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何志军的保证
看管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为了表示对武警方面的歉意，大队提交的处理意见不过十二小时就研究通过。
当看管室的门呛啷打开的时候，萧辰用平静的眼神面对着阔步走进的大队军务科干部。
“萧辰同志，这是上级对你的处分决定。现在，由我为你颁发新的军官证，并更换新的肩章。”
场面话说完，这位少校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苦笑：“没办法，职责所属，这脏活不得不由我来干。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条汉子。”
军务科也不是一直一副死鱼眼盯着所有官兵的冷面包公。
萧辰在边防武警那边的事情在大队里早就传开了，他们也曾经讨论了好几天，甚至专门有人私底下偷偷地跟孤狼b组去了解情况。
当时的情形无一遗漏被还原后，稍微有些经验的特种兵都知道，如果萧辰不控制局面，情况绝对会发展到马云飞挟持人质的地步。
等到那个时候，谁都不敢说可以百分之百将人质营救出来。
面对少校的赞叹，萧辰嘴角向上翘了翘，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他知道，这位军务科的干部未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而就事论事，跟何志军交谈过后，萧辰知道，自己真正的错误不是强行控制了杜菲菲，也不是让史大凡替代林小影去救治马云飞。
而是伤了两个兵种之间的感情。
那处边防驻地的中队长教导员可以觉得大事化小，可是在东南军区这边，却不能不拿出该有的姿态来，尽可能显示出他们对武警同志应有的尊重。
正因为是主动处理，所以才从严从重。
要不然真把皮球踢给那边，或许萧辰最多就是一个记大过的处分。
肩章换好，萧辰主动向这位少校敬礼。
待军务科的人全都走出看管室，萧辰也在警卫的通知下，走出看管室，走到了何志军的办公室。
“来啦，坐。”
显然何志军是专门抽出时间准备跟萧辰进行道别，桌上已经摆着两杯升起袅袅雾气的茶水。
招呼萧辰坐在沙发上，何志军上下打量了萧辰几眼。
“几天不见胡茬子都密了。这次你虽然吃了亏，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带着包袱去新的单位。这要是换别人降职降衔，这辈子在部队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过你小子不一样，到底是年轻。加上你这一身本事，再好好磨一磨性子，未尝不能比我走的远。”
萧辰闻言，苦笑着摇头：“大队长，您也别安慰我了。我年轻又怎么样，部队里永远都不缺我这样的年轻人。处分就装在档案里，将来提拔任用，人家一看我曾经捅过这么大篓子，连党支部会议都不用开，直接就否了。”
“我现在强撑着服从命令，不是我心里还有什么野望，而是您跟我说的那番话。我穿着这身军装，就算是脱，也得为它做出点什么来。”
何志军下意识地想要拍桌子。
但是当他看到萧辰的眼神，没有绝望，也没有颓废。只是平静当中透露着些许倔强，而那股子倔强正在支撑着他将最心底的话说出来。
何志军心软了。
“没想到，你到底还是矫枉过正了。”
端起桌上热气不再弥散的茶水，猛地喝了一口，何志军放下杯子的同时，身上憋着的那股子劲松下来，露出跟他的年龄相符合的疲态。
“每个来到狼牙的兵，我都跟他说过同一句话。一日狼牙，终生狼牙。这次我没有护住你，让你离开了这里。但是你要清楚，哪怕你脱掉了这身特战服，哪怕你重新穿上制式迷彩，你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狼牙的血。”
“如果你怕因为这次处分，影响你的未来，那你就去做出足够的成绩来，让他们无话可说。咱们部队是讲究公平的，给人处分，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是为了一杆子把人打死。”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敢揪着现在这事不放，我豁出这张老脸，也会为你讨个公道。”
“范天雷有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有些人，他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就算我现在允许你脱军装走人，你觉得你会甘心背着这样的耻辱离开吗？”
这位年过五十的老军人一番话震聋发聩，萧辰默默地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当他考虑到离开部队这件事的时候，忽然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点什么。
按理说，自己持有重点大学的毕业证书，了解最前沿的计算机技术，甚至还能够利用一些前世的见闻，先知先觉。
构想中无论哪一样工作，都不会比现在更苦更艰难。
可将这些工作往后考虑一年，萧辰便会觉得索然无味。
六年了，在部队的六年，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只是想要圆一个军旅梦的伪军迷了。
现在他跟军队，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哪怕现在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份感情却足以让他忍受，坚持。跟何志军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在这名经验丰富的老军人面前，找到一点关于将来的保证。
何志军没给他什么保证，但给他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比起现在的处境更加不轻松，但这一刻萧辰反倒是重新唤起了斗志。
难，非常难。
何志军口中做出成绩，绝对不像之前那样，一个简单的二等功就能够堵住人的嘴。唯有做到让那些想要反对的人哑口无言，那时候根本不用何志军替他争辩什么。
“大队长，我懂了。”
萧辰不再委屈什么，看着何志军，忽然站起身来，向这位大校抬手敬礼。
“我犯了错，受处分是应该的。但为了能够继续留在部队，有些潜在的规矩，就必须由我亲手打破。接下来这几年，我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
“到时候，希望还有能够回来的一天。”
这突然的慷慨激昂的表达，何志军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我同样期待有那么一天，每一名优秀的特战指挥官，都是万里挑一的。今天，狼牙失去了一个。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空缺能由你亲自补上。”
“去吧，今天026仓库集体休息。庄焱和你一起走，虽然你们在行动报告中隐瞒了一部分，但他的问题同样严重。经过我们内部讨论，孤狼突击小组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
“但他的服役时间还没到，加上本人意愿强烈，而且对方也愿意接收，他已经转去边防武警了，就你闹事的那个地方。之所以现在还没走，就是在等你。”
“跟我一起走？那我也要去他们那里？”
萧辰顿时惊了，处分决定他一直没心情看。现在乍一听说，心里瞬间感觉这决定未免过于狗血了。自己降职也就罢了，如果还转军种，那跟彻底断送自己的将来有什么区别。
“想什么呢？处分决定没看就敢找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把你俩送到车站，然后各奔东西。你以为人家武警的同志就不要面子啊。”
闻言萧辰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见萧辰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何志军没好气地将萧辰赶出了门。
回头看看被自己合上的大队长办公室，萧辰心里忽然五味杂陈起来。
一年多以前，自己风光无限地来到这里，心里却带着几分不情愿。
一年多后的今天，自己却要离开这里。身上背负着处分，心里却深藏着感情。
造化弄人也好，世事无常也罢。萧辰都希望，未来的自己，还能够凭借能力创造出戏剧性的一幕。相信一个悲喜交加的故事，才符合事情发展的最终规律。
阔步走出大队部，没有车辆接送，萧辰只能跑步前往026仓库。
异样的目光接踵而来，直至来到仓库门口，才得到了稍微的平静。只是，今天的026仓库显得格外冷清。
要是往常，孤狼a组和b组哪怕是休息日，也一定会来一些娱乐性质的对抗。几近一年半的时间里，这个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今天，何志军明明告诉他孤狼突击队全员休息，仓库内外却压根一点声音都没有。
带着几分不安的心情，萧辰推开仓库大门，阔步走了进去。
“哟，蜜獾，回来了？”
值班室内，今天坐着的是土狼。这位曾经跟他搭档过一段时间的老朋友，眼睛里转瞬而逝的异样依旧被萧辰察觉。然而他的声音却如同萧辰不会离开一样，那般随意。
“回来了，其他人呢？”
“都在战术研讨室里，都等着你呢。蜜獾，记得多给咱们打电话。”
土狼的嘴到底还是比较笨，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他只能说出这样平常的离别寄语来。可是迎上萧辰的目光，却充满了真挚和惋惜，以及不舍。
萧辰知道，如果不是必须有人值班，也许土狼此时早就从值班室内跳出来，搂着自己的脖子痛哭一场了。
看着这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汉子，萧辰挤出笑容：“放心，会的。刚看了一下处理决定，也没调多远，估计往后演习咱们就是对手了，你可得小心点，老鸟里头我对你最了解了。”
第288章 临别
很多时候，离别并不是沉默的笙箫。
往往不说话的时候，战术研讨室内，十几个人或坐或站。
邓振华无聊地用手指抠着身旁假人眉心的弹孔，史大凡虽然手头拿着一份杂志，却翻来覆去，一看就像是课堂上不认真听讲只顾着看插画的学生。
强晓伟和郑三炮倒是安静，可他们两人就那么席地而坐，眼睛直勾勾瞪着战术研究室的门，似乎下一个瞬间门就会被推开，他们等候的人也会出现。
至于耿继辉，则抱着膀子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此时已经一身常服，脚边放着提包和背囊的庄焱。
比起b组的小年轻们神态各异，a组的老鸟们倒是显得平静许多。
只是一名少校带着五名军士长，就靠着沾染了硝烟的痕迹还残留着不少弹孔的墙壁，按照队列顺序一字排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休息。
所以当萧辰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连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好不容易捞着休息，不出去浪，在这连太阳都照不到的地方窝着干嘛？等着身上长毛啊？”
一如既往地损，两个突击小组十几号人，听到这句话顿时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小子。”
高中队本来还皱着眉头。
这里所有人的情绪都是一样的，谁都舍不得萧辰离开。
本想着在这么伤感的时刻，多少会打破固有的严肃和紧张，说一些煽情的离别话语，再以茶代酒痛饮几杯。
哪知萧辰一出现，他们预想中的气氛全都被破坏了。
“马上就要离开狼牙了，就没点什么话，想跟兄弟们说？”
高中队算是看出来了，要论装，还是萧辰最能装。如果自己不逼迫他，也许萧辰会一直装着轻松惬意，直到他拎着提包踏上火车，然后找着一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地鼻涕一把泪一把。
这不符合高中队的做事风格，可他却知道，这绝对是萧辰的做事风格。
看着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萧辰知道，自己强撑着，或许真的没什么用。
讪笑一声，径直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冰凉的汽水，使劲拽开拉环，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了大半罐之后，这才咧嘴笑道：
“干咱们这行的，别的话就不说了。开开心心执行任务，安安全全回到基地。你们这些老家伙，保重身体，该退休就赶紧退休，别挡着人家小年轻们上位。”
“我走了，记得多照顾照顾b组这几个菜鸟。别看这几个平时人五人六的，到底还是不如你们。”
“蜜獾，我们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
邓振华皱皱眉头，一脸不服气。
虽然早就被萧辰提醒要多磨磨性格，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伞兵的跳脱到底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得了的。
被邓振华这么一反驳，萧辰顿时笑了起来：“说你菜，你还不服气。左右今天也最后一次了，要不再玩一回解救人质的游戏？”
邓振华顿时愣住了，看了看萧辰，随即眼珠子转向高中队。
本来，他们是想在这里痛痛快快抱头哭一场，然后去食堂吃顿送行宴。谁知道萧辰居然三言两语，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如果要玩游戏的话，那很多话可能就都憋在心里永远都无法说出来了。
不仅是邓振华，孤狼b组的其他队员也看着高中队。
如果高中队不同意，那萧辰想要扰乱他们计划的意图绝对会宣布破产。
然而，他们失望了。
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的高中队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蜜獾，你小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一点机会都不给人。行了，既然你想玩，那我们就陪你。这次你来我们这边，让菜鸟们感受一下，什么叫智商上的差距。”
听着高中队爽快的回答，萧辰顿时嘴角露出笑意。
他知道，高中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从孤狼b组成立的那一天开始，b组的新人们一路顺风顺水，直到丛林狼行动的时候，才真正感受了一下什么叫绝境。
如今一下子离开两名重要成员，固有的配合被打破，如果b组还抱着以前那种无往不利的心态，一旦出去执行任务，很容易出现致命的失误。
萧辰故意勾起b组的战意，再以敌人的身份跟他们展开对抗。
依照萧辰的阴险，绝对会打掉b组这种盲目自大的心态，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最终，在新成员加入之后，再以一队新人的姿态，由内而外重新完成蜕变。
半小时后，孤狼b组仅剩的五名成员，以耿继辉为首，颓废地瘫倒在026仓库的大门口。
而萧辰则坐在他们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五个完全失去了自信的家伙。
“看吧，说你们菜，你们还不相信。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匪徒们都是高智商犯罪。而且咱们执行的任务，也绝对不会局限于丛林山地作战。”
“就你们这两下子，没有回炉重造之前，已经不适合接任务了。”
说了这么多，萧辰忽然话锋一转：“也别泄气。毕竟你们也算是孤狼突击队的未来了，比起今年受训的那些菜鸟，你们还是有些本事的。”
“如果有幸，下一次咱们见面，可就是在演习场上了。到时候你们可要注意了，谁要是被我给逮着了，我一定会狠狠踢你们屁股的。”
“蜜獾，你这种行为叫虐待俘虏。”
邓振华又忍不住插嘴，不过这他的发言得到了孤狼b组的成员们全部的支持。
就冲刚才的演练，谁都不想跟萧辰碰上。哪怕碰上了，也宁可希望是战友而不是敌人。
听到伞兵的反驳，萧辰顿时咧开了嘴：“没事，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留根烧火棍的。持械的特种兵，依然具有反抗能力和潜在威胁，踢你们屁股不算违规。”
