家的性命。也有人说。那马特全家并非本国百姓,既犯了事,驱逐出境也就是了,何必要他一家性命?他儿女年纪尚轻,最小的女儿还不满十岁,就这么死了未免冤枉。官府也不出声,这时候那威尔斯太太却出面了。她拿银子赎下了马特一家,让他们成了她的奴隶。”

        赵琇张大了嘴,有些明白了。

        “在那些外洋客商和洋和尚们看来。威尔斯太太在本国官府的人面前极有脸面,愿意出头把他们都没法救下来的马特一家救下来了,就是做了大好事。即使名义上她是把马特一家买来做奴隶,好歹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威尔斯太太得知他家小女儿生病。还许洋和尚来给她看病。因此外人说起。都说威尔斯太太是个极好心肠的人。威尔斯太太没多久就说,要送亡父遗骨回家乡,四月时便带着几条船,押着那马特一家离开了南汇。对外人说起,只说是要把马特一家带回英吉利国去。”

        赵琇微微一笑:“至于好心肠的威尔斯太太在旅行途中要怎么对付马特一家,外人就不会知道了?”

        赵启轩笑了,压低声音:“她手下的人私下告诉过我,说威尔斯家的人绝不会让马特一家回到西洋去继续作威作福的。他们的船队路经南洋时。会寻一个大些的岛把人放下,让他们在岛上做苦工。与当地土人为伍。船队回到英吉利后,就骗人说途经法兰西国时把人放下了,那边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每年船队有人经过他们所在的岛,会去瞧瞧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死了倒也罢了,若是还活得好好的,就绝不让他们过得舒服了。如此长年累月地折磨下去,就象是钝刀子割肉,比一刀把人杀了,更叫人难受呢。”

        赵琇听得笑道:“这个法子倒不错,既报了仇,又得了好名声,别人也没法说她残忍狠毒什么的。”但她马上又想到一件事,“威尔斯太太这回带了亡夫遗骨回去,难道不再回来了?那我们家的洋货生意怎么办?”该不会她才帮人搭起来的路子,转眼就作废了吧?

        赵启轩忙道:“这倒不是。她毕竟是妇人,报完了仇,带着亡夫骨灰回国也是应该的。威尔斯家留了好几个人下来,商量着要建立一家真正的商行,借着内务府的皇商牌号,正正经经做一番事业呢。威尔斯太太这次回国,也带了不少大楚特产,到了英吉利国正好高价出手,然后再从那里买一批货物,另派人押船回归。听威尔斯家的人说,以后他家的船队每年都要在大楚与英吉利两国之间走一趟,每次至少要有四条船。如此几年下来,他家就能挤身英吉利国最大的商人之列了。”

        他冲赵琇眨了眨眼:“我问过叔祖母的意思了,二房已在威尔斯商行里占了两股,六房也占了一股,柱国将军府有一股,内务府独得三股,威尔斯家的人只有三股,倒也没埋怨,反而觉得这门生意很划算呢。”

        赵琇听得笑道:“可不是划算吗?就算把利润分出去了大半,生意却是稳稳当当的,简直就是独门垄断。”这样的利益划分,对赵家二房与六房来说,并不吃亏,反而还跟内务府搭上了关系。有内务府的面子,威尔斯家新建的这家商行,无论要买卖什么东西,都少了打点有关方面所需的费用,成本降低,利润自然就多了。不过威尔斯家的人能够认识到其中关窍,愿意舍出这部分利益,魄力也很惊人。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这么多人来分这块蛋糕,只靠每年四条船的货物,会不会太少了?”分利润的人一多,各自分到的银子就少了,怕是迟早会引起其中一方的不满足吧?

        赵启轩却摇摇头:“西洋货物才是每年四条船,毕竟路途遥远,一年能走上一次就已经不错了,兴许隔上一年,上年出发的船还未抵达大楚呢。威尔斯家的人不愧是生意老手,已经想出了许多赚钱的法门。比如南洋一带,木材、药材、香料和宝石都是在本国极抢手的货物。来往一趟要比西洋近得多了。若是走得熟了,一年也可以跑上两趟。再者,西洋客商有不少往南洋岛国去的。若是将大楚的货物运去与他们交易,虽利润薄些,却也省了许多花费,免了许多风险。我听威尔斯家几兄弟说,去年已经走过两趟了,各处港口都已打点妥当,连货源都寻好了。已派了几条船过去,想来年下应该就有几船木材香料回来。内务府已经包了六成去,剩下的在京中售卖。想必不愁销路。”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赵琇心想,决定跟威尔斯家合作,也许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虽然她当初只关注到了格温妮丝,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威尔斯家还有这样的精明生意人。不过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也是不错的结果。

        她笑着问:“他家船队才几条船?既要送威尔斯太太回这乡,又要去南洋贩货,那如今南汇港里他家的泊位不是都空了吗?”

        赵启轩哈哈大笑:“人家是人精子,哪里会犯这样的错?有了内务府的信物,威尔斯家在上海有面子得很。那洋商马特的产业,尤其是一支大船队,原都被官府抄没了的,后来威尔斯家只花了几千两银子。便从官府处购得了二十多艘船,连水手与货物都是现成的。哪里去寻这样划算的买卖去?若不是我们家与他合了伙,我看着都要眼红哩。”

        赵琇这回是真要大吃一惊了,想来威尔斯家原本不过是支中型船队,到东方来主要是寻亲和报仇,万万没想到还能把生意做大到这个规模。这么算起来,他家足有三四十条海船,水手船工也有上千人,还建立起了通往西洋与南洋的固定商路。有这样的基础,这皇商的位子也能坐稳了。而对于建南侯赵家人来说,曾经一时善念,如今几乎是稳坐家中等着收钱,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投资吗?

