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大浪过后
在铁炎城外,隔着万眼之槛的封锁,一个低矮的山坡后面。
架着双管猎枪的福斯特趴在毡布上眺望着远处的状况,而格里高利则闲极无聊的坐在地上拔野草玩。
那些生长着锋锐牙齿的野草和野花脱离大地之后,就奋力的撕咬着他的手指,可他的手指指甲竟然也反过来张开嘴,开始咬拔下来的野花。
“你在干什么?”福斯特好奇回头。
老头儿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最近光吃肉了,补充一点维生素。”
“呃,地狱里有这玩意儿么?”
“你看长得块头这么壮硕,应该是有的吧?”
格里高利也不确信了起来,吃了好几颗之后,油然感慨:“早知道就把羊也带过来了,不知道它们在高加索过的好不好。”
“你养了羊?”
“对,很多,相当解压。话说,你们在铁晶座上不养点什么吗?”
“倒是有,不过都是实验动物,不能拿来吃,也都在无菌室里,不能随便摸。”福斯特摇头感慨:“食堂的羊肉味道也稀烂,盐放太多,吃多了反而让人高血压。”
“那你们真惨。”
“谁说不是呢?上司是个重度抑郁症,同事又每天想要拉着你喝奇怪的茶,偶尔有几个正常人,可看到女人没反应,看到地狱生物就两眼放光……都有问题。”
“要不要来跟我一起放羊?”格里高利提议:“露营可是很放松的。”
“不了,有假期的话,我一般都在夏威夷。”
福斯特点燃了雪茄,眉飞色舞的说道:“沙滩,美人,有酒,还有冲浪板,我能消磨一整个月的时间。”
“有肌肉真好。”
瘦巴巴的老头儿瞥了一眼壮硕的机轮长,“对我来说,还是露营更……”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一种莫名的悚然从脊梁之上窜起,令老头儿如同猴子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浑身紧绷,瞪大眼睛看向远方。
然后,就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光柱,喧嚣的气浪,还有迅速扩散的焰光。
大地震颤,如同咆哮,不,更像是哀鸣。
绝望的惨叫!
再紧接着,便有肉眼可见的波浪就从大地的尽头涌现,恐怖的动荡里,无数土石如同海潮一样的起伏,化为了潮汐,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所过之处,一切脆弱的建筑,拥挤的种植园乃至丛林或者是其他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尽数如同波涛之中的尘埃一样,被裹挟着落入风中,飞向远方。
短短的瞬间,伴随着恐怖的气浪,就有数百米高的波澜从土中扩散而至。
“啥玩意儿?”
格里高利惊叫,探头:“那他妈的是什么?”
“……是浪呀,格雷格。”
在短暂的恍惚里,福斯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四岁,变成了那个十四岁那年沙滩上的少年。
怀抱着冲浪板,眺望远方时,眼眸就被那起伏的波浪所充斥。
心驰神往。
他说,“大浪来了!”
以肉眼难辨的急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毡布和猎枪,机轮长转身,扯着炼金术师的领子向着后面的卡车狂奔。
“快快快快快快!!!!”
红龙呐喊,厚重的闸门在他们的身后落下,紧接着红龙的车轮倒转,所有燃料填入了喷射引擎之中,在轰鸣之中喷射出炽热的尾焰。
“所有人,全部系好安全带!”
红龙不断的催促:“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
“装甲顶不住么?我们这里距离核心起码有十公里!”
“十公里有个屁用!”
红龙尖叫:“雷达探测的爆炸中心,能量层级已经飙升到一万四千吨当量以上了……艹艹艹,这他娘的是连敌我一块一锅端么?”
话音未落,疾驰的红龙就被冲击波掀翻。
如同枯叶那样飘在了飓风之中,狼狈的反转,只听见无数高亢的碰撞声迸发,在摩擦的巨响里,不知道有多少从爆炸中心里飞出的杂物在装甲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透过剧烈旋转的窗户,福斯特甚至看到半颗巨大的魔龙颅骨拖曳着焦烂的残躯,从风中飞过,消失不见。
飓风呼号,大地颤抖。
他们坠落在地上,本应该有巨响,可一切巨响都被暴风吹去。只有车身上的秘仪不断的崩溃和重组,勉强的维持了车身的完整。
不知道过了多久,肆虐的暴风终于缓缓停止。
等当他们灰头土脸的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再看不到铁炎城的轮廓了,只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浮现在地表。
无数融化的金属如同暴雨那样,从天空中洒落。
崩溃的火山之上喷出残留的余火,粘稠的熔岩如血那样一点点的流出。
晦暗的天穹之下,再看不到任何的敌人。
一整个地狱聚落就这样飞上了天空,散落四方。
在爆炸中央,那一座飞出残破的钢铁顶穹甚至顺着地狱之梯的链接,在跨越了两个深度之后,坠入了另一个地狱的荒野之中。
在爆发时,那耀眼的光芒,哪怕是现境也能够清晰的观测!
更不要说,如今封锁在这个深度周围的地狱军团!
就在雷鸣白原之外,无数大群之间,那一座庞大的炼金釜中传来沉闷的声响。
伴随着漆黑的液体的永动,粘稠的液体里有一张如同死尸的苍白面孔缓缓浮现,破碎的魂灵在秘仪的吸引之下重聚,抬起遍布血丝的眼瞳,展露狰狞。
赫笛重生。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回忆起那些临死之前的屈辱记忆,难以克制此刻的狂怒。
“槐诗——”
他压抑着咆哮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哑命令:“吹响号角,命令所有的军团,立刻合围!”
“全部进军雷鸣白原!”
“出动毁灭巨像,不要放过一草一木!”
于是,黑暗里,传来无数低沉的回音,那是数之不尽的脚步声汇聚在一处,化为了吞没一切的海潮。
而此刻,雷鸣白原。
在焚风笼罩的焦土之上,有一只赤裸的脚掌踩在滚烫的大地。
有幸存者在俯瞰着自己所造就的真正地狱。
“赞!”
槐诗双手叉腰,颔首感慨:“我早想这么来一次了!”
在他的脸上焦烂的血肉迅速剥落,而化为枯骨的手臂上,无数血肉重新生长而出,再度,完美无缺。
当他伸手的时候,便有归墟中的铁鸦探头,长喙上衔着烟卷递上。
随意的抓在手里,擦过一缕猩红的焚风,便随之点燃。
很快,一缕烟雾升腾而起。
如此惬意。
宛如春游一样。
看得出,赫笛为了抓自己实在是下了血本,以足以囚禁泰坦的神迹刻印封锁了自己的圣痕,将自己囚禁在内,还有审判之刃来压制自己的反抗,又增加了数十层秘仪内外封锁,简直毫无瑕疵。
得益于冥府囚笼的坚固,槐诗才能够在那恐怖爆炸的中心完好无损。
不过,在度过了第一波杀伤力最恐怖的高温和冲击波之后,剩下的就要用自己的生命力硬抗了。
万幸的是真空和后续的冲击只是要了大半条命而已,没有将他彻底蒸发。
充其量,不过是没有裤子和衣服穿而已。
不过,其他人未必就有那么好运了。
“我的宝物!!!”
就在槐诗身旁,龟裂的石块后,一只血肉模糊的残缺蠕虫从里面爬出来,目睹到这惨烈的景象之后,便难以克制的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兹姆痛心疾首的嘶吼,“我的城堡,我的工场,还有我的收藏,我的钱!!!”
“别担心。”
槐诗弹着烟灰安慰,“你失去的东西,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而已。”
“另一种……方式?”
兹姆呆滞的看过来,表情抽搐着,不懂这个人是谁,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没错,你想想看:正是因为它们牺牲了自己,献祭了存在,才换取了刚刚那么耀眼的光明,对不对?
你猜这叫什么?”
兹姆茫然。
“这就叫点亮自己,照亮世界啊!”槐诗赞叹:“如此珍贵的信念,简直是一笔无可替代的精神财富,一定能够在接下来一生中都陪伴着你——”
说着,槐诗拍打着他的残缺的脑袋,温柔安慰:“虽然你的一生未必长久就是了……”
紧接着,不等重创的冠戴者反应过来,锋锐的怨憎就自上而下的贯穿了他的颅骨,将它钉在了地上,瞬间,摧毁了最后的灵魂。
所剩下的,便是饱含着无数深渊灾厄的残躯。
应该说,不愧是冠戴者么?
当槐诗巡行战场的时候,便发现:除了那个只会分裂和玩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用的家伙之外,剩下的家伙竟然全部都从爆炸的最中心幸存下来了。
虽然基本上也都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槐诗手起刀落,麻利的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全部钉在了地上,环绕在那一汪涌动的金属湖泊周围。
当崭新的秘仪再度展开时,便形成了一个正圆。
一个整个地狱聚落的灭亡,以培植抗衡深渊的天命,get!
四个以上授名者以上的祭品,赋予进阶者对于深渊的抗性,get!
巨量的金属与热量作为材料,方能蜕变出全新的躯壳,get!
同时,一场你死我活直至一方完全被消灭的战争,契合永恒之路的纲要与主旨,get!
一切进阶所需要的条件都已经凑齐了。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
“雷蒙德呢?”
槐诗环顾四周的场景,茫然:“雷蒙德死哪儿去了?”
他一排脑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我已经天下无……
“咳咳、咳……这里。”
就在地牢的废墟之下,艰难的,伸出了一条铁手。
艰难的,从深邃的通道中爬出,那个面孔浑身焦烂,只有一层层钢铁和残缺零件的升华者终于钻了出来。
张口,喷出了一大团浓烟。
在破裂的硅胶面孔下,眼瞳周围的电火花闪动着,剧烈呛咳。
“我说,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还有队友了?”