仓库内，听着萧辰跟一群菜鸟插科打诨，马达低声摇头叹息。
“可惜了，明明是棵好苗子，偏偏留不住。没想到，咱们狼牙也有往外推人的时候。”
“走了，未必就不是狼牙的兵。大队长说他能回来，我就相信他能回来。”
高中队的笑容从刚才和萧辰并肩作战的时候就没有停止过，马达的惋惜让他不由得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他能够回来，我们这群老家伙，也确实可以退了。”
一道门内外的交流，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不仅策划中的抱头痛哭没有机会，就连食堂里搞一顿简单的送行宴都没时间了。看着大队部开过来通知出发时间的越野车停靠在门口，高中队展开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时间到了，蜜獾，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坐在地上的萧辰闻言，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有什么可装的，只要我还穿着这身军装，我想我就有回来的机会。也别煽情了，没意思。到了下边，我会搞出来一支让你们无机可乘的部队。”
“你们拿普通部队当磨刀石，那我就造出一块金刚石来，看看能把你们磨到什么程度。”
在孤狼突击队大部分人复杂的情绪中，萧辰拎起马达送出来的提包和背囊。
“怎么样，玩玩？”
看着萧辰有些挑衅的目光，高中队没好气地抬起拳头砸向了萧辰的胸口：
“那就玩玩。”
从始至终，庄焱一直沉默着。当他将自己的行囊扔上车之后，便一直等在萧辰身边。直至萧辰也将行囊扔上车，两人忽然站成一排。
“敬礼。”
这是最后的道别。
萧辰虽然说的轻松，但谁又不知道，回来的路千难万险，也许从此真的只能成为对手，而不再是队友。
至于庄焱，武警和陆军是两个不同的系统。哪怕每年一次的春季演习，也不会有庄焱的参与。唯有将来，也许孤狼b组还有机会去那边执行任务，或许才有见面的机会。
“敬礼。”
高中队同样喊出口令，十几人站成两个纵队，手指紧紧并拢着，向这两位从此不知山高水远处的战友，致以他们最纯真的敬意和留恋。
“同生共死。”
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萧辰忽然就想起当初他们成为狼牙的一员时，与身边的战友们碰撞着拳头，喊出的那句慷慨激昂的誓言。
如今，同生共死可能要告一段落。
不知道为什么，萧辰忽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涩。那种酸涩强烈刺激着泪腺，以至于萧辰必须紧绷着脸和双眼，才能抑制泪水不要从眼眶中流出来。
可是，在他的对面，当十几个人同样喊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两个人，跟十几个人，有如照镜子一样，看着泪水从眼角热烈而奔放地涌出，划过脸膛，掉在地上。
此时此刻，萧辰再也忍不住。
哭就哭吧，不用再找什么偏僻的角落，也不用再估计周围有没有人路过。
当泪水将所有里边的阴影全都冲刷殆尽，留下的，只有他们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沉淀出来的最真挚的情义。
第289章 一语成谶
不知什么时候，天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在飞驰的列车上，密致的雨珠化作一股逆流，在车窗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断断续续的纹路，隔绝的空间，模糊着视线，似乎是在替代那些想哭却哭不出来的人，尽情地发泄。
萧辰就这样看着车窗看了一路。
直至列车到站，疲惫的人群忽然爆发出兴奋的情绪，将大包小包从行李架上争先恐后的取下来，萧辰才恍然：
“新单位，就要到了。”
一个陆军上尉，在偌大一个城市里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没有人围观，也没有人好奇，径直走出火车站，在往来迎送的人潮中，萧辰一眼发现了前来迎接他的车辆。
军绿，早已成为萧辰最为熟悉的颜色。
军绿的越野车前，一名军官正举着伞，百无聊赖地冲人群中打量着。或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这名军官将右手上的雨伞换到了左手，顺带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同志，请问，是铁拳团的吗？”
一个算不上冰冷，但绝对不是很温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军官猛地一惊，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几下，随即迅速转身，同时后撤了几步。
待他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又骤然放松了警惕，一脸尴尬地笑笑：
“你好，萧辰同志，我是铁拳团组织科干事刘文。天气不是很好，咱们车上说吧。”
中尉干事并没有他们部门的头那么大的架势，很是热络地帮着萧辰将行囊扔上车，随即打开车门，将萧辰先让了进去。
偌大的火车站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情况，一辆静悄悄来的军车，又静悄悄地离开。
而军车上，刘文毫无刚才被吓倒的不满或者愤怒，而是一脸兴奋地扭头冲萧辰说道：
“没想到，咱们铁拳团居然还有特种兵下来的一天。这个，萧连长，你是不知道，通知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嘴上没把门的给抖了出去，咱们团那些兵可都盼着您能去带他们呢。”
狼牙特种兵，没有当选的人，视之为信仰和荣誉。
显然，这个刘文便是其中之一。
萧辰面对这样热情的招呼，心里的伤感也顿时少了很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略微自嘲地说道：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是个被踢出狼牙的特种兵。一个狼牙不要的人，值得这么追捧？”
被萧辰这么一说，刘文顿时尴尬地笑了笑。萧辰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处理的，除了那处武警驻地的人，以及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双方军官，其他人一律不知道。
就像何志军说的，萧辰伤了人家武警的脸面，遮掩还来不及呢。要是传扬出去，也许萧辰真的要被迫脱军装走人了。
双方都引而不发，自然没有更多人知道。
现在铁拳团唯一清楚的信息就是，萧辰严重违反了纪律，所以被降职降衔，同时被开除出狼牙。
刘文所说的，其实是可以夸大了的事实。
很多战士向往萧辰狼牙特种兵的名号，却有更多人被他们的直接上级提醒千万不要向萧辰学习。
如果不是狼牙事先早就跟铁拳团打了招呼，或许萧辰踏进铁拳团，首先迎来的就是针对他的思想学习会议。
见刘文不再作声，萧辰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车厢内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在雨点带来的热闹中，这份沉默显得格外沉重，沉重到车辆足足行驶了四个小时，天色从灰暗到昏暗，却一直没有出现过颠簸。
迷蒙的雨色中，铁拳团的驻地越来越近。
近到车辆驶入其中，就连萧辰自己都已经成为这幅风景中的一员时，车辆在一幢楼前停住了。
“到了，萧连长，咱们下来吧。我们宋科长一直等着呢。”
履新之前，要在组织科进行谈话。狼牙的招呼显然不仅仅是为萧辰说了两句好话那么简单，不然以组织科那些人的牛气，可犯不着为了他一个背着处分下来的连长等这么久。
萧辰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行囊，跟在这位刘干事身后，一步一个脚印步入办公楼，又在楼中走了些许功夫，走到一间门口挂着组织科牌子的办公室，这才停下。
打报告，进门，办公室内几名军官围着一个电热风机，看到两人走进门来，坐在最里边的军官顿时笑着招呼：
“欢迎欢迎，小刘，壶里有热水，赶紧给我们的萧连长还有你自己倒上。其他的先不说，喝口水，暖暖身子。这一到冬天下雨，天冷的不像话。”
赫然是康磊。
这位走马上任不长时间的副团长也算是萧辰的熟人，萧辰完全没有想到，铁拳团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出乎自己的意料。
“康副团长，您客气了。”
“行了行了，别这么拘谨。我跟你们狼牙的一中队中队长范天雷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今天早上他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你当成自家小兄弟一样对待。”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受的处分，但前有你们大队长后有范天雷相继跟咱们团长和我打招呼，想必也有隐情。多余的咱们也不说了，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当年在南边出生入死过的，大抵心里都有那么一股子侠气。
康磊放着家里的热乎饭不吃，一直等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范天雷的嘱托。
这份亲热劲并没有掺杂任何水分，萧辰能够从康磊的脸上读出很多东西。能够在组织谈话之前说出这些话，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康雷已经将自己的到来，确认成了事实。
组织谈话，在萧辰将手中的茶水喝完之后进行。
例行的谈话内容很快便宣告结束，而刘干事口中的宋科长也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相关材料，正式办理了萧辰的手续。
从这一刻开始，萧辰，正式成为铁拳团神枪手四连的连长。
第二天，层层会议，让萧辰很快就认识了铁拳团的基本架构。
只是，认识归认识，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名堂来，就不能用这点简单的认识来干工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任何一次特种作战，想要百分之百地完成，就必须在事先详细了解任务涉及的所有细节。
而来到铁拳团，想要做出一番何志军口中所说的，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成绩，势必比一次任务难度更高，耗时更长，甚至牵扯的方面也更多。
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整整一周时间，萧辰找来了铁拳团的所有资料，将日常工作全都交给因为他而失去晋升机会的副连长，每天从早到晚，一门心思地了解着铁拳团的一切。
而神枪手四连，从最开始对这位履新的连长在外的盛名引发的欢呼，逐渐变成了沮丧。
一周时间，战士们心中那股子热潮逐渐退散。
一成不变的冬季训练生活让老兵们忍不住在训练间歇坐在一起，低声讨论起萧辰来。
“这个娃娃连长，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样有本事。这一周以来，所有工作都是副连长在负责，这么搞下去，咱们连可就成其他连队的笑话了。”
说话的是个三期老士官。
从年龄上说，他比萧辰足足大了六岁。
虽然特战生活让萧辰看起来比较精神，可是男人的年龄，大抵还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
全团最年轻的连长，年龄至少在二十七八。忽然冒出来个萧辰，才二十四岁。
如果他能够跟战士们同甘共苦也就罢了，偏偏这一周一直呆在办公室里，老士官当然口不服心更不服了。
娃娃连长，就是这名老兵对萧辰的蔑称。
坐在他周围的几名士官纷纷笑了起来。
“老林，你这嘴巴可得长个把门的，小心他听到了给你小鞋穿。”
“怕个蛋，一想在这种高高在上的关系户手底下当兵，我还不想干了呢。我说老黑，你把他说的神乎其神，可你现在看看，这算什么玩意。”
老黑，是铁拳团为数不多见过萧辰出手的人。
他一直都在纠正战士们对萧辰的偏见，但显然效果不是很好。就连他们这些班长都开始讲小话了，更不用说心思活络的普通战士。
老黑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萧辰可能真的如传言所说，被那严重的处分给打倒了，打怕了？
因为怕了，所以一言一行就变得谨小慎微，再也没有当初他看到的那种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
不，老黑不相信。
这几天三餐期间，老黑一直都在观察萧辰。
萧辰的行为并不像那种颓废的人，而且举止洒脱，根本没有畏首畏尾的感觉。这样的行为，老黑只有在团长他们那些人身上看到过。
看着林姓士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老黑到底还是长叹一口气。
“老林，不管怎么说，他既然曾经是狼牙的人，那一定有咱们拍马不及的手段。你也不要在这里乱说了，再耐着性子等一等。如果他真的还是这个样子，相信团里会有反应的。”
老黑叹息着，却不知道他一语成谶，此时的萧辰已经接到了团部的电话。
第290章 给你个任务
团长办公室内，铁拳团团长，政委，以及副团长康雷都在。
萧辰打报告进门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迟疑地看着三人，萧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政委，团长，还有副团长，打扰你们了。我先出去等着。”
“不用，就是等你的。”
团长摆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萧辰，嘴角最然含笑，声音却十分洪亮：
“我听说，你在神枪手四连这一周什么都没干，每天就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
本来，萧辰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这么匆匆忙忙将自己叫过来。听团长这一说，萧辰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一周看起来毫无作为，让团部这三位首长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面对三人不算明朗的脸色，萧辰很是轻松地点点头。
“是的，团长。这一周时间，我一直在翻阅铁拳团和神枪手四连的资料，在您打电话之前，只剩下今年的考核记录没有看完。”
“嗯。”
面前的上校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忽然追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兵，已经开始对你这个连长有意见了。”
显然，这是一句质问。这一周的行为让团部产生了不满，今天将萧辰叫过来，就是要在萧辰还没有触碰到最后的底线之前，先敲打萧辰一番。
冬季训练虽然也看天气，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生产整顿。
但一周时间连基层战士都不去接触，这显然是不符合团长他们的工作预期的。
萧辰闻言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起一丝笑意。
“团长，我想，如果是因为我这几天脱离了基层，那您并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过了今天，就算您不说，我也准备去每个班呆几天，跟战士们套套近乎。”
要拉近关系，首先生活在一起。
这是萧辰早就用过的手段，而且效果相当不错。