        赵琇与赵启轩在这边聊得开心,张氏那边忍不住催了:“吃饭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琇姐儿,别只顾着拉你哥哥说话。”

        赵琇笑嘻嘻地赔了不是,两人便各自落座,用起了晚饭。

        饭后,赵启轩一家在汪福来的带领下去了鼓楼斜街的小四合院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马氏和两个孩子自有二房仆人领着出去游玩,几位掌柜也到附近商业街去考察了,赵启轩则跑到二房小宅来,与张氏、赵玮商议日后二房在京产业的章程,赵琇也凑了过来旁听。

        他们商议着,以如今二房名下的产业,有织场,有染坊,这布匹生意就可做得,还可以收了苏杭所产的绸缎上京贩卖,所以一家布店或绸缎庄是一定要有的;另外,二房也有茶园,蔡卓成在杭州茶业也有人脉,开个茶叶铺子,也不愁货源销路;至于与威尔斯家、内务府合开的商号,赵家只要时不时查个账,再派两个人去监管,也就行了,旁的事却是不便插手的,倒是有新鲜货物来时,可以优先挑一些。

        赵启轩问:“这三家店铺,咱们家都可以开。叔祖母、玮弟,你们觉得如何?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再开些别的店铺,却又想不出还有什么生意可做。”

        赵琇插嘴道:“可以开粮店。”

        张氏诧异地看着她:“琇姐儿,六房做的粮行生意,你难不成要跟他家争利?”

        赵琇便问赵启轩:“六房打算把粮行开到京城来吗?”

        赵启轩想了想:“大哥确有此意,只是兄弟们还在商议。此番六房也有几位掌柜上京,要不要在京中开粮行,还得他们看过了回去报给大哥知道,才能做决定。”

        赵琇便对张氏说:“我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想跟六房抢生意,而是觉得,咱们家如今有那么多田庄,大半都是种的粮食,除了留够咱们家自己吃的,再有一些存起来预防灾年,剩下的要如何处理?肯定要卖掉的。如果六房把粮行开到京城来,那我也乐得把粮食卖给他们,省心得多,但若是他们不打算在京里开粮行,那咱们家索性就自己开一间,也省得便宜了外人。”

        张氏沉默了,赵玮对她说:“妹妹说得有理。若是六房要进京开粮行也就罢了,否则我们家出产的粮食,还得卖给旁人。从前不就听说过,有哪家高门大户里主管此事的下人中饱私囊,将主人家的粮食贱价卖掉,自家从中谋利,害得主人一年亏上数千两银子么?若是卖给自家店铺,倒是不怕会被蒙骗。”

        张氏看看他,又看看孙女赵琇,然后再看赵启轩,有些迟疑。

        赵琇看不得她的意思:“祖母有什么顾虑吗?”

        张氏叹了口气:“咱们家以前也有铺子,但做得这样大,还真没试过。洋货商行那头有内务府的股,我们家也不参与经营,只等着分红,这也就罢了。粮行、茶叶铺子与布匹绸缎生意,都是摆明了一定能获利的。虽说咱们家如今已经拿回了爵位,但毕竟没有实权。这样张扬地做买卖,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家与民争利,又参一本?若是有旁人眼红我们家得利,有心要抢夺产业,那又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沽名钓誉

        听了张氏的话,赵琇心中大不以为然。若是别人闲着没事参自家一本,自家就不做生意,那还赚什么钱?嘴长在人家身上,谁能担保世上没有一个看着你发财就眼红的人呢?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官宦人家,不开铺子不做生意的也不多,就算是御史文臣,正经士林清流人家,家里也不是没有开店的。

        先前参了他们家的那位冯御史,听闻家里还有个酱菜铺子呢。她刚来京城的时候,家中下人出门采买,就买过他家的酱菜回来,她还吃过,只是当时不知道罢了。

        赵玮心里也是类似的想法,他对张氏道:“祖母,如今京中公侯世宦之家,多有店铺产业,咱们家只开几间铺子,并不算什么。况且如今新皇励精图治,有意敲打御史台的人,让他们日后别为了图个虚名,就抓着一点小事专门盯着我们这些没什么实权的勋贵人家不放,要参也参那些真有劣迹的达官贵人。比如那位冯御史,听说昨儿又上本了,参礼部尚书治家不严,纵容嫡孙逼良为贱,强纳良家女为妾,女家不从,尚书之孙还以势相压,命地方官府构陷罪名,逼迫对方屈从。这一回他参得有道理,又有人证物证。新皇便赞了他,命京兆衙门严查,若案情属实,就要从重处罚。礼部老尚书已经回家待罪去了。”

        张氏很是吃惊:“此话当真?阿弥陀佛!老尚书也是三朝元老了,怎么还如此糊涂。竟纵容子孙做出这等事来?”

        赵玮笑道:“兴许是老糊涂了吧,其实他家里人从前未必没有劣迹,只不过大行皇帝对他甚是宠信。朝中也敬他是太祖皇帝时就在的老臣了,因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既然冯御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参了他,新皇自然也要明正典刑,方可肃清朝政。如今朝野皆知新皇的决心,无不称赞的,今日又有另一位御史上本。参的是工部侍郎中饱私囊,贪墨修筑城墙的银两。若是事情属实,只怕被卷进去的官员不在少数。如今朝中热闹得很。祖母若担心还有御史盯着咱们家,就大可不必了。眼下京中与地方上有的是比咱们家更好的人选,可供他们参奏,那可是实打实的罪行。实打实的诤诤直名!”

