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登车
史今很忙。
即便是萧辰这样被重点看好的新兵，他也只是简单的聊了两句，便因为洪兴国下达了新兵集合登车的口令，便匆匆转身开始整队。
萧辰知道，自己必须要跟萧有名个夏玉芳说再见了。
“爸，妈，我要走了，你们保重。我会常写信的。”
能给萧有名夫妻俩的承诺，暂时只能有这么多。萧辰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感，让他的鼻尖也有些酸涩。
夏玉芳哭的更厉害了，而萧有名则紧紧握着自己老婆的手，另一支手高高抬起，手掌自然弯曲，不停地做出往外推的手势，示意萧辰赶紧去队伍里边。
一边的许百顺还在对许三多耳提面命，但萧辰已经顾不得这些。所有的愧疚和感情，此时化作一种冲动，在慌乱的新兵纷纷往队列中涌去的时候，萧辰忽然抬手，向萧有名夫妻敬礼。
这是萧辰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地对萧有名夫妻俩做过的动作，但是在这一刻，萧辰做了。
本想装出一副铮铮铁骨的萧有名瞬间被这种奇怪的气氛感染到，再也不劝阻夏玉芳的哭泣，反倒是两人当着众人的面抱头痛哭起来，就连听着声音赶过来的陈光林反复安慰劝阻也不顶事。
“萧辰，到了部队好好干，让你爹娘高兴起来。”
陈光林见怎么都劝不住哭泣的两人，只能代替两人，向快要登车的萧辰如此鼓励道。
萧辰没有答话，只是放下手，冲陈光林点点头，而后在洪兴国和史今的催促中入列，随即依照点名的顺序登车。
绿皮车车厢内部被打扫的很是干净，可见地方铁路段对征兵工作的支持。只是这整洁的车厢却阻隔了所有人对外的视线，那挨着站台的车窗此时居然像珍惜资源一般，被早早上来的一批人占据，也不顾什么行车安全，尽数将头伸出车窗，不停对自己的亲人道别。
萧辰没有争抢有利位置。
他的道别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对部队的憧憬和对萧有名夫妻的承诺。
不论到哪里，他都要好好努力下去，让那些因为自己忽然当兵而对萧家风言风语的人尽快闭嘴。他要让萧有名重新拾起他的面子和小骄傲，要让夏玉芳即便哭泣，也是因为开心和激动。
一车厢的人，八成都在哭，还剩两成，沉默着，低迷着，只有当史今过来的安慰身边的新兵的时候，才会稍微表现出一丝振奋。
萧辰没有哭泣，没有沉默，也没有低迷。
虽然这样会在这群人当中显得有些异类，但萧辰并不在意这些。火车开出去四个小时后，不管怎么哭，短时间内都无法回到家中。与其哭泣着消耗体力，不如保留一点点思念，将这些情绪都化作努力的力量。
许三多是哭泣的众人当中隐隐能称之为领头羊的存在。
别人家的孩子大都是牵挂父母，但从小对家里其他三个男人极度依赖的他，陷入了想完这个想那个的恶性循环。史今已经过来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穿着军装的他似乎不再是一名出色的班长，而是一位无微不至的保姆。
萧辰闭着眼，准备休息。
然而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却忽然想起那个久违了的系统的声音。
从自己重生而来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系统没有出现过，以至于让萧辰都有些怀疑它是否存在。若非知道这里是《士兵突击》的世界，只怕他早就要陷入迷茫了。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一，成为一名光荣的新兵。请接受主线任务二：成为新兵班副班长。任务奖励，前后十年枪械结构大全。”
相较于上一次，任务发布还是那么简单明了。不同的是，这次居然有奖励。
在武装部带了两个月，萧辰当然知道所谓的枪械结构大全对一名新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枪械维修和保养想要做到极致，首先要对手头的枪械结构非常熟悉才行。虽然大部分枪械在设计初期就在容易保养和维修方面下足了功夫，但对某些战士来说，一辈子接触的可能也就那么几种枪。
前后十年的枪械，意味着萧辰能够了解二十年内现役和还未研发成功的所有枪械的结构。
当别的新兵还在抱着八一杠爱不释手的时候，萧辰便已经知道了九五是什么样子。想想后来演习中伍六一因为好奇老a的武器而被诡雷淘汰出局，萧辰便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这个新兵班副班长，自己当定了。
脑子里计划着新兵连该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萧辰忍不住早起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个把小时，直至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将大量的饭食送上来，萧辰才被那弥散在车厢里的香味诱惑醒。
史今依旧充当着保姆的角色：
“同志们，我宣布个事情啊……”
“吃完饭之后，咱们要换车。”
史今尽可能照顾着所有新兵的情绪，用一些他已经尽力的玩笑话，让新兵们不会陷入吃饭后换车的恐慌中。
比起这些言语，可能接下来他将饭菜送到每个人的手上，更让大部分新兵对这位首长产生了浓烈的感激和亲近。这里头必然有心中已经认定了史今的许三多。
餐车很快就到了萧辰这里，一路上史今并没有跟萧辰说过一句话，这会儿正好有机会，将饭盒递给萧辰的同时，史今点点头，称赞了一句：
“小伙子，好样的。”
萧辰可能是所有人当中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一路上他照顾着所有人，但唯独萧辰并没有太多关怀。史今心里觉得有些歉疚，所以此时此刻这句称赞便格外真诚。
“班长，您这一路，也累的够呛。要不我这会儿帮您给他们发饭，您稍微歇会儿？”
萧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套近乎的意图。他是真的看到史今又当爹又当妈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
虽说到了部队班长就是家长，但家长养孩子都有忙里偷闲休息的时间，史今这一路上屁股都没落过椅子，一直在走啊走。
第17章 到达
或许是出于让其他新兵感觉到公平的顾虑，史今虽然真的有点累，但依旧拒绝了萧辰的帮助。
这顿午饭吃的并没有那么顺利，一群平常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居然也有了茶饭不思的时候。香喷喷的饭放在面前，愣是有些和着泪水，一口咸一口淡，将酸甜苦辣咸仔细咀嚼在嘴里。那样子，就像是在回味家里土灶上烧糊的锅巴一般。
火车即将进站，意味着再过一点时间，萧辰他们就要换到另一辆运送装备的车上。
“同志们呐，这么香的饭，不吃完可就浪费了啊。再过几分钟，车辆一经停靠，咱们就要马上换车。大家快点吃完，收拾行李物品的时候也轻松点。好啦，都别哭啊。听班长一句话，到了部队，你们就有了一个大家庭。”
诸如此类的安慰和催促，被史今反复说出来，有如春风化雨。
新兵们多少被这位一直照顾着他们的班长感染着，嘴里头咀嚼的速度加快，终于在车辆停靠的时候，所有的饭盒都被收在一起，被史今带着，随拎着行李背着背包的新兵们走下车。
运送的装备是全新的步战车，但它们都被厚重的军用篷布覆盖，新兵们只是遥遥看到了一个轮廓，却根本不认识它到底是什么。
比起刚才窗明几净的绿皮火车，这一次运送它们的军列条件显然要差一点。光线昏暗，气味浊重，然而就算是这样，不少新兵依旧没有忘了用哭泣来跟这种陌生又恶劣的环境作斗争。直到哭累了，哭乏了，这才倚靠着其他人的肩膀沉沉睡去。
萧辰也困，他也不想紧绷着。
也许这一觉就是到部队之前最安稳也最漫长的一觉，睡醒了，也就该用血和汗，让自己脱胎换骨。这样，也就意味着，舒服的睡眠可能永远要离开。所有的夜晚，都要流出一部分潜意识来应对随时可能响起的紧急集合哨。这种状态，叫做战备。
“嘎吱，吱，咣当……”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身体的惯性前移，萧辰睁开眼睛的时候，体感又多了几分震动。
车厢的门从外边被缓缓向两侧打开，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一时间居然还有些晃眼。新兵们有些紧张，而史今温和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同志们，咱们到站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车厢的下沿距离地面有一米多，站在最前边的新兵们都有些驻足不前。他们正在观望，观望外界的一切，希望将内心的惶恐放在能够熟悉的环境里，争取最大可能的尽快适应。
可惜，这终究只是妄想。
新环境就意味着陌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比如那比他们唱团结要整齐的口令声，比如那排面比他们整齐的队列，又比如，那正在逼近的轰轰隆隆的大功率发动机的声音。
萧辰站在后边，一时间看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但他看到，在某一个时刻，站在门口一侧的许三多，向后仰着上身，双手居然往上摆，俨然是一个举手投降的动作。
这跟剧情的修正能力无关，萧辰没有可以干涉的情况下，许三多就是坐在了靠近门口的那里。同样性格怯懦的他，对于新环境抱有最大的警惕，所以也最为积极的往外看。然后，顺理成章，他撞在了高连长的枪口上。
“那个兵，那个兵，你把手放下。”
熟悉的高连长的声音响起，他的情绪在那有些质问的语气中悉数流露：
“你干什么呢你？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或许是这语气太过于威严，以至于战前前头对外边观望了的那些新兵一个个全都耷拉着脑袋，好像他们刚才和许三多犯了一样的错误。
高连长的威严，似乎在这一刻不容直视也不容侵犯。
许三多在呵斥中跳下车，却因为太过紧张，连站都站不稳，一头栽在高连长的怀里。若非这位连长基本功扎实，只怕就这一下，便会让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许三多用他一贯的面无表情来逃避面前的斥责，可惜高连长对这样的兵，似乎实在提不起继续呵斥的兴趣。招招手唤来史今，便再也不看许三多一眼，两人往前边走边说着什么。
新兵们自然在几位老兵的催促下，如同下饺子一样落了地。
当所有人都下车之后，高城也转过身，整理队列之后，开始介绍自己现在的身份新兵连，连长。
不管怎么说，高城那一身军装，配上金黄色的肩章，确实将部队严肃紧张的气氛放到了最大。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自我介绍，但新兵们的心里，似乎已经留下了他严格的第一印象。
萧辰一直在看着高城。
这位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连长，是钢七连精神的核心代表。钢七连的每一位战士，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种子。他用他全部的心血，来培育这些种子长大，长成钢七连的支柱。
为了一个班长，他可以费尽心机。为了一个出色的兵，他可以放下尊严到处求人。
其他连队，也很好。红三连到处都有人情味，现在便是新兵连指导员的何洪涛同样对战士充满了关怀。但，钢七连有一种牢牢印在骨子里的精神，这是702团的其他连队有所不及的。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
