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撩已经是很仗义
是什么促成了万长生,答应给这个完全没有绘画基础的女生单独辅导。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反正肯定是和杜雯本身没什么关系的,当然,那种和聪明人相处的舒适感,也是个加分项,美貌能加分多少就不见得了。
这是在教室认认真真听了一下午陆涛给其他学生讲课,倾听陆涛讲解人像画的各种要点以后,还有自己捧着示范画册给从头仔细翻看的结果。
现在摘下包袱坐在沙发上,取出兜里的绣花荷包,看看里面五张银行卡,分别是贾欢欢一直给他的各种零花钱,家里一直给的零花钱,这次出门母上大人特别给的学习资金,另外两张是大舅和二舅分别偷偷塞给他的。
总不能摸银行卡给对方吧:“你给我个手机实数,我待会儿下去取款机取了给你。”
看着那穷兮兮的布荷包,杜雯杵着拖把不知道为什么想一下打过去:“你也说了培训班学费交了两万多,平摊下来每天三百多,你敢要我一小时五百,凭什么?”
万长生笑了:“我平时说一两句话就能得一百,我按照这个计算的,一小时我得说多少话了,而且还得费心。”
杜雯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那冷漠沉郁的眼神,因为这个男生已经好几次消失殆尽,现在气得笑,把手里拖把砸地上:“我拖地了,你也享受了,给钱!”
这个万长生认可:“可以啊,清洁工每个月一般两千块,你要赚这个钱那就算你的工作,我承担一半,给你一千块。”
杜雯觉得自己像个气球,被哧哧的打气筒打得要爆炸那种:“找房子也是我跑的!”
万长生好整以暇的起身打量房间环境:“也行,你觉得哪里应该分摊,我该给你钱的,列张清单出来,合理的我都会给,你是女人,我让着你,你住大间吧。”
说完施施然的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进了小卧室,还关上门。
挺干净明亮的两居室,中间是个方正的客厅饭厅连在一起,两间卧室在两边,很适合这样的合租关系,万长生觉得很满意。
主要是他也习惯了这种被服侍的生活,什么周边事务都被人安排好,自己只管享用就行了。
留下外面的漂亮女生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看手里的拖把,还有头上的纸帽,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保姆似的在争取底层人民的劳动权益!
求着给涨点工资,能不能交上五险一金?
或者把交通费给报了?
高傲如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落到这种局面?
气得把帽子都抓下来揉成一团,又扯开撕成了碎片!
洒一地,那就干脆不收拾了,凭什么我做!
把拖把再砸地砖上一次,不够响,她还踢了一脚!
很孩子气的那种。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听见了这点撕纸的声音,万长生的声音远远的飘出来:“我睡一下,如果需要上课提前两小时告知学习时间,我同意了就到时间计算,一个月结账一次。”
杜雯差点发飙把黄色箱子砸向客厅阳台的落地玻璃了!
还好26寸的航空行李箱实在是有点重,没能得逞,也让重压下的美女清醒过来,诡诈的眼珠子转转,深吸两口气,就坐在沙发茶几边唰唰唰。
她当然不是绘制画面,拉清单呢!
而且还越拉越高兴,兴致勃勃的那种,之前那些眼底的冷漠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本来就不是个小肚鸡肠的性格。
万长生小憩半小时出来,看见她还在喜笑颜开的写写画画,自己就绕开地上的碎屑拖把之类出门吃饭。
杜雯已经没了火气,很冷静的叫住他:“现在六点,七点开始上课没问题吧,上到晚上十一点行不行?我做了张学习时间表,你看同意不。”
万长生绕着纸屑又回来把清单拿过去,开口就是:“没问题……你这字不行,张牙舞爪的没个章法,可惜了中间的一点灵气。”
天地良心,杜雯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成熟又聪明,看绝大多数人都有点看傻子似的藐视冷漠,挺难跟人动气的,就像成年人看小破孩儿的感觉。
这认识才多久,居然能被万长生轻而易举的把火气撩起来,然后又在一句话之间烟消云散:“你管……啥灵气?”
万长生才是心里笑笑,原来这外面的美女也差不多嘛,低身把那张清单展开共赏:“写字是有结构的,点画之间,部分之间,字与字,行与行,局部与局部,局部与整体,正文与旁注等,呼应关系无处不在,文章会隐瞒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但字如其人,笔画与笔画、字与字之间的呼应,上引下带,整篇看来的气势贯通,充满的都是气韵精神,你满心奇思妙想的高傲,却不得其法的横冲直撞,好好梳理下,超然而出,就会找到种高妙去处,懂了吗?”
坐姿稍矮的杜雯,抬眼看说这番话的男生时候,表情应该就是香肠嘴的梁朝伟那个眼神。
灿若星辰的眸子猛往上翻,下面露白,透出“卧槽,你特么是在哄我还是在吓我,但我信了”的那种内心独白。
万长生笑笑直起身:“这不是算命,里面有点拆字的技巧,但更多是对书法的理解领悟,看多了就明白了,通常我说这番话以后,就应该给我一百两百块钱了,没有骗你吧。”
还好杜雯不是观音庙前面的善男信女,噗嗤的聪明:“你刚才同意了,七点开始上课收费,现在没计时是免费期。”
没钱收,万长生就觉得无趣不想说话,点点头收起清单,示意上面有个金额,应该主要是手机和两个月的房租费用。
意思是待会儿他回来就给钱。
可他刚走到门口,杜雯就跳起来边穿外套边跟上:“吃饭吧,一起,一个人很不方便。”
万长生还有点纳闷,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没钱拿的谈话他就没多大兴趣,老神在在的点点头,按电梯。
双手交握自然下垂,翻眼看着那上面楼层数字变化。
搭配他身上的黑色夹袄,就像个老冬烘。
迂腐老头子的样儿。
所以时髦靓丽的漂亮女生跟他这么并肩走出去,别人看着太奇特了。
百分之一万不搭的那种。
电梯里面万长生都一言不发。
杜雯似乎没被高昂的私教费吓住,抱着手臂打量万长生,很仔细很仔细的那种,应该主要是想分析万长生的经济状况。
可是从外表上,无论哪里都看不出来万长生是有一个小时五百块收入的档次。
所以她看得饶有兴致也不说话。
走出小区,外面次第毗连的全都是各种饭馆、药店、小超市,杜雯随手点了个江州最常见的火锅馆。
万长生也没什么意见的跟着一起,只是他习惯性的把这双手互揣在黑夹袄袖口里,饶是虎背熊腰,也很容易看成是乡下人的畏畏缩缩。
街头火锅馆虽然不势利,但看着这不搭的两人目光就太多了,基本上都是先被杜雯吸引,然后看到旁边的冬烘。
人家接待服务员都下意识的把点菜单给杜雯:“几位?”
杜雯指指跟着坐下来的冬烘,敏锐的发现万长生一点张嘴的意思都没,坐那把目光更多投向周围喧哗热闹的市井生活。
本来习惯于掌控局面的杜雯突然就有点不忿,把点菜板丢过去:“你来点!凭什么像大爷似的坐享其成。”
万长生接手了但理直气壮:“从来没点过,有什么不合适的担待下。”
然后唰唰唰的在各种菜品后面打勾勾,完成丢给服务员。
杜雯连忙要过来看他点了什么菜,希望分析出来点内容。
她没发现自己已经带着很强的好奇心,想了解这个男生了。
17、一百块都不给
不是装酷装冷淡,而是真正的体现出实力,却不张扬跋扈的炫耀。
这才容易引起聪明人的兴趣。
杜雯就肯定觉得自己很聪明,观察得非常仔细。
通常这种专注的目光,只会出现在恋人之间,如果不是含情脉脉,那就是在抓男朋友出轨的痕迹了。
所以坐在火锅馆里面这双男女,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万长生点菜几乎是随意的,可在杜雯审视下,确实都是价格比较高的菜品。
譬如同样是毛肚,万长生随手就选贵的那种什么专属牛场出品。
还点了一瓶二两装的白酒,虽然是很有名的厂家,但肯定是廉价低端产品系列,万长生只打开抿了一口,就有点受不了那劣质的刺鼻,扔旁边不动了,也不在乎浪费。
火锅是个很下里巴人的美味,再高档吃起来都有种红汤沸腾,汗流浃背的江湖气。
可万长生吃得很悠然,长长的筷子只抓在末端,精确把控烫菜的时间,优雅的挟到调料油碟里,很规范的左右拌两下,放进嘴里,眯上眼享受那种味蕾在鲜香刺激下的绽放。
完全符合他身上冬烘气质的黑夹袄,就是个很会吃的老饕。
还特么很讲究!
偶尔遇见菜品不佳的,吃一口皱皱眉,就再也不碰了。
这绝对不是杜雯之前猜测以为的那种穷则发愤图强的家庭困境,确实符合每小时五百块的价位。
万长生随便她看,也不说话的自顾自吃好,看杜雯还在磨蹭,就坐在那开始试着把玩手机,他不是没用过手机,而是自从高中毕业回了家里,就24小时待在观音庙周围,巴掌大的地方,随时都在母上大人的掌控中,他懒得再揣个手机在身上碍事。
最主要是他觉得玩手机耽误事儿,现在也主要是给母亲发消息,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一切安好的勿念。
果然,发送以后万长生的手指在桌面上静静的敲了十下左右,那个熟悉的号码就打过来,接通以后慈祥的母爱隔着两三百公里都很热烈:“没有打麻将,我在跟你二婶她们摆龙门阵,住在学校冷不冷?听你二舅说四人间宿舍还没你那颜料作坊大,辛苦你了。”
听着高级手机传递过来的小心翼翼麻将块轻微碰撞声,万长生脸上有不由自主的温暖笑意:“嗯,记得多走走散步,我住在寝室呢,还是有点不习惯,所以另外找了个公寓楼搬出来住了,就在学校街对面,这样睡觉安静,各方面都自在些。”
当妈的赶紧:“好好,住得舒服点最好,我看了你大舅的照片,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女娃呀?”
万长生看都不看对面好看的女娃,还是跟哄小孩子似的:“我知道嘛,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记得多赢点钱,尽量不要做清一色,你就是喜欢贪大……”
孙二娘哈哈哈自豪:“刚刚才……哎哟,又来套你妈的话!”
万长生嗯:“我是要你长命百岁,我不在家……”
杜雯听着这明显带些乡音的家常口吻,里嗦的絮絮叨叨,嘴角有点讪笑。
吃过饭她举手示意结账,起码说了几万块钱话的万长生才把电话挂掉,看眼账单,指出其中有个菜没上来,应该扣除,然后施施然的起身往外走了。
正在拿手机扫二维码的杜雯,突然又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或者说跟班!
扣了那个菜钱,好气又好笑的出来,却看见万长生正在旁边的自动取款机上取现金,上万的那种!
终于有点确认这个家伙是跟现在的城市生活有点脱节,快步冲上去的气势,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旁边的路人估计都要喊小心抢劫了。
美女有点没好气:“你不会绑定银行卡在手机上,然后所有金额、消费都用手机来完成吗?”
万长生无辜的举起手里的手机:“最近两年我真的没用过手机,不熟悉这个。”
准确的说,这两年万长生到观音庙前面摆摊都少了,忙,但他知道算命小摊都能扫二维码。
他觉得没有收现金爽。
杜雯看眼那哒哒哒吐出来的现金,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自己弄,回去我教你……”然后猛然兴奋:“收你一百块培训费不过分吧?”
换任何一个凑趣的男生都会嗯嗯嗯,不过分,多有情趣的事情。
万长生莫名其妙:“我不需要,而且就算要弄,我肯定也会去银行或者营业厅咨询柜台,才不会受骗吧。”
杜雯发现自己在这个男生面前,完全没有以往的满满优越感。
因为人家什么都不稀罕她。
万长生只是不熟悉独自生活,但有很强的自理能力,随手在小超市买牙膏牙刷毛巾洗脸盆的时候,杜雯双手插兜的跟在旁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跟着,结果顺便把纸巾、口香糖、零食、饮料买了一堆,最后就发现比万长生的还重。
还好万长生看眼,毫不犹豫的伸手提了走。
让店家对这分别付款,又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的年轻男女关系有点纳闷,还提醒杜雯可以关注他的微信号,随时发消息送货上门。
杜雯没言语的双手插皮夹克兜里出来了。
换万长生好奇:“为什么不要他送货上门?”
杜雯耿耿于怀:“一百块!”
万长生哈哈笑声,就不问了。
他忍得住,杜雯忍不住,才走到小区门口就承认:“这是基本的安全防范心态,让不相关的人知道我微信号、还有住址,两三样信息交叉一起来很容易就能找到我所有的信息,对于我来说,危险是无处不在的,假如我一个人在家他送货上门图谋不轨怎么办。”
万长生看眼她那是很容易让人犯罪的外貌,居然长长的叹口气。
却也没问为什么就轻而易举的让他一起合租。
杜雯又有点牙痒痒,可紧接着她轻而易举的走进小区,万长生却被拦住要求登记。
黑夹袄无力又无奈:“我跟她一起的!”
保安尽忠职守:“送货的更要登记。”
杜雯哈哈哈哈的笑,把今日份的郁闷和冷漠都消耗光!
