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纳卡的世界
和当初在加拉迪亚世界“调教”玛哈一样，琼恩的灵魂终于承载得起初火了。
不一样的是，艾斯伯恩世界更深，蕴藏于世界中的超然之力又克制着初火之力，这让琼恩的“灵魂燃点”更高。直至琼恩无比坚定的奉献出自己，才终于将初火之力灌注到他灵魂里，将他点燃，在这之前，从激活黑石到点亮玛莉安，再到以初火之力唤醒无数凡人，都只是铺垫。
这还不是高照一个人完成的，多亏了小唧和希伊兰蒂，而现在也不必只靠他们这三个了。
琼恩并没有死，不过结果是什么，现在还没办法定论。
就像营火虽然点燃，高照却还不能把妮维雅、玛哈、阿斯旺、葛瑞丝和陶德他们拉进来，更没办法把其他护火者，乃至吉拉古特和松加德的大军拉进来。
现在的他也只是精神投影，能动用的力量并不多。
解决眼前这个掠食者还是轻松的，高照没在他身上感应到太强的力量，但他没急着动手，太多疑问还得靠这个家伙来解答。
“篡神者？”
白袍掠食者被高照这话激怒了，抬手射出一道白光，同时怒吼：“你这是无比卑劣的污蔑！”
白光在距离高照身前半米的地方弥散成烟气，对高照而言就是打开冰箱那一瞬间的微微冷气而已。
掠食者终于意识到双方的力量差距，连连退步，僵立着的机器人轰然启动，围向高照。
“我们纳卡赛克是纳卡的子孙，我们守护着纳卡，为祂照管整个世界……”
有了机器人帮手，掠食者觉得安全了些，开始反驳高照：“外神，你难道以为你控制的这种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你真是大错特错！”
“他们叫纳卡希尔，只是我们圈养的低等生命，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高照大剑拄地，展开金光屏障，将冲上来的机器人挡住。
看起来他也被这些机器人困住，一时冲不出来。
掠食者更为安心，伸展手臂，语气无比自豪：“看看这座天空之城，它叫纳卡赛尔，它不过是纳卡褪下来的一层皮，可带着的力量和智慧，都远远超越了那些纳卡希尔能够理解的范围！”
“你操纵着纳卡希尔来到这里，是把这纳卡赛尔当成这个世界的中心，当成纳卡本身了，对吧，哈哈！”
“这又是你犯下的一个大错，纳卡赛尔只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只是我们的宿舍。真正主导着这个世界的，是深埋在大河对面那座高地里的纳卡塔！那是纳卡留在世界的心脏，是祂控制着这个世界进行呼吸的嘴！”
掠食者的语气变得低沉：“外神，你在这里只会一无所获，趁早离开的话，还能获得纳卡的原谅，像你这样窥伺世界的外神，我们已经见过了。”
“再不离开，等纳卡塔的力量传送过来，就算你是外神，现在的你只是虚假的……幻象，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作了虚弱的恐吓之后，掠食者再诉诸理性：“这个世界没什么特别的，对你这样可以侵入世界的外神来说，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哪怕为此遭受一点损失，都是划不来的。”
高照吐了口气，金光鼓荡，渗进机器人的体内。
这些机器人都是由简单的铁板、齿轮和连杆拼装起来，外形极为简陋。
它们和曙光城的雪人一样，都不是靠电力驱动，而是靠蒸汽。当然跟雪人相比，它们的蒸汽驱动系统要更精密一些。
至于蒸汽从何而来，它们跟雪人就有所区别，雪人有大号的锅炉，需要添加燃料，在这些机器人身上看不到类似的装置。但高照感应到每具机器人内部，都含着一点“冰雪与风暴之神”的力量。
那该是类似掠食者身上那种发着白光的石头，和雪人一样，应该可以吸收蒸汽乃至热量，转换为蒸汽驱动身体，同时也是控制系统。
高照猜测，这些机器人应该是从蛇身上的蒸汽核心炉上获得蒸汽，所以没必要再在身上加锅炉。
所以跟夺取雪人的控制权一样，只要让初火之力渗进这些机器人的核心，将其中的力量驱散，就能控制住它们。
如高照所料，在白袍掠食者急速转为惊恐的视线中，缕缕金光自机器人的接缝中溢出。这些粗糙的钢铁人偶一具具失控，在剧烈的震颤中瓦解成一堆堆破铜烂铁。
高照招手，若干点金光自零件中升起，落到他的手中。
那是一颗颗半透明如钻石般的石头，比黑石的石芯更晶莹剔透。
“你亵渎了纳卡之骨！”
白袍掠食者已经退到了高台上，背靠着墙壁，惊惶而无助，却还在恐吓：“纳卡不会放过你的！你会被纳卡一口吃下，消化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纳卡之骨……
高照叹气，怎么老是跟骨头打交道呢。
听起来这个世界就是所谓的“纳卡”本尊，让高照更好奇了，全貌会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白袍掠食者应该是相当于祭司阶层的高级干部，继续套话恐怕也套不出什么，直接硬上吧。
高照挥出一道金焰，正中掠食者胸口的白光。金焰将两人连接起来，源源不断的金光渗入白光中，让白光急速变色。
“不……”
掠食者惊恐的大叫，两眼亮起炽亮白光，同时他张嘴喷出一道粗壮白光，胸口那块“纳卡之骨”里的白光也沸腾起来。
这毫无意义，高照只是将罩住自己的金光屏障微微向外扩展了一些，就将这些白光焚作冉冉烟气。而胸口那片白光，也在这样的力量下，瞬间染作金黄，渗到掠食者体内，连带两眼的白光也换了色。
那一刻，无数惨嚎在高照的初火之力下响起，似乎碾碎了无数灵魂，同时也触动了这些灵魂关联着的一个强大存在，那个存在冰寒深邃，给人一种自天穹和大地同时坍塌的威压感。
原来不是只有这个掠食者面对自己，在他之后，还有众多掠食者祭司与其心灵合一。
而且，纳卡感应到了……
高照没有理会纳卡，那家伙就像浑浑噩噩的巨兽，并没有精准追索的能力。
初火之力直接渗入掠食者的灵魂，烧灼着意识，让掠食者的记忆层层浮现。
高照用上从妮维雅那里学来的“搜魂术”，开始查探这个世界的更多秘密。
首先他看到一幕奇异的景象……
一块冰冻大陆，像倒扣的碗浮在虚无之中。
大陆下方，也就是碗口位置，布满嶙峋而残缺的断口，像是从星球上硬生生扯出来一块。
大陆底部是无数类似藤蔓的构造相互交织，拧成发辫状垂落。如果星球还是完整的，发辫末端恰好就在地心位置，那里并没有星球该有的铁核，而是无尽的白雾。
这是来自白袍掠食者的视角，跟景象纠缠在一起的是震撼和激动之类的狂热情绪，如高照所料，这颗只剩下“头盖骨”的星球，正是掠食者嘴里的“纳卡”。
所以他难以分辨，那些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像蛇一样蠕动，如呼吸般闪烁着白光，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掠食者因为狂热信仰而产生的幻觉。
这倒不重要，高照在掠食者的记忆里又有了重大发现。
那是个钢铁巨人，跟原始简陋，很契合蒸汽朋克画风的雪人和机器人不同，从头骨到躯干再到手臂都非常精巧而细致，完全属于后现代科幻画风。
这个钢铁巨人蜷缩着埋在地下，只露出脑袋的上半部分，但从远景图来看，仅仅只是露出地面的那一点，尺寸就快接近太阳高地……
对，就是太阳高地！