高连长的讲话很快就结束了，史今也擦完了他视为宝贝的207。不满于连队就这样干巴巴地走着，高城下命令让新兵们唱这唯一都会唱的“团结”。
每个人唱的都没有那么标准，但汇集在一起，声音大了，居然有那么一点意思。
萧辰在队列中慢慢走着，视野里是这新兵训练基地的一切。砖墙，迷彩，电线，这里将是他们接下来三个月抛洒汗水的地方。
队列缓缓步入新兵训练基地的大门，然后，在一处空旷的操场上整队，原地踏步。
紧随其后，是高城和何洪涛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18章 较劲的同窗
萧辰被分到了新兵连二排四班。
班长是来自一连的二期士官高岳。
这个分班大有讲究，或者说，这是高连长苦思冥想之后的得意之作。
新兵连里只有七连的三名骨干，高城当了连长，史今当了二排长，伍六一则小升半级做了二排五班的班长。
只是到底新兵连也不是高城一手遮天，指导员还是红三连的指导员何洪涛。所以很多时候，高城的那点小心思必须要表现的隐隐绰绰，让何洪涛也摸不着头脑。
萧辰是高城想要的兵，这一点当洪兴国家访回来之后，他就做出了决定。
但七连不可能只要萧辰一个，将这颗最耀眼的鸡蛋放在别的篮子里，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这里，然后，伍六一就可以甄别其他的好苗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者前卫一点，让其他人因为一颗好材料，舍弃一片大森林。
至于为什么选择伍六一，完全是因为史今那太过温和的脾气和太过善良的性格，压根做不来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但高城偏偏又不会放弃萧辰，所以将他分到了二排。
二排有史今盯着，无论出于真心，还是做给人看，都会让其他观望的连队觉得，高城这么做是为了稍微追求一下平衡。
只要这么觉得的人，势必会被高城这一番深奥的安排所迷惑。七连什么时候追求过平衡，七连的骨子里追求的是好斗。既然好斗，就必然要斗出个输赢了，哪里来的什么平衡？
于波，沈才，郑光武，向建华，冯磊，萧辰，易图前，许岷，乔向东，刘志国。
当何洪涛念出十个人的名字，高岳面前也稀稀拉拉站出了一排松散的队形，正好十个人。
当兵久了，对这种站无站的形，走没走的样的兵颇为反感。反正高岳这会儿的眉头是紧皱着的，看着萧辰他们的眼神，似乎在看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兵一样，三个字，就是不满意。
不过想到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新兵训练，这位二期士官的心里倒也是发了狠。
“新兵连二排四班，全体都有，向左转，左转弯齐步走。”
高岳带着拎包的新兵们入住到了一间高低床的队列比他们要标准的大房间里。掀开门口挂着的迷彩布帘子，一直走到大房间的头，高岳才下命令让新兵们立定稍息。
“讲一下。”
十个人里头只有萧辰做出了立正的姿势。
但一比九的比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高岳升起欣喜的感觉来。
“注意了啊，以后在稍息的时候讲评，只要你面前的班长或者更高一级的首长说‘讲评’‘讲一下’，首先要立正，听到首长下达‘稍息’的命令，再稍息，听明白了没有？”
高岳言传身教，当即在空旷的宿舍内示范了一遍。
门外又传来了队列齐步行进的声音，喊口令的，是高岳熟悉的伍六一。
新兵班的班长们私底下也在暗中较劲，这种较劲从半个月前的新兵训练工作会议召开之后到现在，一直处于隔空相望的状态。今天来了新兵，较量也就宣告正式开始了。
高岳不是侦察兵，但作为步兵的基本素质却很扎实。
估算了五班进门的时机，高岳瞪着四班的新兵们，扯足了嗓门喝道：
“讲一下。”
这一声，不仅让四班的九名新兵措不及防，连刚刚进门的五班也被吓得停住了脚步。随即门口就传来伍六一恼怒的呵斥声：
“里面有老虎吃人吗，不敢进去？”
里面当然没有老虎吃人，只有一位气势如虎的新兵班长在口若悬河的讲述要求。
“今天我会带你们学习如何整理内务。作为一名战士最基础的要求，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学习体会，并将良好的内务习惯贯彻到整个军旅生涯当中。现在，放背包，跟我去后勤领取日用品。”
逼仄的走道里，高岳带着萧辰一队人扬长而去。许三多看着这样的情况，浑然不理会脸已经有些发黑的伍六一，用他那标志性的牙齿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以至于接下来一声怒喝在萧辰身后爆发：
“笑什么笑，没见过新兵走队列啊？”
能够在这种小事情上让伍六一吃亏，高岳的笑容足以证明他内心的喜悦。
钢七连是好斗，但并不意味着其他连队不想把钢七连从王座上挑下来。
萧辰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很可能因为班长之间较劲，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可惜他现在终究只是个新兵，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当然了，对于这种较量，只要高岳和伍六一有分寸，不过分压榨新兵的体能和精力，萧辰也乐见其成。
比起其他还陷入迷茫的新兵，萧辰现在就有了一颗变强的心。
日用品领取的速度并不算快，后勤需要核实姓名登记，一个挨着一个发下来，轮到四班的时候，五班也等在了后边。
这种因为班次排序上的先后并没有放在两位班长眼里，直至回到宿舍，事情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整理内务的第一步，铺床。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是什么样子，此时的宿舍内就是什么样子。六班无意参与到这种战火之中，但他们乐得看两个班如同蛮牛一样相互较劲。
“床要铺平，床单四边都要捋进去。棱角要分明，你们刚发的需要这样整理，才能棱角分明，记住了没有？”
“要求只有一个，苍蝇飞上去劈叉，蚊子扑上来打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以后出去别说是我伍六一带出来的兵。”
嗓门和气势似乎也成为了较量的一种，虽然它们并不是主题。
不过两个班的新兵一只耳朵支棱在自家班长这边，另一只耳朵侧着倾听另一边的班长怎么做，这一番学习下来，倒真是在心里留下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奈何说易行难，真正到了自己动手的时候，新兵们才发现，两位班长的要求简直就是要了亲命。看的时候那么简单的棱角，到了自己手上愣是折不出来。
第19章 四班的首败和二败都在今天
萧辰倒是勉强做的像样。
但也仅仅停留在像样的程度上，事实就是，新训期间除了往被子上泼水，想叠出跟高岳和伍六一一样的被子，基本不可能。
新兵们的被子还比较松软，没有被压的那么瓷实。被芯蓬松注定会增加折出棱角的难度，更不用说稍微受热还会膨胀。很是直白地讲，新兵连的内务，注定是一场被子跟人拼命的较量。
即便如此，萧辰的内务还是被高岳一眼相中。
他跟伍六一较劲归较劲，新兵期间不可避免的问题他也不会刻意忽视。一个逼迫士兵用水泼被子来获得优秀内务的班长，注定干不长。这一点高岳心里很清楚。
“大家注意了，萧辰同志的内务，可以作为你们的示范。接下来你们可以跟他多多交流经验，争取能够做到整齐划一。”
被表扬了。
萧辰有点懵，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这份表扬。
在成为副班长的路上，这种表扬将不断持续，直至高岳认为他有能力成为自己的副手。
四班这边说话，五班那边自然可以听得到。新兵们纷纷露出羡慕和憧憬的目光看向萧辰，而在这些目光中，还混杂着一股名为嫉妒和不服的情绪。它，来自成才。
“你是骡子是马，你给我拉出来溜溜。三个月后，骡子，走人，马，跟我上。”
高连长在分班之前讲的话一直萦绕在成才耳边，跟许三多一样，他也是第一次重新审视骡子跟马的区别。但跟许三多不一样的是，他很快理解出了其中的一种意思骡子，是土骡子，马，是天马。
土骡子，逃不开拉车送货的宿命。天马，是马中王者，是不染俗尘的宝物。
他要做天马，他要让班长，排长，乃至连长都认为他是一匹天马。但被认同的路上，第一份风头被萧辰截了胡。
成才被成功激起了更大的斗志，当别人还在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萧辰的时候，他的手上使出了足以摩擦生热到手掌感觉到烧灼般的疼痛的力气，使劲对手中的被子进行按压。伍六一刚才的示范被他做出了十一分的标准，不过几分钟时间，成才的被子终于叠好了在五班的所有人之前。
风头已经别人家出尽，伍六一自然没有那个心情扯着嗓门对成才提出表扬。
不过该有的鼓励还是要有：“成才，叠好了自己的，就去帮助战友，愣在那干嘛。”
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压抑，但头脑精明的成才何尝听不出伍六一对他的肯定。登时脸上浮现出笑容，挺直了身体向伍六一回应：“是，班长。”
于是乎，成才的身影活跃在五班的每一个角落，比起萧辰反复给其他新兵做示范，成才更乐于直接上手帮助五班的新兵们叠被子。
有心对无心，五班整理内务的速度瞬间飙升到了四班难以企及的程度。不出半个小时，五班的内务已经可以称得上整齐划一，五班的新兵似乎继承了伍六一的骄傲，开始倚靠着床铺看四班的其他新兵如何艰难地模仿高岳和小城的动作。
直到午饭将近，高岳走进来准备带队去食堂，四班的内务堪堪宣告结束。
但是论及质量，显然输了五班一筹。
高岳的脸上有些不好看，盯着萧辰看了两眼，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四班一路唱着团结走到食堂门口，与已经到达的其他班进行一种名为同一首歌看谁嗓门大的竞赛。
在这个时期，这是一门纯粹考研胆量的比试。抛下所谓的羞涩和脸面，可劲的吼，管它声音是不是着调，只要盖过其他班，就算是胜利。萧辰当然对此表示无所谓，但一神难带九腿，再怎么努力萧辰也只能将同班战友比下去，对整个班级的提升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四班第二次失败，居然在这里诞生了。
所谓出门饺子回家面，部队的第一顿饭自然是面条无疑。炊事班的大厨肯定是从山城来的，一盆子素面都被他做出了小吃的味道。
新兵们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尝过这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之后，倒也抛下了那些有的没的，拿出在家吃穷老子的本事，化作一个个大肚汉，三两下就将一大海碗的面条尽数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都吃了个肚儿圆，去操场走走，消消食。萧辰，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高岳让四班的其他战士自行列队前往操场，将萧辰留下来，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刚才的内务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教班里的战士吗？怎么搞的连五班都不如？”
