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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叉     问道红尘txt下载     问道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手提太阿斩乾坤

    秦弈李青君跟着大军看了一路。

    一路上他们想看的内情没看见,李无仙和那老妪几乎没有交流,有也是像之前这几句一样,看似友好实则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虚与委蛇。

    倒是从寥寥几句对话里,听出了那个祭坛是一种气运相关的巫法祭坛……具体这个是怎么运作的、实效如何,没有说。

    秦弈也不急,他们一路见证了一个很好玩的少女,倒比强行猜内情有意思。

    李无仙行军途中,经常这里挠挠那里扭扭,一看就是想洗澡。她现在是琴心中期,说完全不染尘埃还不太够,确实会需要洗澡……但好像不太方便,即使驻营的时候,也不是每次扎营都正好能在河水边的,经常就是在荒郊野外,大军一扎就那么过了一夜。

    于是她小脸蛋憋得酱紫。

    秦弈想起自己传她的技能里,不含清洁术。也不知道她怎么没向灵虚学学,估计平时用不到,没想到这儿?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老妪,似乎想请她来个清洁术,可又扁了扁嘴,微哼一声偏过头。

    从小在深宫之中就没离开过龙渊城的少女,一时装逼要御驾亲征,事实证明心目中的英姿武烈和现实之间有很骨感的差异。

    李青君也在天上看得挠头。

    秦弈附耳笑:“当年你……”

    李青君直接道:“我那时候就是脏兮兮的,有时不方便,一个月都没洗过澡,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秦弈便笑:“你一千年不洗澡我也要。”

    两人拥在一起,看小侄女在下面打转儿,又愤愤然地趴在了帐篷里不动了。

    那一刻的动作,像极了蠢蛇。

    实话说两人原先对她有那么几分隐隐的戒备感,尤其是李青君看见马之后,心中就有事儿。可这一路看下来,反而多了几分温馨,觉得在看自己的孩子。

    那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就是他们的孩子……

    连带着再看白天大军开拔,她英武地对将领们下指示的时候,表面看着威严冷肃,两人都难免觉得萌了起来。

    总在想她今晚又要挠哪里。

    吃饭倒还好一些,李无仙就和军队一起吃干粮,偶尔也生火行灶,士兵吃什么她也吃什么,完全看不出半点需求锦衣玉食的样子。

    可以看出士兵们对她的爱戴。

    山河气运、人皇之姿,这东西确实很微妙,如果是地球这种世界,一帮大老爷们对一个脸都没长开的小姑娘最多叫做疼爱,而不是爱戴。而这里就真的是爱戴,那种大乾龙气与她共有的感觉,你打心里就觉得那是皇,很多人看着她就不由自主地低头弯腰。

    秦弈甚至有种感觉,她真叫那个士兵去死,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没有道理可讲,和常规的逻辑都不太一样。

    当然也不是一直都没得洗澡,遇上有河的地方扎营,可以看见这丫头整个人都青春了起来,大眼睛亮闪闪的。然后秦弈就没得看了,被李青君捂着眼睛连脖子都扭到了后面。

    “是不是后悔带着我?”

    “没!绝对没有!那就是个豆芽菜,谁看啊!”

    “你没看怎么知道是豆芽菜,是不是偷偷看了?”

    “这也需要看了才知道吗,我脑子又没坏。”

    “原来你是脑子偷偷想过了?”

    “我特么……”

    一次明明森冷严肃的大军开拔,灭国决战,生生被搞得气氛都变了……

    大军算是轻装简行,没有太多辎重。行军路上也足足过了一个多月,等到达西北,已是深秋。

    一到西北,气氛立刻就不同了。

    秋风掠过,落叶狂卷,苍茫的平原之上,枪戟林立,杀机深寒。

    李无仙站在城头,看着下方茫茫的大军,面无表情。

    人数过万,视觉上就有漫山遍野之势,何况这是几十万的战争。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人间杀伐,在某种程度上比仙家之战更凶残。光是这十年的大乾之乱,人口大约从原先的两三亿减半还多,从这个角度上去看,就知道为什么仙家承受不起这种业力了。

    魔宗都不敢一杀上亿冤魂,那种业力的反噬,绝对能把无相级的魔宗都拖垮。

    可人皇就敢。

    尤其是英雄起于苍莽,开国创业之主,哪怕没有亲手上阵,一声令下,伏尸百万,可以直接算在身上的血腥都上千万计。

    承载了山河血色,承载了天下之念,那盘旋的血气,真正的神鬼辟易,岂是术法可以动摇?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下方两军喊声动地,平原都是血光,李无仙漠然看着,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无论在帐篷里这是个多想洗澡的小姑娘,在这一刻她就是天下人皇。

    攻方实际是西凉。

    自从李无仙亲征到此,对方更是跟疯了一样,不要命地进攻。

    天上乱箭如雨,还有投石车和原始火炮。飞箭乱石如蝗而落,炮火轰鸣之声炸得人在耳边说话都听不清。

    “轰!”

    一块巨石就砸在李无仙脚下。

    她连眼神都没动一动。

    “王上,不要站在城头,太危险了。”有侍卫拦在她身前,苦苦劝说:“王上千金之躯,何必如此?”

    李无仙抬头看着天上箭似飞蝗的样子,微微一笑:“无妨,我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可是王上为何如此?”

    “他们必败,唯有一种可能反败为胜,那就是冲着我来。”李无仙慢慢道:“本王来了,他们就会忍不住犯错的。”

    话音未落,前方飘起了一个老道士。

    恐怖的威压漫遍平原,无数人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李无仙纵声而笑:“乾元?孤就在这里。”

    越是乾元,越是大能,越不敢碰她。

    老道士远远地看着,眼神有些复杂,他不敢亲自出手对付军队,更别提对付李无仙本人了。

    他只能打擦边球。

    秦弈远远地看见,老道士伸手一挥,细沙席卷而上,在掌心凝出了一座城。

    正是李无仙所处的城池模样。

    老道士叹了口气,轻轻一搓。

    手中的沙城寸寸崩毁,于是李无仙脚下的城墙也开始倾塌。

    “卧槽,阿克蒙德啊?”秦弈失声道:“这太过分了吧?”

    他差点都忍不住想要干涉,却见李无仙拔出了宝剑。

    这把剑秦弈见过,大乾宝库之中,曾经的开国之剑。

    那时候气运已经快没了,可如今,李无仙拔将出来,便是光芒冲天,神龙盘旋,山河凝固,城池不倾。

    “本王已经说过……苍生之愿,何惧仙神!”李无仙挥手下劈。

    看不见的山河愿力,破开了虚空,直临老道士身前。

    那沙城化为灰烬,城墙却再也一动不动。

    乾元级的术法,竟然被一剑镇之。

    不仅破术,那人道苍生之力,并未停歇,直劈乾元!

    天上地下,不知多少人看着这一剑。

    这是琴心修士抗乾元?

    不,她连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没有动用。

    这是人皇之力斩乾坤。

    “轰!”

    地动山摇,老道士微微摇头,未曾受伤,飘然后退。

    但他想要动摇的城墙,却再也没有半点效果了。

    城墙上吹起号角。

    南方斜角处,南明离火军如尖刀刺入战场。

    李无仙长剑遥指老道士:“人世山河,与尔等无关!”

第五百二十五章 互为因果

    (昨天很多人困惑,这章提前发,下一章还是晚上)

    老道士有点无奈地摇头,远远看着城墙上的李无仙。

    这一剑斩出来的不是什么威能,而是在瓦解他试图破坏国运的术法,所以接触即破,但对他无伤。

    也不能直接对人使用,说白了只不过是把他们修仙者强加的不该有的东西给扭正了而已,并不是直接的威力释放。

    是山河之运的自我抵御与修正,而不是她有能力对付乾元。

    但这已经是千古未见的一种情况了,怎么说呢……其实这样的人皇明显有点犯规,已经超出了常规的人皇概念。

    因为历代人皇,再怎么叱咤山河,再怎么运力加身,那也只能是通过人间可理解的方式来体现,比如刺客刺杀时拉住你的袖子结果袖子断了,比如两军交战对方的大将中了流矢了……

    可没有什么提把剑亲自来破乾元术法的。

    从来就没有过。

    因为自古以来人皇从不是修仙者,他们根本没法主动去运用这种能力,甚至有半数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相信真有什么气运存在。

    仙道和人道虽然不是泾渭分明,但绝对是存在壁垒,仙家求脱俗讲清修,帝王俗务缠身甚至连一时清净的时间都未必有,这本来就有很强的冲突,便如李青麟未必没有仙道灵根,但他就是很难修成,而一旦当初放下王位,指不定就成了。

    这种壁垒或许不是绝对不可破,远古时期就不一定……但至少目前为止还是无人打破的。

    可眼前这位就打破了,这位明显修过仙……

    虽然年纪尚小,修行还不高,但她已经学会了怎么调动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运力,把它具现化了。

    其他人皇根本做不到的。

    按理说先成为修士就不能成为人皇,会受人道排斥,做个荒僻小国的国主玩玩说不定还行,这种中土神州之帝基本没啥可能。李无仙到底怎么成的,估计有很多巧合前因造就,也可能与命格甚至前世之因相关,这一时半会实在看不明白。

    但作为乾元修士,老道士道行在这,心中也很清楚,凡事都是相对的。

    因为历代也没有什么乾元修士对人间战局亲自出手啊……这边犯了规,那边也就对应的出现了一个千古未有的特殊人皇,冥冥之中自有相应。至于谁是因谁是果,岂能分得清?

    这人皇还很皮。

    明明知道这一剑对他无损,非要斩他一下看看效果,好像不甘心似的。

    真要到了她懂得怎么让这份运力直接反噬人身的时候,那就麻烦了,那时候恐怕他这种动摇城墙的擦边球模式都骗不过去,沾染了就是沾染了。

    偏偏这份手段,巫神宗就会,也不知道现在二者合流到了什么程度。

    老道士心中隐隐有点悔意,这次的出手,是欠考虑了。

    人间事人间毕,历来是仙家共识,秦弈和明河甚至因为这个吵过架的,之前太一宗再怎么出手也没动到乾元层面,可这回李无仙亲征的机会太诱人了,不趁着这种机会破城,西凉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预计对面会有巫神宗的晖阳,所以他乾元才出手的。结果巫神宗的人都没露面,却与这种愿力对了一回。

    她亲征,为的就是诱他入局吗?

    看着李无仙的神情,眼里分明有些许嘲讽之意。

    老道士已有退意,但这千军万马抬头看着,一时半刻抹不下面子,便开口道:“你还没有登基为帝,江山谁属尚未可知,算不得人皇,便以人皇自居,真是小孩子话。倘若你已是人皇,贫道转身就走,绝不涉此红尘。”

    “你说我还没登基啊?”

    “正是。”

    李无仙“锵”地收剑入鞘。

    城墙上下,未曾参战的大乾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倒,山呼:“吾皇万岁。”

    李无仙笑道:“仪式简陋了点,那也算的。道长可以走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这是办家家酒?西凉臣服了么?”

    “虚伪什么呢。”李无仙笑道:“只要你们别插手,信不信十天之内,西凉就是我的?凡人皆知大势,你们枉称修仙,妄议天命,反不如乡间老农,哪来的脸!”

    老道士反而被骂得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自己也是修仙的。你参与天下逐鹿,本来就破坏天命,应该说你是窃了天命,莫非你自己不知?还是骗自己天命加身,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李无仙倒不否认,笑了笑道:“那又如何?”

    “可以说因为我太一宗不该涉足此事,才会有你这样特异的人皇现世,给我宗一巴掌。也可以说因为你之国运来得怪异,天命才致我太一宗参与,给你的一统之局添加变数。这你可认?”

    李无仙怔了怔,摸着下巴道:“好像也有点道理。”

    连秦弈听了都觉得这说法有点意思。

    老道士慢慢道:“所以说,既然你我其实都是仙家,你真的确定,贫道不敢碰你?”

    李无仙笑容不改:“你可以试试。”

    老道士摇了摇头:“我不想赌,相信你也不想让我真的赌,毕竟我若真的对你出手,你必死无疑。你我不妨换个方式解决。”

    李无仙笑道:“说。”

    “此局既然不是纯粹的江山争竞,那我们还是以仙家胜负解决。”老道士说着,眼神渐渐冷了下去,慢慢道:“巫神宗哪位道友在此,你我做过一场,败者再不参与人间事,如何?”

    秦弈觉得这提案挺不要脸的,明显无仙这边形势强,这种赌注不公平,而且巫神宗没可能把乾元往这里丢,天知道你们太一宗会往人间战局出乾元?

    真是脸都不要。

    结果李无仙反而乐了:“你说的啊。”

    随着话音,一道血光从天际射来,一名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赤脚持杖,站在老道士面前。

    还真有乾元!

    巫神宗,邙山尊者!

    “清微老儿,邙山等你多时。”

    秦弈和李青君的神色都变得非常非常怪异。

    西荒老祖,为南离王而战!