想起之前在空中看到的景象，感应到的强大力量，高照明白了，正在急速抽取热量，让艾斯伯恩世界朝着零下上百度低温变化的那道白光，就是来自太阳高地，来自这部怪异机器人。
刚才掠食者说的是……纳卡塔，纳卡的心脏，以及用来呼吸的嘴？
来不及挖掘更多秘密了，必须尽快阻止纳卡塔。
四十二章 火种的考验
掠食者祭司发出凄厉惨叫，胸口的圆石咔咔开裂，七窍溢出焰火。
身为神职者，他的灵魂显然比琼恩强韧得多，但跟琼恩不在一个频道上，根本承受不住初火之力，在高压的重压下开始溃散。
等暗金焰火将他整个包裹，烧成一团人形火炬时，高台下的上百部机器人也相继崩裂，炸成无数零碎。
颗颗泛着金光的晶石落到高照手中，这就是祭司所说的“纳卡之骨”。跟琼恩他们在煤块里找到的黑石相比，都能沟通凡人灵魂，承载超凡之力，但这个显然“纯度”更高，而且不必由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激活。
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对巫师而言，只有具备这种特性的物质，才能带回异度天宇，成为巫师材料。
高照略略欣慰，之前在艾斯伯恩的投入，只是出于在“做个好巫师”这条道路上，属于“好”的这一面，出于希伊兰蒂的期许。
现在他总算将这条道路上属于“巫师”的这一面补全了，他可以理直气壮的以巫师身份，投入更多力量，因为这里有出产。哪怕这材料其实没多大用处，也总有点价值，至少能在深海集会所里换点深海点数。
将初火灌入这些晶石里，一颗颗变成火球，悬在空中，绕着高照打转。
接着火球一颗颗投入高照身体，延伸出条条焰芒，勾勒出一个简陋的多面体模型。
焰芒弥散，火球融为一体，变作火人，又转瞬消去，高照的身影重现。
“我真是聪明……”
高照微微自得，刚才他灵机一动，发现将初火灌注到晶石里，可以让它们拼成稳定结构。
这不是承载自己精神投影的绝佳载体吗？
跟单纯的精神投影比，现在不仅有了实体，还因为是复合结构，可以承载更高的伤害，同时发挥更大的力量。
刚才的掠食者祭司充其量也就是见习学徒的水准，高照估计，按艾斯伯恩世界的深度算，即便是这个世界的主体纳卡，力量层级最高也就是液化巫师。那么在祂之下的祭司乃至大主教之类的神职者，再强大也不会超过高阶学徒。
现在进入艾斯伯恩的精神投影只有初阶学徒层级，有了这个“晶石模型“，一下子就提升接近中阶学徒的水准，加上杰格拉格大剑，应该能与那个”纳卡塔“一战。
不过在那之前，先得夺取这部“纳卡赛尔”，也就是“纳卡之皮”，不然他可没办法以这种复合状态直接飞回太阳高地。
高照拔起杰格拉格大剑，缓缓举步，花了点时间适应全新的身体。
高照身后，螺旋剑插在琼恩的胸口，还在熊熊燃烧，这不是营火的正常状态，严格说也是一种投影，不然高照就可以把奥贝德和丁妮那些护火者拉进来了。
护火者能拉进来，那么从妮维雅到奥丽维拉，再到玛哈，以及他的三个学徒，就都能进来，那事情就变得无比简单。
他踏上高台，打量了一会上面布置的若干座控制台。
一张张铁板拼凑的高靠背椅，加上半圈同样是拼出来的铁桌，铁桌上镶嵌着星星点点的晶石。看得出跟雪人是同样的控制原理，只是没有纯粹的机械控制装置，这里应该是总控室，通过晶石与后面各截蛇身的控制室相连。
十多张铁桌上的晶石分布格局是一样的，每张铁卓应该都对应了一截蛇身。另外几张铁桌的格局不一样，估计是控制其他系统的，说不定就是远程遥控那些掠食者和雪人。
这种晶石只具备控制功能，每一截蛇身的蒸汽核心炉里，肯定还有更高级的晶石，不仅能吸收热量，还能将热量转化为浮空飞行的能力。
高照心口热了起来，如果能把这条钢铁巨蛇夺为己有，拉进异度天宇，那真是……发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也就不去夺取控制台上的晶石里，高台之后还有道钢铁大门，在那之后应该就是蛇头区域，这群自称“纳卡赛克”的首脑层，应该都在里面。
当他走到离大门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时，忽然停步，催动初火之力，杰格拉格大剑燃起金焰。
他感应到铁门之后，一股凶猛之力正在汇聚，越来越强大。
铁门喀喇喇作响，开始出现灰白裂痕，一条又一条，很快给大门挂上一张蜘蛛网。
下一刻，哗啦脆响，铁门炸成无数碎片，裹在汹涌的极寒之潮里，朝着高照急袭而来。
寒潮
这股寒潮将整个空间罩住，高照避无可避，而且他背后还有营火，精神投影被摧毁了不要紧，营火灭了，可找不到第二个琼恩去点燃。
杰格拉格大剑横在身前，喷发出更为炽亮的金芒，凝结成一道巨大光刃，劈入寒潮之中。
高台上下卷起狂乱气流，极寒与炽热两股力量冲撞不休，像是两个巨人扭在一起捶打，地板、墙壁、天花板被冲击得片片凹陷，块块崩裂。
高台上的控制台片刻间不是被扯到空中，就是被拧成麻花，碎烂铁片噼噼啪啪溅射着，许久时间都没有停息。
极度的混乱中，唯有高台下的营火屹立不灭。
等两个巨人充塞了每一寸空间，撑得四面舱壁都要开裂时，这两个巨人也终于撕扯成无数碎片，相互融在一起，弥散成浓稠白雾。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急速抹去白雾，高台上立着又一个白袍掠食者。
跟之前的掠食者不同，这个人有头发和胡须，但已是雪白，脸上皱纹密布，显得极度衰老。
他将一根铁管当做拐杖拄着，佝偻着身躯，浑浊的双眼紧紧盯住前方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散落了若干颗晶石，不再是半透明的状态，也没亮着白光或者金光，而是灰暗碎裂，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好一会，确认那些晶石上没残留着与极寒相克的力量，才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高台下的那团营火。
少年还躺在地板上，胸口插着怪异的螺旋剑，人和剑都蒙着层淡淡金焰，随风飘摇，有如风中残烛。
老掠食者皱起了眉头，铁管一顿，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地板开裂，急速向高台下延伸，眼见就要伸到营火处，将人、剑以及金焰一同吞没。
火焰，暗金色却亮得耀眼的火焰喷涌而出，又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朝霞般的金光。
撕裂地板的力量在金光下消散，一个身影从焰火中跨出，在螺旋剑上拔起大剑。
高照又回来了……
刚才他的精神投影即便附着了一层“晶石骨架”，也仍然被这个老掠食者发出的极寒之潮击碎。
出乎他的预料，这是等于高阶学徒的力量，只比纳卡这个世界主体低一层。
这不合理……
当然现在不是研究问题的时候，现在的高照依然是精神投影，加上晶石骨架都不是对手，他得另想办法。
“邪恶的外神，感谢你送来让纳卡晋升的力量。”
掠食者用苍老的声音说：“上百年前，我就跟外神打过交道，那次遇到的应该不是你，但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做准备了。”