萧辰大学生的身份，倒是让高岳的声音没有那么严厉。但质问的语气和意味只是通过三个问句就表达的清清楚楚。
萧辰还以为高岳要问什么，听到这个，心里反倒是轻松了起来：“班长，他们的被子，可以说是成才一个人叠的。咋们班的被子，是咱们各自叠的。比他们差，在情理之中。”
“那你为什么不帮战友叠？”
“班长，内务上互相帮助的道理我懂。但是一手包揽这事儿做不得。今天我能帮他们，明天能帮他们，等下连之后，谁帮他们？只怕到时候没人会帮一个被子都叠不好的新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把怎么叠好被子的窍门都教了，不出一周，您信不信咱们班不仅整理内务的速度比五班快，质量也比他们好。”
高岳刚才只是一门心思扎在输给五班的气恼中，此时听萧辰这么一说，登时明白了个中关窍。
五班让成才帮助，刚开始当然好。但到了接下来，随着训练强度加重，成才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时候，五班可就积重难返了。
高岳顿时一脸笑意。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伍六一的脸该有多黑。
“好啦，这事儿是我误会你了，班长给你道个歉。接下来好好干，你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前途本来就好。如果军事素养也能比别人强，未来成就，就不是我一个士官能预测的了。去吧，跟其他人多交流，加深感情。”
第20章 人心复杂
加深感情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所以来到操场的萧辰也只是加入到一群人嬉闹的行列中，在新兵训练开始之前，获取难得的平静。
抛开了想家的念头，新兵们多少恢复了他们的理智。谁都知道，这份平静非常难得，很有可能，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得到的，以是在嬉闹间，相互的感情又增加了不少。
“萧辰，怎么感觉你跟我们不一样啊？”
问这个问题的新兵，并非来自萧辰他们县。
其实并不只是他，很多不了结萧辰在过去几个月做了什么的新兵们，都怀着这种疑问。当然，伴随着这种疑问的，是羡慕，是向往，是想要跟萧辰一样能够得到班长赏识的心思。
“他可是咱们县的神童，可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来着。他跟咱们那里武装部的人可熟了，俺的报名表就是他收的。”
来自大湖乡的易图前，似乎对此非常骄傲。萧辰跟他是老乡，在部队里能找到这样一个老乡做榜样和依靠，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些涉世不深的少年们听到易图前略带显摆语气的话，纷纷惊呆了。在他们眼里，武装部就跟部队差不多。他们当中有几个那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将这当兵的名额落实到自己身上的。
而萧辰，居然在他们千难万难想当兵的时候，都到武装部去工作了。
这种委实太过于巨大的差距瞬间将四班所有想要跟萧辰一比高下的新兵们们的自信全都打落凡尘，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壮实多少的同龄人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名为敬佩和尊敬的情绪。
“萧老大，我底子不行，你以后可要多帮帮我。”
攀附强者，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所有人都来到陌生的环境当中，这种企图攀附的情绪会被稍微放大一些。
一些对自己并不是很自信的新兵当时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早上成才给五班叠被子的行为他们可看在眼里，轻松愉快解决内务，多么舒服的事情。如果萧辰也能帮他们这么做，那可就好了。
对于“萧老大”这个称呼，萧辰摇了摇头。
“部队不搞社会上的那一套，所以也别叫我什么老大。同志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只要我能做的，自然会去帮你们。但是你们也别指望我跟那个成才一样，那不是帮你们，是在害你们。”
新兵们还不清楚什么是帮，什么是害。
或者说，至少萧辰透露出不愿意像成才那样直接上手，就足以让他们失望。
不少人的眼神里都冒出了一种疏离，但萧辰并不为此所动。
不将内心这种依赖性彻底摒除，在场的几个人，只怕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兵。或者说，他们只是穿了一身军装，骨子里，还只是一个需要真正的战士来保护的平民。
可是在战场上，穿着军装的人，没有任何条约或者公约会对他们的生命进行保护。
因为他们都是战斗人员。
不是平民。
一场饭后的休息以全体沉默的结果告终。
回到宿舍，五班以成才为中心，正聚拢在一起说着各自家乡的趣事。如果是相互熟悉的，还会各自揭短，让五班的气氛变得非常和谐。
没错，就是和谐。
成才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将很多人拉拢在一起的天赋，在老家的时候，能聚拢村里的同龄人，在这里，能聚拢一个班的新兵。
若非碍于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两个班从班长到新兵的竞争，可能此时四班的新兵们更愿意凑到成才身边，也说一说自己家乡的故事，好融入这个热闹的圈子，获得更多的友谊和更多的帮助。
用萧辰前世的老家话讲，这叫抱团。
这是一种身处陌生环境，出于利益和依赖，借助同乡人的天然亲近和信赖，自发形成小团体的行为。
不过就萧辰的经验来讲，这种行为最终会以大部分迅速适应环境，或者利益冲突的集中爆发而宣告结束。
所以萧辰并不感兴趣。
没有什么，比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来的更切实际。
操场上嬉闹的时间已经足够消食，萧辰躺在床上，直接打开叠好的被子开始午睡。多年学校生活的经验，让他能够在嘈杂的环境中迅速入睡而不受任何影响，这种难得的习惯即便到了新兵连这样陌生的环境，一样适用。
五班的新兵们看到萧辰这鹤立鸡群的行为，心里纷纷有些不屑。
他们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四班此时气氛的沉闷。
成才努努嘴，向身边两个老乡示意一番，随即这两名新兵便化身为说客，起身来到四班的床铺前，开始邀约四班的新兵们一道加入他们相互了解的行列。
至于萧辰，既然成了一只鹤，自然被排除在外。
四班的新兵们心里倒是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犹豫太久。
他们虽然清楚两个班在竞争，但这种竞争似乎比不上他们作为老乡的情谊。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聊聊，让熟悉的乡音灌进自己的耳朵，然后将这里所有的不适应通通遗忘，在他们心里，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聊了一段时间，聊天的内容开始转移到了两个班各自的情况上。
五班的新兵们有些兴奋。
今天早上他们内务完成的比四班要标准，而且速度也快，伍六一班长吃饭的时候，还对他们表示了赞赏。而造成这个结果的成才，自然得到了五班的新兵们一致的高度赞扬和支持：
“成才今天可是帮了咱们大忙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们没见到咱们班长那个高兴啊。唉，我说，兄弟们，你们班那个人怎么回事？明明他叠被子比成才快，为什么不帮你们叠？”
人多嘴杂，有时候难免会有这样喜欢搞事情的人存在。
这一番对比下来，四班的新兵们忽然感觉萧辰确实有些太过自私。比起成才来，这个大学生的品格差了一大截。
他们的表情忽然间有些不好看。
而坐在人群中间的成才，似乎并没有阻拦这样的议论，而是任由它发展下去。
第21章 反思
一觉醒来，萧辰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并不用深究其中原因，萧辰从操场回来的路上感受到的那种怪异的气氛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对此萧辰并不想改变什么。
他笃定了事情的反转就会在这几天，如果四班的人想要接受成才“爱”的帮助，他也不会阻拦。有些人讲道理讲不清楚的时候，想要让他接受现实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让他栽个大跟头。
至于栽了跟头之后他对你是爱是恨，那便由得他去又如何。
因为对于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来讲，你的阻拦，绝对会让他对你产生极端的仇恨。
任由这种怪异的气氛维持到晚上，萧辰看着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打开被子盖着睡觉，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不是自己辛苦得来的，就不知道珍惜。当初他在武装部训练的时候，刚开始一个月那被子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新兵们用辗转反侧来回应这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床板。
当然，还有陌生的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从被窝里弥散迅速跟他们一样抱成团的脚臭味。
折腾大抵也就是前半夜的事情，再怎么不适应环境，最终还是会被生理层面的疲惫淹没，最终化作磨牙打呼放屁的交响曲。至于床板的嘎吱声，已经很难融入这三重奏当中。
八个音符组成的起床号乍然响起。
萧辰潜意识里的警惕心大作，一骨碌便从床上爬起来，以数月内练就的习惯，迅速叠好被子放在床头。
萧辰的动作只是让个别新兵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随即便迅速闭上眼睛，继续闷头大睡。
“赶紧起床，再过五分钟就要吹操课号了。别等着班长冲进来用皮带打你们起来。”
二排的三个班长，没一个是慈眉善目的。尤其是伍六一和高岳，带兵的那份严厉让新兵们昨天就充分的领教了。
甭管心里对萧辰有多不喜欢，但既然说到不起床的严重性，新兵们谁都不敢怠慢。毕竟，成才胜在乐于助人，但萧辰可是真的经验丰富。
还有人在睡，萧辰不得不再提醒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足够大，足以惊醒任何人。
说完之后，萧辰便跳下床穿鞋准备出去。回头瞥了一眼，大部分人都磨磨蹭蹭叠着被子，似乎在等待成才的帮助。许三多可能属于异类，就是在那里踏踏实实，有板有眼，像伍六一教授的那样，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被子。
没有任何表示，萧辰跑出宿舍，跑出那两层小楼，在高城带着几个排长静静等候的地方，小跑过去，立正等待。
高城很奇怪，因为新兵第一天，连操课号都没吹，萧辰就跑出来站好。速度虽然比钢七连的兵差了那么一点，但三个月调教之后能达到什么程度，高城已经能够预估得到。