哪怕是自从逃脱魔掌之后就争分夺秒的逃命,最后还是慢了一步,只能暂时和红龙同质化的雷蒙德,险些也在那一场爆炸中当场去世。
“不对呀,这个当量是我估计过的,你有红龙的护盾在身上,绝对没事儿的啊。”
槐诗挠头,看向另一头,“你看安东教授不也好好的么?”
在雷蒙德掘开的地面之下,有机械梯升了上来,老人踉跄走了几步,宇航服一样厚重的防护衣上还冒着烟。粘稠的减震层从缝隙中漏出来,遇到空气之后迅速凝结。
“勉强算是……没问题吧。”
安东跌坐在地上,揉着酸痛的老腰,无奈的说:“下次请千万提醒我在椅子多装两个避震器。”
哪怕深入地底,建立了三层避难所,也险些没有遭得住爆炸余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槐诗尴尬的移开视线,等剩下的两个队友被红龙载过来之后,向着雷蒙德,指了指身旁湖水中沸腾的铁水。
兴奋的搓手手。
“请吧,朋友。”
他说:“咱进阶的时候,到了。”
“呃——”
雷蒙德看着溶解了不知道多少地狱大群的铁水,还有湖边无数巨大的尸骸,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头皮发麻。
“稍等一下,我,去个厕所。”
“不急。”槐诗拦在前面,微笑:“进阶之后也来得及。”
“咳咳。”
雷蒙德缩着头,吭哧了半天说:“今早起来还没有刷牙,不如……”
“没关系,咱们天国谱系不讲究沐浴更衣。”槐诗安慰:“哪怕你上了厕所不擦屁股也没关系,地狱也不会在意。”
“等一下,我觉——”
雷蒙德还想尝试最后努力一下,槐诗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一剑捅了过去:“差不多得了。”
噗的一声。
美德之剑穿胸而入,从背后突出。
令所有人都愕然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
雷蒙德呆滞抬头,满怀不解:“你干啥?”
“啊这……”
槐诗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以为大家进阶都是这样的,就,咳咳,顺手了,抱歉。”
说罢,再不给这个家伙磨蹭时间的机会,他直接飞起一脚,将雷蒙德踹进了金属湖泊中去:
“——总之,走你!”
惨叫声一闪而逝。
涌动的铁湖在瞬间吞没了雷蒙德的身影,连带着红龙都不由自主的化为了一道焰光,在秘仪的牵引之下,没入湖水之中,消失不见。
瞬息间,伴随着磅礴的源质波动,湖水沸腾一般的掀起了无数涟漪。
就在岸边环绕的秘仪之上,残缺的冠戴者遗骸们此刻轰然剧震,躯壳的裂隙之下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残躯龟裂,逝去的魂灵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不由自主的,被卷入了湖水之中去。
眨眼间,涌动的铁湖边贪婪的将一切地狱大群尽数吞没,原本耀眼的色彩消失不见,化为了一片纯粹的漆黑。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里,有无数幻影浮现。
就像是一架深入深渊更深处的梯子,拉扯着无数的灵魂向着地狱的黑暗中坠落,拥抱永恒的安眠。
无数埃及传说中的冥府幻影从黑暗中升起。
倘若是阿努比斯进阶的话,此刻所浮现的便是四十二位审判之灵的幻影,进阶者要在地狱溶解自身之前,通过它们的考验,述说祂们的名讳,并且将它们的印记铭刻在自己的骨骼之上。
最后,在审判的天平上献上自己的心脏。
但此刻,所出现的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蜿蜒大河,伴随着隐隐的烟波,便有数之不尽的幽魂从河水之中浮现,怨毒的眺望着那一具漂浮的尸体,不断的伸手,拉扯着他的身躯。
每一次伸手,都将雷蒙德残存的血肉从躯壳中剥离而下。
到最后,就在铁湖所形成的冥河里,只剩下一具泛着金属光芒的纯粹骸骨。
连灵魂都已经消失不见。
可不等最后的恶灵们将他拉向永恒的死亡,一颗饱蘸着龙血的石心就浮现在了他空空荡荡的胸腔中。
奋力的,搏动了一下!
瞬间,天地之间回荡起了低沉的雷鸣。
在那一具空洞的骸骨眼洞中,亮起了血色的焰光,紧接着,无数钢铁所交织成的缎带从虚空中浮现,层层缠绕,将他彻底包裹成了一具木乃伊。
在经过这纯粹死亡的洗涤之后,彻底的舍弃凡躯。
如此,才有资格登上神圣之船!
在木乃伊成型的瞬间,远在黄昏之乡,未完成的天狱堡垒竟然骤然剧震,复苏的核心之中燃烧光芒。
数十道璀璨的光芒从其中飞出,瞬间,穿越了遥远的深度,降临在此处的木乃伊之上,环绕着雷蒙德的躯壳,形成了庄严的铁棺,如船一般,载着他在冥河之上飘荡。
铁棺的表面,一切融入铁湖中的大群都化为了层层叠叠的浮雕,五面之上,分别浮现出了五张冠戴者的面孔。
湍急的冥河里,铁棺漂流,速度越来越快,就好像汲取鲸吞着这一片冥河的投影,迅速的生长,浮现出巍峨巨船的轮廓。
在冥河地狱最黑暗的投影中,一缕光芒悄然浮现。
象征着太阳的烈光。
映照在了地狱之中。
再然后,天破了!
自深度突破的轰鸣巨响,雷鸣白原的天穹浮现出无数裂隙,一双双眼瞳从裂隙之后浮现,狰狞窥伺。
而在大地的尽头,一片又一片的军团像是潮水那样,铺天盖地的向着此处席卷而来。
这投影是如此的逼真。
竟然连槐诗都看不出有任何的虚假!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魔夺道?好酷炫!”槐诗惊叹,“永恒之路的进阶还有这阵仗吗?”
“不,我猜……这大概和雷蒙德没关系。”
福斯特的眼神最好,一眼就看到了阵列的最后方,战车上的赫笛,那一张满是恶毒和杀意的面孔。
老水手尴尬的咳嗽一声:
“他们要么是组织春游恰好路过,要么就是专门来搞你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地平线的尽头,那一片涌动的潮水还在缓缓摊开,数之不尽的人影化为了漫无边际的灰黑,锁闭的雷鸣白原的所有出口之后,向着此处步步为营的覆压而来。
而就在碎裂的天穹之上,一个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浮现,正在缓缓挤入这一片狭窄的地狱里。
在秘仪吸引之下,一座毁灭巨像率先从天而降,铁石铸造的死亡巨人高达数百米,浑身青黑,头顶上笼罩着三道彼此交错和重叠的锋锐光轮。
在身后,两道漆黑的羽翼展开。
所过之处,在光环的笼罩之下,大地剧震,无数土石向着两侧翻卷而出。就像是搬动山脉的巨人降临在此处,蹂躏着早已经饱受折磨的大地。
在那之前,无数如同暴雨的箭矢和烈光就已经从天而降。
密密麻麻的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饱和性的打击!
格里高利的脸色苍白,手腕原始汤所形成的镣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排繁复古老的刺青。
此刻,以刺青封存在体内的奇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一座古老沧桑的灯塔拔地而起,焚烧着光芒,将一切袭击尽数化为幻影。
可在远方,源源不断的人潮还在涌动着,仿佛无穷尽那样。
铺天盖地。
“这阵仗,哪怕是五阶都享受不了吧?”
福斯特狠撮了两口雪茄,拿出双管猎枪来,数了数子弹——最后发现这种阵仗,像自己这样专精生存和伏击以及刺杀的家伙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得说,虽然有追兵是在预料之中……但这个反应速度和数量,完全在预料之外啊。”
槐诗,已经彻底麻了。
赫笛这究竟是发动了多少人来搞自己?
光是目前观测之中的地狱大群,就已经不下十万了吧?更不要说后面那些渐渐挤进这个地狱里的超巨型战争兵器……
所有人的神情都渐渐僵硬。
无法理解,为啥自己一行人只是来地狱里偷个西瓜就要有人拿炮来打?
至于吗!
看向槐诗的目光,就分外古怪起来:
——你小子究竟干了啥?竟然在地狱里有这么多仇家?
“那个啥……槐诗,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个……”福斯特满怀期待的看向身后的年轻人:“就是那个……会爆炸的那个?”
他比划了一个BOOM的姿势。
“炸弹?”槐诗问。
“对,对,就是那个!”福斯特眼睛亮了:“再来一次!”
“我倒是想啊……”
槐诗捂脸叹息。
感情您老人家以为那种东西就是随便放的吗?
光是为了制造出那么大的金属炸弹,他就把抢来的源质结晶和红龙上储备的补给烧掉了一大半,除此之外,还利用了雷鸣白原数百年以来所积累的诅咒和钢水,最后又把大半个城市以及绝大多数大群都丢进了锅里去,超过一半乌鸦领了重生卡,这才熬出来这么一个大炸炸。
就算是他想要再搞一个出来,那也要再有一个冤大头出来付账才行吧?
不然炸谁?
炸自己吗?
“那怎么办?”
福斯特拿出悲惨世界,扉页上浮现出一只马赛克狼狗的图像:“要不,我把狼狗叫出来?它最近刚刚过了蜕变期,脾气有点凶。”
“稍等一下,我再试试。”
槐诗摇头。
为今之计,只有尽力周旋了。
他硬着头皮,从掩体后面探头。
就这样,抬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挤出万分诚挚的笑容:“且慢,赫笛,我觉得我们中间有一点小小的误会需要解开一下……”
“看到了吗?就是那个裸男。”
万军之中的战车之上,赫笛面无表情的抬手,指着槐诗,对身后高耸入云的战争巨象下令:“给我往死里打!”