        张氏又念了一句佛:“若真能多抓几个贪官污吏。也是朝廷与百姓之福。”

        赵琇笑着说:“祖母,您如今不担心了吧?贪官污吏哪里抓得完?就算真抓完了,那些渎职的、为富不仁的官员权贵也不少,咱们家不过就是开了几间铺子,生意也是正正经经的,人家真心要参,哪里轮得到咱们家?若是为了做生意才参的,京里买卖做得比咱们家大的多了去了。有他们在前头顶着。咱们且安心赚几年银子吧。大不了,真有御史盯上了。咱们把铺子收了就是,靠着家里的田产,咱们也饿不死。世上哪有永远不变的事物呢?利润再丰厚的生意,也终有收益减少以至亏本的时候,不过能赚几年是几年罢了。”

        赵启轩抚掌笑道:“这话说得在理,琇妹妹当真超脱。世人多贪利,若做了哪一门生意,是获利丰厚的,自然希望能长长久久地获利下去,若是利厚了,还要想法子让它再厚一些,若是利薄了,则要千方百计让它重新厚起来。直到利薄得实在没什么可赚的了,甚至倒亏不少,方才不甘不愿地丢开手。若都能象琇妹妹这样想,能挣几年银子就是几年银子,事情不谐就索性将买卖收了,说放手就放手,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败光家业的糊涂人了。”

        赵琇嗔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启轩哥这样夸我,到底是真心赞同我的话,还是笑话我的想法太败家呢?”

        赵启轩哈哈笑着,一边说“不敢”,一边摆手,又转头去看张氏与赵玮的意见。

        张氏低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由得笑了:“是我多虑。本来我还有另一样担心,如今内务府愿意在商号里只占三成股,若是利润丰厚了,他们起了贪念,又想要霸占咱们家和六房的份例可怎么好?但琇姐儿的话在理,以咱们家如今的圣眷,还有新皇为人,料想未来十年里,都还出不了岔子。再往后,若是内务府总管换了人,又或是生了贪念,大不了咱们家撤股就是了。能挣上十年银子,已经足够咱们家几辈子花费了。若是子孙后代不肖,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那留再多的银子给他们,也迟早会被败光的,那时银子反成了祸根,还不如没有呢。”

        赵玮忙道:“祖母说得是,孙儿日后教导子孙,必定牢记祖母今日的教导。倘若他们无能,与其留着金山银山引人觊觎,祸害子孙,还不如散尽家财,周济贫苦,让他们做个平头百姓去呢。”

        这“周济贫苦”四字提醒了赵琇,她忽然笑了:“其实,祖母之前担心会有御史看咱们家不顺眼要参哥哥,我还有一个主意。从前在奉贤时,祖母礼佛,每月都要施米施药,周济贫苦,因此奉贤县的人都知道祖母是位大好人。赵玦想要败坏祖母的名声,人家就不信他。到了京城,我们不如依葫芦画瓢?祖母横竖平日就爱念经礼佛,往寺庙里施银施米,咱们索性就做得张扬一些,让京城内外都知道祖母的善心,最好每次都让哥哥出面,真真切切做些善事。这样祖母与哥哥的名声都再好不过了,无论哪个御史要参咱们家为富不仁之类的罪名,旁人也不信他,百姓还要骂他沽名钓誉呢。”

        这种事在现代本是极正常的,企业家也好,艺人也好,许多有钱人名声大了就总爱表现自己是个热心慈善的人,捐个款。帮个人,都爱宣扬得人尽皆知。手法且不论,至少这善良的名声是稳当了。换了在大楚朝。这法子也一样可以用。谁说人就只能等待他人来评价他的名声,而不能主动去营造呢?

        不过这种想法显然不太合张氏这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保守人士的口味:“这如何使得?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沽名钓誉了,定要被人说闲话的。”

        赵琇不以为然:“即便我们家沽名钓誉了又如何?至少银子是真真切切地花出去了,穷人也是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好处。既然能帮到别人,便是给自家争些虚名又有什么不可以?旁人要说闲话,就由得他们说去,若是他们跟我们家一样。也花了这么多钱,帮了这么多人,还不让外头人知道。心甘情愿做个无名英雄,那我也服气,愿意接受他们的指责。否则我就要问一声,骂我们的人。可曾为那些穷人做过半点事呢?什么都没做过。又凭什么去骂真正做了的人?”

        张氏一时竟无言以对,半日才嗔道:“这样不好,女孩儿家别耍这样的心眼。做人就该堂堂正正,我做好事,救助穷人,并不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若是为了一个好名声,花银子去收买人心,那这所谓的好人。也算不得真正的好人了。”

        赵琇抿着嘴不说话了,她可不想跟祖母玩文字游戏。什么是好人?能帮到人的就是好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半点实际动作都没有的,那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可算不上真正的好人。谁说好人就不能想要好名声?要了好名声,就不是好人了?

        赵玮见状,便笑着对张氏说:“祖母别生气,妹妹这个主意倒也不坏。咱们这样的勋贵之家,孙儿虽有微末之功,但比起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却能少年得高位。朝中看孙儿不顺眼的,大有人在,未必就只有一个冯御史。虽说圣上眷顾,但咱们自家也要争气,才不辜负圣上隆恩。无奈孙儿年纪尚小,无法为皇上分忧,做些好事,挣个好名声,也算是给皇上挣脸面了。日后孙儿若是出仕,做事铁面无私一点,旁人也不能随便就给孙儿弄出个刻薄阴险之类的坏名声来,他们这样说,外头的人还不信呢。”

        关系到孙子将来的仕途,张氏的想法又不一样了:“若你觉得果真有用,那我每次给寺庙捐银捐米,都由你出面就是了,但也不必太过张扬。若是做了好事,自然会有人知道,咱们自家主动宣扬,叫人知道是要笑话的。”