保安更来劲的抖抖身上制服,要求万长生赶紧!
看眼站在电子闸另一边笑嘻嘻的美女,万长生知道她不会开口,只好耐住性子摸身份证登记:“我住在c座10-3,下午五点过我回来已经登过记了,以后难道我每次进出都要这样登记?我应该办理什么手续我照办就是了。”
看见万长生写完自己的信息,又翻出登记表前面的文字。
保安将信将疑的放行:“凭产权协议或者租赁合同到物管办公室办出入磁卡。”
出来看见站在夜色中,仿佛一株夜来香那么美丽妖娆的杜雯,万长生也不可能有什么火气。
人生就是这样区别对待的。
就像他生下来是万家长子,那就肩负很多责任跟特权似的。
美丽就是有特权。
譬如他现在提着三十多斤的两个袋子,也心甘情愿。
绅士点是应该的。
杜雯就觉得有点摸不清他什么时候市侩抠门,什么时候大方殷勤。
特别是两人之间上课以后。
18、为革命挑灯夜战
用殷勤都不足以形容万长生授课指导的认真热情。
杜雯都感觉到他肯定是备过课的。
两个人都捧着画板画纸,面对万长生准备好的范画步骤图。
顺便说一句,画板画纸都是杜雯买的,那会儿她还很善良的照顾穷学生,买了两套,方便两人都不用频繁的把教室跟公寓的搬来搬去。
这会儿开课的时候,哪怕万长生真很不要脸的打开手机定时闹钟秒表计数,她还是忍不住要把这钱分清楚:“这个也要给我钱!”
一小时五百块的万长生计较:“这是教具,是为你用的教具!我用不着!”
杜雯气得嗝嗝儿的:“那不许喝我的饮料!”
万长生一脸的我什么时候稀罕你那碳酸饮料:“我烧水喝茶,你还上不上课了!”
杜雯严格要求:“时间从现在开始算,刚才几分钟不是!”
这个万长生不讲究:“好好好,我反复看了他们整理出来的近几年考试内容和针对性教学,发现一个漏洞,如果你这门课想过,我想漏洞就在这里。”
杜雯瞬间安静,开满了客厅灯光的年轻男女坐在沙发上,几乎是并肩而坐,都岔开腿把画板卡在其间。
女生觉得这个开合巨大的分腿坐有点不雅,不过看万长生一点猥琐调笑的气质都没有,就认真的照着做了,其实白天能看见所有补习生都是这么坐的。
其实有点像两口子危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儿,可他们在认真的为了革命学习文化本领。
万长生指着范画:“陆老师不错,他故意当着我讲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中国画和西洋画有个重要的区别,在于学中国画起步都是临摹,知道什么是临摹吗,就是一板一眼的照着画,所有中国画入门起步,都是照着前人的画来临摹,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就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么来的。”
杜雯快速的看看左右:“我需不需要记笔记?”
万长生摇头:“没什么需要记的,所有一切只是为了让你在两个月时间里面填鸭式的迅速能画出经过考试的东西,那玩意儿都不一定叫做画。”
杜雯听懂他的嘲讽,撇撇嘴,实际上万长生讽刺的是应试考题,连他自己打印出来的都不叫画,而不是讽刺杜雯的水平。
万长生没解释这个:“说回正题,陆老师说外国人学画画,一定是从画静物开始,画身边的东西,摆好了理解这种光影、体积、结构,譬如鸡蛋……”
杜雯连忙:“这个我知道!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
万长生其实喜欢这种有来有往的互动式教学:“对,就是这个道理,可实际上最近这些年的考试,因为考生太多,譬如说考试一次需要买几百上千个鸡蛋,又或者几百个罐子、皮包,样式还得基本一样保证大家的公平,至于画真人就更难以保证,几千几万个考生画的人难度不一样,坐的角度不同,再有石膏像之类的如果突然订购几百个,瞎子都知道要考什么了,所以现在往往是极少数两三个人讨论好考题,摆一组东西,摆个石膏头像或者找个真人模特,拍张照片,考试的时候让大家根据照片来画。”
杜雯的智商确实跟她的外貌成正比:“哦,对对对,这就绝对的公平一致了,好办法!”
万长生鄙夷:“这就是官样文章,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对不起,我不是抨击政策,这个只能这样,所以我不太喜欢参加考试,我要表达的就是,那么你发现没有,照片就是个平面的东西了,我们实际上近似于在临摹照片,然后只需要在里面加入西洋画要求的那些透视、光影、结构、虚实还有所谓的艺术性,一张高分就出来了。”
杜雯竭尽全力的想跟上:“照片是个平面的,我们在照着照片画……这个我基本有点懂,后面你加入的……抱歉我真的一窍不通。”
万长生很温和:“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你可能驾轻就熟的影视专业非要跳到这边来,到底是什么打动你跳过来,但现在不需要搞懂这几样东西,我会在两个月里面慢慢教你,我想时间可能应该够,你参加普通高校美术专业的招生考试,难度比美术学院要低点,这是素描课,色彩我还没学过,学了再教你,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在课堂上学习,最后第三门考试速写,那是我不需要练习的高分项目,这个每天我会在课后花十分钟教你,两个月应该能拿高分。”
杜雯就觉得自己每小时五百块有点值了,认真点头尽量诚恳:“谢谢你,我知道很不容易,甚至有点强人所难,但我想改变,我想成为一个拥有专业能力的人,而不是任何人看见我都认定我靠脸吃饭,我无法想象我年老色衰以后,我的人生难道就结束了?不多的几次经过美术培训班,让我突然有种冲动,我很想学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万长生笑着点头:“我不关心这个,你自己有决定并坚持走下去那是你的事情,来,我们就临摹范画,实话跟你说,我也是第一次这样照着范画的步骤画,我自己那套画法仅仅适用于我的基础,不适合你,现在我们一起从零开始练习这种标准的素描绘画方式,我也能随时知道你的困难在哪里,来,展开纸,贴上胶带,铅笔,我们一起来削铅笔,美术学院式的削铅笔。”
杜雯看着这个充满仪式感的男生,举着支新铅笔另只手拿了把美工刀,赶紧跟上,还额外付出了嫣然一笑。
再无半小时前,连饮料都不给对方的决绝。
发自内心的觉得很舒畅。
整个十多平米的客厅里面,瞬时都显得春光灿烂了许多。
万长生能欣赏美,也乐意欣赏,如饮佳酿的眯着眼还陶醉了下,就认真的开始削铅笔,并且观察杜雯的动作手势:“推,这根手指推动加力,对,你稍等下,我拿点胶布给你缠在这根手指上,以后记住削铅笔的时候就是这个部位在刀脊上用力,这是个记号,也能保证手指不要受伤。”
从那个不大的包袱里面,找出来一封伤湿止痛膏,撕下来一小条递过去,万长生在自己的手指上面严谨的指着位置,让杜雯自己贴。
绝对的不欺暗室真君子。
都已经把那纤纤玉指伸出来等着的杜雯,这会儿就是这种感受。
但聪明的脑瓜子难免会闪过,为什么他包里会随时带着伤湿止痛膏?
19、我们很纯洁的
杜雯那十根纤细修长又白皙的手指,缠了几根指头的胶带以后,就像偶遇风寒的娘子,额头缠了头巾那么娇柔可怜。
但万长生恰恰是用这个办法定位,让杜雯明确自己削铅笔怎么用力,握笔拉线条的时候,哪根手指用力。
然后完全照着标准的那种魔法棒拿笔的手势,教杜雯感受铅笔在略显粗糙的纸面上划过,从最基础的短线条到长线条,一直练了三个小时!
当然,只过了一小时,万长生就关掉了收费计时。
后面全都是杜雯自己坐在那反反复复的按照万长生要求的重复练习。
超过一小时之后,万长生话语陡然减少,只是把画纸上分成九宫格,每一格有不同的线条样式,他各示范几条,杜雯自己照着填满格子,每一格大概要画四五百条吧。
三小时里面,杜雯画了三张!
极为枯燥乏味的拉线条,但这个姑娘坚持下来了,到后面整个手腕都有点僵直,她不得不用手臂运动来代替,又被万长生无情的用画册砸了手臂。
真是很重的打过来!
他这剩下的两小时,其实一直在翻看示范画册,对他已经没什么必要的示范画册。
杜雯注意到了,所以咬着牙也坚持下来。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格填满,差点抱着胳膊倒下去时候。
万长生开口:“表现不错,给你个奖励,这十分钟的速写,是免费送给你的,让你对这个有点兴趣。”
说着拿了自己的画板和铅笔,就在那张白纸上,用握铅笔写字的手势,迅速不加思索的勾勒线条。
第一根线条很短,更像是括号的一撇,但后面行云流水般的组合上去一根根仿佛带着生命的线条,原来是额头,因为下面第二根、第三根就组成了脸颊,下巴……
自认为很聪明的杜雯,一边艰难的揉着右手手腕,一边凝神观看。
可她手上的动作很快慢慢停滞。
在他这里,不可能有身体比例失调的问题,一切都好像在脑海里面有个激光放样,投射到画纸上毫无偏差。
扎成马尾的丸子头,没有刘海,头顶紧绷马尾蓬松,光光的额头在妩媚中似乎还彰显了智力。
杜雯感觉自己的智力在飞速消失,沉醉。
最后才看见万长生把铅笔在似乎只有寥寥几笔的面部停留,点睛。
画龙点睛,现在已经蜕变成某些舞龙赛舟点睛的仪式,但从古至今,这四个字在中国画里面的含义就是,所有一切的画作都只是铺垫。
唯有最后那笔,人中龙凤、行牙走卒、田园小憩、江山万里,都得在最后一笔点睛,神来之笔似的,让整张原本只是线条组合的画作,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
杜雯这一刻,才注意到这张画上的自己站姿,回眸,应该就是自己第一次走进教室的那个动作,回身对那位肖主任说谢谢的时候。
脸在笑,眼中却似有似无的的嘲讽!
说谢谢的时候,内心其实充满了不屑跟嘲讽。
应该就是针对肖主任那句随便玩玩体验下。
一个充满内心骄傲的灵魂,被轻视时候脸上不动声色的笑着,眼底却在狠狠的抽脸。
竟然被万长生给捕捉到了,隔了十多个小时再呈现出来。
不是玄幻小说的注入什么灵气,就是笔墨痕迹的那么轻巧几笔。
勾勒出似是而非的那张脸蛋……
不完全是杜雯那张有点妖气的瓜子脸,甚至还稍微丰腴一点。
眼角、眉形、点睛的眸子,分拆开就是线条,可组合起来有种活灵活现的气息。
这就是神韵。
这下就能明白为什么万长生对赵磊磊说的要有艺术感,轻而易举的能领会了吧。
他的白描就是源于杜雯,但高于杜雯,甚至更像是他心目中那瞬间感觉到的杜雯。
眼前这位美女不过是临时模特而已。
模特双眼呆滞在那。
万长生却习以为常的收工:“跟着我学这个,不难。”
然后习惯性的拍拍手上没有的灰尘,起身去洗漱睡觉了。
杜雯愣在那呆呆的看着画纸上人儿,仿佛在跟自己的灵魂对话,她甚至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那画上的脸颊,纸而已。
直到厨房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才被惊醒似的跳起来,慌不迭的跳着脚在卫生间门口:“我,我……”
三个小时坐在那不挪窝,万长生也理解,马上端了水盆回房间去洗漱。
重重的关门声表明了他的完全回避。
这让杜雯本来略微觉得要是主卧也有个卫生间就好了,现在放松得很,出来还顺便找了睡衣去洗澡。
借着滚烫的热水思考下自己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促成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
最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个刚认识的男生住在同一套房屋里,竟然毫无担惊受怕,还对着那张挂在门后的白描,发呆了好久。
这大概就是寝室那边卧谈会最热闹的同时,话题中心里外出同居的男女生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与此同时,赵磊磊倒是把那张拼接画的最后打印过程,得意洋洋的用手机展现在酒吧里。
一堆三四五十岁的老家伙看得呵呵呵。
美术学院有个特点,很惜才,因为几乎所有领导都是专业出身,特别清楚那种美术天赋蕴藏在心底的爆发感受,一旦发现好苗子,基本上很难出现打压,都是忙不迭的提携,引以为荣。
因为这个市场是开放的,又不会抢相互的饭碗,反而抱团的人多势众搞个画展也容易得多。
但老曹挤眉弄眼的坐在边角:“今天肖胖子塞了个影视学院的女生过来……兜底都能进表演专业的那种美女,非要学美术,我顺口安排给他挨着坐,听说晚饭时候,就跟这家伙搬出去住了。”
一桌子三四十岁的老家伙都在卧槽!
老童气愤的说不许这人渣考进美院来。
立马被赵磊磊揭发:“我读附中的时候,你已经是青年教师了吧,有一次你跟那谁谁谁来我们班上帮女生修改习作,最后带走干嘛去了?”
众人马上起哄,狗日的连中学生都不放过!