下一瞬,战争巨象咆哮。
数百米高的金属巨人腾空而起,头顶光环迸发炽热的光芒,紧接着,开启的胸前,巨眼中,迸射出了足以贯穿无数城墙的毁灭光芒!
与此同时,在灯塔之后,冥府的幻影轰然消散,伴随着金属湖泊的炸裂,一座泛着璀璨金光的古老战船从虚空中浮现。
片片甲板宛如龙鳞,火焰一般的光芒环绕在船身周围,两侧数百道船桨搅动着虚空,掀起层层水波。
而就在船首之上,赤红色的龙头浮现狰狞。
如潮水一般的源质波动里。
在神话中,曾经一度承载原初之神力的容器,穿行混沌、背负烈日与众神的奇迹于此重现。
——太阳船!
“看到了吗,槐诗?!”
甲板之上,双手抱怀的雷蒙德冉冉升起,感受着体内那磅礴的力量,不由得仰头,震声大笑:“我已经天下无——草,怎么这么多人?”
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眼前铺天盖地的地狱大群,还有那远处,呼啸而来的毁灭之光。
只来得及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
轰!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太阳船
想象一下。
假如你是一个苦命的佣兵。
从小没爹没娘,为了钱杀人放火了半辈子,最后如同所有佣兵一样迎来无比正常的结局,也就是一个核突的死。
然后,偏偏这个时候你脑子忽然抽了,有了毛病。
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和价值。
忽然想要开始做好事。
于是,看不见尽头的折磨就这样开始了……
包括且不限于霸王合同、八十年分期贷款、加班、救火、迫害、背锅,以及来自新人的办公室霸凌,还有当工具人,当工具人,和当工具人的工具人。
可以预见,在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工具人的工具人的工具人。
如同祖传惹不起那样,迎来套娃的开始。
而且多半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还是单身……
这就是被嫌弃的工具人的一生。
每当从长夜中惊醒时,你总会打开手机,看着没有变少的贷款余额,惆怅的点一根烟,开始反思:
——倘若这就是找回良心的代价的话,那这良心是不是有点奢侈过头了?
可苦日子总是能够到头的。
你这么坚信着——只要自己走下去,不要停下来,总有一天,能够迎来光明的未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曾经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的你对我高攀不起。
离开槐家你再无立身之地……什么,你就是龙王?!
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潇洒的歪嘴一笑,睥睨抱着大腿上天国牛郎的挂件,不屑冷哼。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熬过了多少多少磨练和辛苦。
终于盼来了一线希望。
自己竟然先进阶了!
进!阶!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天,终于媳妇熬成婆,可以奴隶翻身唱赞歌了,可还没等你仰天大笑三声,才刚睁开眼睛,就有十万个人忽然跳出来搞你。
甚至还拿炮来打!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此刻,太阳船上,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烈光,雷蒙德的神情渐渐麻木。
只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如此凄婉和悲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被足以在诸界之战中摧毁重型防御工事的毁灭巨像正面轰击,用脚后跟想一想都感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换做其他人可能当场就连灰都不剩下了。
可当烈光过后,依旧熠熠生辉的太阳船,雷蒙德依旧保持着呆滞的样子。
毫发无损。
只有船边荡漾的水波消散了大半,萦绕在太阳船周围的冥河投影竟然在这一炮的轰击之下快要蒸发完了!
此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雷蒙德傻楞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竟然还完整囫囵着,难以置信。
不止是,他就连对面的浑身灼红散发恐怖热量的毁灭巨像都迎来了呆滞。
一脸懵逼。
只有赫笛的神情渐渐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了愤怒的声音:
“太阳船——”
传说中承载着拉神,环绕现境运转的奇迹结晶,永恒之路代表性的进阶之一,几乎可以视作太阳船这一随着众神一同凝固的威权遗物的人间再现!
在舍弃了诸多神妙和恐怖的攻击力之后,所得到的便是其作为容器的稳定性和坚固——简单来说,因为怕痛全点了防御。
代表性的就是船身周围的冥河,那并非是单纯的投影和某种神秘力量的再现,倒不如说是冥河本身的一部分。
源自地狱最深处的冥河,埃及众神的凝固和陨落之处,那一缕薄薄的水光自翘曲的空间中将太阳船包裹在内。
倘若无法击溃冥河的防御,那么就无法触及太阳船自身!
“继续轰炸,不要停!”
弄臣冷声命令:“我倒要看看,一个刚进阶的太阳船能扛得住多久!
就在他的身后,秘仪再现。
又一座毁灭巨像从天而降,不同于刚刚攻坚型的庞大和狰狞,这一座却分外的佝偻和纤细,如同畸变的猴子那样,浑身散发着无数粘稠的深渊沉淀。
降临的瞬间,就不断的发出高亢的嘶鸣。
充满恶毒污染的声波汇聚为一束,回荡在战场之上,便令太阳船周围的冥河水波剧烈的动摇了起来。
“卧槽,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多人?”
雷蒙德欲哭无泪,“我就进了个阶而已,不至于十万个人来搞我吧?”
而就在甲板上,刚刚顺着梯子爬上来的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道:“毕竟永恒之路走的是杀伐之道,用东夏的话来说,叫做有伤天和,引发天怒实属正常。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意不去。”
雷蒙德心中一暖,本能的颔首:“谢谢啊。”
可说完,他才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劲。
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开车!”槐诗不等他再问,提高了声音催促:“跑了跑了!”
在远方,魁梧庞大的毁灭巨像再度抽取着周围友军的鲜血和源质,光环燃烧,胸前的巨眼中酝酿起了又一层光芒。
蓄势待发!
这一次真给劈中的话,就真没了!
太阳船轰然一震,冥河之风鼓荡着,令庞大威严的船身毫无征兆的疾驰而出,从静止到快若电光,只用了一瞬,可偏偏在船身上所有人却都没有任何的摇晃感。
仿佛船舷之外的一切都不过是幻影那样。
哪怕是巨眼的锁定竟然都追不上巍峨战船的速度,炽热的光流擦着船帆,飞向了地狱的尽头。
所有人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可不等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就看到伴随着赫笛的呼唤,一座又一座毁灭巨像从天空中的裂隙中降落,数道巨大的眼瞳已经通过不同的方位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而还有如同巨型蜘蛛那样的巨像抬起腹部,吐出了笼罩了整个地狱的阴暗之网,哪怕是范围提升到了极限,无法维持质量,可在无数丝线的拉扯之下,太阳船的速度竟然慢了了一大截。
而就在战车周围,无数咒师和地狱中的怪物们也酝酿着力量,无数幽暗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照的所有人心里拔凉。
“锁定发射。”
赫笛指着太阳船的船首,杀意狰狞:“那个裸男就是槐诗!”
“好家伙,果然是你!”
雷蒙德大怒,瞪向了还在一脸无辜的槐诗,恨不得掐死他:“你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我哪儿知道?”
槐诗色变,惊声催促:“炮呢!你的炮呢,你开炮轰他啊!”
“我倒是想轰他,可你也得氪上才有啊!”
雷蒙德欲哭无泪,抓着船舵,奋力旋转,在万军的合围之中甩尾漂移,碾过了大片的地狱生物,顿时血肉横飞。
无数血色被引力拉扯着,没入了冥河的水波里,就化为了太阳船动力的来源,自熔炉中旺盛焚烧。
速度更进一步加快!
可反而凸显出了如今太阳船最大的弱点——它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充其量,不过是壳子硬跑得快而已。
哪怕是底蕴充沛,但也不过是增强了车底盘的坚固程度,依旧是个白板,要啥没啥,能有个空调就谢天谢地了,还想要真皮座椅和HIFI音响?
做你的美梦!
在埃及源典的叙述中,太阳船乃是背负烈日,穿行在现境和地狱之间的存在,曾经承载着众神深入冥府,探索地狱的根源。
而永恒之路则对这一点进行了完美的复刻。
它是容器。
承载奇迹的容器。
在战场之上,最重要的,就是携带源质补给,作为核心,对周围的大范围友军提供补助和支援,包括且不限于源质燃料、临时维护、战地医院乃至炮火阵地以及必要时的防御工事……
理想总是很美好,现实总是很惨淡。
想要实现这些功能,就需要通过大量加装设备的存在。
超大幅度增加防御力的阿图姆装甲,足以同时供应周围数百名高阶升华者源质消耗的蒙图机组、针对重伤者提供治疗和维持生命的伊西丝矩阵、可以进行超广域火力覆盖的赛特作战系统、能够侦测整个深度覆盖整个地狱的透特雷达……乃至足以支撑这一切的拉神引擎。
理论上来说,这些应用在天狱堡垒·荷鲁斯上的装备,只要想办法,那么都能给太阳船挂上去!
奈何,得加钱。
不氪金想要变强,简直就是做梦!
可如今就算想要氪金也没有地方,他们早已经深入地狱,连十个深度内最接近的一个补给站都隔着十六个地狱……
完犊子了,根本冲不出去!
雷蒙德看着红龙雷达给出的数据,还有赫笛开始收缩的天罗地网,以及眼前数之不尽的对手,忍不住想要上吊。
总共十六座毁灭巨像!
怕不是附近十几个深度里所有统治者的战争武器都给抽调到这里来了。
这个规模的战斗力,都足够在诸界之战上硬碰硬的打一场攻坚战了!
他开始发自内心的好奇:槐诗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实现了帮助整个现境吸引火力的嘲讽效果的?
狼狈的逃窜依旧是有极限的,哪怕是速度再快。
就在幽暗的罗网之中,无数大群不惜代价的牵制之下,太阳船终究是没入了重围之中,再难动弹。
紧接着,伴随着赫笛的指挥,数道毁灭巨像的自四面合拢,封锁了一切躲避的途径之后,将他们彻底吞没!
当恐怖的气浪席卷过后,残存在原地无数尸骸之间的,就只剩下了一具破破烂烂的残骸了。
至于甲板上的槐诗,早在轰炸到来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
死了?