        赵玮笑着答应下来。

        议事议了半日,张氏也有些累了。赵琇拿纸笔将方才商议的几种铺子都记下,洋货商行且不论,茶叶铺与布店都有现成的货源,伙计人手也可以从南边铺子里调取,或是直接在京中雇人,只要准备好店面,再挑个吉日,就可以开张了。这些事赵启轩都包了去,再带上几个年轻的族中子弟操持,并不用张氏祖孙费心。开粮行的事,还要等六房的决定,也不必着急。赵启轩便把这一趟上京带来的货物开了个清单,交到张氏祖孙三人手上,看他们有哪些是需要的,便命人送来。

        赵琇扫了一眼,见上头各色布匹绸缎纱罗齐备,还有好些茶叶、文房用具、特色酱菜、糕饼等等,也有几样别致的洋货,忽然想起广平王其实也喜欢品茶,便指着其中几样难得的茶叶品种道:“这几样每样都给我两小坛吧,我要拿来送礼。”

        张氏一听就知道她想送给谁:“是孝敬广平王么?虽然这是理所应当的,但你三天两头地去,是不是去得太频繁了?王府如今还有白事呢。再者,你虽年纪小,也是个女孩儿,如今又满了十周岁,也该避些嫌疑。王府世子也不过比你大三四岁罢了。”

        赵琇心想,她跟高桢从小认识,都那么熟了,私下来往、送东西,那都是常事,若好朋友之间还要避嫌,也太无趣了些。不过她知道,跟张氏说这些话是没用的,规矩如此,她要是反驳,说不定还要被张氏骂呢。她便小声道:“我不去也行,另打发人送过去好了。王爷对我挺好的,他如今在家也是无聊,我偶尔过去陪他聊聊天,也是替他解闷嘛。他如今也不能看什么新书,不能鉴赏字画古玩,只剩一个品茶的爱好,我才想孝敬他几坛子茶叶的。”

        张氏听了,又不由得后悔。广平王对她祖孙三人恩重如山,如今又双目失明,想召个小辈在身边说笑解闷,也是人之常情。她拿礼法规矩去阻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赵玮便笑道:“让我去吧。先前是我顾虑太多,便是有人说几句闲话又如何?新皇也知道咱们家与广平王是什么交情,断不会猜疑的。若是平白无故就生分了,反而会让宫里觉得咱们家忘恩负义呢。”

        张氏叹了一声,松口道:“我何尝不希望你们常去瞧王爷来着?只是琇姐儿是个女孩儿,总是出门不好。罢了,王爷素来也疼琇姐儿,既然玮哥儿要去,就把你妹妹也带上吧。”

        赵玮答应了,偷偷冲妹妹眨了眨眼,赵琇低头偷偷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书与茶

        第二日,赵琇就准备了半车的东西,跟着哥哥赵玮一道出门,去了广平王府。

        兄妹俩来王府也算频繁了,跟门上的人都早已混熟。王府门房一看是建南侯府的马车,还没等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停下,便早早迎了上来,引着马车从侧门进府。门房里当差的婆子,也立刻就把这个消息报到后面去了。

        前院灵堂上的宾客还是稀稀拉拉的,敲经念佛的和尚道士尼姑倒是不少,烧的香气味浓郁得弥漫了大半座王府。赵琇赵玮兄妹俩到灵堂给王妃上了一炷香,就被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往二门里走的时候,还一直掩着口低低地咳着。

        王府总管一路送他们兄妹进二门,见状连忙陪笑道:“赵姑娘没事吧?今儿天气闷热,竟一点风也没有,灵堂里烧的香气味才这般熏人,到了后头就不会了。”赵琇冲他笑了笑:“我没事,你忙去吧,不必特地相陪,道路我都是熟的,二门里又有人引路。”

        王府总管脸上笑着,却不敢怠慢,一路送他们兄妹到了二门上,眼看着烟霞把人接了过去,他才放心回转了。回到前院里,他有个外甥在灵堂上管香烛的,悄声对他道:“方才内务府都虞司与会计司的两位新上任的郎中一道过来了,不曾声张,上了香磕了头就走。您不在这里,是典膳大人答的礼,小的见他们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王府里也是有人事利益之争的。广平王府原来的左右长史。一个在王爷退位后去了东宫,另一个告病,换了个新人来。做事就有些拎不清,因此年初的时候,被王爷和世子撤掉了,一直没有补上。王府典膳早就盯上了这个位子,平日里一边讨好王爷世子,一边跟内务府的人打好关系,有时候为了突显自己的功劳。不免要踩一踩王府总管。王府总管当差久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人踏脚石?眼看着世子将王府里的管事们一个个撤下来,他难道心里不担忧么?自然免不了要回击一二。因此时间长了。总管与典膳两方的人就越发对立起来。

        当然,这种事是不能暴露给上面知道的,他们在旁人面前,仍旧保持着一团和气。

        当着灵堂里众多人的面。王府总管就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发火。

        他外甥又劝他:“您还是一直守在这儿吧,没事别走开,谁知道接下来会有谁上门呢?建南侯兄妹俩是常来的,早就混熟了,您何必非得送他们进二门?叫个丫头婆子领路就是,横竖二门上又有人等着。”

        “你知道什么。”王府总管斜了他一眼,“外头的人巴结得再多。人脉结交再多,王爷不发话。世子不点头,那都是白搭。咱们把王爷世子侍候好了就行,旁人要如何,何必管他?”

        这话固然是正理,但他外甥还是忍不住说:“难道给建南侯兄妹领个路,就算是把王爷世子侍候好了?”

        王府总管又斜了外甥一眼,心里只觉得这孩子小时候还算机灵,怎么长大了却这样蠢?他难道没看见,建南侯的妹子每次来王府时,王爷与世子有多高兴么?