    这世事真是如梦一般。

    当然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一战有问题。看清微老道士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知道了……

    因为巫神宗明明可以早就出人,为什么要直到他提案比试之后才出来应战?很明显巫神宗从头到尾都在规避这种主动出手涉红尘的事,一直到了清微那边主动把事情转移到仙家斗法层面,巫神宗才以“被迫应战”方式出面,规避得干干净净。

    如果这战造成了任何承负,那都是他清微承担。

    李无仙大张旗鼓地亲征,就是为了诱出太一宗乾元出手,然后秀人皇能力,逼得清微主动把战局揽向了仙家斗法,此时一言既出,走也走不得,不打都不行。

    这是早有预谋的,她和巫神宗合谋在坑清微!

    但是这种斗法有什么意义呢?她想做什么?

第五百二十六章 那一年的离火

    凡人的战场早就收兵了,双方远远对峙着,都无心交战,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空中。

    哪怕大家都看不见。

    很遥远的高空,清微和邙山正在斗法。

    别说凡人们了,连秦弈李青君都不敢接近去看,两个乾元的对战太过凶险,并且他们也太容易被发现,连神识都不敢乱探。

    只能听到天空闷雷般的响声,仿佛大地都在摇晃。

    隐隐有雷霆在天际闪过,黑云压顶,太阳被遮蔽,整个环境黯淡下去,继而暴雨如注,洒遍平原。

    乾元之战,影响一地天时,早已经并不稀奇了,其实晖阳之战都可以。

    可以想象的是,这一对的战局绝对不是切磋,而是上来就是往死里打,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大仇,这些年两家之战也打得够凶了。

    秦弈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能量的激荡,这片平原上空已然充斥着极为浓郁的能量弥散。

    别人可能没感觉,而秦弈此时的修行认真观察之下,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怪异。

    似乎这些溢散的能量以及他们交锋的火气、战意,加上此地战争的血腥气、杀伐凶戾之气,都正在被某种方式引导,流向了远方某处目标的样子。

    秦弈心中微动,想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当初焚天岛,借他们腾云交战的能量和战斗的火气与血气来开门?

    不同的位面碎片,进入的方式显然也不一样,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直接的通道可以钻,应该说更多的通道是隐的,需要某种方式去开启。

    所以这个莫非是……

    饕餮祭坛?

    秦弈拉着李青君,悄悄往气息引导的方向接近。

    果然过不多时,就在茫茫凉山的山坳底部,看见了几个巫师,正围着一扇红门施法。那各色气息都钻进红门里,红门的血色越发鲜艳了。

    真的是在开门!

    这种级别的能量去开启的截天之门,那就是乾元级通过,里面若能再献祭召唤饕餮的话,那就会是乾元巅峰甚至可能会是无相之凶魂!

    秦弈彻底明白了李无仙和巫神宗的交易,居然是在配合着搞饕餮祭坛。而这个清微,不但是开门的钥匙,说不定还会成为祭品!

    这里绝对不止邙山尊者一个乾元,巫神宗的主力都在这里,说不定连无相宗主都来了,因为这必然是近期巫神宗最重要的第一要务!

    这事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秦弈李青君在这里都只能是炮灰,连李断玄都很难全身而退,无仙到底哪来的胆子,与虎谋皮,设这么严重的局?

    那京师的祭坛是掩人耳目还是另有价值?

    正这么想着,红门血色彻底凝结。

    截天之门成了。

    几乎与此同时,天际的乌云变成了一只铺天盖地的大手。随着清微的一声惨叫,大手捉住清微,猛地一甩。

    清微如小儿一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被准确地掷入红门里。

    这必然是巫神宗宗主远程出手!

    绕着红门施法的几名巫师呵呵笑了几声,都钻了进去,邙山尊者也从天际射来,进入门中。

    成了。

    一定是在里面召唤饕餮,清微就是祭品。

    秦弈和李青君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敢涉足这种事!这是无相涉足,好几个乾元操作的巫神宗第一要事,要不是因为身上玄阴宗混乱罗盘护佑,指不定都被人家无相宗主发现了。

    “走,回去看看无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连这都敢插手。气运可不是万能的,和无相谋皮,召唤的还很可能是无相凶魂,这是找死么?”

    回到城边,却看见城门洞开,漫山遍野的乾军已经冲向了西凉大营。

    李无仙站在城头安静地看着,目光平静无比。

    秦弈正要上前,却见天际再度射来流光。

    又一个老道士漂浮在李无仙面前,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阵,问道:“贫道太一宗主清玄子,殿下知道我要说什么?”

    李无仙平静地看着他:“道长,说句实话吧,这件事我根本不由自主。”

    清玄子深深吸了口气:“贫道并不是来和殿下算账的,只想知道,无相凶魂出世,巫神宗自己非常容易受反噬。左擎天自己进不了截天之门,并无法把握里面的状况,是凭什么敢做这样的策划?”

    李无仙道:“借我大乾国运镇之。”

    “明白了。”清玄子迅速不见,早已飞速疾驰龙渊城。

    龙渊城的祭坛,便是使大乾之运与巫神宗共享。借此开国鼎盛之运,他们的召唤至少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测的意外,什么饕餮意外变异啦、挣脱控制咒法啦、或者位面意外坍塌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事件只要别瞎来,那把握便大了许多。而且巫神宗还有巫法,可以通过祭坛把这种气运具体化,就是具体针对“我们召唤饕餮顺利”这么一个具现,那几乎就万无一失。

    直接进截天之门阻止此事,清玄子也不敢。

    但破坏巫神宗的气运,让他们自己受饕餮反噬,自食苦果,还是可以办到的。

    李无仙看着天空低声道:“左宗主,依约我可以对他们说这些,之后就是你们仙家自己争夺,与我凡俗无关。对吧?”

    天空没有回应,身后的老妪倒是回应了:“宗主自有数。”

    这本就是约定,要是把太一宗彻底激怒,人家清玄子拼着自己身死道消宗门倾毁,也要把你这人皇杀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人皇若死,国运尽消,那巫神宗想借的运也没了。所以巫神宗再跋扈,也会许可李无仙这种浅层的两头逢源,至少许可她不把太一宗往死里得罪。

    清玄子抵达龙渊城,一眼就看见已经建好的祭坛上方,负手站着一个血袍老者。

    巫神宗主左擎天亲自镇守。

    清玄子心都凉了半截。

    “滚吧,清玄子。”左擎天慢慢道:“这是我巫神宗召唤饕餮之宗门战略,与你太一宗无关,只要你滚,本座不杀你。”

    清玄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以我师弟为祭,说与我太一宗无关?”

    “这是你们妄涉红尘的果报,有谁逼清微去西凉战场么?”左擎天神色变得讥讽:“乾元宗门打江山,亏你们做得出来,真是可笑。”

    清玄子怒道:“你们召唤凶魂,必使仙道遭劫,你左擎天更是无相出世,真以为天枢神阙会坐视不理?”

    “此事事涉凡俗争霸,天枢神阙自命清高,觉得臭不可闻,本就不爱管。”左擎天笑笑:“何况本座借此气运之坛,要防的意外里本就含有天枢神阙的份,如果他们测算此间事,多半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清玄子默然。

    “说完了么?”左擎天和蔼地笑笑:“你要是不走,那就死吧。”

    血色的巨手从天而降。

    清玄子祭出法宝,打算力抗。

    可出乎两人的意料,巨手与清玄子之间,骤然绽放出绚丽的火焰,如凤翔于九天,直破血手。

    “离火神诀?”血手收敛,左擎天一直悠然的神情变得严峻:“曦月,你缘何在此?”

    慵懒的女声传来:“一千年前,我就算到有李姓王朝、巫神宗这样的关键字了……如今一切合拍,特意来看看有什么奇怪?”

    远处,李断玄背负长剑,远远看着此处的变故,轻声叹了口气。

    那一年的离火。

    竟是天枢神阙第一宫之主,明河之师。

受不了了,详尽解释一下

    1,你杀了一个人,对方亲友找你报仇导致你的麻烦,这就是最基本的因果承负。

    2,你让一个正在欣欣向荣的国度四分五裂,本该安居乐业的人民流离失所,死亡无数,这里产生的因果牵连比较大,并且很复杂,会导致什么结果、以什么形式反馈,没人能算清楚,所以不想沾染。而你看这个国度本来就乱了,助推一把早死早超生,这种就是两回事,甚至可以说你这举动有可能还可以归为善因,恶果是由真正导致乱世的人承担走的,正如秦弈与大欢喜寺。

    不是仙人之间就没因果了,而是仙人包括妖城之间的各种关联很明了,你出手的时候就大致知道会承担什么。而心里没b数的,照样会有严重后患。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玄乎的问题,是完全可以归于客观规律的事情。

    3,不想沾染也不是不敢沾染,如果你能够算尽,或者有足够的实力不怕任何承负和反馈,那你就去杀,不要紧。就像你杀了多少蚂蚁也不会惹来你的麻烦一样,这不是万能的什么必死律,更不是什么即死律。例如为什么孟轻影敢灭小镇,却不敢在京师aoe,就是她觉得她完全可以无视前者,却未必搞得清楚后者。

    4,流苏这些太清,别说灭大陆了,就算灭世灭星他们也不怕。杀了多少蚂蚁的因都导致不了她们这种级别死亡的果,她们的死亡只可能是同级互殴导致。

    5,而绝大部分修士和宗门并没有牛逼到无视所有凡人因果的程度,不想沾这身腥,不想去碰,而不是凡人国度牛逼到了自身能匹敌高级修士。前文都已经说过了,这甚至可以属于修仙者们的一种迷信,他们可能会把接下来的什么不顺都归结为是沾染了红尘导致,长期下来就没人想去碰了。

    6,气运与因果不是相同的东西。

    人皇气运指的是现实中就各种存在的时来天地皆同力,大势所趋做什么都成,在修仙文中一般解释为带领开国、让民众安居的一种众生愿力的回馈,就如同行善者也有好报一样的设定,程度不同罢了。注意不是所有人皇都有,昏君就不会有或者有也很少。这不是万能的东西,并且是被动性的,但部分术法可以直接具现化,直接产生某种作用力。一般人皇无法主动调用,无仙能主动调用一部分,还是基于巫神宗所授。而且无仙这人一堆秘密,她特殊就完事了到底纠结啥?

    妖城这些势力一样有气运,前文也说过,程程作为卓越的妖族领袖一样有这种气运,她的心血丹为什么没用掉,这不就是么?

    够清楚了吗?不够清楚我再复制一遍。

    最近本来就失眠加卡文,看到处一堆质疑,我本来还以为是我写的出了什么天**ug,可回头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从头到尾逻辑是完整的。真的不知道在纠结啥。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无相之弈

    如果秦弈在这,就会发现……阻止他和明河在一起、并且揍了他一顿把他嵌进树干里、最后立下了百年晖阳之约的“丈母娘”,不是一个老道姑……

    而是一个很漂亮的俗家御姐。

    左擎天当然知道,天枢神阙全是出家的,这货的俗家打扮只是不在乎那道袍形式罢了。

    与混乱之地的人不同的是,她没有故意做什么,不会像太黄君那样去把自己的道袍太极给涂成滑稽,也不会像云中客那样非要骑个鸭子表示自己与众不同。

    她做的一切都是自然。

    想穿道袍的时候就穿道袍,不想穿的时候就不穿。

    想梳头的时候就梳头,不想梳头就像现在一样,流云披散,若风拂柳。

    存乎一心,何必计较。

    这是真无相。

    她从天上漫步而来,手中还摸出个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而莲步轻移,一步千里,明明瞬息即至近乎于瞬移的速度,却生生被她走出了一种闲庭信步的懒散感觉。

    离得近了,可以看见她脸上还有点懒懒的风情,但眼神却明亮无匹,直欲看进你的心里:“饕餮现世,人间浩劫,算了吧老左,你自己都挨不起。”

    左擎天似是对她这种态度有点无奈的感觉,叹了口气道:“别人怕担业力,我巫神宗什么时候怕过?怕这个还修什么魔呢,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白痴?”

    这语气,两人居然很熟悉。

    或者应该说,两人都很随性。

    “少吹牛了,真的一点都不怕,你们为什么处处规避直接牵涉人间争霸的举动?人皇都送你们手上了,也没见你们欺负一下,巫神宗什么时候这么和蔼可亲啦?”

    “很简单,因为本座仅仅不希望这次的祭礼有任何影响,大乾之运能护持此祭。至于别的……那时候便是大乾倾覆,甚至西域诸国灭得干干净净,众生业力加于我身,又能奈我何?”

    曦月笑了笑:“恐怕还说漏了一点吧……你根本就是等着过河拆桥,饕餮出来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吞了人皇。饕餮性质特殊,不但没什么反噬可言,说不定还可以尽吞山河。”

    左擎天终于有了些惊异之色:“这句可不是万里之外掐指卜算性质的东西,更像是基于形势的谋断。这是谁跟你分析的?”

    曦月瞪大了眼睛:“怎么,在你眼里我不能谋?”

    左擎天摇摇头:“你的占卜一定不是精确到此事细节,就算你早已算到了巫神宗相关事,可本座无相屏障在此,你最多只能观大略。若是真的早都算尽的话,天枢神阙来的人绝对不止你一个,你这是临时来的,甚至可能是在外临时而来。”

    “是临时有感,不行吗?”

