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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旧仆

    烟云来到客院厢房看钟雅致,进门时,就看到她躺在床上面白虚弱的模样,怜珠在床边暗暗掉泪,但她们主仆发现来的是钟氏的陪嫁烟云,顿时放松了许多,原先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减弱了几分。

    烟云依礼拜见钟雅致,眼珠子盯着这位钟家嫡出的大小姐,指甲死死扣住了手心,才掩盖住了那一瞬间心头爆发出来的愤恨。还有旁边的怜珠,也同样是她的仇人!

    钟家为了把钟雅致送到六皇子身边为妻作妾,不惜巴结逆党,惹下了祸事,这才有后来灭口之举。而当初她弟弟明明说好了是到钟家长子钟雅卓书房做侍候笔墨的小厮,却因为怜珠想让自己的兄弟抢到这个位子,说动钟雅致向家人开口,她弟弟才会改被调到钟大老爷的书房去,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若不是这对主仆多事,她弟弟还好好的活着,她父母家人也不会面临被卖的危险,若不是世子垂怜,救下她的家人,她此生就要与家人天各一方。亏她过去还对钟雅致那般亲近殷勤,一心想要对方做这广平王妃的新主母,钟家但凡有事,她也都帮着劝说王妃,钟家人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钟雅致看见烟云,就觉得自己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有了依靠,自己的计划也有了帮手,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烟云姐姐!”喊了这一声,她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根本就不知道烟云的家人都经历了什么,她是钟家掌上明珠。就算平日学些管家的事,也只是听母亲面授机宜,并没有参与到家中庶务中来——她家人都指望她能飞上枝头。她要学的东西,与寻常官宦人家宅门里的中馈事务怎能一样?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关注家中奴仆之间的亲缘关系。看到烟云,她心里只会记得,这是她王妃姑姑的陪嫁丫头,也是钟家出来的,从小就对她极亲近,是信得过的半个自己人。

    怜珠比她知道得多些。她是清楚烟云的弟弟已经被打死了的,还知道他是因为在大老爷书房里当差,就遭此横祸。若是当初烟云的弟弟顺利进了大爷的书房做事。就不会横死了,全是因为她觉得跟着大爷,比跟着大老爷更有前途,一心为兄弟抢到了这个差事。才连累得烟云弟弟惨死。连父母家人也被卖掉了,听说是卖到了四川的盐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怜珠见烟云的态度与过去并无二致,就猜想她其实并不知情。本来嘛,跟着姑太太陪嫁出去的丫头,想要跟家人见面就已经不容易了,自打广平王退下储位后。对家下人等的管束更严,轻易不许家人出外。烟云家里人又没几个识字的,没法通信,她要见亲人,一年里除了新年和中秋这两个大节外,就只有奉王妃之命去钟家送东西办事的时候。今年正月里,烟云已经见过一次家人,而后钟老太太、钟大太太惹怒王妃,王妃就没再派过人回娘家,中秋又还远远未到,烟云多半还不知道弟弟横死,家人被卖的事呢。怜珠觉得,还是先瞒着她的好,等到大事办成,就算烟云知道真相,怨恨旧主人,也碍不了事了。

    她主动上前拉住烟云的手,哭着道:“姐姐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姑娘……”也不说姑娘具体如何,就哽咽着低下头哭。

    烟云死忍住心头的怒意,脸上依然是亲切的微笑:“到底怎么了?听大夫说,表姑娘好些天没好生吃饭了,这怎么能行呢?便是实在吃不下去,为了不让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担心,不让我们王妃担心,表姑娘也当吃一点东西下去呀,粒米不进,可不是合乎孝道的做法。”

    钟雅致听着,心里有些怪怪的,烟云这是在说她不孝么?但看着烟云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心,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一个丫头,怎会有这种想法?她便哽咽着对烟云说:“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会让长辈们担心?可我心里实在是苦……”就把她对嫁给被圈禁的山阴侯的恐惧,还有对钟二太太落井下石行为的愤怒,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哭着道:“不是我贪慕虚荣,嫌弃山阴侯落魄,当初议定婚事时,他尚是金枝玉叶,身份贵重,我就已经不愿意了,如今也是一样的想法。不管是进宫还是进府,都难再与父母家人再见了。祖母年迈,父母素来钟爱我,我便是万死也不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即使出嫁,也要时时回去探望才好,若是此生再无承欢膝下之望,我宁可终身不嫁!”

    烟云心中冷笑,嘴上却说着安抚之词:“事情未必会到这个地步,日后新皇或许会有加恩的,到时候表姑娘要回娘家省亲,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怜珠含泪道:“姐姐是王妃身边的得力人儿,见识非寻常人可比,怎的也说出这样哄人的话来?谁都知道,我们姑娘要是嫁给了山阴侯,这辈子就毁了!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每日都在为此事忧心,二太太还要添乱,老太太为了此事,都气得晕过去了呢。”

    烟云道:“方才钟家来人,王妃也听说了,心中十分担忧。正巧二太太送了她陪嫁的那株五百年老参过来给王妃补身,王妃便命人照着原样,送回钟家去给老太太使了。王妃还说,怕家里为了老太太的事忙乱,无暇来接表姑娘,让人套车送表姑娘回去呢。表姑娘瞧,我们王妃对娘家亲人还是十分关心的,她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只管回去等消息,万事有王妃呢。”

    钟雅致顿时就慌了,如果这就被送回家,那她今天不就白哭了一场么?这几日的苦也白受了,一时间脱口而出:“我不回去!”话才出口。她就自觉失语,忙加以补救:“我头还晕着,下不了床。怕是熬不到家里。”怜珠也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

    烟云不为所动:“表姑娘放心,我已经问过大夫了,表姑娘这是饿的,体虚,来前我已经嘱咐厨房给表姑娘做了米汤,一会儿表姑娘喝上一碗,有了力气。自然就能撑到家了。老太太就是为表姑娘担心才晕倒的,难道表姑娘不想回去侍疾么?”

    钟雅致再一次感觉到了烟云话中的敌意,认真看了她一眼。心中惊疑不定。怜珠没察觉,只是慌慌张张地说:“姑娘吃不下,闻到米汤气味就想吐,若是能吃得下。也不会饿成这样了!”

    “吃不下米汤?”烟云仍旧微笑着。“那就叫人做表姑娘爱吃的汤水来,不拘什么,只要清淡点儿的,表姑娘喝下去就好了。要不再叫大夫来给表姑娘扎几针?”

    钟雅致与怜珠都面露难色,难不成,她们真的要什么都没做成,就打道回府了么?

    钟雅致看着烟云,咬了咬唇:“烟云姐姐。你……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烟云看了看她,忽然回头打发跟来的两个婆子:“去厨房催一催给表姑娘做的米汤。再去前头院子问问,钟家的人可走了?”等婆子们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她才走近了钟雅致床边,坐下淡淡地道:“表姑娘死活非要留在王府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你不跟我说实话,叫我如何帮你?若表姑娘连我都要隐瞒,可见是把我当成外人了?”

    钟雅致听到她这么说,以为她只是恼恨自己隐瞒,心里安定了几分:“怎么会?我从小常来王府玩耍,哪一次不是多得姐姐照应?姐姐对我的情份,我心里一向十分感激的,若真有什么事,瞒着谁,也不会瞒着姐姐呀。”

    烟云瞥了她一眼:“既如此,表姑娘为何不肯开门见山?不是我说,表姑娘只带了怜珠,主仆俩想在这王府里做什么,可没以前容易了。如今是世子管家,比先头王妃管家时要严许多,世子又不喜王妃的陪嫁陪房,许多位子上的管事都换了人。无论表姑娘有什么目的,没个帮手,断成不了事。”

    钟雅致低头不说话,手里搓着帕子,脸上带着几分羞红,想要张口,却又不好意思,只能给怜珠递了个眼色。怜珠知机,便替她开口道:“既然烟云姐姐问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一次过府之前,大太太就嘱咐过了,叫我们姑娘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让王妃或世子出面,把宫里指的那桩婚事作废了才好。我们姑娘大好的人材,先时许给六皇子做侧室,已经是委屈了,如今他都成了阶下之囚,怎能再让我们姑娘嫁给他?姑娘怎么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从小就疼她,怎能看着姑娘跳进火坑里呢?”

    烟云笑了笑:“这事儿王妃真的管不了,也没法管。实话说,先前为了保住钟家,王妃已经费尽了力气,钟家才能得保平安。若表姑娘做了山阴侯夫人,就是皇家媳妇,钟家日后自然更加平安无事。可若是违了旨意,不但钟家有难,就连王妃也要遭埋怨。”她眼珠子一转:“况且表姑娘若只是想摆脱这门婚事,原也不难。”

    钟雅致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哪有一点病弱样?怜珠也睁大了眼巴巴地看着烟云:“姐姐有什么好法子?!”

    烟云笑了笑:“表姑娘方才不是说,若是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宁可终身不嫁么?那索性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在家里建个家庵,念经拜佛,每日仍旧能见到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皇上和太子怎么也不可能把一个出家人嫁给山阴侯呀。”

    钟雅致脸一垮,又倒了下去:“姐姐真会说笑。那岂不是明摆着跟人说,我不想嫁给山阴侯么?”说不定会惹得皇帝大怒,再次加罪钟家的。

    难道她不是这个意思?烟云笑笑,也不戳穿钟雅致:“若是担心宫里怪罪,那姑娘索性就让家人报说你得了重症,好不了了。皇上与太子更不可能要山阴侯娶个病人了。”

    钟雅致心想,若真的这么做,她日后怕也难有好亲事了,便低下头不说话。

    怜珠脱口而出:“为何要这样麻烦?只要世子跟我们姑娘订了亲,事情不就了结了?”

    烟云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表姑娘是打着这个主意呢?”她冷笑了下:“这是何苦来?原本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门好亲事水到渠成了,亲上加亲,表姑娘日后也是王妃之尊。何苦非要折腾,宁可做小也要嫁进宫里去,如今遂了愿,还是侧室变正室,更加尊贵了,表姑娘又要嫌弃。钟家到底想怎么样?我们世子哪一点不如人了?要给表姑娘你挑来拣去?还是表姑娘觉得,我们世子除了你,就娶不得别人了?!”

    脸!真!大!(未完待续。。)

    ps:  (封推了,稍后还有一章,可能要晚一点。)

第一百六十八章 算计

    钟雅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能在地上挖个坑钻进去。烟云所言正好戳穿她心中最悔恨之事——早知六皇子是个炮灰,她一家当初何必巴着朱丽嫔不放,还平白无故得罪了亲姑姑?

    她自小就听身边的人说,她姑姑初为广平王妃,迟早是要做太子妃的,将来也会母仪天下,她会嫁给姑姑的儿子,成为新一任的太子妃,沿着姑姑的锦绣大道,走向那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位。她从小就受父母看重,学的不是一般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是宫礼、宫规,如何打理宫务,与内外命妇打交道,皇室宗谱,宗亲国戚,勋贵诸相,各世家大族的子孙族谱、官位职衔。她虽然从来没有实践的机会,但教导她的前朝宫人都说,她学得比先帝的皇后与当今皇上已去世的那位皇后都好,只怕将来连她姑姑都跟她不能比,她对自己也十分有信心。

    可这一切都在广平王受伤目盲退位之后,成为了泡影。不但姑姑做不了皇后,她若嫁给高桢,也同样登不上高位,将来顶多就是个郡王妃,宗室女眷,进宫还要向新皇后和后宫诸妃行叩拜大礼。这其中的落差,别说一向以未来国舅、国丈自居的钟大老爷受不了,她本人也受不了!若是新皇看广平王这个前任储君不顺眼,广平王一家都没有好日子过,那她又何必嫁给高桢呢?

    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才会努力将堂妹挤下去。争到六皇子侧妃之位的,哪怕她明知道六皇子比她小了四岁,明知道自己只得了一个侧妃之位。就算六皇子登基做了皇帝,她也只是一个妃子,离母仪天下还差得很远,但至少,比宗室女眷要近得多了。皇后出身比她高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朝的勋贵,几十年前都不过是泥腿子,哪里比得上她出身官宦世家。知书达礼,就算皇后是公府千金,也迟早有一天被她挤下后位。到时候,她同样能登上凤位。

    可是……若早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皇位从来就不可能属于六皇子,她断然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只会老老实实地讨好姑姑。虽然高桢将来只会是一个郡王。但凭他跟新皇的关系,将来必然会前途不可限量。做一个风光的郡王妃,似乎也不是太难令人接受,总比嫁给失去皇子尊位,出继远支宗室的山阴侯要强。

    一步错,步步错,当日做错了一个选择,导致自己落得如今的田地。钟雅致的心中说不出的悔恨。只是她觉得,只要能挽回大局。事情就不算太晚,也没什么可悔可恨的,那毕竟是她亲表弟,不是吗?她姑姑从小疼她,这门亲事一定能成的!然而烟云的冷言冷语,却直接戳穿了她的自欺欺人——就算是姑姑的儿子,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如今姑姑都恼了娘家人了,怎么可能还会答应让儿子娶她?广平王世子高桢,是天子亲孙,金枝玉叶,他不缺妻子人选,不是一定要选她的!

    钟雅致整个人颓然卧倒在床上,珠泪不停地往外流。怜珠见她如此,心里难受,便冲着烟云叫道:“你怎能这样说姑娘?这种事怎能怪她呢?原是皇上将我们姑娘指给从前的六皇子的,又不是我们姑娘非要嫁!况且当日姑娘与世子又没有婚约,若王妃早有意要我们姑娘做媳妇,很该早向我们大老爷、大太太提亲才是呀!既无婚约,那我们姑娘被许婚给旁人,又有什么错了?”

    烟云又是一声冷笑:“王妃倒是想呢,可我们王爷还是太子的时候,世子与表姑娘都还小,没到说亲的时候。等我们王爷不做太子了,你们家就忙不迭地疏远了我们王府。王妃每每想念表姑娘,要叫她来王府玩耍,一年十二个月,表姑娘月月都要生几回病,奇怪的是,每次生病都只生那么一天半天的。若哪家有饮宴,或是宫里贵人传召,表姑娘都能精神百倍地盛装前往。王妃是什么人?这样明显的行径都看不出来么?又怎会自寻没趣去提亲?!”

    怜珠涨红了脸,还想反驳,一时又想不出理由来,正在着急,忽然看到钟雅致翻身坐了起来,流着泪道:“不必再说了,我……我知道错了!”怜珠急了:“姑娘!”钟雅致伸手拦住她,抬头对烟云道:“我明白了,姐姐今日为何恼我,就是因为我钟家所为让姐姐寒了心,也让姑姑寒了心。姐姐昔日待我一片赤诚,也是盼着我能嫁进这王府来的,我却……”她咬着唇呜咽两声,泪流满面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祖母、父亲与母亲百般盘算,其实也是为了我。我只恨自己无能,不但不能为长辈们分忧,还要让他们为我担心。我真该死!若是此刻就死了,倒也干净!”

    怜珠听得心酸,抱住钟雅致,主仆两人就这么大哭起来。

    烟云起初有些懵,还略有些心软,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冷嘲热讽?但转念一想,她弟弟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却被她们害得惨死,他才是真可怜呢!于是烟云的心又硬了起来,反而觉得钟雅致主仆从方才起就没少哭,指不定是在装模作样呢,需得提防她们再使心计,便露出几分不忍和犹豫来,让人误以为她已经不再生气了。

    钟雅致哭了一场,待冷静下来,再看烟云,似乎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想必不再恼她了,便哽咽着说:“烟云姐姐,我知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声音说不出的软糯可怜。

    烟云似乎已经心软了:“表姑娘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不过是替我们王妃抱不平罢了。”

    钟雅致含泪点头:“等我好了,一定去给姑姑赔罪。”

    烟云笑笑。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吧。”

    钟雅致闻言一僵,心跳得飞快。很想要找个借口留下来,可刚才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叫她还怎么说服烟云帮忙?

    她又给怜珠使了个眼色,怜珠会意地跪下抱住烟云大腿苦求:“好姐姐,求你了,我们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可她也是没法子。难不成真要嫁给山阴侯么?她才多大的年纪?就要被关在宅子里一辈子出不来。多可怜呀。姐姐也是看着我们姑娘长大的,你忍心看她去受那个苦?”

    烟云看了钟雅致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不忍心又能如何?这种事哪里是我一个丫头能做主的?连我们王妃也插不得手。宫里皇上下了旨。谁敢违令?”

    怜珠哭道:“这不是还没下旨么?即便是从前下的那旨意,也是将我们姑娘指给六皇子做侧妃。如今山阴侯已经不是六皇子了,娶的也不是侧妃而是正室,怎么就非我们姑娘不可了?只要王妃开恩。让世子娶我们姑娘。那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若是等到圣旨下来了,就真真来不及了!”

    钟雅致含泪道:“我不敢奢求表弟真的娶我,只要他先认下这门婚约,往后再毁约也无妨的。”

    烟云摇头道:“这不可能的,世子正恼钟家呢,绝不可能答应与表姑娘订下婚约。表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再闹下去。也不过是让世子心里更加生气。”

    怜珠咬咬牙,对烟云道:“世子不愿意也没什么。只求他能过来看一看我们姑娘,陪姑娘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就好了。这一走,只怕姑娘再没机会见到世子了,就当是留个念想,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烟云姐姐,你在王妃面前一向得脸,身份不比寻常丫头,若你亲自去请,世子怎么也会给你一点面子的。”

    烟云心中大觉怪异,犹豫了一下,便起身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们千万别说什么婚约不婚约的事,惹得世子生气。”

    怜珠大喜,拼命朝钟雅致使眼色,后者便犹犹豫豫地点头:“放心。”

    烟云出了厢房,却没走远,反而走到窗外往里看,就听得怜珠对钟雅致道:“姑娘,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万不能再错过。一会儿世子来了,我就在茶里下药,再把茶送到他手边。等他把茶喝下去,大太太教你的那些,你可都记住了?”

    钟雅致含羞问:“真的要那样么?我……我害怕。”

    “姑娘怕什么?横竖等你嫁给了世子,也要经过这么一遭的,不过世子中了药,兴许会不太怜香惜玉,你千万忍着点就是……”

    烟云心中大惊,气得浑身发抖,万万没想到钟雅致居然会使出这等不要脸的毒计来!若真让她得手,事后世子名声败坏不说,还有可能会受皇上惩罚。王爷王妃只此一子,钟家都不肯放过么?!

    她火速转身奔向正院,想要将此事报告世子,但跑到中途,又停了下来。世子虚岁才十四,真能明白这件事的轻重么?是不是该报告王妃比较好?只要王妃认识到钟家人的狠心之处,将来再不许钟家人进王府大门,也就不用再怕钟家的算计了。可是王妃身体不好,万一气着了,有个好歹……

    烟云犹豫半日,忽见曹妈妈正走过来,忙迎上去,拉了她避到一旁的空房去。曹妈妈一头雾水:“你这是怎么了?王妃要你来看钟家姑娘如何了,你怎的半日不回去复命?”烟云便将方才听到的事都告诉了曹妈妈,当然,没有说出自己嘲讽的那些话。

    曹妈妈大惊:“如此说来,钟姑娘留不得了,赶紧送走,省得又生事!”便让她去通知前院的下人套车,虽然钟家来报信的人已经匆匆走了,但王府下人依然可以驾马车把钟雅致送回钟家去。

    两人分头行事,没多久,就有人到客院给钟雅致送汤水,又通知她:“表姑娘,前院已经套好了车,请表姑娘喝完了汤就移步吧。”

    钟雅致慌了,烟云还没将高桢请来呢,怎的王府的人又要把她送走了?怜珠忙问:“怎么不见烟云姐姐?”