“我们不知道你从何处来，但很显然，你跟上次遇到的外神不同，你的力量恰好跟纳卡是两个极端，所以……你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纵然你是神祇，我们也毫无畏惧。”
掠食者的语气悲壮而坚定：“你能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力量不多，这给了我们机会，团结一心，保卫纳卡，保卫整个世界的机会。”
在他握着的铁管拐杖上，点点白光亮起，似乎连接到了无数灵魂，正自那些灵魂中抽取力量。
在此时的景象中，老掠食者显然不是反派，毕竟没有说太多废话，正准备动手。
高照苦笑，相比之下，他更像是反派。
不……他就是反派，他是来破坏世界，最终召唤来灭世之力的“信标之神”。
“纳卡赛克……”
高照还是要说点什么：“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一点都没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身影略略虚化，这是他在极短时间内抽离了大部分意识的结果。
即便有十倍的时间差，他还是在转瞬之间做好了准备。
当老掠食者又举起手里的铁管拐杖时，他也举手握拳，再骤然展开。
背后的营火里，螺旋剑上噼啪爆鸣，一点火星飘下，沉入琼恩的体内。
高照拿出了他压箱底的战略物资……火种。
作为传火者，他还有一点火种，原本没想过用在这个世界。毕竟艾斯伯恩预定要交给尤琳，在这个世界释放火种，必然会留下痕迹，如果被尤琳察觉的话，自己的跟脚……也就是起源之地的秘密，说不定就要暴露了。
不过现在他别无选择，就此放弃的话，损失太大，也没办法跟希伊兰蒂交差。
火星落入琼恩体内，此刻他才像柴薪一样，噼噼啪啪的猛烈燃烧起来。
老掠食者看不明白这股异状，但本能的察觉到危险，铁管拐杖轰然落地。
浓稠寒潮卷起，又朝高照袭来。
高照仍然没有退避，像上一次那样，又撑起金光屏障。
身后的营火里，琼恩像真的在火堆里焚烧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痛……好痛……”
琼恩的身体剧烈颤栗，那是在拼命忍住翻滚的冲动。
“我……我要……坚持……”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点火星落下的同时，也唤醒了他沉睡在初火中的意识。
“我……我要……”
他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我要站起来……”
看似是很漫长的过程，其实就在转瞬间，寒潮都还没卷到高照的屏障上。
琼恩一跃而起，暗金焰火在他身体内外流转滚动。
“我要拯救……”
他高升喊道：“我要救……所有，值得救的人！”
金焰猛烈鼓荡，缩入他体内，而他也跨出了营火，将螺旋剑留在了地板上。
此时的螺旋剑放射出的金焰更为凝实，滋滋烧灼着钢铁地板。
营火，变成了真正的营火。
四十三章 纳卡的子孙之首
琼恩跨出营火，只觉体内每个角落，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滚动着熊熊火焰，连视野都像在烈火中烧灼。
刚才那种连灵魂都要消融的疼痛已经消失了，现在他感觉到这火焰带来了强大无匹的力量，撑得他快要爆炸，只想冲上去，将高台上那个浑身散发着寒气，下意识就憎恶痛恨的老头撕成碎片。
身影刚刚掠出，一股柔和的热流将他拉住。
并不是立在他前方的那个衣着怪异的人，热流来自身后。
这股热流不仅拉住了他，也吸走了正在他体内肆虐的火焰，让他清醒过来。
自己没死，不是已经献祭给蒸汽之神了吗？
下一刻，他看到前方那个身影散作点点火星，宛如一蓬绚丽的金色礼花。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感觉却完全不同。
最初是在心底，如虚无中生出，挟带着无上威压。
后来是在耳边，温和但又无从抗拒。
现在却听出了距离，跟伙伴们一样亲切。
“当好你的配角，琼恩，现在是我的舞台。”
琼恩转头，呆呆看着那个本该在前方，却散作礼花的身影自身后走来。
这是个灰发黑眸，颇为清秀的青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他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袍，像是童话故事里说的史前世界的神官，却又提着一柄又宽又厚的大剑，剑上焰火飘摇。
青年对他眨眨眼：“听不出我了？我就是蒸汽之神。”
“现在你也可以叫我导师，你已经是我的学徒了。”
大剑扛在肩上，青年迈着沉稳的脚步自他身边走过，接着的话让他的茫然烟消云散。
“一开始我就说过，是火焰与光明带来了蒸汽，现在充盈着你身心的那道火焰，就是我说的火。”
“我不过是把火焰传给有资格拥有它的传火者，你获得了火焰，就看到了光明。”
“更多的疑问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总之你放心，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青年回头笑笑：“哦，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人，不过这会就看我的了。”
“对了，叫导师不习惯的话，也可以叫我院长，或者……晨星大……”
青年还没说完，后面那堆营火再度升腾，跨出一个纤纤丽影。
这是琼恩也非常熟悉的身影，虽然只看到过极为模糊的虚影。
朴素但却雍容的长裙裹住窈窕身姿，长发披散而下，卷曲着如细碎浪花，金属饰环遮住了眼眉，只露出半张脸，如雪肌肤上，红唇正微微抿着，似乎在生气。
这是女神……不，护火者。
琼恩不太明白蒸汽之神，也就是自称导师和院长的青年为什么忽然住嘴，跨出营火的护火者为什么生气，但他明白自己的确不是此刻的主角，乖乖的退到角落里。
琼恩当然不知道，“蒸汽之神”被“护火女神”给怼了。
“晨星大人，你就这么健忘了？只有我可以叫晨星大人。”
希伊兰蒂给高照传去这么一句心语，像是咬着牙说的。
高照一个激灵，赶紧把最后一个字吞回肚子里，再顾左右而言它：“怎么这么急着过来，葬树山那边没问题吗？”
高照现在还是精神投影，艾斯伯恩这么深的世界，他不可能把真实身体投进来，但螺旋剑插着的是正牌营火，这个精神投影的强度要高得多，而且所有护火者都能循着营火投入精神。
“出现了三部巨型机器人，也就是晨星大人说的雪人。”
希伊兰蒂没有继续追究高照的“失语”，不管是她还是防火女，虽然脾气不好，但从不会死缠烂打。
她淡淡的道：“我让那三个凡人分别引导我的力量，破坏了三部雪人的控制台，让它们瘫痪在那，就剩百来个掠食者。”
“晨星大人点燃了营火，营火的力量已经传递到每一块点燃了的黑石上，足够庇护他们，帮着他们对抗掠食者，我就没必要留在那了。”
高照暗暗叹气，营火刚点燃你就跟着过来了，分明是担心得不得了。
什么时候希伊兰蒂会像其他妹子一样，说这种话的时候紧张一点，忧心一点，再撒撒娇呢？
高照这一走神，希伊兰蒂也像是顾左右而言它了：“这个人就是掠食者的首领吗？感觉他身上的力量很奇怪，像是连接着很多……灵魂，跟我们有点像。”