只是这万花丛中一点绿，到底还是让高城有些奇怪：
“萧辰，是吧？你们二排其他人呢？”
“报告连长，他们在叠被子。”
“萧辰，你搞什么。内务要相互帮助，这个道理你不没明白吗？一个人跑出来不顾战友，你以为我会夸奖你？”
高城似乎从萧辰身上看到了自私的意味，对于这个他颇为看好的兵，在其他新兵还没有赶来的时候，他准备好生教育一番。严厉的质问并非高城的本意，他只是想让萧辰认识到，部队是一个集体，萧辰这种一个人跑出来的行为，尤其是在新兵第一天，有些不好。
面前这位上尉的心思萧辰如何不知道。
他只有对他认定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喜怒哀乐。越是斥责的厉害，越是说明，他对自己非常看重。
但萧辰必须要解释一番，他能感受到这种重视，所以他不能让高城对他有任何误解。
“报告连长，当他们还在学习走路的时候，我不会去扶着他们的胳膊。因为当我放开手的时候，他们跌倒了，就不知道如何爬起来。”
萧辰的回答让高城有种异常成熟的感觉。
“别说的这么拐弯抹角，直白点，让我们都听听。”
高城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兵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从昨天午饭之后，他就能观察到各排新兵的情况。带兵多年的他很清楚这些新兵已经私下开始抱团取暖，对此他并不反对，因为那可以让新兵们迅速度过情感大的真空期。
但萧辰确实别具一格，他有些不合群。
之前高城只是认为这是文化程度不同造成的萧辰的心理上的孤高自傲。但现在听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直白点，就是我不愿意在他们还没有学会怎么叠被子的时候，替他们把被子叠了。”
“训练成绩再怎么好，内务做不好，只能说他是个强人，但没办法觉得他是个军人。今天我当好人替他们叠被子，明天上了战场，他们就是拿着烧火棍被别人保护的平民。国家养我们，不是让我们当班长哄着连长宠着的成年巨婴的。”
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将内务上相互帮助过头说的这么刺耳。
高城忽然觉得这个兵确实有点意思。
不过看到接二连三有新兵从三个排的宿舍被冲出来，高城便只是点了点头：“行了，这事儿过了啊。往后改帮助战友的时候，还是要帮。唱高调之前，脚先落到实处。帮助，并不意味着让他们放弃学习，明白了吗？”
听到高城的话，萧辰着实有些当头棒喝的感觉。
站在队列当中的萧辰开始反思，而这种反思又迅速得出了比较准确的结果。
或许他的初衷是好的，但方式方法却有些太过于武断。成才那种将饭喂到别人嘴里的方法固然不可取，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同样不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应当有的。
看着身边不管向排头标齐的四班新兵们，萧辰心里慢慢的有了主意。
竞争什么的，他已经抛之脑后。五班是不是还要在成才的喂食下成长，他也管不到。他只希望，自己能够说服和帮助同时进行，让四班的新兵们，从内心深处接受自己的想法。
第22章 奖励
三天的训练足以让所有人现出原形。
事实证明成才没有三头六臂，帮不了所有人。至少，三天以来不断帮人叠被子的事情，此时终于成了小恩小惠。
四班的人没有对成才抱有更大的感激，他们开始在班长的斥责中重新开始亲手磨磨蹭蹭叠被子。萧辰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床边，当讲述和示范重复了很多遍之后，四班的新兵们终于在整理内务这一件事情上，由婴儿变成了少年。
想要成年，还需要长时间的联系，着急不得。
从疏离到尊敬，态度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四班的新兵们依旧对萧辰抱有一些距离感。
萧辰能够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那些东西在他当“神童”的那些年，也出现在很多同学当中。
萧辰知道，新兵连，可能又会是孤独的始终。
鹤立鸡群的比喻虽然可能有些骄狂，但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和四班乃至整个新兵连的新兵们，确实有一种代沟存在。即便这只鹤瘸了腿，折了翅膀。
萧辰在三天基础训练中，表现很突出，但缺点同样存在。
两个月的提前训练，并不能立刻赶上很多禀赋优秀的新兵。动作可以做的很标准，但体能跟不上，先天就比别人差了一截。
加练一直在进行着，食量也一直在猛增。萧辰的努力高城等人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有时候即使查铺发现萧辰不在，高岳也不过口头上批评几句。下次再犯，依旧如此，时间久了，二排的新兵们也习惯了。
新兵们的蜕变很迅速。
成才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说脏话当他跟萧辰同一天被选为各自班副班长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已经追上了萧辰的脚步，至少，同时被选为副班长。而且训练的时候，经常注意萧辰的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素质上的优势，这样一来，从前还对萧辰的学历抱有的一点点敬畏也彻底消失不见。
“成班副告诉你们啊，我们下榕树，那泥鳅是真他吗的好吃。我老爸每次下地，都给我弄一桶回来，油炸，红烧，就算是清蒸，都他吗好吃的很嘞。”
萧辰穿着短裤晾完洗过的背心回来，成才正在五班的铺位上，纠集一帮子人，用他那独特的带口音的普通话，炫耀着他觉得值得炫耀的一切。
新兵们听的津津有味。
不管这种有味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美食，或者纯粹是因为团结在成班副身边。
看到萧辰回来，成才的炫耀愈发大声起来。许三多似乎觉得成才这样不好，沉默着，用无神的目光盯着萧辰看了看，而后轻轻捣了捣成才的大腿。
可惜他的这位同村并没有接受他衷心的提醒，依旧自顾自说着那些陈年往事。即使萧辰躺在床上睡下，依旧没有停歇。
萧辰并没有理会成才往后要讲什么，或者说，在他的逻辑里，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县里的泥鳅，又不是后世的盱眙小龙虾，盐池滩羊肉。不能成为地标性产物的东西，再怎么炫耀，也不过是唯心罢了。除了能勾起不少人的馋虫之外，大抵也只有借此自抬身价的作用了吧。
躺在床上，萧辰的思想沉入到脑海。
成为副班长，任务宣告完成。新任务并没有随之发布，但奖励却及时下发。萧辰可以减少了加练的量，就是为了留足精力去学习忽然塞进自己脑子里的知识。
并没有着急去了解这个时间节点以后出现的新型枪械，萧辰知道那些可以作为今后研究的对象，但脚踏实地来说，没有什么比认真研读八一杠和54手枪更符合自己眼下的需求了。
不得不说这被后世军迷称之为经典的枪械，自有其独到之处。即使射击的初衷是为了过渡，但从系统给出的资料来看，枪械的射击精度那是真没的说。
将枪械的结构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萧辰开始在脑海里模拟枪械拆装。如何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一支八一杠拆开了保养，之后再组装射击，这非常考验一名战士的基本素质。像师级规模的比武，就有相关的比赛内容。
心思完全沉入这个游戏游戏性质的幻想当中，不知不觉，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训练还是要继续，而持续数周的基本训练之后，新兵们开始了第一项具有危险性的训练投弹。
这绝对是一门技术活。
引信燃烧时长3.5秒，稍微一个愣神，手榴弹就会炸到自己手里。所以进行这项训练之前，首先训练的是新兵们的时间观念。
如何在心里正确报时，是用一个小游戏来进行的。这个游戏是很多幼儿园的固有节目，但用在新兵训练当中，就多了几分刺激，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击鼓传花。
没有鼓，也没有花。只有秒表和木制模型手榴弹。
跟其他班一样，四班的训练同样出现了很多问题。第一次游戏的时候，刚刚开始，游戏便宣告结束了。第一个拿着木制模型的于波紧张到直接握着模型不知道该怎么松手，三秒过后高岳生拉硬拽都拽不出来。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
但站在不远处的伍六一并没有笑话高岳，因为五班的情况比四班更糟糕，到现在还没有改掉顺拐习惯的许三多，连木制模型都不敢接。即使伍六一单独叫出来让他握着一柄模型体会了很久，但是玩游戏的时候，他照样将这压根不存在引信和火药的模型当了真。
伍六一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大操场，新兵连所有人都在他暴躁的声音覆盖范围之内。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笑话他，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笑话他。许三多的情况只是更严重一点，大部分的新兵，都出现了于波那样的状况。
如果游戏的时候手里捏着的真是拉开引信的手榴弹，可能这操场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好无损的活着。
新训似乎一下子陷入了低谷期。
第23章 拉稀的副班长
从模型到实弹，击鼓传花的游戏足足夹杂着队列训练和思想教育玩了三天。
直到三天后，依旧有人会忍不住紧张，但比起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投弹的动作要领，当听到“准备手榴弹”的口令时，右手取弹……成准备姿势。听到“投”的口令时，右脚后退一大步……猛收腹，扣手腕，将弹向目标方向投出。”
高岳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严肃。
其实新兵们也很严肃，而且不是被面前这位班长所感染的。
谁都这是个要命的玩意儿，即使现在的教练弹并没有装填弹药。
“如果教练弹你都扔不出三十五米远，那就别想着扔实弹了。练，练到你能扔那么远为止。”三番五次地示范投弹动作，并且让新兵们亲自体会发力的要领，当第一次投教练弹之后，高岳的脸跟伍六一一样黑。
或者说，整个二排乃至全连的班长脸都是黑的。
除了那几个身体禀赋就不错的，信手扔都能扔出三十多米，其他人基本上都不及格。
萧辰同样被拦在了及格线以外。从小到大，但凡跟考试考核有关的，他什么时候低于过良好。可就是这个投弹，愣是让他接受了人生第一次不及格。
成为第一次享受了将萧辰完全比下去的快感，作为五班的副班长，整个五班都与有荣焉。以是相互之间对视的眼神中，四班第一次落入下风。
“这样可不行啊，萧辰。”
高岳也是要面子的。虽然萧辰的学历和此前的优秀依旧给他挣足了面子，但他不想自己亲自委任的副班长是纸老虎。
一时威风是不行的，所以课后他将萧辰叫到了一边。正好一阵凉风吹来，吹得刚刚摘下帽子的高岳有些头皮发痒。说这句话的时候，高岳挠着头，似乎跟他的心烦意乱构成了颇为契合的意境。
这种烦恼萧辰是理解的。
副班长是一种责任，同样是一种榜样。现在榜样似乎有些要倒的样子，萧辰说不上心高气傲，但自从接过这份责任之后，就没打算再让出去。