        不过这种话,王府总管是不会明说的,就算是外甥,蠢就是蠢,要是想不明白,提点了一次,下次他还是不会懂,倒不如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好了。

        赵琇不知道王府总管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觉得他今日格外和气些,不过从前她每日来王府的时候,就跟王府总管相处得不错,因此并没有多想。

        广平王今儿清闲,正没事可干呢,听说他们兄妹来了,立刻就传了他们去正院。赵琇从前来给王妃探病时,来过几次。这院子中间有假山有花木有池塘有石桌石椅,已经算是个小花园了,而且是广平王府唯一的花园。广平王一直住在这里,一来是怀念亡妻,二来也是因为这院子里花木多,还有水,所以比别处凉快些。

        广平王让人把赵琇赵玮兄妹带到了西边楼下的大房间里,四周门窗大开,屋中四角摆了冰盆,还有机关扇子,因此屋里很是凉快。赵琇赵玮进了门,先给广平王见了礼,起身后就发现他盘坐在窗边的木炕上,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先前竟然是在“看”书,让赵琇见了好生吃惊。

        广平王似乎猜到了她的惊讶之处,微微一笑:“这是内务府昨儿刚送过来的,特制的新书,就算我是瞎子,也能看懂,就是略慢一些,但比完全不能看书要强得多了。皇上实在是细心得很。”

        赵琇有些好奇地凑上去拿起书来看,发现这书用的不是一般的纸,上头的字也不是正常印上去的,倒象是一种布料,用线绣出字来,因为有着明显的突起,字迹又大,因此目盲之人可以依靠手指触感,摸着“看”懂书上的内容。

        她不由得惊叹一声,新皇对这个哥哥确实很细心,不过这种方法是不是太过奢侈麻烦了些?绣这么一本书,所费的人力物力,哪里是印一本书可比的?

        不过她看广平王的神态,似乎更多的是高兴和惊喜,应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想了想,她也就闭嘴不提了,轻轻将书放回原处。

        广平王让人端了冰镇的酸梅汤来给兄妹俩解渴,赵玮则小声说妹妹:“怎么随便把把王爷的书拿过来翻呢?好歹要说一声。”赵琇小声说知道了,但广平王已经听到了动静,笑道:“玮哥儿别怪你妹妹,琇姐儿与我们父子俩早就极熟了,我更喜欢她在我面前无拘无束的样子,横竖当了外人的面,她的礼数也没出过差错。私下里就随意些吧。”

        赵玮忙笑道:“王爷宠着妹妹,可妹妹也不能忘了礼数才是。若是她随手拿惯了,就怕日后翻到了什么不该翻的东西。”

        广平王笑说:“我这里能有什么不该翻的东西呢?况且琇姐儿聪明得很。什么时候该守礼,什么时候可以随意,她心里都有数呢,我也信得过她。”

        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王爷若是觉得这样的书读来也可以解闷儿,我还有一个法子,拿硬笔在纸上写字。如果纸够坚韧,硬笔写出来的字,就会在背面形成一个突起的字迹来。只要反过来写。那突起的就是正字啦。这样抄起书来,比绣的书还要快得多呢,也没那么费功夫。”

        “哦?”广平王挑了挑眉,“这倒有些意思。我就吩咐他们试着做去。若真能做出来,明儿我也有时下的新书看了。”

        赵玮笑道:“妹妹就是随口说的,能不能做出来还不一定呢。还是等我们自家试做了,真能做出能摸的书来,王爷再让人去做吧。”

        广平王笑眯眯地:“不妨事,我方才听了琇姐儿的话,已经能想象到那书是什么样子了,应该可行。只差在该选什么样的纸,又用什么样的笔去写罢了。”

        赵琇立刻出主意:“我见西洋人写字。用的是鹅毛笔,就是硬硬的笔尖,写出来的字细细的。王爷不妨叫人找工匠,学西洋人的鹅毛笔一样,先做几支硬笔出来试用?或者直接拿竹签子削尖了试一试也行。”

        广平王点头:“我会吩咐底下人搜罗西洋人的笔,依样做几支出来先试试的,若是可行,我日后写字,也可以用它,至少写完之后,我自个儿摸着,也大致知道自己写得怎么样。”顿了顿,他又笑道:“罢了,这事儿我就跟太后和皇上说一声,让他们吩咐内务府的人办去。内务府自有好工匠,要试做这种东西,不过是三两天的功夫。并不是我自己偷懒,而是太后与皇上如今对我格外小心翼翼,成天赏东西下来,我自个儿用不完,桢儿又不用,东西都白费了。我劝他们别再赏那么多东西了,他们只是不听,就担心我身子不好,哪一日又病了,因此总是赏些药材吃食。太后还问我,在家闷不闷,若是闷了,她让教坊司给我调教一班小戏,我闲了就叫他们唱戏给我听。我真是哭笑不得,给些事他们做做,兴许他们就能少为我操心些。”

        赵琇都汗了,赵玮听着,倒是严肃:“太后与皇上关怀王爷,生怕王爷心里苦闷。”

        广平王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苦闷。王妃走了这么久,我也看开了。她是心里苦,可有些事,她狠不下心来,丢又丢不开,若是叫人家称心如意了,她心里又过不去。她那个病,与其说是被气的,倒不如说是心病。她从前就是个心细的人,外人只知道她温柔和善,哪里晓得她还有多思的毛病呢?摊上几个不靠谱的亲人,可不就苦了自己么?”