    “行。”左擎天终于不说话了。

    曦月哼唧了两下,也不知道在咕哝什么,半晌才道:“当初东海那场召唤穷奇,区区腾云位面都搞得一波三折,证明了召唤穷奇本身不难,难的是这种凶魂现世所导致的阻力,各种莫名的因果都会干涉。所以此番对你来说,这个镇运之用的祭坛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亲自操作祭礼都重要很多,对不对?”

    左擎天笑笑:“所以你这阻力不就来了么……”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气氛瞬间肃杀。

    其实这事有点微妙。

    两人实力是势均力敌的,如果真的要分出胜负,恐怕要一路打上九重天,几日几夜都未必打得完。

    可曦月的目标不是来和左擎天分生死的,她是来破坏祭坛的。

    祭坛本身是很脆弱的东西,左擎天要保护祭坛,那是自己施加了护罩一类去加固,不代表有左擎天本人的防护力。若是清玄子想要打破是很难的,但曦月想要打破却不会比打个豆腐难多少。

    哪怕是威力溅开,祭坛可能都会崩,左擎天在同级交战下确实很难把所有威能都拦截下来,保护得完美妥帖。

    但相应的,左擎天可以随便放大招,龙渊城毁了他都不怕,乃至千里化为死地他都不怕,但曦月怕。

    同属无相,这点气运因果都不在他们眼中,但左擎天是魔道无所谓,曦月是正道,无法目睹甚至亲自促成这种千里涂炭的事,可能有损道心。

    双方都有顾忌,于是这场架是不能这么打的,必须默契地上天打。

    上天打就意味着兑子。

    祭坛留在下面,任由左擎天留下的下属防备清玄子了……

    左擎天的下属已经没有乾元了,主力在饕餮祭坛,宗门还需要有留守,他这边亲自出手的地方确实没打算再带着乾元,只带了四个晖阳巫师施法镇运用的。

    同样别家正道联盟也不会知道最要紧的战局居然在龙渊城,除了清玄子,短时间内也没有别的正道会出现。

    四个晖阳巫师,加上左擎天自己的护罩保护,能不能破坏祭坛就看清玄子有没有这本事了,面上确实有悬念。

    修行到了一定层面,无论正魔都有同样的洒脱不纠结。在两位无相眼中,这也是有一定趣味性的未知之弈,胜败就算再要紧,也会洒然笑笑,下次卷土再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同,同时一闪上天,消失不见。

    这什么话都不说,有点蒙太奇的表现让清玄子愣了一下,他好歹也是乾元修士,很快醒悟其中的意味,二话不说地祭起压箱底法宝,轰向了祭坛。

    “轰!”

    龙渊城上方仿佛浮起了蘑菇云。

    四个巫师齐声颂咒,祭坛纹丝不动。

    九天之上,左擎天正在轻笑:“曦月,你要输了。”

    曦月歪头。

    左擎天叹了口气:“太一宗干涉红尘,甚至直接向人皇出手,已经被我们以术法暗中驱动了反噬。哪怕平时清玄子有可能打破这四象阵,此时此刻他也一定破不了。体现在面上,或许只是他急怒攻心,堪不破破绽了,实际上气运确实在起影响。”

    曦月换了个歪头的角度:“这就是你觉得胜券在握的原因?”

    左擎天哑然失笑:“胜负已经很分明。”

    曦月叹道:“你们的饕餮,想吃人皇。”

    “那又如何?”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皇是谁啊?”

    左擎天笑道:“当然知道她是秦弈的徒弟,秦弈与我宗有仇,她却想与我们谋皮,却以为我们不知道?走到这一步是小姑娘自作聪明。”

    “你们把目光放在秦弈身上?”曦月笑道:“真就不知道,她有一个不知道几代的祖宗?”

    左擎天怔了一怔。

    巫神宗下面的人当然是调查过李无仙的,但一般人调查还真调查不到祖宗十八代去,被秦弈吸引了目光,就没留意什么祖宗了,汇报到左擎天这边自然没祖宗啥事。

    其实即使知道有祖宗,巫神宗也未必放在心上。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人,一般修士早也割舍了,根本成不了因果。他们宗邙山尊者自己踩死了后人都不看一眼的,这算啥事?

    可就在左擎天这么一怔之时,下方就已爆起了惊天剑芒。

    左擎天神色大变:“斩玄天剑!李断玄?”

    曦月叹了口气:“李断玄可能早就割舍了,奈何他收了个徒弟,又恰恰是这人皇的姑姑,你让他怎么办?”

第五百二十八章 她的抗争

    乾元要打无相,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不代表无相站着不动让乾元随便打,都能完全没事儿。到了乾元层面已经合乎于道,差距绝没有大到随便你打都无法破防的程度。

    更何况留下一个护罩,自己人不在……

    让清玄子破祭坛,那也得留四个晖阳巫师守啊,否则让他无压力的慢慢花时间破,总是能破开的。

    再来个李断玄那还玩个啥?

    更别提剑修是出了名的破坏性强,战斗的话可以通过别的妙法玩他,而这种放个目标让他轰的模式那简直就是送给李断玄秀攻击。

    一剑四象阵破,巫师跌退。

    两剑护罩皲裂,摇摇欲坠。

    三剑祭坛坍塌,烟尘漫天。

    清玄子狂喜:“多谢李兄,援手之情我太一宗感激不尽!”

    李断玄心里有句傻逼要讲,关你屁事,你是我几代玄孙?

    他连回话的闲工夫都没有,转身就跑。

    原地已经化为血海,左擎天出手阻止被曦月挡了之后,终于还是没完全挡掉,已经降临。李断玄一溜烟没了影子,到了老远胸口都还有些发闷。

    无相之击,玄奥异常,都不能完全以威力解释了,哪怕这点擦边,都让他受了些轻伤。

    他都不敢想清玄子还有没有命,跑就完事了。

    天上的左擎天收了手,曦月也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没再出手,两人都看着坍塌的祭坛,飘散的烟尘。

    曦月淡淡道:“如今祭坛被破,大乾之运已经不会护持饕餮召唤之仪,你是想在这边行屠杀泄愤之举,还是去那边收拾残局?”

    左擎天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些怒意,却没什么想要泄愤的歇斯底里。

    到了这个层面,早已经没那么低级。

    天枢神阙乃至于李断玄清玄子阻止巫神宗,那都是天经地义,大家互相为敌互相牵制了上万年,互有输赢,不在一时。

    出手屠城泄愤什么的,那就太low了。

    他甚至连清玄子都懒得理。

    “曦月,四凶之魂,势在必行,不是饕餮便是杌,你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不是我巫神宗,也会有其他人。”左擎天身影慢慢淡去,空气中留下他的言语:“你们天枢神阙,很多事自己都是自相矛盾,装什么正义使者、世间仲裁?终有一日,你自己都会成为祭品。”

    曦月安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血纹,低声道:“人定胜天。”

    一个以感天机为名,自居天枢的宗门,说人定胜天……这话诡异的违和。

    跑得老远的李断玄驻足回首,若有所思。

    当年自己率众起于天南,远远见裂谷上空离火如凰,仙子踏火而凌空,美不胜收,才动了寻仙之念。

    未必是对什么仙子的美色爱慕,而是对那种仙家之境的憧憬和向往,于是踏上仙途,弃国于不顾。

    当时那是这位在和谁争斗吧……

    可她是否知道今日这三剑之果?

    千年之后,她还让徒弟去南离,是否也是预见了有什么变故起于此?

    那片地方好像很奇怪,除了裂谷下面有妖怪,很可能还有什么旋涡埋藏于此,化作一切的缘起……

    而自己当初不过一介学了些杂七杂八道法剑法的凡人,好像涉及了什么了不得的因。

    曦月转头看他,他也在看曦月。

    曦月挥了挥手:“小国王,你那时候没看上我吧?”

    李断玄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

    西凉边境,李无仙安静地站在城头。

    龙渊祭坛被破,与大乾国运相关的牵绊扯断,虽在数千里外,她也有所感应。

    如左擎天所言,曦月想要算他无相相关,肯定算不了精细,只能观大略。要是都这么精准,天枢神阙完全可以找机会设伏,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之所以会这么准时出手阻止,当然是有人通气喊来的。

    是李无仙遣使天枢。

    这一战对于李无仙,是彻头彻尾的搏命之战,对方随便一个谁的实力都碾压她的军队万倍不止,她的所有操作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莫说别人不敢碰她,一旦豁出去了有什么不敢?

    完全是拿命在赌。

    秦弈李青君旁观的起始视角,有少许的误会,感觉她在谋算一切似的,像个幕后**oss一样……然而角度错了……她不是设谋者,她不是boss。

    她是反抗者。

    太一宗这样级别的修仙宗门插手争霸事,不管出几分力,大乾也是无力相抗的,只能拱手让出天下,屈膝跪迎西凉军。

    但李无仙不愿。

    她瘦弱的脊梁上,有来自父亲和姑姑的铁骨,也有来自师父那看似笑嘻嘻实则硬骨头的影响,她没想过认输,没想过拱手称臣。

    她并不服气,凭什么仙人出手,妄涉凡尘,这边明明大势所趋,人民安居,政治军事算尽一切,抵不过他们的一句话。

    诚然自己也有修行,也有潜龙观协助,但这种小门小户的低级修士从来在大家默认范围之内,这级别是能被千军万马乱箭射死的,大不了给箭矢涂抹些符水加持,或者预先设阵埋伏之类,总是有可破方式的,没有超过人间战争范畴。

    对方也有太一宗外门什么的,到这个层面都算正常,修士无非就是大号的战将,起不同用途而已。

    这和太一宗的亲自出手并不一样。

    人间事人间毕,他们不该插手,在此之前李无仙甚至都没期待过自己师父插手,毕竟师父被通缉,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她也没想过去找祖宗,那毕竟是个根本不管后人死活的老混蛋。

    这完全是大乾自己的事情,她最初的谋划,只到南离奇兵终有用武之地。

    然而太一宗不止是外门插手,已经有了全面涉足之势。虽然那时候还不凸显,但李无仙心知肚明,一旦他们外门起不了作用,他们必将亲自插手。

    那时候怎么办?

    跪下?

    李无仙宁愿与虎谋皮,巫神宗和太一宗有仇,可以试着看看巫神宗是否愿意出手。山河气运是她最大的筹码,她相信巫神宗会想要。

    驱虎吞狼,便是如此。

    灵虚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办?

    李无仙知道,不仅是送神难,与虎谋皮最危险的是,老虎要吃了自己。饕餮现世第一个吃人皇,就是她告诉曦月的。

    巫神宗不是无敌,世上还有天枢神阙。

    巫神宗借用大乾气运,试图召唤饕餮,那个时候暗中通知天枢神阙,既是自救,也是赶神。

    博一个太一死,巫神退,而天枢神阙清高不问。

    那便海晏河清。

    她算不到那边李断玄会出手,也不会知道秦弈李青君跟了她一路。她只能做到自己的范畴内能做的一切应对,尽人事而已。

    若天命在孤,便让孤看看。

    是否人间功业,万里乾坤,屠龙之术,叱咤山河,却只能迎来你们看蚂蚁的目光?

    多少仁人志士抛头洒血,英雄悲歌,壮士白头,是否在你们眼中不值一哂。

    你们既怕因果,且算利弊,却又装的什么仙人!

    远处的红门忽然一阵晃动。

    似有地震之意传来,这大老远外的城墙都开始颤动,不少普通士卒都站不稳脚。

    饕餮召唤,必出意外!

    因为李无仙先前“皮了一下”,斩了清微那无效一剑,不是在皮,是送他气运!

第五百二十九章 小老鼠秦弈

    什么是运?

    运就是左擎天把清微丢进红门的时候,明明凝固了他的血液,也封住了他的神识,可丢进去的位置就长着一颗血幽朱果。

    以血化血,可以解封,幽气上涌,可以破神。

    清微简直不敢相信,按理说自己助西凉,典型的逆苍生国运而行,体现在自己的运气上不被反噬败运就不错了,这种好运气哪里来的?

    就算这里正好有血幽朱果,难道不该是自己砸进来恰好把果子砸得稀烂,痛悔绝望才对吗?