这次空降到神枪手四连太过于仓促，没有丝毫缓冲的情况下，萧辰只能先通过资料，将神枪手四连和铁拳团完全了解清楚，再循序渐进展开工作。
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计划讲述出来，办公室内三名团首长不由得松了口气。
对于萧辰，说实话他们心里抱有非常高的期待。
从萧辰的资料上看，解密的那一部分就足以让三人眼前一亮。
短短两年之内，连续获得两个二等功，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因为基层建设获得的。这种人才能够来到铁拳团，绝对可以说是铁拳团的幸运。
可是萧辰的不作为又让他们深感头疼。
今天也不是临时起意才叫萧辰来的，而是神枪手四连的指导员了解了战士们的思想动态，又跟萧辰没有太多交流，才不得不跑到团部来，希望这些首长出面做萧辰的工作。
现在看来，萧辰并不是不作为，而是想大有作为。
这样一来，之前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那我也有个任务要安排给你。离春节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师部决定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搞一场文艺晚会。”
“基本要求，各连队都要出节目参加审核，优秀节目，还会予以表彰。我们不要求你们神枪手四连拿奖，但作为连长，你必须要带领战士参加节目。”
“相信这一点，你应该可以办到。”
团首长的命令毫无商量的余地，而且点名了这就是一个拉近萧辰跟战士们距离的机会。
虽然萧辰自己也搞不懂，一个文艺节目充其量也就那么几个人，怎么可能跟全连官兵拉近距离？
搞不懂，但萧辰不得不离开团长办公室。
是命令，就得执行。哪怕搞文艺表演这玩意压根就不是萧辰的专业和长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他的弱势科目。
回到连部的萧辰将最后一部分资料也看完，看看窗外的半死不活的太阳，就此走出了办公室。
除非是安排值班，不然萧辰更习惯穿着一身作训服。
所以当萧辰信步走进其中一间战士宿舍的时候，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的战士们完全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军官。
打的是正流行的斗地主，萧辰站在其中一位“农民”身后，看着他抓在手里的一把牌，不由得摇了摇头。
太烂了。
显然三个人都不是那种机关算计的人物，“地主”开牌之后，一顿猛攻，眨眼功夫，三个人手里剩下的牌就不到二十张。而其中又以萧辰面前的这位手里牌最多。
“地主”正得意地看着两人，他的手头只剩下四张牌，近在眼前的胜利让他不由得喜出望外，以至于不断地挑动着两人的神经。
“快出啊，哈哈，出完了咱们开始下一把。我说葛奋民，你小子手里拿那么多，怎么还不知道出哪张了？”
经这么一催，萧辰面前的上等兵忍不住从一把纸牌中抽出一张，眼看便要扔下去的时候，萧辰在所有人的哄闹中忽然插嘴：
“出那个干嘛，他的手上别看只有四张牌，都是单的，有个小王有个对二，就准备压你呢。把那个对子拆开，直接出链子，至于剩下的，别忘了你还有队友。”
三个人一路出牌，萧辰将打下去的三十多张牌记得一清二楚。
在最少三次能够决定先手的关键时刻，“地主”都无动于衷。很显然迟迟未曾落下的大小王分别在两个人手里。
而看着“地主”曾经捏着一张牌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萧辰知道，他一定在顾忌什么，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拿了一张压不住人的小王。
但其人依旧如此有底气，显然有对付大王的手段。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一对二。
萧辰并不精通牌理，但他能揣测每个人手里握着的底牌。
这个葛奋民就是对跟自己配合的战士太没有信任，以至于老想着自己一个人跟地主较量，所以到现在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将他最大的对a拆开凑出一个链子来。
而另一边，握着五张单牌的战士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被萧辰这么一提醒，上等兵瞬间茅塞顿开，扭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列兵，两人的眼神似乎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原本准备出单牌的他瞬间扔下去五张牌。
随后，又将自己最小的那张三扔了下去。
然后，跟随其他战士一起回头看向了那个陌生的声音的主人。
“连，连长？”
一群姿态松散的战士瞬间慌乱地跳下床，叮呤咣啷收拾了一下，迅速在床前站成一排向萧辰敬礼。
萧辰摆摆手，示意所有人放松下来：“别紧张，我就来看看，继续。怎么，都站着不动啊，高茂林，你这个当班长的带个头。正好我也牌瘾犯了，来，跟你们打两把。”
一群战士面面相觑。
机灵的早已跑去隔壁宿舍找排长了。
这个时候，唯有排长能够将连长这尊大神送走。
虽然战士们心里对萧辰不满，可是表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
左右招呼着，看所有战士都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萧辰顿时摇摇头：“怎么传说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枪手四连，跟个上尉讲话都这么拘谨。”
“真要是到打仗的时候，是不是遇上对面的军官，你们还得主动弃械投降啊？”
“那不一样。”
刚才经萧辰提醒快要赢牌的葛奋民忽然低声嘟囔道，而他的声音正好被萧辰听了个清楚。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一个脑袋一张嘴，一对胳膊两条腿。行了行了，赶紧过来，搞的好像我要吃人一样。刚才那个地主，对，说的就是你，宋涛，别往人后边躲，过来。”
萧辰准确地叫着这间宿舍内所有人的名字，以至于被点名的战士除了感觉倒霉之外，还有些惊讶为什么足不出户一星期的新连长居然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被萧辰强心叫了两人跟自己凑在一起打扑克，一把牌下来，终于有人壮着胆子，问出了他们心中的问题。
“连长，您怎么知道我叫于小磊的？从您来到咱们连，好像我就没跟您说过话吧，早晚点名也是副连长在搞。”
听到这句话，萧辰知道，这个班的突破口，终于从这里打开了。
“傻小子，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资料吗？这一周时间我就在看这些玩意，神枪手四连这三年的所有资料，我都看了一遍。虽然你小子比入伍前瘦了不少，但一脸沧桑可没改掉。”
“北方草原来的是吧，当初我也在那边当过兵，一到夏天我们去训练，当地老乡就喊我们去喝奶茶。奶茶就手抓，刚开始还真有点不习惯。”
萧辰的话匣子打开，一时间就没有停下。
即使这个排的排长匆匆跑进来，也被萧辰指挥着坐在一边，一个接着一个跟这个班的战士开始拉家常。
萧辰破天荒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事情转眼间传遍了全连，一些好奇的战士忍不住跑过来，见萧辰并没有呵斥，便悄悄地留下来，听萧辰说一些其他人的情况。
当他们发现萧辰居然说着说着指向自己，并且精确地说出有关自己的很多情况之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围过来，希望这位身上充满了神秘感的连长将自己也提一嘴。
一时间规模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宿舍外的楼道内都挤满了人。
这种情况，唯有当初团卫生队的几个姑娘来他们连进行兵员健康抽查的时候才发生过。
看着越围越多的战士，神枪手四连的副连长正要喝止，却被匆匆赶来的指导员一把拉住。
第291章 是爷们就来三十公里
一把斗地主，一场闲聊，萧辰在神枪手四连的印象不再像之前那么高高在上。
所以当萧辰提出要在战士们的宿舍内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异样的目光。相反，正因为萧辰跟战士们聊得欢实，晚上熄灯号吹过后，还有战士根本不设防地跟其他人闲聊起来。
而躺在床上的萧辰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提醒。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放空，此时此刻这个一门心思考虑今天接到的那个任务。
文艺节目，并不是他的长项。
但萧辰也不想就这么快去找文书。
通过一个星期的了解，神枪手四连的文书在文艺方面照样是花样蜡枪头，关键时刻根本不顶用。
以前遇到类似的情况，神枪手四连都是怎么糊弄怎么来。反正作为全连最优秀的战斗连队，他们不可能因为丢失文艺阵线上的制高点，就被团长批得狗血淋头。
可是，萧辰却并不这么想。
团长既然把这个文艺节目当成一种任务交给他，以萧辰的性格，如果不弄出点什么，那他怎么对得起团长说那番话时候的郑重其事。
拿根鸡毛当令箭，并不是什么坏事。
在部队里萧辰在较真这方面的进步，可以说是他获得的优秀品德中最宝贵的一种。
合唱，演武，话剧，小品，相声……
很多种文艺项目在萧辰脑海中闪过，终于，萧辰圈定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战斗宣言》。
这是萧辰前世实在无聊至极的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的片尾曲，后来还被作为征兵宣传的主题曲配上了mv被广为流传。记住它只是因为它够燃，而这种燃，正好能用在这里。
萧辰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脑海中回忆起的那些歌词全都记录下来。
但当听到战士们还在窃窃私语，到底还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
萧辰就此陷入梦中，梦里通过这首歌延伸出来的表演形式花样繁多，直至梦醒时分萧辰意犹未尽。
天色尚早，也还很黑，萧辰蹑手蹑脚穿上衣服叠好被子，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睡前默念的歌曲尽数抄录下来，而嘴里则不停地哼唱着调子。
起床号响起，神枪手四连的战士在紧张的穿戴后，来到连部门口进行集合。
萧辰的出现让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冲早已准备好的副连长抱歉地点点头，萧辰掏出名册，开始逐一点名。每一个名字，萧辰都叫的十分响亮。昨晚跟他聊了很长时间的战士们知道，他们期待的那个连长，终于来了。
早操在萧辰的要求下，提前三分钟结束。讲评阶段，萧辰重新站在战士们面前，脸色跟所有人一样冷的发红，口鼻中吐出白练，却难掩运动后的兴奋。
“让大家提前结束，不是要带你们去食堂抢饭。”
“昨天，团长交给我一个任务。一月后师部要进行迎新春文艺汇演，各连都要出节目。我初来乍到，团长希望我借助这个节目，跟大家多交流一下感情。”
“昨晚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到底还是琢磨出了一个东西。不是合唱，也不是演武，是大家不熟悉的一首歌，以及一段表演。所以，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只要不训练，咱们就得连队活动室里开始排练。”
一段话瞬间让所有官兵面面相觑。
他们神枪手四连，有那个细胞，让这些所谓的文艺容身吗？估计是没有的。
萧辰想要通过这种东西跟他们拉近距离，感觉完全不太现实。
一个搞不好，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还会因为这个什么文艺表演再拉远了。
仔细观察着每一名战士的表情，萧辰不由得面露微笑：“所谓的表演，并没有多难，只是让你们在合适的时间，做出一些你们熟练掌握的战术动作。”
“至于歌，我来唱。”
唱歌，萧辰不擅长，但是并不代表不行。军歌的最佳效果就是吼，而《战斗宣言》这首歌似乎也用不着那么好的嗓子和那么专业的歌唱技巧。
说到这里，见战士们果然表情一松，萧辰知道，这事儿可以搞搞。
吃过早饭，萧辰开始在昨晚睡觉的宿舍内跟随战士们一起学习。而在其他宿舍，不少人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我说，这新连长突然要搞的这个文艺节目，你们觉得靠谱不？”
“管他靠不靠谱，反正就咱们的水平，估计连审核都难过。算了，谁都不知道咱们这位连长到底有多大能耐，咱们这些大头兵，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这种不算激烈的讨论中，时间转眼来到下午。
让战士们有些不解的是，萧辰将一叠纸逐个分发到各班。有些甚至具体到了每个人手里。
当战士们不解地看着纸上的内容时，本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他们，显得更加一头雾水。
复员之后，各班人数都不算太多。一班六个人，萧辰给他们的指令是，作为第一序列，他们要在活动室不算宽阔的场地内，从门口跑步进入，在短短十几米内做出不同的应用射击动作。
而每一个动作，都要停顿一到两秒。
之前说好了是表演，可现在反倒像是在演练。
完全搞不懂萧辰用意的一班长不得不开始亲自下场测量从门口到内墙的步数。
至于二班，他们还剩下八个人。这八个人被拆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进行战术搜索动作，另一组进行排爆演练动作。只是第二组完成动作后，还要以滚进的动作退到门口。
全连每个人基本上都有任务，甚至连指导员和副连长都未能幸免。
全然不知道萧辰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瞎折腾了半天，战士们心疲力尽回到宿舍，连这段时间最喜欢的扑克都不想摸，愣是直接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觉。
这种情况，持续了四天。
不明白萧辰的用意，但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
当时间来到第五天，萧辰再次将所有人集合在连部活动室的时候，此前一直对萧辰心怀不满的七班长林康直接爆发了他的脾气。
“报告连长，我想问，咱们每天整这些花架子，到底有什么用？花里胡哨搞这么些拆分的战术动作，难道就为了让咱们神枪手四连在团首长，甚至师首长面前证明，咱们动作规范标准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您这是在搞形式主义，甚至是在给咱们神枪手四连丢脸。”
句句诛心，这名三期士官完全不顾忌萧辰的脸面，直接将他心里所有的不满全都爆发了出来。
“更何况，我们神枪手四连可不是搞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获得首长们看重的。”
萧辰一直看着林康，等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我知道，全团，没有哪个连能够在射击方面比得上咱们连。前年，咱们连四个季度射击成绩平均97.7环。去年，这个数字提升了0.2。今年，又提升了0.1。”
萧辰反问了一句：“可是，你们的这些成绩，有哪个是一开始就把把满环的？”
“这场表演，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有完成。我现在要的是你们尽快根据安排熟悉自己应该做什么，等最重要的那样东西到了，你们就会发现它到底是不是在丢你们的脸。”
萧辰自我感觉，这番回答已经足够低调。
但是林康说话的时候早就已经豁了出去，此时已然不会再听萧辰说这种空口白话。
“作为神枪手四连的一名老兵，我觉得，萧连长可能还不清楚咱们连的情况。我们，玩不起那些高雅的东西。更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虚耗。”