战车上,赫笛忍不住探身,仔细观望,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被自己视为强大敌手的家伙,就这样在大军的合围和火力覆盖之下,死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此刻在火光照耀之下的船身残骸,没有影子?
那一瞬间,伴随着物质拟像的崩溃,船身的残骸迅速坍塌,变成了一堆金属堆砌成的废铁。
而就在大军合围之外,雷鸣白原的角落里,太阳船的身影再度浮现。
船首之上,雷蒙德得意的大笑。
“傻了吧,爷会分身!”
冥河的水波激荡着,将格里高利的幻术矩阵撕裂,同时,也终于在漫长的酝酿之后,打开了通往更深地狱的航线。
——深度潜航,即将开始!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再见
未曾想到如此诡异的变化。
就在围攻之中被粉碎的太阳船在显露残骸之后,竟然变成了废铁,而不知何时从血肉模糊的战场上抽身而退的影子才是真正的本体!
一直以来,得益于天国谱系内部的情报封锁,导致外界对于太阳船的了解实在过于稀少,再加上它完全将自身隐藏在冥府审判机装的光辉之后,每一次出动都是都是作为奥西里斯的后勤基地而进行的歼灭战,根本没几个活口留下来。
除了理想国自身披露的情报之外,外人想要得到更多的了解,便只能通过自身的经验和搜集来的线索进行猜测。
有些力量要放在明面上才能构成威慑,比方说奥西里斯的强大力量和破坏力。
而有些东西,则必须隐藏在迷雾里才具备威胁。
就好像作为移动战场指挥中枢而存在的太阳船。
倘若只是依靠单纯的幻象去模拟的话,根本无法瞒得过赫笛的眼睛和无数存在的观察,实际上,一直到那一艘太阳船被击溃之前,其上所蕴藏的力量和奇迹从未曾有过任何的虚假。
那就是真的。
因为不论在源典的叙述和神话里,还是现实之中,真正的太阳船……从来都是有两艘的!
一艘名为曼杰特,一艘名为迈赛克泰特;一艘航行在白天,环绕现境,一艘航行在深夜。一艘环绕现境,深入冥府……
哪怕是无氪白板,如今永恒之路的圣痕也具备着两种面貌和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
——光明驱动和冥河模式。
在光明驱动的状态下,雷蒙德能够无限制的向着那一座传说中背负太阳神拉环绕现境的太阳船靠拢。
他的速度可以进一步提升加快,防御进一步提升,同时负载更多的设备,提供更多的紫苑,在正面作战中可以实现出更强的作用。
而暗影模式则是潜伏作战的专精,将真正的自身变成太阳船之下的暗影,并且通过大量金属物质,拟像出头顶太阳船的实质,从而实现出分身的效果。
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分身,用以躲避无法抵抗的袭击,从而避免损伤。
而更重要的是,暗影模式具备着进阶之后槐诗最为看重的功能——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需要任何外部条件的帮助,就能够实现的深度潜航!
只要一分钟的准备,就能够呼唤冥河,化为航路,借此实现地狱之间的穿梭和深度之间的跳跃!
开传送门,爷跑了!
这才是他们小队接下来在地狱中最大的依仗和支撑。
在最关键的时候,雷蒙德决断的舍弃了绝大部分的身体,抛下了太阳船中不必要的结构之后,留下了拟像分身之后,太阳船遁入暗影之中,藏在战场的鲜血之下,瞬间逃到了雷鸣白原的边缘。
可依旧无路可走,在整个深度被赫笛封锁了的状况之下,唯一的生路便只有呼唤冥河,进入更深的地狱之中……
就在格里高利的幻象之下,红龙咆哮,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冥河隐隐翻波,像是声浪传递向了远方。
在太阳船的船舱之内,那一座沉寂的铁棺中再度回响起了遥远的潮声。
那就是曾经雷蒙德的身体。
或者说,太阳船的真正引擎!
就在冥河的澎湃回音之中,环绕在船身周围的波浪渐渐自虚幻化为凝实,向着前方延伸,到最后,两岸的场景竟然都隐隐浮现,还有河流尽头那深邃的黑暗。
此刻他们好像正停驻在某个岸口之上,等待扬帆进发……
他们正在真正的进入那一道埃及诸神陨落后所形成的冥河中去!
也唯有冥河这样诡异的存在,才能让他们无视了坐标和方向,在没有任何外界条件和数据的状况之下,进行深度潜行。
而在冥河入口出现的瞬间,一切幻象便尽数碎裂,格里高利狼狈的重新扣上铐环,被机轮长从船舷外面拽了回来。
“走走走!”
雷蒙德扬声喝令,红龙展开无形的双翼,飓风凭空吹拂在了船帆之上。而在船身的两侧,数百只船桨便疯狂的划动了起来。
太阳船脱离了岸边,如箭疾驰,向着黑暗里冥河深处,地狱的更深处进发!
船尾,槐诗撑着栏杆,抬起一根手指,向着赫笛。
无声道别。
“你休想!”
战车上,赫笛咆哮,握紧权杖的手掌青筋毕露,条条咒缚锁链凭空浮现,向着太阳船延伸而去,顶端的巨锚破空呼啸,竟然打破了深度的锁定,在巨响里嵌入船身中去。
深度的变化在瞬间停滞。
竟然被卡在了传送门的中间。
最接近的毁灭巨像眼瞳一阵闪烁,再度亮起时便充满了刻骨的憎恨,震怒咆哮,不顾一切的向着太阳船的所在扑了上来。
是赫笛。
他强行夺取了这一座毁灭巨像的意志,伸手握住了锁链,奋力拉扯,伸手捉向了太阳船的船尾。
“什么鬼?!”
雷蒙德骤然色变。
鬼知道那个锁链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在它的拉扯之下,黄金船竟然在倒退!
那完全是针对深度潜航所打造的东西!
也就是说,就连对手进行深度潜行的可能赫笛都做了预案和准备么?
在轨杆的中央,福斯特下意识的拔出了腰带上的血色匕首,倒持着锋刃,抬手欲抛。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的背影。
还有他微微向身后抬起的手。
于是,投掷的动作便停滞一瞬。
而槐诗,已经顺势从归墟里拔出了蝇王,伴随着五指的弹动,一颗如墨的子弹就填入了弹出的弹仓中去了。
郑重的抬起,对准了眼前震怒的巨人。
微笑。
“思来想去,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让我自己来比较好。”
槐诗愉快的道别:“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
他说:
“——离别是如此甜蜜的悲伤,请让我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
那一瞬间,赫笛勃然色变,下意识的松开一只手,抬起挡在面前。
可是,已经晚了。
扳机扣动,伴随着低沉的轻响,漆黑如墨的子弹便从枪膛之中飞出,悄无声息的穿过了毁灭巨人的手掌,就像是穿过了一层微不足道的幻影,最终,楔入了那一张震怒的面孔。
正中眉心!
巨人的动作一滞。
紧接着,便有剧痛袭来。
“槐诗!!!!”
战车上,赫笛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五官中迅速的渗出了一缕缕漆黑的墨迹。
而毁灭巨人的面孔也开始迅速的扭曲,自嘶吼中开始了迅速的溶解和坍塌,大司命的神性运转在其中,带来无孔不入的侵蚀和同化。
可这一次,却再没有了任何的收缩和凝结的步骤。
——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再度爆发!
这才是大司命的圣痕铸造的咒弹最可怕的地方。
无视一切的防御。
针对一切低于自身纯粹神性的存在,予以不讲道理的压制!
可在经过了铸造熔炉的漫长淬炼之后,究竟又还有多少东西能够比拟的上这一份神性的纯粹呢?
毁灭巨人抬起的手臂根本没有能挡得住那一颗子弹。
因为早在子弹被阻挡之前,拦在子弹前面的躯壳就已经在影葬的力量之下被同化成了子弹的一部分!
此刻,毁灭巨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仿佛被冻结。
可体内却传来了澎湃的回音,像是万钧水波涌动,迅速的膨胀,到最后,自内而外,有数之不尽的漆黑淤泥从龟裂的外壳后喷涌而出。
所有沾染上淤泥的东西都开始飞快的溶解,连锁链之上都浮现出了斑斑锈迹,无声断裂。
巨人坍塌溃散。
取而代之的是冲天而起的墨色潮水,在荒原之上浩荡席卷,所过之处,一切大群都迅速的消失无踪。
像是沸水中的油脂那样。
躯壳、意志乃至武器与甲胄,都尽数融入了那一片扩张的墨海中去,再也不见。
在这一颗子弹的同化之下,竟然形成了漫卷整个荒原的恐怖巨浪。一直到最后,稀释到再也无法稀释的程度。
那隐约透明的潮水才在电光的闪耀之下消失不见。
残留在原地的,便只有无数还没有来得及被影葬彻底同化的地狱生物在平滑如镜的大地上艰难蠕动。
看上去就像是溶解了一半的工艺品蜡烛……
惨烈的面目全非。
而冥河的水波已然消失无踪,唯有河道的沟壑还残留在地面之上。
一片沉默里,只有畸变生物们的哀鸣。
没有人敢说话。
许久,只有战车上,嘶哑的命令响起。
“敲响孽物之鼓,召唤深渊阴云,用风暴吞噬一切!”