    唯有一种解释,人皇不但没有怪他,反而在为他赠运。

    清微百感交集,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在邙山等人跟进来之前,他就吞了果子。

    果子需要化用,不能立即生效,清微还是被几位巫神宗乾元巫师捉去了祭台中央。

    祭台正中也是一个塑像,有首无身,形貌狰狞,血口如渊。

    饕餮。

    他清微是献祭的祭品,清微一看就明白了。

    这与当时秦弈参与的那次不同,并不需要子午十二血灯,去哪找十二个乾元修士献祭,根本是做梦。

    乾元一个就够了,提供的生命能量碾压十二个腾云不知多少倍。

    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对宗主手段的绝对信任,没想过砍了他的手脚之类的呢,还是这种献祭要求的是必须完整,还是这也属于一种运气。不管怎么说,有机会就好。

    清微是听过上次从穷奇祭坛出来的太朴子等人说过详细过程的,对此事也门儿清。

    巫神宗的追求,和那些加入谋算宗的弃徒不一样。

    弃徒们想要的是四个凶魂,不要血肉的那种,固定魂灵,组成一个不能移动的凶阵,据说此阵可敌太清。

    巫神宗的主流意见觉得这种阵说得好听,实际价值不大,并且同时需要四个凶魂也很不现实。找一个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年了,还要应对各种阻挠,你搞四个?搞出来还是个不能动的阵?搞毛呢。

    所以他们更想要的是一个具备完整血肉复苏的强大凶魂,能自动驱使横行世间的那种,能直接从乾元巅峰甚至无相开始培养最好了。

    前者不需要血凛幽髓,只要那种血玉作为仪式钥匙就可以了。

    后者需要血凛幽髓为演化血肉之基,所以想直接抢秦弈的。

    他们没弄过秦弈,此时手头当然没有血凛幽髓……换句话说,他们也需要弄出此界精华,效仿秦弈的方式重新祭炼一个血凛幽髓。

    也正是因为他们还可以自己搞出血凛幽髓,追杀秦弈的优先度本来不算太严重的程度。天下通缉与其说是为了血凛幽髓,还不如说是秦弈杀了封不戾,死乾元这种事就大条了,这才是真正触了虎须。

    始末很明朗。

    于是清微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巫神宗高层结了个阵,很顺利地招出了一个怪物。

    也是此界之精华所凝。

    此界因乾元能量而开,上限比当初穷奇之界强大很多,招出来的怪物也是乾元之巅,但显然在一群巫神宗高层的集体操作之下,还是很快被镇压了。

    一块新的血玉,吸收着此界精华,渐渐凝成了一个新的血凛幽髓。

    清微躺在血泡里,漂浮在祭台正中,默默地化解封印,和他们争时间。

    他们成功弄好血凛幽髓,就是杀了自己献祭饕餮的时候了。就看谁气运好一点,是他先冲破封印,还是对方先弄好幽髓……

    按理说召唤饕餮凶魂这种能造苍生之劫的事情,必有气运阻碍,各种奇葩意外都会发生,便如上次穷奇祭坛的一波三折一样,但这次没有,风平浪静顺利得出奇。

    这便是龙渊城祭坛给予的大乾之运,助他们成事,压住了任何可能的意外诞生。左擎天知道这个要紧,都亲自坐镇祭坛,可见一斑。

    事实上,此地本来就有一个巨大的变数,不可能风平浪静的。

    变数就是秦弈夫妻。

    但秦弈并不敢贸然出手。

    凶魂现世会是什么德性,这个不用脑补都知道,上古凶魂管你个鸟的人皇?近在咫尺的无仙等人不被生吞了才有鬼,秦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但是对面一堆乾元,当然不能莽,胡乱出手那叫送人头。

    他早就进了红门,潜伏在祭坛之外默默观察了很久,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青君遮蔽气息的能力不太好,都没让她进来,而是在外看着无仙。

    秦弈进来比巫师们更晚,当然也不知道清微吃了果子在冲封印。如果知道的话,显然会设法替他争取冲封印的时间。也就是说,秦弈所等的机会本来是可以自己创造出来的,双方可以打配合,却互相不知,还在等别的机会,这就是运势不到。

    如果继续下去,没有合适的出手机会,秦弈这个变数也就不成为变数了,他的选择必然是出去带着无仙跑路,别的实在管不了,饕餮肆虐自有高个子顶着,要做英雄也不是自己去送啊。

    可就在此时,李断玄三剑破祭坛,此运尽改。

    意外便来了。

    巨大的血幽怪物在被吸收祭炼之中,身躯一直在抖动,大团大团的能量始终在四处溅射。

    这个时候恰好一团直接落到了秦弈身边。

    秦弈的戒指被动地亮起了血光。

    戒指里那个次品的血凛幽髓,如饥似渴地吸收这份血幽精华,补齐自己的不足。

    “我日……”秦弈心中一个咯噔,就看见那边一群乾元齐刷刷转过脑袋盯了过来。

    这种争夺能量的事情,对方没察觉才叫见了鬼!

    “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只老鼠?”灵魂震荡跨越空间,直接在秦弈识海中炸起。

    然后被流苏吃了。

    秦弈毫发无伤地拔腿就跑。

    那边齐齐“咦”了一声,翻腾血海瞬间将秦弈包围,根本跑不出去。

    秦弈暗暗叫苦,正面跟乾元玩,是真的玩不过啊。光是这种出手的模式都和一般对手不一样。

    何况一群乾元,玩个毛啊……

    血海便如一界,身陷其中便是尽化为脓。秦弈一咬牙,狼牙棒重重柱地,搅在血海正中央。

    狼牙棒破界!

    血色的漩涡翻然搅起,绕着秦弈包围,而地面却恢复了血幽之界的原样。

    秦弈顿足一踏,遁地而去。

    那边再度“咦”了一声,显然秦弈的能力也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终于有人站起身来,身形一晃,挡在了出口红门处。

    秦弈却不见了。

    感知气息都感知不到,仿佛真的融入血幽地底,融为一体了似的。

    他真的融为一体了。

    造化金章,变化术,变成了血幽怪物,躲在了地底。

    晖阳之境的变化,终于可以比较完整地模拟生物特性了,虽然只是模拟还不算是完全获取,可加上身上的血凛幽髓,气息无限接近血幽本身,用来骗人还是可以短时间办到的。

    好几个乾元巫师都坐不住了。

    几乎所有人在炼化血幽精华的同时,都下意识在分心去搜寻秦弈的踪迹。

    这样的搜寻,也注定秦弈躲不久,他肯定无法骗过这么多乾元的搜索。

    实在不行,他们把大地掀了都没问题。

    但是……他们受此分心,炼化血幽精华的时间,终于是慢了清微冲封印的时间一拍。

    血泡中的清微睁开了眼睛。

    神光罩于那个正在被炼化的血幽怪物,本已虚弱不堪的怪物骤然仰天狂啸,竟似瞬间又恢复了全盛的样子!

    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

    万物所出,造于太一。

    太一宗虽然没有这么牛逼,但堂堂乾元修士,让一个怪物短时间内恢复状态,还是可以办到的。

    而与此同时,一个太极虚影叠在了祭炼血阵上。

    太一神道vs巫祖之祭。

    巫师们哪里想得到祭品忽然发飙,措手不及。

    “吼!”怪物重重一甩,踏碎了祭炼之阵。

    连召唤饕餮的祭礼都没开始,就彻底乱套了!

第五百三十章 这饕餮谁招的

    为什么只有一个乾元的宗门都可以和好几个乾元的并列一个级别?

    因为到了乾元级,能一定程度利用天地,也就是合乎于道,各种特异的妙法就变得愈发玄奇了起来。如画道棋道可演世界,别家自然也有别家的特异,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强弱和技法对决。

    在这种状况下,你以寡敌众打同级没用,但只做好准备铁了心要跑路的话,别人还真的未必拦得住你。

    就像棋痴用棋盘把你的所处维度稍微拉一下,人就跑没了,除非你对他的手段门儿清,否则人多几个有啥用。

    一旦被他跑了,那你的宗门就是永无宁日,所以别轻易得罪一个乾元。

    倒是血幽之界凝结的位面怪物这种玩意,虽然实力上属于乾元巅峰,但只会轰轰轰,麻烦程度还未必比得上清微这个乾元初期。

    各种玄奇道法太麻烦了,清微睁眼只一刹,就激活怪物状态、破除祭炼阵法,这可不是无脑怪物能玩得转的。

    而此时的清微,就是在一意要跑的形势里。有基本智商就知道,只要自己跑了,这场饕餮的召唤就彻底失败,根本不需要打。

    加上此时怪物挣脱阵法,正在乱轰,秦弈遁地等待时机,形势短时间内一团混乱,更有利。

    在各色攻击来临之前,清微挥手洒出了一把豆子。

    豆子全部变成了清微,全部和他一模一样的气息,感觉上连他的实力都具备。

    秘法,撒豆成兵!

    还是十分高级的那种,连他的实力都能带上大半。

    然后一群清微发声喊,从不同角度分散跑路。这是因为红门那里有个巫师守着,闯不出去,必须先制造混乱,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这是个小位面,小位面也挺大的,这么一跑,你的神识感应到处都是清微,哪个是真的?

    当然对面也全是乾元,并不好骗。

    一个老巫师闭上眼睛。

    似有波纹溢散,方圆百里的所有清微全部变回了豆子。

    但就在此时,那个血幽怪物一脚踩向了他的头顶。

    无智归无智,乾元巅峰的力量倒是实打实的,老巫师只能先退避,一时没去寻找真正的清微在哪里。

    反正他还有同门。

    邙山尊者一脚跺地,大地皲裂开来,就在清微隐迹的方向,准确地刺出了一道血棱。

    到了他们这种层面,道法巫法,是真的没有什么直来直往的简单操作可言了,每一步都玄奥无比。

    但血棱还没冲起来,就溢散了。

    邙山尊者自己发出了一声痛哼。

    脚下的地底藏了一根狼牙棒,尖刺突楞楞的插进了他的脚底。

    血幽怪物又一拳向他捣了过来。

    这怪物单论硬实力,碾压在场所有人,在这当搅屎棍着实讨人厌。

    邙山尊者又痛又怒:“红门那边严师兄守着,他们一时出不去,只能故意制造混乱。我们先别管那些老鼠,合力把这怪物先镇了再说。”

    这本来是正确应对,守好门别让清微跑掉,隔绝这祭坛周边别让秦弈捣乱。先把怪物收拾了,再慢慢收拾秦弈和清微,他们好几个乾元,找到条理就能搞定。

    可惜一时混乱,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一拍。

    当秦弈悄悄潜到这位置,流苏就能玩出花来。

    就在几个巫师再度出手控制怪物时,一个小幽灵在地底抱着自己那个血凛幽髓,贴在了饕餮塑像底部。

    强行开启召唤!

    穷奇祭坛的经验在前,先献祭再召唤,招出来的凶魂是听使唤的。先召唤再献祭也可以,那就是凶魂自己杀人献祭了。

    饕餮的脸开始活动起来,有了生气。

    巫师们齐齐色变:“是谁在开启召唤!”

    乱套了。

    他们要的是召唤一个自己使唤的凶魂,不是招一个连他们都吞的怪兽!

    这下巫神宗彻底乱了。

    一共就四个人……本来四个人还预先布置阵法,祭炼血幽怪物很轻松。如今一个人堵红门,剩三个人镇压怪物本来就不是太轻松了,如今又分了一个人去饕餮塑像那里试图停止仪式,剩两个人顿时压力山大。

    守红门的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清微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黑白交缠的太极化作集合光束,非黑非白的混沌之光重重轰向巫师的胸口。

    太一宗秘法,阴阳归一!

    这是清微搏命之技,动的是他的本源之力,已近道源,比他最强的法宝都强。人们压箱底的东西,本就不一定是法宝。

    与此同时,地底钻出了红莲劫火,秦弈暗袭。

    这乾元巫师也不过就是清微同级,如何扛得住清微的搏命加秦弈的偷袭还能一步不退?

    他无奈地退开半步,眼睁睁看着两人从他身边窜出去了。

    正当他想亡羊补牢再去追时,天上降下血海,阻住了去路。

    巫师大喜:“宗主!”

    清微骇然色变。

    左擎天已然赶来。

    龙渊祭坛被毁,毁的是气运,但没有气运并不代表这里一定会失败,左擎天本来还抱有几分期待,自己的属下能成事,可才刚赶到就看见秦弈清微齐刷刷出了门。

    他进不了截天之门,却可以把他们轰回去!

    却有柔和的气将两人齐齐包裹,直接无视血海一般拉了出来。秦弈连是谁救了自己都没看见,术法压根就是传至很远的地方。

    天空传来慵懒的女声:“别斗气啦,你还不如想想怎么镇饕餮,真要被它乱吞人,你也吃亏……”

    秦弈大喜,他认出这是明河师父的声音,再怎么棒打鸳鸯此刻这也是自己人啊!

    果然无相不是随便来的,对方无相出来,自己这边也有无相的嘛。

    有大腿抱,好像死不了了。

    左擎天不想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曦月之前还露面,现在却玩起了缥缈。他的目光仿佛透过截天之门,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继而伸手一按。

    压制得恰到好处的乾元巅峰能量透过红门冲了进去,准确地击在肆虐的血幽怪物身上。

    怪物顿了一下,瞬间虚弱无力,成了待宰的羔羊。

    里面邙山等人吁了口气,迅速把怪物祭炼,完成刚才进行了一半的血凛幽髓。

    “召唤之仪是不可收的。”左擎天终于道:“饕餮还是会出来。”

    “我不信你没有办法。”曦月有些幸灾乐祸:“大不了你自己和它打一架,收服此獠不就完事了?”