“与其每天下午都来这里摸爬滚打，还不如到训练场多跑几个五千米来的爽快。”
萧辰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手底下会出现这么不给上级面子的兵。
萧辰很清楚，自己来到神枪手四连的表现，可能让林康这种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军士长的老兵心里产生了不满。他们不用顾忌自己在部队的未来，敢于说一些普通战士不敢说的话。
萧辰也清楚，如果今天收拾不了林康，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中，肯定还会出现跟林康一样的人。
“林班长，我知道，你的军龄比我长。在我来到神枪手四连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清楚以你对这里的感情，会对我的一些做法产生反感。”
“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倚老卖老的资本。”
萧辰的火气上来，表情也开始严肃起来。不理会指导员走过来准备劝解，萧辰压根不留情面地说道：
“说句不客气的，是爷们，就应该说出去跑个三十公里急行军。再不济，也全负重来一场十公里。就训练场那环境，要不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毕竟宿舍还没风。”
“其他人，还有谁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今天，咱们什么都不做，就来场三十公里急行军。为了不劳烦别人，炊事班，去把你们那口大铁锅给我拿过来，到了终点，我给你们烧火做饭。”
萧辰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康。
今天，他要让所有人对他充满了不服气的人看看，他到底是凭什么当这个连长的。
第292章 他不会输吧
本来还想冲上来拉住林康的一众战士们纷纷愣住了。
他们都知道林康对这个新上任的连长心里有些怨言，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不顾上下级观念，当着全连的面就爆发了出来。
如此一来，矛盾公然暴露在全连面前，就算是想要和稀泥的指导员也束手无策。
而让他们更加想不到的是，萧辰初来乍到，却完全没有畏首畏尾。更是借用林康的抱怨，直接将矛盾的处理手段推到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极致。
这个三十公里，要不要跑？
天虽然没有下雨，但乌云早已放肆地遮蔽了天空。风在吹过建筑物的时候，用凄厉的嘶吼展示着他们的另一面。
放了几个电暖气，本该暖烘烘的连部活动室却表现出了比外界更冷更僵硬的气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林康的回答。
一个连队，不可能有那么多跟林康一样耿直又暴躁的战士，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心里多多少少对萧辰心怀不满。
完全没有料到萧辰如此硬气的林涛梗着脖子，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看到萧辰一直盯着他，这位三期士官知道，这个三十公里，他不接也得接。
“好，跑就跑。”
林康的决定有些艰难，但到底没有在萧辰面前露怯。
而听到这个回答的萧辰居然露出了赞赏的目光：“不错，你的脾气很对我的胃口。左右练了好几天，估计大家都觉得有些枯燥，不如就来看场好戏。”
“副连长，连里三十公里急行军的三号方案，派遣战士做好沿途保障工作。林班长，半小时后，咱们出发，如何？”
萧辰的命令完全不容置喙。
在这一刻神枪手四连的官兵终于第一次见识这位对他们来说只是传闻的连长真正的性格。这种命令就连站在一边的指导员都完全提不起勇气去打断，只能眼睁睁看着副连长就地带人走出活动室。
直至所有人都跟随林康出门，等着这位敢于挑衅连长威严的老班长做准备，指导员孟鑫才凑到萧辰身边。
“萧连长，虽然林班长的做法有些不顾上下级观念。但你的应对方式也太过于胡闹了。三十公里急行军，你知道在这个季节意味着什么吗？”
“这样是让团长他们知道了，你少不了又要被叫过去挨训了。”
木已成舟，他想阻止却已经阻止不了，只能尽早提醒这么干的后果。
面对这位指导员义正言辞，还透露着些许善意和忧虑的话，萧辰顿时笑了起来。
“指导员，你说，团长是喜欢遇事不怕事的兵，还是喜欢遇事往后缩的兵？”
留下这样的问题，萧辰阔步走出了活动室。
铁拳团，跟他近七年的军旅生涯呆过的三支部队一样，拥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性格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凡能够喊出这样的口号的部队，它的主官必然不是那种遇事就把脑袋往回缩的人。林康的问题俨然成了团里的主官们抛开资料，详细了解萧辰的主要途径。
如果萧辰今天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放低了姿态尽全力安抚林康，或许他给铁拳团的印象，就是一个被处分吓怕了的和事佬。
这固然不是萧辰的风格，同样会让铁拳团的主官们变得失望。
反倒是借势提出一场较量，用军人的方式来解决争端，不仅可以宣告实力，同样能解决问题。
看着萧辰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孟鑫忽然开始对萧辰变得好奇起来。
天色昏沉。
不过根据气象部门的预报，未来十二小时内，并没有降水的可能。
萧辰并没有夸口，收拾好背囊后，直接去炊事班将他们日常炒菜的大铁锅绑在了背后。
那只有炊事班的老兵才能熟练掌握的绑铁锅的手法，让七名炊事班的战士面面相觑。合着，这位新连长经常这么干。甚至有今年刚来的菜鸟怀疑，萧辰在狼牙难道还兼职炊事员？
副连长提前带着一部分战士去执行保障任务，此时留在连队的并没有多少人。
看着萧辰真背一口大铁锅来，林康脸上顿时有些难堪。萧辰这种加重量的行为，对他来说跟侮辱并没有什么两样。
早已经习惯了察言观色的萧辰从林康明摆在脸上的情绪中读懂了他的想法，面对这位年龄比他大的老兵，萧辰摇摇头：
“不要觉得我在侮辱你。我前后接受过两支特种部队的集训并且全都通过了他们的考核，论体能，真要跟你背一样重才是侮辱你。”
“比试就一个规则，三十公里，谁先到达终点，谁赢。指导员，你来发令吧。”
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在内，萧辰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不说林康年龄大体能下降，就算是跟他同样的年龄，特种部队每天比老步高好些钱的伙食标准可不是喂猪的。
与此同时，不等林康再表达什么情绪，孟鑫已然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字正腔圆地倒数计时。
“出发。”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萧辰的身体宛如猎豹一样迅速窜出起跑线，短时间内就超过林康好几个身位，并持续不断地向前开始加速。
那种速度，甚至短时间内超过了他们全负重武装五公里起跑加速阶段的速度。
如果按照普通步兵的体能标准，萧辰这样做无异于直接认输。
三十公里急行军，虽然行军速度确实要比平常行军快一倍左右，但一开始就拿五公里越野的速度来搞急行军，体能分配势必会十分不合理。
可能前一小时能跑出十几公里，但接下来的时间也许三个小时都跑不完剩下的路程。
而且，这还是萧辰跟林康的比试。
谁都知道，这场比试如果萧辰输了，那么他在神枪手四连将毫无威信可言。
一时间，不少战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唉，你说，就这样，他能赢得了林班长吗？”
“我看难。他就算是特种兵，一开始也不能冲这么快吧。三十公里呢，要跑好几个小时。就他那负重，指不定跑到半路就被林班长给超了。”
第293章
八十一集团军，铁拳团团部。
神枪手四连声势浩大的大规模出动，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团首长的耳朵里。
康雷急匆匆地敲开了团长办公室的门，关上门之后立刻咧着嘴：
“团长，四连总算是冒出点动静来了。怎么样，咱们跟过去瞧瞧？”
康雷固然有成熟稳重的一面，但是看着萧辰到神枪手四连后快半月了，连点声响都没造出来，说不失望是假的。
如果萧辰是被放到了其他连队，那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波澜，是团部首长们乐意看到的。
但偏偏萧辰现在带的是神枪手四连。
羊一样的将领，带不出狼一样的兵。
神枪手四连在铁拳团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连队，四连的兵本身就有一股子傲气。团部之所以愿意接纳萧辰当这个连长，就是因为他是狼牙出来的兵。
狼牙出声的特战军官，在他们的预想中，可以跟神枪手四连发生非常微妙的化学变化。在萧辰的带领下，神枪手四连能够更创辉煌。
可是萧辰来到铁拳团的这半个月是在是太平静了。
平静到康雷他们都有些怀疑，难道萧辰真的跟下边的战士所想的那样，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之后，做事开始畏首畏尾了？
这，是铁拳团团部的一干首长们无法接受的。
神枪手四连是一支具有突出性格的连队，而他们最具有代表性的性格，就是自信。
如果萧辰真的失去了自信，团长他们早就商量过，宁可不卖何志军的面子，也必须将萧辰从四连连长的位置上拿下来。
而今天，四连终于鼓捣出了一点动静。
林康顶撞萧辰，在康雷他们眼中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关键萧辰的应对让这些团首长意识到，萧辰并不是一只獠牙折断利爪磨秃的残狼。
这是一头受了伤之后，将攻击性全都隐藏在温和之下的孤狼。
蛰伏。
或许只有这个词汇才能够准确形容此时的萧辰。
而今天，林康这个老兵的言行终于触碰到了萧辰的底线。
虽然他并没有露出最具有威胁性的獠牙，但仅仅探出一只利爪，便足以搅动神枪手四连的风云。
面对兴致盎然的康雷，团长的反应倒是平静了许多。
“着急个什么，三十公里呢，怎么说也要跑好几个小时。你要是闲着没事，去帮我倒杯茶，然后再到其他连队走走，省得那群小兔崽子一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既是给康雷安排任务，同样是在提醒康雷，不要跟下边的士兵一样咋咋呼呼。
履新的副团长不好意思地从团长办公桌上拿起杯子，走到暖水瓶前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到桌上，随即咧嘴继续笑着：
“那我先去各连看看情况。今天这事也不知道萧辰这小子能不能处理好，可别让咱们给他擦屁股。”
“赢了那个班长，咱们给他擦什么屁股，四连的人都会把他捧上天。要是输了，也用不着咱们擦屁股，他自己就会给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起来倒是团长看的通透。
虽然只是一场体能和耐力的较量，但如果萧辰连这个都输了，那他不仅丢了自己的脸，也丢了狼牙的脸。
等回来后，不用他们说什么，萧辰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我说的是那个林康。”
康雷咧咧嘴。
全团少说也有百来号班长，林康在这些人中并不算最突出的那个。但他跟萧辰顶牛的事情传遍了铁拳团，等这场急行军结束只有，林康怎么处理，康雷有些拿不准。
“那就看这个四连长他怎么选择了。”
团长没有把话讲的更通透，康雷楞了一下，随即体会到各种三昧，不由得带着笑容走出办公室。
伴随着康雷到各连队视察，萧辰跟林康的较量正如火如荼。
神枪手四连的官兵们预料中的后继乏力并没有出现，萧辰经历了一公里的加速，此时跑动的速度逐渐稳定了下来。
三号方案，萧辰并没有实地走过。
但过去一星期的材料了解，以及这些年野外训练积累的经验，让萧辰非常清晰地判断着每一段路程的准确方向。而每经过一个保障点，他身后那口随身形飘荡的大铁锅便引来一声惊呼。
夜幕顿然拉开。
难得从地球的阴影中挣扎出一点月牙，却不幸被阴云遮挡。没有天光照明，只凭借两公里一个的保障点处使用强光手电作为标志的记号，还有脑海中那副地形图的记忆，萧辰看到几堆燃烧的正旺的篝火。
神枪手四连很多官兵都等在这里。
萧辰的提前到来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但当他们从汽车大灯照射的前方看到萧辰宛如忍者神龟一样的身影出现，难免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很多人都在往指导员孟鑫身边凑，因为孟鑫手里拿着唯一一块用来计时的表，从出发到现在，孟鑫一直将其挂在脖子上，直到这个时候，它重新派上了用场。
虽然萧辰还没有正式到达终点，但错过去的人看到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纷纷低声惊呼起来。
“老黑，这个时间，如果我记得没错，该破咱们团三十公里急行军的记录了吧？”
孟鑫身边，一位班长冲他身边同样好奇萧辰成绩的老黑问道。
“没错，可不仅是破了那么简单啊。咱们团史上个人急行军成绩最好的，都比他晚了十六分钟。而且，你瞧他身后那口铁锅，负重至少多十公斤。”
老黑此时的脸膛都有些泛红。
从萧辰来的那天，他就觉得神枪手四连或许迎来了一个非常有能力的连长。虽然过去一段时间确实让他也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但今天萧辰用铁打的事实告诉他，他的想法没错。
“那老林他？”
身旁的班长惊叹过后，忽然想起了这场比试的另一方。
林康的爆发他们始料未及，而萧辰的应对也出乎意料。此刻较量已经明朗，作为胜利者，萧辰势必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获得神枪手四连的尊重。
到时候，萧辰会不会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林康难堪？
虽然不认同林康的做法，但这些班长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战友考虑。
看着被灯光映染成一片金光的萧辰徐徐走到近前，老黑忽然不知道为何冒出一句话：
“也许，老林的挑衅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甚至，咱们这位连长巴不得有人会跟老林一样。对他来说，这不是挑战，而是机会啊。”
第294章 我有个计划
通往铁拳团驻地的群山间，几盏车灯隐现。
作为前驱的越野车上，神枪手四连的两名主官并排坐在后座上。而前方的副驾驶位置，却做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康。
此时的林康嘴唇依旧有些惨白，两眼空洞地看着不断变幻的前方，双手无意识地搓动着，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种颓丧，就连孟鑫跟萧辰突然的交谈都没能注意到。
“连长。”
看着车内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孟鑫忍不住扭头低声叫喊，将萧辰一直盯着前座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林康，您打算怎么处理？”
从林康挑衅萧辰的那一刻，孟鑫基本上就没能尽到他作为指导员的责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他是坐看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此时说话，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他心里还存着一点为林康求情的念想。
仔细打量着孟鑫的表情，萧辰大抵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这个指导员，跟萧辰此前见过的其他指导员都有些不同。他的性格太过于随和，以至于所有神枪手四连的官兵，对他都只有尊敬，没有畏惧。