高照这时候才把目光落在自称纳卡赛克的老掠食者身上，刚才的一击似乎耗尽了他的力量，正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用铁管拐杖拄着不让自己五体投地。
拐杖上，曾经放射出浓稠白光的颗颗“纳卡之骨”已经变得黯淡，正零零星星的闪烁着，却只能维持极短时间。
老掠食者还在汇聚力量，但这一次显然力不从心了。
“是有些像，但本质上不同。”
高照说：“他们汇聚起来的力量，是为侍奉神祇，奴役凡人。”
后面的营火再度升腾，一个个身影跨了出来，竟然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不过个个都挺胸昂首，丝毫不显老迈。
“吾王！”
最先跨出营火的老头子正是奥贝德，他哈哈笑道：“这真是个凝练初火的好地方啊，要我们做什么？”
这话说到高照心底里了，如果艾斯伯恩不是又深又极度寒冷，凡人灵魂异常羸弱的世界，他还真不可能在这里步步深入，乃至于用了最后一颗火种。
就是这样的世界，才能让初火得到进一步的凝练。
现在就已经有明显的进步了，没有在艾斯伯恩的一系列考验，即便有琼恩这个载体，也很难在这里点燃营火。
“老头子你少嘴碎，听陛下吩咐就好了。”
丁妮跟在后面出了营火，没好气的数落奥贝德。
老太太自己却又问高照：“要不要招呼葛瑞丝她们，玛哈那边也在问出了什么事。”
高照摆手，就算是妮维雅和奥丽维拉，也只能让精神投影进来，玛哈那边虽然有松加德武士可以做“爆破攻击”，可他的任务并不是消灭这个世界的神祇。
他说：“你们去其他需要支援的地方吧，希伊兰蒂会给你们指引方向。”
刚才小唧已经向他通报了河岸城的情况，她也干掉了两部雪人，正在绕着第三部雪人，寻找下手的机会。但掠食者不少，玛莉安她们的情况不是很妙。
葬树山不说，大深谷和钢铁堡两个地方正在靠自己的力量抵抗，虽然营火燃起，让两个地方拥有的黑石能释放出更大力量，但没有直接支援，死伤必然会很惨重。
被老掠食者称为“纳卡希尔”的凡人，灵魂虽然羸弱，却能通过激活黑石获得初火之力，这样的凡人越多越好，汇聚起来是股强大的力量，高照当然不希望有太大损失。
奥贝德笑道：“有活干就行！”
希伊兰蒂带着护火老爷爷和老奶奶们跨进营火，在营火中捋出根根暗金丝线，每一根丝线都关联到一颗黑石。
她将一簇又一簇丝线分别交给护火者，护火者们的身影在营火中逐一消失，循着丝线，投向那些这个世界的各处角落。
希伊兰蒂再跨出营火，走到高照身边：“现在可以确定了吗？”
高照点头：“确定了，就这个，其他的出来也没意义，都只是终端……哦，载体。”
刚才高照一直没动手，就是在探查情况，感应那道被极寒风暴破坏的大门之后，是否还存在着未知的强大敌人。
高照的感知越过还遮蔽着大门区域的冰寒迷雾，深入到门后。
那是个宛如地下世界的广阔空间，无数人像战阵一样整齐排列，数目绝不少于十万。
高照分辨不出那些人到底是机器人还是活人。毕竟在这条悬浮于天空的钢铁巨蛇里，其实并不存在着活人。即便是还有血肉身躯的掠食者，心脏都被那种“纳卡之骨”取代了，脑子里说不定也藏着类似核晶的“纳卡之骨”，就是具血肉傀儡。
除了这些人，高照还感应到了若干个略微强大一些的个体，勉强算是活人，因为他能碰触到这些人的灵魂。但这些灵魂跟之前被干掉的掠食者祭司，还有眼前这个老头一样，都被奇异而冰寒的力量裹着。从本质上说，他们算是纳卡的神力傀儡，只不过有自己的意志。
“那么，动手吗？”
希伊兰蒂银甲上身，圣女骑士大剑落在手里，催促道：“就算还有不确定的事情，总得先干掉这个吧。”
高照一只手按着剑柄，另一只手捏下巴：“我正在想……”
老实说高照有些头痛，他不确定干掉这个家伙会引发什么后果。
没引发什么激烈的反应最好，反正这家伙就是纳卡的一个终端。之后再跨过大门，干掉蛇头区域的掠食者，截断纳卡对这条钢铁巨蛇的控制，那就圆满了。
问题是这有些一厢情愿，如果激怒了纳卡，让纳卡获得了清晰的指引，降下力量，把这条钢铁巨蛇变成战场，那就麻烦了。
别忘了，还有五座城市的好几万凡人正在抵抗掠食者，奥贝德那些护火者虽然赶去支援了，但摆脱困境总得一些时间。
高照其实想拖时间，拖到小唧和护火者们取得进展的时候。
“外神，您似乎并非残虐暴戾，只知道掠夺的邪神……”
老掠食者终于喘匀了气，抬头看向高照，居然用上了哀求的语气：“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您似乎只在纳卡希尔那里了解这个世界，只听到从他们嘴里说出的历史。以为他们才是人类，而我们……纳卡赛克是他们嘴里的邪恶存在，是吃人的掠食者。”
高照眉毛扬起，这可是个好机会。
他向希伊兰蒂传去“稍安勿躁”的意念，再道：“我对这个世界的确知道得很少，只是应人类……也就是你口中的纳卡希尔的祈祷而来。如你说言，我并非只知道掠夺的邪神，所以我给你一些时间，听听你能说出什么。”
老掠食者吐了口长气，用拐杖撑着，颤巍巍立起，先向高照深深鞠躬，才开了口。
“我叫纳卡斯伊德奇，意思是纳卡的子孙之首……”
“我们信奉的其实并不是纳卡，而是真神，纳卡只是真神留在世界的守护者。”
四十四章 意外的转折
自以为优势很大的时候说纳卡是至高无上之神，一看变成逆风局就赶紧丢出真神，你这话风转得挺快啊。
高照冷笑，自然不信，不过乐得拖时间。
面上当然不能如此敷衍，他抬抬下颌问：“我的祈祷者……也就是你说的纳卡希尔里，也有很多信奉真神，难道这些人对你们而言，也是低等生灵吗？”
叫纳卡德什么奇的掠食者长老怯怯的说：“外神大人啊，纳卡希尔里的真神信仰，不过是我们在上一纪文明里遗留下来的传承。”
“真神哪是纳卡希尔可以碰触得到的呢，他们的身体还是原始的，灵魂还是粗糙的，就像没有打磨过的碎石。”
“不过真神并没有放弃纳卡希尔，在特殊的时候，真神的力量由纳卡推动，在整个世界里猛烈转动，比如说现在。”
“那些做好了准备的纳卡希尔，还是可以成为真神的奴仆，成为我们……纳卡赛克的一员。”
“外神大人，我们纳卡赛克，都是由纳卡希尔进化而来的。我们当然比他们先进、优越，他们对我们而言，当然是低等生灵。”
掠食者长老说着理直气壮的荒唐话，让高照生出对牛弹琴的挫折感。
他继续问：“高等还是低等，这是你们的标准。”
“你们跟纳卡希尔在外貌上没什么区别，甚至说着同样的语言，在我眼里就是同类。”
“你们吃纳卡希尔，纳卡希尔却不吃你们，按我的标准……不，按文明的标准，你们才是野蛮而愚昧的，是比纳卡希尔低等的。”
掠食者长老楞了楞：“吃……”
接着他恍然，拍着额头说：“外神大人您说的是纳卡兹吗？纳卡希尔把他们叫做……掠食者，对，掠食者。”
“外神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是纳卡赛克，不是纳卡兹，哦，掠食者。他们是另一类人，严格说并不是人，是比纳卡希尔更低等的生灵，和纳卡特的本质一样，都只是纳卡的傀儡，当然也受我们的控制。”
高照皱眉，这个纳卡那个纳卡，乱得一塌糊涂，所以说字母文字是低级的呢。
掠食者……应该叫纳卡赛克的长老赶紧解释：“纳卡特就是那些仿照人类身体，却没有血肉的机械，它们是用来监督和压制掠食者的。”
“掠食者又是我们用来监督和压制纳卡希尔的，因为它们不能及时返回纳卡赛尔补充纳卡的力量，所以会分解纳卡希尔的身体补充能量，看起来就跟……吃人一样。”
“其实您可以把它们看成是某种特别的雪原狼，或者牧羊犬，它们只是工具，并不是真正的生命。”