老童只能腆着脸说,这个小兔崽子颇有我当年风范。
大家都鄙视他,人家这是萍水相逢直接搞定,你那是利用职务之便关心下一代,水平有天地之别。
气得老童叫嚣等万长生考进来再收拾他。
一帮老不修的感叹后生可畏,比刚才说到画画的天赋,还要真诚。
万长生不知道耳朵有没有发热,自然是睡得极好。
20、演啥像啥,到底是谁的专业
对于万长生这种习惯了安静优渥的人来说,哪怕他没有养尊处优的心思,身体也很难适应宿舍里面的嘈杂环境。
但是第二天一早,有点吃惊杜雯比他还起得早,在阳台上自顾自的做体操,怪模怪样的动作姑且认为是体操吧,万长生没有多看。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很懂。
等他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出来,杜雯已经素面朝天的咬着橡皮筋正在束头发,点点头一起下楼。
哪怕万长生依旧惜字如金的保持沉默,杜雯的话却有点多。
不过说的都是心得体会,这种苦练的线条不知道隔了一夜会忘记多少。
杜雯有点小兴奋,那种在做自己喜欢事情的兴奋,并不觉得累。
万长生做了二十年都没觉得厌倦,但这会儿说再多也没钱拿,所以只含蓄的点点表示认可。
老神在在的样子,甚至有点耷拉眉毛,一点没有跟校花同居的得意洋洋。
杜雯指手划脚的经过早餐店时候:“吃面?还是豆浆油条?”
万长生都无所谓,他内心还是怀念家里的一切,这些热爱之外的日常事务有人帮他安排,那就是最简单的。
所以他才会觉得在学校食堂吃东西挺好的,当然,如果能一个人安静的吃完走人更好。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处,除了偶尔欢欢会来拖着他玩……
到这里万长生才想起来给欢欢发消息报平安。
没有得到男生的殷勤,杜雯也自在,随手点了两碗面抽筷子,用手机扫码付款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现在都还酸疼,有点呲牙。
低头发短信的万长生听见,摸摸身上,说声等等,起身去隔壁药店买了伤湿止痛膏回来的时候,杜雯已经帮他把麻辣小面翻了好几下:“泥了就不好吃了,赶紧。”
万长生继续低头嗯的挑面,目光都在屏幕上:“我看了下这边有三四个牌子的膏药,这个最好用。”
杜雯发现自己双手撕开膏药袋子都艰难,换个女生可能会用瓶盖都打不开的娇柔之气递过去,她选择用牙。
万长生正好发完消息抬头,咬住筷子接过去扯开,干脆连膏药都揭下来递过去。
杜雯却关注手机上马上闪现的回复:“女朋友?”
万长生笑下:“我妹妹……”
然后又是埋头吃面加专注屏幕。
没看见杜雯脸上鄙夷的玩味表情,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那种。
然后也低头吃面。
这些动作交流,可以说是毫无男女之情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可以说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习以为常。
却被不少早上出来吃早餐的同学看见了。
同居情侣百分百被坐实。
而且昨天杜雯还穿得很时尚很显身材,今天竟然变成家居味浓厚的运动服。
很普通的保暖款式。
虽然不施粉黛的样儿反而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纯净,但结合昨天的形象,很容易有美丽仙女谪落凡尘的感觉。
于是两人一同走进培训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辨认他俩脸上动态有什么变化!
女生有点疲倦,男生精神抖擞,这是最后大家共同的结论!
这份观察的细心程度,要是用到速写课程上面,估计都能像万长生那样画出神韵来了。
现在全都消耗在八卦上!
话题旋涡中的年轻男女旁若无人。
万长生试着按照普通素描的方式,构图、造型、明暗、虚实关系,一步步按部就班的画。
本来准备糊弄考试的想法,在赵磊磊点拨以后,万长生决定把这个有点意思的西洋画体验下,说不定在未来的漫漫生涯中,这是他唯一会在乎体验下西洋画的时刻。
杜雯正好成了个协助自己体验的普通样板。
没有绘画基础的人,怎么快速学习西洋画的技法概念。
所以与其说万长生是在自己体验,不如说是看着杜雯的画面体验,几乎是他画一点,停下等杜雯照着画时还得说几句。
这几乎等于是手把手的做示范了,除了没身体接触。
杜雯也极其认真。
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时不时有人晃悠到旁边看,除了内心感叹有才气就是有杀伤力,还对杜雯的品位觉得离奇。
昨天还那么时髦,今天就降低标准朝着万长生这黑夹袄看齐了。
陆涛也偶尔踱过来看看,但基本上不言语,杜雯那太低端,万长生这理解又太高端,纯属练过降龙十八掌的,反过来从头琢磨下九阴白骨爪有什么特点,他这种教罗汉长拳基本功的还是别掺和了。
而且这都等于是帮他把基础最差、还最容易招眼的美女学生给顺带照顾了,何乐而不为。
其实众目睽睽下的同居男女,压根儿没有半点打情骂俏的撒狗粮行为,只是大多数人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么漂亮的女生,搬出去同居不是那事儿还有啥。
很难冷静的观察。
黄敏就时不时探头看看这边,看万长生那弯腰低头宽阔的肩膀,几乎是一丝不苟的保持和旁边小半肩的距离,有点出神。
中午到餐厅吃饭时候,看见万长生和杜雯相对而坐,就端了餐盘准备自己过去。
却听得食堂门口那边略有嘈杂,几乎所有人转头过去,看见两个充满社会气息的时髦年轻人在门口桀骜的扫视,然后轻松的找到黑色夹袄,立刻往里来。
黄敏脸色都变了,加快脚步,还顺便招呼看见的付仕亮、丁晓鹏:“有麻烦!”
俩男生也变色,表情复杂的转头看万长生,他们应该都是从不和这种社会人打交道,跟万长生之间的关系也说不上值得为他做什么,但还是站起来了。
万长生早上好不容易劝阻了贾欢欢过来探亲,这会儿正在低头看她发过来的长篇大论生活注意要点。
听见杜雯都娇呼一声,才后知后觉的抬头,那俩年轻人已经气势汹汹的走到面前:“小子,居然敢欺负我妹……”
万长生把昂贵的手机揣牛仔裤兜,抖抖肩站起身。
两个染了头发,还刻意露出小臂纹身的年轻人,竟然硬生生的住了口!
实在是万长生那件黑夹袄看着太乡土气息,他吃饭又是弯腰低头的有点佝偻,所以远远的看着就是乡巴佬小虾米的好欺负样。
现在从那餐桌边站起来,就像藏在人从后面的大汉高人一头露出来,超过一米八的个头,在西南地区真的算比较高大了。
阔肩挺胸的看着眼前俩人抱抱拳:“你们是拜哪个码头,跟哪位大哥的,报个名号看有没有渊源,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表情居然是带着跑江湖架势的邪笑,嘴角拉起来那种,手势更翘了三根指头,有点打暗语的感觉。
杜雯惊奇的小张嘴,还赶紧伸手掩住,美眸闪动的先看万长生这站起来的不卑不亢架势,再赶紧看这边的时髦二人组。
她其实有点侧后对着这俩,然后别人居然都没注意到这样的美人儿,而是立刻有点踌躇,嘿嘿嘿的干笑几声,慌乱的学着抱抱拳转身走了!
可能整个餐厅几十号人,都看着以为要发生点什么。
黄敏都要去叫老师或者保安了,却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看见,两个他们眼中的地痞流氓或者社会人,竟然灰溜溜的转身走了。
也许只有旁边的杜雯听清了万长生说什么,更只有她仰面看清这家伙,居然低头做了个极为生动的贼兮兮表情,摸出手机坐下来继续吃饭刷手机。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雯哪里还按捺得住好奇心:“什么?你刚才说什么龙王庙?你还在外面混过?”
仿佛一出极道太子爷隐姓埋名在培训学校的传奇故事正在播出。
万长生摇头。
21、你们真的是想多了
好女爱歪男。
就是长得漂亮、家世蛮好的女生,可能挺容易被那些有点小帅小帅还带点邪气的小混混男生吸引,因为新奇,可能还有点放飞自我的意思。
可惜万长生不是:“虽然我不怕打两下,但总是斯文扫地的事情,跑江湖呢,遇见这种事情最简单的就是扯虎皮拉大旗,故意说些江湖切口装模作样吓唬吓唬他们,一般小流氓自然就跑了。”
杜雯眼睛亮亮:“万一人家不怕,或者真的是什么流氓团伙呢?”
万长生摇头:“首先是我不怕事,其次是为了省事,选择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处理事情,你真当这年头警察局是吃素的,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赔偿我点损失,这多半是你昨天那个发脾气的室友惹来事情。”
杜雯撇嘴,不过还没说就换了表情假装吃饭用鼻音:“你的仰慕者来了!”
万长生抬头看向过来的黄敏和室友,泛起和煦的笑容也用嘴角发音:“是你的仰慕者……”
杜雯没忍住笑:“哈哈,都够不要脸的!嗨,你们好……”
她笑语晏晏的亲切样儿,让过来的三人忽然有点受宠若惊。
付仕亮都赶紧:“喝点什么不?我去拿过来。”
黄敏着急:“刚才那俩看着就不是好人,怎么了,怎么了?”
杜雯饶有兴致的观察女生。
万长生装腔作势的疑惑:“可能觉得我太帅,要把什么妹妹介绍给我?”
杜雯立刻哈哈哈的大笑,还伸手拉讪讪的黄敏坐下:“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被他这副看起来有点清高老实的外表迷惑了,市侩、贪财、内心极度高傲,而且还有点油滑、蔫坏。”
万长生已经在招呼自己的室友了:“让贪财的我去买饮料吧,刚才这种人出现在学校的情况多不多?”
丁晓鹏使劲摇头:“没有!从来没看见过,如果是美院附近的培训班,据说还有些街面上的小流氓骚扰,我们这边是创意园区,外面又是住宅小区,根本没有这种事情。”
万长生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过去买水。
杜雯主动伸手认识:“杜雯,木土杜,雨文雯,看见没,就是他刚才这种表情,装的,他内心其实根本不在意这种小流氓什么,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表情就是会做得比较夸张,很讨打吧?”
俩男生可能都在想今天要不要洗手了,付仕亮有点结巴,丁晓鹏主要负责脸红。
黄敏由衷的赞叹:“你好懂他……”
杜雯噗嗤:“首先学表演什么的课程要揣摩角色,其次他比我们大两三岁,就像我们看小孩子那种态度,别太把他当回事,就是可能比我们多些社会阅历。”
黄敏还是坚定:“我觉得他很有才华,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家!”
俩男生没忍住回头看看那捧着五瓶水过来的家伙,哪里看得出来了。
杜雯凑近些偷偷询问:“喜欢他?”
黄敏吃惊同居女生居然会问这个:“你……”
杜雯再压低些声音:“喜欢这种男生会吃苦头的,信我这句话。”
万长生已经挨个儿按照昨天的果汁、苏打水、可乐分发过来,坐下低头吃自己东西时候反击:“杜雯其实内心才是很高傲,看其他人都跟看傻子似的,但下定决心要在两个月内从零基础突破到能够考出专业成绩,这点毅力很让人佩服,你们看看她手腕上的膏药。”
杜雯愣了下,翻手看看自己手上的膏药,做个鬼脸继续吃饭,不再逗这几个萍水相逢的同学。
黄敏眼神复杂的再看看这相互高傲的年轻男女,万长生已经在跟两位室友讨论素描明暗虚实关系的细节心得。
两位男生也有点服气,前天他还连勾线都是铁丝框,现在不光是嘴上能说,手上也能画啊,然后又疑惑万长生身上哪里有半点高傲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一直都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温和性子,撇开跟校花同居这事儿,真是个好相处的人。
就连那身看着很土气的黑夹袄,其实坐近点都能闻到股香气,不是香水那种香,更接近檀香或者别的什么,一点都不是油腻肮脏的感觉。
怪不得杜雯会随时找他请教画画。
偷看观察这对儿“情侣”的补习生们,晚上卧谈时候,难免又会讨论是不是因为有才,美女就会这样放下身段主动追求。
甚至还会相互鼓励,加油学习,我们也有这天的!
感觉求学之路又充满了激情和希望!
如果陆涛听了这种卧谈会,说不定会传授自己的亲身体验,你们真的是想多了。
起码三天后万长生开始接触色彩课程的时候,杜仙女已经能勉强画出明暗素描了,虽然还显得很幼稚,但明暗关系有了。
对于毫无基础的美术生来说,很多人要花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断断续续周末培训班时间,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最关键是,她和万长生都学会了那种用很多笔划,慢慢勾出外形的凑凑笔。
这个名儿是杜雯取的。
几乎现在所有的美术考生,都做不到万成生那种一UU小说去,金钩铁描般的精准,他们所有受到的培训教育都是一点点凑出来,不着急。
一个圆可以用无数笔一点点凑圆,任何物体都是先画个大概,一点点修正,甚至一堆物体都可以先画个三角形来概括,再一点点修正精确。
这就像拿着一块石头一点点凿出来修成个什么物体一样。
最终的效果和万长生那种十多年功底,一笔画出来的形状,一样精确。
毕竟在传统国画里面,没有橡皮擦这种东西,而西洋画里面橡皮擦的功能不亚于笔尖,有些学生甚至还用馒头屑、面包片来代替橡皮擦,擦出那种朦朦胧胧的虚实对比来。
这几天万长生就借着帮杜雯从头铺基础,其实也是把自己静下心来走了遍回头路。
刚到培训班的24小时,万长生是在拼命追赶,不惜采用旁门左道的嫁接方式生搬硬套。
他的打印绘制方式,不过是按照命题作文一般,强行用自己深厚的白描功底拼凑出一张看得过去的结果。
也就是为了应付下考试。
总体还是他那种糊弄考试的思路。
不知道是赵磊磊那种天阶高手的洒脱风范,还是杜雯这样一根筋的想碰撞奇迹。
总之有什么触动了下万长生,来都来了,既然赵磊磊都说外国人很傻,什么都非要讲究个方法论,非要大虚实套小虚实的这样套下去,那自己就领会下,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跟老祖宗东西结合起来有意思的东西。
有点意思。
也许就是这个让万长生决定停下来走走回头路。
再往前探索什么石膏头像、真人头像,他并不着急,到一月份的美术学院考试,还有三个月时间呢。
万长生知道自己早早回家去,母亲还是会有点失望的,那就给自己随便找点事情做吧。
没准儿帮杜雯,也是这种心态。
但现实分分钟打脸。
万长生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对唯一还剩下的那门色彩课程,有点一败涂地的感觉!