所以，下午在活动室林康挑衅自己的时候，不是他不想阻拦，而是他根本拦不住。
“指导员，如果你是想跟我谈他的问题，那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这个……”
被萧辰这么打断，孟鑫顿时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了。
“没什么，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他说。林康，谈谈吧，明年年你的时间就到了，还想不想在四连干？”
孟鑫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萧辰刚跟自己说谈林康的问题不是好时机，转眼便直接找上了当事人。而且说话还如此直接，根本没有半点遮掩。
孟鑫迫切地希望林康能够回答。
最好是能从林康嘴里听到一句留下来。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孟鑫不由得急了。
他在神枪手四连呆的时间足够长，所以对于这些老兵，总有些留恋的情绪。而且林康虽然浑了一点，但带兵的本事倒是不错，如果能留下再干几年，对四连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康，你在干嘛呢？连长问你呢。”
扯开了嗓门的孟鑫成功将神游天外的林康叫了回来，听到林康如梦初醒一般“啊”的一声，这位好脾气的指导员也难免有些不满意：
“连长问你，明年想不想继续留在四连。”
孟鑫扯开了嗓门，可是林康却再度沉默了。
当他气喘吁吁跑到终点，一头栽倒在迎接他的战士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较量中，自己的脸被他用蔑视的口吻称之为“娃娃连长”的萧辰用记录扇了个稀巴烂。
萧辰点名让他坐这辆车回连部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路上少不了被萧辰挤兑，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在林康的思维中，萧辰问这句话，显然是不想再看到他，想要在他临走前的这一年，将他送到其他连队去。
他早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没想到，结果却比他想象的都要严重很多。四连啊，这可是他流血流汗快十年的地方，那句不想就算是复员时间到了他都不想说出来，更何况现在。
萧辰一直从侧后方观察着林康细微的动作和侧脸的表情，当他看到林康捏紧了拳头，甚至侧脸都在不停颤抖的时候，便知道这名老兵似乎会错了他的意思。
“如果你觉得我想要挤走你，那你就想错了。我不打算跟你计较什么，只想问你一句，想不想留在四连再干一期？”
萧辰说话的风格依旧延续着刚才的干脆直接，这次甚至将话说的更加简单明白。
副驾上坐着的上士顿时愣住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听。明明自己刚刚得罪了萧辰，可听萧辰的意思，反倒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
“为什么？”
纳闷的林康开口询问，却发现沉默了那么久，不仅嘴唇黏连在一起，嗓子也有些沙哑。
三个字以一种奇怪的音调和节奏被说出来，但每个字都有一种特殊的颤抖的韵律。让人乍一听就能知道，说话的人不仅紧张，而且还有种迫切的期待。
“如果你觉得我是想在全连面前体现我的宽容大度，你信不信？”
萧辰玩味地说着，随即摇摇头自我否定：“其实，主要是因为你有本事。”
“咱们连，除了老黑，就属你带的班成绩最好。从明年开始，我有一些想法想要实现，需要几个带兵的好手帮我。”
“你真的不介意，我今天这么挑衅你？”
林康还是有些担心。
面对这样的挑衅，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宽宏大量到如此程度。
“虽然升四期是个坎，但如果我把我的计划拿出来，想必团长他们会非常乐意帮我留下你。当然，前提是明年开春训练之后，你能表现出你的价值。”
这话萧辰说的很直接，林康知道，这是告诉自己，他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这位感觉脸面丢尽的老兵顿时低下了头。
萧辰的态度已经毋庸置疑，但现在他不得不思考自己的问题。
刚才迫切地回答，是因为他真的希望能够留在神枪手四连。挑衅萧辰那是因为他完全失去了留下的希望，但此时希望就在面前，反倒是顾虑开始多了起来。
“连长，我能不能再想想？”
从嘶哑的喉咙中吐出这句话，林康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权衡利弊。
而坐在萧辰身边的孟鑫，眼睛却顿时亮了起来。
他性格温和，但并不傻。
萧辰从来到神枪手四连到现在的种种表现，到现在完全可以解释清楚了。
萧辰到现在都没有在神枪手四连烧起一把火来，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没有到时间。
孟鑫不由得为自己和神枪手四连很多人的愚蠢摇头。
“连长，你说的计划是？”
面对孟鑫满怀期望的眼睛，萧辰摇摇头：“在上级没有批复之前，还只是一个想法。这段时间我正在写计划书，再过一星期，差不多就能上报了。”
需要上报批准的计划，自然没有那么普通。
萧辰的身影在孟鑫眼里显得越发神秘起来。
第295章 出乎意料
神枪手四连的这个夜晚，是激动兴奋和其他情绪交织中陷入梦乡的。
萧辰打破的不仅仅是一个三十公里急行军的记录，而是神枪手四连官兵心中对萧辰的偏见和抱怨。从某种意义上讲，老黑所说的萧辰巴不得林康那样做，也确实存在他的道理。
林康带的那个班，回来的路上不少战士都在担心林康今后的处境。
距离林康复员还有近一年时间，如果萧辰真的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或许林康这一年在神枪手四连的日子并没有那么舒服。
“班长，连长他，不会给你穿小鞋吧？”
看着林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在他上铺的战士带着几分小心问道。
他是今年刚来的兵，也是全班成绩最差的兵。这一年时间林康对他多有照顾，无论出于战友情，还是出于感恩心，这名嘴唇上寒毛还没变色的小伙子对林康的未来都颇为担心。
“行了，你们也别那么紧张。我这会儿要想点事情，你们赶紧睡觉。”
“班长，你不会真跟他们说的，打算去别的连队了吧？”
林康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都想什么呢。我说，你们希望我留下来吗？”
“班长，如果没出这档子事，我们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咱们还想在你的带领下，超过他们一班呢。”
一班，便是老黑带的班。
战士们真诚的留恋，让林康沉默起来。照理说，萧辰能够不计前嫌给他机会留下来，他当然万分高兴。
想当初，为了当这个兵本来就不容易。那年林康上了运兵车，回头看着他爹那又是笑又是哭的模样，就发誓一定要在部队里干出个样来。
可是时间在变，时代也在变。
今年他已经二十八了。
当兵快十年，就回家三趟。眼看着爹娘双鬓都添了白发，一对老人如今电话里别的都不说，就盼着他尽快回去娶个媳妇生个孩子。
毕竟，如今当兵光不光荣不说，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早在半月前他就已经答应了家人，明年年底说什么也要复员回家。
一时间，林康有些迷茫。
惬意而又舒适的七小时过后，一声起床号，搅醒了所有人的美梦。
当所有人站在连部门口看着萧辰后背着的手里拿着文件夹，一时间都不由得朝林康瞟了一眼。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个早点名，只怕林康会吃不了兜着走。
紧张让神枪手四连门口的气氛都比往常凝重了很多，当萧辰背着的手缓缓拿到胸口，将他手中那个深色文件夹打开时，近乎所有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也许，林康的命运，随着这个文件夹的打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康带的那个班，已经不敢盯着萧辰看。
“一个个都什么表情，还能不能有点军人的样子？忘了立正要领了吗？林康，过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当萧辰叫出林康名字的时候，神枪手四连很多人心里都是猛地一惊。
在几十号人担忧的目光中，林康阔步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向萧辰抬手敬礼后，以极其标准的姿势，昂首挺胸，正面萧辰。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可惜他身后几十号人却看不清楚。
几十号人有样学样，即使心里再紧**康，也不得不认真面对萧辰的要求。
然而，让他们惊掉大牙的一幕出现了。
“不错，这才是我想要的兵的样子。”
当着全连人的面，萧辰居然开口夸奖起了昨天公然顶撞他的林康。
不等战士们反应过来，萧辰便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副连长，径直带着他那本让全连这一早上担惊受怕的文件夹扬长而去，竟是连昨天的事情提都不提。
这一幕直接让除了孟鑫和林康之外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我说，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老黑身旁不远处，另一位年纪略轻的班长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只有忽然吹起的晨风，用寒冷的呼啸默默地提醒他们，队列当中，不允许交头接耳说小话。
早操，早饭，上午学习，神枪手四连陷入了宁静。
只是相互之间目光的交流，让这份宁静平添几分诡异。
直至下午，当他们再次汇聚在连部活动室的时候，这份宁静才终于被打破。
此时的萧辰，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已经将昨天发生在这里的种种不快全然忘记。
“同志们，让你们抓瞎练了好几天，是不是都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们会明白咱们要完成的，是神枪手四连，甚至铁拳团今年最好的文艺节目。”
浑然不理会战士们纳闷的表情，萧辰从兜里掏出一枚样子相当普通的u盘，在连里刚配备不久的新播音设备上一阵捣鼓。
宏亮的音乐声从播放器中传出，虽然并不连贯，而且大部分还是枪炮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神枪手四连的官兵们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演练的，正是这些声音的一部分。
“知道这是什么了吧？搞音乐的都叫它bgm，但我更喜欢它的中文名字，背景音乐。托朋友做的，这几天早上一直都跟他们在网上商量。”
“林康，你现在还觉得，咱们是在瞎比划吗？”
让神枪手四连的战士们诧异的是，昨天还义正言辞的林康，今天居然软的跟个兔子似的。面对萧辰这似乎有些挤兑的询问，林康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认错：
“连长，是我鲁莽。虽然不知道这背景音乐弄的是啥玩意，不过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差。”
听到这样的答案，萧辰顿时忍俊不禁：“没想到，你也会转移话题了。”
“行了，闲话不多说，开始吧。这玩意说真的没啥意思，我的计划是一星期之内完成所有排练。接下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战士们虽然不知道萧辰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排练这个节目产生热情。
而孟鑫和林康则骤然兴奋起来。
比起这个不那么重要的文艺表演，萧辰口中的那个计划才更值得他们关心。
第296章 步兵特战化
铁拳团团部，团长办公室。
看着桌上足有两指厚的材料，再看看面前英姿挺拔目光灼灼的萧辰，团长高昱麟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说，你就不能让我安稳过个年吗？”
生产学习期间，是战士们相对舒服的一段时间，但对军官们而言显然是最忙的时候。各种总结报告要交，各种计划申请要写，虽然很多工作公务班可以代笔，但所有材料总得亲自过一遍。
这么厚一沓材料，不知道又要熬几个夜才能看完。
不过看着萧辰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加上最近几天神枪手四连的种种乱象完全趋于稳定，高昱麟虽然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手却非常自觉地将最上方的一叠材料拿到手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论常规部队的特种作战。”
常规部队，特种作战，两个词汇单独拿出来，对于这位经历丰富的上校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然而当两个词汇连在一起，便瞬间爆发出极其强劲的吸引力，让这位铁拳团的军事主官迫不及待地打开材料一目十行飞速浏览起来。
东南军区从狼牙成型的那一年开始，基本上每年春季的演习都没有什么悬念。
狼牙在哪方，胜利就在哪方。
以至于从那时候开始，狼牙就成了东南军区很多官兵魂萦梦绕的地方。
当然，这并不只是东南军区独有。
放眼全军，各军区都有同样的情况出现，只是每个军区对特种部队的保密程度不一样，官兵们追逐的热切程度也不一样罢了。
只是，对于他们这些常规部队的主官来说，狼牙无异于一道紧箍咒，谁不想把这破圈给拽开了扬眉吐气。只是一直以来，特种部队跟常规部队的差距简直就是天渊之别，这道紧箍咒，迄今为止依旧戴在他们这些主官的头上。
萧辰的这份材料让他眼前一亮，然而仅仅过了那么几秒钟，他的目光便迅速暗淡下来。
想法，当然是好的。可是常规部队的条件，又如何能够支撑起特种作战。
装备什么的暂且不说，单论人的问题，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
特种作战，训练科目繁多，必须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成型。然而常规部队人员轮换频繁，根本无法形成规模的特战分队。更何况，在积极防御的大战略下，常规部队就算有一两支特战分队又如何，一旦战事来临，还是要被动挨打。
深深叹了口气，高昱麟抬头看着默不作声大的萧辰，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萧辰，虽然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咱们的情况你也清楚，特种作战，确实搞不起来。”
上校的失落萧辰看在眼里，他知道，其实如果条件允许，这位团长何尝不想按照材料上的思路尝试一番。从普通战士到特战队长，萧辰很清楚常规部队的官兵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辰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气馁。
今天他既然会站在这里，自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方才高昱麟拿起的，只是那两指厚的材料中最单薄的一部分。
“团长，您再看看下一份。”
指着桌上那一沓让人头疼的材料，萧辰咧咧嘴，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高昱麟有心拒绝。
可是他内心深处的不甘，让他不由自主拿起了萧辰所指的第二份材料《步兵特战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分析》。
步兵特战化，显然是个新名词。好在简单直白，根本无需萧辰解释什么，只看字面意思便知道跟上一份材料一脉相承。必要性什么的高昱麟没兴趣，他只想看可行性的那部分。