    打一架是不能收服的,连杀死都不能,只能把它重新变成封印的雕塑状态,如同当初的穷奇一样。

    这是不灭凶魂,只要人间贪欲存在,就有饕餮,只能封印。

    最悲剧的是,封印一次,再度解封,需要间隔百年。

    可以说到此为止,巫神宗想要做的事已经正式宣告失败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收获,首先得到了一块血凛幽髓,下一次就不要再搞这种血幽怪物这么麻烦了,也没必要盯着秦弈那块不放。

    其次这个位面已经找到,截天之门也已经开启了,它就在这里又不会消失和转移,百年之后再来一次也就是了,曦月还能次次来这守着?只要随便在别处给她搞点事,或者请万象森罗那边牵制一下,没了曦月搞事,里面的怪物又已经没了,到时候胜算比这次更大很多。

    就是百年有点长……对一般时候可以说弹指一挥间,可对于现在的形势,别说百年了,减半都嫌长……

    左擎天看着截天之门,仿佛在看里面几个下属焦急地试图停止仪式的身影。

    过了好一阵子才道:“饕餮我是不会去战的,我会让我宗之人立刻撤走,要战你去战。”

    曦月:“……”

    怎么就忘了,他们魔宗走人就行了,自己才是不能看着饕餮肆虐的那一个。

    到时候和饕餮打出狗脑子来,反过来被左擎天偷袭一记才叫悲剧。

    不对啊……这饕餮谁放出来的?曦月掐指一算……

    秦弈。

    话说你进去不是为了阻止召唤的吗?自己招出来是几个意思?

    不给个解释,你还想见明河?别说晖阳了乾元都没用啊!

第五百三十一章 知识就是力量

    可秦弈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为什么要招饕餮,左擎天就已经在说了:“饕餮在前,你是否还要护着这小子?”

    曦月这才想起秦弈是在被巫神宗通缉的,居然大摇大摆在左擎天眼皮子底下出现了,简直在当面扇他的脸。

    “杀我宗乾元在前,坏我宗召唤大计在后。”左擎天转向秦弈,慢慢道:“你们是真当本座改吃斋念佛了还是怎么的?”

    说到最后,声音转厉。

    到了“的”字的时候,秦弈浑身气血翻腾,差点直接吐血,心中骇然。

    这差距未免太大了,此时的棒棒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在左擎天出现起,流苏都已经神隐了,稍微露一点痕迹都有可能被这种大能感知,躲不过去。

    曦月再度扬起白光,护住了秦弈:“杀封不戾,是你们夺人家的宝贝,被反杀了是自己菜。破坏你们的凶魂战略更是深合我心,我不保他保谁?”

    左擎天失笑:“说那些没用。便如你够强,我的事坏在你手里,才会笑笑而过,和你再约下回。而他不够强,直接死在我手里有什么好说的?讲什么大道理?”

    曦月:“……”

    左擎天有他的气度,但不代表是个好好先生,这一刻终于展露了魔宗巨擘的凶悍与霸道。

    你足够强,我跟你说几句。你不够强,宰了你没有什么道理讲。

    就是这么直白的逻辑。

    他的目光里有了些狞意:“要么你和我打一场,护着这小子,放任饕餮出去肆虐。要么你和饕餮打一场,这小子交给我。你只能选择其一。”

    曦月皱了皱眉,一时也有些蛋疼。

    却听秦弈终于说话了:“饕餮我来处理。”

    “嗯?”左擎天曦月都有些意外。

    确实如今只是不完整的仪式,在饕餮自己吃人献祭达成仪式圆满之前,不会达到无相级。最多只能是伪无相,曦月对付不算难,但也肯定无法分心对付左擎天这种同级猛人了。

    秦弈自己要处理……那不是搞笑么?

    秦弈道:“我之所以敢招它出来,不是准备好了能有个无相强者来解决此事的,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岳……”

    “嗯?”

    “哦,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前辈来了,当然不是准备丢给前辈处理的。”秦弈道:“事实上,我本来就打算自己处理。”

    左擎天皱起了眉头。

    莫非他另有手段可以削弱饕餮?

    不太可能……巫神宗专业搞这些,都不知道这种手段,这秦弈怎么可能知道?

    秦弈直视他:“左宗主,我们打个赌如何?”

    左擎天饶有兴致地笑笑:“说。”

    “若我能自行处理饕餮,此事就算终结,前辈离开大乾,不涉红尘。”

    左擎天觉得真有意思,远远看了眼城墙上的少女身影,笑道:“你在保护徒弟?你自身难保,若不是曦月保护你,你早被我摁死了,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跟我讨价还价保护你的徒弟,而不是让本座撤销对你的通缉?”

    远处城墙,李无仙远远看着,捏紧了小手。

    她本不知道师父来了……她没计划过师父的力量。

    但从这状况看,似乎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依然是师父。

    不仅如此,原本她期待的天枢神阙赶走巫神宗之后,还大乾清朗,也只能说是一厢情愿,未必靠谱。因为即使这次巫神宗退却,天枢神阙也不可能时刻护着你一个凡人国度,你只能期待巫神宗主动不理会大乾……能不理会么?很难说,以前或许不理会,现在确实也不算得罪,但魔宗思维难测,既然已经和你有了牵扯,会怎么想就很难说了,只能说听天由命。

    而真正记着这点,替她收尾杜绝后患的……还是师父。

    秦弈正在对左擎天道:“她本与巫神宗无关,反而是你们搞出饕餮大概率要吃她,我保护无辜的徒弟岂不是理所当然?”

    李无仙:“……”

    左擎天差点没笑起来:“你徒弟无辜……好,无辜。”

    秦弈道:“反正这个提案对宗主也没什么坏处,宗主以前没理会过大乾,当然是对宗主的价值不大……而我与贵宗有仇,也没奢望贵宗多大度,要通缉也继续呗。”

    左擎天笑道:“不错……大乾对本座如同鸡肋,干涉不干涉无所谓,却不可能放过你,你倒是很清醒。不过你能不能解决饕餮,与我何干,本座跟你赌这个有什么意义?”

    秦弈道:“因为我解决的话,可以让下次召唤间隔时间减半。无论我打不打得过,阁下总不会吃亏。要是阁下一心要杀我,让神阙前辈去阻止饕餮,说不定反而不合算呢。”

    左擎天笑意更浓:“有意思……如果你打不过呢?”

    秦弈淡淡道:“那便死于饕餮之口,也省了巫神宗通缉浪费力气了不是么。”

    敢情不是直接搞定,还是要打?曦月忍不住道:“喂,秦弈,你真有把握?”

    秦弈笑笑:“没把握,那也得做啊。”

    左擎天哈哈笑道:“有趣,曦月,怪不得你徒……”

    曦月怒而打断:“喂,别害我家明河风评,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左擎天笑道:“巫神门下,都出来,让这个……唔,吹笛子画画的来替我们做这个巫神之祭。”

    言下之意,接了秦弈这个赌局。

    看上去未必是想赌,而是想看看秦弈的操作。

    不得不说,引发了他的好奇。

    因为这种东西,真的是巫神宗专业,他不知道秦弈说的这些到底怎么做到。

    邙山等人都皱眉出了红门,他们折腾了半天是真的阻止不了召唤仪式,现在都快成了。那个饕餮塑像都已经会动了……

    就算左擎天不喊他们出来,他们估计也必须主动撤退,否则饕餮乱咬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结果这时候,秦弈居然进去代替他们操作……

    连左擎天都很好奇,别说他们了。

    众目睽睽之下,秦弈进了红门,直奔祭台。

    饕餮狰狞的怒目已经瞪了过来,眼中似有神光绽放,血口张开,深渊般的魔气汹涌澎湃。

    秦弈毫不怀疑再迟来片刻,它就可以彻底变成肆虐凶魂了。

    从玄阴宗得到的远古记载有云:

    凶魂的封印,一旦启动,就不可收,但饕餮有些例外。饕餮是贪之化身,召唤虽不可收,却可以提前,只要你把某种对它有足够诱惑力的东西摆在面前,它就会提前挣脱封印束缚,死也要去吃那东西。正因这种提前挣脱,它的能量会远远不到应有的程度,也正因如此,也会使下次启动封印的间隔缩短。

    因为这其实就是招了个弱化版的小饕餮出来而已。

    这种所谓足够诱惑力的东西,当然不是谁拿个好东西来试试就可以的,事实上是有非常明确的特殊物品,所以巫神宗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但秦弈恰好有这种东西。

    彼岸花。

    只能作为诱惑,一定不能让它吃到。

    否则会发生什么,远古记载都没说。

    秦弈掏出彼岸花,站在饕餮面前一丈。

    “吼!”

    外面的曦月左擎天眼睁睁看着那个还是半成品雕塑的饕餮脑袋跟皮球似的一股脑儿弹了起来,一口咬向了彼岸花。

    就像饿坏了的狗子看见了肉骨头。

    它的能量……最多只有乾元初期。

    “砰!”秦弈一棒子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第五百三十二章 饕餮

    饕餮大脑袋“咚”地砸在地上,又跳了起来,继而暴怒地咆哮起来,化成了茫茫的黑色雾状,烟雾呈异兽之形,雾中有狰狞的鬼脸,像极了很多早期青铜鼎刻上的图案,也有点像当初流苏变的鬼脸模样。

    血色的眼瞳居然还是盯着彼岸花,不是盯着敲它的秦弈,可知对彼岸花的贪欲是多重。

    这黑雾便是凶魂。

    它没有实体,那个雕塑不是它的实体,是封印。

    它也需要血凛幽髓来演化实体。

    血是血液,幽是幽冥,是塑造肉身的部分基础,只不过流苏需求的肯定不止这么点基础,人家金贵。

    秦弈这时候心中闪过的居然是这样的念头,觉得这饕餮没牌面,我家流苏要七个东西,你只要一个。

    辣鸡。

    饕餮在扑彼岸花。彼岸花却忽然消失,进入了秦弈的戒指。

    换成了狼牙棒再度敲上了黑雾饕餮的脑袋。

    没有交击的响声,也没有劲气的迸发。

    空间仿佛静止。

    外面其他人已经看不见截天之门里面的状况了,唯有左擎天和曦月能够感知。

    这仿佛完全没有效果的一棒,却让两位无相大能都微微有些动容。

    狼牙棒是实物,饕餮此时是魂灵,乾元之魂。

    实物不该能伤魂灵,至少乾元之前,晖阳修士并没有以实物破魂的水准,要么你就用神魂方面的术法,要么就涂抹相应的符文符水,要么索性直接魂体对攻。

    换句话说是物理免疫的。

    但秦弈好像办到了。

    这绝不是流苏出手达成的,在无相面前流苏不敢露面。这是秦弈自己达成的……

    他的攻击好像超出了实体的分界,这一棒之中直接附带了破魂之威。

    这是他对魂体的认知远超一般晖阳……他从踏上修行之路起,天天在跟灵魂玩……都快玩出花来了。然后借助他仙武合丹的混沌特殊性,对敌人的魂体造成了物理法术结合在一起的混沌式震荡。

    这是很精微的法门了。隔着血幽之界截天之门,等于位界相隔,两位无相能感知到里面的战局已经超凡脱俗了,却也感知不了这么细微处,不知道秦弈具体怎么达成的。

    饕餮的黑雾身躯微微被砸得有些凹陷下去,血色的眼瞳里终于兴起了怒意。

    疼。

    这一棒居然真的震散了它的魂力,让它更加虚弱下去。

    如果说刚出来那时候有乾元初期之威,现在它最多只有晖阳巅峰。是它一时贪彼岸花的结果,也是实在小看了秦弈。

    这不是一个晖阳初期的小角色……是能对它造成威胁的大敌!

    血口怒张。

    秦弈瞬间感到自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血海。

    就像是已经进入了谁的胃里,血液就是胃酸,能直接将他消融。

    这也不是实体伤害,是消融魂灵,真被这“血液胃酸”消融,你的魂力就被它吞噬,连带着你的能力都归属于它了。

    秦弈狼牙棒驻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天幕笼罩了血海。

    从流苏那里学会的……让封不戾都饮恨的,魔天降临!

    你吞噬,我覆盖。

    以魂术对魂术。

    秦弈闷哼一声,微微淌出了血迹。

    不是嘴角,是眼角。

    魂术的对撞极为凶险,他的魂力远远不及饕餮,但没办法,只能硬扛。

    就为了扯住饕餮的魂力。

    然后……

    一缕火光突兀地出现在饕餮的血口之中。

    红莲劫火!专克这种魔物妖邪!

    饕餮眼中的凶戾竟变成几分畏惧,想要避开这红莲,却一时动不了。

    秦弈的魔天化作囚牢,死死将它拉住。

    灵魂秘法,黑暗天囚!

    秦弈的魂力并不足以困住饕餮,光是这么一下,就让他七窍都开始流血。秦弈死死扯住饕餮,再烧片刻都好……

    红莲劫火什么都好,但需要持续烧灼,秦弈没有把握一直烧,更因为需要持续烧灼而无法作为致命一击使用,只能用这种方式,能削弱它是第一要务。

    只要它再削弱到一定程度……

    红莲劫火烧灼这么一息,饕餮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再度变小,魂力再降。

    “轰!”

    饕餮终于挣脱秦弈拼死的拉扯,迅速离开了火焰的位置。秦弈飞速倒跌,在半空之中眼中厉芒爆现。

    一柄古朴的木剑化作巨大的剑影,向饕餮轰然碾过。

    人类是有法宝的!