“班长，我知道。今晚给我点时间，我再练练。我反思过，我的力量是足够的，但发力还不到位，而且动作可能也还要稍微改进一下符合我自身的情况。最晚到后天，如果我没能投出良好以上，这个副班长，不用您说，我自个就先没脸当。”
高岳完全没想到萧辰对自己这么狠。
他虽然嘴上在批评，但心里头给萧辰的底线，是投弹考核能够完成良好以上。
可萧辰完全不给自己退路，竟然将这个时间提前了足足一周多。
在高岳看来，这完全就是萧辰的年轻气盛。作为班长，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做一个稍微的提醒：
“我知道你自己压力也大，但是不能把自己给逼疯了。该有的冷静还是要有，这训练也需要循序渐进，不能企图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我给你的要求，在最后的考核中，你给我拿一个良好，优秀当然更好，这是底线，不然你这班长我也没脸让你当。”
萧辰没有再争辩什么，他知道了高岳的底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将这个底线作为自己的期限。
吃过晚饭后，是固定的新闻和学习时间，一直到八点钟，二排才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折腾了一天，惯用手的那支胳膊早就被连续的甩动折腾得充满酸痛肿胀。偏生这种情况下很多外用的跌打损伤药也不怎么起作用，以是很多人不得不单手洗过衣服后，侧身倒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唉，我说四班的，你们副班长怎么今天拉稀了？哈哈哈，连及格都没有，你看我们班副。”
靠近四班的床铺，一名五班的新兵有些得意地炫耀着。成才是他们的副班长，今天二排为数不多能够扔出及格的人。作为成班副带的兵，他们很光荣。
相较之下，一直光彩夺目的萧辰今天忽然坠下神坛，颜色暗淡不说，简直就要成为二排垫底的那一批。若非五班还有个更为耻辱的许三多存在，只怕这名新兵说的话会更加难听。
当然了，说这番话的同时，他的眼神也盯着许三多看了很久。
一石激起千层浪，五班的其他人也开始奚落起他们的同窗来：“是啊是啊，我说四班的，你们那班副呢，怎么不见人了？怕不是今天成绩差，没脸见人，找地儿哭去了吧？”
面对奚落，四班的九名新兵不敢反抗。
因为他们说的事实。
两个班的竞争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萧辰和成才作为代表的。往常萧辰都能够压成才一头，他们也曾得意过。但如今成才翻了身，祸事儿到了自己头上，根本无力反驳。
只是萧辰道现在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四班的新兵们心里顿时感觉这位副班长有些不靠谱。只是碍于班长的威严，他们只能将这种刚刚滋生的不满强行压下去。但面对五班的各种奚落，也开始变得麻木和毫无表情。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们口中反复提及的那个人，正在投弹训练场上。
教练弹在手里被反反复复以不同的曲线从身后甩到身前，萧辰仔细体会着每一次动作所能造成的教练弹对手掌的冲击，以此判断它在脱手后能否飞向更远的地方。
角度是萧辰反复调整过的，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任何失误，唯独教练弹脱手后的初速度，作为一名大学生，大学物理的知识被他灵活应用到这个地方，来计算那个最优解。
腰力，臂力，回顾着白天高岳跟他们讲述的发力细节，萧辰的目标，不知不觉已经调整到了达到优秀的四十米。
足足两个小时后，熄灯号都已经吹过了，萧辰还在训练场上。
浑身酸痛的他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手上，浑然不觉他的身边，此时已经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有了，”忽然间，萧辰的眼睛一亮，身体扭转的瞬间，教练弹瞬间脱手，随即滑入黑暗的夜空，往未知的距离飞去。
第24章 训练场上的交谈
“不错。”
高城那独特的嗓音忽然在萧辰耳边炸起，本想着一路跑过去捡教练弹顺便看一下刚才那灵光一现之下扔出的成绩的萧辰，转身看到了高城和史今就站在他左后方，刚才扔教练弹的时候，那里完全是视野盲区。
“连长好。”
萧辰挺直了胸膛想要抬手敬礼，却忽然发现刚才一松劲，右臂酸痛的感觉已经通过神经传入大脑，这会儿抬个手感觉就像是在抬一座山，连肩膀都超不过去。
没法敬礼。
萧辰只能尴尬地笑笑。想要解释点什么，却被高城给打断了：
“行了行了，敬不了就别逞强啊，多大点事。知道自己刚才扔了多远吗？”
高城和史今这种老兵，不用亲自去看，都能大致判断教练弹扔出去的落点有多远。见萧辰摇头，高城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略带赞赏地对萧辰说道：
“不到四十米，但肯定过三十五了。虽然这成绩连有些新兵都不如，搁咱们连直接倒数第一，但那个感觉很对。你现在扔不远，完全是力量不够。好好整俩月臂力和腰力，这玩意简单的很。”
看到萧辰一脸茫然，高城也乐了：
“怎么，不信啊？”
“我信。连长，别的不说，702作为t师的王牌，基础训练比其他兄弟部队强是很正常的。我只是好奇，您跟排长怎么来这儿了。”
这会儿训练场上除了他根本没别人，高城和史今想要说私话也没必要专门来这里。显然，他俩过来就是找自己的。虽然这种猜测可能有些自负，但从概率学的角度讲，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怎么，你小子还瑟上了是吧？没错，就是来看你的。咱们新兵连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生，这不关注点也说不过去。传到地方上，人家还以为咱们不重视人才呢。”
一副不怕你骄傲，你敢骄傲我踢你的样子，高城此时的样子很有意思。萧辰明白，那是他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于是不由得咧开嘴笑了笑：
“连长，不瞒您说，瑟这俩字，放我这里不合适。您见过哪家名牌大学生一天二两土还能没心没肺接着吃的，不说全国了，整个集团军都数不出来一巴掌。真敢瑟，我就该像伍班长那样，找您要烟抽了。”
“呦，还想抽烟？来，你想抽我给你。来来来，给你你不敢接啊。”
萧辰这种没大没小的性格反倒是让高城乐了，嘴角泛起神秘的微笑，从常服的兜里掏出一包塔山，信手抽出一根就要给萧辰递。眼见萧辰连连拒绝并且往后退，那种见了鬼一样的架势，顿时让高城哈哈大笑起来：
“说你没有上下级观念吧，平时见了谁都是那个客气。怎么着，私底下那叫什么，天性释放了？就知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高城这压根就是在有意调侃。
此前对于萧辰的重视，只是因为他名牌大学生的身份。但今天晚上高岳跟史今汇报，说萧辰因为训练成绩不理想，晚上要单独加练，查铺的时候帮他请假，而史今又将这个情况反映给他的时候，高城忽然觉得这个兵确实很有意思。
所以命令高岳带领四班其他新兵组织活动之后，高城带着史今来到了这里。
这样的好兵，不管什么地方都想抢。不同于其他新兵，他还能直接从团长那里抢人，这个兵，他可能还需要多打一打感情牌。
“听四班长说你加练，我来看看。白天那个训练情况我看到了，确实不行。没想到这一晚上不到，居然脱胎换骨了。”
“坐。”
解释了自己的来由，高城不顾草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示意身旁的史今和萧辰也坐下。
“听指导员说，你想进咱们702的尖刀连？”
高城有意亲耳听听萧辰的想法，待两人坐定之后，便开门见山。话说出口，似乎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指导员不是现在新兵连的指导员何洪涛，而是他们钢七连的指导员洪兴国，随即追加了一句：
“就是去你家家访过的那个上尉。”
萧辰心里门清，但这种事情他并不能表现的过于聪慧。钢七连乃至整个702团的情况，在新兵连暂时都被蒙上了面纱。只有分兵下连的时候，才会将情况作一简单介绍。
也只有对萧辰这样文化水平足够高，即便藏着掖着也能猜出一部分的人，高城才会说的如此通透。
“报告连长……”
萧辰又被高城给拦住了：“坐下坐下，咱们这就是闲聊，不是什么正式的上下级谈心，更不是要你做汇报。拿出你刚才要烟的气概来，真心实意地谈一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新兵里头，精头精脑的不是一个两个，就你，我愣是猜不出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高城不同于那些当班长的老兵，他的嘴里鲜少爆粗口。此时他跟萧辰讲话的口吻，倒是拿出了一副悠闲放松的样子，虽然这并不能冲淡那种作为连长天生的威严。但至少在他心里，觉得萧辰能够感受到这种他刻意为之的放松。
盯着萧辰看了一眼，高城的目光便移开了，看向不远处在依稀的路灯下有些影影绰绰的办公室。
萧辰知道他在等，等自己的回答。
“其实也没想干嘛，就是想来当兵。说来部队有什么远大前程吧，也说不上。军营给我的，到现在为止似乎只有汗水、泥泞，将来可能还有流血、牺牲。但是吧，就觉得，如果不来当这个兵，可能就永远不会得到只有军人才能得到的荣誉和忠诚。”
“这可跟你当初在武装部说的不太一样啊。”
高城没看萧辰，但扯开了嗓门，用一副我很鄙视你的语气，信口说道：
“当初指导员回来，可是说你对咱们部队的未来，有相当的见解。我正准备听一听你的伟大思想呢，结果你给我来这个，想煽情是不是？”
明明挺严肃的一问一答，被这位严肃的连长这么一说，萧辰直接绷不住，笑了出来。
第25章 不去是孙子
“当时比较狂。”
萧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当初为了糊弄陈光林，他可是说的天花乱坠。没想到居然传到了高城的耳朵里，这想要自圆其说，肯定要折腾出更多不该说的东西，倒还不如主动承认错误。
“毕竟对部队的实际情况了解的不是太深入，只是凭借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了些狂傲的空话。现在来到部队，亲生体验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高城笑了笑：“就知道你小子拉虎皮做大旗，不过说的那些话，倒是也有些道理。你一个人吧，要做那些事，确实是假大空。不过当个榜样，能够号召更多人才来部队深造，到也说的过去。狂归狂，算你小小的有那么点资本吧。”
“怎么样，现在见识到了部队的艰苦，还想不想去702的尖刀连了？”
“还是想。”
“我可告诉你，那地方就是一把刀，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你可要想清楚了。以你的学历，新兵下连之后，就可能由团部提出，直接让你去军校脱产学习，混个一年半年的，回来军衔比你们史排长都高，指不定都要赶上我。你确定还要去？”
高城这绝对是诱惑。
但他说的又的确是事实。
萧辰重点大学的学历足以让他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军官，脱产学习几个月之后再授衔，一毛一是打底。
“不当好基层的兵，怎么可能当好基层的官。《战争论》有句非常著名的话，战争对下层军官和士兵来说，就是一部巨大的绞肉机。如果我最基础的步子都没有走稳就飞起来，一旦出现战争，最先死的就是我和我带的兵。”