可行性，是萧辰着重论述的部分，高昱麟再也不像第一份材料那样一目十行，郑重其事地从笔筒中找出他日常批阅材料的笔，逐字逐句认真地勾画着。
足足半晌的时间过去，高昱麟忽然将扔手中的笔重重拍在桌上，迎着萧辰不解的目光斗志昂扬地站起身来，将那份他圈圈点点的材料紧紧捏在手里：
“好小子，有你的。”
所谓的可行性分析，更像是对此前他心中的种种疑虑和困难的解决办法。而且针对每个问题，都细化到了至少两三种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绝对不是搪塞人的那种。
仅仅是两份材料，高昱麟的心已经火热。
看着桌上一大摞的材料，这位此前还感觉有些头疼的上校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精力。
不管熬几夜，这些材料一定要尽早看完。
高昱麟的脑子里只有这个一个念头，在这些材料中，他感觉到了铁拳团辉煌的未来。
“你先回去，等我把这些材料看完，跟我一起去找师长。”
虽然他心花怒放，但最起码的理智还没丧失。虽然在萧辰的描述中只有神枪手四连的职能转变，但从根本意义上来说，这完全是常规部队战斗力提升的一种探索。
面对万分激动的高昱麟，萧辰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只是郑重地点点头，随即离开团部。
然而萧辰的脚步并没有直接迈到神枪手四连。
比起回到连部看四十几号人学习，萧辰对今年分到铁拳团的那些新兵更感兴趣。从四连抽调的几名新训骨干暗地里透露了不少好苗子的消息，只是这些天萧辰一直忙于跟战士们交流，一直没有实地查看过。
负责今年新训的，是九连连长杨方。
远远看到萧辰的身影，这位年龄比萧辰大了好几岁的上尉顿时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脚步加快几分，匆匆来到九连的几名新训骨干身边，低声冲他们嘱咐着：
“想要摘桃子的猴来了，你们都给我注意点。”
“连长，洪民众他们几个估计早把新兵连的底都漏出去了，咱们现在还有必要防着他么？”
听到手底下的兵有些不以为意，杨方顿时没好气地低声呵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棒槌啊。你看其他连，哪个能厚着脸皮这么光明正大来看咱们新训？”
团里虽然没有禁止，但这些连长各个都好面子。
暗地里手段尽出，恨不得将新兵连所有的好苗子都一网打尽。但明面上还保留着一点矜持，都是通过各自的新训骨干了解情况。
然而现在看来，四连这位新连长完全没有半点矜持的样子。
杨方知道萧辰是来干什么的，比起其他连长相信他们骨干的判断，这个四连长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不知道萧辰这样会不会让四连的几个新训骨干心里有什么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萧辰的到来，让他万分紧张。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萧辰比自己小好几岁，甚至来铁拳团还不到一个月，杨方却有种预感如果今天他不使点小手段，这新训的桃子还真要被萧辰给摘了。
吹哨。
看到萧辰的身影越来越近，杨方没有半点犹豫吹响了课间休息哨。
虽然操课还不足四十分钟，但为了应付萧辰，杨方情愿让这些新兵偷一会儿懒。
而他本人，则在哨音响起的同时，径直朝萧辰迎了过去。
“哎呀，这不是老四嘛。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给吹到咱们新兵连来了？”
别看杨方叫的这么亲热，其实他跟萧辰根本没什么交情。这一系列的热络，纯粹是为了阻止萧辰向新训场地靠近。虽然他也清楚，萧辰只能在远处观望，却不能靠近新训场地半步。
迎着杨方一嘴大黄牙，萧辰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哎呀，杨连长，来，抽烟。这不刚到团部办点事，寻思着来咱们团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好好了解一下团里的情况，所以就随意走走。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这里。”
论假笑，萧辰绝对是专业的。
看起来情真意切，就连杨方都有些懵。
然而下一刻杨方就笑不起来了。
萧辰熟络地将一根好烟强塞到他手里，顺势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随即在杨方来不及拒绝的时候，便将一包崭新的烟塞进杨方的口袋。
“兄弟我出来乍到，前几天那事儿估计老哥你也听说了，手底下的那群老兵油子一个个都欺生。这不，正好今天来了，索性厚着脸求老哥帮帮我。”
“我要求不高，随便来几个好苗子，跟干翻那群老兵的那种。我带回去也好杀杀那些家伙的锐气。”
杨方闻言，刚刚捏稳的烟瞬间从指间掉了下去。
想他杨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要说卖惨，也该是林康和神枪手四连的那些老兵来卖吧。如今谁不知道他萧大连长用实力将四连压的心服口服，可现在到了萧辰嘴里，他一副委屈巴巴的嘴脸。
杨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终究，这位上尉郁闷的抽了一口烟，用颇为纠结的语气对萧辰说道：
“老四啊，这种事情，我一个新兵连长说了也不算。要不，你回去问问团长？以你的面子，相信只要你开口，团长一定会答应你的。”
第297章
杨方到底还是没有耗过萧辰。
新训考核就在眼前，为了几个还不知道归属的尖子兵，耽误整个新兵连的训练计划，殊为不智。
当然，最后转身吹响操课哨的时候，杨方还是用防贼的眼神看了萧辰一眼。
而在训练场上，一群新兵避开新兵班长锐利的目光，用好奇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远处的萧辰。其他连队抽调的新训骨干自然不会宣扬萧辰的身份，但神枪手四连的两个老兵却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瞧见没，那就是咱们神枪手四连的连长，是不是很年轻？”
“他以前可是狼牙的特种兵。狼牙是什么，狼牙就是狼牙，能是什么？非要说是什么，那就是咱们的梦想和目标。你看三班长厉害吧，他参加了三次狼牙选拔集训，都被刷了。”
“就在今年，还是被咱们连长亲手给淘汰的。”
“你们这群新兵蛋子，等到明年选拔开始，你们谁要是能进狼牙，我给你们洗一月臭袜子。”
世界上最长的路，莫过于老兵的套路。
人都进狼牙了，如何能让老兵们纡尊降贵。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这俩老兵的骗局，只是一味地振奋精神，在杨方吹响操课哨后玩了命地表现。
两小时后，当嘹亮的集合哨音响起，萧辰转身离开了新兵连。
团长办公室，高昱麟还在不停地在材料堆里勾勾画画，时不时还会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将一些特别重要的内容抄录下来。
如果前两份材料带给他的是一份希望了一点可能，那么剩下的这一堆材料，则将这份希望和可能一点一点扩大，宛如一点小小的火苗，徐徐燃烧出燎原大火。
不知道这位团长此时心里到底有多激动，回到连部的萧辰刚准备给自己倒杯热乎的茶水，一贯稳重的孟鑫居然风风火火敲门进来。
“连长，你终于回来了。半小时前宣传科打电话通知，让咱们明天早上九点去小礼堂接受节目验收。”
经过数天合练，孟鑫深知神枪手四连的节目就是以萧辰为主。
没有萧辰的歌词和背景音乐，各班演练的战术动作全都是花架子。
孟鑫的这番通知，饱含着期待和兴奋。
这些天在萧辰的有意灌输下，神枪手四连的观念已经有了根本的转变。
凡事，都要较劲。
擅长的，跟别人较劲。不擅长的，跟自己较劲。
虽然还是没有逃出钢七连凡事必争的窠臼，但较劲两个字，却更多了几分死较真的意味。
本来对元旦文艺表演压根没什么兴趣的官兵在这种信念的洗礼下，这几天的演练居然比萧辰这个倡导者更显热情。
当然，萧辰同样清楚，神枪手四连的官兵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至少在内心深处，这么认真演练，甚至想要争取团里的报送名额，并不是想给他萧辰的履历上添什么光彩。
这些老兵，跟当初即将改编的钢七连的官兵，内心的思想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神枪手四连从成为铁拳团尖刀连的那一刻开始，每个人的身上就肩负维护这份光荣的责任。
连队主官调动，萧辰甚至还是空降来的连长。
在林康事件发生以前，其他连队甚至出现了看衰神枪手四连未来的声音。这些声音直接导致神枪手四连从上到下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谁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一些事情来证明给全团看，神枪手四连哪怕换了连长，照样是铁拳团最能打的连。
然而，时间却没有给他们证明的机会。
年关将近，所有的考核早已完成，大部分训练也宣告暂停。一时间找不到发泄的目标，所以性格最暴躁的林康找上了萧辰。
而当萧辰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获得神枪手四连的信任后，这个机会，终于被萧辰导向了这场看似对神枪手四连不太友好的文艺晚会。
孟鑫的期待萧辰看在眼里，嘴角顿时露出丝丝浅笑。
“指导员，这件事情战士们听说了吗？”
萧辰的沉着让呼吸还有些急促的孟鑫终于能够放慢了语速说话。这位个子不是很高，还因为忙碌过早在头顶形成一片“地中海”的上尉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咧嘴笑道：
“哪能不知道，值班员是五班的王勤。这小子训练不勤快，嘴巴倒是勤快的很。跟我汇报后，还没超过十分钟，全连就都知道了。”
提起王勤，萧辰倒是能理解孟鑫为什么要笑了。
这小子着实是个大嘴巴，不管什么消息，只要被他知道了，那也就相当于在半小时内全连都知道了。
就因为他这张嘴，新兵连的时候没少连累别人抄《保密守则》。
下连一年，脑子倒是能分清楚什么是机密了，但像今天这种不涉及保密条例的消息，依旧会逞口舌之快。
孟鑫笑着，却依旧说着：“战士们跟我一样，心里都鼓足了干劲，准备明天在小礼堂里搞他个天翻地覆。”
此时的孟鑫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明天的验收是要跟敌人赤手空拳搏斗，而非一番激情澎湃的表演。
看着孟鑫浑然忘我的激动，萧辰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
这样的情绪，是他期望看到的。在他心里，这同样不是一场单纯的文艺演出，而是他对铁拳团的宣告。宣告他的到来，也宣告神枪手四连从此连这种较量也不会放过。
“既然这样，那通知各班，今天晚上熄灯号前，在活动室进行最后一次排练。明天，咱们要用崭新的面貌告诉全团，神枪手四连，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拿第一的机会，文艺性质的也不行。”
这句话，萧辰说了好几次。
然而时至今日听来依旧觉得热血沸腾。
孟鑫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膛再度泛起红光，却又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连长，战士们的意思是，要不咱们多练练。这会儿大家都在活动室呢，就等着你回来，好好整那么几回。要不然，大家伙今晚都睡不好觉。”
萧辰愣了，随即看着孟鑫，两人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来到活动室的萧辰一遍又一遍随着官兵们演练，直至熄灯时间即将到来，神枪手四连这四十几名官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活动室。
崭新的一天，在嘹亮的起床号声中让神枪手四连的官兵充满了期待。
“连长，一连，二连，三连，他们都有动静了。”
没有浪费前往小礼堂之前的这段时间，虽然天气有点冷，但萧辰却带着四连这几十号人一直在连部前坪站军姿。
当副连长眼角的余光瞥到其他连队的动静，忍不住向萧辰提醒时，萧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却并没有下达行动口令。
直至副连长再度低声催促，萧辰才带着慵懒的口吻沉声喝道：“去小礼堂跑步最多十五分钟，现在才二十，急什么。”
“可是，总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在摆架子。”
“没什么可是，神枪手四连只要还有一天是咱们团的尖刀连，别人就不会对咱们有什么好看法。咱们现在要做的，除了做好该做的之外，就只有一件事，拿出咱们尖刀连的气魄来。”
这位副连长虽然能力不错，终究还是欠缺一点胆魄和胸襟。
如果他的心里再少一点人情世故，多一点挥斥方遒，或许神枪手四连的连长，也轮不到萧辰来当。
副连长被萧辰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可是，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最前排那些战士们听到萧辰的这番话，眼睛里流露出的异样的光彩。
寒冷的天气，连呼吸都有些凝固。
时间就像是水，被这刺骨的寒冷冻成了坚冰。这一刻的凝固，堵截了下一刻的到来。漫长的等待中神枪手四连的官兵们感觉只有思想还在不停地躁动。
萧辰终于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冷吗？”
“不冷。”
一个，是毫无感情的询问。一个，是满怀热情的回答。
“不冷才有鬼了，气温摄氏三度，空气湿度97，算上这半死不活的太阳，体感温度最多六度。再问一遍，冷吗？”
“冷。”
当听到萧辰准确地报出当前的气温情况，神枪手四连的战士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艰难地咧着嘴嘿嘿笑着，将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冷，咱们就取取暖。距离小礼堂，正常跑步行进需要十五分钟，但现在我只给你们十分钟。到达小礼堂后，没有我和上级首长的命令，不准坐下休息。”
这几天已经慢慢习惯萧辰手段的神枪手四连官兵完全没有面面相觑的过程。
不过眨眼功夫，四十几人有如脱缰的野马，在宽敞的水泥路上队列整齐地向团部小礼堂发起冲刺。
看着远去的队伍，萧辰扭头冲孟鑫和副连长咧嘴一笑：
“两位，我也先走一步了，咱们在小礼堂见。”
话音方落，竟是完全不管两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大部队追了过去。
看着瞬间消失在面前的身影，孟鑫扭头看了看傻了眼的副连长，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第298章
朴实庄重的小礼堂前，遥遥看去云蒸霞蔚间一片苍翠的军绿。
八个连除了日常值班警戒的官兵，其他人全都汇聚在这里。此时七位连长一位代理连长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新来的老四架子倒是挺大啊，都快这个点了，还不来。”
副连长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神枪手四连到现在还没见到踪影，而他们却在这里挨冷受冻，某位老资历的连长心里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世界上的坏事，大部分都应了破窗效应。
一旦有人带头，便会迅速出现大量附和者。如果不加阻拦，一段时间后大部分人会在所谓法不责众的心理之下，跟随这些人一道释放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背后议论人，当然是最容易体现这种效应的行为之一。
这位老连长一抱怨，其他七位也纷纷应和起来。
“我觉得吧，他就是好出风头。姗姗来迟，不就是想显得跟咱们不一样呗。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正领着四连在那站军姿呢。”