        广平王其实也恨过钟家,但如今钟家已经败落下去,差别只在于是能全家保住性命,以庶民身份回老家去,还是钟大老爷要被流放,家眷都以犯官内眷身份落魄回乡度日的差别罢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再给广平王府带来什么麻烦了。广平王想到他们如今的惨样,心气就平息了许多。

        眼看着话题要向令人不开心的方向发展,赵琇连忙道:“王爷,平日宫里常赏赐吃的东西下来吗?您都吃不完?那可怎么办?我们也带了半车东西来呢。有位族兄带人上京,带了不少南边的土产,还有我们自家出产的果脯、茶叶、布料,我特地挑了些好的来孝敬您的。”

        广平王听得重新露出了微笑:“是么?那真是谢谢你了,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有枇杷、李子、杨梅、鸡头米……好多着呢,果子都是连盆儿运过来的,长在枝头刚摘下来,可新鲜了。”赵琇一样一样地数着,“本来我们家最大的果园是桃园,可惜他们出发时,桃子还没到采摘的季节,因此没赶上,只能带了些去年做的桃脯。等过些时候,今年的新鲜桃子送来了,我马上送来给您尝鲜。”

        广平王听得很高兴:“那好呀,我平日吃那些补品早就吃腻了,这大热的天气,我就想吃个新鲜果子。”说着就吩咐外头,让人去将赵家兄妹带来的水果收拾干净送过来。守在门外的丫头应声去了。

        她刚去,门上的竹帘就一掀,高桢走了进来,先是环视屋内一圈,然后把视线定在赵琇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但马上又收了,恭恭敬敬地走到广平王面前见礼:“父王。”

        广平王点点头,随意指了指他对面的木炕:“坐吧,玮哥儿和琇姐儿带了些南边的新鲜果子来,一会儿你也尝尝。”

        高桢应声坐下了,视线溜过赵琇,又看向赵玮:“你有几日没来了,近来都在家忙些什么?”

        赵玮苦笑道:“原本在念书,温习功课,只是近来杂事太多了。一来要整修旧府,二来,朝上有人参我,我未免有些担忧,三来,就是老家来人,要招待一二。”

        广平王问:“就是你送果子来的那位族兄么?他上京是为了什么事?”

        赵玮老实回答是来开铺子的,脸上微微发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广平王倒是不以为意:“有个信得过的人帮你们打理产业,也是好的。我从前担心你们家人口少,势单力薄,亲友又大多靠不上,将来靠你一个人支撑门户,未免太辛苦了些。如今既然有可靠的族人为助力,也是你的福份。你要好生与族人相处,哪怕他们没有高官厚禄,只能帮你打理产业,也比你一个人辛苦强。”

        赵玮连忙起身谢过他的教诲,广平王笑着摆摆手:“算不上什么教诲,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我膝下也只有桢儿一个儿子,每常担心他太过孤单了,他性子别扭,总是口是心非,也不爱结交朋友,我和他母亲从前没少为他操心。不过他如今长进了许多,做事老练了,对人也和善了,还学会了交朋友,我真是老怀大慰。”

        高桢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父王,您说这些做什么?”

        广平王微微一笑:“怎么不能说?难道你不好意思了?”

        高桢更不自在了,赵琇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自在,但想着少年人大概不爱听父亲当着外人的面说教?便帮着扯开了话题:“王爷,我们家茶园出的茶,您喝着觉得怎么样?这一回我族兄上京,带了好几种茶叶呢,除了我们自家出的茶,还有从杭州一带买来的好茶叶。若是您喝着好,只管开口,我让他再给您送些来。他准备在京城开茶叶铺子呢,几斤茶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广平王听得哈哈大笑:“我难道吃得了几斤茶叶?不过你家茶园出的茶不错,我喝着就很好,只是家里得的茶叶,总是不经吃,常常没几次就吃完了,我心里也郁闷得很呢。”

        赵琇奇了:“怎么会这样呢?”立刻脑补了不少下人中饱私囊贪污茶叶的情节。

        高桢又换了个坐的姿势,广平王动了动耳朵:“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儿天真热。”高桢郁闷地抄过一把扇子,尴尬地扇起风来。(未完待续。。)

        ps:  电脑出了点问题,更新晚了,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二章 精明媳妇

        高桢虽然心里郁闷,但广平王却没打算体谅儿子的心情,自顾自地继续跟赵玮赵琇聊茶叶:“我闲时也爱品茶,因此宫里赐下的东西,每次都必定有茶叶。我也不是每一样都爱吃,白放着可惜了。你们爱吃茶么?若是爱吃,我让人每样泡两盏来,你们尝尝味儿?”

        赵玮很想说不必麻烦了,但赵琇倒是有些兴趣:“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我从前跟祖母学过些茶叶上的事,家里也存有各种各样的茶叶,我每样都吃过,大概知道是什么味道,也知道它们的来历。只是祖母也有好些茶叶是搜罗不到的,尤其是一些贡品。”广平王这里,一定有贡品!

        赵玮吃惊地看了妹妹一眼,赵琇给他使了个眼色。在广平王这里,千万不要因为怕麻烦他,就各种客气,因为那只会让广平王扫兴。难得他今日心情好,有谈兴,就让他高兴高兴又如何?就算是添了麻烦,也麻烦不到他。

        广平王还真的高兴起来了:“我这就叫人准备去。不是我爱说教,你祖母让你遍尝各色茶叶,也是为了让你能见多识广些,日后出门做客,吃茶的时候心里也有数。只是在京城,光尝过平日能买到的那些茶叶,是不够的。家里有贡品茶的人家多得是,你若是尝不出来,女孩儿家倒没什么,就怕你哥哥要叫人笑话。”