准确的说,甚至还不如杜雯!
22、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课程就是每周七天,一周色彩,一周素描,一周速写,三门课轮流持续上,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每个月学费食宿费都过万的价码下,就别谈什么周末休息了。
反正早上八点上课,下午五点下课,中间只休息一个小时,自己看着办吧。
总之下课以后,补习生们基本都会坚持不懈的自己练习另外两门课,上课只是为了得到老师指点,大多数练习都在课外,老师观察几天不见你的路子对不对,需不需要调整。
这其实已经是有点大学教学的模式了。
万长生不是搬出来住了么,恰恰就没有参与宿舍里面这种自习式的练习,每天晚上他都基本上和杜雯一起在钻研素描。
可能脑海里面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带色的光影没什么大不了,看我素描不就一张一个变化么?
他内心确实是像杜雯说的那样,有点高傲。
提前一天,同样高傲的杜雯就哼着小曲儿把颜料准备好了,还帮万长生准备。
三四天相处下来,杜雯的感受恐怕就是如沐春风的舒畅。
万长生没有任何逾越男女之间的举动,甚至连废话都没有,每天大概也就一小时左右的计时教学,其他都是辅导画,课堂上那么多指导也没算钱。
除此之外,虽然不怎么做家务,但两人显然都产生不了多少垃圾,除了绘画时间,万长生基本上都待在自己房里,翻看几本从付仕亮、丁晓鹏那借来的高中课本,看能不能先回忆起部分高考水准。
不然就刻章玩儿,从不看电视,不上网玩乐,连电话都很少打。
杜雯又有点疯狂投入画画的劲头,两人回公寓路上随便吃点,到了屋就辅导加埋头反复练习画。
事实证明她拉了万长生合租,对她的专业学习太有帮助了,这是全方位陪练啊。
万长生是什么眼光,他自己虽然还在对这种西洋技法融会贯通,但眼光摆在那的,赵磊磊给他点通了虚实关系以后,随口指点杜雯都是一针见血。
而且几乎是量身打造的平面临摹,根本不要杜雯去照着静物画实物,就是对着各种示范画册临摹。
所以全班包括陆涛都能看出来杜雯的水平是在突飞猛进,没有万长生那种一张一个台阶的怪物提升,也是一天当别人一周甚至一个月的变化。
画画这东西说到底,是手上的技艺和脑子里面的理解两方面结合。
绝大部分学生最难的就是理解,因为好老师都很忙,很难单独给谁针对性的分析,每个人遇见的理解瓶颈又不太一样,光看那些辅导教材就能悟通的人很少。
很多只能靠自己琢磨。
恰恰这就是万长生帮杜雯全部解决了的部分,她只需要按照每天不同的要求练手就行。
所以相处还不错,杜雯真不是小肚鸡肠的那种女生,挤牙膏似的给自己颜料盒格子嘟嘟嘟挤满:“哎呀呀,多出来了,喷出来了,堵不住了,快点,快点,你的来接住,接住!”
捧着色彩示范画册的万长生,正在皱眉,赶紧抓了自己的颜料盒子递过去。
于是就顺手帮万长生也挤了。
几乎所有人对画家的印象,恐怕就是手里拿着个调色盘,手指可以穿过那个洞这样,担在手臂摆出架势画画。
最好还戴个贝雷帽,就显得很有范儿了。
其实画画的大多不这样煞笔,首先那盘子不够装,其次有点傻。
考生们的颜料通常有二十来种赤橙黄绿什么的,有些消耗量极大,一天能用半牙膏管那么多,有些十天半月都用不了一指头,总不能敞开在板子上用一天就全都废掉吧。
所以通常都是弄个那种整整齐齐分成二十来个格子的颜料盒,把颜料分别挤在里面,满满的,杜雯形容就像女生的胭脂、粉饼盒,看着就欢喜。
她只要一挤颜料就快乐得很,但原因不详。
补习生们考试用的颜料类型理论上不限制,但百分之九十九都会用水粉色,也就是俗称的宣传色。
因为最常见的三种颜料中,水彩颜料画出来太稀太薄,对技巧要求很高,画上去不多会儿就固色,水痕印记更是考验功夫。
油画颜料则太厚,考试那么点时间,油料很难干,万一几百几千张考试画叠在一起被弄花咋办?
所以不薄不厚的水粉颜料居中,既有水彩的轻灵鲜艳,又有油画的厚重层层叠叠,一层层敷上去二三十分钟也就干了,画错了,再敷一层也不打紧。
当然,从事绘画的大师大多会走上油画这条路,少数去画水彩,极少有以水粉成为大家的,这就是个中间什么优点都有,什么缺点也比较明显的画种,基本是启蒙阶段的练习过渡。
于是万长生也就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儿,更没用过。
杜雯自从学了绘画,好像是真的挺快乐,提前去观摩了隔壁人家的颜料盒是怎么样,连每个格子放什么颜色,她都去总结考察了番。
以她的姿色,无论男女都会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端走人家的颜料盒估计都没问题。
心满意足的把每个格子挤满,就好像拥有了一盒崭新的超大粉饼胭脂,再学着别人那样用湿润的毛巾摊开蒙住所有格子,最后盖上塑料大盖,这样颜料就得到了水分保湿,再打开就不是牙膏螺旋状,而是美丽的一格格色彩斑斓的胶质。
等到上课时候拿出来,还给万长生表达自己的快乐:“简直像带了便当到教室里面的感觉!”
万长生表情复杂的看着她这种快乐,内心有点疑惑,有吗?
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挤出来的时候明明像大便!
然后漫不经心的铺上白纸,看女老师摆上那几个水果土罐在一张有褶皱的布上,这就是个标准的静物组合了。
万长生也看过色彩示范画册的,现在更抬眼看看其他所有人的步骤。
感觉是随便找点单色,在白纸上勾勒出大概的外形,然后再把各种颜色敷上去。
好像很简单嘛。
万长生学着人家摸了支最小号的细长画笔,跟筷子差不多,看看人家勾线不是蓝色就是褐色,他想都没想,肯定是蘸点黑色啊!
刚落到纸上,就听见女老师惊呼:“错了!换张纸重来!不许用黑色……”
对的,几乎所有初学水粉的新手,都会被告诫一条准则,所有无论多少种水粉颜料颜色,黑色就是摆在商店卖,但永远都不要买来去用的。
因为这种颜色属于禁用。
终极禁忌的那种。
23、不是色彩是哲理
对于脑海里面全都是知白守黑这样根深蒂固概念的万长生来说,这简直就是颠覆!
万长生不是在自家那个地级市给培训老师说过么,世间万事万物都可以用黑白来体现。
知白守黑这四个字基本就可以作为国画最装逼的四字真言,就像印从书出这四个字是印章篆刻的真言一样。
明明知道什么是光明,却能守住灰暗的现实生活,这是老子的《道德经》里阐述的哲理。
就像那个著名的负阴抱阳太极八卦双鱼图,世间万物都蕴涵着阴阳两种相反又相成之气,不能偏执取舍的认为除了黑,就是白。
而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黑白是骨架,彩色只是如皮囊般的表象。
在中国意境的绘画里面,黑白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特别是黑色,毕竟大多数绘画都是在白纸上,可以说对于万长生来说,绘画主要就是黑色。
谁曾想,这里居然不准用!
为什么呢?
万长生肯定不懂就问。
这位身材高挑,穿着也高挑的女老师很和气,也不废话的直接用黑色在画纸上涂了一片巴掌大的颜色,然后换支笔,娴熟的在颜料盒里面随便挑几样颜色,跟打蛋器似的快速在颜料盒盖子上调和,变成像下了毒药的黑灰色,再涂抹到刚才的黑色旁边,仅仅就这么点时间,刚才的黑色基本已经干了:“感受下?这种黑叫做煤黑,煤炭一样的黑色,水粉色一旦用了黑色,干了以后会有这种很极端的死板黑,没有灵气,你再看看这个……”
又是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后来涂抹的调和黑色也干了,姓范的女老师还在做示范:“刚才我调的时候多加点蓝色、绿色,这片黑灰色就偏冷,现在多加点红色、黄色,这色调就偏暖,懂了吗,色彩绘画,起码在考试阶段的这种水粉颜料绘画中,用了纯黑色,这一块颜色就会变得非常死板,其他颜料压都压不住,整张画就毁了,所以我们所有的深色,哪怕你觉得是黑色,也要用其他颜色调出来,有生命的黑色,有自己属性的黑色,懂了吗?”
万长生表示自己在艰难的理解,那就让自己再理解下。
姑且先按照学素描时候的态度,先用自己高超的功底压住看行不行,不许用黑色,那就不用吧。
色彩不是自己看见挤出来这些颜色,直接敷到画上就行,得两种以上色彩相互调调,或者加点白色变浅,加点……什么复合调配的黑灰色变深,这些道理万长生都懂,观音庙墙上那些神仙画,有些颜色也是这么画出来的。
可真正开始画这种西洋色彩,万长生也许就是那种走岔路很难回来的具体表现。
他调色很艰难!
他看不到物体上面的颜色……
譬如一个梨子,是黄色的,国画里面就多半是涂上黄色,哪怕在工笔重彩里面,也不过是加一点点黑,涂在暗处即可。
中国画是想象的色彩,有个黄色这意思意思就够了。
但西洋画色彩要求精确到所有立体面,要富有色彩表现力的感觉!
譬如那些发黑发暗的梨子阴暗部分,要体现出偏黄、或者偏红又或者偏青绿的色彩感来,一张优秀的色彩考题作业,必须充斥着对色彩的敏锐感受!
要么生涩晦暗,要么明快清亮,这都能体现出这张作品的基调跟情绪。
在素描单色中充满神韵的万长生,在色彩表现的时候,呆若木鸡!
范老师估计知道万长生是零基础,忍不住指指他旁边:“你俩一块儿来的,你可以学学她……”
高傲的万长生转头,看见杜雯正在兴高采烈的把颜料朝着画纸上面敷,这都画的什么呀,罐子歪七扭八,苹果干瘪瘪的,梨子画得像个香蕉,乱七八糟的尽是大块大块的颜料,有个柿子,她可能一共就用三五笔粗糙的色块表达了!
范老师笑:“这位女同学的色感很好,对色彩的感觉很敏锐,你看看这柿子的红色,从亮面蕴含了阳光的生命力,到暗面的反光受到背景布影响偏蓝,她都体现出来了,至于形体不过是个需要练习的小问题,重要的是这种色彩丰富的感觉!”
可以说,这几天下来,万长生已经在杜雯面前保持了非常居高临下的心态。
谁能想到竟然在瞬息间就能一败涂地?
杜雯还探头看了看万长生那艰难的画面,很奇怪:“很好玩,很简单啊,就像我给洋娃娃化妆一样!你怎么不画……”
边说还边给万长生显摆:“你看这个大刷子前面是平的,我喜欢这边蘸点黄色,这边蘸点蓝色,最后一起蘸上咖啡色画上去,中间隐隐就有点绿色,哈哈哈,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这生活就丰富多彩了吧?”
周围一片学生都笑得前俯后仰,连范老师都笑:“好了好了,别说笑话,我是鼓励你,你色感好,但是造型能力还差得远,来,换张纸,现在从造型开始就严谨点,这个同学你先练习对色彩的感觉……别着急。”
不说最后这句,万长生还感觉好受点。
本来不着急,现在都有点着急了。
颜料盒里面的颜色,不能直接用画笔抹上去对吧。
可万长生无论怎么调出来的颜色,老师都会评价,脏。
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色盲了。
范老师还专门打开手机,调出一套色盲测试卡,就是那种彩色碎玻璃似的拼凑图案。
万长生不说百分之百能完全认识,但起码大部分都能辨别。
女老师也有点纳闷:“你这对颜色的确不够敏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毫无色彩感知的地步啊,老曹说你以前是画国画的?”