    烟云走了进来:“我在这里呢。”她板着脸对钟雅致说:“真对不住,表姑娘,世子不肯过来,我实在请不动他。你还是先回去吧。”

    钟雅致急了,忽地白眼一翻,便向后倒去。怜珠叫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又扑上去大哭,还让请大夫,说她家姑娘又晕倒了,一定是犯了重症。

    烟云阴沉沉地看着她们的动作,嘴角止不住冷笑,忽地见一个婆子匆匆来报:“钟大太太过来了。”

    钟大太太是听送人参回府的家人说起,王府这边正准备套车送钟雅致回来,才不得不动身赶来的。她知道女儿还未成事,若是真的离了王府,以后想要再来就难了,只好亲自跑了一趟,顺便带了好几个有力气的丫头仆妇,预防高桢使人将她拒之门外。

    她进王府后,让人挡开拦路的仆妇,直往客院去,却让门上报告世子高桢她来了,让高桢去客院见她。高桢还未到,她看着这一院子的人,还有站在门外的烟云,听到屋里怜珠哭天喊地地抱着女儿叫请大夫,心下一转,就已经明了,也大声哭着进了屋:“我可怜的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来王府走了一趟,怎么就人事不醒了呢?是谁欺负了你?!”

    烟云听得柳眉倒竖,知道这钟大太太是死活要缠着高桢不放了。

    大夫被请了过来,本要给钟雅致看诊,可钟大太太先是嫌弃他不是太医,接着又不满他对女儿下针,口口声声骂他是庸医,非要将他赶出门去,然后命自己带来的粗壮丫头守住门,不许王府的丫头进入,又要人去请世子来,还板着脸道:“我这个舅母要好好问问他,他是怎么对待他表姐的?他表姐病得这样,他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还派了这一院子的人来做什么?是要来害我女儿么?!”遂命人将院子里的人赶出院门去。

    烟云气得要发火,却被赶来的曹妈妈拦住了:“别跟她吵,她声势闹得这样大,恐怕是想惊动王妃呢,先退出去再说,她在这院子里能做什么?”烟云这才忍了气,与曹妈妈一同带人退了出来,正好遇见高桢前来。

    高桢阴沉着一张脸,小小年纪,却叫人看了都要胆寒。他冷声问烟云:“她们到底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冲撞

    烟云毕竟还是云英未嫁,有些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犹豫着道:“世子别问了,钟家大太太和大姑娘都不要脸了,你别理会她们,这里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高桢皱皱眉头,看到院里的情形,实在不相信曹妈妈和烟云两个能把事情处理好。他抬高声量,指着那些脸生的粗壮婢女问:“这些是什么人?”曹妈妈忙道:“是钟大太太带过来的,钟大太太还命她们守住客院与厢房,不许王府的人入内。”高桢冷笑:“这话奇了,我广平王府什么时候轮到钟家人来撒野了?!”

    钟大太太听见外头说话声,凑到门边一瞧,心下就一喜,也不与高桢说什么,将门合上,便转身进了里间:“高桢来了!”

    钟雅致小脸煞白,就算听说高桢来了,也没欢喜到哪里去:“母亲,闹成这样,就算他来了又能如何?”怜珠也道:“难道还要将人请进来喝茶么?大太太,就怕他心里生气,不肯喝我们的茶,那药也就没用了。”

    钟大太太却摇头道:“这时候还用什么药?别说外头一大群人,即便他真中了药,立时离开,王府里有的是狐狸精帮他泄火,哪里能便宜了我们?到头来反而坏了自家名声。需得另想个法子,速战速决才是。否则他下令将我们押送回家,你道我带来的这几个健婢,真能拦得住他王府的卫兵么?”

    钟雅致的脸色更苍白了:“那……那还有什么法子?”

    钟大太太得意地笑了一笑,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好了,这法子比下春药管用,女儿也不会吃太大的亏。想到这里。她就伸手去拉女儿的衣裳,又催着怜珠帮忙,将女儿的外衣除去。

    钟雅致满面娇羞:“母亲这是做什么?”

    “噤声!”钟大太太给她使了个眼色,“一会儿我会设法叫高桢一个人进来,等他进来了,你们就装作在更衣,叫他瞧一眼。然后我只说他冲撞了你,为了你的名节,他必须把你娶了。不然我就上朝告御状去!到时候,不但山阴侯的婚约自解,高桢也休想能拒绝婚事,你也不必承担骂名。因为世人只会知道。你是无辜受害的,是高桢自己鲁莽才唐突了你!”

    这个法子确实比下春药管用,钟雅致虽然害羞,但想想,跟实打实地勾人上床,这么做要省事多了,她也做得来,连忙忍着羞意点头应了。然后在怜珠的帮助下,将身上衣裳脱去。只剩了一件轻薄的小衣。钟大太太还嫌不足,又亲手帮她拉开了衣襟,露出里头的大红肚兜来。

    高桢在外头看到钟大太太只在门前晃了一晃,就将门关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曹妈妈将钟大太太方才发的话告诉了他,他更觉可笑了:“饿了几天晕倒的人,倒说是我王府害了她?我好意让人送她回家,反落了不是?大舅母的话真真可笑,一边说我怠慢表姐,不来看望她,一边又说我安排了这许多下人服侍,是要来害表姐的,自相矛盾,大舅母说这话时,到底是不是清醒的?想来表姐在钟家连饭菜汤水都喝不起了,到了王府,好汤好药地侍候着,也该有力气走人了吧?我广平王府虽大,也没有养闲人的道理。”

    钟大太太在屋里听见,也不生气,只在屋里叫:“桢儿,我是你舅母,从小儿看着你长大,无论你姨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是他马家造的孽,你何苦怪到舅舅舅母头上?你表姐自小就与你要好,看到她如今处境堪怜,不但随时会所嫁非人,还病得半死不活的,你更不该不管不顾,怎么也该进来瞧一瞧她,问声好吧?”

    高桢冷淡地道:“男女授受不亲,表姐的居所,又是在病中,我身为男子怎好进入?大舅母既然不放心表姐,觉得王府怠慢了她,只管将她带回家去,想必外祖母见了表姐,病也能好得快些。”便要命人进院来。

    钟大太太急了:“你表姐如今还晕着呢,如何能走动?!”

    “既不能走动,就让人将她抬回去。”高桢冷声道,“大舅母,钟家是书香门第,万没有让女儿赖在别人家里过夜的道理。我广平王府不打算留客,钟家也当知礼才好!”

    钟大太太心下焦急,索性把心一横:“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高桢皱起眉头,又听得她补充一句:“只你一个,别带旁人,我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

    烟云想起怜珠说的那春药,连忙对高桢说:“世子,千万别进去与她们坐下说话,她们一心要算计你呢!”

    高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来自从烟云弟弟被打死之后,她对钟家就恨之入骨了。不过高桢本来也不打算跟钟大太太说什么,便对屋里道:“大舅母所言,高桢猜也能猜出来了,不必多说。表姐婚事自有上意,钟家只须候旨便可。钟家如今不比从前,表姐原是侧室,未必会被点中为山阴侯夫人,何须着忙?”

    况且昨日他父王回府时,曾经提到,皇帝的身体越发差了,虽然下旨令太子为山阴侯筹备婚事,但婚仪怎么也有个过程,皇帝未必能撑到那时候。皇帝从前同意钟雅致为小儿子侧妃,那是受了朱丽嫔的影响。如今钟家顶着逆党同谋嫌犯的罪名,皇帝还未必看得上他家呢。若是太子做主,兴许钟雅致还能中选,若是皇帝做主,她连候选的资格都没有!钟家听风就是雨的,如此着忙,可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么?

    但这话听在钟大太太耳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了。难不成广平王妃钟氏其实已经给丈夫递过话了?毕竟是亲侄女,断不会看着她跳火坑的。只不过事情还未定,所以不肯给娘家人一个准话,也是有可能的。钟大太太心下暗喜之余。开始犹豫是不是要停止计划,以免得罪了小姑子?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停,女儿就算不嫁给山阴侯,往后也找不到比高桢更好的夫婿人选了,拼着冒这一回险,也要将人套住。只要亲事做成,小姑子一家顶多就是生一阵子气,叫婆婆来劝几句好话。难不成小姑子还能给亲娘脸色看?

    于是钟大太太继续在屋里道:“婚事且不提,我们家人心里也清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若圣旨当真赐婚。钟家也不可能违抗圣旨。只是有一件事,十分要紧,我要与你细细分说清楚,你且进屋来,别带其他人。”

    她会有什么要紧事要说?高桢心下厌烦,抬脚就往屋里走,烟云连忙跟上,那几个健婢连忙拦下了她:“只有世子一个人可以进!”烟云恼了:“笑话!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说这等话?这里是广平王府。不是钟家,你们这群贱婢要耍威风。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钟大太太在屋里听闻,只当她是在骂自己,心下大怒,拍桌道:“桢儿!就你一个人进来!别带那起子不知好歹不恭不敬忘恩负义的贱婢!”

    高桢闻言也恼了,心想自己守礼叫一声舅母,钟大太太就拿大起来,居然在王府摆主人架子?当自己是谁?

    他转身就走,也懒得再跟她啰嗦,就命烟云与曹妈妈:“叫几个有力气的仆妇来,把那些婢女拉开,捆到钟家车上去,请钟大太太与钟姑娘上车出府!若有哪个又晕倒了走不了路,就把人抬出大门去!”转身就要走人。

    钟大太太在屋里急了,连忙高声叫道:“若你真敢叫人把你表姐抬出王府大门,我就上朝去告御状!说我好好的女儿进了你们王府,叫你给欺负了,不然怎会好好的晕倒呢?!到时候你们家的名声臭了,可别怪我钟家不讲亲戚道义!”

    高桢怒极反笑:“这话有趣,既如此,钟大太太只管去告!我倒要瞧瞧,我们王府的名声会怎么个臭法?!”

    钟大太太暗悔自己说话太冲,又换了个语气,哀求道:“桢儿,不是舅母要与你为难,实在是……这件事太要紧了,舅母一定要告诉你,关系到你母亲,你难道就真的不能进来听一听么?”

    高桢不为所动:“你要说就说,不说就回家去。这里是广平王府,若不是看在母亲份上,我也不能容你母女二人在此撒野。再纠缠下去,就休怪我不讲亲戚道义了!”

    这话与钟大太太方才说的一样,反堵住了她的嘴,她在屋里急得团团转,钟雅致也忍不住衣衫不整地下了床,走到床边往外看。这时候烟云带着一群人回到了院子里,不但有壮妇,还有几个男仆,甚至还有五六个王府亲卫,最后还跟着个鲁云鹏。

    鲁云鹏虽然曾经是广平王府的亲卫,但早已调到别处去了,因此高桢见了他大奇:“鲁叔怎么来了?”

    鲁云鹏笑道:“今日我得了假,听闻王妃这两日身上不好,就带了拙荆过来给王妃请安。听得这边喧闹,只当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过来瞧一瞧的。世子,这是怎么了?”

    高桢也不把他当外人,叹道:“钟家大太太带着女儿死守客房不肯走,还命健婢将客院占了去。我正叫我把那些婢女赶走呢。”

    鲁云鹏恍然大悟,冷笑说:“世子只管赶人,若是她们到了外头,敢胡乱说些什么败坏王府的名声,我替世子作证!”

    有了高桢的命令和鲁云鹏做保,烟云便带着人去捆婢女了。钟家健婢们再有力气,也不可能跟士兵比,顿时乱作一团,烟云趁机踹了方才拦她放话的那婢女一脚,那婢女脚下不稳,倒入门中,将原本掩住的门给撞开了。烟云一步踏进屋内,要去踢那婢女,忽然瞥见里屋钟大太太一脸慌乱,而她身后,还有个衣衫不整的钟雅致尖叫出声。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明白了钟家母女的盘算,冷笑了一声,扬声喊:“来人,快把这婢女给押出去!”

    钟大太太没来得及阻止,一群卫兵和男女仆妇便撞了进来,捆起了那婢女,自然而然地,也被钟雅致与怜珠主仆俩的尖叫声吸引了过去,将前者如今的狼狈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呆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晕倒

    高桢人在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钟雅致尖叫个不停,等一众卫兵与男女仆妇象是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她又尖叫哭喊着:“让我死了吧!”屋里顿时乱成一团。烟云火速带着众人押着健婢出门,然后站在门口,没让人再进去。

    高桢皱着眉头问她:“这是怎么了?”

    烟云冷笑了下:“没什么,世子,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您先回去,别跟她们歪缠。”

    高桢沉默了一下,转身要离开,忽然听得钟大太太大喊:“不许走!”便扑出门来,满面是泪,把脸上的脂粉都糊了,她沙哑着声音揪住了烟云高声质问:“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看见了,为何还要叫人进来?!”

    烟云挣开她的手,冷笑道:“钟大太太这话说得奇怪,我看见什么了?为何不能叫人进来?你叫你的丫头在广平王府里撒野,你是舅太太,我们不敢与你为难,可这几个丫头又算哪根葱?连我们世子的路都敢拦,难道还不许我们王府给她们一个教训?你自家的丫头没站稳倒进屋里,我叫人进去捉,又有什么不对了?难道你这屋里是不能让人进的?那你又为何叫我们世子一个人进去?”

    钟大太太语塞,只是心里的伤痛已经压过了一切理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儿被毁了,若这件事传出去,女儿失了名节,还要怎么活?她狠狠地瞪向那些曾经进屋去看见了女儿身体的男子。几个男仆,死就死了,仆妇都是知情人。也不能留,就是那几个亲卫麻烦些,不过也都是身份低微之人,要灭口也不是难事。她扑向高桢,紧紧抓住他的袖子道:“这些人一个都不能饶,好桢儿,好外甥。你赶紧把他们都拦住了,别让他们逃走!”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鲁云鹏更是冷哼了一声:“好大的威风!钟大太太凭什么说两句话。就要杀这么多人?”

    “不杀不行!一定要杀!”钟大太太已经有些疯魔了,“不杀了他们,我女儿要如何做人?!谁叫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谁叫他们进屋子?!”

    屋里怜珠又在哭叫了:“大太太!姑娘要寻死,您快来呀!”当中还夹杂着钟雅致的哭声:“别拦着我!让我死了吧!我没脸见人了!”钟大太太脸色一白。连忙丢下这一院子的人。又扑回屋里去了,似乎是抱住了女儿大声哭着:“我苦命的儿呀!你千万别想不开——”

    曹妈妈看得一头雾水,连忙问在她看来最清楚内情的烟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烟云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得残酷而嘲讽:“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表姑娘脱光了衣服站在屋里,任何人只要一进门就能看见,钟大太太没想到进门的不是世子而是我们一帮下人与卫兵,把表姑娘看光了。所以哭闹罢了。她还想要杀人灭口呢,以为这里的人死绝了。就没人知道表姑娘曾经被那么多男人看光过!”

    曹妈妈听得面色煞白:“这……这……这实在是……”她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怎会听不出烟云话里的意思?钟大太太分明就是想诱世子进屋,“撞见”钟雅致衣衫不整的模样,好讹他一把,叫他娶钟雅致进门了。无论钟雅致有多不愿意嫁给山阴侯,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枉称大家闺秀。钟大太太让女儿用这种方法强嫁,也实在是辱没了钟家门楣。曹妈妈想起刚去世才几年的钟老爷,心里不由得为那位品行正直的老好人悲哀,他老人家守了一辈子的清名,死后都叫老妻儿子媳妇孙女败坏了,也不知他在泉下得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高桢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哪里经历过这种事?但看着曹妈妈与烟云脸上的鄙夷,他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好事,想象了下如果自己听从钟大太太的话独自进了屋子,会是什么结果,脸色也黑下来了,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直爆,磨着牙挤出一句:“不知所谓!”

    鲁云鹏也明白过来,忙对高桢说:“世子先离开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曹妈妈她们处置,关系到女眷清誉,连男子们都退下了才好。”横竖那些健婢都已经被捆起来了,屋里三个女人,也成不了气候。

    高桢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听得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接着烟霞走了进来,面带疑惑地扫视院中一眼,对上他,就屈膝一礼:“世子,王妃听见这边喧闹,又听说钟大太太来接女儿,就过来了。”

    高桢、鲁云鹏与曹妈妈、烟云都齐齐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番骚动还是惊动了广平王妃钟氏,她如今还病着呢,可别被气出个好歹来。

    高桢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将母亲挡在客院门口:“母妃怎么来了?您今儿身体不适,怎能出来吹风呢?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钟氏的脸色苍白,眉间透着倦意,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是不是你大舅母又来求我们帮忙摆脱指婚了?我若不来给她一句准话,她怎肯善罢干休?让她继续在这里闹,也不是办法。堂堂王府任人撒泼,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

    可现在的事没那么简单,高桢不愿意让母亲面对已经发狂的钟大太太,不肯让步:“有人要笑话,就由得他们笑话去,儿子会让人将他们母女送走的,日后再不许她们上门。”

    钟氏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你外家,何必如此?”她听得厢房里钟大太太母女主仆都在高声痛哭,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她们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说着就走进了院子,抬高声量问:“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哭得这样厉害?难道是雅致的病情有什么不妥么?”

    屋里的哭声顿时停了一下,很快钟大太太就冲了出来,脸上脂粉糊成一团。发间簪钗凌乱:“王妃,你一定要为雅致做主!这几个刁奴……”她将方才冲进屋里的所有人,从烟云到一众王府男女仆妇到几个卫兵,都没漏下,全指了一遍:“就是他们,他们方才意图谋害你的亲侄女,死都不能挽回他们的罪过。你赶紧下令,将他们全都处死!家小也全都卖得远远的,不能叫他们见任何人!”

    院中众人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几个亲卫,他们可不是王府的奴仆,而是良民,身上还有品级。家中亲人甚至还有做武官的。亲眼看着钟大太太是自己算计不成,才害了自己女儿,他们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谁知道钟家姑娘会在屋里脱光了等男人来看呀?顿时都不乐意了。有个胆大的就领头道:“王妃明察,小的们绝对没有谋害钟家姑娘,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事先也不知道钟家姑娘会衣衫不整地站在屋里啊!”

    钟氏听得脸色都变了:“什么?衣衫不整?”她不解地看向钟大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侄女不过是因病才在客房稍作歇息,马上就要回家了。又不曾带得换洗衣服,好好的怎会衣衫不整?

    烟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表情地道:“王妃容禀,这件事奴婢一清二楚。先前奴婢奉王妃之命前来探望表姑娘,表姑娘就向奴婢哭诉了一番,不想嫁给山阴侯,奴婢让表姑娘稍安勿躁,等待旨意,又让她做好准备,一会儿王府会套车送她回去。表姑娘就让奴婢去请世子前来,说只当是见最后一次面,留个念想。奴婢心里觉得奇怪,先答应着,出门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偷听屋里动静,就听得表姑娘的丫环怜珠对表姑娘说,一会儿等世子来了,就先陪世子说话,然后她会悄悄将药放在茶水里,捧出来给世子喝,等世子喝了茶,药效发作了,很可能会不太怜香惜玉,横竖表姑娘迟早都要经历这一遭,就忍了吧。奴婢心里就奇怪了,她们要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钟氏听得脸色越发白了,身体不由得晃了晃,烟霞连忙将她扶住,高桢也上前搀着母亲,心里疑惑,事情还有这样的前情?他倒是不知道。

    钟大太太听得不妙,骂烟云道:“胡说!我的女儿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分明是你这贱婢胡言乱语!”