赫笛说,“他们走不远。”
“可、可是,深度风暴也会,也会干扰到我们的……”
在他身后,苍老的祭祀呆滞,表情抽搐着。
“我说过了。”
赫笛缓缓回头,轻声重复,“敲响,孽物,之鼓。”
在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之上,再不掩饰非人的狰狞和恶毒,可口鼻之间的墨色被逝去之后,那一双眼瞳却依旧被覆盖在黑暗中。
不断的,有粘稠的黑暗从那一双空空荡荡的眼眶里流下,宛如泪水。
诅咒之泪。
死寂中,祭祀僵硬的点头,不敢再看。
而赫笛,捂住了双眼,手背之上青筋毕露。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便骤然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怒吼。
怒吼在地狱中回荡,永无休止。
那一双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他切断毁灭巨人的连接之前,大司命的凝固神性就已经顺着衔接侵蚀进了他的面孔之中,残忍的夺走了他的双眼。
永远的,纠缠在了他的身上,成为了灵魂中无法剥离的畸变。
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修复,哪怕是自杀和重生,都无法再抹除。
这一片永恒的痛苦黑暗,便是槐诗最后所馈赠的礼物。
既然舍不得说再见,那便……
——再也不见吧!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风暴
在槐诗的诸多不同的经历中,就算和其他所有载具相比,太阳船的深度潜航也是相当独特的体验。
所有出行方式中,校区里的地狱列车金枪鱼号其实是最稳定和迅捷的,点对点的移动,而且不会有任何的干扰,但前提是必须在彩虹桥的灯塔光辐范围内,并且在目的地建立起同等规格的车站并且竖立信标才行。
相当于需要不断投入资源去维护的地狱高铁,安全便捷,只不过在诸界之战到来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路线都已经暂时废弃。
相比之下,飞空艇则更加自由一些,但同时防御力过于脆弱,无法完美适应地狱中的未知变化,原本计划是进入深度10之下的领域之后,便寻找妥当地方安置或者干脆舍弃,换乘命运之车。
虽然罗素做了诸多的预案,包括地狱中的向导和各种意外状况的应对方法,但却并没有将雷蒙德的进阶纳入考虑。
一方面是命运之车的防护效果和本身的能力足以完成任务,而且,一架成熟的载具贸然升级之后,所需要的资源和维护反而会越发的庞大。那么就不得不增加队伍中的成员数量,反而失去了原本任务的隐秘性。
第二个方面是……谁都没想到槐诗这孙子在地狱里竟然有这么多仇人,而且还这么能拉仇恨,更离谱的是刚出门就堵人,从而导致事态完全超出了命运之车的应对范围,必须紧急升级。
尽管如此,进阶所需要诸多材料在红龙的仓库中也有着相当的储备,最大程度上降低了槐诗他们的压力。
只是受限于时间和物力,无法专门在量身打造氪金装备了。
原本命运之车的深度航行,是通过地狱之间的物理连接,和寻找两个深度之间,两个地狱最接近的位置,辅佐以格里高利的秘仪进行穿梭。
本身它是没有进行深度潜航的能力的。
这样的方法在低调行动的时候固然没有什么大碍,况且象牙之塔也已经提供了最完美和最节省时间的路线。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已经偏离了正常线路,这时候靠轮子就远不如靠船来的利索。
如今,太阳船航行在地狱之间。
这样的体验就仿佛是在太空那样,令槐诗再度体会到了曾经彤姬对他说过的话语。
——浩荡群星,便是地狱在现境的投影。
只是在突破了深度的限制,真正深入接触之后,这一份隐藏在永恒冰冷和黑暗的狰狞便越发的浓厚了起来。
令人不安。
此刻,太阳船正沿着冥河的波浪,在黑暗里静静前进。
数之不尽的地狱便像是一片片虚无的幻影那样,散发着微弱黯淡的残光,在他们身后,就是已经遍布裂隙的雷鸣白原。
说不定再过不久,在其他地狱的引力之下,它便会上分崩离析,融入其他的荒芜世界中去。
而就在无穷尽的黯淡星辰之间,现境却散发着宛如太阳一般的光焰,在现境防御阵线的笼罩之下,熠熠生辉。
好像是这一片深渊之中唯一的耀眼光明。
吸引着数之不尽的地狱向着它汇聚。
在深度潮汐潜移默化的推动之下,海量的地狱正在向着现境靠拢,彼此嵌合,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庞大领域。
而就在现境周围,已经笼罩一个个厚重的阴影。
而就在这一片深渊的黑暗中,数之不尽的地狱之间,却有隐隐的虹光缠绕着。就像是彩虹桥一样,将各个地狱衔接在了一处。
那便是黄金黎明的杰作。
地狱之梯。
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诸多统治者才能在自身的领域上浮之前,派出庞大的先遣军团,令诸界之战的前奏加速到来。
在太阳船的眺望之中,无数极光一样变幻不定的霓虹正如同血脉那样的波动,在其中流淌的,乃是一道道漆黑的暗影。
数之不尽的地狱大群正乘着这深渊的脉搏,向着现境进发。
触目所及,那隐隐笼罩了大半个深渊的地狱之梯里,完全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大群的数量存在。
“数字在地狱里没有意义的。”
福斯特开口解说道:“有些大群之主,只要有足够的环境,就能够轻易的催化出成千上万的子嗣,就像是炮灰一样。
只要有足够的深度沉淀和灾厄可以吞食,它们的数量就是无穷尽的。”
“数不完的敌人,听上去真让人绝望啊。”槐诗轻叹。
“正因如此,才有斗志,不是么?”
福斯特笑了笑:“真让这群家伙把现境毁掉之后,想要冲浪,恐怕也只能去地狱里的臭水沟里划拉了。
姑且不论统辖局的储备和计划,倘若所有哨站能够重启,那么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了,到时候,不论对手有多少数量,在三大封锁之下,都没有意义。”
“只希望能够一帆风顺吧。”
槐诗拍了拍刚刚进阶就已经破破烂烂了的太阳船,无奈叹息。旁边正在维修加班的雷蒙德听了恨不得一扳手敲死这个王八蛋。
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可惜,晚了。
就在槐诗话音刚落,在死寂的深渊里,竟然就隐隐的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仿佛擂鼓一般。
雷鸣白原在如同心脏那样的搏动,不顾自身的裂隙在迅速扩大,将这诅咒一般的鼓声传递向了深渊的最深处。
“那是什么?”雷蒙德愕然。
“不知道。”槐诗皱眉,催促道:“但我们要快点了,尽快找一个地方停靠下来。”
他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死亡直觉被唤醒了!
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的身后,向着脖颈上吹出丝丝缕缕的冷气,恶意狞笑。
哪怕是直觉这样虚无缥缈的理由,所有人的神情都为之凝重了起来。在场的人已经不止一次体会到槐诗对于危险的直觉有多么的精准。
简直准到没有任何道理。
一切有可能会造成死亡的事情都会引发他的反应,那么,也就是说,鼓声……是冲着他们来的!
黄金船加速,向着更深的深度航行,在跨越了两个深度之后,便急匆匆的向着一个笼罩着漫天尘沙的地狱靠拢。
但在那之前,他们所看到的,便是从深渊的最深处迅速上浮的庞大暗影。
像是一片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云层。
数十个庞大的轮廓在其中缓缓的蠕动着,喷吐着饱含深度沉淀的墨汁,他们穿梭在深渊的虚空之中,就像是游曳在太空中的巨兽那样。
无数触手从那一片诡异的云层之中延伸而出。
在鼓声的呼唤之下,沉睡在地狱之间的猎食者们被唤醒了,搅动着深度潮汐,所过之处,竟然就连一道道衔接着地狱的霓虹都为之断裂,数之不尽的大群散逸在深渊的虚空中,又很快被一条条触须卷入了灰暗的云层之中。那些酷似深海生物一般的诡异怪物张开了口器,肆无忌惮的啃食着一切能够吞吃的东西。
到最后,无数眼睛望向了太阳船的所在。
那是无数游荡在深渊中的暗影,聚集起来,足够将一整个地狱都吞吃殆尽的深度猎食者。
所有深度潜航的最大威胁!
“要不要这么准?”
雷蒙德咬牙,不顾一切的调转着船舵,调整航向,蜿蜒的冥河在迅速的改道,躲避着它们的视线。
可在这一片空空荡荡的深渊之间,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最接近的目的地,还在一个深度之外……
“你只管开船,办法我来想。”
槐诗掏出了别西卜,默默的数着子弹,可那些阴云中的怪物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
足足一整个大群的诡异巨兽已经盯上了他们。
偏偏是在这虚无的深渊中。
实在不行,就只能再拼一把了……
就在他们严阵以待的时候,槐诗的双耳,忽然一阵刺痛。
不止是他,此刻,就在太阳船,甚至在不远处的那一片阴云中,都被突如其来的高亢声音所吞没了。
诡异的噪音中混杂着大量令人无法忍耐的尖锐声响,竟然突破深渊中的真空阻隔,钻入了他们的耳膜,然后顺着神经回荡在灵魂里。
令他们眼前一黑。
说不出那究竟像是什么样的声音,可其中所充盈的怨憎与饥渴,却令人毛骨悚然。
在诡异噪音的笼罩中,冥河一阵波荡,几乎有消散的征兆。
是深度。
深度在剧烈的变化!
雷蒙德已经完全无法把握住自己的船舵了!
原本的深度潮汐中骤然涌现一阵乱流,竟然令无数平稳上升的地狱也如同肥皂泡一样产生了动摇。
恐怖的波澜突如其来。
宛如海面之上的滔天巨浪。黄金船像是枯叶一般,被暗流裹挟着,再难掌控自身的航向。
不止是他们。
就连原本紧追不放的那一群深度游荡者,乃至它们所在的沉淀之云,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因为,就在它们的身后,有更庞大的暗影,缓缓浮现!
根本无法去窥探它的轮廓。
因为一切都被包裹在浓郁到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暗中。甚至比深渊要更加的黑暗,更加的狰狞。
就仿佛某个庞然大物被食物所吸引。
迅速的,上浮!
转瞬间,数之不尽的深度仿佛就被那一片黑暗跨越而过,狰狞的暗影已经近在咫尺,无形的大口张开。
鲸吞!