    诛魔剑,同属诛魔驱邪之用,在对凶魂的效果上比湛光合适得多。只是威力较缺,秦弈不断虚弱饕餮,为的就是诛魔剑能行致命之效。

    饕餮果然泛起惊容,鬼脸都变色了,魂体闪现,就要离开诛魔剑的范围。

    身周佛光隐隐,无数佛珠绕着它旋转,形成了如位界之隔的阻挠。

    欢喜佛珠。

    秦弈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这种克制魔物的东西。

    在饕餮的厉吼之中,诛魔剑飞速碾过。

    黑雾消失,再度变成了一个没有身躯只有脑袋的凶脸狗子……

    秦弈栽倒在地,聚起最后一点力气,打算指挥诛魔剑碾回来,让这饕餮彻底归位。

    但一动念,脑袋就跟针刺一样疼,诛魔剑掉在地上,居然已经无力驱使。

    这场战时间很短,但魂力的对撞太凶险太伤了。秦弈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宫主和澄元和尚对撞那么短短一刹就两败俱伤,这回自己终于尝到了滋味。

    地上只有脑袋的狗子还在弹啊弹,不肯归位,显然还能重生。

    秦弈无力地躺在地上,在跟它争取谁恢复得更快。

    外面两个无相大佬面面相觑,两人都颇有些震撼感。还真就晖阳二层和乾元初期的凶魂两败俱伤?

    虽然这凶魂一开始贪吃彼岸花,被直接一棒子震荡得只剩晖阳巅峰,可那也是晖阳巅峰啊……等它反应过来反击,大家魂力差距明显很大,按理秦弈输定了,可居然还能达成这样的结果。

    这秦弈怎么回事儿,不仅一身都是克制魔物的东西,好像很清楚这种凶魂模式的饕餮应该要怎么打,步骤很清晰,就像是打过好几次相当有经验一样。

    搞得饕餮实际上从头到尾只出了一招,这一招还是本性下意识吞人用的,也就是说它实际上还有很多大招没发呢,就成这样了……

    冤不冤呐?

    不管怎么说,他自己的魂力也很强,很凝实。否则光是那一下对撞拉扯,他就可以去死了,什么战术什么宝物都没意义。知道怎么打,起码你也得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去实施才行。

    天才见得多了,晖阳初期能达成这种战力的,没见过。

    围攻玄皓那个不算的话,这是秦弈晖阳后的第一次正式战局,若是传出去,足够他名震天下。

    “饕餮是人间贪欲的具现,只要人间贪欲尚存,饕餮就不灭,因此它的恢复一定比秦弈快,他偷偷吃药也没用,魂力的复苏没这么容易。”左擎天转向空中的曦月,笑道:“虽然他这一战很了不起……可好像还是我赢了。”

    曦月眼里有些复杂之意,她已经在考虑出手把秦弈拉出来了。

    虽然赌局说了秦弈输了就送命,按理她已经不能去救……不过若是不救,不知道徒弟会不会和自己斗气,人间不值得。还不如跟左擎天赖账呢,打一架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

    左擎天好像也猜到了这死女人在想什么不要脸的念头,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已经准备阻止。

    眼看无相又要开战,里面形势突变。

    里面饕餮也在和秦弈面面相觑,各自争取恢复的时候,饕餮居然说话了:“你要怎么才肯把彼岸花给我吃?”

    秦弈道:“我现在最讨厌听见你们这种灵魂传播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很难受。”

    饕餮:“?”

    流苏:“……”

    秦弈遮掩本意,胡扯道:“你要是只雌的,可以考虑。雄的免谈。”

    饕餮道:“我无性,哪来的雌雄?”

    “那就没得商量。”

    饕餮道:“你喜欢女的我穿个女装不就完事了?”

    秦弈瞪大了眼睛。

    外面的左擎天曦月愕然。

    你是上古凶魂!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五百三十三章 超级加倍

    秦弈打量着这个饕餮只有圆溜溜脑袋和凶脸的样子,脑补它穿上粉色小衣服带上一朵花的形象,忍不住笑得打滚。

    饕餮毫无所觉:“怎么样?”

    秦弈笑出声:“狗子,你穿个女装我就得把彼岸花给你?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饕餮大怒:“我是饕餮!”

    “好好。”秦弈举手投降:“直说吧,你这种凶魂需求的东西,我就是毁了也不会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饕餮沉默片刻,慢慢道:“虽然你我两败俱伤,可你知道这不是我的真实能力,甚至九牛一毛都没有。”

    秦弈只得点点头。开玩笑,真正圆满的饕餮可是无相巅峰,基于他们的特殊性,在某种层面上不一定比太清差的。

    怎么可能是这副衰样。

    饕餮道:“这样吧,只要你把彼岸花给我吃,我送你一个真正的长生之途。”

    秦弈一翻白眼:“不要。”

    饕餮很认真道:“我没有骗你,我虽未太清,可我就是永生。”

    “不要。”秦弈道:“凶魂的长生之途,绝不合我道,我不要。”

    饕餮怔了怔,外面的左擎天面无表情,曦月微微一笑。

    饕餮又道:“那我给你一颗饕餮魂晶,你可以利用它吸收任何人的能量转为你用,甚至可以获取他们的能力。这是至宝。”

    秦弈摇头:“不要。”

    “那么……你既问雌雄,可见喜欢女色。”饕餮道:“只要我有一定的实力,天上地下,所有女子,你要谁我都可以帮你捉来。”

    秦弈摇头:“要妹子我自己不会追啊,low逼。”

    事实上老子现在都快应付不过来了,捉来作死么……狗子你可懂我的痛?

    饕餮仔细看着秦弈,心中震惊无比。

    它是贪欲化身,只要对方产生了一丝一毫的贪欲体现,都不可能瞒得过它,甚至它还可以立刻基于这点贪欲将对方灵魂吞噬或者化为奴仆。

    那可是神通共鸣,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可是这个男人,所有的拒绝都是真心的。

    太清不要,至宝不要,女色不要。

    他真的一点都不贪?

    这是晖阳?不知道的以为你已经身证太清了呢!

    不对,他一定有所求,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正在饕餮一时走神之时,秦弈眼里闪过怪异的光芒。

    继而看似已经瘫倒在地不能动的身躯猛地弹了起来,重重地撞向饕餮。

    饕餮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

    此时的它也不是黑雾形态,而是已经半封印的雕塑形态,吃物理的。

    被这么合身一撞,最后一点气都散了,一缕凶魂悠悠归位。

    连外面的左擎天和曦月都没预计到秦弈恢复这么快,主要是隔着界门,他们的感知受了较大阻碍,没能发现秦弈变态般的恢复效率。

    万妖法衣,乘黄之血……

    论及生命之本,在目前秦弈对应的级别下,可以说没有一个比它强大。

    再加上原先炼制给流苏用的乾元级忘魂天丹……二者叠加,效率竟超过了饕餮的复苏。

    而包括秦弈本人在内,谁也没有发现,他合身一撞之下,有一缕残魂悄悄附在他身上,一溜烟躲进了戒指。

    饕餮借着最后归位的时刻,分魂寄身,试图去他的戒指里偷花吃。

    其实它自己都没想过这戒指这么不设防的,公厕一样想进就进真舒服……

    这极其虚弱的一缕残魂,到了戒指里呈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毛球状物体,两只眼睛难得的不是血色,而是常人的黑色眼珠和眼白,在黑色毛球上一眨一眨的,意外的很萌。

    见无人发现自己,饕餮裂开一张大嘴无声地哈哈一笑,飘向彼岸花。秦弈收回彼岸花的时候只是随手一丢,就在一块灵石边上呢,饕餮一眼就看见了。

    刚刚飘到彼岸花边上,灵石背后面无表情地转出了一个雪白的小幽灵。

    也是圆溜溜的。

    黑色毛球眨巴眨巴眼睛。

    一黑一白两个球对视了一阵子,发现白球更大一点。

    小幽灵很是得意,慢慢举起一根小骨头,眼睛斜斜向下看着它。

    黑色毛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话都结巴了:“似……似李!流……”

    “偷花吃!”小骨头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叫你偷、偷、偷花吃!”

    “救、救命啊!”

    “闭嘴!外面都是无相,注意敛息!”

    秦弈已经拖着伤躯慢慢地走出了截天之门。

    外面空空荡荡,别说不见曦月,连左擎天和巫神门下都走了,连那个清微,理论上该是承了他救命之恩,都没义气地跑了,大概是无颜相见。

    秦弈才懒得管清微,倒是对丈母娘的离去痛心疾首,她难道就真没话跟自己说嘛?晖阳了诶岳母大人!

    另外……左擎天真就这么光棍?

    当然秦弈知道左擎天之所以看似好说话,一切都是因为有曦月。他们无相之间,可能有点什么默契,不太想大打出手,或许是受点伤都会导致很多计划混乱,所以都尽力在避免真正交手?

    但就这么直接走了,难免还是让他感觉怪异。

    巫神宗一直都给予他非常霸道凶悍的印象,绝对是不可能这么好说话的,这件事没完,一定还有后续。

    …………

    半空之中,邙山正在问左擎天:“宗主,真就这么什么都不做,走了?”

    左擎天凌空而行,脸上还带着些许满足的笑意:“那又如何?天枢神阙援兵到了,鹤鸣真人已经在后面了,你真以为曦月见我们势大,会没有半点宗门召唤?”

    邙山默然。天枢神阙另一个无相到了,那当然得走。

    左擎天又道:“这次的事情,我们收获远比想象中的大,不用沮丧。”

    众人都愕然:“远比想象中的大?我们明明都只达成了一半结果。”

    “达成一半结果,就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左擎天笑笑:“何况我们这次达成的,可远远不止一半,甚至是双倍。”

    那老巫师问道:“还请宗主明示。”

    “那饕餮根本没归位,残魂躲秦弈身上去了,真当我不知道?”左擎天笑道:“秦弈也有血凛幽髓,那便让秦弈替本座养魂,此魂如今虚弱,等他替我们养好了,到时候夺来直接可用。而我们省下的血凛幽髓,难道不能拿去招穷奇?”

    巫师们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

    当时那穷奇祭坛炸了,别人没再关注,可他们巫神宗当然关注得紧紧的,祭坛碎片飘哪去了都一清二楚,只等时机。

    秦弈的饕餮是否能夺,暂且不说。那边被别人遗忘得干干净净的穷奇,是明摆着现成可以搞来的完整凶魂!那个穷奇当初只是腾云能量召唤,间隔可不需要什么百年,十年足矣,这不就已经快到了么?

    那他们巫神宗这次失去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还留下了将来从秦弈手里夺饕餮的悬念。

    要是成了,那不就是双倍么?

    左擎天却忽然停下身形,转头回顾了一阵,才低声叹道:“那个李无仙,真的厉害。便是这么短时间突破晖阳,并且战力直逼晖阳后期的秦弈,在我眼中令人震惊的程度都比不上这个小女孩。你们安排一下,留一个人在龙渊城,给我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记录她的一举一动?至于么?

    仿佛看出众人的不解,左擎天轻轻摇头:“你们或许没完全看明白这场局……反正你们应该也看出她必是大能转世了吧?”

    老巫师道:“是,看出了。”

    左擎天慢慢道:“李无仙这等表现,着实震惊了本座,相信曦月亦然。不知她前世是谁,如果是敌人,那什么赌约就再也不值得守了,哪怕曦月能算尽因果来阻止,本座也必杀之不可。如果是朋友……那我们当然要准备,让她变成前世那个人。”

    邙山便道:“那我去吧。我对他们挺感兴趣的。”

    左擎天看了他一阵,忽然一笑:“是的,你与他们有缘。”

第五百三十四章 马是你的?

    那边曦月也在回宗。

    谁也不知道曦月一直躲在云端不露面,正是怕秦弈扯着她问:我晖阳了,明河呢?

    怎么可能还等他出来说话?走都来不及。

    她见到秦弈就无语,百年晖阳本是随口提的,当然在她这样的层面句句都是半个天机,随口的东西都是非常微妙的。排除“门”这种超常规的东西来说,在她测算的明河原本应有的晖阳时间就是**十年这样子。

    你要是没明河快,就一边去,别说老娘棒打鸳鸯。

    有明河快,也不代表就能谈……对她们这种出世修行来说,一旦百年过去,明河自己都晖阳了,那种红尘牵绊就越发少了,明河自己就会不起涟漪,这也无异于一种缓兵之计,从根子上截断了孽缘。

    结果这啥……

    十年有吗?

    他就晖阳了?

    这时候明河还在闭关,明河可是抱着石墩子修炼的,都不知道晖阳没有,你都已经晖阳二层站我面前了?你也有石墩?

    石墩这东西的存在,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也不知这石墩什么来历,为什么有天道在其中。

    曦月属于知道存在并且借助修行过的,但她也不知道来历。

    世上唯一知道石墩来历始末的,可能只有天枢神阙之主鹤悼真人。他讳莫如深,神阙紫薇殿列为禁区,除了寥寥几个许可进入修行的,别人连这里面是啥都不知道。

    像她曦月这种目睹过石墩子的,都必须立重誓不得流传,她能对明河说,是因为明河有资格进去修行了,鹤悼真人不会反对。

    曦月可以理解鹤悼真人的谨慎,因为这种玩意显然是个断墩子,说明还有其他部位。一旦被别人知道还有这种神物,比如左擎天知道了,那天下就真的腥风血雨永无宁日了,左擎天这种人甚至有可能会把所有疑似天才的人全部抓起来,看看他修行这么快是不是有碎片?