    烟云微微冷笑,道:“王妃若不信,只管命人搜怜珠的身,那药必然还在她身上呢!若不是心怀鬼胎,她一个在姑娘身边侍候的丫头,怎会带着那种药出门?”

    钟氏凌厉地看了烟霞一眼,烟霞便叫了两个婆子进屋,不顾脸色煞白摇摇欲罪的钟雅致,直接将挣扎不休的怜珠给制住搜身,果然搜到了一包药粉,送出门外,递到钟氏跟前。钟氏看了曹妈妈一眼,后者上前打开药包闻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钟氏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又听得烟云继续道:“奴婢想明白后,心想若她们真把这事做成了,世子的名声岂不是要败坏了?皇上怪罪下来,叫世子怎么办?叫王爷和王妃怎么办?况且这样的药,这样的做法,表姑娘这样的大家女儿怎么能做得出来?于是也没惊动世子,跟曹妈妈商量了一下,就让人套车,再请表姑娘离府。不想表姑娘忽然就晕过去了,接着钟大太太也来了,哭着闹着说我们王府欺负了她女儿,要世子来见她,给她一个交代,却不肯让大夫来给表姑娘诊脉。等世子来了,她又要世子一个人进屋,不许旁人跟着,奴婢要跟,也被她带来的健婢拦住了。世子恼她在王府耍威风,命人将那些健婢捆了,其中一人逃走时撞开了厢房的门,奴婢带人追进去,才看到——”她看了钟大太太一眼,“原来表姑娘脱光了身上的衣裳,就等着世子进门呢,只要世子进去看见了她的身体,钟大太太就有理由逼世子娶表姑娘了。只是她没想到,进去的不是世子,而是我们这些下人,因此又哭着喊着,要将这一院子的人都杀了灭口呢!”

    钟氏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问钟大太太:“大嫂,这话……可是真的?!”

    钟大太太板着脸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但她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谁叫王妃不肯答应救我们雅致呢?雅致是你亲侄女,你从小就疼她,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就为了保自己的富贵尊荣,不管她死活!她小时候我就说过,不如让雅致给你做媳妇,你也没拒绝,如今我不过是要你履行前约罢了,又有什么错?!”

    说着说着,钟大太太都觉得自己占理了,她睁大了双眼对钟氏道:“雅致名节受损,你身为钟家女,脸上也无光。这一回是你儿子叫来的人冲撞了雅致,那几个刁奴早点处置了也罢,雅致的终身,也该由你儿子负责才是!”

    钟氏早已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高桢担忧地上前扶住她:“母妃?”只见钟氏喷出一口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高桢大惊,忙抱住母亲连声叫唤,众人也都慌成一团,曹妈妈哭着下令:“快请大夫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将钟氏抬进了正屋里。

    钟大太太愣愣地站在院中,心慌无措,有些懵了。

    鲁云鹏冷然看着她,对王府的亲卫下令:“不要放走钟家任何一个人!”(未完待续。。)

    ps:  犯了胃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惊闻

    赵琇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广平王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回到家里时,内务府的人刚把一批赐还的侯府旧物送了过来,哥哥赵玮正与那名小官员说话。

    赵琇想起广平王妃钟氏的嘱咐,留了个心眼,就让人将内务府送来的物品清单拿给她看。上头的东西不用说,她一个都没见过,但照着清单认东西,还是没问题的。东西现在就堆在正院上房中,大件的家具直接露天放在院子里,由几名家人看守,赵玮根本还没来得及清点,赵琇索性就拿着清单过去看了。

    这一清点,还真清点出了不少问题来。比如清单上某对青花五彩的象耳瓶,根本就找不出来,对比物件上挂的签子,居然成了一对素三彩的瓶子;清单上的前明宣德霁红瓶,实物却是本朝民窑仿的一只红釉瓶子,价值相差何止百倍?其他诸如珍贵的白玉摆件变成普通玉雕,古董名家字画变成本朝才子同题材的画作等等,就更不用说了,最离谱的是,清单上写明了是先帝生前赐给老郡公的一对大红珊瑚摆件,实物只有一尺高,这哪里“大”了?内务府该不会说这明显是染的还染得不正的珊瑚是“大红色”的,所以没有出错吧?先帝虽然是小武官起家,但也不代表人家做了皇帝后会赏赐功臣这种品质低劣的东西。

    其他东西都可以忍,因为只是价值打了折扣,但由于是赵家的私人物品。怎么都好说,但这御赐的东西货不对版,那可是要害死人的!将来皇帝要是提出要看这件东西怎么办?叫赵家如何拿得出来?

    赵琇写了张纸条。叫小厮悄悄给赵玮递过去。

    赵玮接了纸条看了一眼,手上顿了一顿,也没有露出痕迹来,等寒暄完了,就笑吟吟地请那位内务府的官员一道去照着物品的清单交接东西。明明东西都已经送到赵家摆下了,现在也由赵家下人看守着,就算是交接过了。忽然又说要照着清单点东西,那官员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赵玮非常迅速地发现了好几处货不对版的地方,尤其是那对珊瑚摆件,他对内务府官员露出了“你在耍我”的神色:“小时候记得这对东西很大的,有我祖父腰那么高呢。颜色也更红一些。不想这十年过去,它竟然缩成这么小了,盆也换了一个。”

    那官员暗暗抹着汗,干笑着说:“这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我这就叫人回去查!”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正货给送了过来,同时送来了还有另外几样比较名贵但又不太显眼的物品。但这并不是清单上的全部,那官员也说了实话:“有许多都已折损或丢失了。实在找不回来。”其实未必是折损或丢失,谁能想到赵家还有起来的一天呢?更别说皇帝会下旨将他家查封的物件全都赐还回去了。

    赵玮便笑道:“原是自家东西。中间又是查封,又是抄家的,有所折损也是常事,只要在清单上加以改正就好,否则日后查点起来,东西对不上,平白生出许多事端。”那官员喏喏应下,忙回内务府让人把清单给改过了。之后再送东西来,除非是实在拿不出,否则都不敢再做什么手脚。

    等人走了,赵玮就对赵琇说:“幸好妹妹警醒,不然就叫他们糊弄了去。”他心下有些恼怒:“只因咱们家没人在朝,哪怕有了救太子的功劳,也要受这样的气!”

    赵琇便安慰他道:“哥哥如今立了大功,得回了爵位,将来太子登基,更是简在帝心,还怕将来没有出头那日么?到时候还有谁会给咱们家气受?”看到赵玮脸色好看了些,又转移话题:“其实是广平王妃提醒我的,桢哥哥还跟我说,广平王在宫里嘱咐过,把从前查封的东西赐还我们家时,缺少的部分可能会用从赵玦家里查抄来的东西补上呢,连他家后来置办的私产,什么庄子田地铺子之类的都算上,甚至可能会有牛氏与蒋氏的嫁妆。”

    赵玮眉头一皱:“谁要他们的东西?叫他们知道了,又要厚着脸皮缠上来。”

    赵琇笑笑:“就算他们要缠,东西也不可能还回去,这是上赐的,是皇恩,他们有本事就跟皇上叫板去。”

    赵玮眉头一舒:“说得没错,我们只当是领了皇恩就好,至于皇上是哪里得来的东西,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他又问起广平王妃的病情,赵琇有些担忧地说了:“我看她是心病更多一些,总有些想不开。其实这又是何苦?皇上和太子愿意放钟家一马,多半是不想让广平王脸上太难看,不管怎么说,那总是广平王的岳家,但也没有轻纵了钟家人,这不是让他们辞了官回老家去吗?只要王妃身体好起来了,跟广平王、高桢一家人生活得好好的,皇上和太子的心意就没有白废。王妃总是觉得对不起皇家,但又没有拒绝皇恩、让娘家人依法受罚的意思,一个人郁卒又有什么意义?”

    赵玮叹道:“这话谈何容易?我们是不相干的外人,旁观者清,可于王妃而言,一边是丈夫亲儿,一边是血脉至亲的生母、兄弟与侄儿侄女,就算钟家人做得再过分,她也未必能狠得下心去看着亲人死。但王妃又是个正派人,知道钟家人做得不对,理当受罚,眼见着他们只是丢了官,却得保身家性命,甚至还能体体面面地回家乡做富家翁,心里自然觉得他们占了便宜。钟家还觉得不足,又有许多要求,她心里如何不气呢?”

    赵琇摇摇头:“钟家就是块狗皮膏药,只要她能下定决心揭掉,钟家自然没有可趁之机。又不涉及身家性命。一门婚事,想要摆脱,有的是法子。装病会不会?毁容会不会?出家会不会?哪怕是装死呢!钟家就非要求上门来。依我说,只要王妃能狠下心,推说不敢违抗圣意,广平王府家大业大的,难道还拦不住几个不待见的人上门?就算担心名声,谁又会给有造反嫌疑的人抱不平?哪怕有几个闲人说嘴,只当听不见就是了。总有人会对着圣人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既不想管,但又放心不下,不肯彻底划分界限。钟家人才会觉得还有希望。比如这一回,钟家要是死上一两个人,他家还会觉得王爷王妃会帮着他们吗?说真的,我觉得钟家女儿不嫁给山阴侯也好。嫁了就真成了皇家媳妇。若是太子日后厚待山阴侯,少不得又给了钟家蹦哒的机会;若太子日后要收拾山阴侯,钟家是不是又要为了女儿女婿来烦广平王妃?”

    赵玮一想那个情形,也觉得头痛了:“果然麻烦。看来日后咱们家要跟谁结亲,都要事先查清楚才好,不能因为对方家主靠谱,就以为这一家子都是好人了,须得上上下下都是品行端正的人才好。”

    赵琇捂嘴笑了:“可不是么?哥哥以后娶嫂子的时候。可得睁大了眼睛仔细挑!”

    赵玮白了她一眼,兄妹俩说笑一回。又一起吃了饭,到傍晚时,秋叶忽然上门来了。

    秋叶脸上还带着几分忧心与焦虑,见了赵玮赵琇,也来不及多说,便问:“那年王爷受伤,老夫人拿了许多医书出来给王府医官参考,不知那些医书可还在?”

    赵玮疑惑不解:“姑姑要那些医书做什么?当年祖母与我回乡时,想着今后兴许难有再回京的一日了,便将大部分能用的医书都带了回去,只剩下一些家里已有的,或是冷僻用不着的,还放在那边厢房里。姑姑是家里有人生病了,需要看医书么?”

    秋叶叹息着摇头:“不是我,是王妃!”

    鲁云鹏曾是王府亲卫,秋叶随夫称呼,叫王爷王妃,那就只会是广平王与广平王妃,因此赵玮赵琇一听就明白了。赵琇忙问:“王妃怎么了?今儿我才去过王府探病,瞧着王妃精神虽不大好,但身体还可以呀?”

    秋叶眼圈红了,便把钟家母女来闹了一场,把广平王妃钟氏气得吐血一事说了,她夫婿知晓原委,并未瞒着她,但赵玮赵琇年纪尚小,有些事就无须说得太过详细了,她只提钟家母女做了些十分没有廉耻的事,想要陷害世子娶钟雅致,因此钟氏就气晕了。

    说完了,秋叶又含泪道:“王府请的老大夫说,这是急怒攻心,王妃的身子骨并不是很好,本就心力交瘁,这一次就特别凶险。他在王府这几个月,翻了不少珍藏的医书,有了些心得,就斟酌着开了个方子,说试一试,但他不敢打包票。我想家里也有不少医书,兴许里头有能用的方子,才想着过来问一声的,不曾想……”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赵玮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医书虽然拉回老家了,但当年祖母与我将书送到王府去时,广平王爷是命人抄录了一遍,收进王府藏书里的,只怕那位老大夫看的医书,就有我们家的那些。只是王妃的病情,当真如此凶险了么?”

    赵琇也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她看到钟雅致那一番作状时,还觉得是在看笑话呢,哪里想到她们会那么过分?想了想,她问秋叶:“姑姑,这事儿告诉广平王了吗?要不要去太医院请个医术好的太医来看一看?兴许有办法呢?”

    太医院这几个月里已经被清洗过一遍,有问题的都革职查办了,有几个还直接杀头抄家,但剩下来的都是清白的,还有几位被召回的告老御医,以及新招募入院的新太医,自然个个都是医术出众。王府的那位老大夫固然好,但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些太医们的水平。

    秋叶却摇头说:“已经报进宫里去了,但还没有回音。本来世子是想,王府的医官一直给王妃治病,是新年开始才到御前候命的,他比后来请的那位大夫还要更清楚王妃的病情。若是请不来太医,把这位医官请回来也是好的。但不知怎的,宫里紧闭宫门,给王爷报了急信,也没有回音,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竟连王爷都没回来看王妃一眼。”

    赵琇与赵玮对视一眼,心中都震惊无比。照理说,虽然早有传闻,皇帝的病情不大好了,但应该没那么快才对,毕竟广平王才抽空回过一趟家,若是要紧时候,他怎么可能有闲情抽身?可看宫里的反应,如果当真平安无事,广平王不可能丢下重病的妻子不管,还不肯派个太医去瞧的。

    赵琇心下想了想,觉得不能放心,就对赵玮说:“哥哥,我想去王府看一看,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安慰高桢两句还是能办到的。”

    赵玮点头:“这话是正理,我也陪你走一趟。王妃对我们兄妹都有大恩,倘若真有个万一,叫人说什么好?”

    秋叶也不反对,她本就是打算回家去一趟,看看儿子,安顿一下家人,嘱咐奶娘将儿子照顾好了,就要赶回王府去的。钟氏病危的消息还未传开,宫中形势不妙,高桢无意让其他人插手王府事务,鲁云鹏夫妻就是最合适的帮手了。若真有什么大事要筹办,他们也能帮得上忙。

    赵琇火速换了身衣裳,又想起前些时候别人送礼时,里头好象有十来盒子人参、鹿茸一类的名贵药材,也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场,都一律让人收拾出来,带着上了马车。

    兄妹俩快马加鞭赶去了广平王府,进王府大门时,曹妈妈眼红红地迎了出来,赵琇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道:“我带了一些药材,不知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妈妈快来瞧一瞧。”

    曹妈妈行礼行到一半,闻言忙直起了身:“好姑娘,你叫我怎么谢你才好。”直接就扒在马车边往里翻了一遍,挑出了两个盒子:“这两个是方子上有的,因从前没用过,又不是常见的药,我们正急急叫人去寻呢,姑娘就送了来,还是这样的上等品,真是帮上大忙了。”

    赵琇道:“我和哥哥是常来的,妈妈也不必将我们当成客人对待,快把药送进去吧,王妃的身体要紧。”

    曹妈妈含泪告了罪,嘱咐身边的侍女好生待客,便急急进了内院。

    赵琇见连曹妈妈都急成这样,可见王妃情况危急,也不好说现在就要进去探病。她一个人还没什么,哥哥却不方便进内院去,兄妹俩便随着侍女去花厅看茶,等待消息。

    可经过通往客院的月洞门时,她却听见那边一片扰攘。钟雅致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姑姑到底如何了?你们为何不肯告诉我?快让开,我要去看姑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丧钟

    赵琇转头循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钟雅致穿得整整齐齐,但头发却有些凌乱,正面色苍白、双眼红肿地跟守在那里的婆子们吵嚷。婆子们没人理会她,只是板着脸守住门口,不许她踏过一步。若她硬要冲,就几个人牢牢扯住了她,看那下手的力度和动作,半点没有留情的意思。钟雅致冲不过去,只能在那里哭着高声质问,但没人答话。

    她那个叫怜珠的丫头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帮着小姐骂那些婆子,说的话有时很难听,但婆子们仍旧无动于衷。奇怪的是,钟大太太不是也来了吗?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赵琇心头闪过这个念头,脚下只稍微缓了一下,就继续随侍女往里走了。钟家母女的事与她有何干系?

    不过钟雅致眼尖发现了她,就象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大喊:“前面那位妹妹,我是王妃的亲侄女儿,听闻姑姑病了,不知她如今怎样了,请你告诉我一声吧!”

    赵琇奇怪地回头看她一眼,没理会,又再继续往前走。赵玮并不认识钟雅致,便低头问:“那是谁家女儿?”赵琇小声说:“就是钟家那位大小姐。”赵玮恍然大悟,有些鄙夷地回头瞥她一眼,就转回了头。

    兄妹俩还未走到正院,就看到世子高桢匆匆赶来,脸上阴沉沉的,冷得几乎能结成冰。赵琇连忙叫了一声:“桢哥哥,王妃怎么样了?”赵玮也道:“我们带了些药材来。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若还有需要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帮你去跑腿。”

    高桢见是他们,脸色缓和了些:“一会儿我再与你们说话。”然后脸色又板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客院那边的月洞门前。

    钟雅致见到他,顿时满面希冀:“表弟,姑姑没事吧?她已经缓过来了吧?大夫怎么说?”问完了眼圈又红了,哽咽道:“对不住,我不知道姑姑会气成这样的。母亲也后悔极了,早知道姑姑的病情这样重,她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高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只是冷冷地说:“你们走吧。”然后看了婆子们一眼。那些婆子彼此对视,都松开了抓住钟雅致的手。怜珠高兴得跳了起来,连忙跑回客房那边去通知钟大太太。

    钟雅致面上也露出惊喜之色。立刻就奔到高桢面前:“是姑姑放我们的么?姑姑已经不生我们的气了?她的病到底怎样了?表弟。你就让我去见一见她吧。”这时

    高桢面无表情地说:“母妃让你们走,以后也不必再来了。还有你,既失了名节,自然不配再嫁入宗室,赐婚之事就不必操心了。”他深深地看了钟雅致一眼:“钟家从无丧节之女,为了钟家的清名,你出家吧。”

    钟雅致被他看得心下一寒,又听得他这样说。正惊疑不定。钟大太太从怜珠处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正好听见高桢的话,连忙惊喜地问:“王妃答应帮忙说情了么?让我们雅致出家避婚,是要出家几年?”

    高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出家是什么意思,钟大太太听不懂么?”他也不多说,转身招呼赵玮赵琇兄妹一声,就要回内院去了。

    钟大太太在短暂的发愣过后,忽然跳了起来,追上几步:“慢着!桢儿,你把话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娘这是要逼我们雅致嫁给山阴侯?若她不嫁,就要出家了么?”

    赵琇厌烦钟家人嘴脸,见她纠缠不放,忍不住回头对她说:“这位大婶,你到底是耳朵不好,还是没读过书,所以听不懂人家说的话?世子说了你闺女配不上山阴侯,哪里就逼她嫁了?现在是她想嫁,人家还不要她了呢。王妃念及血脉亲情,一再对你们优容,你也别太过分了,真把人惹恼了,你以为做过乱臣贼子的人就一定能逃过律法的惩罚吗?”

    钟大太太愕然,继而恼怒:“你是哪家的小丫头?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赵琇冷哼:“我是建南郡公嫡孙女,新任建南侯之妹,我在你面前说几句实话,怎么就无礼了?还要有什么胆?你要是以为可以凭钟家如今的名头或者广平王府的面子,就能在我面前摆架子的话,那真是不好意思。论身份论权势论地位,我都比你强,论人品论道德论教养,我都胜过你们母女一百倍,而且我家还懂得礼仪廉耻,不象你们那么厚脸皮!”

    钟大太太哪里遇到过这样几乎是当面指着她鼻子骂的人?几乎气倒,柳眉倒竖,也要骂回去,只见高桢身形一晃,就踏步上前,手将赵琇轻轻一拉,拉到了自己身后,俨然是要护住她的架势。

    钟大太太没提防,看得一呆,又生气地说:“桢儿,你就这样由得那小丫头骂你舅家?!”