一切都消失在了那一片死寂的黑暗里。
不论是那些被孽物之鼓所吸引而来的深度巨兽,还时他们所在的暗影阴云,在这一瞬,消失无踪。
而渺小的黄金船,却好像是它牙缝中间漏出来的残渣一样,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恐怖的吞噬。
只差一线!
黑暗里,似是有冷漠的视线俯瞰一瞬,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僵硬在原地,但很快,那视线就毫无兴趣的收回了。
似是嫌弃猎物过于渺小。
也太过于寡淡。
黑暗再度消失在深渊里。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摇曳不休的黄金船上,槐诗依旧僵硬着,已经汗流浃背。
“鬼知道!”
雷蒙德欲哭无泪,在雷达的警报声中呐喊:“所有人赶快进船舱里,风暴要来了啊!!!!”
直到现在,被那庞然大物所掀起的暗流,才姗姗来迟的覆盖了一切。
数个深度之内的所有地狱都笼罩在狂暴的变化之中,被悬浮在深渊之中的残渣和破碎的地狱所笼罩,摇摇欲坠。
一切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毁灭里。
风暴淹没了一切。
就在天旋地转之中,黄金船像是一艘纸船,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飞向了深渊的更深处。
“槐诗!!!”
就在彻底失控之前,雷蒙德回头,嘶哑的呐喊,“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儿?”
就在船舱门口,槐诗死死的抓着缆绳,回头。
在这最后的瞬间,雷蒙德抱着船舵,深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就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就这样,用尽所有的力气,他发出最后的控诉:
“——你可他妈的穿件衣服吧!!!”
第一千零三十章 离谱
深夜,伦敦边境。
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每一张疲惫的面孔看上去都严肃又凝重。
刚刚刺耳的警报声仿佛还有余音回荡在耳边,不由得令人提心吊胆起来,紧张的盯着屏幕,等待结果。
参会者们仍然是那一拨参会者,反正高阶升华者基本上几周不睡觉不休息也顶多就是打个哈欠的程度,干脆就没怎么瞌睡过。
而其他加班熬夜到死的普通成员们基本上也都被警报声从自己的被窝里拽出来,蓬头垢面的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
尤其是看到刚刚从侧门走出去的那位天敌·提尔时,神经就越发的紧张。
这时候天敌出现?
让人嗅到了不妙的意味……
“发生了什么?”后来的人不安询问:“地狱终于发起进攻了?哪个统治者想要进入边境?还是毁灭要素?”
而等在这里的人也一头雾水。
在青铜之眼没有传来侦测报告的时候,谁都不敢轻易断言。
可边境防御阵线依旧一片平静,如同死水那样,毫无波动,甚至连个摩擦和起火都没有。可安全警报怎么就忽然拉响起来了?
而当青铜之眼的初步报告传递上来的时候,所有人更是面面相觑。
——地震。
确切的说,是深度震荡。
然后,是席卷了深度10全域的恐怖风暴,令统治者们的先遣军团遭遇了预料之外的重创。
而且由于深度潮汐所引发的地狱汇聚,以及地狱之梯的衔接,令原本局限在一个地狱的地震和一个深度的风暴扩散扩散了数倍,给数十个地狱带来了预料之外的袭击和惨重损失。
就连地狱之梯都出现了中断,可以预见黄金黎明如今已经爆表的血压,还有接下来的可怕工作量。
以及,诸多统治者的惨烈损失……
并非是什么噩耗,恰恰相反,消息好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哪怕是青铜之眼在反复查证之后,也都不敢轻易下定论。
“啥玩意儿啊?”
就好像两军对垒,排名列阵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个大火球从天上掉下来,砸进对面的老窝里一样……
一时间,如梦似幻的感觉从所有人的心头浮现。
还有更多的人咬牙开始给自己注射活力药剂,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而有的谱系,已经派出了信使开始自行查证,或者动用探镜开始详细观测了。
就在所有人的低声谈话和交流之中,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从侧门悄悄走进来的叶戈尔。老头儿明显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脚上还穿着拖鞋。
而当看到他坐在罗素旁边之后,不远处的玄鸟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罗素,依旧低头玩着手机。
恍然未觉。
叶戈尔面无表情。
这老东西,已经演起来了……
他低声咳嗽了两声,在罗素终于抬头看过来时,低声问道:“天国谱系……你们象牙之塔,不,槐诗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任务?”
“没有啊,怎么了?”罗素似是不解,反问。
一时间,叶戈尔的神情就变得分外古怪。
紧盯着罗素。
罗素也看着他,满怀着疑惑:“怎么,他出事儿了?”
“不,他没事儿。”
叶戈尔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但他把雷鸣白原弄炸了。”
“……”
“……”
短暂的沉默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可看向彼此的眼神,就充满了困惑和无数问号,脸上的神情变化,每一条皱纹里都写满了你特么的在逗我。
一个怀疑你知道,一个怀疑你怀疑我知道……
娃,套了起来。
“……炸了?”
许久,罗素终究还是打破了套娃循环,再度求证。
“对,炸了。”
叶戈尔颔首,无比确信的说道:“简单来说,他在搞了一个大炸弹,把半个地狱炸上天了。连带着一整个地狱聚落和超过六支大群,以及后续的四个军团……”
啥玩意儿?
那些看过来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古怪。
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太离谱了!”
罗素不假思索的打断了他的话,严肃纠正:“我们学校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恐怖袭击的指控,槐诗先生向来是我们的模范员工,品行兼优,乐善好施……”
一瞬间的茫然之后,老头儿本能的开始撇清关系。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乱讲!
“行了,罗素先生,我们不是来追究你们的责任的。”
叶戈尔叹息,直接将手里的文档推过去:“既然开口,就肯定有确凿的证据——这是刚刚传过来的资料:现境的哈珀侦测到了一次系外流星撞击形成了爆发,目视光等达到了1.16。
同时,我们在地狱的探镜探测到了深度10左右的一次大型震荡。
并且在现场拍到的有关槐诗的影像和照片。
保守估计,他在毁灭了一个地狱聚落之后,又歼灭了三支以上成建制的地狱军团,并且用某种未知的方法杀死了一群极度危险的深度游荡者……引发了波及了三个深度,数十个地狱的风暴。
从而极大的拖延了地狱的先遣部队的集结速度,并且深度潮汐的乱流令部分统治者的上浮受到了干涉,至少为我们争取到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或者更多。”
“……”
沉默,漫长的沉默里,罗素的神情里写满了狐疑。
端详着眼前的叶戈尔。
——咱俩究竟谁才是洛基?
可他自始至终却都没有嗅到任何谎言的味道,而且,叶戈尔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逗自己。
可问题是……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哪儿能想到槐诗前脚刚出了个门,还没过几天呢,就整出这么大的一个活儿来?
这要是提前有了准备,他哪里还至于在这里干坐着发呆?
早他娘的杠杆加倍再骗一大波投资,然后开始再赌他娘的一波了。要顺利的话,这会儿恐怕连接盘的冤大头都找好了。
——哪怕是放在任何时候,这都是一场值得专门颁发勋章的大捷!
要知道,防线这种东西,能修一分,那么就有一分的效果。
可想修一分,就要出一分的力气。
时间。
时间永远都是重点,永远也都不够用。有这么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多几分把握。尤其是调整各个地区守护者的轮值,并且保证在关键的时候能够抽调出足够的人手。
通常的状况就算了,在三大封锁的笼罩范围内,不缺乏火力和支援。
但倘若有统治者出动的话,就需要有五阶升华者顶上,部分极强的可能还需要受加冕者调动修正值,使用威权遗物才能击退或者杀伤。
如今凭空多出了一周的时间,不止是决策室松了口气,前线那些在过劳死边缘反复横跳的人都恨不得给槐诗立个牌位每日烧香。
只求槐诗先生你在地狱里多多整活儿,多多表现。
只有罗素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痛。
曾经有一个骗钱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他竟然没有珍惜!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修正值的分配上,是不是就可以商量一下了?”罗素的眼珠子没转完一圈,便已经麻利无比的举起了大刀片子来,“总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是吧?”
“你刚刚还说不承认的……”
“哪里的话,槐诗是我们天国谱系的中流砥柱,人品可靠,道德高尚,心地善良,最喜欢的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种好事儿。况且,这一次执行的还是统辖局的任务,你们总不能光给个口头表扬就算了吧?”
在这个家伙越来越离谱之前,叶戈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行,别说了,除了原本许诺的歪曲度之外,槐诗进阶所需要的修正值统辖局包办了,好吧?”
与其让他漫天要价,还不如自己把条件摆出来。
不然这老王八肯定咬死了不放松。
而这一次,罗素竟然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确定?”
“那自然,我一个秘书长说话姑且还是算话的。”
叶戈尔颔首,并不在意。
修正值虽然宝贵,但就是应该用在刀口儿上才行,况且,他一个三阶进四阶的升华者,能烧得了多少修正值?
大不了给个双倍嘛。
可不知道为什么,罗素的眼神却看得他有些发毛。
就好像过年的时候看村子口上那一头大肥猪一样。
“你笑什么?”叶戈尔疑惑。
“不,没什么。”
罗素憨厚一笑,“好事儿,都是好事儿。”
叶戈尔沉默了许久,总感觉老东西在搞什么鬼,但又想不明白,便继续说道:“不过,最后,我倒是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请讲。”
秘书长沉默片刻,咳嗽了一声,感慨道:“我理解,天国谱系的任务艰巨,而且在所有哨所计划中也是最危险的几个,槐诗小队所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最高的。”
“哪里哪里,都是为现境做奉献,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
罗素矜持回答:“这都是天国谱系的分内之劳,不必在意,只是你看前几天我提的那个边境贸易协定……”
“那个再另说!”