初听这番话依旧是满口胡言，可高照略略回想，觉得掠食者还真是某种经过了初级改造的生化人。
在河岸城那会，操纵琼恩击退了掠食者的进攻，那时候只以为是镶嵌在他们身体外部的石头在控制他们，并没有去解剖分析。
在这条钢铁巨蛇里，刚才干掉的那些掠食者，看得出来心脏的确不是自然的，不是移植的，就是发生了某种异变，很难说还是人类了。
但是……
高照摇头说：“刚才那个家伙呢，那个在这里主持防御的家伙，他应该跟你一样都是纳卡赛克。”
他伸手凭空点点老者的心口：“他和你一样，胸口都有这么大一块石头，是跟纳卡连通的吧？”
“掠食者也一样，只是石头没这么大，从纳卡那里得到的力量比你们小而已。”
“既然都是一样，凭什么说他们是工具，而你们却是有清醒意识，有自我意志的人呢？”
老者看着还挂在裂缝尖刺上的零碎肢体，发出深长叹息：“这是纳卡斯伊米拉，是我的……儿子。他负责守卫神座之门，很遗憾他承受不住外神大人的力量，蒙真神召唤了。”
老者眼里隐约掠过悲伤，让高照和希伊兰蒂对视一眼，他们都捕捉到了。
“掠食者的脑子已经凝固成晶石了，而我们的脑子还在，还是正常的，这就是它们变成工具，我们还是人的原因。”
“在最初的时候，掠食者其实跟我们一样，都是从婴儿长大的。”
“但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接受纳卡的力量。绝大多数婴儿在纳卡的力量中异变，成为纳卡的傀儡，经受住考验的，才会成为纳卡赛克，也就是我们。”
高照在这番话里品出了异样的滋味，听起来在这个“高等人类”的认知里，生存仍然是极为艰难的，甚至是第一位的。
“我的祈祷者们活得很难，但只要你们不操纵纳卡的力量，掀起冻结一切的大寒潮，他们还能活下去，而他们并没有接受纳卡的力量。”
高照的话让老者发出更深长的叹息：“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这个世界在作着无尽的循环。一个世界由纳卡毁灭，再由纳卡在废墟上创造新的世界。”
“每一轮循环里，都会塑造像我们一样的高等人，由我们传承纳卡的力量，再将一些低等人放归到自然里，隔绝他们与纳卡之力的关联。”
“这是纳卡执行的准则，应该是真神赋予纳卡的使命，但以我们微薄的智慧，还想这背后的深意。”
“我们只知道，生存的确很难。对纳卡希尔来说，他们考虑的是短短几十年的岁月，而我们纳卡赛克，要考虑几百甚至几千年的岁月。”
高照摆手：“等等……”
这里就有问题了，按河岸城人的说法，史前世界的毁灭也不过是百来年前的事情，希望城和太阳高地都是在世界毁灭之后不久就建立起来的，哪来的几百几千年？
高照将疑问说了出来，此刻他不只是在拖时间，而是真的想搞清楚。
他对这个艾斯伯恩世界越来越好奇，隐约有种感觉，似乎在这里能获得令他无比惊奇的发现。
老者也有些茫然：“百来年前？”
马上老者就摇着头，轻轻笑道：“纳卡希尔所说的史前世界，跟他们现在的世界，其实并没有断裂啊。”
“世界的循环，是一切回归寂灭，只剩下纳卡，没有我们、没有纳卡希尔，没有一切生命，只剩下一点生命的……印记。”
“百来年前……纳卡希尔的确发展得很快，他们建造的钢铁城市布满纳卡全身，为了维持世界的运转，纳卡启动了抑制程序，稍稍降低了他们的活跃性，把他们的活动空间局限在现在的范围里。”
“当时纳卡也只是把气温降低了八十度，就完成了工作，对祂而言仅仅只是个小操作，只是一次循环里的细微调整。”
“那不是我们主动去做的，我们其实就是纳卡的寄生虫。”
“我们能做的只是充当探针，监测纳卡希尔状况，借用纳卡的力量，帮祂进行维护，仅此而已。”
高照讽刺道：“听起来你们还是善良的牧羊人，不过你们加上掠食者的数目可不比纳卡希尔还少。在那道大门后面，还有成千上万的掠食者，像你这样的纳卡赛克，也有好几百个吧。”
“纳卡希尔终究是自然的人类，而你们却是纳卡这部怪异机器的寄生虫，我很好奇，你们凭什么就认为那些自然的人类卑贱低下，而你们才是尊贵的高等人，就凭你们可以借用纳卡的力量，比他们强大？”
高照的语气越来越轻蔑：“按这个逻辑，纳卡希尔获得了我的力量，也不再是低等生灵了，他们是我的子民，跟你们平起平坐。”
老者的头低了下来，拄着的铁管拐杖又抖了起来，他摇头说：“我……我不明白，我们只是遵照真神遗留下来的意旨，还有纳卡的意志，认识和理解整个世界，履行自己的使命。”
高照哦了声，遗留下来？
老者抬头，跟高照对视，艰辛的道：“真神……已经死了。”
希伊兰蒂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乖巧的不开口，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真神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吗？死这个概念，没办法用在这样的存在上哦。”
希伊兰蒂当然不能理解，克林弗恩里那些古神，比如伊兰娜、恩奇都之类的，说死还有可能，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真神，那是等同于创世、现世和灭世之神集于一身，神外无神的存在，怎么可能死呢？
高照也想纠正老者，真神是不会死的，会死的就不是真神。
老者苦笑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外神大人愿意去看看，或许能明白。”
高照愕然，这个意外他都没料到，还可以去瞻仰真神的遗体？
老者叹道：“我感应到外神大人在某些方面，跟真神有些……相似，所以我猜测……或许外神大人能明白真神的状况。”
高照跟希伊兰蒂对视，瞬间意念传递了几个来回。
希伊兰蒂说：“这是个陷阱！”
高照认同这个可能，又有不同看法：“这个世界也就是纳卡最强了，最多只是把我这个精神投影驱逐出去，什么陷阱没有意义。”
希伊兰蒂很无奈：“晨星大人不必找借口，您就是想去。”
高照尴尬的回应：“还是希伊兰蒂了解我。”
希伊兰蒂接着的意念很灼热：“我也必须去。”
高照劝解：“如果真是陷阱，营火这里需要守着，好吧，主要是那个琼恩，得有人保护。”
希伊兰蒂让步了：“必要的时候，我会马上出现的。”
于是在希伊兰蒂的目送下，高照跟着老者跨入白雾，越过那道被撕扯得破碎狰狞的大门。
大门之后的广阔空间里，平台和梁架交错纵横，都是钢管铁板搭建的，满是锈迹。
老者带着高照走过贯穿空间，悬在半空的铁架通道，下方的平台上，排列着若干方阵，无数机器人和掠食者静静立着，宛如雕塑，只有如微微浪涛的呼吸声潮。
来到一面向内倾斜的铁壁，大门如跳板般降下，原本明亮的白光黯淡下来，门后的空间也变得狭窄。
“真神……”
老者指着门后深处说：“就在最深处，除了纳卡重启循环，创生出我们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看一眼真神，现在不是我们能够踏足的地方。”
好奇心就如一条小号的纳卡，在高照心中翻转盘旋着。
他并没因此放松警惕，先做了仔细感应，确认里面没有足以威胁到他的力量波动，才跨进门里。
跳板铁门合拢，似乎也将世界屏蔽在外，一丝异样气息浸入，高照暗暗抽了口凉气。
这个所谓的真神，不会是……
四十五章 孤独的漂流者
门内是座圆形大厅，很大，比高照的院长大厅大了好几倍。