    那就乱套了……

    万象森罗如今在整合幽冥界,是不是也有搜索这玩意的意思在,曦月不确定。

    其实曦月知道的比鹤悼真人认为的多。

    至少曦月知道,天上有人,万年前的妖劫,他们出过手。

    这东西一定和那些人相关。

    鹤悼真人也一定和那些人相关。

    连天枢神阙的存在都与那些人相关。

    至于是怎样的关联,说不清,鹤悼真人做的一些举措,曦月看不懂,似乎关联很深,又似乎有意割裂。

    有些举措体现在外,连左擎天都说你们天枢神阙自相矛盾。

    扯远了。

    曦月并不认为秦弈有石墩子,那东西因果太重,不是一个人能担得起的。世间造化多了,岂能尽知?修炼得快就是有石墩,哪来这种道理。要是狗屎运沐浴过天演流光,说不定还更快呢,找谁说理去……

    不过有小小碎片倒是可能的……世间其实是流传过小小碎片的,因为小,体现出来的神妙并不多,所以得到的人也不知道它实际上牵涉了多大的因果,只作为一个武修加速辅助用品,也曾引发过一些争夺,当然最后全被鹤悼真人收走了……

    反正曦月不纠结这个,秦弈有就有呗,是他的造化就是他的造化。能不能扛住别人争夺,甚至……嗯,那是他自己的事。

    就算小小碎片,要担的果也超重,希望他担得起。

    曦月倒是觉得秦弈这人很有意思。如左擎天这种因为和她同级或者更高级的人,导致难算很正常,甚至到了乾元也没那么好算了,可和她差距这么大居然还能使她算不出始末的人可谓屈指可数,秦弈就是一个,还特别典型。

    围绕着他的东西模模糊糊,甚至还能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反噬感,这种感觉不知来由,就好像你试图算太清似的……却又不全是,如果真的算太清,肯定被反噬重伤了,可他却没啥,就像是明明很危险的凶兽在面前,你怎么打它它却只会张牙舞爪气鼓鼓地瞪着你,太好玩了。

    最好玩的是,他同时具备正反两面。

    就好比,你要杀的人是他,你要救的人也是他。仇人是他,恩人也是他。

    当然算不出这么具体的性质,就是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矛盾感觉。

    不仅是他,连他身边相关的人都一样。

    比如李无仙。

    “不出数年,这世间就会有英雄出而震惊百里,我还以为会是明河,却不料竟是这个李无仙……”曦月站在云端,低声自语:“她的命格……秦弈的命格……一群奇怪的人,一个奇怪的南离。”

    …………

    李无仙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慢慢接近的秦弈。

    秦弈抬头看她,心中也很是怪异。

    这件事情……说起来小徒弟是真的厉害。

    作为区区琴心修士,和凡人没太大区别,又是这么小的年纪,就算聪明到从娘胎里开始学她爹好吧,那也就只是学了十三年而已。

    她竟然真就敢把太一宗巫神宗天枢神阙这些庞然大物尽数算在局中。

    尤其是转手送敌人太一宗气运,简直神来之笔。原本同盟的巫神宗断然而决,原本为敌的太一宗顷刻为友,这敌友转换,玩得果断决绝,多少老油条政客都未必能这么圆润。

    对她最终想要的结果来说,确实有很多尽人事听天命的成份,她已不可控。但又何尝不是她在赌自己的气运?他秦弈的插手又何尝不是她的气运所在?

    她已经做到她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一切了。

    而结局就是确确实实一切如她期待,太一宗再也没脸插手,巫神宗率众撤离,天枢神阙鸿飞冥冥。

    这中土大乾的战局再也无仙,把天下拉回了凡人自己的事情。

    秦弈相信,无论是曦月还是左擎天,看似都没理会这个小姑娘,他们心中必然有数。

    他们可不会认为她最后这是运气好,有秦弈插足才得完满,实际上秦弈本身就是她的背景,这就是理所当然本该属于她的因果,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何况这种摆明了就在利用气运的局?

    是她的胜利就是她的胜利,重要的是结果。

    多少巨头,被一个凡人小姑娘算尽局中,结局居然是尽如她意,真正的以人胜仙,诸神退避。

    李无仙……

    这个小姑娘的名字,一夜之间就会传遍修仙界。

    就在这时,李青君不知从何处回来了,直奔城头。

    秦弈愣了一下。

    青君隐匿不太行,所以没让她进门,她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本来以为青君一直在暗中保护无仙的,这从外面回来是去了哪?

    下一刻他就愕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李青君站在侄女面前,神色冷肃无比:“那匹马,是你的使者?”

    李无仙抿了抿嘴,抬头看着姑姑。

    秋风拂过,风卷残云,场面绷得紧紧。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先王之志,可以尽矣

    秦弈不知李青君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什么马能让李青君如此严肃。

    当初有人找嚣王报信,说李青君身上有块惊龙佩,对妖魔有特殊攻击加成,于是嚣王打算夺取对抗程程。

    就此突兀引发南离覆灭。

    李青君怀抱李无仙突破重围,千里逃亡大乾。

    李青君随祖宗而去,彻底挣脱南离枷锁,秦弈带着李无仙前往龙渊城,埋下了今日的帝王之路。

    当时大家对嚣王莫名其妙来打南离就一直觉得困惑,秦弈委托寒门调查,说当初找嚣王的是一匹马。

    如果说……那匹马是李无仙派去的……

    秦弈停下脚步,打了个寒颤。

    显然李青君也想到这里,那副表情真是秦弈从来没见过的森寒。

    李无仙终于开口:“姑姑觉得,是我自己招来妖王,灭了南离,就是为了铺下今日夺取大乾之路?”

    李青君冷然盯视着她,没回这话,但谁都看出她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李无仙叹了口气:“马是我派的。”

    此言一出,李青君握枪的手都捏出了青筋:“你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

    李无仙道:“姑姑信不信,我的眼睛偶尔能看到未来的片段。”

    李青君不答。

    信是可以信的,然后呢?

    “如果不加干涉,当时大约再过一月左右的时间,乘黄终灭二国,一统妖城,而散乱的残妖溃逃出谷,导致南离大乱。虽然最后坚守住了,可也是毁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李无仙低声道:“南离,太小了,也太弱了。任何一点风吹雨打都遭不起。”

    “那也是守住了!没有嚣王亲兵席卷,不过一点溃散的妖怪罢了,我们根本不会灭!”李青君怒道:“可现在呢!”

    “现在?”李无仙笑笑:“现在南离难道不在?”

    李青君怔了一怔。

    “如果当初南离不灭,姑姑,你是不会去寻仙的吧?哪怕剑阁找上门,你也不会去的吧?”

    李青君默认。

    “可是你坚守南离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你的束缚,你的枷锁,困你一生迈不出仙途。”李无仙低声说着,眼神有些奇异:“师父仙路之上永远少年,而你没几年就老了……你会后悔的,姑姑。”

    李青君愣愣地看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按你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咯?”

    “我也是为了自己。”李无仙平静地道:“死死抱着南离,是毫无意义的困境,就算让你操劳几十年早逝,让我亲政南离王位,那也不过是千年循环。治理数郡南离,到底有什么价值?先王想要的功业不止这么点,我想要的也不是。”

    李青君有点艰涩地道:“所以你亲手毁了南离!”

    李无仙重复:“南离还在。”

    “不管南离在不在,你难道不知,嚣王出谷,我们根本顶不住,可能会死?”

    “我散播了消息到白国,乘黄会知道嚣王跑上来了,以她和师父的渊源,以夜翎的渊源,她们不会坐视,我们就有出逃的余地。”李无仙平静地道:“而即使乘黄不救,那时候师父也正好在大乾嗯,这不是我看见的,是马告诉我的总之时机就那么几天,那时候我们出事,师父会立刻知道消息,南下救我们,我可以投奔师父,你也解脱了。”

    李青君平静下来,看了她好一阵子,才道:“即使你没看到什么未来片段,也会这么做。”

    “是,事实上所谓的未来片段,本就不靠谱,那只是未来无数可能性的其中一种罢了,最多坚定我行事的决心,而不是主因。”

    “主因是,你那时候就想窃大乾?”

    李无仙倒愣了一下,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姑姑,你真当我神仙呢,那时候我怎么知道这么遥远的变化?”

    李青君冷脸盯着她,根本不吃她可爱那套。

    李无仙转头看着不远处静听姑侄对话的秦弈,低声道:“我本来没想那么远的,我那时候也没多聪明,我只想去见师父……是跟师父去修行也好,是别的也好……师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秦弈歪头。

    李无仙道:“可师父问我,要不要去大乾?我临时有了想法。大乾既有妖僧为乱,那几年后说不定有变……英雄起于乱世,岂不就在此时?我才那么小,不会有人在意我的,连师父都不知道我懂事,别人更只会把我当个换尿布的小屁孩,那说不定会有很多可以操作的事情……于是我告诉师父,我要去大乾。”

    然后有了今天。

    “姑姑你看……”李无仙伸手指着城外的平原。

    折腾了这么久,太阳已经西下,西方天际一边红霞,映照着远方的孤城。

    “那是西凉边城,我们最后的障碍。旬日之间,我们就可以挥军而破,届时天下一统,这个大乾就不再是大乾了。”李无仙的手指又指向了城外的南明离火军旗:“本王登基,国号为离。你们每天告诉我要继承先王遗志,如今我告诉你们,先王之志,可以尽矣!”

    李青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转头去看秦弈,秦弈也在看她。

    两个人的表情都如同被捶过一样,绷得动都动不了。

    …………

    秦弈穿越历第十三年晚秋。

    大乾南离王李无仙亲征西凉,面对仙家干涉施压,以命为博,通神阙,阻太一,退巫神,还人间争霸之局。

    继而挥军西指,旬日破西凉,凉王出逃,被亲卫枭首来献,西凉平定。

    不日传檄天下,东南俯首,群山易帜,神州咸宁。

    李无仙班师回朝,群臣纷纷上表劝进。李无仙并没有矫情的玩什么三辞三让,直接去王为帝,正式登基。

    事实上真正的大乾残余国运早就随着孟轻影而去,在李无仙身上不过是一缕大乾国运为引,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凝聚而成的全新的山河国运,她也不是真正的乾室公主,想要甩脱这个法理对于如今的她太过容易。

    她不是咸宁公主,她是南离之王。

    大势已成,天下俯首,再无人能阻。

    于是除大乾国号,立国为离。

    全新的离皇,君临大地。

    离皇登基,追封历代先王为帝,南离开国之王李断玄都加了个皇帝号,号还很长。

    先王李青麟加为武烈帝。

    连没当过国王的摄政王李青君都被强行安上了一个昭阳女帝,谁都知道不合规制,但没人敢置喙。

    而大封群臣,第一道就让人看不懂。

    赐封潜龙观主灵虚为副国师,后面一长串的显赫道号都没人记得住,让人记住的只有那个奇怪的“副”字,都不知道灵虚为什么没半点意见。

    真正的国师连个名字都没有,只知道号为南离清微弘法至圣国师。

    当然凡是研究过新皇出身,心中有点数的都知道这位没名字的国师是谁。

    南离长期虚位的真正国师秦弈。

    因为他自己坚决推辞不认,李无仙没办法,只得隐了他的名字,变成这副德性。

    秦弈和李青君站在云端,看着登基大典之中群臣俯首山呼万岁的样子。无论两人对这事儿心里有多复杂的意味,心中也难免同时想起了那一场南离的火光。

    如同一场涅。

    少年女皇,飞龙在天。

    先王之志,可以尽矣。

第五百三十六章 师父也是父

    入冬了,天上已经飘起了微雪。

    李无仙穿着单薄的龙袍,站在御花园里看雪。

    她琴心中期,已经不畏寒了。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她赶得老远,偌大的御花园空空荡荡,细小的雪花轻轻飘洒,她伸出如玉的小手,轻轻接住一点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消融,变成水迹。

    很孤独。

    帝王本就孤独,她这种妖孽一般的帝王更独孤。

    最关键的是,她的师父,她的姑姑,与她有了隔阂。

    其实她并不理解师父和姑姑为什么至今还不悦,难道现在这不是一个更大更强的南离?

    一定要原来那个荒僻小国,才是你们的爱?

    李无仙不太理解。

    她再生而知之,也并不是全知全能。或者说……基于性格和经历,她的思维角度就不太一样。

    狠厉,无情,并且有点偏激。

    她不是一个正常人所理解的常规的少女。

    “师父……”她忽然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们为什么不理我?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空中的秦弈和李青君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过了好一阵子,李青君才道:“你去说吧,好歹是你徒弟……我去散散心。”

    目送李青君离去,她消瘦的背影并没有平时的挺拔,秦弈知道她心绪有多复杂。

    他叹了口气,终于出现在李无仙面前。

    李无仙小脸上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喜色,差点就想扑过去的样子,继而似乎还是有些矜持,生生按捺下来,低头搓着小手:“师父。”

    秦弈偏头看了她一阵,叹了口气道:“知不知道,我都不能确信你这声师父是真心呢,还是为了利用。”

    李无仙抿了抿嘴:“这就是你和姑姑疏远我的原因?”