叶戈尔忍着呛咳的冲动,艰难的把话题拉回来:“总之,天国谱系能够这时候站出来,给大家做一个表率,决策室也是很欣慰的,也想要拿出来竖立一个典型,不过……”
他揉了揉眉心,从文件里抽出了一张照片,摆在了罗素的面前,疑惑的问:
“——他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照片上,那个伫立在焦土大地上的男人,双手叉腰,坦荡的迎风而立,映衬着一片毁灭的废墟,说不出的潇洒和俊秀。
只是不知为何,却不着寸缕。
浑身赤裸!
“呃……”
罗素的神情僵硬了一下,很快便平静起来,淡定回答:“可能是热的吧。”
“热的?”
叶戈尔的眼角抽搐。
“这个,地狱嘛,热一点也很合理……况且,年轻人总有一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偶尔失态,实属正常,并不值得奇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有所包容和疏导才是。”
罗素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看,他作为山鬼,这是在对现境违规排放废水废料的行为表示自己的失望和愤怒。同时,少穿了几件衣服,以身作则提醒号召大家要降低碳排放,爱护大自然和生态环境……”
一时间,叶戈尔也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忍不住点头。
可没等他回过味儿来,就听见卡擦一声。
闪光灯一闪而逝。
罗素的手已经悄悄的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叶戈尔,已经说不出话。
谈话其实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对象还是罗素这种老王八的时候。
当叶戈尔要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头晕了,万幸的是到最后都保持了警惕,没让这货再从自己手里坑走了什么东西去。
身心俱疲。
可还没走两步,就有工作人员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令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叶戈尔先生,叶戈尔先生!”
工作人员展示着手中的平板和效果图:“我们的宣传图已经做好了,按照您的吩咐,重点新闻投放,还有全境宣传。
您看一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么?”
在平板的现实之上,激昂热血的文字之间,便是那一张男子汉屹立在地狱之中的全身像,古铜色的肌肤,随风飘扬的长发,气宇轩昂的神态。
简直如同古典油画中的英雄一样的伟岸。
同时,也一样的不穿衣服。
忽然间,叶戈尔忽然有一种脑溢血的幻觉,眼前发黑。
“怎么样?是不是完美?”工作人员兴奋的说:“这么漂亮的新闻照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看过了?您看这个光影,您看这个线条,简直,无可挑剔!”
“……”
面对着快要拍到脸上来的平板,叶戈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点,神情皱起,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只有两只手茫然的比划着,数度张口,最终才疲惫的说道:“我理解你们新闻工作者求真求实的精神,可有时候,你们,就……起码……给他画个裤衩……好吗?”
“那样式呢?”
工作人员追问道:“您对样式有什么要求么?你看,这种深紫色的三角好一些呢?还是大红色的拳击手样式更好?
或者,我们再大胆一些,还是说,更加契合个人的风格?”
你们他娘的就不能换一张照片吗?!
叶戈尔有心还想要说几句话,可为了自己的血压和寿命着想,已经不想再看了。
只能麻木的捂脸,“你们……你们自行发挥吧……”
于是,事儿就这样定了。
在二十分钟之后,现境,边境,七大洲,八大洋,天文会五常乃至数百个独立边境城邦的覆盖范围内,接连不断的清脆提示声响起。
崭新的明日新闻头条弹窗推送来到了每一位用户的手机屏幕上。
照亮了一张张呆滞的面孔。
简短激昂的文字叙述了这一番敌后奇袭的始末,毫不保留的赞美褒扬了英雄的成就。而最前面的超高清全身照则向每一位阅读者展示了这位当事人的不羁的模样。
尤其是那火辣的样式、大胆的线条、充满童趣的图案和配色,引发了无数少女的芳心乱颤,和好奇。
而在半个小时后,一个崭新的词条登上了今日热搜。
无数人都在疑惑焦虑的等待答案:
——那个粉红色的猪头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莫欺少鼠穷(感谢极品南瓜粥的盟主
感谢极品南瓜粥的盟主
深度14,幻象泥潭
距离雷鸣白原爆炸还有十五分钟,距离深度风暴到来还有半个小时。
在腐臭的味道中,无穷尽的沼泽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一切都被笼罩在凄白的薄雾中,在雾气的最深处,一片灰暗,时不时能够看到巨大的阴影缓缓行走而过。
可是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只有脚下这一片平台下方的淤泥涌动时,所发出的粘稠声响。
就在深不见底的泥沼上方,十几块木头随意的拼接成了一片粗陋的平台,如同舢板那样,在沼泽的暗流中缓缓在泥泞中飘动。
不知去向何方。
灰色的帐篷旁边,铁桶里燃烧着篝火,烘烤着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蘑菇。在油脂的析出之中,蘑菇片张开小口,在铁网上发出一阵阵捏死耗子一样的尖细声音。
带着马头面具的男人随手抓起了一把胡椒粉撒下去之后,又抹了一遍酱汁,一直到那些饱含诅咒的剧毒蘑菇彻底停止了哀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有一说一,槐诗那个家伙虽然缺德,但这食谱弄的是怎么不错。”托尼抓起一串来,啃了两口,啧啧感叹:“总算不用啃压缩干粮了。”
同伴叹息了一声,也抓起了一串:“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食谱完全记错了,种出来的蘑菇有超过一半都是有毒的啊。”
“吕西安你这就不懂了,这不就加点地狱风味儿么?有毒才更带劲儿。”托尼吃的满嘴流油,看向了帐篷里的最后一位同伴。
“你要来一点么?”
“你的手艺?算了吧。”
带着镣铐的‘同伴’嗤笑了一声,懒得理会。
托尼耸了耸肩,并不在乎,而是歪头看向远方的迷雾,在稀薄的雾气里,无数诡异的幻象不断浮现,引诱着探索者向着更深处进发。
直到不可自拔,化为淤泥中枯骨,和无数尸骸作伴。
“精彩,实在精彩。”
托尼惊奇的赞叹:“这可比现境的电视剧精彩多了,这个转折,实在是厉害。”
吕西安在旁边无奈的摇头。
碰到这种用毒蘑菇来添味,把诅咒幻象当连续剧来看的同伴,对于一个正经的地狱开拓者来说,实在是饱受冲击。
直到一顿毒蘑菇吃完,托尼抬起袖子,擦了擦马脸上的油,回头问道:“几点了?”
吕西安看了看腕表,“现境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
“等了有等了两天了吧?还不来?”托尼挠头,“难道说那家伙运气不好,出门就掉进统治者的老家里去了?”
吕西安很想说你他娘的在扯什么蛋,但仔细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啊,以槐诗的运气,倒是有可能……”
作为天文会在地狱中安排的‘向导’,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按照既定的路线,原本槐诗应该在一天前和他们会合,然后双方合作,一直到深度区的最底层深度40左右的领域,两边分道扬镳。
可现在看来,计划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槐诗小队迟了一天的时间。
在地狱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有可能是走错了路,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但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死了。
“还等么?”托尼问。
“再等一天。”
吕西安说,“我们有自己的任务,如果到时候他还不到,我们只能出发了。”
“那就一天。”托尼回头,看向帐篷:“将军阁下意下如何?”
“呵,一个囚徒的意见,有必要在意么?”镣铐之中,将军无所谓的瞥了他一眼:“就算是不同意,难道不也是平添屈辱么?”
“说真的,你戴上铐子之后好说话了很多,我真的不想把这玩意儿接下来。”托尼感慨。
“你最好别。”
将军的嘴角微微勾起:“我也没办法保证,会做出什么。”
“放心,我跑得快。”
托尼满不在意的打开口袋,继续摆上了一片片新鲜的蘑菇,开始炙烤。可就在第二次还没有翻面的时候,垂眸养神的吕西安忽然手指微颤。
在手腕上,一串各色的珠子中,忽然有一颗浮现阴霾。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
“我们该走了。”
“不等了?”
“不等了。”吕西安起身,干脆利索的开始收拾东西:“我们要出发了,尽快一些,否则的话,可能会有意外。”
托尼并没有执着追问对方的判断缘由。相反,在地狱探索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理由——最需要的,恰恰是信任。
将信任交给足够承担信任的人。
论地狱探索,托尼自知一万个自己加起来都比不上吕西安随便看一眼。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说走,那就走。
“槐诗稍后来了怎么办?”
“看不到我们,他们就知道我们已经出发了。”吕西安的动作毫不停顿:“他不是会留在原地傻等的人,况且,他也有自己的任务。”
“我们要不要找个保密盒子把线路图留下来?”
“再怎么保密的盒子也有被其他人打开的可能,留下就是给他们留下隐患,该写的该知道的,任务开始之前我就已经把文档发给他们了。”
吕西安扛起背包:“我们要保证双方的安全,最重要的,优先确保双方的任务完成。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那就走吧。”
托尼吹了声口哨。
于是,泥浆涌动,在泥浆之下沉睡的庞然大物缓缓升起,巨蛇张口,将三人吞入腹中,很快,便穿过了一道虹门,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便只有嗤嗤作响的蘑菇片。
三分钟后,庞大的阴影从这一片永恒的泥沼中穿过,所过之处,一切在看不见的烈火中化为了尘埃。
四分钟后,雷鸣白原爆炸。
九分钟后,深度风暴袭来。
十二分钟后,太阳船正式失事,坠入深渊。
二十五分钟后,深度37,锈蚀塔林。
永恒阴霾的天空之下,无数废弃断裂的高塔如同手指那样,向着不存在光亮的天穹伸出手指。
无数地狱生物的聚落星罗棋布的遍布在那些高塔之下,开掘着往昔的遗物,向着四方贩卖。
而就一片庞大聚落的庄严的大厅里,数十名长老的见证之下,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
“离婚?”