大厅左右各有一扇圆窗，也很大，大到足以让巨大化的杜杜随意撒欢。
看这构造，应该是蛇头之上，两眼之间的位置，那两扇圆窗就是钢铁巨蛇的眼睛。
高照向几乎是广场规模的大厅中心走去，脚下不是铁板，而是打磨得很光滑的石板。深浅不一的石板拼出颇有规律的图案，有些像原始风格的神话史诗画。
道道白光自头顶降下，让高照的身影在明暗之间交错，也让他一颗心在轻重之间不断起伏。
不可能吧……
开玩笑呢……
还来真的啊……
搞什么这太可笑了……
这是个陷阱……
总之只是短短几十米，区区几十步的路程，高照却走得惊心动魄，有种汗透重衫蒸干了再是满身汗的心悸感。
当他走到距离大厅中心十多米的地方，中心那座圆台的细节一览无遗时，他再无怀疑。
他的脑子没问题，这并不是幻觉，眼睛也没问题，并没看错。
圆台上有张很普通的木桌，和桌后的高背靠椅一样，都是黑沉沉类似铁木的质地。
高照一眼就看出，木桌和椅子都是仿品，因为木桌的宽大挡板上，刻着一行字。
巫师光辉照耀整个多元宇宙……
这行字是用异度天宇的巫师文字写成的，不过有几个字母写错了，而对使用这种文字的人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这种错误的。
所以这套桌椅，只可能是后来者，比如说纳卡赛克们，比照记忆，或者是已经朽烂的原版做出来的。
当然是不是仿品毫无意义，关键是，这是异度天宇的巫师文字！
这意味着，高照踏入大厅后生出的那种感觉是对的。
大厅的尺寸和布置虽然不同，但在构造上讲求中心为我，精致对称，在装饰上彰显各种践踏神明改变世界的元素，如此种种，都非常符合异度天宇里巫师的气质。
毕竟他的院长大厅，也是同样的风格。
高照没有继续靠近圆台，而是绕到另一个方向。
背对他的高背靠椅渐渐转正，一副套着尖顶巫师帽，身着黑色巫师袍的骷髅斜倚在椅子上。
骷髅和衣物都保存得很好，仔细看又像是刷了层什么保鲜透明漆之类的东西。骷髅头的下颌扭曲着，不知道是死亡时太痛苦，还是纳卡赛克们进行“保养”时不小心碰到了，但怕弄回去反而会造成更大损害，只好保持着这个样子。
高照跟骷髅头的空洞眼窝对视，在那黢黑深邃之处感应到了一无所有的平静，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精神投影加晶石框架糅合成的身躯限制了高照的力量，但感应这具骷髅的存在时间还是大致能做到，至少有个模糊的范围。
至少有……十万年了吧，基本就是化石。
这具骷髅，就是掠食者老祭司所说的“真神”，艾斯伯恩世界的创始者。
然而这位真神，却和他一样，都是来自异度天宇的巫师。
压迫和奴役着这个世界十万年，让世界轮回了无数次，现在还在肆虐世界，准备又一次重新来过的冰雪与风暴之神纳卡，只是他的造物和……守墓者？
高照拿指头敲着太阳穴，木桌上的文字，以及巫师帽和巫师袍，都确凿无误的指出了这个事实，但他还是难以置信。
异度天宇的巫师穿梭世界，纵横诸天，无所不能，没有谁会把自己栓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任何世界都不可能凭空蹦出来，转眼就成长到高级阶段，必然有一段漫长的发展历程。
在他的感觉里，艾斯伯恩世界至少也有几十万年的历史了。
这就是说，这位巫师在艾斯伯恩世界，起码呆了十万年以上。
哪怕时间流速不同，艾斯伯恩世界的十万年，最少也等于异度天宇的一千年，对巫师来说，尺度也已经纵贯了整条生命线。
这就荒谬了，哪个巫师会甘于将全部生命，都投注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如果掠食者老祭司说的是真话，真神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那就更荒谬了。
拥有创世之能的巫师，起码是固化巫师，也就是尤琳那个级别的。
固化巫师待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对巫师这个种族来说，差不多是最严重的侮辱吧。
除非……
高照脑子里瞬间刷出一连串的可能性。
可能是个逃亡者，机缘巧合创造了一个小世界，躲在这里避难。
也可能是个遇难的倒霉蛋，甚至说不定是深海集会所的深潜者，钻到这个世界里就回不去了。
艾斯伯恩很深，在没被尤琳所在的学院发现前，应该更深。如果高照没有尤琳给的坐标，他根本碰不到这个世界。哪怕是固化巫师，本体被陷在很深的世界里，也是异常危险的。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本人乐意……
高照仔细观察骷髅头和黑袍，同时用上了初火之力感应，他很小心，本着同类相怜的心理，怕损坏了这位前辈的遗体。
骷髅头和黑袍上都没发现，当初火之力扫过木桌上的灯座时，终于有了发现。
这位巫师并没有留下笔记之类容易损坏的遗物，但在灯座里，却有极为微弱，也极为熟悉的气息。
精神草……严格说是精神草的草灰。
这些草灰中还埋在异常稀薄的力量，跟这具骷髅身上的黑色巫师袍一样，给人以阴冷空寂的感觉，显然来自黑巫师。
草灰中的力量还在波动，隐约有什么规律，像是密码。
高照努力分辨力量中蕴含的起伏，还是无法将那些起伏从噪声中剥离出来。
想了想，他还是走上圆台，直接拿起那个天使造型的灯座，拧下底部的盖子。
底座里落出一蓬黑灰，这是早已经朽烂粉碎的精神草，但里面还蕴含着一个巫术的结构，将极为微弱的力量束缚在内。哪怕经受了十万年的时间侵蚀，巫术依然在生效。
这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巫师之力，在这个小世界里就如与世界同在的不朽灵魂，自然经得起时间侵蚀。
黑灰在空中飘曳，发出点点暗光，粼粼生辉，并没直接落地。
高照心有所感，用手指轻轻探入黑灰中，控制着力度，激发出非常柔和的一缕初火之力。
黑灰中亮起一点金光，再急速扩展，将每一粒灰烬染成金色。
灰烬荡动起来，拼出了线条，线条扭曲，变成文字。
这是异度天宇的文字，不是通用语，是巫师文字，只用在巫师绘卷的刻写上。
高照完全不必阅读文字，这些文字直接将他的精神拉入到深邃的虚景中。
这该是第一视角，也就是这位巫师的主视角。
“他”看到虚空中有条蛇，很小很细的蛇，好像还断了尾巴，像破烂草绳一样，僵直的飘着。
“真是奇异的生命，居然能在虚空中生存，是和我一样被世界抛弃了的可怜虫吗？”
视角中还附带着心绪，让高照仿佛成了这位巫师本人，重回世界之初。
这一刻的确是世界之初，紧接着，视角里异彩喷薄。小蛇骤然变大，大到参天巨树，大到每一片鳞片都如大地，纵横的沟壑就如山川深谷。
视角急速扩展，从宏观到微观，再到恍若混沌的更小尺度，到最深处时又回到了原点，但高照能感觉到，此时的蛇有本质的变化，或者说是视角所在的巫师，也有了本质变化。
像是巫师将自己与蛇融为一体了……
视角又反向扩展，朝着更大尺度变化，以至于蛇缩成了一个微小的光点，与浩瀚虚空中那些毫无力量波动的，有如尘埃的物质混在一起。
之后的变化如高照在地球世界时知道的科学假说一样，一切收缩成一个点，又喷发出来，虚空被挤开，一个新的世界成型。
但这个世界很小，仅仅只是一颗星球，一层浓稠的白雾裹住星球，还是活物般的蛇头在白雾中游动，吞吐着猩红蛇信，进行着什么工作。