万长生只能说:“颜料都是自己做的,和这个完全不同,总之这门课我是完全的零基础。”
同样零基础的杜雯则大呼过瘾,哪怕老师评价她这个成绩还差得很,画得就像几岁儿童,但画面上的色块确实充满了感情。
开心得脸上都沾了颜色,也毫不在乎。
一边挥洒自如,一边给万长生分析:“我想……我可能就是从教室外面过,看见他们画色彩,才觉得我心里就好像有数不尽的色彩在跳跃,所以才来学画画的,画画不就应该是五彩缤纷么,我的人生也要五彩斑斓,绝对不能只是以色侍人……此色不是彼色也,哈哈哈!”
万长生只觉得自己脸上被打得啪啪的,所有之前在杜雯面前的气定神闲,现在都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装逼。
连黄敏凑过来看看,都有点吃惊万长生对色彩的感受怎么会如此匮乏。
天晓得万长生绘制那些观音庙里面壁画的时候,哪里需要色彩感受?
青面獠牙的是妖怪、慈悲为怀的是菩萨,要么是画得如年画那样鲜艳无比,就是颜料盒里面的颜色是什么涂什么,要么是固定程式化的标配,菩萨一定是金光闪闪或者肉面大耳,妖怪一定是黑的绿的蓝的这些平日里不常见的颜色。
万长生的脑海里面早就固化了颜色分别暗示什么,他对色彩的感受和杜雯那种纯天然的童真,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整天的色彩课下来,万长生哪怕知道自己未来的绘画世界不需要这种色彩感受,可是他还是被这种面对考试挫败的心情打得有些难受。
特别是身边还有杜雯这样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家伙:“来!五百块,买一送一,我对你够义气吧,跟我学这个,不难!”
听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万长生要被她臊死了!
24、天生我来必有赋
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万长生就没把杜雯当成需要追求或者捧在手心里的美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起码也得是君子发情以后,才会去逑。
万长生根本没这个思路,老婆在身边长大这么些年,他都从来没觉得心动神摇。
看见杜雯,最多也就是觉得眼神还有点意思。
这长相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是看她眼里有点执着和跟外貌不同的内涵,还有都心照不宣的聪明人感受。
才不会帮忙呢。
妖里妖气的。
不过都没现在烦人。
一整天上课都跟磕了药似的,浑身扭扭着画画,不停的找万长生打岔,给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全然不顾万长生的沮丧。
下课以后回公寓,走得更是好像在跳舞,摇曳生姿的那种,双手还端起来扭,好像不这样就无法宣泄她对色彩的那种敏锐感受。
自己乐也就罢了,还在万长生耳边呱噪:“没事的,我都觉得这个很简单,你可能只是以前的习惯很难改变,扭转过来就好了,这下我俩扯平了,你教我素描,我教你色彩,哈哈哈,天造地设!”
万长生在电梯里默默的对她竖起三根手指,意思是要考三门课,自己好歹已经解决了两门,是二比一,不是扯平。
杜雯却按照自己的理解:“ok?对嘛,我就说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我都心平气和认真跟你学习的。”
万长生要悲愤而死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心态没转过来。
从来没画过画的杜雯,找画了十多年的自己学画画,不是理所当然的应该谦虚么?
反过来画了十多年的自己,居然还要找第一天画色彩的家伙学画,这不是讽刺吗?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这时候终于证明杜雯说万长生是内心有多高傲了。
他都这么烦了,杜雯还摆谱:“该你扫地了,哈哈,上周学素描的时候都是我扫地,谁当学生就扫地,这个规矩真公平!”
万长生烦躁得开门就回屋,还把门关上。
杜雯一点没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那些什么温柔贤淑之类的根本不沾边:“兄!咋了,一点不顺心就摆脸子啦?这世上技不如人的时候多了去,姐姐我长成这样,也知道我混影视圈很可能就是别人的一盘菜,所以我才要遵循心底的呼唤,来学我真正渴望的东西,这点挫折你都经受不起?枉自你那仰慕者还把你当成什么似的……”
万长生说到底还是个在观音庙要什么有什么,一路顺风顺水的庙几代。
从小到大一直被整个观音庙四大家捧得跟什么似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
哪怕二十岁成年了,他也一直都待在庙里,其实没经历过风雨啊。
恼得扑到床上,抓了被子使劲盖住头。
可都堵不住那个杜妖精的魔音贯耳:“不就是向我虚心讨教点色彩感受吗,又没有要你倒茶认错,你本质还是好的,就是太傲了,其实我觉得现在受点挫折挺好,来,给我点个外卖,师父要吃肠粉,用你的手机点,我昨天还请你吃了牛肉面的……”
万长生懒得理她!
杜雯得寸进尺,居然敢敲门了:“差不多行了啊,你还来劲了,信不信我进来了!”
万长生赶紧跳起来把球形门锁反锁上,又跳回床上趴着。
咔咔的拧了几下,万长生正有点窃喜。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竟然听见那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杜雯得意洋洋:“哈哈哈,你没发现从来的那天起,所有门锁上的钥匙都被我收起来了么,小样儿,跟我斗!”
说完就把门推开,声音立刻变得更加妖艳:“哎哟哟,万长生你可真爷们儿,还赌气趴床上躲被子里面,真出息,来,拍个照……”
听见手机快门的声音,万长生真是腾的下跳起来:“你够……”
杜雯一脸无辜的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在看淘气的孩子。
更主要是这笑容真的好看,没有讽刺,没有讥笑,就是眉开眼笑的看着跳起来的万长生。
只要是男人,就不太可能对着这样一张脸怒火万丈吧,更不可能动粗打人。
万长生也没欺负女人的习惯,他也没发现自己的各种情绪化为乌有,只能好言相劝:“我真的有点郁闷,你好歹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消化下,好不好?”
杜雯摇头,后面的马尾就跟着俏皮的抖抖:“不好,时间很紧了,同志,我们要抓紧争分夺秒的时间,不要让自己沉迷在这些无谓的情绪中!”
万长生站在那。
杜雯寸步不让的继续靠在门边,那双曾经充满沉郁安静的大眼睛,这会儿只有笑意,明媚的笑意。
能够把菩萨眼睛都画出神韵来的万长生,读得出那眼里的鼓励。
就像他曾经给予杜雯的那些鼓励一样。
对峙了十来秒吧。
万长生发现自己心里烟消云散似的没什么疙瘩了,只剩点不好意思:“见笑了,确实是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特别是在画画这件事上,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的。”
杜雯依旧那么靠着:“我从幼儿园就一直被捧着,人人都说好看漂亮,唱歌跳舞绝对我是排在最前面的,可等到小学,我就发现我这嗓子的确唱不出百灵鸟的味道……”
是,她的嗓音就是有点低沉,还带点鼻音,绝对不是那种带磁性的低沉,如果非要形容,反而有点撒娇的媚气,感觉故意在卖萌似的。
所以平时杜雯说话就喜欢尽量爷们儿点,特别是和万长生熟了以后,说话就是哥们儿的口吻,只要跟她这脸同时感知,就觉得很出戏!
万长生这下只能感谢了:“谢谢,那……我请你吃饭,晚上好好教我色彩?”
杜雯没让开:“还没说完呢,小学唱歌,我一直都是滥竽充数的跟着哦哦哦,但那会儿我还是觉得我起码跳舞好,各种傲气的排舞,指挥别人,到了中学都养成习惯了,结果有个平时很不起眼的女生,听我指挥了两三年,初中毕业汇演的时候,终于报了个独舞,芭蕾,人家专业练了十年!初中毕业进团了,可这两三年里面都是听我个业余外行瞎比比,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万长生认真的想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杜雯绽开个能让冰雪融化的笑意:“天赋,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好比我曾经以为我的天赋就是长得漂亮,但今天我才真正确定,我的天赋应该是对色彩的感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吗?”
万长生这下能完全理解杜雯的开心来自哪里了:“这确实值得庆贺,我请你吃饭……你不把这么高兴的事情和父母分享下吗?”
杜雯的表情跟枇杷叶似的,一翻就冷了:“没,他们不关心这些,忙得很,走吧,就为你提起我不想提的事情,我要吃好点,你付得起钱吧?”
万长生抱歉又感激,当然是心甘情愿:“没问题。”
小姑娘,你怕是不知道庙守多赚钱!
25、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江州的特点就是遍地美食。
住宅小区外面成片的各色餐馆,只是档次肯定不会有装模作样的西餐厅,都是很接地气那种。
选了家江湖菜,杜雯故意朝着贵的点了几样,万长生果然熟视无睹。
认识快一周的时间,除了中午在食堂,早晚两人大多都在这小区外面的餐馆解决,每次aa平分,万长生从来不在乎价格,但店家别想算错占便宜。
这会儿他脸上也没了白天的那种焦躁郁闷,应该是被杜雯彻底的扒下脸皮,心态反而轻松下来。
摸摸手机,最后却没打开,静静的那么坐着有点发呆,并没受到对面好看女生的影响。
杜雯也没玩手机,观察下万长生有点放空的眼神,她也坐在那不动,只是习惯性的有个用手背托着脸颊的动作,带点西子捧心的娇柔。
好菜就上得有点慢,再说这会儿也是用餐高峰,周围划拳喧闹的声音不小,经过偷瞟美女顺带看眼对面木讷男生的目光也挺多。
可这边桌前的两人间,沉默却不觉得尴尬。
自顾自的神游。
直到有人暴喝一声满堂红的酒令,好像惊醒了万长生,换他茫然的看看对面女生,捻捻手指,从夹袄口袋里面摸出那支刻刀,就像个老烟民喜欢把香烟拿在手里把玩一样,轻轻在指尖翻动。
杜雯终于开口:“经常看你拿着玩,什么东西?”
万长生顿一下,把这金属条递过去:“刻刀,篆刻印章的刻刀,以前没用过这么高级的东西,确实好用。”
一掌长度,好像是六棱的金属条稍微有点螺旋扭曲,通体黑色却好像是铸造锻打留下很多磨亮的小坑,只有两头按照不同的宽度磨出雪亮的刀刃,中间再缠上精细的麻绳方便握持。
看似粗糙的工业制品,其实充满金属和柔绳对比的美感,像个工艺品却带着刃口寒光,体现出应有的实际用途。
杜雯在自己的胶布条手指上这么摆弄下:“你会刻印章?这也算是美术么?”
万长生其实自己也不懂:“应该算吧,以前字画不分家,书法跟绘画是相辅相成的,画完画要题字,还要盖章,在我看来都是美术,这美术学院外既然有卖这个的,那就是一起的。”
杜雯正要说什么,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挺大的一个白铁金属盘子,很浅却几乎占满了桌子,里面分扇形排满了香辣鸡丁、麻辣兔、火爆鳝段、辣子田螺、蒜蓉小龙虾、干煸小黄鳝,满满当当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其实就薄薄的一层,分量对两个人来说不算很浪费。
万长生已经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对干煸小黄鳝下手。
杜雯看见那黑乎乎的盘旋状物体有点怵:“什么啊?”
恶心点形容,就像小孩子的大便盘起来,还黑黢黢的干瘦。
万长生熟悉:“最难得的就是这个,几寸长的小黄鳝活着煎炸,就会自然而然的盘起来,叫做盘龙,撕开里面这条肠是不要的,味道……嗯,还行。”
杜雯把看他脸上又是习以为常的嫌弃,递回刻刀:“怎么?”
万长生确实是被养叼了嘴:“这是水产市场养殖的小黄鳝,和我在家吃的田地里土黄鳝天壤之别,嗯,这个火爆鳝段你也少吃点,我看也多半是养殖的,很可能用了药物来催肥,对身体不太好,特别是女孩子。”
杜雯对那种盘起来的黑色小物体还是有点接受不能,也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拆小龙虾,动作肯定没她拿画笔娴熟,还询问哪些部位能吃。
一看就不熟悉这种街头菜式。
万长生看眼她那翘着兰花指的小姐手艺,把刻刀装进一只一次性手套里,只戳破点刃口,轻巧而锋利的这么一划一拨就剔出虾尾上的肉,拨到对面,又对付下一只……
杜雯看见那刻刀翻飞着跟炫技一样,唰唰唰的把一只只虾肉剔出来堆在边上。
本来就一二十只,万长生一口气就弄完,再面无表情的指指辣子田螺,意思是你吃不?
杜雯醒过神的抓了一只:“这个我会吸!哈哈……啊呸呸呸!”
肯定是吸力过大,吸到了不该吸的东西,刚才还撅着红润的唇瓣,现在忙不迭的吐出点粉红舌头,使劲摆动,好像这样就能把田螺肉里面的脏东西散发掉一样。
别提多可爱了。
万长生瞥了眼,估计觉得算非礼勿视,把桌上的茶水壶推过去,摇摇头继续开始剔田螺。
看似坚硬的田螺壳在合金刻刀面前就是齑粉,轻而易举的剔出来花生米大的田螺肉,斩断后面的脏东西,拨到汤汁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下刀、剔开、拨的时候甚至还有翻面方便浸泡。
杜雯本来都端着茶水杯,又有点看得出神,喃喃的:“你……可以去直播剔这个,完全可以算表演。”
万长生习惯性的傲气还在:“雕虫小技吧。”
杜雯就笑了,缓慢拉出笑意时,还有抬眸的小动作,竟然有一丝傲娇和颓败的迷人感:“经常给女生施展这种雕虫小技?”