    高桢身量已经长得比她高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带着寒意:“母妃念及血脉手足亲情,因此才会轻轻放过你们,赐婚之事,也遂了你们的意。你们还要纠缠不休,是否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回去告诉大舅舅,我这里有一封信,里头是舅舅的字迹,内容大有深意。还有,你们家卖掉的家人,如今都在我手里,父王母妃都不知道。若你们老实听话,这些人也好,信也好,都不会出现在太子面前,但若你们惹得我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除了他自己,就只有紧跟在他身后的赵琇以及站在他面前的钟大太太听见,连几步以外的赵玮都听不清。赵琇心下疑惑,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就看见钟大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着高桢的眼神就象是见到了鬼:“你……你……”你了半日。始终说不出话来。

    高桢嘲讽地笑了一下,便沉下脸:“滚吧!”

    钟大太太踉跄地转身,奔到满面不解的女儿身边。拉上她就走,头也不回。怜珠吓了一跳,无措地看看客院方向,只能跟着走了。

    高桢阴沉着脸下令:“把她们带来的人和东西一并扔出府去!从今往后,再不许钟家任何人进王府大门一步!”

    王府下人们纷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把客院里剩下的帕子、首饰、凌散衣服之类的。还有钟大太太带来的健婢——捆着的——齐齐扔出了王府侧门。虽然此时已经天黑,但王府大门前挂着多盏灯笼,一片光明。今日还有月色,街上甚至还有几个行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钟家母女狼狈爬上马车,又有一众被捆起来的婢女被推出侧门来。另有女子钗环等物扔了一地。

    是王府的总管带着人将人抬出来的。他是这几个月才由高桢提拔上任的,并非钟氏心腹,对钟家也没有香火情。他冷冷地袖着手,看着钟家人的慌张模样,寒声道:“王妃与世子有令,不知廉耻的女子,就休想入我王府大门了,把你们的东西带走!以后爱上哪儿脱衣裳。就上哪儿脱去,休要赃了我广平王府的地儿!”

    随着王府的门嘭的一声巨响关上了。路过行人都因为王府总管方才那一番发言,对钟家的马车指指点点,钟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又羞又气,但更多的是恐惧。她回头对女儿说:“好孩子,别慌,我们先回家去跟你祖母和父亲商量,一定还有法子的。”但钟雅致脸上已经满是绝望:“母亲,你让我死了吧!广平王府如此声张,叫我日后如何见人哪!”

    广平王府里,高桢下令驱逐钟家母女后,就一直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看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并不感到愉悦。

    赵琇有些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怎么了?王妃的病情到底如何?”赵玮也担心地走了过来。

    高桢淡淡地道:“不太好。”顿了一顿,“但即使不太好,她依然放不下这些钟家人,生怕我会一怒之下伤了她们,因此特地让我将她们放回去。”

    赵琇哑然,钟氏关心娘家亲人的安危,其实也不能说有错,但在她刚刚被娘家人气得吐血的时候,还要说这样的话,担心母亲的高桢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赵琇跟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果断转移话题:“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王妃?在家里听秋叶姑姑说她晕倒了,哥哥和我都非常担心。”

    高桢直接就带了他们去后院。赵家兄妹虽然名义上是外人,但在他心里,却比有血缘关系的钟家还要更亲近些,况且赵玮赵琇年纪都不大,又是常来看望钟氏的,他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

    赵琇就这样和哥哥一起,跟在高桢后面,进了王妃住的后院正房。房里弥漫着一阵浓浓的药味,侍女们个个面色凝重。外头正间里,烟云不知为何直直地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赵琇心中好奇,但想到这是人家家务事,又不是性命相关,她何必多口?就闭了嘴。

    转进里间,她见到了王妃钟氏。后者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微眯着眼,一看就知道病情比上午见时重了许多,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她几乎以为床上躺的是个死人。

    赵琇心中不由得一酸,还未见礼,就先说了句:“王妃,我走的时候您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变成这样了?”话未说完,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

    钟氏缓缓转动眼珠,看到是她,微微地笑了一笑,笑得非常轻,似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是琇姐儿呀,你们兄妹怎么来了?”

    赵玮道:“我们听说您病了,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王妃别担心,府上的大夫医术高明得很,您好好养病,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钟氏扯了扯嘴角:“好孩子,你们都有心了。”又转动眼珠去看儿子。

    高桢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已经把人送走了,不过我也跟她们说,以后不许再来。”

    钟氏轻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不来也好,我死了,他们也就无从算计起了。”

    赵琇赵玮兄妹闻言大惊,钟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那般不祥?

    高桢脸色也变了变:“母妃休要胡思乱想。儿子已经报进宫里了,如今天色已晚,宫门下钥,父王不便出宫,等他向皇祖父讨得开宫门的旨意,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钟氏又是轻轻一笑:“他不会回来的,他正恼着我呢。”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之意,然后不再多说,就闭上了双眼。

    赵琇下意识地猜想钟氏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因为钟家的事,广平王恼了她,所以即使听说她病重也不肯出宫来?但现在的情况多半不是这样的。她咬咬唇,就故意问高桢:“皇上的病情怎么样了?我听人说,太医们都聚在宫里,不敢轻离呢。方才过来时,街上行人也不多,好象还有几位武将带着兵在四处巡视?”

    高桢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声道:“大内消息轻易传不出来,不过……今日宫禁确实比以往森严几分,只怕……真有大事发生。”

    钟氏猛地睁开了眼,眼中带着希冀:“是么?所以你父王才没能回来?”

    高桢还未回答,就听得皇宫方向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钟声,他顿时脸色一变,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出去。

    赵玮脸色也不太好看,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赵琇奔至门边向外张望,就听得那钟声一阵接一阵的,好象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似的,院中的王府下人们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惶然无措。

    曹妈妈苍白着一张脸从东厢房方向走了过来,她下令院中众侍女:“取下府中上下的红绸,撤红灯笼、红花,换素服。”侍女们听了她的话,迅速从呆愣着醒过神来,忙忙依令行事。

    赵琇看着曹妈妈:“妈妈,宫里这是……”

    曹妈妈叹了口气:“皇上驾崩了。”

    与曹妈妈她们的心情沉重不同,赵琇心下却是一松。承庆帝常常做出糊涂事来,他死了,太子登基,他是位脑子清楚的人,想必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得轻松许多吧?

    曹妈妈进屋去向王妃禀报了,赵琇看着外头的月色,轻轻叹了口气,就听得曹妈妈在里屋惊呼一声,继而大哭,她心下一惊,连忙跑进去。

    钟氏在床上,已经闭上了双眼,神情安稳地停止了呼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雨天

    天空中一阵惊雷,又下起了雨。赵琇站在屋前,抬头眺望外头的天气,看着身后丫头婆子们忙忙将窗户关上,重新点起被风吹熄的蜡烛,心里有些烦。

    她今天穿着一身月白双层纱袄、藏蓝百褶裙,素素净净地挽着双鬟,半点鲜花首饰都没戴。国孝期间,这般素净打扮也是应有之仪。

    赵玮急步从厢房那边赶来,他也是穿得一身素白,脸色带着几分青,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到妹妹,他先露出了苦笑:“这可麻烦了,老天爷真不厚道,白天热得这样,晒得人头发都要焦了,如今又下起了大雨。瞧这天色,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我们这样的能在殿内哭灵的还好,那些品级低微的官员,其中不乏年老体弱的,若要露天哭这么一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撑不住了。听闻昨儿个,就已经有数名老臣晕倒。”

    这是先帝驾崩之后的第三天。大行皇帝的梓宫如今就停在乾清宫内,这几日,王公百官都要入朝哭丧。赵玮作为新任的建南侯也不例外,日日天未亮就要出发,要到天全黑了才回来,每天都是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家只能匆匆吃一顿清淡的饭菜,洗漱一下,倒头就睡,然后半夜再起,穿戴好素服又再次入朝去哭。本就有些吃不消,若是天公不作美,还要再添几重磨难,赵琇都要心焦死了。小哥哥自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赵琇身上没有诰命。倒是得免遭罪,但看到兄长受苦,她怎会好受?她便再三嘱咐赵玮:“大体上差不多就行了。别哭得太厉害,哥哥尚未入朝,又久住家乡,哪有那么深厚的君臣情谊?那些忠臣戏码就由得大人们去演,你才十四岁,别抢了人家的风头。”

    赵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妹妹又说这些傻话了,可别让外头的人听见。即便新皇有心庇护,你也少不得落个不敬的罪名。”

    赵琇耸耸肩,看见卢明章面带忧色地拿着一个小包袱过来。忙接过了包袱,对赵玮身后的小厮仔细叮嘱:“把东西看好了,别淋着雨。看着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就去侍候侯爷吃饭。若能想办法弄些热茶水。就再好不过了。在宫里别淘气,也别四处乱跑,不要跟别家的人起口角打架,也别随便跟人搭话,言行要谨慎。若有哪个不长眼的非要欺负你,鲁大人就在宫内执勤,守的是乾清宫门外东边的景运门,你去寻他说话。他自会为你做主。有需要打点的地方,包袱里有个小荷包。里头装的是五钱一个的银珠子,你只管用。”

    那小厮是新提拔上来的,虽然规矩差些,做事也不够妥帖,但机灵是有的,听了赵琇的吩咐,哪怕她每天都要念叨这么一遍,他跟在赵玮身边早已记熟了,也依旧认真地答应下来。

    卢明章有些放心不下:“侯爷,姑娘,要不……还是我跟侯爷去吧?前两天都是我去的,地方人头都比别人熟。”

    赵玮和赵琇齐齐摇头否决,赵玮笑说:“别犯傻,先前是一时没想起来,昨儿个你在宫里与几个翰林院的人打过照面,我才想到,新君先前就跟官府打过招呼,你姐弟两个的脱籍文书早就下来了,日后也是正经良民,读书科举都随你心意。只是家里如今人少,一时半会儿离不得熟练的人手,因此我才暂时让你继续在家里当差。但再让你跟我进宫去,遇上的都是你将来的考官、座师,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你做过赵家的下人,看不起你?”

    卢明章倒是不以为然:“若没有赵家恩德,我哪里能有今日?更别提日后读书科举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否认自己是赵家的人,便是旁人知道了又如何?若会因此而看不起我,那也不是值得我去结交的人。”

    赵琇笑了,卢昌秀和卢大寿这对父子人品不行,但卢妈可靠,她的儿女里头,还有碧莲与卢明章这对姐弟是正派人,倒也不枉他们祖孙对卢妈一家的信任。

    她就劝卢明章:“你就留在家里吧,总要有个人能压得住场才好。从明儿起,哥哥还要入宫斋宿,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了。你好歹也是大管家的儿子,又放出去了,论身份比旁人都体面些。有你在,底下的人也不敢轻动。”

    赵玮也道:“确实,家里总要多留几个人,我才能放得下心。”

    卢明章想想也是,便答应了。

    赵玮问赵琇:“你今儿打算在家做什么?如今是国丧,内务府又要忙宫里,又要忙广平王妃的大事,只怕没有闲心再给咱们家送东西来了。前儿那些东西又都清点入了库,你成日在家闷着也不是办法,是不是还要到王府去?”

    赵琇点头:“有点头脸的人,都入朝哭丧去了,到广平王府祭奠的没几个,即便来了,也是来去匆匆,那场面好不冷清,我见了都觉得不象话。听说昨儿晚上,王爷总算出宫回家了,看到家里那个情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高桢一个人撑到现在,也够辛苦的了,他才多大?只因没有见到王妃最后一面,他心里一直难受。我能去陪一陪他,开解开解,也是好的。反正我又不用入朝哭灵去。”

    赵玮叹了口气:“也罢,王爷一家对我们都有大恩,我们又跟世子自幼相识,看到他接连丧亲,父亲又不在身边,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多安慰他几句,叫他别太在意了,那晚听到宫里传来的钟声,都知道先帝一定出事了,那是世子亲祖父,他怎会不关心呢?跑出去问人也是常理,谁能想到王妃会在那时候……偏偏王爷当时又不在。”

    赵琇默然,心里有些堵。

    小宅这边的管事沿着游廊小步跑过来:“侯爷。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赵玮看了一眼屋里的自鸣钟,时间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天阴沉沉的,又下着雨,他竟没发现这个时辰若换了平日,已经是快要拂晓的时候了,忙道:“我要出发了。妹妹半夜就起来了,太过辛苦,回屋再歇一歇吧。等天亮了再去王府不迟。”

    赵琇答应着,一路打伞,把他送出了门外。

    回到内院。她也没照赵玮说的那样睡下。这几日她每日早起送兄长,为了不耽误时辰,夜里也是早早睡的,并不困。她想要为赵玮准备明日进宫斋宿的行李。到时候赵玮要一口气在宫里住上二十七天。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身边顶多只能带一两个小厮,肯定诸事不便。她得好好预备一番才行。

    这一忙,就忙了小半日。等她空闲下来,雨已经停了。她看得外头的天色还过得去,便嘱咐碧莲一番,然后带了个小丫头,坐上马车往广平王府来。

    广平王府门前一片雪白,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偶尔来一两个人吊唁。离王府大门百尺左右的路边,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赶车的下人也是一身素服,马车两边各站了一个侍女,其中一人恰好就是怜珠。

    赵琇下车远远一瞧,就知道这是钟雅致来了。大概是心虚,也是因为广平王府不欢迎她,因此她只敢在那么远的地方停留。只是她昨日、前日都来了,一来就待上大半日,傍晚才离开,也不露面,就坐在马车里,隐约传出哭声来。旁人来吊唁的,看到这个情形,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还以为她是真心来祭拜的呢。可若是真心来此,怎的不敢把钟家旗号打出来?除去知道内情的广平王府中人,谁知道这是王妃那不争气的侄女来了呢?若是被人认出,问起钟家女儿为何不入府祭拜,钟雅致有勇气向人解释吗?

    赵琇只看了钟家马车几眼,就走进王府去了。她在王府中的待遇,可远远好过钟雅致。王府总管亲自迎了出来,向她行礼:“赵姑娘来了?您有心了,若没有您,只怕灵堂上会更加冷清。”

    赵琇摇摇头,又问总管:“王爷和世子可回来了?”王公百官都要入宫哭灵,身为先帝亲子亲孙的广平王与世子高桢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新君心里对兄嫂侄儿抱愧,因此格外体贴些,许他们父子每日提前归家理丧。如今已过了晌午,照昨日的例,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总管说:“王爷与世子今日回来得早些,午饭也是在府里用的。只是王爷无心进食,如今还一个人坐在灵堂后头,陪着王妃呢。”说到这里,他眼圈也红了,“世子眼下在堂前,他昨儿还是没睡好。”

    赵琇点点头,心中带着几分忧虑,先去了灵堂。

    灵堂里还是那番冷冷清清的模样,暂时也没个人来吊唁,赵琇就先去哭了一场。

    虽然每日都要来哭几场,但赵琇还不需要借助旁的小玩意儿,就能自然而然地哭出来。钟氏之死对她来说真的是件很突然的事,这跟皇帝几个月前就有病危的消息传出来不同,钟氏去世当日,赵琇还来见过她。明明几小时前,还在有说有笑的,几小时后再见,人已经是弥留了。每每想起钟氏亲切教导她管家之事,还有小时候照顾她的模样,赵琇心里就觉得很难受。难受之余,再想起小伙伴高桢从此就失去了敬爱的生母,她又要再难受几分。

    哭着哭着,赵琇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转头一看,原来是高桢。他今日穿着一身惨白,脸色比身上的衣裳还要再惨白几分,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默默地递给她一块手绢。

    赵琇看着手里已经湿透了的帕子,就把手绢接了过来。两个人继续并肩而立,一个人哭着,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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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劝食

    赵琇也没哭多久,高桢就站在边上,她每天哭一回,能有多少眼泪?

    见她收了泪,高桢木无表情的脸色略缓和了些:“多谢你每日都来。母妃不过时常指点你几句家务,你就如此念她的情,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也会十分安慰。”相比之下,某些天长日久地受着钟氏照拂偏爱的血缘亲人,却远不如赵琇一个外人有情有义,这件事说起来真是讽刺。

    赵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高桢:“王爷现在还在后堂陪着王妃吗?”

    高桢的脸色又黯淡下去:“是,昨儿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后堂灵柩旁,不吃不喝,也不歇息,坐了一晚,今儿一早又照常入宫,方才回来后,又是在灵柩旁呆坐,我……我怕他这样下去,会撑不住。自打受过一次重伤,父王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赵琇也听祖母与兄长提过,广平王的身体虚弱了许多,如果再这样因丧妻之痛,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病倒是迟早的事,一旦伤了元气,今后要再休养好,可就不容易了。广平王对赵家的恩情,比王妃更深,赵琇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的,便说:“你怎么不劝他一劝呢?心里再难过,也不能不顾身体呀。”

    高桢沉默不语。父王心中的伤痛,其实他能体会几分。

    皇祖父中毒病危,为了确保一向糊涂的皇祖父不会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再次受别有用心之人的诱导。做出糊涂的判断,危及皇叔的帝位,父王只能一直守在皇祖父身边。严防死守。只有当皇叔忙于政事之余,前去皇祖父床前尽孝,又无甚大事之时,他才能抽空回王府看望妻儿。母妃临终前一直心情郁郁,未必没有与丈夫长期分离的因素在内。钟家人一再作死,屡屡挑战皇家的容忍度而不自知,但皇叔与父王看在母妃面上。一次又一次地宽恕了钟家人。母妃心中过意不去,又觉得父王兴许因此恼了她,才会甚少回王府看望。这个误会又加重了母妃心中的抑郁之情。更要紧的是,在母妃被钟家人气得吐血,病重将亡之际,王府报信入宫。父王却因皇祖父同样病危。迟迟不能回府看望,甚至没法从御前的太医里头挑一个人派过来为母妃诊治。直到母妃去世两日,父王才能回家看她最后一面。

    对于一向深爱妻子的父王而言,他心里大概也十分悔恨吧?可是再悔,再恨,若事情能够重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一国之君病危弥留。无论是身为人子,还是身为儿臣。都没有借口离开。礼法如此,做媳妇的总是要为公爹让步,甚至如今王妃灵堂上冷冷清清,死者丈夫儿子不能守在家中伤心,吊唁的宾客也被国丧转移了注意力,也没人能说什么。要怨,要恨,就只能怪钟家人,偏在这时候气得母妃吐血,害得父王接连遭受丧父丧妻之痛。

    但是能够理解父王的痛苦,不代表高桢知道要如何去劝说对方。他能说什么呢?父王只是选择了正确的做法;母妃之死,也有她看不开的缘故;若要怪罪钟家,可母妃临终前始终在为钟家着想,要为难他们,就违背了母妃的遗愿;难不成他还能怪皇祖父不该在这时候去世么?

    高桢沉默不语,赵琇看得心急,一把拉起高桢的袖角:“怎么不出声?王爷不肯听你的吗?那你带我去,我去劝一劝他。”

    高桢没说话,就默默地带着她往后堂去了。钟氏的灵柩就放在后堂,不过此时已经上了盖子,又用了冰,虽然还是有一股异样的气味弥漫,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很可怕。

    广平王就坐在灵柩旁的一把椅子上,脸色带着几分青白,眼下带着黑圈,下巴已瘦得尖了。他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一手按着棺木盖的边缘,一手放在膝上,既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本来穿的就是黑衣,后堂没有点灯,天色阴沉,四周一片昏暗。赵琇进来时,看着满屋垂着的蓝白布幡,和棺旁静坐的一抹黑影,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还真是会被吓一跳。

    两个孩子的脚步声不是很重,但也不至于轻不可闻,然而广平王就好象没听见似的,直到高桢喊了一声“父王”,他才微微转过了头:“怎么又过来了?我没有胃口,你不必再劝了。”

    高桢抿了抿唇,赵琇看得出他心里难过,忙叫了一声:“王爷。”

    广平王认了出来:“是赵家的琇姐儿么?”他的脸色缓和了些:“我听说你每日都来看王妃,好孩子,你有心了。”

    赵琇鼓起勇气说:“王爷,我听说您不吃不喝的,一直陪在王妃身边,是真的吗?您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那又能陪王妃几日呢?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广平王轻轻笑了笑:“一定是桢儿窜唆你来的吧?”