“真是遗憾，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巫师的心绪又起，让高照恍然，艾斯伯恩世界并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是这位巫师用在虚空中捡到的一条蛇，再融合自身而成。
也就是说，巫师即便有固化级别，但在创世时，也跌落到了液化级别。而且还因为什么原因，与异度天宇断绝了联系，独自在虚空中漂流。
接着的世界变化如快进了无数倍的回放，还有很多残缺，让整个进程看得很模糊，但高照还是看明白了总体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高照深深喟叹，不出他的预料，艾斯伯恩世界就是又一场贪吃蛇的悲剧。
世界姑且不论，这位巫师到底是何来历，怎么这么悲催的在虚空里漂流呢？
高照正在想，回放的景象也到末尾。
视角剥离，一道身影转到高照对面。
那是个枯瘦阴郁的中年巫师，眼里却闪着凌乱的冷光，似乎精神处于崩解边缘，显得有些狂乱。
“这是回归深海的代价……”
巫师用苍凉的声音说，开头就让高照震动不已。
果然是个深潜者！
“你一定是位巫师，而且是位很特别的巫师，才可能解读我留下的这份遗言。”
巫师的身影也缺失了很多细节，他向高照抚胸行礼。
“卡尔-纳卡，很荣幸见到您，来自若干岁月之后的贵客。”
即便知道这只是过去的“录影”，高照还是下意识的点头回礼。
巫师接着说：“虽然我已经无法得到答案了，但还是想问个问题。”
他的问题让高照又一次震动：“深海集会所，建立了吗？”
本以为可以不写这个
把红星这本书丢到一边这么久，现在赶回来补个说明，其实并非我所愿，还存着点幻想能续上，结果不出所料，跟鼎宋和大星海一样咕咕了。
奈何2020年是如此伟大的一年呢……
回想去年革女终结，有很多想法，热血上头就开了红星这本书，然后发现铺开的世界从一开始就非我能掌控的，高照那厮像孙猴子，而我不是如来佛，他已经跳出了我的手掌。
直白说就是写崩了……
当初给自己取了个草上匪的笔名，就是呼应自己的草寇性子，东一票西一票的干着，以新奇为乐，写作靠的是热情、开头就得写完以及每天必须更一些的责任心。当然主要还是靠的热情，作为从迷乱中走出来，信仰大同的中年大叔，还是希望被劳动异化的程度能小一些，自我的挖掘能多一些。
奈何现实如此，退出原本的圈子多年，只靠码字为生，生存问题跟自我绑在一起，自我就得像生存低头。而当自我也受阻的时候，热情消散，剩下那点责任心还被吃饭问题压迫着，那当然是扛不住的，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三宝太监……不，三本太监。
我就是这么个两不靠的失败典型哟（笑中有泪），大家千万别学我。
本以为丢开红星这本书另起炉灶就是苦难终点了，不！就像神皇床破以为新冠只是小小流感一样，就在咱们都家里蹲的时候，我发现我又到了新的一层。
又一本新书《种仙纪》跟世界同步，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迄今为止三千收藏都没呢，虽然自己写着比红星更舒服，自觉也能写得长久，吃饭问题么，靠去年退税还能撑段时间，加上老书和一点全勤，至少能喝粥吧。
没想到……这个只求活着的期望都成了空中楼阁，现在的事情大家都该知道了……
真是伟大的2020年，我就是那大多数跟地球世界线牢牢绑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劳动人民的一份子，跟亲们一样。
这几天脑子都有些乱，写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想跟大家说不开心的事，只是来做个交代。
红星这本书，以纪元为尺度的进程，就要暂时终止了。毕竟作者我作为扑街码字工的生涯，也说不定就要终止了。
仲仙纪那本书还会更新……这是我的期望，就如我期望依旧能码字为生一样。
大家都好好的，为生活加油吧。
四十六章 火，永不熄灭
“深海集会所，建立了吗？”
自称卡尔-纳卡的巫师这么问，带起的波澜凝固了时间，等高照反应过来，似乎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在这个世界，乃至在异度天宇所经历的种种，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梳理记忆，那种疏离于现实的感觉渐渐消散，让他下意识的答道：“是的。”
说罢就是苦笑，这终究只是“录影”，只是单方面的陈述，哪可能回应。
“不——！”
卡尔-纳卡忽然惊恐的大叫：“远离它！逃开它！快逃啊！”
高照还有些茫然，巫师感知中的虚景骤然粉碎，他立在圆台的桌椅旁，还保持着手指前伸的姿势。
黑灰在半空中飞扬，闪烁着点点杂乱的金光，勾勒出模糊的身影，正是那个叫卡尔-纳卡的巫师。
“来不及了，它来了……”
他不再是往日留下的残影，变成了近似于残魂的存在，黑灰中的巫术结构，竟然是个束缚灵魂的容器。
他说着高照难以理解的话，语气消沉得万念俱灰：“我躲在这里都被它找到了，我失败了，我终究没能潜入到最深处。”
金光拉出的点线构建出极为模糊的人形轮廓，让他的面容乃至身影都成了粗糙的多面体模型，话语却还存着一丝生气：“最初的异度天宇，不过是多元宇宙的角落里，被虚空暗潮冲击而成的一块小小礁石。最初的巫师，不过是这块礁石上的泥土沙砾。”
“是那个人，那个带来了一抹鲜红的人，将她的血滴落在礁石上，赋予了沙砾们生机，让他们成为完整的存在。”
“她很快就离开了，继续她那更为宏伟的征战，只留下了一句话。回到灰烬零点，找到最初的.asxs.，让这一切成为永恒的真实。”
卡尔-纳卡居然说起了异度天宇和巫师的由来，他竟然是最初一批巫师。
“岁月之后的来客啊，我们都是深潜者，我们都致力于回归灰烬零点，为这块小小礁石建起最稳固的基点。”
“当巫师们跨越由灰烬零点扩升而出的无数世界，将那些世界的力量带回给零点里不断推动着世界的灵魂时，所有巫师，所有世界，都将不再受潮汐影响，不受零环之上虚维之力的扭曲。”
“到了那时，就如那位战士所希望的那样，我们和世界，彼此都不再是虚空投射而下的幻影，我们将在宇宙中刻写下永恒的真实。”
“到了那时，神圣的光辉照亮了多元宇宙又一个角落，我们与混沌的对抗又赢得了一场战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成绩，对因此而生的所有灵魂、所有世界来说，却是赢得了一切。“
“这是我的梦想，曾经的梦想……”
高照愣愣的，还难以理解眼前的卡尔-纳卡到底是什么状态，更无法明白他所说的这些话。
“但我们遭遇到两种阻力，一种被制造环流之力的虚维暗潮引诱，追逐零环之上的世界，一种依旧致力于回归深海，却被永无成功之日的畏惧击倒，只满足于回归过程中的利益，忘却了初心。”
“阻力来自我们自身的软弱和缺陷，却不完全是我们我们自己的原因。她离开前留下过警告，虚空潮汐中混杂着灵魂之钩的碎片，当我们变得越强大，做出的事迹越精彩，影响到的世界越多时，那些灵魂之钩的碎片也会拼装得越完整，最终引来虚空……恕我不能说它的本名，只能称呼它为永恒金蛇。那也是她和她身后的势力，在多元宇宙里每个角落与之战斗的宿命之敌。”