万长生根本就没抬头看,快速把最后几颗田螺收拾了,看看麻辣兔和香辣鸡丁用不上刻刀,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扯张纸巾擦拭刃口:“我妈最喜欢指使我拿手艺给她做这种事情,还有我妹妹也喜欢。”
收起刀,自己也就不用手套了,拿筷子收拾,又回头看看柜台摆放的白酒,最后还是忍住,肯定是嫌弃没好酒。
杜雯也学他拿筷子品尝,居然说:“这本来像嗑瓜子,你把嗑这个乐趣完全给剥夺了。”
万长生对女生刁钻的思路有了新认识,做个哦的表情,意思是下回再没这种事。
杜雯明显注意力不在吃的上:“你……好像看你经常跟妈妈打电话,你父亲呢,做什么的?”
万长生没表情:“我十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
表情笃定淡然的杜雯终于波动:“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
万长生一直都没抬头看:“没事儿,抓紧时间吃吧,趁热才有味道,这口味特色还是不错的,除了东西稍微差点,待会儿还要找你请教色彩课程呢。”
杜雯挑眉撇撇嘴,感觉被堵住了似的,可能真是很少遇见她想聊天,还不怎么乐意说话的家伙吧。
不习惯。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小情绪,让她回了公寓有点皱眉:“这光线不行,没法说色彩。”
每天晚上都会挑灯夜战的万长生略显不解:“很明亮啊……”
杜雯倒也不是无中生有,随手打开自己的颜料盒,随手挑点黄色抹到白色盖子上:“你没觉得这颜色受到了灯光干扰么,看不准的。”
对于长期不重视色彩,更不讲究灯光照明,经常黑灯瞎火随便点个灯就在庙里画壁画的万长生来说,完全莫名其妙:“有吗?”
还认真的凑近观察。
看了他的衰样,杜雯心情舒畅,带着优越感用长筷子似的笔尾把他拨远点:“感觉!远点看看感觉,你不觉得这种日光灯下,这黄色受到影响偏蓝偏绿吗?”
天地良心,在万长生眼里,这坨黄色就还是黄色。
杜雯还为了证明,捧着白色盖子到卫生间,打开炙热的取暖浴霸:“你看这灯够亮吧,但是呈现的就是偏红偏黄的颜色,让这黄色都有点金黄了!”
这么极端的环境影响色,让万长生终于感觉到差别,但有点头疼:“这也太……复杂……”
但他好歹明白,就像自己对形体很敏锐,那么就有人对色彩很敏感,叹口气:“我真的看不出来,我……要不我回头还是找曹老师看能不能帮我介绍那位赵教授,请他给我再补补基础课,我觉得我还能抢救,只是有些弯没转过来。”
杜雯有种要被抢饭碗的紧迫感,连忙收起些显摆:“啊,不用不用,你用心教了我,我也会用心教你,让我好好想一下,明天早上一早我们趁着天光上一个小时的早课,怎么样?”
万长生迟疑的点点头,确实不差这一两天,他也需要平复心态面对现实。
这点还真要感谢杜雯,所以点头说好:“那我现在还是给你讲半小时的白描……”
杜雯看了他认真恢复授课者态度的样子,又开始抱怨:“天天这么拉线条,有什么用?”
万长生苦口婆心:“你没有画速写的基础,要达到他们的水平都很难,更别说学我这种功底,但现在的好处是我可以教你用最简单的白描笔法画速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要先把单根勾勒的线条拉熟练了,最后组合到人物上就水到渠成,不要急,就按照我示范的这几种线条,反复拉半小时……”
肯定是因为别人要思考怎么指导自己,万长生就各不相欠的也耐心不少。
杜雯明显有这种感觉。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还有点好气又好笑。
可是该怎么教导这个没有色感的家伙画色彩呢。
其实自己也才第一天画色彩的杜雯,居然想得有点失眠!
26、不日久,也生情
早上万长生见面就有些吃惊:“你没睡好?”
杜雯打个呵欠,很慵懒的眯着眼:“阳台,到阳台上面去,我给你讲解这个色彩的问题,把这个拿上。”
万长生有点纳闷的接过面台镜,猜测是要用镜子增加反光,提高清晨还不够亮的天色么?
感觉这姑娘还是挺聪明的:“我帮你拿颜料?”
杜雯居然说:“不用,先坐到阳台等我,马上……”
睡衣外面裹着防寒运动服的姑娘,到洗手间随便抹了把脸,回去用个化妆发圈把所有头发都箍到脑门耳后,端着自己那盘化妆品出来了!
万长生很吃惊:“这……”
杜雯胸有成竹:“我跟你解释下,我对色彩的感觉,应该全都是从我化妆来的,现在我的脸,就等于是一张白纸,对吧?端高点……”
万长生捧着那个台镜,就像捧着遗像框似的,动作都呆滞了,贾欢欢还没到化妆的年纪,孙二娘平时化妆都是鬼画桃符,再说寡妇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么,更何况万家大媳妇,可是好多人盯着的,万长生对这门手艺并不是很清楚。
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能跟色彩搭上边呢。
杜雯对着镜子,也能娴熟的正反颠倒,和万长生篆刻时候的熟练如出一辙,快速的拿化妆棉先清理下面部水渍:“你注意看鼻子,其实我的鼻梁并不高,但是如果我把两侧的粉底稍微上重点颜色,再给鼻梁上刷点这个高光,是不是就显得很立体了?”
中国画里面,哪怕工笔重彩,都没有这种邪术!
万长生叹为观止:“对……”
杜雯有多负责呢:“没看清?我擦了再来一次……”
万长生赶紧:“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这个意思就行了,立体感是这么表达的,嗯!”
还特别重重的点头表示不用在脸上又擦又抹。
天啊,那是脸皮,不是画纸!
杜雯想了一夜的步骤:“这是明暗,然后色彩你看我的脸,我并不是很白的那种皮肤,发现没,我不是白里透红的那种天然好皮肤……”
天哪,要让万长生在这张脸蛋上分辨白里透红,那得多近,聚焦得都能看清细腻毛孔了,甚至脸颊上淡淡的茸毛都能被晨曦映衬出来。
其实这会儿的天光……万长生终于发现有点金色了!
轻轻的染在这吹弹可破的脸蛋上。
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
应该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感觉的。
杜雯不停的在镜子和万长生的眼瞳里面跳跃自己目光:“看什么呢?认真点!”
认真还不是要盯着她的脸,万长生终于明白,为什么杜雯的画笔用得那么娴熟了,真是在化妆笔上沉浸了好多年的功底,而且一只手上夹了三支笔!
国画工笔,也不过是要求十字交叉两支笔吧,这姑娘还高阶进化了!
先抹一点点腮红在脸上,然后迅速用另外一支排笔在脸颊刷开,接着翻腕用球形笔头晕开,自然的白里透红,是那种害羞得沁出来淡淡粉色!
万长生还惊诧的发现,杜雯的无名指上还反戴了个粉扑,这样能在化妆笔动作时候,垫住手指不接触脸颊!
这时候万长生已经觉得自己像她请教不冤,不管能不能教会自己,起码人家是在这上面练了多少年,有这个资格了。
杜雯的化妆教学应该都是她针对自己总结出来的:“看见这点腮红了吧,脸上肯定不会出现绿色、蓝色这些,但眉毛呢,是不是可以稍微动点这种手脚,我很讨厌那种纹眉或者画得很死板的眉毛,自然眉才是最能体现气质的,可立体感要怎么体现呢,那就是在黑色的眉毛中,稍微加入点蓝绿色的衬托……”
万长生又学习了,乖乖的捧着台镜,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脸蛋,还真是眉头上有那么一点点瑕疵的自然柳叶眉,被这种别出心裁的画眉方式改变,有了不少神采。
等到进入最为重要的眼妆时候,万长生只能叹服:“厉害!”
杜雯竭力控制住得意的眼神,因为实在是精细,为了让万长生搞懂这种色彩对比变化的最现实版本,本来她这些天都没浓妆艳抹,今天算是全套上阵:“我很讨厌别人把我看成傻白甜,也就是不喜欢有迟钝、娇憨的感觉,所以我会故意从腮红到眼线的色调都偏深点,不要那种粉嫩的元气色系,减少天真烂漫的感觉……”
万长生感觉打开个新世界,什么时候光是红色就有这么多种讲究?
特别是杜雯着重展现的眼线:“这是种微醺妆,看出来没,也就是说喝了一点点酒眼部偏红的色调,但我会偏赤红色,也就是稍微靠橙黄色的这种红眼妆,我不要粉嫩,看出来没,粉嫩是这样……”
万长生觉得这五百块是不是给得有点少,自己再努力授课,也没在自己脸上饬吧!
这姑娘简直太忘我!
左眼是偏粉红色系的粉嫩,右眼是黄红色系的时尚新潮,完成后对着万长生忽闪眨巴:“区别,看出来区别了吗?”
万长生基本上五体投地:“看出来了!”
这就是杜氏教学的核心所在:“颜色是有感情的!譬如说如果要冷漠……哎呀,我眼睛不够用了,给你画个哥特烟熏眼妆就知道了……”
万长生惊骇莫名:“不用!男人化……”
杜雯已经伸出魔爪,稳稳的固定住万长生的脸:“想什么呢!我知道我现在对于色彩绘画还不够熟悉,但既然范老师都说我的色感很好,我就是从化妆里面揣摩出来的,就像你的素描功底是从国画里面出来一样,我们也可以互相帮助的共同进步,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哈哈,曾几何时,万长生也淡淡的说过有点意思。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那句,装逼被雷劈的感受了。
看着眼前这张严肃脸,还是左右眼不一样的超美脸蛋,万长生只好一动不动的让杜雯实施眼妆教学。
那种暗黑系的冷酷哥特烟熏妆,确实彰显出完全不一样的感**彩来。
以黑白判断整个世界的万长生,这时候只能承认,颜色都是有感情的,怪不得要说感**彩呢。
红色,黄色象征热情、温暖,粉色暧昧、娇嫩,蓝色清爽高雅,绿色充满生机无限,而且同一种色彩重一点轻一点显然都会改变色彩的感情倾向。
杜雯扬起下巴:“然后就是搭配,我这样偏成熟,也有点个性的彩妆,最好就是用自然系的唇彩,避免过于艳丽的唇彩让我像个作风不良的女人,你看……我上下分两种唇彩颜色你比较下,哦,还有这种暗黑系的,跟你的眼妆配,也比较下……”
万长生看眼镜子里面那个简直像奸臣曹操戏妆的自己,哪怕只画了一只眼,也让他感到不堪入目,而且在眼角外侧这么点颗痣是什么意思?
这下绝对不会再接受还要画唇彩了:“到时间了!到时间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今天的课很好!很触及灵魂,我印象深刻,我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让我今天去教室用色彩感受下,我现在去洗掉!能洗掉吧?”
杜雯露出个小恶魔般的邪魅笑容:“洗不掉……”
万长生魂飞魄散的冲进卫生间,用水洗确实不掉!
他都要哭了:“你,你……”
27、大力出奇迹
等万长生知道还有卸妆水这种东西的时候,他已经顶着这枚哥特烟熏妆上了一天的课!
当然,以他的智慧肯定不会让烟熏妆被人围观,士可杀不可辱,那样的话,观音庙庙守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死不足惜那种。
所以杜雯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万长生找出自己最爱的伤湿止痛膏,直接把这只眼给贴了!
他也是够决绝。
如果是黑色呢,看起来可能还有几分海盗船长的桀骜,白色嘛,那就是个伤员的感觉了。
万长生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到卫生间镜子前面去照了照,对自己的聪明感到很满意。
杜雯则本着画都画了,这么美美的妆那还是稍微搭配一下,习惯性的回房间稍微折腾了几分钟衣服。
出来那叫一个惊艳!
灰色宽松卡通头像毛衣,盖过了臀部那种,于是就遮住了下面的牛仔短裤,小麦色长袜的外面,居然套了双白色过膝袜,最离谱是前几天都还看着好像黑长直的马尾发,今天散开来有点蓬松,额前碎发也就罢了,各种彩色小夹子一通招呼,质感不咋地,看着倒是很活泼,怪不得她色感好。
走上街头,走进培训学校,坐上教室的小板凳,那都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搞得付仕亮和丁晓鹏他们都忍不住过来亲密的嘲笑万长生的眼:“你在干嘛?是要配合她的打扮么?”
万长生只想把脸捂住:“不小心,不小心撞在柜子角上,有点淤血,别管我……”
他巴不得自己是小透明。
可坐在杜雯旁边怎么可能有这个效果。
要说万长生这脑海里面有没有想过自己搬个板凳坐远点,远离这个视觉焦点中心呢。
肯定有,但说好了杜雯又要手把手的教他色彩。
这让万长生只好勉强坐下来,使劲埋着头。
黄敏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但还是关心,隔着杜雯关心:“我这边找了本色彩基础练习的范本,你再看看,其实按照步骤来,应该问题不大,我觉得你速写肯定也不会差,下周速写课的时候,请老师帮你提升下,这个色彩你只要跟得上普通水平就行。”
杜雯好心提醒:“要不我坐那边去?”