“我看啊，他就是想在团部首长面前表现一下他的从容不迫。”
“听说他到四连，首先抓的就是这次的文艺演出。他们连那个老兵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跟他闹翻的。真不知道团长看上他哪点了，闹出这种事情来居然不声不响就过去了。”
从眼下说道以前，闲话越扯越多，最终俨然发展成了一场没有主角的批斗会。
八个月讨论的火热的时候，却没发现不远处一个急促的脚步，引领着四十多道同样急促的脚步，初时只如天街小雨，倾尔便成了电闪雷鸣。
等八个人听到声响的时候，萧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急促的呼吸在这冬日清晨拉出一道道白练，遥遥站立向他们抬手敬礼后，便径自站在队列前方，等候那更多的脚步在地面踏出急促的节拍。
四十多人就是一朵云彩，肉眼可见飘到了八个连队面前。
等这朵云彩在萧辰面前戛然而止，才随着橘黄色的朦胧阳光飘散开来，让分列四连两旁的连队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气息。
四连所有人额头上都不同程度逸散着白雾，刚刚被寒风浸透的骨头，此时已然被温暖包裹。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萧辰，而萧辰则不负众望，轻轻点头：
“不错，还不到十分钟，回去的时候，拿出五公里越野的干劲来，争取跑进八分钟。”
直至此时，孟鑫和副连长依旧没有赶到。
萧辰却不再理会内心充满火热的四连官兵，阔步来到刚才还对他议论纷纷的八个连长和代理连长面前：
“让老几位久等了，刚才有点事说了一下，来晚了，各位老哥别往心里去。”
如果让副连长看到此时萧辰这幅谦卑的嘴脸，他一定会在心里感慨，这位新连长简直就是个心机boy。
来之前萧辰是怎么说的？
要拿出尖刀连的气魄来。
结果到了这里，当着这些人的面，萧辰哪里还有刚才那种舍我其谁的孤傲。说好的气魄呢？
萧辰这幅低声下去的样子，让本来还想对他指责几句的几位老资格顿时没了说话的机会。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辰的态度已经低到甘为小弟的程度，如果这时候横加指责，反倒是显得自己等人小肚鸡肠了。
“老四，你这么搞，就不怕战士们忽冷忽热着凉么？这验收是按次序走的，你们四连至少得等半小时，后边还有政治部于主任讲话……”
几个人也只能在这种问题上批评萧辰，而萧辰依然是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见状，几人到底还是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只是在心里，都给萧辰挂上了一个小狐狸的标签。
九个人并没有虚与委蛇多久，当孟鑫和副连长气喘吁吁地归队后，眨眼功夫验收小组便在刚才那位连长口中政治部于主任的带领下走到了小礼堂门口。
看着挨冷受冻少说半小时的官兵们虽然脸冻得通红却精神抖擞，这位中校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废话不多说，一连进来，二连准备。”
小礼堂除了开会和举行活动，平时很少打开，比起户外甚至还冷那么一些。验收小组的几名干部并没有搞什么特殊，跟不参与表演的官兵们一道坐在下方的座位上。
冷，是大家一起冷，官兵平等的观念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大门一关，小礼堂外的人便听不到里头在说什么。只是通过各连走出来的精神状态，萧辰倒是大致能够判断出他们的验收情况。
比如三连，走进去的时候精神抖擞，走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很明显验收没有通过，在元旦之前，只怕三连的官兵得废寝忘食来排练节目了。
“老四，进去吧，该你了。”
三连长的语气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在通知萧辰带人入场后，拍了拍萧辰的胳膊。
即使刚才四连姗姗来迟，让这些老连长心怀芥蒂。但抛开这个不谈，搞文艺节目对哪个连都是一样困难。同病相怜之下，刚才的芥蒂反倒不会放在心里了。
这个动作，大抵像是一种祝福和鼓励。
面对三连长，萧辰露出笑容，非常感激地点了点头。
“谢了。”
看着四连鱼贯而入，随即悉数登台，验收小组虽然心中有些惊讶，却并没有人提醒四连什么。
“报告首长，神枪手四连，报送节目摇滚说唱《战斗宣言》。请指示。”
摇滚说唱？
摇滚，在座的验收小组成员们都听过。而且坐在正中的于主任本身就特别喜欢摇滚，私下里也收藏着不少摇滚唱片，平素没少在家里享受听摇滚的乐趣。
但是摇滚说唱是个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听说过。
于主任扭头看向验收小组中唯一一个专业人士宣传科文艺专干冷佳。
这是一位年轻干练的女干部，虽然身在机关单位，却有一股子独特的英气。
当她迎上于主任满怀疑窦的目光，却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同时轻轻摇头。这种音乐形式，她同样没有听说过：
“主任，咱们还是先听完吧。”
虽然不明白摇滚说唱是个什么东西，但萧辰报出的名字却颇有吸引力。毕竟，谁都想知道，所谓的战斗宣言，到底说的是什么。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于主任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表面却十分平静。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先前还挺直站立的四十多人忽然全都走到了准备区域，台上能够看到的只有萧辰一个人。
音响中忽然传出清脆的拉枪栓的声音。
萧辰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七个人的验收小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紧绷，但只有坐在最中间的于主任眼睛一眯，随即迅速放松下来。
枪炮声骤然响起，恢弘的背景音乐里，一声询问忽然响起。
“脑子里永远有任务，眼睛里永远有敌人，肩膀上永远有责任，胸膛里永远有激情。战争随时爆发，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这或许是官兵们最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然而加上这一系列的前缀，让人忽然觉得这份准备，更加神圣而光荣。
“烈日和月光，给我记住这种呐喊……”
歌声响起的时刻，准备去忽然有一队战士前滚进进入舞台，随即做出持枪警戒动作，为首的班长做出分头抵近侦查的动作，徐徐退场。
紧接着，第二队战士登场，依旧持枪，但动作一看就是在激烈交火。
一组接着一组，验收小组几乎完全忘了萧辰到底唱的是什么，只是看着舞台上那些不断出现的战术动作到底蕴藏着什么含义。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杀。”
真正充满了杀气的厉喝，像是对所有来犯之敌的警告，更像是决胜战场的命令。当萧辰喊出这一声后，最后一组战术动作正式落幕，舞台上再次只剩下萧辰一个人。
七名验收小组的首长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热烈的掌声随即响起。
“战斗宣言，好一个战斗宣言。虽然你们这种表演形式非常奇怪，但不得不说，就连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听完之后心里都有一团火。”
于主任主动站起身来，冲萧辰点头。
随即略微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要是今天你们带着真家伙来，我都快以为打仗了。”
坐在一旁的冷佳同样目光中充满了震撼和激动，听到于主任的惋惜，顿时安慰道：
“主任，您要觉得惋惜，就让他们在正式表演的时候带上装备。说真的，看到这些战士们精湛的战术动作，我都后悔自己报考的只是文艺兵了。”
冷佳话一出口，其他五人顿时笑了起来：
“看来，咱们的冷干事居然还有主动推荐的时候。刚才那三个连，可是被你挑了好一通毛病。”
面对调侃，冷佳莞尔一笑：“没办法，谁让咱们神枪手四连的官兵们都太厉害了。”
第299章
半夜一场狂风，让天地为之一清。
阴沉了不知多久的老天终于难得地露出湛蓝的颜色，便是连太阳也终于不再隐居幕后。
元旦，就这样在神枪手四连战士们欢快的呼声中到来。
“一排长，问问你的兵，情况怎么样。”
全副武装的萧辰抬起手，在对讲机内有些百无聊赖地命令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下达这样的命令，如此频繁地派人出去，让一只隐蔽在树丛内一排长也无可奈何。
然而这位排长内心更多的是期待和兴奋。
就在今天，新兵下连。
指导员孟鑫临走前，被萧辰特意嘱咐过，分配的新兵务必先开着车送到这野外训练场来，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神枪手四连的热情好客。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热情好客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至萧辰让四十多号人带着空包弹全副武装到这里，详细部署了看到新兵下车后他们的任务，这些老兵们瞬间觉得，自己能够早早来到神枪手四连绝对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报告连长，运兵车将于三分钟后进入包围圈。”
侦察兵最新传来的消息，不仅让萧辰嘴角勾起神秘的笑容，更是让一直等待着的老兵们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老黑，呆会儿你去正前方打旗语，让指导员做好准备。唐明和阳晓晨强烈推荐的尖子兵，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成色。”
新兵分配这件事情上，萧辰同样在高昱麟面前走了过场。虽然萧辰本人秉持不强求的原则，但看在萧辰的那些材料的面子上，高昱麟依旧大开绿灯。
足足十六人，最差的在新兵考核当中也在中游。
萧辰可以想象人烟分配名单到杨方手里，他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不过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些了。
远兵车上，十六名新兵和两名执行新训任务的老兵正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还没有真正体验过连队生活的他们，以为下连队之后，以他们在新训考核中获得的成绩，哪怕是来到铁拳团最好的连队，一样能够混的风生水起。
正当一群新兵言笑晏晏的时候，车辆急刹瞬间使得这些人东倒西歪成一片。与此同时，驾驶舱内传来孟鑫的声音：
“到了，下车吧。”
两名新训骨干闻言，心头顿时闪过一丝疑惑。
十六个新兵不清楚神枪手四连的位置，他们可没忘了。一开始他们就觉得不对劲，新训基地距离连部并没多远，步行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除了生产单位，其他连队都是带人直接走，唯独他们四连是用车拉。
现在算算行驶距离，早就开出十多公里了，车停在这里说到了，真不知道孟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既然指导员说到了，他们自然同新兵们一道下车。当两人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野战训练场的时候，心里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啪。”
乍然一声九五步枪的爆鸣声，两名老兵下意识地招呼十六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新兵蛋子赶紧隐蔽。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等着挨枪子啊。卧倒，隐蔽。”
催促声到底比不上枪声那么迅速，短短几秒钟时间，这枪声就像是在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响个没完没了。此前一直被两人看好的几个兵，这会儿脑子完全懵了，虽然按照两人的指挥卧倒在地，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直至有人强行拉他们起来，几个人才发现面前忽然出现了四十多人，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连长。”
两名新训骨干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萧辰抬手敬礼。
被吓傻了的几个兵，都是此前他们向萧辰强烈推荐的。虽然不知道萧辰到底使了什么神仙手段，居然将这些人大部分都收到了四连手中，但不可否认，现在几人的表现，着实有些辣眼睛。
面对两人愧疚的表情，萧辰笑着摆摆手。
“没事，谁都有个第一次。我当新兵那会儿，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脑子也是一片懵的，有人还直接吓尿过裤子。”
宽慰着两名老兵，萧辰笑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欢迎你们，来到神枪手四连。”
见十六名新兵面面相觑，萧辰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今天用这种方式欢迎你们，并没有什么恶作剧的成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来到了这里，就走向了战场。”
“你们就要问了，现在是和平年代，哪里来的战争，又是哪里来的战场？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的敌人，就是你们自己。你们的不堪一击，你们的胆小怕死，你们的技战术生疏。这些就是你们的敌人。”
“而你们的战场，就是神枪手四连存在的每一寸土地。”
“随时随地，你们要进行战斗。只有这样，等真正的战争到来，你们已然是百战之师。届时，你们不必畏惧死亡，因为你们只会给敌人带来死亡。你们也不用害怕枪炮，因为你们已经习惯与它们为伍。”
萧辰的讲述足够鼓舞人心。
因为方才的表现内心有些羞愧的新兵们顿时变得精神亢奋起来。
知耻而后勇，这就是萧辰说这些话的目的。而被激发了斗志的新兵们，却在下一刻深度感受到他们这位连长到底有多么言出必行。
“炊事班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等待大家，为了让这顿饭吃的更带劲一点，我决定，咱们带着装备跑回去。”
忽然间就出现了一个至少十三公里的武装越野，新兵们面面相觑，而老兵们则喜笑颜开。
“好些天没搞这么大的了，兄弟们，来吧，最后到的，自罚三瓶饮料。”
根本无需萧辰下达命令，老黑率先扯着嗓子下足了赌注。三瓶饮料对这些大肚汉来说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最后一名的羞耻却催促战士们瞬间迈开步伐，向连部方向发起猛烈冲刺。
萧辰身边，这次孟鑫和副连长并没有等萧辰先跑出去。
“连长，我知道你跑得快。但不管怎么说，给点面子，我们先跑一分钟。”
一小时后，神枪手四连连队活动室内一片欢声笑语。十六名新兵已经被分配到各班，此时他们正被老兵们当宝贝蛋一样围在中间，吃喝间相互交流着。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连长，咱们这也算是元旦联欢会了，怎么着您这当首长的也得给咱们讲两句吧？我可听说了，团长这几天逢人就夸您有思想有本事，作为当事人，您怎么看。”
不用找，萧辰一耳朵就听出是王勤这小子在起哄。
全连也就他消息最灵通了，团长夸自己，连萧辰自己都不知道。
王勤这么一怂恿，六十几双眼睛同时满怀期待地看着萧辰，似乎都在催促萧辰自觉一点。
虽然不知道团长到底夸奖自己什么，萧辰到底还是站了起来，看着兴奋不已的战士们。