“702的尖刀连，我去定了。团里总不肯能逼着我去当军官吧。”
“可你也不能总当士兵吧，要知道义务兵就两年，想要继续干下去，就得提干。你小子不会是想当两年义务兵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有些兵从他的一言一行里就能看出是好是孬，萧辰在高城眼里，确实是个好兵。
他当然不希望这么一个好兵干两年就回去了，那对部队来说绝对是一种损失。就像他对史今和伍六一一样，不管怎么样，哪怕拉下脸求人，他也要千方百计将他们留在部队里。萧辰到底想不想一直留在部队，拉拢之前，他有必要探探底细。
“怎么可能，当两年兵之后，谁还想回去？”
萧辰可没想过身边的这位连长有这样的小心思，很是无语地摇摇头：
“到时候我肯定会主动要求提干啊，我这个条件，就算到时候连里提干的名额不够，不是还有上军校的名额么。大不了就重新来一次高考，我这两年只要不荒废学业，那玩意对我来说根本没压力的好吧。”
“你小子，”
高城转过头，盯着萧辰那一脸真诚的脸，不由得笑骂了一句：“我发现这群新兵里那几个人精，在你面前简直弱的跟什么似的。”
“还没下连呢，两年后的事情都计划好了。来来来，跟我说说，准备什么时候搞个连长干干？”
高城促狭地问道，那精光流露的眼神里溢出来的不怀好意让萧辰一个哆嗦。于是乎他只能带着谄媚地笑脸如实回答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不连长您还在这么，我哪敢谋朝篡位。”
“我掐死你个小混蛋。”
高城一个翻身，将萧辰摁在地上，狠狠上下摇了几把，随即在史今的微笑中松开手：“你这混小子，老子要定了。钢七连，来不来？给个痛快话。”
他认定了萧辰确实是个好兵，所以根本不再掩饰自己新兵连连长底下那真实的身份，直接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真实意图。
“就是外头传的那把刮骨刀？”萧辰心里很清楚钢七连是什么，但依旧要表现出一份疑问。这份疑问，可以让高城感觉到萧辰对于钢七连内心的那种认同和迫切想要加入的**。
高城一脸的笑容，但回答却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你说是就是呗。”
“那肯定要去啊，不去是孙子。我当初报这里，可就是冲着七连来的。对了，连长，我这算不算提前招生啊？有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提前招生，什么鬼东西？特殊待遇是有，本来一天吃二两土，你就吃三两吧。今后史排长每天都给你开小灶，怎么样，这特殊待遇？”
面对高城得意的回答，萧辰颇为无奈。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提前接受钢七连的训练，不得不说这待遇委实特殊的有些过分。真不知道自己在新兵连的这段时间，有史今这样一位班长的教导，会提升到什么程度。
拍了拍萧辰的肩膀，高城忽然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
“行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有胆子跟团长要人了。就这么着吧。三班长，呆会儿带他到卫生队，往胳膊上涂点红花油，再给他揉揉。否则明天这条胳膊不能用，丢的可是咱们钢七连的人。”
嘱咐史今接下来对萧辰的照顾，高城又非常郑重地告诫萧辰：
“说归说，想进七连，你的成绩必须说得过去。这种晚上加练的事情，以后在你们史排长的监督下来，省得过头了，影响后续的训练和考核。提前招呼你一声啊，别的熟人，进七连的底线是各项考核达标。你，不给我整出全部良好以上，就等着回去我收拾你吧。”
说到底，就是不舍得把萧辰往外推。
萧辰闻言乐了。
“连长，您就放心吧。如果成绩不好，我也没脸到钢七连让那么多人指指点点。”
“牛皮别吹破了。行了，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暗夜里高城的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史今目送自家连长远去，这才扭头看着萧辰：
“萧辰，走吧，我陪你去趟卫生队。你这是用力过猛拉着肌肉了，再加上训练强度太***酸堆积，不处理的话，明天的训练你就没法参加了。”
史今的关怀如春风化雨，萧辰真有种温暖的感觉。怪不得，无论新兵连，还是在后来的三班，许三多都对史今充满了依赖。这种温暖，当真是可以把他当做家人一般的啊。
第26章 安排
当看到萧辰被史今带回宿舍，黑暗间装睡的新兵们纷纷用他们觉得隐蔽的方式，将自己的好奇释放出来准备一探究竟。
大通铺里史今并没有说任何话，虽然他知道宿舍里基本上没人睡着。但睡没睡是新兵们的事，不干扰是他作为排长的责任。看着萧辰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史今点点头示意他早睡，便轻手轻脚走出了宿舍。
史今还没有走远，便听到身后的房间里忽然涌起的嘈杂声。
正想回头劝阻，但想了想，还是由得新兵们去。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倒是遇上了正好前来准备查寝的高岳。
“排长好。”
“去查寝啊？先别去，我刚送萧辰进去睡下。那群小子正说小话呢。给他们留点空间。”
史今显得格外宽容，或者说，他因为自家连长心情好，自己心情也格外好了起来。看到高岳急眼了，登时劝阻道：
“跟你说个事啊，刚我去训练场看了下，这萧辰还真了不得。我不是没见过训练进步，但很少见像他这样进步飞快的，那速度跟坐直升机都差不多了。”
自从给萧辰说了私话，高岳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劲。他临走的时候感觉到了萧辰对他那个最后期限的不以为意，正担心萧辰不会练出个好歹来。听史今这么一说，满脸紧张地凑到史今身前，笑声而急切地问道：
“排长，萧辰他没事吧？这小子自尊心很强，白天投弹比如人，跟我说要加练。他不会把胳膊给练废了吧。”
说练废，其实就是高岳紧张的说法。在通俗的认知里，就是脱力几天罢了。
不过抓住了史今话语里的字眼，说萧辰进步跟坐飞机似的，情况似乎有不小的改变，紧张的同时，高岳也有些期待。
史今点了点头。
虽然高岳不是钢七连的兵，但这并不妨碍在新兵训练当中他们一起工作很融洽。尤其是关系到一个好兵苗子的时候，那种同样的认同感，让他们放下了因为争抢同一个目标而建设的心理防备。
“不够优秀。”
啥玩意？不够优秀？不够优秀还说个锤子。高岳想要骂娘来着，不及格可不就是不够优秀么。等等，不对。
“排长，您是说，他扔过三十五了？”
高岳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很努力地想要瞪得跟铜铃似的，然而先天的条件让他只能瞪成两颗鹌鹑蛋。这才几个小时啊，从二十多扔到三十五往上。
“您给他教什么窍门了？”
高岳觉得如果是史今帮了忙，那钢七连投弹这方面可能有压箱底的经验。但就高岳所知，这种技术型的东西如果七连发现什么诀窍，再怎么遮遮掩掩也会被探知。有些怀疑，所以高岳很是直接地求证。一旦被证实，高岳绝对一定要将这诀窍学回来带到一连。
哪知史今直接摇头否认。
“我哪有那个本事，这好兵啊，悟性就是了得。我过去的时候，刚赶上他扔出那一下子。教练弹飞过老远，我目测了一下，超过三十五了，不到四十。”
“不过你可别想着明天让他给四班做示范啊，他扔出那一下之后，胳膊就直接抬不起来了，想必之前扔的次数太多太投入，肌肉拉扯外加乳酸堆积，没一两天的休息好不了。”
高岳显然有些遗憾。
他同样对萧辰抱有相当的期待，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萧辰在四班树立绝对的副班长形象。今天投弹成绩可以说将这段时间萧辰的表现全都给否定掉了。如果能够第一时间弥补，对萧辰的将来绝对有巨大的好处。
这也是他给萧辰确定了最后期限，却并没有阻拦萧辰循序渐进的原因。
现在萧辰已经做到了，如果第二天就能够验证，那绝对会让新兵们感受到榜样的力量。无论对萧辰本人，还是对四班乃至整个新兵连，都是好事一桩。
可惜，萧辰的胳膊……
想到这里，高岳轻叹了一声：“是，排长，明天我会替萧辰同志请病假。”
高岳和史今在这里交谈，回到连长办公室的高城却一直脸上堆着笑容。
那种神游天外的表情是在办公室值班的伍六一从来没有见过的，所以他准备好好问一问这位被他当做大哥一样尊敬的连长：
“连长，连长……”
连续叫了好几声，高城才回过神来，听到伍六一还在叫唤，一脸嫌弃地瘪了瘪嘴：
“叫魂呢叫？啥事赶紧说。”
“连长，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出去的时候还精气神足的，出门转了一圈回来，木木愣愣的，丢魂了这是？”
也就是伍六一这个七连训练中的尖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在私底下跟高城说话。而且别看这时候高城表现的很凶，实则压根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什么叫丢魂了。今天碰上了好事，我这叫开心。懂不懂开心是啥？算了算了，你小子也没咋开心过。前几年全师大比武跑五公里得了个第二，脸黑的跟炭似的。你也不想想，全师多少人呢，你得第二，还挂个驴脸。再往后的团里大大小小的比武第一倒是得了很多，可印象最深的还是你那张驴脸。”
高城是说上了，可伍六一愣是高兴的不得了。
“懂，咋不懂。你看我现在不就很开心嘛。嘿嘿，连长，你再说我两句。”
就像是个得了奖状的孩子一样，伍六一围着高城转，愣是想多要几句点评。
可高城此时正顾着自己高兴呢，关于伍六一，他可不想说的太多破坏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我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高兴？伍六一，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是你找我问我怎么了，这会儿倒好，你要让我说你点什么，你这要求太多了，不好，得改。”
高城说的实在，伍六一答应的爽快。
或许正是因为亲近，所以说话也就用不着有太多顾忌：
“亲爱的连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高兴？”
“去你的吧，哪学来的这么暧昧的词。记住，给我改了。下次再让我听见这么叫我，信不信我踢你。”
第27章 这次有了
萧辰没有参加训练。
太优秀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一直优秀下去也就不说了，一旦出现低谷，很容易招来指摘。
五班在休息的时候用几乎藐视的目光看着四班，让四班的新兵们有些压抑。他们中间不是没有人信任萧辰，但昨天表现出那么差劲的成绩，今天索性请病假不参加训练。对很多人来说，心里如果不嘀咕点什么，真有点对不起自己的想象力。
所以当看到高岳给萧辰带病号饭，而且还帮萧辰洗饭盒的时候，这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
“班副，你这是咋啦？再过几天就要投弹考核了，你不参加训练，能行吗？”
低声问话的是易图前，这位跟成才许三多包括萧辰都是老乡的新兵，操着一口不知是不是跟成才学的下榕树普通话，脸上挂着担忧。
高岳帮萧辰洗了饭盒擦了药油就出去了，午休期间再也没有人来查寝，宿舍里本来挺活跃。
易图前的声音虽然小，但分出心思注意萧辰这边的所有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萧辰的答案，跟真相无关，只求一种说法。