黄敏赶紧丢下书,起身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杜雯就不正经:“她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但这种幼稚的感情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淡化的,你不要若即若离的勾引别人就好。”
大两岁的万独眼有气无力:“画画吧……唉,哎?我发现一只眼看东西好像还有点不一样哦。”
杜雯试着捂眼感受。
范老师已经进来,她个子很高,一米七五以上那种模特身材,上衣多半高腰,裤子多半七分,反正就是穷人家孩子衣服跟不上生长速度的感觉,但她的经济情况又肯定不可能,所以美术学院周围尽是这种穿得怪怪的个性。
也怪好看的,顶着一头三角饭团似的蓬松发型进来就啊哈:“你这发量惊人啊,羡慕羡慕!”
还伸手摸了摸杜雯的彩色小发卡们,嘻嘻笑。
然后才注意到旁边万长生的白眼罩造型,居然也见怪不怪:“呃……一只眼呢,能够忽略掉空间感,你这种时候确实也需要把所有注意力关注到色彩感受上面来,挺用心的,好好加油!”
这就算指导过,溜达着去看其他人了。
万独眼满脑袋的啊?
但翻开黄敏递过来那本基础范画,里面还特别夹了书签提示那页,万长生就发现这个女生是真的帮自己想了办法。
他的优势是什么,造型能力超绝。
现在对明暗关系也很有掌控力了,又不是人物头像这种复杂的东西,考试基本上都仅限在静物类。
所以黄敏夹了书签的这一页,讲解的就是用单一色彩,先勾勒涂抹出比较精准的外形和明暗关系,相比大多数同学草草的勾个单色形状就开始上色不同,这种画法把单色走到极致,最后再上点色。
扬长避短的把造型放在重点,色彩只是后期的完善。
这就有点像万长生在寺庙画壁画的那种状态。
也就是说万长生只要把这单色想象成水墨就行。
这个好像不难。
万长生仔细阅读了两遍范画下面的文字介绍,依样画葫芦的开始。
一般这种色彩勾形的颜色就两种,偏冷或者偏暖,但是举目四顾,几乎所有人都是用蓝色在勾形,万长生也就听人劝吃饱饭。
用细细的长签子画笔蘸点这种被称为群青的蓝色,开始在画纸上走形。
老实说,这种铁丝框一样的勾形才是他最熟悉的吧。
撇开色彩的纷扰,万长生果然超乎常人,精准的外形,娴熟的晕染。
也就是那种蓝色不需要添加别的颜色来调和,多加点水就变淡,少加水原色最深,就这么简单。
这基本就是水墨画法,万长生很熟悉。
光影明暗按照素描那种刚学到的原则来。
关键是放下了自己前几天又被烘托出来那种傲气,老老实实按照自己擅长的角度来切入。
这画面就好看了。
起码那位范老师溜达着在后面经过时候,不由自主的被拉住脚步:“同学,可以了可以了,以单色来说,你已经走到极致了,现在开始上色,我理解你这种思路,可以了,在这个基础上色吧。”
万长生如履薄冰的尽量按照自己画壁画的那种手法,黄色的梨子那就调点黄色抹上去,红色的苹果上红色,原物是什么颜色就上什么色,至于杜雯说的那些复杂变化。
奈何小生是真的看不到啊。
范老师欲言又止,她和陆涛一样,哪怕是美术学院毕业出来的,但在高考强化培训班里面做老师,除了对教学特别热爱,可能专业性上,在整个专业美术殿堂里面,就跟古代私塾的老夫子差不多吧,最多算落魄书生秀才而已,超出常规范畴的现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说岔了路子,害了人,这么贵的培训费闹将起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她走开后,还是杜雯悄悄探头:“重点儿,用力!用点力,别软趴趴的……”
万长生还没说什么呢,旁边几个同学噗嗤!
庙守纯洁的小声:“让我一步步来呗,你都说了先找找感觉。”
杜雯诡笑:“感觉这东西稍纵即逝,大力出奇迹,放飞自我,你感觉那是什么颜色里面还有什么颜色,就加点什么,好像厨子炒菜,觉得不够咸,就加点盐,要香甜就加点糖,多简单!”
万长生鄙视她:“说得你好像会做菜似的,从来没看你做饭。”
杜雯反唇相讥:“哎哟,你还不是只会吃不会做,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说着直接拿自己的画笔调点颜料就敷到万长生的画纸上。
还别说,她那种丰富多彩的调色方法,就是显得灵气十足随便画个果子,虽然歪瓜裂枣的样,却透着难以言表的色彩感受。
范老师远远的看见,只能叹口气:“上课时间不要嬉戏打闹,谈恋爱自己回家去谈,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强化学习!”
看着吐吐舌头的那满脑袋彩色小夹子漂亮姑娘,旁边一群同学,无论男女都感觉吃了柠檬精那么心里酸酸的。
都是读强化培训班,咋差距就这么大咧。
万长生在纠结自己的色彩学习到底要不要听杜雯这个二杆子的!
28、高手,真的是高手
杜雯确实在色彩上有天赋。
万长生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天赋是什么东西。
任何手艺,熟能生巧是必然之路,但花费同样的努力跟汗水,有天赋的那个将会事半功倍的让其他人望其项背。
还是那句老话,成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一点天赋,没有那点天赋,也就是一堆让人嫌弃的汗腺分泌的液体而已。
艺术行业就是最吃天赋的地方。
没天赋的人进入这里以后,很容易被碾压得信心全无,因为这里会教你明白什么叫做老天爷赏饭吃,或者真正的不公平。
谁也说不清天赋是个什么形态的东西。
但每个人应该都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天赋,老天爷在这上面可能还是公平的。
只是能否发现自己命运中的天赋,并且正确走对路,那又是听天由命了。
山里面的穷孩子,能活下来就耗尽所有能量。
杜雯这经济条件显然不错的城里姑娘,就能突发奇想的尝试下学习美术。
然后才能发现自己对色彩的敏锐。
万长生知道这个不能比。
就像杜雯不可能学习他那种打印式的素描方法,万长生也不可能复制杜雯的色彩缤纷,肆意挥洒。
他在悉心感受黄敏提醒的那种方案,单色颜料画出明暗来以后,薄薄的铺一层颜色,把下面的明暗阴影透出来就行了。
这是个有点耍赖的办法。
万长生等于是用单色先画个素描,再着色。
有点类似国画里面的工笔重彩,如果画得比较精细,梨子浑圆、苹果熟透的样子倒也可以糊弄过去。
反正看上去朝着照片的样子接近。
他不敢把这个拿去问杜雯,怕被色彩天赋爆表的美女打击,悄悄问范老师。
年轻的女老师苦恼:“你这不按照套路来,我都不好说了,你这种做法得看运气,知道吗?看阅卷的教授们中间有谁欣赏这种风格不,有点另类,不好说。”
万长生只有寄希望于另外两项:“分数不太差就行,实在不行……我就不考美院,联合招生的什么大学美术专业都行,反正我的目的只是要个大学文凭。”
范老师还是清楚的:“你这样的传统国画出身,到普通大学的美术专业很吃亏,他们只是简单的学习下国画类别,大部分都是西洋画种,你的专业很难再得到提升突围,因为说不定国画专业的老师还没你水平高,千万别太高估普通大学的美术专业水平,专业院校有专业的道理。”
万长生耸耸肩,不然咋办呢。
他还是有点古时候读书人的那种清高傲气,庙几代在前面二十年就没求过人,万长生是真不擅长这个,既然当初都那么潇洒的给赵磊磊刻了印章两不相欠,现在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讨教。
再说万长生内心固守的始终是自己那点东西。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会儿装逼,没要赵磊磊的电话,不知道哪里去找!
真是活该被雷劈。
不过他不去,不意味着别人不来呀。
他在色彩课程上被雷劈,老曹还是知道的。
下午另外一位青年油画老师溜达着进来。
因为赵磊磊去了外地讲学。
这又是个跟天赋有关的例子。
同样的黑色机车皮夹克,沾着颜料的休闲裤,穿在这位青年老师身上,就是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因为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外形上就帅气很多,再加上这种专业领域挥洒自如的洒脱派头,比赵磊磊那标新立异的奇人异士长相吸引异性目光得多。
外表也是种天赋。
在不少女生叽叽喳喳回头偷看中,抹抹很有明星味儿的乌云盖顶黑发,单手插兜,和范老师对上目光,都让年轻的培训班女老师有点眩晕:“茅老师!您怎么有空来……找老曹么?”
茅老师点头笑笑,用目光扫过学生,自然是轻易的看到了黑色夹袄……
不过,显然跟赵磊磊来的时候有点差别,黑色夹袄旁边,现在多了个满头五彩缤纷小夹子的身影,身上的灰色绒衣虽然很宽大,但是都掩盖不住那种对自身美丽的自信散发……嗯,简单点说就是知道自己怎么瞎几把穿都好看的那种随意饬。
茅老师的目光就几乎忘了旁边的黑夹袄,连范老师这边都不多看,手插兜的过去,驻足在杜雯身后看了好一会儿。
万长生又在开始磨下午的这张习作,还是那种单色打底,薄薄镀上层颜色的鸡贼做法,但是比上午的更逼真,他现在就是尽量朝着逼真走。
所以他是不会在乎旁边有谁在看的。
杜雯也不在乎谁看,沉浸在色彩世界里面的她很专注。
再说她被人看得还少了?
这种六七十厘米高的画板,背后有个t字型的小支架,画素描的时候最好夹在两腿间,但色彩因为画笔比较长,所以最好支着。
杜雯的问题就在于她从来没有这样悬臂用过笔,所以很难在近乎于垂直的画面上勾勒出准确的形状,那种二三十厘米长的画笔对她有点苛刻,笔头是抖的。
但这都浇灭不了她对色彩的热情,口中轻声哼哼唧唧,右手在颜料盒里蜻蜓点水似的把画笔连着点好几色,才在盒盖充当的调色板上飞快调和下,打蛋清那种手法,然后把颜料敷上去,感觉不对就直接在画纸边露出来的画板上抹掉笔头多余的颜料,再调整下不同颜料之间的配比重新来。
其实有点像中药房抓药的老师傅,在无数个小抽屉里面到处抓点,合成一包。
偶尔满意了才上半身后仰,好像退远点看看色彩之间的感觉,随便瞟眼精细作业的万长生,芳心大悦!
优越感满槽的那种。
再把画笔丢到小水桶里面涮洗下,动作和涮羊肉差不多,放到盖颜料的湿毛巾上抹抹,开始下一轮色彩调和。
这中间不可避免的会偶尔把画笔笔头抹到自己腿上或者衣袖,她也满不在乎。
确实很享受这种徜徉在色彩世界里面的感觉,偶尔还眯上眼很嗨的左右肩扭扭。
万长生就最烦她这种自己画得嗨,还显摆的坏习惯。
一点都不照顾他这种没色彩天赋家伙的感受!
他就没检讨过自己打印素描的时候,在乎过周围人的感受吗?
有天赋的家伙都有病。
身后站着那位茅老师也有点,忽然笑着蹲下来在杜雯的身侧开口:“同学,你的色彩感觉很好,但造型方面我有些建议……”
说着不请自来的从小水桶里面,随便扒拉一支中号的画笔,就在桶边轻轻磕两下把水抖掉,快速的选取几种颜色调和,在杜雯的画面上进行修饰。
肉眼可见,杜雯画出来的东西往往有点蒸笼里面包子馒头酵母放多了膨胀感,可在这位茅老师的UU小说,刀切斧砍的就被收拾得清爽利落。
既保留了她之前的色彩感觉,又让形体效果迅速攀升好几个层次,绝对是一张漂亮的水粉画静物习作!
高手,真的是高手!
各方面都是。
29、挫骨扬灰的降维打击
就像万长生他们之前在素描里面感受到的那样,凑凑笔从无到有的堆砌,总能把造型堆出来。
色彩也是这样,水粉颜料可以反反复复一层层堆,只要不用禁忌的黑色,基本上颜料用厚点都能盖住,这基本已经是靠近油画的画法了。
可这位茅老师上手就由繁到简,寥寥几笔砍掉不必要的周边枝节,突出画面的中心。
这就是做减法,比做加法难得多的原因。
眼光、能力都要足够,才知道在哪里下笔砍切,而且不多的几笔颜料就能凸显出主题,这份功力是毋庸置疑的。
杜雯都吃惊,侧头打量,然后轻轻鼓掌:“好漂亮!你好棒!”
周围凡是探头在看的补习生,可能心头都在两极分化,要么是卧槽,这特么长得漂亮,连什么专业老师都会来主动上杆子的开小灶,人生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啊!
要么是榜样!这就是目标,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要是画出名,画出头了,有这么好的技艺,我也能有信心和资格给这样的美女改画。
反正那位范老师的表情就是快速翻个白眼,见怪不怪的那种,还是先转头指导其他学生吧,不过最后怜悯的看了眼那个黑夹袄的男生。
这种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以上的竞争,一败涂地的小考生什么抵抗力都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陆涛那样的专业男老师不会给谁开小灶,特别是杜雯这样的漂亮女生,他还会格外注意保持距离。
因为在这样的艺术行业,就像万长生体会到的那样,这是个师徒传承技艺的模式。
不是普通理工科或者文科,所有基础的东西都在教材上可以找到,授课老师更多是启发一种学习方法,提醒书本上哪里是重点。
艺术行业,从舞蹈、歌唱、乐器再到最为明显的美术,老师认定这个学生有天赋,有实力,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发扬光大,因材施教的多投入些,学生成才的几率会大很多很多。
因为艺术人才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不是靠什么标准的教育方式雨露均沾的填鸭,就能打造出艺术家。
所以老师教授们在学生眼中的份量极重!