    赵琇大着胆子道:“是高桢告诉了我,但是我主动要来的。王爷,您也别怪他跟我说这些。他虽然比我年纪大几岁,但也还是个孩子呢,刚刚失了母亲,已经非常难过了。您是他仅剩最亲的亲人,还这样不爱惜身体,叫他如何不担心呢?若您真的病倒了,叫他依靠谁去?”

    广平王微微动容,张了张嘴,眼圈已是红了,抬起手招了两招:“桢儿,你在担心我么?”

    高桢没忍住,扑上去跪在他面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却不说话。

    广平王摸着他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声:“是父王的不是,竟忘了,你其实还是个孩子,你母妃死了,你又怎会不心慌呢?别怕,还有父王在呢。”

    高桢将头埋在他腰间,闷声道:“要是父王也病倒了呢?”

    广平王听得心中一软:“我知道了,你真是个傻孩子。”

    赵琇心下大喜,连忙退出后堂,寻到守在门口早已哭成个泪人的曹妈妈:“妈妈,快去叫人备些饭食来。”曹妈妈哭得不能自已,还要靠小丫头撑着才没有跌倒,哪里还能办事?幸而一旁的烟霞机灵,二话不说就出去嘱咐人了,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已经在耳房里备下了饭食,请王爷世子和赵姑娘移步。”

    高桢扶着广平王,慢慢地走到耳房。这里本有一个炕,如今铺了棉垫子,又放了炕桌,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另有厨房熬的粳米粥,虽然是匆忙备来,但其实厨房一直都没熄过火,就为了预备王爷不定什么时候会改了主意,愿意用饭。

    广平王双目不便,高桢便扶他上炕坐下,然后亲自端了碗喂父亲。烟霞又用托盆送了一碗汤过来,道:“这是大夫交代给王爷做的,可以补充元气,虽然汤不对粥,但还是请王爷喝了吧。”赵琇从她手里接过汤,放在炕桌上。高桢喂广平王吃了大半碗粥,见他摇头示意不想吃了,就放下碗,又端起了汤来喂。

    广平王被儿子半逼半劝地吃了大半碗粥下去,又喝了一碗汤,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他无奈地对儿子说:“我身体还好,你无须担心。如今吃饱喝足,你还是让我回你母妃那儿去吧。从明儿开始,我们就要入宫斋宿,二十七日之后方回,放着你母妃一个人在这里太过冷清了。从前我不能陪她,如今也只能趁着还未入宫,再陪她多待一会儿。”

    高桢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父王只管陪伴母妃,王府诸事有儿子和总管担着,只是父王也别耽误了歇息。今日因朝上吵得厉害,父王才能早早回府,但明日开始,少不得又要听他们吵闹去,皇上必定会问父王意见的。若不能养精蓄锐,如何应付这诸多琐事?”

    广平王微笑着点头:“为父明白。”说完了再在儿子的搀扶下,回灵堂后堂去了。

    高桢不欲打搅父母“相聚”,退出堂来,见没有客人来吊唁,便来谢赵琇。广平王虽然性情温和,但有时候容易认死理,他说不想吃饭喝水,亲儿子来劝也没用,若不是赵琇说了那一番话,他哪里有这么轻易地吃这一顿迟来的午饭?虽然吃得少了点,但总是个好现象。

    赵琇就摇头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我只是提醒王爷,别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儿子年纪小,还需要他的照顾。他是因着一片爱子之心,才醒觉过来的。所以说服王爷进食的,其实是你,我不过就是代你把那些话说出口罢了。”

    高桢淡淡一笑:“能说服父王,就是你的本事,这有什么好谦虚的?”他看了赵琇一眼:“不过,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倒管我叫起孩子来了?说话老气横秋的,倒象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赵琇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干笑了两声,企图搪塞过去:“我们都是孩子,都是孩子。”

    高桢摇摇头:“你还叫了我的姓名,平时你不是叫世子,就是叫哥哥的。”

    赵琇郁闷地说:“这不是觉得在那种环境下叫你桢哥哥,有些不够严肃吗?好歹我也帮了你的忙,你别这么计较行不行?”

    高桢其实并没有计较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十足温柔了:“我没有计较,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其实很感激你。你也别跟外人似的与我生分,只管叫我……桢哥哥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自荐

    赵琇本来就经常叫高桢“桢哥哥”,并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就答应下来,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你方才跟王爷说的,朝上吵得厉害,是谁在吵?又为什么事在吵呢?”

    高桢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还不是朝中重臣和宗室长辈们,吵的是皇祖父的谥号。庙号是早就定了的,直接就用‘太宗’,但谥号却得不出定论。宗室与勋贵们都觉得,既然是太宗,自然该配‘文帝’之号,古往今来的太宗,就多有以文帝为谥的君王,但文臣们却觉得,‘惠帝’更贴切些,宗室与勋贵们就嫌这个号不好,于是两边就吵起来了。”

    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如果以后面这一条来看,大行皇帝未必就配不起“文帝”的谥号,但说到前一条,那就是笑话了。虽然历史上的太宗多有谥号文皇帝的,可人家大都是明君,在位期间的政绩也是杠杠的。大行皇帝在位九年,期间小乱子不断,朝政说不上清明,后宫干政,宗室与文臣武将合谋叛乱,如果说大行皇帝从前还有仁名,到临终前又大开杀戒。可以说,承庆九年这一场连环逆案,如果不是大行皇帝的昏庸与识人不清,绝对不会发生。给他上“文帝”这样的美谥,在那些较真的士人心里,还真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大行皇帝在咽气之前,又下了罪己诏,坦承自己在位期间的三大过错,分别是纵容庶弟、误信后宫以及识人不明。皇帝自己都认错了。还怎么赞他是明君?

    但文臣们提出的“惠帝”谥号,宗室勋贵们又觉得太过刺耳了些。柔质慈民曰惠,咋一听。似乎还不错,可历史上被谥为“惠帝”的都是些什么人?汉惠帝刘盈、晋惠帝司马衷、明惠帝朱允炆,不是能力平庸,就是早死或被人夺了皇位。哪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大行皇帝确实平庸,也死得比较窝囊,还差一点被夺去了皇位。但还是希望能在他死后替他掩饰一下,好歹也做了九年的皇帝。就算他算不上明君,但毕竟是大楚朝开国后的第二位皇帝。庙号太宗,就给个文帝的谥号,又有什么不行?史上的太宗,大都谥为文帝。如今照规矩上号就是了。

    双方各持己见。无论哪一方都不肯让步。今日广平王与高桢会提前那么多出宫,也是新君见朝上吵成这样,知道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结果了,才放他们父子回家休息去的。

    高桢心里对皇祖父其实还是有几分怨恨的,父王失去太子之位后,皇祖父初时非常关照他,但渐渐的注意力就转到其他皇子身上去了,若不是新任太子是父王胞弟。还时不时提醒皇祖父一声,只怕皇祖父早已将这个曾为他呕心沥血的儿子抛在了脑后。这还是亲父子呢。相比之下,六皇子与生母一同参与了叛乱,仍然能得到皇祖父的宽恕,他老人家到死都还惦记着小儿子的婚事,这差别待遇也够让人心生不满的了。

    高桢更赞同“惠帝”这个谥号,庙号太宗又如何?是开国第二任皇帝又如何?史上三位惠帝,何尝不是开国之后的第二任皇帝呢?这个谥号明显更配大行皇帝,只怕新君与他父王,还有他们的生母——前不久才从蒋淑妃升格为蒋皇后,如今再升为蒋太后的皇祖母——也都同意这个谥号。大行皇帝实在是给他们带来太多磨难了。不过,碍于孝道,新君与他父王都不能说出真实的想法,惟有等候朝中争出一个结果来而已。

    赵琇虽然学过《礼记》,也读过史书,但毕竟年纪还小,祖母张氏还没教导她太深入的东西,因此她对谥号上的猫腻就了解得不太清楚,只觉得一个谥号,也能引得朝臣们争吵不休,难不成读书人真是闲得慌?

    她很快就将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开了,对高桢说:“他们吵他们的,总有一天会有个结果。我哥哥年纪小,在这种事上没什么发言权,想必你也是一样。不过我哥哥明天开始入宫斋宿,你和王爷也要去吧?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高桢想了想:“东西是收拾好了,烟霞亲自带着人收拾的,若还有遗漏的,直接跟皇婶说就是,想要叫人回王府来拿,也是极便宜的。你哥哥跟我们不一样,只怕没这个方便,你回去跟他说一声,每日晚饭都来和我们一起吃,有事也来寻我们说话。我会跟宫里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照应你哥哥。”

    赵琇连忙道了谢,又问:“那你们进了宫,二十七天不能出来,王府里怎么办?”其实王府里有总管在,又有曹妈妈坐镇,倒不必担心什么,赵琇真正想问的是,王妃的丧礼怎么办?

    高桢又沉默了。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广平王妃再尊贵,也不如大行皇帝,她的丈夫儿子都要去为皇帝守孝,她的丧事就只能放在一边了。礼法如此,只是在亲人看来,未免太可怜了些。

    赵琇小声说:“要不要我每天过来一次?不过我是外人,就怕不合规矩。”

    高桢没在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是惊讶地看着她:“这样好么?你……你不害怕?”

    赵琇犹豫了一下,其实,如果要到后堂陪死人,她确实觉得心里发毛,每天过来哭一轮什么的,也显得有些傻,不过想一想王妃对她的好,她就鼓起了勇气:“我确实有些害怕,但王妃生前对我那么好,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外头有总管在,他那么能干,事事都打理妥当,里头又有曹妈妈。不过烟霞要跟你们入宫,曹妈妈又太伤心了,要是……我能给她搭把手……我是说,我这人还不算太蠢。应该不会给你们坏事的。”

    高桢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都没说话。赵琇心想,她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就惴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见他一直不说话,咬咬唇道:“你就当我乱说好了。”

    高桢拉起她的手,又将她拽进了后堂里。

    广平王还坐在灵柩旁的那张椅子上,姿势不变,不过这一回,他听到儿子和赵琇的脚步声,很快就抬头望来:“怎么了?”

    高桢问他:“父亲。明日孩儿随您入宫斋宿,赵妹妹说,怕母妃冷清。愿意过来王府帮忙,但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又怕不合规矩。您觉得如何?”

    广平王讶然,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就是觉得……王妃对我那么好。如果我能为她出一点力就好了……”

    广平王微微笑了,他沉吟片刻后道:“丧礼诸事,外有总管,内有曹妈妈,其实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王妃这里虽冷清些,但也没有让你一个孩子来相陪的道理。明日起,叫和尚道士来念经就是。你年纪还小,本不该到这种场合上来的。若是冲撞了什么,叫我如何见你祖母?只是难得你一片心。若想来,就到西边客院的正房里去坐一坐吧。若有女客来祭拜,留下来说说话,曹妈妈身份不够,怕有怠慢之处,你帮着陪一陪客人,可以么?”

    只是陪客人说说话,赵琇觉得以自己的交际能力,应该还不成问题,忙道:“王爷信得过我,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广平王微微笑着点头:“如果客人问起,你与王妃是何关系,为何会在她丧礼上待客,你就说……”

    赵琇抢先道:“王妃是我恩人,又是我的长辈。”

    广平王又笑了,摇摇头,道:“你就说,王妃与你有半师之谊,曾经教导过你许多东西。若有人在外头问我,我也会这样回答他的。”

    半个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无疑比恩人与受惠者的关系更稳固些。赵琇想起自己从王妃那里学到的东西,也认可了这个说法,郑重向广平王行了一礼,答应了。

    然后她问高桢:“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叫你一声师兄?”

    高桢抿了抿嘴:“你又不曾正式拜师,直接叫桢哥就好。”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我送你。”

    两人离开后,广平王轻抚着妻子棺木的盖缘,轻声道:“琇姐儿真是个好孩子,对不对?你也很喜欢她吧?”

    棺木自然不会回答他,堂外轻风吹来,吹得素幡纷乱飞起,广平王又轻声说:“你这是赞同我的话了?其实她年纪虽小,却只比我们桢儿小了三岁,两人相差也不大,将来她若是能做桢儿的媳妇就好了,若是不能,我就认了她做我们的干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又是一阵风吹来,天阴沉沉的,又下起雨来。

    高桢一路打着伞,将赵琇送到大门口,将手中的伞交到她手里,看着她上了马车,才道:“路上小心些,若是雨下得太大,你也不必每日过来。”

    赵琇掀着帘子,看着小厮在他身后打起另一把伞,把淋到他头上的雨都挡住了,才放下心对他笑说:“答应了的事,怎么能食言?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忽然看到路边离了百尺之遥的钟家马车,她压低声音说:“那边好象是你那位钟表姐,她天天来,就把车停在那里,也不露面,每天只是哭着。”

    高桢早就听王府下人回报过了,漫不经心地道:“别管她,她不敢过来。”

    赵琇劝他:“如今是国丧,山阴侯的婚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钟家得以喘息,又迟迟不肯辞官,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来。你多提防着些,千万别再着了他家的道。”再缩小了声量:“就算有那封信,但如果他们觉得王妃新丧,你不会赶尽杀绝,兴许会有恃无恐。”

    高桢皱起眉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待客

    晚上赵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听妹妹说起从明日开始,要每日去广平王府帮忙,很是吃了一惊。

    赵琇解释说:“王爷要进宫斋宿,高桢也要去,王府除了管事的人,就没几个是有头脸的了,王府长史的位置也早就被废弃了好几个月,现在还没找到人补上,其余属官大都要随王爷入宫,留下来的人也都是男子,只能招呼男客。本来还有钟家人,可王爷与高桢都不乐意让姓钟的踏进王府大门。所以,一旦他们父子进了宫,王府里就没有了可以在客人上门吊唁时负责答礼的主家,男客倒还罢了,总管与属官都能应付,可若来的是女客,就连个陪客的都没有,只能让曹妈妈上了。但曹妈妈并不是王府的人,而是以王妃乳母的身份,在几个月前才返聘回来的,身份上总是差了一截。她又伤心成那个样子,恐怕是做不了待客的事的。我每日过去坐一坐,其实只是帮着陪陪客人而已,顺便替高桢监察一下,看下人里有没有偷懒的,犯错的,如果有,就告诉王府总管和曹妈妈他们。”

    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十分复杂的事,但赵玮还是担心妹妹:“你几时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哪里懂得那许多规矩?就怕闹了笑话。况且你年纪也太小了些,出面待客,能做得来么?”

    赵琇在这方面还是有点信心的:“从前在老家,我随祖母出门做客。从没有过失礼的地方。回京城后,虽然我除了广平王府和柱国将军府,就几乎没有正式出过门作客。但礼仪规矩都是知道的。我年纪虽小,好歹也是建南侯之妹,建南郡公嫡亲孙女,身份上还算能拿得出手,加上王爷说的,王妃与我有半师之谊,这关系也够用了。再说。我就是去帮上二十七天,过了二十七天,王爷他们回来了。自然就没我的事了。说实话,这几日上王府去吊唁的人实在是少得很,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也是一般,但凡是有头有脸的。有诰命的。都进宫跪丧去了,谁还能腾出空来拜祭王妃?即便家中有女眷没有诰命,可以出面的,似乎也有些在意钟家涉嫌参与谋逆之事,有意避嫌,因此来的人少,大部分人大概想要探探宫里的口风再说吧?”

    赵玮听得叹了口气:“事情怎会这样呢?钟家未被问罪,就可知宫里的意思了。只怕不全是因为避嫌,而是觉得王爷横竖是赋闲之人。不如先在新君面前表表忠心吧?若真有心要来吊唁的,怎么也不至于抽不出空来。”比如他,就是在先帝驾崩后的第一天晚上,从宫里哭丧归来后,连夜去了王府上香。虽说是来去匆匆,只停留了两刻钟,但礼数总是尽到了。广平王妃素有贤名,在广平王从储君位子上退下来之前,一向被誉为是足以母仪天下的女子,没想到死后如此凄凉。

    想了想,他对赵琇道:“妹妹既然答应了去,那就尽心做好吧。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曹妈妈或是王府总管。以咱们家与王府的关系,你又年幼,即便出点小差错,也不会有人怪你的。若有宾客去吊唁,你招待时,尽量礼敬些,千万别与人拌嘴,即便有谁不长眼,故意挑剔你,你也只管跟王府的人说话,让他们出面。你本是王爷特令请去王府帮忙的,不管是谁,都没资格为难你。”

    赵琇笑了:“哥哥也太杞人忧天了,人家既然是去王府吊唁的,谁还有那闲心,与我为难?那不是直接打了广平王府的脸吗?”

    赵玮摇摇头:“人心难测,我这般年纪,才袭了建南侯爵位,在宫里也从来都是与人为善,这还有人看我不顺眼,有事无事刺我两句的,王府里没有主人在,焉知上门的人会不会昏了头?”

    赵琇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忙问道:“哥哥没事吧?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赵玮笑笑:“不过几句闲话,说来做什么?宫里是什么地方?周围不是朝臣就是宫人,谁还真能伤着我不成?他还要不要命了?你又说世子叫我随他们父子一道用饭,到时候越发没人敢惹我了。倒是妹妹一人在王府,还不知会怎样,要不还是把碧莲带上吧?再多带两个丫头婆子?”