他们想要知道萧辰除了大学生的身份，还特殊到了哪里。
所以当萧辰摇着头回答的时候，二排的宿舍内所有人都仔细听着，包括成才这些将他视为竞争对手和赶超目标的人。
“昨天加练的时候，手臂拉伤了。不过没关系，最多两天时间就能恢复，你看，班长这不帮我擦了舒筋活络的药么，这玩意确实挺管用，擦了三次，感觉胳膊都没那么疼了。”
萧辰表现的很豁达。
虽然他已经感觉到四班有人开始对他不服气，而五班大部分人完全开始看他的笑话。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件事情的基础上，那就是自己投弹连及格都不够。
这种事情没法作弊，第一阶段的考核三次投弹机会，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来的。三次投弹取最远距离，可是昨天白天萧辰投了不下三十次，没有一次超过三十米。即便这些人不懂得什么叫概率论，也知道萧辰及格的可能性很低。
一个投弹都合格不了的副班长，如果他们再晚生十五年，一定会非常开心地用两个字回应呵呵。
没错，这俩字里头会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对于自己现在的情况，萧辰只有一种态度来应对，那就是泰然处之。越是泰然，心情自然就越平静，胳膊也恢复的更快。
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萧辰已经无需高岳替他打病号饭，到了第三天早上，当起床号响起时，萧辰恢复了之前的干净利落，收拾好床被重新做回那个列队第一名。
“呦，咱们的病号光荣回来啊？”
每天这个时候，高城都会盯着各排组织晨训。萧辰的身影消失了两天，乍一见，高城忍不住就乐呵着开玩笑。
“报告连长，当病号不光荣，但确实回来了。”
“还知道还嘴了，行，今天投弹练习，我看你表现啊。如果还是大前天那个鬼样子，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听说你还是四班的副班长，那成绩当班副可拿不出手。”
高城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一副法不容情的样子，其实萧辰投出良好的事情也就三五个人知道，这陆陆续续赶来的新兵可都被蒙在鼓里呢。一听萧辰这班副有可能今天就要被撸了，一排和三排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成才当然有些小开心，虽然这种情绪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萧辰被撸，那就说明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宣告落幕。从此，他就是新兵连最出色的马，届时分兵绝对能够分到一个好连队。前几天许三多连累全排抄《保密守则》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许三多这样的都能摸着抢，他，肯定比许三多处境好太多了。
“早说了，是骡子是马，给我拉出来溜溜。这训练过去一小半，骡子跟马也差不多现形了。”
嘴上如此说，实则心里早就憋着坏，高城就等着萧辰跟那晚一样惊艳呢。
早晨半小时只是训练体能，早饭过后八点才是正餐开始的准确时间。四班的队列面向西站着，背光条件，加上丝丝凉风，着实是投弹甚至射击的绝佳环境。
除了四班，没有哪个班在这个时候进行投弹练习。
其实包括各班班长，他们都很好奇，今天的萧辰到底会不会被连长一撸到底。这可以算得上新训展开到现在，除了许三多之外最大的新闻了。许三多犯错早已司空见惯，但萧辰犯错，绝对是第一遭。
“萧辰，出列。”
萧辰感觉全连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但是他必须忍受。
情绪的量变引发的质变，萧辰很明显感觉到，今天这一次投掷，从某种角度讲，完全是在为自己选择今后的生存环境。
成才所谓的生存不易，那只不过是他年少轻狂跟人牙牙学语的显摆。而萧辰现在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生存不易。
“立姿徒手投弹，准备手榴弹。”
一枚教练弹被萧辰紧紧握在手里，那个重量跟这两天他脑子里回想的一模一样。那天晚上最后一下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似乎仅仅是那么一下，就形成了肌肉记忆。
听到高岳喊“投”的口令时，萧辰撤步引弹、蹬地送髋、转体挺胸、挥臂扣腕，跟动作口诀上一模一样，让教练弹随着全连的目光飞向远处的距离标记。
“第一投，29米。”
就差一米，替萧辰担心的人，也顾不上队列纪律纷纷发出惋惜的哀叹。至于那些等着看好戏的，自然心里有种吃了冰棍一样的舒爽。
好在每一轮有三次投弹机会，29米距离及格不远，高岳根本不用问萧辰还要不要再来一次，直接下达了准备的口令。
这一次，萧辰闭上眼睛，仔细回顾了那天晚上的感觉。刚才他明显感觉因为潜意识对胳膊的保护，留了一部分力量。正是因为如此，本该越过三十五米线的教练弹，连及格线都没有飞过去。
“投。”
再度按照动作要领，当教练弹飞出自己的手掌，萧辰知道，这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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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惊人的进步
“39米。”
没有四舍五入，只有去掉小数点。准确地说，萧辰这样扔，成绩是39.6米。但毕竟这只是一次训练，并非真正的投弹考核，为了更快速地让下一人进行训练，自然不比测量的那么精确。
反正，萧辰不仅一举投过了及格线，甚至赶超了新兵连的大部分人，直接得了良好。甚至于如果不那么深究，来个四舍五入的话，都能得个优秀了。
连续被人家用怪异的目光和指桑骂槐的风凉话对付了三天的四班，不管其中有没有人对萧辰依旧抱有意见，但此时他们的震撼和激动是相同的。从今往后，再也不同顶着压力过日子了，副班长这根标杆，总算是没有倒下。
萧辰没有投第三次。
扔过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趋于稳定。下一次可能会投出更远的距离，但没必要在一次普通的训练中完全用尽力气。
转身归队的时候萧辰迎来了四班所有人的掌声，包括高岳。
“看到了没有，两天前，萧辰同志的成绩大家都清楚。这两天来，我知道很多人心里都非常不满，觉得我挑的这个副班长是个花架子。现在看清了没有，他，依旧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很多人觉得不服，说这是他天赋好。”
“天赋好什么？他脑瓜子聪明是事实，但体能差也是事实。如果要较真，他的体能在全班最多排第五。但是这并不妨碍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这些不足，萧辰告诉我，从来到这里开始，你每天加练的内容是什么？”
高岳觉得非常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给四班的所有人上一课。
“报告班长，每天固定跑五公里，两百俯卧撑，一百仰卧起坐，五十个引体向上。每周一次武装五公里，但跑的是训练场，没有越野。”
很多人把萧辰的优秀归结于他学历高见识广等等，又或者说这是依赖天赋。只有高城这些带队的连长排长班长才知道，萧辰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每天都会加餐。虽然时间短并没有表现出非常大的进步，但相较于刚来的时候进行过的体测，萧辰现在进步绝对很明显。
“知道他胳膊怎么伤的吗？一个人独立体验动作要领，反反复复几个小时，一刻钟都没有停过。正因为这种努力，加上他本身对错误的反思和总结，才能够在当天就一举扔过良好线。”
“不告诉你们，是想要用事实让你们看个清楚。现在，看到了吗？”
看到了吗？新兵们当然看到了，不仅是四班，还有五班，还有二排，乃至整个新兵连。
高岳的怒吼在悄无声息的训练场上有若一道炸雷，让每一名心神还停留在这边的新兵都涌出了一股足以烧灼到脸的羞愧。
本来他们脑瓜子就不如萧辰，体能倒是可以作为他们擅长的东西。但现在一个脑瓜子比他们好的人，还在体能上不断地赶超他们，想想平时晚饭过后学习完毕他们在宿舍里三三两两闲聊，有事没事八卦别人……
作为班长的高岳训斥刚刚结束，作为连长的高城傲娇才刚刚开始。
“都愣着干什么，不用训练啊。不就是个39米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连优秀都不够，要进步的空间大着呢。”
“二排长，全军投弹记录是多少？”
“立姿，88米，由20多年以前一位前辈创造，至今无人打破。”
史今很是平静地报出一个数字。优秀的投弹手层出不穷，但有些记录一旦被创造，就很难被打破，甚至于连追平都难得一见。
高城点点头：“听到了没有，连人家的一半都没到，你们还差的远呢。整个大的不说，就咱们集团军吧，去年大比武出来一个神人，投弹七十多米。我说这个就是告诉你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继续训练。”
只有在自己人面前，高城才会如此傲娇。
萧辰很清楚高城这话看似是在激励新兵连的每一位战士，实则就是冲他说的。是告诉他别因为一点小小的进步就翘起尾巴，比起那些优秀的战士，他现在进步和成绩都不值一提。
对自家连长这点小心思，萧辰只能表示笑笑不说话。
所有的训练都是一环接着一环的，距离练过了，还要练精度。
比起狂放的扔距离，这一阶段的训练难度显得更高。不仅是萧辰，全连新兵再正常操课时间之外，都自发地来到训练场加练。精确度上去了，往后还有实弹，这样的日子虽然看得到头，但脚底下却是两座大山，想要翻过去哪有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尝到了那种欲生欲死的感觉，明明长着一双胳膊，硬是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地环靶，很简单，也很难。看到那边那些环了没有，投中环心，10分，投中中环，5分，连外环都投不进的，0分。”
地环靶外环直径六米，中环直径三米，内环直径一米，环心直径可能不到五十厘米。想要得到十分，难度很大。就连高岳这位让四班新兵们感觉如同遥不可及的全能战士一样的存在，也有失手的时候。
高岳嘴上说着，站在三十米的距离线上，立姿投弹，很是精准地落在了内环。如果按照他刚才说的计分方式，这次投弹只能算作9分。高岳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看到了吗，想要扔到那么大一个圈里，没有大量的训练和足够的总结反思，是不可能做到的。经验这种东西，需要的就是大量而重复的训练。从今天开始，我将和你们一起，进行地环靶精准投弹训练。这个科目，需要全体达到及格才能进行下一个科目，明白了吗。”
新兵们的回答跟其他班是一模一样的，有气无力，或者心不在焉。
什么很简单也很难，这压根就是提升了不止两层的难度。算算时间，只怕从今往后他们就算每天晚上加练两三个小时，到了考核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够达标，不少人等高岳走了之后，发出了无助的哀叹。
第29章 地环靶
一整夜过去，萧辰压根就没有睡着。
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个直径不足五十厘米的圆。