        赵玮顿时也严肃起来。其实他看着广平王的表情,也能猜到妹妹的用意。略一纠结,也就放开了。既然广平王有意要教导他,他自然不能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烟霞笑吟吟地亲自带着四个丫头。将刚泡好的十二盏茶用茶盘送了上来,在木炕上摆了张大一些的长方矮桌,把茶盏摆成整齐的两行。十二个茶盏,一共六种茶,这还是送上来的头一批。

        看到广平王今日心情格外好,烟霞心里也高兴,对赵玮赵琇兄妹更感激了。特地冲他们笑着提醒一声:“赵小侯爷,赵大姑娘,这是才泡的茶。你们仔细别烫着。”

        赵玮赵琇笑着谢过她的提醒,先后端起头一盏茶,揭开了茶盏盖。赵玮闻了闻香气,赵琇则是一边闻香。一边观察茶叶的形状。马上就说出了答案:“这是武夷的白鸡冠。”赵玮听了,便小啜一口,笑道:“是了,是白鸡冠,茶叶嚼着还有些香甜。听闻这个茶还可以治病呢。”

        广平王挑挑眉:“烟霞,他们可说对了?”烟霞笑着点头:“正是白鸡冠。这是今年的新茶,才贡上去没两天。就因为听说它可以治病,太后娘娘特地把今年进贡到宫里的一半白鸡冠茶赐了下来呢。”

        广平王笑着摇头:“母后真是的。若此茶真有奇效,也该多留些给母后、皇上、皇后与两位皇侄才是。”

        赵琇又端起了第二盏茶。这一回她同样很快认了出来:“是铁罗汉,也是出自武夷的,大约是一块儿贡上来的吧?这个茶,听闻冲泡上七八次还有味儿呢。”这么一想,她就觉得今天烟霞泡这个茶出来,只为给她品个味道,有些可惜了。

        广平王笑道:“都是今年的新茶,不知可有旧年的茶叶?”

        烟霞笑道:“王府里怎会有旧茶?去年吃不完的茶,除去宫里赐的那些,都送到外头铺子里卖了。这还是王爷吩咐的呢。”

        广平王有些恍惚:“是了,我差一点忘了。”

        赵玮有些好奇:“王府也有铺子?”

        “怎么没有?”高桢慢吞吞地说,“我们王府有杂货铺子,有米铺,有银楼,还有一家药铺呢。”

        广平王早年还不是太子时,正是求表现求上位的时候,私下难免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但又不好向宫里讨要。钟氏嫁妆不多,蒋太后当时还是淑妃,上头尚有皇后压着,她未能掌管宫务,也就没有来钱的地方,私房虽有一些,却算不上丰厚,况且还要考虑小儿子将来的费用。皇子出宫开府的十万两银子,广平王还省了一UU小说来呢,因此王府里连个正经花园都没有,也就是他们夫妻所住的正院里有一个小花园。幸好他母家蒋家有些家底,贴补了一些,又有个大田庄,每年出产不少。他积年攒下些银子,都用在要紧的事情上。后来终于有了些余钱,就开始置办产业,开上几家铺子,一来是出售田庄的出产,二来也是给自家添些进项。其中那家银楼,还是钟氏拿私房钱开的,管事的是她的陪房,前不久才给撤掉了。

        至于药铺,则是那年广平王受伤退位,虽然得了赵家支援的药材,又有宫中赏下来的东西,但那时宫里是朱丽嫔得宠,而且日渐势大,谁知宫里赐下的药材里头,会不会掺了别的东西?为了保命,广平王只能让王府的人在外头多搜罗有用的药材,用药时就优先使用外头买来的药。有时候,为了向一些药商购买贵重药材,王府少不得要另外订购些寻常药草,作为交换。药材多了,广平王便索性让人开了家药铺。不过这家药铺里卖的药都是普通货色,稍微珍贵些的都送到王府里来了,生意只能算平平。

        当然,这大概跟药铺的选址也有关系。它位于西四牌楼一带,听着是个繁华地带,可那里有马市,铺子就在马市旁边,名字叫做“回春堂”,十分平平无奇。满京城的药铺医馆,大约有十几家叫回春堂的。

        广平王感慨地道:“这生意平平的药铺,能撑到今天也是不容易,若不是为了我们夫妻吃药,早就把它关了。如今我身子也好了,宫里赐下来的药也可以放心用,再留着它也无用。正好王府的医官回来了,原来请的那位老大夫不必再留在王府。就把那药铺送给他吧。”

        高桢干脆地应下了,那间药铺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倒是老大夫医治王妃多时。他心里十分感激,送人家一间药铺,不过是小意思。

        赵琇心里叫了一声“壕”,就没多说什么了。广平王从前是皇帝的儿子,名下有两三个田庄,再悄悄开几家铺子,钱就足够用了。他如今成了皇帝的哥哥。太后的亲儿子,生母胞弟都心疼他,东西流水一般赏下来。自打新皇登基。广平王就添了两个田庄,日后不愁没钱,少一个铺子也无所谓。

        广平王还趁机教导赵玮:“我方才听你口气,似乎觉得族人帮你打理产业。开铺子做生意。就不好意思告诉人?我实话与你说,很不必如此。人生在世,穿衣吃饭,谁家能少了银子?只要生财有道,公平买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总有御史爱参官员权贵与民争利,世人又觉得士农工商,商为下品。可太祖皇帝在时就说过了。商人流通货物,只要正经做买卖。不犯国法,依法纳税,便是于国有功,旁人就不该瞧不起他。况且,如今世家大族名下的田地越来越多了,失去田地的农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没有饭吃,为了生存,就容易出乱子,历代乱民,无不是因此而来。若是商人能多开办工场,招收失地的农人去做工,让他们可以继续养活家人,他们又怎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生乱?天下也就安定了。你瞧,太祖皇帝的话可不是有道理么?只要不违国法,不违道义,做生意也没什么丢人的。”