    赵琇摇头:“带那么多人去,我是去帮忙,还是去摆谱的?没事,王府里的人我挺熟的,王妃身边的丫头们都会帮我。上门的人又少,我只要每天在那里待上几个时辰就行了,其他时候还是要回家来的。”

    赵玮点点头:“这样也好,那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有事也可以去寻曹老夫人帮忙。若是闲了,内务府送来的那些东西,你先整理整理。咱们家侯府大宅的钥匙与地契都送来了,仆从也都送回来了,你就把钥匙与契书都先收好了,叫那些人到大宅里寻地方先住着,送些日常用度过去,不必急着安排。等我从宫里回来了,或是祖母到了京城,再说后头的事。”

    赵玮虽然知道妹妹还算能干,但收拾那么大一座侯府,还有那两百来人的奴仆,绝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干得来的,还是等大人来了再说吧。

    赵琇确实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原本还可以向广平王妃求教,现在还是听从哥哥的建议吧。反正祖母张氏出发上京已经有些时日了,估计下个月中就能到达。那时候,哥哥兴许还没从宫里出来呢。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赵玮就带着一个小厮,提着包袱行李进宫斋宿去了。赵琇独自在家,吃过早饭,安排一些家务,到了巳初(上午九点正)就换了衣服,坐着马车去广平王府,先去灵堂上一炷香。看看王府总管与曹妈妈有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帮忙的,若无事,就到客院正房去坐着。有时候。她坐上半天都没有一个女客来,只能无所事事,后来觉得太过荒废光阴了,索性就问人讨了纸笔,坐在次间里认认真真地抄写佛经,为王妃超度,顺便练了字。待有客来时才出来见人。曹妈妈听说后,眼圈又红了,然后让小丫头给她送了许多上等的文房用具和好几本精装经书。再给自己和其他王妃的丫头们也备了许多,人人都抄。抄完一本,她就会亲自送到灵位前烧了。

    赵琇待到第二日,才终于遇上了会到客院来看茶的女客。是位侍郎府的太太。因是去年才进门的填房,尚未请封诰命,因此不用进宫哭灵,声称前些日子是病了,所以拖到今日才来,很是过意不去。王妃的丫头里有个叫烟雨的,这两日一直跟在赵琇身边协助,便私下告诉她。这位太太先前其实对王妃很是殷勤,听说钟家涉嫌谋逆后就没再来了。如今倒是嘴乖。赵琇深深体会到了王妃身边人对这位侍郎太太的怨念,面上却没露出异状,面对客人时落落大方,照足了规矩,请人喝茶,寒暄两句,再怀念一下亡者,然后欣赏一下客人的落泪演技,心里暗暗评价一番,再说几句场面话,便端茶送客了。

    那位侍郎太太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丁点大的小丫头,居然行事如此老成,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可以让人挑剔之处,若说有哪点让人觉得不舒服,就是那双眼睛,仿佛看穿了她一般,总给人一种讽刺感。可赵琇明面上又让人挑不出错,所谓的讽刺感,不过是她自己心虚,所以才这么想罢了,要怨也无从怨起。出得王府,她也只能对身边的人抱怨一声:“新任建南侯的妹子,小小年纪倒是老成,只是不象个孩子,性子真不讨喜。”

    第二位来的女客是位将军夫人,据说丈夫从前在辽东驻守时,曾经与广平王并肩而战。她倒不是势利的人,只是收到消息后,才随夫入京哭灵,丈夫直接进了宫,她还没回家歇口气呢,就先奔广平王府来了,风尘仆仆的。赵琇看着烟雨她们暗暗都红了眼圈,便对这位将军夫人格外敬重几分。对方离开王府后,就对旁人叹道:“真不愧是建南郡公的嫡亲孙女,小小年纪就礼数周全,一身的作派与旁人不同,不是那等庶孽血脉可比的。郡公夫人能教养出这样的孙女来,孙子听说也是因立下救驾之功才袭了爵位,真真是了不起得很。”

    后面陆陆续续来的女客,对赵琇的观感就在这两种意见中左右摇摆着,有人觉得她端庄稳重,有人觉得她冷淡不讨喜,还有人嫌她没有陪着一道大哭,对王妃不够恭敬,怎么有资格来待客呢?况且年纪又小。甚至有人问钟家人怎么不见?这种时候,无论是王妃的生母、兄嫂还是侄子侄女出面,都比一个半徒要象样吧?钟家姑娘不是在王府外头哭么?很该请进来才是。

    这持后一种想法的人,自然是从外地赶来不明内情的,不过私下议论两声,过后听说了京中传言,也就闭嘴了。至于那嫌弃赵琇没有跟着大哭的,赵琇听了以后也非常无奈。她比不得来吊唁的人,只来一次就好了,天天坐在王府里,来一位客人就哭一场的话,也是十分累人的好不好?王府里的人,连曹妈妈和烟雨她们,在熬到第二十天上,也都瘦得脱了形,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哭了,更不要说是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要尽力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连王府的人都没挑剔她,管外人说什么呢?

    到得第二十五日,眼看着还有几天,广平王与高桢就能回来了,哥哥也要回家。赵琇想起,都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仿佛肩头上的重担马上就要卸下来似的,轻松之余,还有余力想一想,祖母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就在这时,前院方向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她不明所以地走到门前眺望,不一会儿,便见到烟雨怒气沉沉地走了过来,忙问:“烟雨姐姐,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烟雨生气地说:“赵姑娘不必理会,是钟家老太太带着一家子过来了,说是王妃的后事冷清,她不忍心看到女儿身后凄凉,要过来哭丧呢。真是笑话!王妃都去了快一个月了,也不见他们来,眼看着王爷与世子要从宫里回府了,他们倒装模作样起来了,真以为京里的人不知道他家做的好事么?!总管和典膳大人正在前头拦人,不许他们进府呢。”

    赵琇大为诧异,钟家人这是做什么?都老实了这么久,怎么又作死起来了?难道他们真的以为,高桢会看在死去的母亲面上,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去追究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罪名

    钟家人在王府中路前院那里闹,赵琇坐在客院,倒是没有去瞧热闹。虽然看不惯钟家人,但他们毕竟是王妃的娘家亲眷,她一个外姓人,非亲非故,没什么立场去管人家的家务事。

    不过她在客院里坐了很久,都没听到前院那边安静下来,似乎还越发乱了,连和尚道士的颂经声都停了下来,她皱起眉头,有些担心。

    烟雨虽然气愤钟家人所为,但还是很关心主母丧礼的,她在客院正房里站了一会儿,听着动静,就忍不住去前院瞧一瞧,然后怒气冲冲地折回来骂几句。相处了这二十多天,她们这些丫头婆子已经把赵琇的脾气都摸熟了,只要正事上不出差错,做事也足够勤勉,其实她是个很和气很好说话的小姑娘,也不端侯府千金的架子,她们哭得累了,她也不会说她们偷懒或对王妃不恭敬,反而会让她们歇一歇,喝点水补充一下水份。因此烟雨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客院这边骂钟家人,不用担心赵琇会责备她,又或是在曹妈妈面前告状。

    骂完几句,烟雨听着前院那边的动静,没多久又忍不住过去看了,看了一会儿再回来骂。这一来一回的,倒是给赵琇带来了不少最新消息。

    钟家来的人可不少,包括钟老太太、钟大老爷一家、钟二老爷一家,还有两三家表亲、姻亲,其中也有未受谋逆案影响的,但因为官卑职小。没什么势力,所以一向依附钟家。当然,也因为他们官卑职小。钟家投靠朱丽嫔时,根本就没拉上他们,所以他们才逃过一劫,事后一度疏远了钟家人,生怕会受牵连,哪怕过去的体面都是靠广平王妃钟氏得来,他们也不愿来给钟氏上一炷香。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就有两天前,借口称病迟迟不肯辞官的钟大老爷收到了上司的通知,说查出他在任上有渎职、贪腐的行为。所贪的财产超过十万两银子,有负朝廷的信任,必须严惩!现在不但要他拿出这十万两银子归公,还要将他革职查办。永不录用。他的上司甚至说。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因为考虑到广平王妃刚刚去世,他是王妃的亲兄长,皇上不忍在这时候加罪,才会格外开恩的。但如果他不愿将贪的钱交出来,那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也许还要流放三千里,谁叫他辜负了大行皇帝与新君的信任。又侮辱了家门清名呢?

    钟大老爷叫屈不已,他几时贪过这么多银子?从前确实是有过贪污公款的行为。也曾拿出大笔银子资助颖王,但所有钱加起来,绝对没有十万两这么多!十万两,已经是钟家全部家产的九成以上了,这还是几房人加起来的数目,难不成要他倾家荡产么?

    但是大理寺和刑部都不接受这个说法,因为钟老太爷在世时,钟家还是个普通书香门第,豪富绝对说不上,就是普通富裕人家,老家有几百亩地,京郊还有个王妃送的三十顷的大庄子,外城有两个店铺收租,养活一家上下不足百口人,足够了。但钟老太爷去世以后,钟大老爷当家,名下的财产就逐年大增,不但老家那边收在名下的土地超过了万亩,京郊又多了三四个庄子,城里也有二三十家店铺,是按季给钟家送分红的。这些名义上是要借钟家的名头护住自己,但钟大老爷的官职又不高,他靠什么护人家?不就是靠着王府么?广平王做储君那几年,钟家的家产就翻了十番。因为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因此广平王夫妇都没管。不过如今大理寺与刑部要秋后算账,就揪着这件事不放了——钟家本不是豪富之家,若不是贪了银子,哪里能置办下这么多产业?说是别人送的?别人凭什么送给他家?叫送产业的人来作证啊!

    那些人现在躲着钟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愿意出面作证?官差来询问,他们也不说是人家逼着他们送的,毕竟还要顾及广平王府的面子,于是就说,这是钟家拿钱来买、来入股的,至于钟家的钱是哪里来的?不好意思他们没问过。

    问题又绕回来了,钟大老爷是哪里来的银子?算上钟家祖产、历年俸禄还有太太奶奶们的陪嫁,也没这么多。若说都是王妃送的,人家广平王府可不愿意承认,钟大老爷除了承认自己贪污,还能说什么?

    最可怕的是,大理寺还列出了钟大老爷发第一笔财开始,历年所担任过的官职,从中寻找着他贪污的赃款来源。他这些年的官职都不高,但也是实打实的体面位子,还到地方上任过考官,有过几笔赈灾款从他上司手里流过,他任考官的下辖地区里还闹过小规模的科举舞弊丑闻——当然,出事的是县一级的,他却是府级的考官,并未牵扯进去,从前说他清白,合乎情理,但现在要说他不干净,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他还没法解释清楚。

    钟家是书香门第,从老太爷开始,就以清名立世。这渎职、贪腐的罪名,还有可能用失察或不通庶务之类有的没的借口混过去,得到部分士林中人的原谅,可贪污赈灾款项,就从道德上将钟大老爷打入底层,涉嫌科举舞弊,索性就将钟家从士林除名了。一旦定下这个罪名,钟家子孙起码三代都别想在读书人圈子里挺起腰杆,体面清白的人家也不会愿意跟钟家联姻,这才是对钟家最大的打击。

    钟大老爷终于发现,刑部与大理寺都不买他的账了,而他又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更担心跟刑部与大理寺的人闹僵了,对方又再次追究他谋逆的案子。可要是变卖家产补上赃款,他又不甘心。这十万两银子拿出去,钟家瞬间就回到他父亲刚去世时的财富水平。那他这些年来的一切收获,不是全打了水漂么?他只能再次来求广平王,希望广平王父子看在死去的钟氏面上。可以再帮他一把。

    高桢的警告他已经听妻子说过了,他本不敢冒那个险,可是,现在高桢父子都不在王府,若在这时候,他们一家人过来,帮王府协理丧事。出面接待来吊唁的宾客,等等,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钟家为女儿的后事出大力了。那等广平王父子回来,就没有理由为难钟家,说不定还要还钟家一个人情,在皇上面前帮他说说情……

    钟大老爷打的如意算盘。王府里有点头脸的管事都能看得出来。就连烟雨也都猜到了。因为钟大老爷最近又招惹上官司的消息,在京中并不是秘密。赵琇是因为哥哥入宿宫中,平日又少与外人来往,到了广平王府,又很少问朝廷上的事,所以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这些罪名听起来好象很唬人,但如果是真的话。怎么过去从来没人提起?如果钟大老爷真的做了这种事,广平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而那些想将广平王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的人,也早就拿这种事做借口,打击广平王了吧?赵琇猜想,钟大老爷也许真的没做过这种事,那现在为什么刑部与大理寺又追究起来了呢?而且还没有明证,就有意给他定个罪名。刑部和大理寺最近都挺忙的吧?还有闲心做这个?要是看钟大老爷不顺眼,当初直接一个谋逆案就能将他搞定了。

    赵琇又想起了那日与高桢分别时,他脸上的莫测表情,暗暗怀疑着这会不会跟高桢有关系?也许,这是高桢对钟家人的报复?只要新君或是广平王愿意配合,这个法子确实能直接将钟大老爷从官位上拉下来,免得他继续用生病为借口拖拖拉拉不肯辞官了。而因罪被革职的官员,也没有再度起复的希望。顶着那么大的罪名,就算身家性命得保,回到老家也是要被人看不起的。钟家的儿子将来想要科举出仕,东山再起,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赵琇在这里猜想着,打算等高桢来了,私下问问他,忽然看到烟雨又一次怒气冲冲地回来了,这次还扶着脸色苍白的曹妈妈。她连忙迎上去:“妈妈这是怎么了?”曹妈妈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抬头看着她张张嘴,又无力地垂下头去。

    烟雨便气愤地道:“妈妈到前头劝说钟老太太,别再哭闹下去了,后头还有客人来吊唁呢,叫人家看了,岂不是要笑话?钟老太太就骂妈妈,说妈妈眼里没了旧主人,还……说了许多难听话。”烟雨不想那些污言秽语脏了赵姑娘的耳朵,就省略了一大番话,但赵琇已经可以猜出来了。

    赵琇皱起眉头:“有人来吊唁了?是谁?”

    “王尚书家的大少奶奶。”烟雨说起来也有些犯愁,“这位王大奶奶,未出阁时就与钟家表姑娘交好。方才她进门时,看脸色也是偏着钟家的。”

    赵琇不解:“她公公还是尚书吗?那她难道不知道钟家涉嫌谋逆?”

    烟雨苦笑:“王大奶奶还很年轻,去年才出的阁,大约不怎么理会朝上的事。方才她还骂王府总管,对钟老太太过于无礼,也是对王妃的不敬。总管根本没法与她说理,几位属官也不好跟她拌嘴,曹妈妈上前请她径直去灵堂上香,她也数落了妈妈几句。”

    这位王大奶奶未免太讨人嫌了,既然不关心朝政,那怎么还管人家王府的事?钟家的事闹得这么大,连民间的商人都知道了,有事都不想跟他家扯上关系,她身边尚书府的少奶奶,难道就真的不懂这个道理?

    赵琇撇了撇嘴,温言安慰曹妈妈:“别难过,王爷与世子都明白您的为人。先进屋里坐一坐吧,等他们闹够了再说,横竖他们也闹不长。”

    曹妈妈无力地摇头:“让钟家人得进王府大门,把王妃的丧事搅成这样,也是我失职。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看见钟家在王府闹事,王府的面子扫地,叫我还有什么脸去见王爷世子呢?”

    赵琇只得说:“若有法子,就给宫里送个信,让王爷派个人来,将钟家人赶走好了。又或是叫他们等王爷回府了再说。不然这样闹下去,谁能拦得住?”

    曹妈妈默默含泪:“钟家人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了,什么体面都不顾。他们闹事,别说让外人看见,哪怕是王府里的人见了,又能对王妃有几分敬意?老太太、大老爷与二老爷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个理儿?”

    正说着,忽然有两个婆子飞奔过来了,向曹妈妈与赵琇报说:“钟老太太哭晕过去了,钟大太太嚷着要将老太太送到厢房里歇息,因有王大奶奶在,总管他们都拦不住,这可怎么好呢?”

    真是老掉牙的把戏了,又来这一套?晕倒了,就能进厢房,这一歇息,可不就住下了吗?钟老太太还真不愧是钟雅致的祖母,做得比钟雅致还要更高端些。

    赵琇冷笑了下,便对那两个婆子道:“去跟他们说,中路的院子摆了灵堂,不是歇息的好地方,让他们把人搬到客院这边来。”

    曹妈妈与烟雨都惊讶地看着她。赵琇却笑了笑:“没事,如果他们一定要在这里待,就让他们来。然后把门关好了,多派几个人来把守。王大奶奶什么的,只是来吊唁,难道还能过夜?等钟家人来了,再有别的客人来,我们只管将人引到别的院子去,也好让钟老太太好生静养着。”

    曹妈妈还在发愣,烟雨已经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现在王府的人烦恼的是钟家在灵堂前闹事,所以先把人挪开再说。西路这边的客院,跟中路是各自独立的,把两边门一关,再派人把守,钟家人就别想再回灵堂那边去了。这里是王府内部,外面的人看不见,要怎么对付钟家人,那就是王府的内部事务了。要招待来吊唁的女客,在哪里不行呢?

    曹妈妈没有反对,婆子们就立刻去通知总管了,烟雨迅速帮着赵琇将次间里的东西收拾好,沿小路送到另一处院子去。东路前院是王府属官们办事的地方,但后头有一处长方形的小院子,从前也曾用来招呼女客。如今赶紧收拾一下,代替客院的功能,也是极容易的。

    赵琇就这么站在客院正房的门前,看着钟家一群人在一名陌生的少妇陪伴下,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大奶奶

    这名陌生的少妇,想必就是王大奶奶了,还真是年轻,看上去不超过十八岁,打扮得倒也素雅,看头上精致的珍珠首饰,手上无暇的白玉镯子,还有那气色极好的脸蛋,就知道她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大约在家也是受宠的。

    她一路陪着钟家人进客院,面上还带着忧色,抬头看见赵琇站在台阶上,还怔了怔,停下脚步。钟家人也看见赵琇了,钟大太太与钟雅致的脸色忽然变了变,都有些不大自在。

    王妃去世那一日,赵琇是来过广平王府的,她们母女做的事,只怕她也知道些。钟家母女可以在不知情的王大奶奶面前扮无辜,可遇到赵琇,还真没什么底气。她们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位小姑奶奶可别在王大奶奶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王大奶奶是很好哄没错,可是她也嘴碎,万一叫她知道些什么,只怕没两天就传扬得人尽皆知了。

    广平王府与钟家反目,许多人都知道,王府下人还有传言说,钟家女儿不要脸,钟家人也厚颜无耻,把王妃气死了。但那都是小道消息,广平王父子从来就没有明确地说出具体详情,钟家也不可能将这种事到处跟人讲。因此外人只知道些模糊的信息,明白两家是反目了,却不太清楚反目的具体经过。钟家人还指望王府继续为他们撑腰,让他们能风光地留在京城做官,哪怕是一定要回乡,也要保住名声和家产。回去做个富家翁,备受乡里尊崇,等小辈们科举入仕后再卷土重来。他们绝不愿意让外人知道钟大太太和钟雅致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钟家母女低着头扶钟老太太。畏畏缩缩地抬眼偷看赵琇。赵琇则是很淡定地看着她们走近,然后就转身下台阶,打算绕过她们离开了。

    钟家母女见她没有纠缠的意思,都暗暗松了口气,心下还有暗喜。钟大太太见自家人顺利得进客院正房,就盘算着一会儿定要借口老太太晕倒,身体不适。全家都在王府里留住几日,再想法子插手前头灵堂的事务,等有宾客上门来。就会看到钟家人在那里答礼,待客,就算外头流言说得再难听,外人也只会认为钟家与王府和好了。过两日广平王与高桢回王府。还能再拉长了脸将曾经为王妃丧事出过大力的他们驱逐出去么?如果广平王真这样做了。外头的人一定会非议纷纷的,说王爷老婆才死就把岳家丢在脑后,无情无义,高桢也会被冠上不敬长辈的名声!

    就在钟大太太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一直被她认为是好帮手的王大奶奶忽然不高兴地开口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来吊唁的么?”

    赵琇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有些诧异她竟然会先开口问起自己。

    见赵琇不回答她的问题,王大奶奶更不高兴了:“你这孩子。难不成听不懂别人的话?我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即便不认得我。难道也不认得王妃的母亲与嫂子?既是来吊唁的,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理人,径直就走,你还有没有规矩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钟大太太瞪大了双眼看着王大奶奶,有些呆住了,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挑起了这嘴利的小丫头的刺。难不成就因为那小丫头没跟她见礼?