根据他对手榴弹参数的了解，引信时间那么短，扔太远飞在半空中就炸了。只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不仅是碎片安全半径，同样也能够保证手榴弹的杀伤效果。
高岳只是给他们示范了立姿状态下精确投掷的标准，可是真正的战斗，这般立姿投弹，手榴弹没甩出去，估计就被人家的子弹给干掉了。估计只是对新兵训练个基础，所以才不考核跪姿和卧姿。显然后两者在战斗中才是正常操作。
如果现在连立姿都搞不定，往后到了钢七连，只怕他就会替代白铁军成为万年不变的坑主了。
不行，这坑主是万万当不得的，就连体验都会让人感受到绝望。就连许三多这种木然的人都知道当兵的要扛枪，他萧辰总不能发挥精神主动成为最差的那个吧。
越想越精神，到最后直接就睡不着了。
还没到五点钟，萧辰就蹑手蹑脚下了床，在呼噜声中穿好衣服溜出了宿舍。
教练弹是不可能有了，这玩意睡觉之前就要上交保管，白天训练才会拿出来。没有教练弹，想要体会动作什么的，就要靠瞎想。萧辰可不想闭着眼睛在训练场上出神，他一夜没睡，一旦闲下来，绝对会第一时间困意来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先练练体能吧。
一番热身之后，绕着操场萧辰跑了起来。
晨练，早饭，到了早课，队列和体能训练过后，看着高岳从手里那个小包中掏出教练弹，萧辰恨不得跑上去一把抢过来直接在地环靶前扔一回。
昨晚脑子里想着的那些感觉到现在终于能够发泄出来了。
“从现在到午饭，要求不高，扔进内环的，可以自行休息。午饭前扔不进外环的，两百俯卧撑。”
扔进外环才能得分，虽然只有一分，但这个要求委实不能再低了。昨天体会了一下午动作要领，在三十米线和地环靶之间的地都被来回走动的脚步压出了一道清晰的印迹。如果今天还没有一点进步，那高岳也只能让他们加练体能了。
除了萧辰之外的九个人都有些犹豫。
这第一下最为致命，扔的不好丢脸了好说，影响下一个人发挥才是要命的。
萧辰可没有这么多顾忌。
他实在太想验证一下，自己总结的办法能不能对精确投弹有帮助。
腿，腰，腹，手，统一协调，脑海中模拟了出手的角度和速度，萧辰在四班新兵们期待的眼神中让教练弹脱了手。当他们还在等待结果的时候，萧辰便一脸可惜的摇摇头：
“远了。”
的确是远了一点，不过这个一点也确实很小距离最远侧外环线仅仅不到一米的距离。如果刚才出手的力道再稍微轻一点，那么此时此刻萧辰就已经能够给四班的其他人做出榜样了。
高岳对此并没有意外。
几乎所有的神投手凭借的都是感觉，而这种感觉又来自于千锤百炼和万般总结。唯有建立在次数上的总结，才能得到经验，才能找到感觉。萧辰脑瓜子很灵活，所以他正在走这条路。相比其他人，固然已经很是优秀，但到底缺一些时间的积累。
看萧辰跑过去将教练弹捡了回来，高岳并没有让下一名上来，而是冲萧辰点点头：“再来两次。”
萧辰本来以为这训练是一个一个上，每个人来一次呢。没想到自己居然多了两次机会出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谢谢班长。”
“扔个外环进去给他们做做榜样，比嘴上说谢我好多了。手榴弹准备。”
口令并没有停顿多久，萧辰就听到高岳喊了投。大抵是因为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这一次萧辰留力太过，扔出去的距离太近了。
前后两次在外环的最近点和最远点之外一米之内，四班的新兵们纷纷发出了惋惜的哀叹声。
就连萧辰都觉得这一下挺可惜的，刚才那是找感觉，没扔准情有可原。但这一次完全是因为他太过于想扔出一个准确的内环，以至于留手的时候，忍不住就收了太多的力气。
“对不起，班长，心有点急了。”
“平心静气，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早就说了，刚学会走路，别妄想着飞，先把底子打扎实。”
高岳看得出来萧辰想要表现的**，所以这一次他开口批评了。口吻很平淡，话却很严肃。落在萧辰耳朵里头，就跟炸雷了似的，脑子里因为困倦和急切的表现欲被压制的清醒瞬间如找到了泉眼一样从脑海深处涌出来，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跟过了一遍水似的清凉。
“是。”
一声中气十足的回答后，萧辰重新站到了白线前。
高岳还是重复着口令，但这一次的萧辰可实在是沉着太多了，以至于刚才两次失手使用的力量都有了一种近乎量化的感觉。五秒后，教练弹脱手。
九名新兵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们当然觉得萧辰很强，因为他们自己完全没信心将教练弹扔到距离外环那么近。可是他们更相信所有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萧辰想要三次就扔进外环，显然不太可能。
所以他们并没有认真盯着飞起的教练弹看，而是分神盯着高岳，想要知道下一名即将上场的到底是谁。
“进去了。”
是易图前的声音。
这个一直希望萧辰能带带他的大湖乡老乡操着一口从成才那里学来的下榕树普通话，用异常惊喜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唤回了神。
当目光转向教练弹的时候，那枚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小东西正调皮地在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高度跳跃，想要跟鲤鱼跃龙门似地，跃入那个能够让他们安逸到午饭时候的内环。当然，它的第一落点，已经在外环靠近内环大半米的地方砸出了小小的凹。
谁都不觉得这是运气。
毕竟前两次没进去但距离已经不远，这一次把握好了进去才是正常的。
新兵们看向萧辰的目光，又增加了一丝佩服。
第30章 再来一次要不要
也不知道谁，忽然非常冲动地冲高岳喊了一句：“再来一次。”
激动的声音在并不空旷的训练场上宛转悠扬，在每个正在训练的人耳边都荡起微弱得看不见的涟漪。而后这涟漪在顺着听觉神经直袭大脑，强行让目光转向四班训练的位置。
邻近的五班听得最为清楚。
当然，他们不用依靠猜测，凭借刚才稍微的留意，就知道肯定是萧辰投弹又搞了个大动作。
许三多浑然不顾身体右侧九名战友，尤其是在另一端一直作为五班标杆的老乡成才的尴尬和嫉妒，用很是羡慕的目光看着四班那里。
没有太多攀比的心思，只是纯粹到希望自己也能够像萧辰一样。再不济，能够做到萧辰的六七成，能够不被伍六一这位班长整天训斥甚至嫌弃，能够在将来分连队的时候，让自己到一个能够摸着抢的地方虽然史今排长已经再三保证再怎么都能让他摸着枪。
高岳看着因为激动而让潮红的脸色冲破了盈月以来整天在太阳底下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脸膛的四班新兵们，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打破了它原有的平静，带着一种颇为玩味的口吻问道：
“都想再来一次？”
站成一列的四班新兵们就像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含着润喉糖一样，此时的回应异常响亮：
“是，班长，请让副班长再来一次。”
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萧辰能够在下一次投弹中，成功扔到那个让他们痛恨的内环里。那个直径还不足五十厘米的圆，此时就像是一只余威犹在却被绑缚了四肢的老虎。只要萧辰这个猎人能够捅下第一刀，那他们就有勇气接过刀，捅出第二下，第三下。
“萧辰，你的意思呢？”
人权思想此时被高岳表现得淋漓尽致。
萧辰居然还有了一点选择的权利，奈何这权利萧辰感觉委实把握不得，只能很识相地交还到了高岳手上。
“报告，服从班长命令。”
高岳很是满意，扭头瞥了一眼九名新兵站成的队列，嘴角的微笑愈发浓烈，如果这玩意能凝结成实质，只怕不是两道酒窝可以盛的下。很是得意地背着双手，高岳点点头：
“都想看你们副班长再扔一次是吧，好，每人二十俯卧撑，我就满足你们。现在都有，一令一动，俯卧撑准备，一……”
热闹谁都想看，高岳同样不例外。他跟新兵们一样期待萧辰能够在可以看到的下一次有质的提升，但其他新兵们也不能干站着看热闹。将体能训练融入到日常新训中，那可是连长前些天开会的重要讲话精神。现在能够付诸实践，多好的机会。
二十个俯卧撑，足足坐了十分钟。
当四班的新兵们做完的时候，萧辰在高岳的命令下，已经站到了投弹白线前。
“萧辰，这一轮，你额外有了一次机会。能不能因为接下来一次投弹得到早课时间休息的机会，就看你的表现了。投进内环，下去休息，没有进步，继续训练。现在，手榴弹准备。”
萧辰深吸了一口气。
休息的机会，谁不想要。萧辰自己也不是铁打的，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保持加练，可是精力到底有些不济。这段时间萧辰可一直等待那个休息日，结果这一天还没来，休息的机会倒是先来了。
脑子里反复想着刚才用力的那种感觉，这一次，他要更加精确地将教练弹多扔一米。身体稍稍做了一个转体的动作体会了一下，恢复准备状态的萧辰便听到高岳下达了投弹的命令。
“多一点力气，多一点力气。再收一下手，再留半点力。”
萧辰心里默念这相较于前三次投弹时落点和内环落点的空间关系，已经保证这种关系所要支配的力量，瞅准方向，按照先前投进外环的那种感觉，上身向回扭转的瞬间，教练弹脱离指尖，若是对方才萧辰扔出去的那一下还有印象的人，一定会惊讶地叫道：
“天哪，连飞行轨迹都快要重合了。”
萧辰的感觉是对的。
飞行轨迹快要重合，到底还是有不重合的地方。正是因为那一丝丝的不重合，当教练弹在这场平抛运动中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比之前那次高了十数厘米。
五厘米能做什么，可能还不如一些人的大拇指长。
但就是这十数厘米的高度，在平抛运动中愣是让平均的两个半段运动各自延长了超过六十厘米。以至于当教练弹在落点狠狠砸起碎土的时候，那清晰的印痕非常精确地告诉人们，刚才萧辰愣是用仅有的一次机会，直接刷新了他的成绩。
“内环，良好。”
三道圈就在那里，落点也就在那里，根本不用精确测量距离环心有多远。
高岳其实本来也没想着萧辰能够一次性做到了。
这个科目，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才能够每一次投掷都有非常稳定甚至超越之前的成绩。萧辰虽然也练了有好几天，但是这个天赋似乎有点超群的过分了。
“来，萧辰，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经验。”
进步神速的兵，高岳可不愿放过这种让其他人学习的机会。而且如果萧辰能够将其中的门道讲清楚，那就说明，他在这个科目上，基本可以确定一个稳定的成绩了。
做榜样的时间长了，萧辰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羞涩了。
既然高岳要他讲，那他自然也就不会遮遮掩掩：“要说精确度，其实说的玄乎一点，就是一个感觉。但这个感觉从什么地方来，首先你得要投掷一次，不论内环，还是外环，或者连环都进不去。说白了，就是你要先在地上做个标记。”
“通过这个标记，你就可以发现自己刚才是力气用大了，还是用小了。在第二次的时候，就可以修正这个失误。”
“记住，在这个修正的过程中，一定不能一次性增加太大的力量，这样循序渐进，落点自然就会向你想要它去的地方靠拢。有过这么一次之后，相信下一次你就能够记住这种力量的大小，最终持续保证投掷的准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