    “倒也不是疏远,血浓于水,你姑姑能怎么疏远你?你从西凉班师,路上至今也一个多月了,我们不也还是在看着你,就怕太一宗巫神宗之流会不会有什么反复。”

    李无仙心中一暖:“我就知道,师父和姑姑对我好。要不是师父,这次我……”

    “无仙。”

    “嗯,师父。”

    “你的行事,是不是一直在模仿你的父亲?包括他为了功业而漠视身边人。”

    “……是。”

    “但你知不知道,你模仿得不对?”

    李无仙挠挠头:“总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吧。”

    秦弈摇头道:“不是一些偏差的问题,而是得其形而失其神。你知道么,首先,你其实并不算继承了青麟兄的遗志。”

    “嗯?”李无仙愕然抬头:“怎么可能?父王去后,姑姑和一帮大臣每天在我耳边念叨的,难道不是振兴南离?姑姑守护的,难道不是南离?”

    “振兴南离,是他遗志的一个表现形式,但他之志不是这么简单。哪怕你把大乾都变成了大离,也不过得其形。”

    李无仙行了一礼:“请师父明示。”

    “你父亲跟我说过这么一番话:我是一个王子,这是我的国度。我的责任是让人民安居,国家强盛,内使生活富足,外能抗击外虏。若是可以,能够开疆辟土,威震天下,那让我立刻死了也没有白活这一场。”秦弈慢慢复述着,凝视着小姑娘:“他保护的是他出身成长的国度,死而不惜,便是长生也非所愿。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也贪权柄,也有长生的动摇,最终他还是做到了,用生命守护了自己的国度。于是辉煌刹那,长生何求,我秦弈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刻。”

    李无仙有些出神地看着雪花,没说什么。

    “你道你姑姑精疲力尽地守护的是什么?也是在守护她的责任,守护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秦弈续道:“开疆辟土是建立在‘如果可以’的前提下,而不是自己引了妖怪灭了自己的国度,杀伤自己的子民,然后跑去夺别人的舍,换个皮告诉自己我开疆辟土了。”

    李无仙叹了口气:“其实他们之志……格局有些低了。师父为我铺大乾之路,反而更宏大。”

    “我却不觉得低了。那是人的情感与家国之任,一个人血肉的证明。只要能做到,那就是最大的英雄。”秦弈认真道:“我的铺路首先是因为南离已经灭了才那么考虑,其次是……我对南离没什么感情,故视角更抽离。而你……也许是见事太早,缺了感情培养,对家国冰冷无感,似乎只是僵硬的秉持自己的身份,把南离的皮换上就完事了,故失其神。”

    李无仙有些无奈地道:“今天这一步,难道不比困守南离好么?”

    “也许吧……你能做到今天这一步,看上去似乎也更宏大,相信你父亲也会含笑九泉,我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说来该算欣慰才是。说这些好像有点矫情且不知变通,搞得跟什么原教旨主义似的。如果有人听这个故事,不知是不是会觉得你对,而我们矫情了。”

    李无仙的表情终于放松了点,笑道:“师父说的是首先?还有其次?”

    “其次,你的手段……”

    这回李无仙有些冷淡地打断:“说我不顾别人的话,他也没有顾过,要是骂我这一点,我不服。”

    问题少女啊……秦弈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你不和青君招呼,突兀地引来妖王夺玉佩,青君抱着你杀透重围,你就没有想过,你会害死她,也会害死自己?”

    李无仙眼眸动了动,淡淡道:“先跟她打了招呼,事情就别想做了……何况先王点火,自命英雄,有没有想过妻女?你们怎么不骂他?”

    “你父王那么做,你开心吗?”

    李无仙愣了一下。

    当然不开心,不恨他就不错了。

    “所以你这么做,你姑姑不开心,不是很正常?”

    李无仙叹了口气:“好吧……”

    “另外……”秦弈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父亲虽然没顾上你,但他自己想做的事却是全部在自己把握之中的。而你想做的事,却是在赌命,一旦青君没有杀出重围,你们就死了,你自己并无力扭转这个局面。包括这次也一样,也许是因为你太弱,不得不寄望于气运相赌,但必须说,从谋局角度,你还是学了形而不得其神。”

    李无仙脸上有些小小的不服气。

    秦弈知道大家掌握的牌不一样,面对的敌人也不一样,她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把握。但坑青君,坑南离,至少这个隔阂姑侄俩是很难消除的了,他秦弈更不能说她这么做是对的,否则是要睡地板的。

    要坑就坑自己,不要坑别人。

    秦弈的观念中也是如此。

    但怎么说呢……她的牌面就这么多,实力就这么多,年纪就这么大,能做到这一步真的是让人惊艳了。

    如今南离旗帜飘扬上空,这个结果确实无论如何也比坐困一隅好得多,李青君再憋气也没法说她什么,反倒自己挣脱枷锁要承她的情?可想表扬她却也表扬不出口,心里复杂得不知道说啥才好,只能自己闷闷不乐。

    这丫头……再让她成长下去会很可怕。也正因如此,更要把她给掰正了,否则就是秦弈亲手教出了一个大魔王徒弟。

    秦弈半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你知道姑姑不开心,去给她道个歉可好?”

    李无仙有些踌躇地低着脑袋,鞋子在地面上蹭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好吧。”

    秦弈倒有些意外:“你可是一代雄主,为什么感觉很听我的话?”

    “当初我说过一句话,也许师父当作童言,早已忘了。”李无仙轻轻地道:“母后说,姑姑她们口中那位英雄,最多称为父王,不是爹爹,能关心我保护我的才是爹爹。”

    秦弈一愣。

    李无仙续道:“在最危难的时候,是师父护在我们母女面前。是师父带我到大乾,谋取身份,赐予龙气,勾连灵虚,替我铺好了潜龙之渊。是师父教我仙法,赠我宝物。这次一样是师父血战饕餮,对赌巫神宗,替我抹除后患。”

    她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世上除了早逝的母后,最关心我的人就是你。无仙从小没有爹爹……你不愿当爹爹,不要紧……师父也是父。”

第五百三十七章 秦弈教徒(月票6000加更)

    秦弈怔怔地看着李无仙尚属稚嫩的脸蛋。

    那里虽有威严,虽有英气,此时此刻更多的却是孺慕,和隐含着的惊惶。

    是的,惊惶,怕他和青君都不顾而去,那她就真的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秦弈心中立时软了下去。

    一位刚刚登基的帝王,最是意气风发之时,根本不应该装出什么惊惶来。

    那是真的。

    人总是被知见所惑,早年当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而后来见她妖孽,又当她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大能,做最完美的事也是应该的,但凡并不那么完美,就有所苛责。

    却都不是客观的。

    她不是生而知之,只是生下来就能看懂外间事,这所谓的“知”,也要源于人教的。

    母亲教她一句话,她至今记在心里。

    说白了,她之所以会去“继承遗志”,也是源于李青君和大臣们教的,她都当成必须做的事,一直记在心里。

    没有人告诉她做这些是为什么、怎么做。因为那时候太小,没人以为她听得懂,本该是过几年详说的……

    她连为啥要做这些都不一定清楚,反正自幼大家这么教,那就是她要做的了。大家都说父王是个英雄,那继承他做的事自然就是对的。

    而一切手段都是她自己总结学习的,甚至是自我发挥脑补的。

    比如她父王之所以要说“无仙”的含义,和她面对的仙人干涉的含义,实质并不相同,她未必分得明白,对付仙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而在情感方面,就更蒙昧了。

    由于她确实聪明大略,强得离谱,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她实际上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儿……

    她也许不是无情,而是情感的表达方式与别人不一样。她很可能对一统天下并没有什么实质兴趣,只是因为这算是她体现对先王与故土的“感情”,所以必须去做而已。

    而除此之外,她心中实际应该是恨着父王的,却没有去说,继而化为母亲的那一句,父王是父王,爹爹是爹爹。

    她打下江山,以祭父王。

    而真正寄托的父亲情感,是他秦弈。

    但这爹怎么当?

    “如果……”秦弈试着道:“你真当我是父亲看待……那我惩罚你,你认不认?”

    李无仙果然皱起了眉头:“师父为何要罚我?”

    “我要罚你,是想让你记住,有不少南离百姓因你而死。”秦弈认真道:“如今你为帝王,因你一言可以影响更多人的命运。你觉得我矫情也好,圣母也罢,既然还认我是你师父,那我就有责任有义务引导你一个仁字,引导你凡事多考虑一下别人。当然……你可以不理会我,毕竟你已是帝王。”

    李无仙小脸蛋拧巴了好一阵子,好像还不是很服气。

    但似是觉得秦弈说得也有他的道理,也比较符合她心目中一个当爹的意思,便叹了口气道:“并没有人教导我这些,既然师父认为这是错的,无仙认罚。”

    她这么光棍,倒让秦弈哽住了,怎么罚?

    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如今的她是一代开国帝王,鞭笞天下,自有威仪,心中也有自己的见解,某种意义上比他秦弈牛逼多了,这不可能用打骂来惩罚的。

    就算真正的父亲,也没法去打一个已经做高官的孩子。否则那甚至是能成仇的,适得其反。

    忽然想起流苏这混世魔王肯定有不少好点子,便问计流苏:“棒棒,棒……咦?”

    这时候才发现戒指里流苏正在拍一只黑色毛球,自顾自地乐呵:“小皮球,黑黝黝,拍不坏,不要修……”

    秦弈傻了眼,这黑毛球哪来的?

    面前李无仙的声音再度传来,已经带了几分笑意:“师父是不是从没惩罚过人,不知道怎么办了?”

    “呃……呃?”秦弈十分没面子,哪里是不会罚人,我揍你可以吗?

    李无仙抽了抽鼻子:“小时候母后罚我,是打屁股的。我们处罚犯错的宫人,也是杖之……”

    说着犹犹豫豫地转过身,趴在地上撅起了屁股:“师父来吧。”

    “哈?”秦弈目瞪口呆。

    流苏坐在黑球脑袋上,变出一个白雾瓜吃了一口。见秦弈不打,很快白雾瓜化作鞭子,流苏跳下来,转身踢了黑球一脚:“起来,换个趴着的造型。”

    黑球委屈地趴了过去,一个圆溜溜的球哪有什么趴不趴,流苏打量了半天不知道屁股在哪,便随手“啪”地一声,一鞭子抽了过去。黑球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撞在一块灵石上,慢慢滑落。

    “真没意思,连个屁股都没有。”流苏掷鞭愤然。

    说得你有似的……饕餮敢怒不敢言。

    里面流苏打得开心,外面秦弈却没有打,想了一阵,终于道:“你设南离罹难民众之位,长跪一夜,诚心默祷吧。这是符合你身份的罪己,在这种世界观上,说不定还有实质意义……反正你是我徒弟,但也是帝王,打屁股算什么事,起来。”

    李无仙站起身来,转头看他,眼里的异色更浓了。

    秦弈又道:“除此之外,最终的结果算是好的,我再矫情也不能强行说如今的离国还比不上那个荒僻南离。这本是应当奖赏的事,而不能反而骂你……如今你富有四海,我也奖励不了别的,只能是仙家之器。”

    说着掏出一个龙辇模样的法器:“你现在还不能飞行,飞行法宝对你比较有意义。这件飞行法宝原属玄阴宗主玄皓真人所有,是晖阳之宝,却并不需要多少法力来驱使,你完全能用。另外,这是一枚储物戒,也是晖阳级,空间挺大的……卧槽好像比我自己的还大一点……”

    李无仙没有去接法宝,反而看了他好一阵子,灿然一笑:“师父你知道吗?以前你眼中,这是故友之女,而今天……才是自家徒弟。”

    秦弈神色有些怪异感,你的意思是,以前我送你东西不算啥,在我对你板着脸进行惩罚之后才算你师父?你是抖m?

    李无仙低声道:“师父这次要多留一段时日……如今徒儿有能力尽孝了,也让徒儿多尽几分孝心。”

    秦弈叹了口气:“不是你要尽孝心,而是我的师父责任尽得太少……我会和青君多留一段时日的。”

    李无仙笑了起来,笑容很是开心:“那我……那朕现在就去设祭,师父且宿宫中……哦对了,要安排宫女伺候吗?”

    “我会被你姑姑打死的。”秦弈作势虚踢:“去去去~”

    李无仙笑着退开,笑容灿烂无比。

    目送李无仙离开老远,李青君才忽然出现在身前。

    秦弈道:“你一直不出现,是否不满意?”

    “不是。”李青君摇摇头:“这结果已经是很好的了,你做得也合我意……只是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过几天吧。”

    “嗯。”李青君毕竟是被坑的当事人,相见尴尬是完全正常的,还是缓几天吧。

    秦弈一脑门烂账地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伸手揪出戒指里的黑毛球:“这是怎么回事?你哪位啊?怎么会在我戒指里?”

    黑毛球有气无力:“我是饕餮……”

    秦弈醒悟:“……你来偷花吃?爽了吗?”

    当事球:“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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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红尘介绍:
秦弈曾认为,修仙的人首要淡泊宁静,无欲无求,耐得住性子,经得住诱惑。可最终发现,仙首先有个人字旁。仙路苦寒,你我相拥取暖。问道红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道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道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