    赵琇似笑非笑地对王大奶奶说:“这位夫人,你在挑我刺之前,是不是先顾一下你扶着的这位老太太?”她瞥了钟老太太一眼,正好对上钟老太太悄悄睁开来偷看她的一丝眼缝儿,双方对视一秒,钟老太太立刻垂下眼皮继续装晕,赵琇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不管病人,只顾着追究陌生人不肯跟你见礼,这位夫人你也真是好有规矩呢。”

    王大奶奶涨红了脸,她这才想起了钟家老太太还晕着,连忙向钟大太太道歉:“真对不住,我这人最看不惯没有规矩的人了,因此就忘了老太太这边还晕着呢。快快,快把老太太扶进屋里去吧。”

    钟大太太干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们妯娌来就好了。”给钟二太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与自己合力继续扶婆婆走动,没想到钟老太太这时候又再次睁开一丝眼缝儿去偷看赵琇,眼神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两个媳妇要扶她走的时候,她没顾得上配合,竟然没扶动。钟大太太暗暗挣了婆婆一把,她才醒过神来,继续装晕,开始挪动脚步。

    但王大奶奶见钟大太太、钟二太太没扶动钟老太太,还以为她们力竭,连忙去叫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快,快过来扶你们亲家老太太一把,将她扶进屋里去。”

    丫头婆子们都没动,彼此对视一眼,就垂下眼帘装木头人。她们素来是在这客院里侍候的,上回钟家母女闹过一场后,就没有换过人。钟家女眷对她们来说,虽是主母的娘家亲人,却也是曾经因为不是她们的过错,而对她们喊打喊杀的恶人,她们心里都堵着气呢,王爷和世子又都曾明令不许钟家人入府,她们又怎么可能愿意去侍候钟家人?

    有几个心有犹豫的,悄悄看了看赵琇,见赵琇微微摇头,便也安下心来,不去理会王大奶奶的话了。

    王大奶奶不明内情,见自己命令落空,只觉得又羞又气。她眼尖地发现有人看赵琇的脸色,便气冲冲地质问赵琇:“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许人来扶钟老太太?!”

    赵琇慢条斯理地道:“我几时不许人来扶她了?你别乱说,我是王府的客人,不是主人,怎能随便支使王府的奴仆?那实在太不讲礼数了。”她还特地加重了“礼数”二字的语气。

    王大奶奶的脸猛地涨红了,她也想了起来。自己不过是王府的客人而已。她咬着唇看周围不肯上前的丫头婆子,恨恨地吩咐起了自己带来的丫头:“赶紧将钟老太太扶进屋里去。”

    钟大太太忙赔笑道:“不必了,我们妯娌就可以。”然后又给钟二太太使了个眼色。这回有了钟老太太的配合,妯娌俩终于成功把人扶进了屋,钟雅致跟在后头,偷偷看了赵琇一眼,低头也跟着进去了。

    王大奶奶跟着进屋,看着她们扶着钟老太太在梢间的床上躺下,钟雅致倒了杯茶来。发觉茶水冷了,正想吩咐丫头去倒一壶热的来,对上目光冰冷的丫头婆子们。呆了一呆,就讪讪地放下了杯子,觉得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但王大奶奶是不会这么想的,她看见客院的丫头婆子们不肯上前侍候。茶水也都是冷的。没人愿意换上热茶,又抱怨起来了:“广平王府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因为王妃去世了,王爷就把岳家人都丢一边去了么?即便男子喜新厌旧,也没有这么快的,还有世子呢?世子难不成不是钟老太太的亲外孙?如今怎么也这般无情无义起来?”

    赵琇在院里听见她说广平王与高桢的坏话,忍不住走回来冷声道:“这位夫人也未免太过自说自话了吧?王爷几时喜新厌旧了?世子怎么无情无义了?你先弄清楚是谁先不讲情义,再来说指责的话吧。若你不知道钟家人做了些什么,那就请你先把真相弄清楚。再来大放厥词;若你明知道钟家人都做了些什么,还能这样睁眼说瞎话。那就请你赶紧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王大奶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你……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能如此粗俗?我是来王府吊唁的,你居然要我……”那个“滚”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赵琇冷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赵,是建南郡公之孙,建南侯之妹,从广平王妃逝世那一天开始,每日都在这里。有谁来过吊唁,我都一清二楚。我在广平王府不过是个外人,但王妃与我有半师之谊,我打从心里敬重她,王爷也信得过我,因此令我在此待客。你嘴里说喜新厌旧的广平王,在入宫为大行皇帝斋宿守灵之前,曾不眠不休地陪在王妃的灵柩旁,甚至明知钟家犯下谋逆大罪,也依然保住了他一家性命。你嘴里说无情无义的世子,明知道钟家人将他母亲活活气死了,也没在外头说过他们一句坏话。今日是王妃去世之后的第二十五日,钟家人头一次上门,一来就闹事,你还嫌王府上下对他们不敬?却不知道,若是此时敬着他们,就未免太对不住死去的王妃了。你尽可以说我粗俗无礼,只不过在我看来,你这样口口声声念叨着礼数的,才是真正无礼的人呢!”

    王大奶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王府婢仆们都在暗暗用鄙夷或愤怒地目光看着她,显然都站在赵琇那一边。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根本不知道钟家都对王妃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王妃死后迟迟未上过王府的门。还有那谋逆大罪,难道不是谣言而已?她所认识的钟家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她转头去看钟雅致,后者在她身旁害怕得直发抖,担心赵琇下一步就会揭破她的底细,便拉着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别跟她生气了,她是侯府千金,脾气自然大些。况且新任建南侯少年袭爵,是因立下了救驾之功,如今正得圣眷。你与他妹妹争吵,只怕闹到御前,你也得不了好,等你公公知道,又该责备你了。外头人如何说我们家,都不要紧,清者自清,只要你明白我的为人就好。”

    王大奶奶的脸色缓和下来,柔声对她说:“你的话有理,我不跟她计较。横竖勋贵人家的女儿,多是没有规矩、不通诗书礼数的。跟她争吵,反倒失了我们王家书香门第的体面。”

    赵琇耳尖,把她俩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仔细,又好气又好笑:“钟姑娘这句清者自清真是说得好,说得妙,你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我还真不敢攀比。我们赵家不是世家大族,只知道礼义廉耻,保家卫国,这勋贵身份也是因此而来的。比不得你们,国难当头时,不见有何作为;太平年间做了官眷,倒来瞧不起浴血奋战的功臣了。”

    她转头看向钟雅致,似笑非笑地问:“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钟姑娘可否告诉我?你那日出了那么大的丑,今日是怎么有勇气装作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迈进王府大门的?你跨过门槛的时候,就没想过,王府里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到底有几个人见过你当日的模样吗?”

    钟雅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地看着她。王大奶奶不明所以,愤怒地瞪着赵琇,又有些好奇地问钟雅致:“怎么了?她说的是什么事?”钟雅致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梢间里已经是一片死寂了。

    赵琇懒得再与她们啰嗦下去,直接转身走人。到得院中,早已等了好一会儿的烟雨脸上掩不住幸灾乐祸:“姑娘好利的口,说得好爽快!”

    一旁的曹妈妈却面带忧色:“工部尚书王大人,就是王大奶奶的公爹,乃是新皇信重之人,一向的官声很好。王夫人又是王大奶奶的亲姑妈,素来护短。自从新皇平安归京,逆党伏法,她们婆媳俩就一直是各世家大族、达官贵人的座上客,人人都敬着几分。赵姑娘方才虽然骂钟家骂得爽快,就怕也得罪了王大奶奶。她们婆媳若因此恼了姑娘,恐会在外头胡乱败坏姑娘的名声。”

    十岁的小姑娘,正是刚刚步入社交圈子的年纪,若是坏了名声,在官家女眷们的心目中留了个坏印象,就等于一辈子都毁了。曹妈妈深知这一点,怎能不忧心?

    赵琇皱着眉道:“管她是谁,既然让我听见了,我就不能由得别人颠倒黑白地说王爷与高桢的坏话。名声这种东西,若真有那么重要,还是几个碎嘴的女人随便说说,就能让人没法活的话,那赵玦一家子这些年来也不可能在京城混得这么好了。可见那些都是虚的,我为人如何,认识我的人自然会知道。她们爱说什么,就由得她们去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各个击破

    赵琇换到了东路那边的小院子,继续招待着偶尔上门吊唁的女客。

    女客来得少,赵琇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抄经。曹妈妈不想再面对钟家旧主,反正去了也是被嘲的份,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拿着纸笔也在慢慢地抄着经文。她的字远不如赵琇写得好,只勉强算得上工整而已,写得也比较慢,但今天抄经的速度却比平时至少慢了三倍。一旁的烟雨都抄好一份了,她才写了几行。

    赵琇知道她是在挂心客院那边,就劝她:“那些都是跳梁小丑,不管做什么,都成不了气候。她们除了在人前哭哭啼啼地说自家跟王妃有多么感情深厚,王妃对她们多好,王府的丧礼办得有多差劲之外,还能做什么?现在把她们跟一般的来客隔绝开来了,她们大不了就是大声嚷嚷着找存在感,妈妈其实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的。”

    客院那边的门口有孔武有力的仆妇守着,钟家女眷进去了,就别想轻易出来。只要把通向那边的门关上了,就算来吊唁的宾客听到动静,也不会多管闲事地硬要跑人家院子里探看。这世上象王大奶奶这样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曹妈妈叹了口气,放下笔,将抄错了字的经一把撕了,愁眉苦脸地道:“若只是钟家人在这里,我自然不担心,可如今连王大奶奶也在那边,就怕她见我们不派人去服侍,不请大夫,还不许人过去探视。等回家了,就会到处说王爷和世子的坏话。”

    赵琇皱眉说:“方才我已经跟她把话说明白了,就算她以前不知道。现在也该清楚钟家人立身不正了吧?这样还要怪到王爷和世子身上?”

    “赵姑娘不知道。”烟雨插嘴说,“王大奶奶素来就不管朝廷上的事。她娘家富裕,靠着好姑妈,又嫁到尚书府做少奶奶,夫婿是个和气人,她一辈子就没有过烦心的事,每日家关心的都是家里的鸡毛蒜皮。或吃喝玩乐。从前她来王府看王妃时,还曾经夸过一个闺中蜜友人美学问好,气质高贵。人所不及,还说要带那位蜜友来看望王妃呢。事实上那女子也嫁进宗室了,她夫婿却是颖王一党,素来与我们王爷不和。王爷退位时。还曾在外头公然嘲讽,王妃对他恨极,早与他家绝交,因此听到王大奶奶说那样的话,心里真是哭笑不得,过后也不愿意再请她上门来了。也不知道王大奶奶自个儿知不知道这件事。”

    赵琇听得都无语了,敢情这位王大奶奶是个对政治不敏感还没什么眼色的人?就这样还能交游广阔,果然是托了好公公、好婆婆的福吧?

    她想了想。就对曹妈妈道:“既然王大奶奶是这种人,跟她说道理是没用的。索性直接叫王家的人来接她回去吧。王尚书既然能得新君信重。又能高居尚书之位,想必是个聪明人。叫他知道儿媳妇跟钟家的人搅和在一起,还跟着骂王爷与世子,他就知道该怎么管教媳妇了。”

    曹妈妈想想也是,便吩咐人去了前院传话。

    前院灵堂前,钟大老爷父子与钟二老爷都在跟王府总管及属官说话。钟大老爷为首,几次三番试图插手灵堂事务,不是挑剔哪里的摆设不够好,就是嫌请来的和尚道士不够高端,想要换一批。王府总管与属官们都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有男客来吊唁时,钟大老爷立刻就扑到灵位前上演哭丧秀,虽然大部分来客知道他的身份后,都没有搭理的意思,还急急上完香就走人了,免得被他缠上,但还是免不了有不明内情的人被他们骗倒,觉得王妃的哥哥真是兄妹情深,还要上前劝慰几句的。王府的人见状,心里都堵着一股气,等客人走了,王府典膳便立刻出面,直接请钟家男人们到厢房看茶。

    钟大老爷不肯去,只巴着王妃的灵位不放。钟二老爷有些尴尬地在旁抬袖作抹泪状,钟雅卓直接伏身跪着,把头垂得低低的,努力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王府总管看得脸都拉长了,不一会儿,曹妈妈那边打发了人来跟他耳语几句,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暗地里吩咐人去了王家传信。

    当下一位客人再度上门,钟大老爷又上演起哭丧秀,大声叫着“妹妹你怎么去得这么早啊!这叫母亲和我怎么办啊?”的时候,忽然就有个婆子飞奔来报:“不好了,舅老爷,老太太又吐血晕过去了,您快过去看看她呀!”钟大老爷顿时停止了哭声,愣愣地看着那婆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亲妈的身体好着呢,之前晕倒都是装的,怎么可能会吐血?王府的人一定是在说谎!

    可就算他心里清楚这一点,又有什么用?那不知内情的客人正盯着他呢:“钟大人,老太太病了,你别太担心,先过去瞧一瞧情况,兴许只是下人心慌了,实际上不太严重呢?”钟大老爷无言以对,这种时候,他还真不能继续赖在灵堂上。于是他只好带着儿子随那婆子去客院了,却暗示钟二老爷留下来。钟二老爷就没动,钟老太太是他伯娘,不是亲妈,他不去也没什么。

    钟大老爷父子这一去,就别想回灵堂上来了,不一会儿,王家也来人接王大奶奶了,是王大少爷亲自过来的。王府的下人去了客院请人,王大奶奶出来时,还一脸的愤愤不平,向丈夫报怨说:“广平王是怎么管教下人的?瞧那些刁奴对钟老太太、钟大太太她们的态度!”王大少爷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小声说一句:“别再说了。”然后低着头向王府典膳拱拱手:“对不住,拙荆不懂事,多有得罪了。”王大奶奶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王府典膳慢条斯理地道:“无妨,大奶奶还年轻。今日之事也没几个人看见,只要钟家人不往外头乱说,想来也不会牵连府上。只是大公子还当多多约束内眷。不该说的话就别乱说,不该顶的罪名,也别糊里糊涂地往自个儿头上拉。王尚书为官不易,若是叫家里不懂事的小辈连累了几十年的好官声,那也太冤枉了。”

    王大少爷又羞又愧,再行一礼,便迅速拉着王大奶奶走了。也不顾妻子一路追问:“你是怎么了?”他心里只想着,还是要给妻子介绍介绍朝中局势才行。以往他每每想说,妻子总是不耐烦听。接着说笑起闺房趣事,他也就把事情给忘了。如今想来,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家中女眷若是没有头脑。那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他父亲四十出头就已官居尚书之位。有的是人想要将他拉下来呢,这种时候,怎么能放任妻子在外头胡乱得罪贵人?还有钟家,明知道他妻子的性情,素来是不通朝政的,竟然想利用他妻子,实在可恶!

    王大少爷怨恨起了钟家,连从前交情还算不错的钟雅卓。也被他划入了不可结交的圈子里。

    钟家人被关在客院,与外界隔离。不管他们如何吵,如何闹,都没人理会。钟大老爷与钟大太太总算醒悟过来,王府的人请他们来客院,本身就是个陷阱。他们悔不当初,如今只有区区两三位宾客知道他们来吊唁的事,消息不能传开,他们的计策岂不是落空了?

    钟雅卓忍不住对父母道:“这下可好了,等姑父从宫里回来,还不知会如何处置我们呢。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辞了官,返回乡中。那样姑姑就不会死,父亲也不会背上如今的污名,妹妹的名节也不会受损。我们一家此时此刻,又怎会落入这般境地?!”

    钟雅致在一旁啜泣着,闻言哭得更伤心了。钟大老爷头痛地来回踱着步,又瞪妻子:“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害了女儿,害了我,如今还要害我们一家子,连儿子的前程也要被你毁了!”

    钟大太太气愤地道:“你现在倒来怪我了?当初难道是我要把女儿嫁给六皇子的?是我要支持谋逆的么?迟迟不肯辞官的也是你!眼见着事情不如你想的那样,就怪起我来了。”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钟老太太阴沉着脸喝止儿子媳妇,特别是媳妇,“他已经够烦的了,你还要跟他吵,也不好好想想两个孩子今后该怎么办,你还有理了?!”

    钟大太太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一屁股坐到女儿身边,不跟婆婆丈夫说话。钟老太太就拉过儿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实在不行,等你妹夫回来了,大不了我去给他磕头赔礼,只要他能消气,不再为难你,我老婆子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钟大老爷感动极了:“娘!”

    钟雅卓头痛地揉起了额角,钟二太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往门外挪着。她完全是个无辜路人,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广平王想怎么对付钟大老爷一家子都行,别把她算进去。

    灵堂上的钟二老爷,也不愧是钟二太太的丈夫,心里也在转着同样的念头。他已经察觉到了广平王府上下的敌意,本身又是早就辞了官准备回乡的,对权势也没那么大的执念,不过是一时糊涂,被堂兄几句话就说动了心,如今却是早就后悔了。他试探地跟王府总管说:“家里还有孩子,年纪都小,今日身上也有些不适,父母不在,怕有个闪失。我想与拙荆一道先回去看一看。”语气说不出的小心谦卑。

    广平王府也不是非得跟钟家人作对,只要钟家人不来,他们是懒得搭理的。王府总管见钟二老爷还算乖觉,笑了笑,就跟下属耳语两句,然后便有人送钟二老爷出府了。

    他在王府大门前只等了一小会儿,钟二太太也一脸惶然地出来了,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一句话也没多说,就上车回家。至于长房的马车和下人,他们就不管了,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就在商量着,是不是明日就带儿女离开京城回老家去?若不是这国丧家丧两重白事,他们早就回到老家了。

    钟家人关的关,走的走,王府上下都松了口气。接下来两日,若钟家人还要闹,那除了提供一日三餐的“清淡饮食”,王府是不会搭理他们的,如果钟家人要走,那也没问题,直接从客院的侧门离开,不必回到前院来,省得他们又再闹事。

    到了傍晚,赵琇要回家时,特地嘱咐了曹妈妈一句:“如果钟家人真要走,为防万一,还是让府里的大夫给老太太把个脉才好,最好要找个人作证,证明他们一家离开的时候地,老太太的身体还没问题。省得他们回去了,又闹出什么王府蛮横把老太太弄伤气病之类的传闻来,那就越发纠缠不清了。”

    曹妈妈忙肃然道:“姑娘放心,我理会得,一会儿我也会跟总管说一声的。”

    赵琇就放心地上车回了家,到了家门前下车,她忽然发现前院里多了不少面熟的下人,心中大喜,急忙冲进正院:“祖母!您总算来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失魂落魄

    张氏是太阳快下山时才入城的,这才刚到家,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呢。她带来了老家宅子里大部分用惯的仆人,卢妈自不用说,连卢妈的丈夫长子都跟着来了。赵玮终于继承了祖父的爵位,赵家一直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张氏虽然有些舍不得奉贤,但也决定要留京长住了。

    她已经知道了承庆帝驾崩、原太子登基之事,也听说了广平王妃去世的消息,哭了一场。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她又一路累着了,马上就会过去王府吊唁了。如今只好等到明日歇过气了再说。赵琇表示没关系,有她做代表,广平王府上下绝不会有人认为张氏怠慢王妃的。

    赵琇脸上掩不住笑容,兴奋地跟着祖母身后,象个小尾巴似的,不是给张氏捶肩捏骨,就是问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还问起自己离开上海后,张氏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事,年后生的是什么病,病情怎么样了,是否已经治愈,哪一天出发乘船北上的,路上都经过了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风雨险阻……啰啰嗦嗦一大堆。难为张氏一点不耐烦都没有,还笑吟吟地回答着孙女的所有提问。

    张氏听说碧莲与卢明章都已脱籍,也非常高兴:“这是皇上的恩典,两个孩子都要惜福,尤其是明章,日后要好好读书,若能考得功名,也不枉玮哥儿与琇姐儿的一番好意。”

    卢妈都激动得快掉眼泪了,自己想寻求用歪门邪道的方法脱籍是一回事。但因为立下功劳,由贵人恩赏脱籍,那绝对是天大的体面!她都快跪下来给赵琇磕头了。赵琇死活扶住了不许,她才作罢,但脸上的笑容是止都止不住。想到至今仍不良于行的丈夫,她的心里就格外酸楚,若是早知道有这一天,丈夫卢昌秀会不会后悔当初纵容长子犯下了那么多过错,以致前途尽毁?