        赵琇听了大感佩服,既为广平王的开明,也为太祖皇帝的话。说起来,本朝这位太祖,言行多有奇异之处,她曾经有过一种猜测,但没有锤子,也不敢下定论。但无论他来历如何,他也是位了不起的人,只可惜没生个靠谱的儿子,还好孙子辈里还有两个不错的,不至于太堕了他老人家的威名。

        赵玮则是觉得耳目一新,太祖皇帝虽有过种种言论,但他去世已久,大行皇帝虽然嘴上说着孝顺,其实行事多有与太祖皇帝圣意相违背之处。他耳根子软,容易听信臣下进言。而太祖朝时,许多让朝臣们觉得不可接受,又或是让他们觉得有违圣人之言的律令,换了大行皇帝上位,就在他们的明说暗示下先后撤销了。大行皇帝本人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太祖皇帝的一些非主流言论在民间越来越少人知道,却是显而易见的事。

        赵玮幼失怙恃,虽有祖母教导,但张氏到底是妇人,对太祖皇帝事迹的了解也是有限的。赵玮后来拜的先生,也站在士人的立场,不大赞同太祖的理念,所以他就对这位开国皇帝了解不多了。今日这番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是出自太祖口中,不过想想妹妹从前说过的一些惊世骇俗之言,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玮忍不住看了妹妹一眼,才起身恭敬向广平王道:“王爷教导得是,赵玮明白了。”

        赵琇眨了眨眼,小心问广平王:“王爷,你是不是打算开铺子做生意呀?”

        广平王眉头一挑,神情有些讶异:“哦?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呢?”

        赵琇眼神往旁飘:“这个么……就是一种感觉……”

        赵玮额头上悄悄冒了一层汗,有些担心广平王会不会生了妹妹的气,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广平王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来,认为做生意没什么丢人的,想必不会因为妹妹的话而生气。

        广平王确实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其实真有想过的,如今他是不可能在朝廷有什么作为了,不是因为防备皇帝弟弟,而是为了杜绝旁人利用他的可能。可他还这么年轻,就成天无所事事,日子岂不是太沉闷了?总要找些事做做。但这一切他都还没决定,话也不必这么早就说出口。

        他笑着对赵玮和赵琇说:“说到开铺子做生意,你们的族兄有没有想过在京城开个南货铺子?”

        赵玮摇头,赵琇却道:“族兄有没有想过我不知道,但我是想过的。”

        赵玮吃惊地看着妹妹:“你何时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怎么没听你提过?祖母知道么?”

        赵琇摇头道:“我还没跟祖母说过呢。我们家在南边,又有茶叶铺子、布店之类的商铺,需要隔一段时间就送一批货物过来,多装些别的东西,开个南货铺子,也没什么难的。但我想到,布匹茶叶都有专门的店了,真的需要再开一家杂货店吗?也不知道南货在京城的市场怎么样,所以就没提,打算日后慢慢看着再说。倒是南方的糕点铺子可以开上一家,京里有不少南边来的官儿,他们多半是吃不惯北边的饮食的,开个铺子,专卖江南糕饼,兼营各色酱菜酱肉,应该会有不错的生意。”

        广平王笑道:“此议大妙!我去南边时,也吃过些江南美食,有时也会惦记着,只是在京中想要找到地道的江南菜不容易,若是你们家当真开了铺子,我一定三天两头地打发人去光顾!”

        这一趟拜访,对于广平王与赵玮赵琇三人而言,都是很愉快的经历。可惜对于高桢来说,却有些郁闷,因为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将小伙伴们请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更别说跟赵琇单独相处了。他刚刚提议让广平王休息,后者就说了:“我还不累。”结果拖了一个多时辰,广平王才露出了几分倦色。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赵玮顺势就起身带着妹妹告辞。

        高桢最后只能捞到送客的机会。

        他板着脸一路送他们出二门,路上几次想要说话,但因赵玮在场,多有不便,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倒是赵玮对他很亲切:“这些日子累着了吧?等国孝过了,我一定来陪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练练拳。”高桢干巴巴地回答说:“那真是太好了,我等着你。”

        赵琇在旁看着,想了想,凑到高桢身边小声说:“我带来的礼物里头,有几匹是我们自家织场出产的料子,都是极细密柔软的。你叫人做了衣裳自己穿呀?我是来不及了,不然就做一件送你。”

        高桢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又努力让它平下去:“是什么料子?其实我更喜欢你在船上做衣裳时用的那种格子纹的布。”

        赵琇有些惊讶:“你喜欢那种风格呀?那我倒是没准备。”格子布是赵家织场的中等价位产品,算不上高级货色,自然不会拿来给王府送礼。

        高桢的眼神飘了一下:“我觉得它比其他花色的布都要好看。”顿了一顿,“用不了多久就该入秋了。”

        赵琇忍不住想笑,瞥了他一眼,这暗示还真象是他会做得出来的:“我知道啦。”不就是做件衣裳吗?为什么不能坦白点说出来?就给他做件夹衣好了。

        赵玮纳闷地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格子布跟入秋有何关联?

        送走了赵家兄妹,高桢回去向老爹复命,嘴角都是翘起来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欢快些。

        广平王马上就听了出来,笑道:“遇见什么好事了?”

        高桢立刻板起脸:“没什么。”

        广平王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你觉得我们王府做些生意怎么样?”

        高桢说:“父王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广平王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到手边的矮桌上:“你倒是明白,但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要尽力做好,象你这样的想法可不行。象你这样做买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父王有再多的家业,都要迟早败光的。”他揉了揉额角:“我还是指望给你娶个精明的媳妇回来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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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