“当我们开拓了，主宰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异度天宇成了宏伟世界的时候，我们傲慢了，忘记了她的嘱咐。而她所说的敌人，也终于到来了。”
“我的伙伴……同志们一个个变质，连我都动摇了。在我沉沦的最后一瞬间，我毫无目标的冲向了深海，逃到了这里。”
“我没有放弃努力，但靠我一个巫师无法继续，我一直在这里等待，等待另一个或者更多的巫师前来，同时祈祷他并非来自深海集会所。”
“原本的异度天宇就是深海集会所，当敌人到来时，被它侵蚀了的巫师们认为巫师的目标不应该受既定使命的束缚。愿意继续的巫师可以自己建立深海集会所，另有所求的巫师可以获得自由。”
“我逃离的时候，深海集会所还没有建起，但我知道，一旦建起，集会所的所有巫师都将被它掌控。回归灰烬零点不再是巫师的目标，恰恰相反，它会引诱巫师与灰烬零点彻底分开，让巫师们在深海中挖掘所得，不管是沙砾还是黄金，都用来继续垫高异度天宇，最终让异度天宇完全进入虚空，成为它的食粮。”
“快逃吧，像我一样，继续下潜吧。那意味着九死一生，失败的话灵魂崩解，说不定又被潮汐冲刷上来，沉积在另一处礁石上，但那终究还有机会。”
高照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很想问一句，这是真的吗？
但他没有力气问出口，他怕得到了确定的回答，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幻影。
所以，眼前这个卡尔-纳卡，依旧只是个录影，是个用疯狂妄想扰乱他心志，死了还企图牢牢掌控艾斯伯恩这个小小世界的落魄巫师。
“逃啊——！”
卡尔-纳卡又一次呼喊，比之前更为急促。
构成他身体的点点金光开始黯淡，高照居然在那模糊的面目上看出了恐惧，然后变为绝望。
“它……来了……”
声音与金光一同低沉下去，然后与黑灰一并消融。
“你能让我醒来，说明你继承了那一抹血色，你是我的……同志。”
最后一刻，卡尔-纳卡发送来心语，轻轻落入高照心中，却像重锤一样，敲砸得他灵魂晃动。
“快逃……活下去……”
高照终于警醒，灵魂的晃动并不来自心语，而是来自整个世界。
一层层色彩消褪，一点点细节模糊，大厅急速变作一个由线条构成的简陋模型。
那些色彩和细节化作冉冉青烟，弥散在他身边，凝结出巨大的面孔。
“罗塞尔！？”
高照认出了这张面目，英俊秀气的少年，正是他初入深海集会所遇到的引路人，渐渐还成了好友。
“真是遗憾啊……”
“罗塞尔”淡淡的笑着，用比心语还要深沉，仿若直接塞进了灵魂的波动，对高照说道：“一株获得了血火之力的幼苗，我原本对你寄予厚望。”
“我还期待着你去更多的世界，把你那传承自异度天宇之初的力量广为散播，也带着我沉入到更深的世界。最终无限接近灰烬零点，但又足以将异度天宇跟灰烬零点完全隔绝，那时收益才会最大化。”
“尽管那样的事业太漫长和温吞，可你只是无数方向中的一个，我原本还是有耐心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发现了最初的余孽，若是你再继续下潜，说不定真的能回到灰烬零点。到时候你和与你有关的灵魂，有关的世界，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将成为永恒真实，那对我而言就是无法消化的顽石。”
“所以，高照-晨星，这场梦该结束了。”
这个“罗塞尔”显然就是卡尔-纳卡说到的永恒金蛇，而高照若是还不明白，这家伙同时也就是深海集会所的幕后掌控者，他就枉为巫师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当大厅里的色彩和细节被抽掉时，他的巫师之力似乎也被抽掉了，整个人或许已经变成了刚才的卡尔-纳卡，就是一个简陋的多面体模型。
最后一层罩着大厅的灰暗消散，大厅之外的景象渐渐清晰，大厅之后的琼恩和伙伴们还在跟掠食者长老对峙，但当景象到了最清晰的时候，色彩和细节又开始消退。而他们并未留下像是卡尔-纳卡那样的金光点线以及身影轮廓，于是看上去就像沙砾……不，烟尘一样，急速融解了。
“这是怎么了……”
琼恩正抱着期待的看向大厅，可眼前的世界却开始模糊了。
“蒸汽之神啊……”
他意识到了什么，向高照所在的方向伸手，然而那只手也飞扬而散。
“不——！”
高照惊骇而悲痛的呼喊，却只在心中激荡。
不只是琼恩，整条巨蛇，巨蛇所在的天空，天空之下的大地，色彩和细节都开始褪去。
冰雪世界的中心，那条由卡尔-纳卡缔造的巨蛇，也在这一刻冻结，如沙滩上的雕塑，急速流失。
冰雪中升腾起一股股灰烟，那是一座座城市，一个个人，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为生存而努力，他们也获得了蒸汽之神的帮助，但现在，蒸汽之神自身都已经快消散了。
当天空的色彩褪尽时，宛如封闭的墙面破开，隐隐能见到一团团火光在墙外摇曳，映照出一根根线条勾勒出的世界。
“不……”
高照的灵魂已经冻结，克林弗恩、加拉迪亚……
希伊兰蒂……
老豆芽、杜杜、奥冰、妮维雅导师……
与他相关的世界，相关的灵魂，相关的一切事物，都要消散了。
“这其实怪不到我头上，是你自己在这个世界耽搁得太久了。”
身前那张脸还冷冷笑着，语气如造物主般超然：“你一开始在想什么，当个好巫师？想把异度天宇变成好人的乐园吗？所以你看你，虽然影响到了几个世界，自己却近于崩溃了。”
“所以你这样的苗子也没有多大价值，最初对你给予厚望，还给你指点方向，真是亏本，你欠我的。”
“等着你影响到更多世界的时候，再把你捞起来，那时还够本了，但你却停在了这个世界。”
“那么就这样吧，这条路你本就走不通也不想走了，我只是来帮你料理后事。”
“我知道你还存有一丝侥幸，你还可以去更多的世界，散播你那荒谬可笑的血色之火。虽然那是敌人的力量，在我看来有些刺眼，但借着那火我也能跟着你进入更多世界，获得更多砖石，我们算是共赢。”
“只是……你走不动了，我也不喜欢了，就此结束吧。”
随着话语荡起的波动，天顶之上，那一个个世界也随之崩塌，粉碎。
高照只觉灵魂也开始崩裂，永恒金蛇的力量，果然是无从抗拒的。
当绝望抵达终点，灵魂也终于散开时，一点温暖升起，将一缕清灵留住。
那张面孔所在的世界，连同它掌控的力量都渐渐远去，高照沉入到了黝黑的虚无中。
一点点极为细微的金光被他牵引着，随同他一起下沉。
他甚至能在金光中看到一张张面目，都凝固在惊骇与恐怖之中，但眼里又含着热切的期待。
是火！
是灵魂之火，让他与他珍爱的和在意，并且也接受了这火的所有灵魂关联在一起，并不因永恒金蛇的毁灭而彻底湮灭。
这是在沉向灰烬零点吗？
高照欣慰的笑了，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回归灰烬零点，获得永恒的真实。
到那时，他应该会忘了异度天宇，忘了自己叫高照。
希伊兰蒂会忘了她是谁，自己是谁。
其他人也一样，会从真实中醒来，忘却了一切。
但这一缕火没有灭，这火仍然让大家紧紧关联在一起。
到时间在新的世界里，他和希伊兰蒂，还有大家，仍然会在一起，继续把这火传下去。
永恒金蛇的贪婪没有尽头，这样的火也永不熄灭。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