    不等卢妈伤心太久。碧莲与明章也过来了,母子三人相见,自然是欢喜不已。赵琇也为他们开心。还笑着跟张氏说:“可惜哥哥进宫斋宿去了,还要过两三天才能出来,不然咱们一家团圆,岂不更欢喜?”张氏笑着点头。

    在这一片欢欣的时刻。有个不大合时宜的人影从正屋东暖阁那边走出来。犹犹豫豫地看了赵琇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说话地伫着。

    赵琇见到他,愣了一愣。怎么赵泽也在这里?难不成是祖母带他来的吗?

    果然张氏接下来就告诉她:“赵玦的案子定下后,原本身边侍候的人不是被抓起来,就是各自散了,泽哥儿身边一个人也没留下。长房柳姨娘虽是旧仆,有意送他回京与家人团聚。但你煜大伯却不答应。我想着我们横竖是要上京的,不如带上他一起坐船算了。他父亲虽不成器。但这孩子倒还是个明白人,如今也不象从前那般糊涂了。我已经将当年他祖父与母亲做过的事告诉了他,还叫珍珠嫂来作证,他已经明白了谁是谁非,如今也是羞愧不已。”

    赵琇看向赵泽,果然看到他面上带着几分羞愧的表情,再看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衰弱了许多。当年他被家人丢在长房,过了两年软禁的日子,爹不疼,祖母不爱,就连本来是帮手的柳莺都很少管他,那时候他过得那么可怜,腰杆还是直的,说话也是大大声的,看人的目光也不闪避。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他有些佝偻着身体,仿佛羞于见人般,似乎原本支撑他的某种信念,已经完全消失了。

    张氏还对他说:“我让你在里间休息的,你怎么出来了?你爹那回把你打得太重了,虽然你如今瞧着伤势已经好了,其实伤了元气,不比从前身体康健。你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在通州又吹了风,瞧你脸色难看成这样,还不好生歇着么?”

    赵泽低着头道:“曾祖母不必担心,我没事的。姑姑都回来了,我又怎能在里间躺着呢?”

    赵琇听着他这称呼,心里暗叫不妙。这几个月他们兄妹不在祖母身边,赵泽年纪小,际遇可怜,又有救人的功劳,兴许祖母是生出怜爱之心了,竟然容他继续叫自己曾祖母。赵琇心里不禁着急起来,转念一想,便对赵泽说:“你才进京,不知你家里的事,你都打听过了吗?”

    赵泽愣了愣,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父亲被判了斩首,祖母和弟妹们都是流放,只有我与演弟被赦免。”

    赵琇便告诉他:“你打听得不错,你父亲的案子确实是判了斩首,上月已经行了刑,尸首是莲姨娘带着几个旧仆收殓的,葬在哪里我不知道。你祖母和妹妹,还有小钱姨娘母子几个,都是判的流放,因大行皇帝开恩,念在你父亲曾经招供过同伙的份上,赦免了你跟你大弟弟的刑罚,其他人没有这个恩典,都在大狱里等着流放呢。不过我见你弟妹们年纪都还小,祖母又来信说,你曾经救助过她老人家,因此我与哥哥商量了,花钱收赎了你几个弟妹,都让你大弟弟带走了。莲姨娘抱走了你最小的妹妹,打算投靠娘家去,已经离开了京城。剩下你祖母和小钱姨娘,我只听说你妹妹问从前的闺中蜜友借了银子,把你祖母赎出来了,小钱姨娘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赵泽很是吃惊,但也十分感动,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琇面前,向她磕头:“赵泽感谢二叔与姑姑的恩情!”他还在为祖母与弟妹们的境遇忧心,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曾祖母张氏求助,万万没想到,赵玮赵琇兄妹已经把他的弟妹们赎出来了,连祖母牛氏都脱离了牢狱,至于小钱姨娘,那是庶母,又素来对他不慈,倒也没什么。

    张氏很是感慨地对赵琇道:“你们兄妹做得很好。虽然两房人之间多有夙怨,但几个孩子毕竟是你祖父的血脉,救下他们的性命。也是做孙女的应该做的。”

    赵琇没有露出异色,只是对赵泽说:“你别向我磕头,我也当不起你这一句姑姑。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只管叫我哥哥侯爷,称我一声赵姑娘吧。”

    赵泽一愣,脸色都白了,他看向张氏。张氏也有些吃惊。她看了孙女一眼,嘴巴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

    奉贤赵氏族人尚且坚拒承认赵泽是赵家子孙。生怕会跟大逆罪人扯上关系,更何况是有着弑父杀母之仇的赵玮、赵琇兄妹呢?她同样深恨赵泽的父母,只是可怜这孩子不容易而已。但无论如何,还是亲孙子、亲孙女更重要。赵玮已经是建南侯。不能让外人说他有个谋反的堂兄。老郡公也不能有一个谋反的孙子。

    赵泽看着张氏的反应,心里已经灰了,想想两家有血海深仇,自家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形,又怎能再奢望能认祖归宗呢?曾祖母愿意对他和善,一路带他上京,又为他请医用药,已经是意外之福了。他不该得陇望蜀。

    想了想,赵泽打算告辞了。他说:“我放心不下家里人,想早些找到他们。”

    他这样说,张氏也不好再劝,只是命人把他的包袱都带出来,又给了他一些盘缠,还要再派两个人跟着他。但赵泽都拒绝了。

    赵琇便说:“我让人上外头给你雇辆车吧?雇上两日,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好歹有个车夫陪着。”反正这车夫只是外人而已。

    这一回赵泽没有拒绝,张氏立刻就让人去比较熟悉的老牌车行连人带车雇了一个比较老成的车夫来,付了三日的费用,让他跟着赵泽。赵泽便坐着那车夫的车子离开了赵家小宅,趁着还未到宵禁的时候,先到外城闹市区,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打算明日一早起来,就去大理寺探视母亲。

    赵琇在家,也开始劝说张氏:“赵泽虽可怜,但毕竟是仇人之子。他保护您不受他父亲的伤害,我们为他收赎弟妹,祖母您又救过他的性命,治好了他的伤,也算是扯平了,今后还是少打交道吧?”

    张氏叹了口气:“我心里何尝不明白?你放心,方才你跟他说话,我也不曾反驳过半句,就是不打算认他的意思了。只是他毕竟是你祖父的血脉,如今他一家子也不知过得如何,功名是不能指望了,他年纪又小,日后还不知作何营生,若是饥寒交迫,我这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的。”

    赵琇郁闷了:“那您打算怎么办?别告诉我,您打算供养他一家子。赵玦犯的是谋反大罪,难不成他死就死了,家人儿女还能得享富贵?那叫世人见了,象个什么样子?朝廷上会不会有非议?祖母,您若是心软,尽可以多多接济贫苦人家的孩子,但还是不要对赵泽太好比较好。哥哥年少袭爵,本身在朝中就立足不易,咱们就算不能帮上他的忙,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呀。”

    “我当然不会让人说你哥哥的闲话。”张氏犹豫了一下,“上京的路上我就想过了,赵泽如今身子不好,就先让他在京里休养上些日子。等他好了,大可以带着一家老小回奉贤去。赵氏宗族虽然不肯认他,但也不会欺辱他,他在那里度日还是不成问题的,奉贤认识他的人也少些,只要他愿意脚踏实地,大可寻一份差事养活家人。我们家既有茶园,又有作坊,哪里不能安置他们兄弟?”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祖母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就不知道赵泽家人会怎么想了,这种事自然要由他们自己决定。”

    不是她小看牛氏赵湘他们,他们若是甘心老老实实过一辈子的,也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了。

    且不说赵琇祖孙俩如何,第二天一大早,赵泽就爬起床来,用过简单的早饭,便坐车往大理寺牢狱去了。只是到了那里之后,他想请求探视蒋氏,狱卒却给了个让他全身冰冷的答复:“你是蒋氏的儿子?怎么这时候才来?蒋氏月初便因病重不治死了,本想通知家属,却找不到人,找她娘家兄长,她兄长一家都已离开了京城。天气越来越热,尸首总不能一直放着,我们便叫人寻了张席子来,将人一卷,丢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赵泽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支撑住身体:“我那时在外地,并不知情……难道她的其他儿女就没来探视过她么?”

    狱卒笑了:“若不是你来了,我们还不知道她原来有儿女呢,从前只见她娘家人来过,夫家是从没见过人。听说她丈夫犯了谋逆罪,已经被斩首了,家眷流放,想必也是有心无力吧?”他上下打量赵泽一眼:“且慢,你既是蒋氏之子,那就是大逆罪人之子了?你多大年纪了?怎不曾被判刑?”

    旁人对他耳语了一番,他才明白了:“原来是先帝赦免了你,你也算是走运了。你娘早就不在这里了,赶紧走吧。”

    赵泽惨白着脸问他:“我母亲……被葬在乱葬岗何处?”

    那狱卒又笑了:“你这孩子问得有趣,既然是乱葬岗,还分是何处么?我们每个月不知抬多少人出去,哪里记得这许多。快走快走,我还有事要做呢。”

    赵泽失魂落魄走出了大理寺衙门,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今日的风格外冷。(未完待续。。)

    ps:  犹豫了好久,在“蒋氏被娘家人草草安葬”和“蒋氏被弃尸乱葬岗”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寻亲

    车夫拉着系马的缰绳,见赵泽一动不动地站在衙门前的路旁,整个人如同木雕一般呆滞,面上却落下两行泪来。他有些担心地问:“这位小爷,你没事吧?”

    赵泽抬起头望他,满面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然赵泽如今已经知道自己母亲确实害了小二房的叔祖夫妻,还有那许多下人及船工,可她毕竟还是他的母亲。她在大理寺牢狱中待了这许多年,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便是犯下了再多的罪孽,也可以弥补一二了吧?为什么母亲最终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结局?蒋家人当初为了救母亲,可以拼着牺牲数名子弟的官职前途,同样是为了保证父亲不会休妻,甚至跟着父亲投靠颖王府,为什么如今却要将母亲弃之不顾?即便舅舅舅母们怨恨母亲连累了蒋家,那外祖母呢?怎么也不能让她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呀。

    赵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觉得心里的怨忿越来越大,必须要寻蒋家人问个明白。方才那狱卒说,母亲的兄长已经离开了京城,那是不是所有蒋家人都走了?一个下人都没留下来?难道他们就没想过母亲在牢里会如何么?他不信,蒋家在京城经营数十年,家族中子弟出仕者众,家大业大,即便两位舅舅受了颖王案牵连,丢官去职,那族中其他不曾涉案的人呢?即便所有人都官职不保了,蒋家在京城的房屋、田地、店铺等种种产业,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脱手的。必定还有人留下来处理这些庶务。

    赵泽快步跳上车,往蒋家从前所住的街区进发。

    然而当他到达从前蒋家的宅子门前时,他还是失望了。蒋家的宅子已经换了新主人。宅中下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店铺也都全部易主,想必田地也不例外。蒋家将下人都带走或发卖了,走得实在是干净。他只得再去寻蒋家几名族人的住处,甚至连几户姻亲那里,也都去过了。族人们都不见踪影,倒是有两家姻亲未受影响。还留在京中,但主人一听说他的身份,都不愿与他打交道。纷纷命人将他赶出门去。

    他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家的老仆,是小时候就打过交道的,见他可怜。才多说了两句:“蒋家人都走光了。人人都觉得,若不是从前蒋老爷为了保住女儿,做了糊涂事,蒋家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一个官职都没保住,因此都深恨公子的母亲。公子还是别再找蒋家人了,找了也没用。蒋老太太没了,是在回乡半路上没的。如今的蒋家。即使还有人在京城,也没人在意你母子三人的死活。”

    赵泽哽咽着问:“外祖母也去世了么?怎会如此?”他低头拭泪。却怎么也拭不干净。哭了一场,他才问那老仆:“你可知道我祖母和妹妹他们在何处?”那老仆摇头:“演哥儿倒是来过家里,想要借些银子。老爷那时在衙门,太太听说是他来了,直接就让人把演哥儿赶走了,不许他再来,自然也没问过他住在哪里。不过我看他当时的穿戴,想必过得不怎么样,衣裳都是旧的不说,鞋子是市集里卖的最便宜的货色,雇的车还是破的。”

    赵泽听得更难受了,倒不是为赵演,他们兄弟素来感情不睦。他只是觉得,父亲已死,他又在南边,祖母身边就只有一个赵演还能顶点事,祖母又一向疼爱他,他吃穿的必定都是最好的。可即使是最好的,赵演也只能穿旧衣,着粗糙便宜的鞋子,坐破车,其他人的境况可想而知。

    可他心里再难受,如今也无处寻人去,只能灰心丧气地离开了。他有心要去寻从前交好的人家打听祖母与弟妹们的住处,可那些人家不是在谋逆案里一并倒了霉,就是见了他恨不得直接拿大扫帚赶他出门,偶尔遇到一两家勉强可以说话的,对方又不清楚,只知道赵演曾经上过门打秋风,得了几两银子离开,却没提自己住在何处。

    赵泽清楚,这样胡乱打听是没有用的,官宦圈子里,恐怕已经没有能帮上他忙的人家了,他要找人,还是得到庶民聚居之处寻找。可京城这么大,他孤身一人,要如何找去?细想之下,不得不回头找二房求助。

    他二次上门的时候,张氏刚刚在孙女的陪伴下去广平王妃吊唁回来,因大哭了一场,有些脱力,早早回房歇息去了,因此赵泽这里,就只能迎来了对他不大感冒的赵琇。

    赵琇听完他的请求后,想了想,有些冷淡地道:“我们家上京也才几个月,平日来往的统共也没几家人,这种事未必能帮得上你的忙。不过我听说,大点的城市里,总有些地痞一流的人物,只要给他们银子,他们自会为你办事。你就雇几个人大街小巷地打听一番又如何?”

    赵泽吃了一惊:“这种事要如何打听?便是雇来几个人,京城这么大,他们要如何找呢?”

    赵琇白了他一眼:“这个容易。你妹妹们离开刑部大牢后,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坐了谁家的车,总会有人看见吧?雇的人若是能干,自会一路打听。你又说,赵演曾经去过几家认识的人家里打秋风,那他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哪条路,总会有人看见吧?这种事需要熟悉本地的人来做,你没有门路,自然觉得困难,可对有些人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赵泽恍然大悟,忽然觉得很佩服。这位已经脱离关系的小姑姑,年纪明明比他还要小几岁,但知道的事却比他多很多,实在是让人惊叹。

    不过赵琇提供的这个方法,他还是有些疑虑。他长了这么大,就从来没跟流氓地痞打过交道,下意识地觉得那些是坏人。如今要他去雇那些人帮忙打听家人消息,他心里总觉得别扭,更担心两个大妹妹渐渐长成。若叫地痞们看见了,反倒麻烦。

    赵琇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如今他兄妹几个已经不是官家少爷小姐了,将来还不是得抛头露面地讨生活?讲究这么多,日后怎么活?

    她又给赵泽提了另一个建议:“我看你手头还有些银子,不如上刑部打听打听。你们家被抄了,奴仆也被没入官中发卖,不知卖光了没有。他们有些人是在你弟弟被放出来一段时间后。才被抓走的,也许知道你弟弟租了哪里的房子。”

    赵泽闻言大喜,忙向她又鞠了一躬:“谢姑娘指点。老夫人、侯爷与姑娘的大恩,赵泽此生没齿难忘!”

    赵琇瞥了他一眼:“我不必你感我的恩,只愿你真是我祖母所认为的那样明白事理,知所进退。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找到家人后。好好过日子吧,你自小读书识字,带几个蒙童,给人做点抄抄写写的工作,若是算数好还可以给人做账房,想必还是能养活家人的。不过京城居大不易,你身无余财,若是能带着家人回老家。那里好歹还有几个老亲,赵氏族人即使不愿认你们。也不会看着你们饿死,日子应该可以过得比这里轻松些。你好好考虑吧。”

    赵泽顿了一顿,心中已经明了。二房兄妹想必都还在记恨他父母的所作所为,虽然曾祖母慈爱,但他实在不该再上门来打扰她老人家了。

    他向赵琇行了一礼,无言告辞,直接去了刑部。赵琇则回了祖母房中,委婉地向张氏禀报赵泽的来意,却瞒下了自己跟赵泽说的话。

    张氏叹了口气:“蒋氏居然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还真是报应!”她也有些不明白:“蒋家当初那般疼惜女儿,怎的如今翻脸翻得这样快?即便不愿再保她了,好歹她死了,也该把尸首领出来,好生安葬了才是。蒋家老太太去世了,也就罢了,两位蒋老爷可都是蒋氏的同胞亲兄弟呢!”

    赵琇不以为然:“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得了这么多吗?蒋氏本来就是要死的,现在死了,虽然没有葬身之地,却还保住了全尸,不然活到秋后问斩,身首异处,蒋家人又走了,不也一样是要丢乱葬岗吗?依我说,这是她罪有应得。当初她能苟活,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事实上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张氏嗔道:“这样粗俗的话,你是从何处学来?往后不许再说了!”

    赵琇笑着答应了,马上扯开了话题,免得祖母揪着这件事不放,说教上半天。

    赵泽很快就到达了刑部,问及当日被发卖的仆人,才知道原来这衙门里的规矩,是这头把犯官奴仆拉来,那头最多隔一两日,就会发卖了,官家也没有这许多银米去养活那些人,因此他家中的男女仆妇,早就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年老体弱的,始终卖不掉,如今只替官府做些粗活、脏活,过些日子若还没有人接手,就要打包送到京城周边几个矿场做工去了。

    赵泽见到了这几个老仆,很快就认出了他们,其中有与他结过怨的,也有跟他好的,见了他,都活象见着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扑过来抱着大腿求他赎他们出去。

    赵泽看得心酸,算了算身上带的银子,一咬牙,就把人都赎出来了。离了衙门,他问起他们可有人知道祖母弟妹们的住处,总算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地址。

    当他跟着这些老仆,抵达牛氏、赵湘与赵演他们租住的小院时,赵演正背着个包袱,在门口与妹妹赵漫说话。赵漫死死拉着他,哭着不许他走:“哥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她们都把我当丫头使唤,赵湘还威胁说,若我不听话,就把我卖给傻子做媳妇。哥,我好害怕!”

    赵演愁眉苦脸地道:“妹妹,那丫头就是吓吓你而已。你才多大?要卖也是卖她自己。我不走不行。娘身体不好,在牢里已经受了几个月的罪,还要流放去西北苦寒之地。从前我们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如今我既然筹够了银子,自然要将她赎回来。我会快去快回,你且忍着些,待我把娘救回来了,我们一家就能团圆。到时候,大不了不跟他们过了,我们回老家投奔舅舅去。”

    赵漫犹豫着,哭着放开了他的袖子,虽然还是很害怕,但还是愿意放哥哥走:“那你快去快回,一定要把娘带回来……”

    看着这对兄妹的情形,赵泽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赵演、赵漫虽然对他不好,处处算计他,排挤他,但他们对生母小钱姨娘,却是真的孝顺。哪怕她被流放了,他们也要想办法将她救回来。

    相比之下,他真的很想知道,同胞妹妹赵湘心里是怎么想的?蒋家人走了,祖母牛氏不喜母亲蒋氏,他这个儿子在外地,可赵湘还是母亲的女儿,她可曾去看望过母亲?她是否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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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