特别是这种成名成腕的高水平专业老师,到补习生级别来做指导,就是赵磊磊那种天阶高手到入门级弟子这里降维打击。
真的是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蚂蚁的那种专业实力对比。
一个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到学琴的补习班,指导些还在考业余几级的琴手……
嗯,确实容易产生些禽兽。
女生们会梦寐以求这样的指导,因为可以一步登天。
当然同样的机会落到男生面前,也会尽可能抓住。
杜雯的反应也是几乎整个教室都在侧耳倾听的教科书级别!
她那本来就有点沙沙的嗓音,忽然就变得很甜,鼻音甚至都靠近宝岛志玲姐姐的水平了,前两天明明不这样的!
连沉浸在自己绘画中的万长生,都被这糯米般的柔美声音酥得骨头都要碎了,哆嗦下回头看看。
然后只把目光在那位茅老师身上瞟眼,眉眼间都毫无波动,似笑非笑的又收回目光继续回到自己的画面中。
杜雯是这样表达的:“好好看哦!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画一笔就这么好看!”
十月的江州,算是金秋,午后还有阳光慵懒的洒进来,空气中似乎也伴着一丝麦田成熟的感受……风吹过麦田就浪啊浪的感受。
有些坐得近的男生都有点沉醉在校园秋色中了。
茅东阳蹲着的,和赵磊磊那个蹲姿截然不动,半蹲很帅的那种把画笔手臂放在膝盖上,可能这一刻,他的视野里面已经没了周围的人。
美美的妆,漂亮的衣裳,还有盈盈笑意,甜美得仿佛刚从许嵩的歌里走出来一样。
哪怕经验丰富如他都有点呆滞了。
应该是没有想到转过来的这张脸如此漂亮。
而且声音也甜甜的:“可是我的问题真很大,我才学了两天色彩,你能,能帮帮我吗?”
玛德,整个教室的男女生可能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范老师再暗暗的叹口气,这种极具攀登精神的女生,简直就是生物链上层的收割机,她甚至看向茅东阳的目光都有点怜悯了。
这么漂亮还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女生,又这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最主要是如此的不要脸!
她那个男友不就坐在旁边吗,丝毫没有考虑到黑夹袄的心情,就开始对更有优势的男人发嗲!
这是何等的可怕!
范老师恐怕都觉得要重新看待这个女生,惹不得。
其他学生可能没她见识广博,还没这么深刻,但已经觉得有点颠覆价值观。
可能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放弃万长生,跟着这个艺术范儿走的感觉。
当初她跟万长生出去同居不是几个小时就搞定么。
这一定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公交车!
好多十**岁的年轻人心里估计都在这么想。
唯有万长生低着的脸上有些不可捉摸的笑。
关他屁事。
茅东阳肯定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雄性激素飙升,倾尽全力的开始滔滔不绝!
帮杜雯重新换了张画纸,依旧让杜雯自己动笔,只是这次变成杜雯画一笔他就跟一笔!
有几次他都魂不守舍的想握着杜雯的手来画,却被女生轻描淡写的用手肘或者笔尾给挡住,整个过程都在认真的倾听,随着茅东阳说话的节奏,甚至还会频频点头,偶尔提问一句也恰到好处的证明她真的在听,这就让男性自豪感更加膨胀。
所以那几次不经意的挡拆动作,根本就没被茅东阳注意到,可能他的脑海里面,已经是搂着这个女生荡漾在色彩的海洋上吧。
他整整在那蹲了一个半小时,算是手把手的教杜雯画了一整张习作!
所有美术培训班,任何阶段,无论哪种天才,基本都不会享受这种待遇。
再爱才,也无法支撑一个专业几十级的钢琴师,一个键一个键的陪着新手按完,肯定是找寻怎么让对方快速提高的方法,更有效率的达成教学目标。
茅东阳显然已经陶醉在这种传授中,更美妙的是他认为自己肯定能得到这样的尤物。
所以杜雯再甜甜的询问:“好了,这下你完全知道我画画的优缺点在哪里了,有没有什么特别适合我的建议呢?”
万长生可能都听出来挫骨扬灰之后还碾一下,看看骨头渣子里面能不能榨点油出来的那种感受。
来都来了,那就干脆一次性利用个够呗。
这时候偏偏老曹进来了,站在门口就一脸卧槽的挠头,他是那种带点花白的寸头嘛,魁梧得像个金刚菩萨那种,走进来弯腰撑在自己膝盖上拍拍茅东阳的肩膀:“你……是不是把我说的人记错了?”
茅东阳艰难的把自己从那五彩斑斓的世界里面扯出来,站起来时候差点都踉跄了!
换谁半蹲这么久都会这样,可他之前居然都没察觉到!
全靠老曹伸手扶了下他,示意这边可怜的黑夹袄。
万长生转头给老曹回以一个双手抱拳感谢。
有些人,仅仅都是萍水相逢,却完全有不一样的人格差异。
譬如茅东阳探头看了眼万长生的画,只寥寥几个字:“画什么啊,改水彩吧……”
事实证明,他的专业天赋真的很强。
这么随口指点对万长生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这为人嘛……
就差点那个意思了。
因为说完又蹲回去。
30、怜悯是发自内心的善良
说到底,色彩才是西洋绘画的核心。
成名成腕的大师千千万,以素描或者速写闻名的寥寥无几。
素描终究还是作为一种形体结构的练习手段。
色彩才是绘画的灵魂,色彩敏锐感觉在西洋绘画中的份量极重。
这位茅东阳的色彩敏锐感觉也是极好的。
或者说他也就比赵磊磊稍逊一筹,也算是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指点下两个刚入门的新手,真是信手拈来。
老曹先是有点诧异万长生的眼睛,但可能也理解成他在练单眼绘画,见怪不怪的看眼万长生的画。
对他那种薄薄淡淡的色彩盖在单色明暗上的画法,笑着拍拍他肩膀:“这个办法可以试一下,你暂时把这里停了,到美院那边街上去买点水彩颜料、画笔跟纸张,以后你的色彩就专攻水彩,可能更适合你,找家大点的店问老板全套的东西别拉下,去吧……”
万长生对上老曹那宽厚的手掌,甚至有点感动。
自己给了学费是没错,但从赵磊磊到今天这样的指点,都源于当初来时候那句承诺,他会找人帮万长生想办法。
一诺千金的江湖道义。
所以对上这种人,万长生就格外尊重,点点头放下东西赶紧去。
却也没看到老曹眼里那点无可奈何的怜惜,有点皱眉的看看这边又蹲回去凑在杜雯身边的茅东阳,招呼都懒得打了,转身给那位范老师示意下就出去了。
他的内心是想把这个可怜的男生支开吧,在这种最尴尬的时候走得越远越好,看能不能让这种情窦初开减少点被打击的痛苦。
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却无法抓住最美好的她,这种无助可能是每个成年男人都会感触最深的。
实际上万长生呢?
他有屁的痛苦,他有屁的尴尬,内心甚至早就笑得前仰后翻了,杜雯这个狐狸精终于去祸害别人了。
跑出来到美术培训学校的小卖部看了看,确实一点关于水彩的画具都没有,几乎百分百的考生都是用水粉颜料作画,这里配备的供给也全都是水粉。
隔了差不多一周时间后,万长生才又一次踏上美术学院的街道,本来今天想悠闲的到处走走看看,可走进上次那家最大的画具商店,他又有点流连忘返,而且从坐车到进店,都得捂着眼,不然太招人看了。
先是到书架上找了几本水彩画的范本教材,然后才是从颜料到画笔纸张的采购。
这时候比当初要清晰多了,起码知道自己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会消耗多少纸张颜料,万长生这在寺庙里面宅惯了的家伙,居然本着一口气干脆都买了,免得下次再跑。
方餐桌那么大整张纸,就叫纸张的标准尺寸,整开纸。
每沿着长边对半裁开,就叫做对开,然后四开,八开,所有纸张都是按照这个开数来计算大小的,所有书籍背后的价目那里都标注了这是多大开本的书。
这个开字,就是这么来的。
考试是八开纸大小。
万长生单独要面对的水彩画纸都比别人贵些,纸面上还带着坑坑洼洼的小点,一度让万长生怀疑这种纸都不光滑,能画画?
老板说没错。
他就带着乡下少爷的气质,要对方帮他裁成两三百张八开纸,然后自己背着手继续逛那些自己看都没看过的画具。
水彩画笔也是不一样的,这可不是那种儿童用的泡沫水彩笔,轻柔的羊毛……德国的一看就高级很多,来一套。
那颜料也就用德国的了,就像那把篆刻刀,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既然都走到了外国品牌专柜,万长生顺便把德国铅笔整几盒,橡皮、定型液,甚至连贴画纸的胶带都有德国货!
乡下来的万长生对德国有种莫名的信任。
因为观音庙历史上能接触到的外国货,就是抗战前后的德国货,观音庙周围作为全球猪鬃主要产地,用这种一战二战时期的主要战争资源,换来不少德国货。
万长生的爷爷没少给孙子讲关于德国机器有多好用的故事。
哪怕只是很小时候讲的,都会在幼小的心灵里面留下深刻印象。
更何况万长生真的是个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乡下青年。
等他土豪进城一般要了一堆东西,再顺便要了几方不同材质的印章料石,就赫然发现,两三百张八开水彩画纸已经是很厚一摞。
还有这么大一堆东西。
不可能提着去逛街,正准备说把这些东西先寄存在店里,自己去转转,手机响起来,杜雯的声音一洗之前的甜腻,沙沙的干净利落:“你跑哪里去了?”
万长生笑了:“有搞头没?”
杜雯的声音也笑:“有……好大好大的搞头!等我搞定这边转头就没看见你人了,我当时听得太专心。”
万长生一点都不像个失落的男朋友:“我觉得这一两个小时,起码值五千块。”
杜雯哈哈哈的爆笑:“我跟你说,应该值五万,你那两万五,我这两万五。”
万长生奇怪:“不是二百五就好,为什么还牵扯我?”
杜雯肯定不在教室:“我猜他的目的本来是找你指点下的,那位主任老师问他给你的意见,我也听见了,后来没看见你,我趁着他神魂颠倒的,就仔细的问了下,为什么建议你画水彩,他说得倒是头头是道,赶紧回来吃饭我给你说,肚子饿了,今天我请你!不是你也不会钓到这么大的鱼!”
万长生更奇怪:“鱼脱钩了?看他的样子,起码今天缠着你吃饭什么的少不了吧?”
杜雯爆发出更哈哈哈的笑声:“所以我说你个王八蛋蔫儿坏呢,你认为我处理这种场面,还比不上你对上小流氓的时候?”
这么一说,万长生顿时就释然:“哦,那倒是,你对这种追求者早就司空见惯了,失敬失敬!”
杜雯不耐烦:“赶紧滚回来,我饿了,有话见面再说,瞧你那酸不拉几的劲儿,骗小姑娘还行,别跟我装。”
万长生挂了电话,其实应该和杜雯都有一样的感觉。
能遇见个相互心领神会的聪明人,相处起来真的很轻松。
万长生难得的催促着老板赶紧把东西装好走了,老板有点拖沓,他还不耐烦:“算不了就不买了,我有事儿。”
老板赶紧奉上账单,得刷卡,老板又嗦现在都是扫二维码,也就他接待不少老教授,才保留了刷卡pos机,万长生嫌弃的轻舒猿臂,挟了两大包东西走。
出门就打车,归心似箭的那种。
然后上回那个老头心急火燎的晚了一步跑来,气都喘不匀:“人……人呢!”
老板惋惜:“我使劲拖,没拖住,又不好说有人找他,我发了消息也不知道您是不是真要来,结果刚刚出门打车走了。”
老头有心脏病发作要抽过去那种,老板赶紧帮他倒水看座:“您先歇会儿。”
老头艰难:“走,走的哪边?”
老板赶紧指方向:“那边,不是校门口,出租车追不上了。”
老头缓口气:“买,买的什么?”
老板赶紧拿过刚才的清单:“全都是关于水彩的东西,高级货,应该是很有水平的那种。”
看眼几千块的账单,老头像个福尔摩斯:“经济条件不错啊……水彩,画水彩专业的?”
这就有点费思量了,绘画专业国油版雕,没有独立的水彩专业,社会上以水彩作为绘画方向的极少,就连美术学院内部,也只是美术教育系那边有这个水彩画的传统。
老头坐在那起码歇了十多分钟,才缓过气来,边走边打电话:“老郑,你们画水彩的最近有没有长得挺高的年轻人,或者看见有谁懂篆刻的……”
老板隐约听见,忙碌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有监控的,而且忘了说这年轻人遮着半边眼呢,下次等这位老人家来,再调给他看看吧。
不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转头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