脸上的伤疤反射着异样的光芒，而萧辰则缓缓端起桌上的饮料，轻轻喝了一口。
“看来咱们连的大嘴巴还是有点本事的，连团部的消息都能打听清楚。团长夸我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先夸夸你们。”
“我来神枪手四连没多长时间，时间短，自然也没做多少事情。但大家能够支持我的工作，能够让四连上下一心，这是我要特别夸奖你们的。”
“王勤这小子说的对，新年新气象，我也再加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神枪手四连注定要做一些以前不可能做的事情，而最为重要的，是神枪手四连，在我手中必然要实现职能和战斗力的双重转变。”
“具体情况，我暂时不能透露。但是我要提前跟你们打招呼，那就是接下来两年，我们将会进行战备值班状态的训练。如果没有掉几层皮的心理准备，你们最好申请调动。”
刚刚还起哄的王勤瞬间傻了眼。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就撺掇了这么一句，便引出如此重大的消息。
战备值班状态，是没有接到战备值班的通知，却施行跟战备值班一样的战备观念、人员在位状态，以及各种作战方案下的战斗演练。
如此高强度的训练状态，居然还持续至少两年，这说明神枪手四连可能真的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一时间，连队活动室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萧辰，从一开始的催促到现在的紧张和疑惑，直至萧辰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他们才终于确认，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林康瞪大了眼睛，看了萧辰好一阵子，才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老黑。
当他发现老黑居然也像萧辰那样悠然自得地喝着饮料，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种明悟。
难怪，萧辰当时会在自己公然顶撞他以后，还那么恳切地挽留自己。如果自己那时候真的一时糊涂为了脸面不顾一切拒绝萧辰的好意，也许神枪手四连最重要的蜕变，他就完全没有机会参与其中，甚至看到成果了。
第300章 好久不写，质量下降
新兵下连，前往各单位集训学习的老兵也逐个归队，神枪手四连终于集结完毕。
没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文艺汇演上，此时此刻神枪手四连的官兵们正坐在小凳子上，端着笔记本不停地记录着耳间萦绕的萧辰的声音。
“我们的目标，不是将你们全都培养成特种兵，而是让咱们具备一定的反特种作战能力。”
“在有限的条件里具备更强的能力，在神枪手四连现有的作战能力的基础上，更加专业化和模块化，这就是所谓的步兵特战化。”
新名词总是需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哪怕特战两个字，在这些普通战士心中已经具备足够的分量。
当神枪手四连全体官兵在萧辰的解释下明白什么叫做步兵特战化之后，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萧辰的案头就出现了八十多份决心书。
谁都清楚，投入到这样的训练当中，吃苦受累在所难免。
甚至对很多士官和军官来说，训练结束之前，他们的探亲假全要泡汤。
但他们更清楚，投身到这样一场具有试验性质的变革中，哪怕最后失败，他们的付出也是有价值的。不用抢破人头去狼牙，就能接受特种作战训练，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对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简直与惊喜无异。
站在八十多号官兵面前，萧辰的内心同样激动无比。
纵然他在首长们面前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真正能够实现自己内心构想的，到底还是面前这些可爱的官兵们。
那一叠被仔细放在抽屉里的决心书，在萧辰心里是沉甸甸的信任。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抛开自身的荣辱，将那些在首长们面前夸下的海口，全部在神枪手四连兑现。
“战争态势和防区环境共同影响着我们未来的作战方式，但在积极防御的战略背景下，反渗透将是我们训练的重中之重。”
“想要反渗透，先要搞清楚敌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渗透。侦察兵经常玩的‘抓舌头’，就是对渗透和反渗透最原始最根本的训练方式。”
针对个人的训练计划需要等全师春训誓师大会后才能按照每个人的各项能力测评进行设计，但这并不妨碍萧辰提前将训练的方向和内容逐一透露。
春节，在这样复杂而深奥的理论中来临。
没有上级首长下基层，也没有文工团慰问演出，平淡朴实的部队并不缺乏自娱自乐。腊月二十八，师部大礼堂的热闹，让礼堂周围的细雨都瞬间蒸发。
首长们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大礼堂并没有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
军人也是人，在这种明显带有放松气息的文艺晚会之前，并没有苛刻地遵守纪律，朋友间相互的招呼，对晚会来宾的揣测，以及对节目单的议论，正是这些声音，让这座大礼堂在温度之外，还有更多的温情。
“老刘，自打集团军集训，咱们两年没见过了吧？前段时间集团军嘉奖，你小子够厉害的啊？”
“老黄，今年集团军大比武你还参加不？”
……
如此种种的热闹中，到底还是有人提起了神枪手四连。
“听说了没，铁拳团那个狼牙送来的连长，据说今晚还要登台。”
“你小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我可告诉你，我打听过了，这可是个猛人，别口无遮拦得罪了人。跟你一样想的人很多，可惜，人家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嗨，我不是说他，我是听说，他们那个节目挺有意思的。战斗宣言，啧啧，这名儿起的，够劲。”
“省省吧，首长们马上就要来了。节目好不好，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反正逃不了大三样，合唱快板相声。”
议论声戛然而止，在师首长的带领下，一众军官依次落座，方才还充满了热闹气息的大礼堂瞬间气氛为之一肃。欢快的韵律，随即从环绕礼堂四周的音箱中传出。
主持人来自师属演出队，萧辰自然不认识，不过看身边不少官兵看到女主持那兴奋而激动的样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当兵三年”。
显然这样的主持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男女主持人一连串的新春贺词，赢得礼堂所有人热烈掌声的同时，也正式拉开了文艺晚会的帷幕。
大型歌唱舞蹈，是开场的保留节目。
一出又一出节目赢得满堂喝彩，一个月时间的准备和验收，能够参与到这场晚会中的节目，自然没有哪个是随便应付的。
神枪手四连前来的官兵依旧泰然自若地观看着节目。
因为在节目单上，他们的演出赫然是压轴戏。抛开最终压台的军歌大合唱，《战斗宣言》显然是几轮评审后，那些评委们认为最好的节目。
“同志们，该准备了。”
不用化妆，在这里，一身迷彩，一脸黢黑，绝对是最正牌也最大牌的妆容。
舞台的大幕缓缓拉开，但前一刻还灯光闪耀的地方此时却一片漆黑。
骤然间拉枪栓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观众席上一众官兵精神乍然紧绷的同时，警惕的目光看向声音的发源地，这才稍稍松懈。
以是接下来炮火轰鸣，倒也没有过分紧张。
“脑子里永远有任务……”
旁白的声音响起之前，昏暗的舞台灯光下两道身影做出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飞速从舞台上掠过，最终隐没在昏暗之中。
萧辰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舞台上，但那些让官兵们熟悉却又赞叹的战术动作，瞬间和歌声融合出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艰苦训练的画面。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场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重复着这些动作。
苦练千日，就是为了那一天来临时敢于亮剑。
这让观众席上不少人好奇了一整场文艺晚会的压轴戏，忽然就让人有种说的比唱的好听的感觉，这种感觉，完全就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贬义。
《战斗宣言》，完全就是他们流血流汗的时候，心底里想要说出来的豪言壮语。
第301章 怀旧
神枪手四连的歌声随参加文艺晚会的官兵传遍了全师。
神枪手四连自然满载晚会的荣誉凯旋而归。
只是当嘉奖的锦旗挂在连队荣誉室后，得意和欢快的情绪瞬间在萧辰的早课讲评中收敛起来。四连，还是那个被别人看不懂，乃至有些看轻的四连。
“文艺晚会，重在参与。拿了奖，只能说明两件事。”
站在连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台下八十几号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萧辰一脸严肃地竖起两个手指头。
“一，菜鸡互啄，赢了的照样是菜鸡，变不成金凤凰。二，吃饱撑的，才会不务正业，这样的锦旗多了，就是耻辱。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时候，一个人确实能影响一群人，就像这个时候。
两件事，没有一件能让人舒舒服服听下去。官兵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开始在尴尬中凝固，最终悄然换上了跟萧辰一样严肃的表情。
如果他们听不出来萧辰的言外之意，那他们恐怕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两件事，到底还是一件事。
参加文艺晚会，只是娱乐而已。当兵打仗，才是他们的正业。
作为曾经铁拳团的尖刀部队，如果连队荣誉室里挂的大部分是“文武双全表演精彩”，而不是“战功卓著训练突出”，只怕这样的尖刀与银样镴枪头无异。
目光从台下每个人脸上扫过，一阵沉默之后，萧辰看着紧绷着的每个人，严肃的表情依旧，话语却忽然变得温馨：
“今晚就是除夕，依照惯例，上午打扫卫生，下午休息聚餐，晚上可以小搞个联欢会。连排军官，下午手机一律贡献出来，让战士们跟家里打个电话。”
回到办公室的萧辰与战士们一样，仔细擦拭着自己办公室内的边边角角。
办公室不大，但用心清扫，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当最后一点灰尘被半湿的毛巾从桌上拭去，萧辰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被涂料粉刷地怆白的屋顶。
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萧辰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刚刚被仔细擦拭过一遍的固定电话。
拿着电话的右手空出食指，空悬在按键上良久，萧辰飞快播出了一个许久不曾联络的号码。
“我是高城。”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干脆而直爽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萧辰忽然就想挂了电话，虽然电话里已经传出两声明显带有疑惑性质的“喂”。
“许三多，是不是你个孬兵？”
正要放下电话的萧辰忽然笑了起来。
很多人说，多年以后，老师记得的永远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学习最好的，一个是学习最差的。或许这最差的印象还要更深刻一些。
钢七连那么多兵，或许高城依旧记着每个人的名字长相，但他总能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地叫出许三多的名字。
一下子，就好几年了，萧辰忽然感慨良多。
“连长，是我。”
“原来是你小子，你的事我听说了，我说怎么到哪你小子都要折腾点事情出来？怎么着，当了狼崽子就尾巴翘上天了？老七连那点人，就你小子最不让人省心。”
批评一股脑地从电话里冒出来，营长办公室里，高城站在办公桌旁，一手掐着腰，恨不得面前的办公桌就是萧辰，也好让吐沫星子将这个爱搞事的主儿给喷醒。
只是，狠话说了三句半，高城却忽然软了下了。一瞬间这位履新的营长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说话时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
“你小子，不会想当逃兵吧？”
钢七连的兵，不抛弃，也不放弃。哪怕要走，也要是祖国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主动脱军装走人，对钢七连的人而言，就是逃兵。
高城不愿意自己最喜欢的兵走上这样没骨气的路。
这一刻，他害怕了。
怕看错，怕失去，更怕自己看重人，在自己最爱的部队里，看不到未来。
“我告诉你，钢七连的兵，没有软骨头。如果一个处分能把你打倒，算我高城看错人了。”
激将法在此时大有色厉内荏的感觉，可是落在萧辰耳朵里却显得异常温暖。
史今说，连长骂你，那是他心里有你，要是他哪一天不管你了，你在这个连里，就彻底没了地位。
萧辰似乎又回到了意气风发初入行伍的那年，那时候的他们，为了听高城笑骂一句，恨不得累趴在训练场上。那不仅仅是一位连长对一名士兵的赞赏，更是一份军人为之流血流汗的荣誉。
彼时咧嘴傻笑的那群人，似乎将笑容跨过时空传递到了此时。萧辰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放心吧，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没那么容易倒下。就是忽然想起来那年咱们三个人就着榨菜吃泡面过年，想问问如今的老连长是不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屁的锦衣玉食，白白让老子担心。你小子什么时候能着点调，说话阴阳怪气的，跟袁朗那个死老a一个德行。”
老七连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不多了，而萧辰又是那个每一次都让他的他从天上掉到悬崖底下的那个。听到萧辰还能如此跟他说话，高城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笑骂着，这位中校的回忆也被萧辰一番话勾起。
不过高城并没有那些多愁善感。
“说说吧，你小子接下来什么打算？一个技战术都精通的特战军官，从特种部队踢出来直接担任一线部队基层指挥员，我不信你小子会因为档案里的污点挡住去路。”
到底是高城，一眼就看出萧辰这一次处分的本质问题。
基层指挥员，也不是谁都能够担任的。
何况，这里是神枪手四连，铁拳团的尖刀。
面对高城的询问，萧辰笑了笑。这位老连长面前他不会隐瞒什么，步兵特战化的构想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电话那头的高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小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过。别的不说，我双手支持，前些年没少吃死老a的亏，要是这事成了，咱们老步得多少人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