昂首伫立在下面的佝偻鼠人震声质问:“族长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错!”
宝座之上,巨大的鼠人族长瞥着他,“死心吧,秃毛,你一个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授名者三段,怎么配得上我家的女儿!
我劝你还是早早认清现实!”
“岂有此理!”
佝偻鼠人秃毛的眼珠子都烧红了:“三十年湖西,三十年湖东。
——大牙族长,莫欺少鼠穷!”
大牙闻言,顿时仰天大笑。
“哈,一个废物,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他挥手,“来人,给我拿下掌嘴!”
一时间,顿时有两个魁梧的鼠人排众而出,将秃毛按在地上打起了嘴巴子。就在上面,大牙欣赏着它狼狈的样子,仰天大笑:“你这样的废物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她早已经跟隔壁龙鳞聚落的少爷在一起,连崽子都有了一窝!
我劝你还是乖乖识相,将你父亲的遗物交出来,我以后还可以让你有口饭吃,不然的话,休怪我无情无义!”
在压制之下,秃毛悲愤的怒吼。
尤其是听见心爱之鼠和隔壁狗头人勾搭在一起,甚至有了崽子,双眼顿时血红,一声咆哮,竟然在两个壮汉的压制之下起身。
“好好好,既然你已经无情无义,休怪我无情。”
秃毛挥手,悍然将那两个魁梧鼠人一把捏死,抛在了大牙的脚下,昂首道:“这大牙聚落,不待也罢!”
“反了反了!”
大牙怒喝,捏碎了扶手:“离开大牙聚落,锈蚀塔林将无你立足之地!来人,给我拿下!拿下!”
一时间,就在大牙身后,数位长老齐齐出手,可在族群中都凤毛麟角的着衣者,竟然拿不下区区一个秃毛。
反而短短几个回合,便被它悍然击毙。
大牙的眼眸碧绿,骤然射出了一道光线,可是杀手锏却根本没有奏效,反而被秃毛脖子上那个古朴的项链给弹了开来。
“大牙组长,你有眼无珠,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秃毛腾空而起,阴暗的源质波动撕裂了顶穹,声音回荡在聚落之中。
“一颗毒石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秃毛的双手高举,烈光自掌心之中迸发,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那样,照亮了大牙惊愕的面孔。
而眼看着昔日那些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如今震惊失色的样子,更是令它心神越发的舒爽。
“毒老助我!”
伴随着他的呼唤,胸前项链里亮起了诡异的光芒,令他手中的那一颗炽热聚合体越发的膨胀。
陡然之间,便传来了突如其来的轰鸣。
有万钧风压从天而降,那不可思议的威势令大牙的双膝阵阵颤抖,跪倒在地上,疯狂叩首求饶。
“哈,现在你知道怕了?”
秃毛歪嘴大笑:“不止是你怕,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要怕!”
回想起往日无数次暗中演练,未曾有过今日如此的声威与力量,难道是如今破去枷锁,念头通达了之后,自己的力量也随之大进?
顿时他越发的喜悦。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无穷尽的暴涨,那恐怖的烈光和声势,已经将整个大牙聚落都笼罩在内。
甚至,连天穹都为之碎裂!
“毒老你说的没错,我果然是万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可唯独这一次,胸前的吊坠却只是一阵颤抖,没有发出声音,令他顿时一阵疑惑:“毒老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连你也被我的天赋震惊到了?”
“我震惊你马!”
在吊坠里,那个被封印起来的孽物发出惊恐的尖叫,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有东西掉下来了,快跑啊!!!”
就在那一瞬间,秃毛的手中的那一道黯淡的亮光,如同泡影一样,消散无踪。可天穹之上的光明,却越发的炽盛,越发的接近。
雷鸣震荡。
烈日的光芒迸发。
撞开了天穹的裂口之后,向着大地,呼啸而来!
所过之处,层层气浪席卷,不断掀起了一重重雷霆一般的巨响。
当秃毛愕然回首的瞬间,便看到那一道耀眼日轮中所展露的狰狞轮廓。
扑面而来!
它陷入呆滞:“什么玩……”
轰!
光芒爆裂。
秃毛、大牙,数十名长老、鼠人以及大牙的女儿刚刚生下来的那一窝小崽子,以及整个大牙聚落。
在这一瞬间,迎来了一视同仁的灭亡。
大地哀鸣,恐怖的气浪扩散。接连不断的震荡里,数十道断裂的巨塔被夷为平地,彻底消失无踪。
无数棚屋在气浪中惨遭蹂躏,寸寸碎裂,飞向了四面八方。
直到许久之后,恐怖的余波才缓缓停止。
而地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牙聚落了,只有从天而降的那一座巨船,半埋在废墟中,熠熠生辉。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天材地宝
剧烈的震荡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就传遍了整个锈蚀塔林。
无数断裂的高塔动荡着,但却毫无神异反应。
在这个偏远的地狱中,早已经没有任何土著的存在了,全部都是从其他深度迁徙过来的地狱聚落。
数十个聚落占据了各处资源富集的地带,彼此攻伐,就如同其他诸多地狱那样。
到现在都未曾有过一个真正的统治者诞生,只是因为水资源的丰沛才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息。
一旦那些从云端和塔尖上落下的水源消失,恐怕它们就会再度启程,去往其他的地方。
这才是地狱。
那一道烈日坠落的瞬间,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短短的半个小时,大牙部落的废墟,就已经遍布人影。来自各个聚落的军团已经封锁了内外。
“宝贝!”
龙鳞聚落的大群之主环绕着太阳船的残骸,兴奋的甩着舌头,口水几乎都滴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宝贝!!!”
根本没多长时间,他的心已经被眼前金光闪闪的大玩意儿所夺走了,除此之外,再无悲喜。
至于刚刚被砸死的亲家公?
那是谁?
得益与龙鳞聚落的地利,他是最先赶到的,同时,带来的人手已经是最多的。长青聚落的大群反应速度慢了一点,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至于剩下的,根本都没有挤进场来。
看着那几十辆还冒着浓烟突突作响的巨大钢铁战车,还有数百名武装到牙齿的狗头人,很明智的选择了退避三舍。
唯有长青聚落的领袖还站在太阳船的残骸前面,出神的仰望。
直到察觉到龙鳞聚落的大群之主投来的阴冷视线。
“这么大的东西,该不会灰刃阁下想要独吞吧?”长青聚落的领袖抬起了竖瞳,冷然问道。
在他身后,大群的骑军们翻身跨上了巨大的蜥蜴,手中的长矛映照着寒光。
灰刃同样不甘示弱,身后的钢铁战车喷出浓烟,调转炮口,对准了这帮‘邻居’们:“先到先得,就是这个道理!
怎么了,难道尊长者你们有什么意见?”
灰衣的雌性蛇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竖瞳中的寒光越发的冷厉。
可很快,在无意的扫视中,却从遍布裂痕的太阳船上分辨出了一个模糊的印记——那个纯白高塔的徽记,令她的眼瞳微微收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不。”
尊长者的面色骤变,“我没什么意见。”
说着,她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下属们放下武器,准备撤离。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开始渐渐消散。
纵然下属们对尊长者的命令有所不解,但此刻依旧选择了遵从,掩护着尊长者缓缓撤离,六十余名骑兵的阵列森严,没有任何的动摇。
“这就对了!”
眼看着对手竟然夹着尾巴跑了,灰刃顿时得意的大笑,“尔等乖蹇薄命,福慧不足,哪里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宝贝?”
“来人,给我把它拖回去!”
他抚摸着金色的船身,口水几乎快滴下来,回忆着那些聚落中从现境流传下来的古籍,忽然就找到了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
“——这就叫: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实际上,我也这么觉得。”
忽然有一个赞同的声音响起,令灰刃族长得意的点了一下头,可紧接着,就看到,眼前金灿灿的船身忽然裂开了。
展露出无穷黑暗。
一只手从黑暗中缓缓伸出,轻描淡写的,按在了他的头上,捏住了他的脑袋。
紧接着,才有一张苍白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俯瞰着他呆滞的模样。
似是微笑。
“可问题是在于……”
槐诗问:
“——谁才是宝呢?”
灰刃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拔剑,瞬间,将那一只手臂连带着那一张面孔斩成了粉碎,但紧接着,他却看到,从破碎的血肉中,无数粘稠的触须缓缓延伸而出,纠缠在他的身上。
来自深渊的恐怖暗影在黑暗中张开了自己的大口,咧嘴,狞笑。
那样冷酷又残忍的俯瞰,令狗头人惊恐的怒吼,可数之不尽的触须却从黑暗中延伸出来,一点点的纠缠在他的身上,没入了他的口鼻之中,一点点的,深入脑髓。
到最后,残酷的自内而外的,那源自地狱的真髓,灌入了他的灵魂里。
关于痛苦。
关于绝望。
关于愤怒、悲伤和怨憎……
在数之不尽的晦暗海潮中,他惊恐的挣扎着,呐喊,绝望尖叫,可是却无人听闻,直到最后,彻底被染上漆黑的色彩。
仿佛永恒的漫长折磨,只不过是持续了一瞬。
在所有人的眼中,灰刃只不过是被摸了一下头,便瞬间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紧接着,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浓郁的黑暗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一只又一只钢铁的飞鸟自黑暗中重生,展开双翼,飞上了天空,将整个领域都笼罩在永恒的黑暗里。
将一切来自龙鳞聚落的狗头人,都拉入了来自深渊的恐怖暗影之中。
绝望如同瘟疫一般在传染。
不论是披着多么厚重的铠甲,藏在多么沉重的战车里,这一份以血脉为引的诅咒此刻在疯狂的扩散。
将每一个触手可及的灵魂,都拉入那一片埋葬着无数灵魂的黑暗里。
在永恒的死寂和安宁之中,所有的灵魂都在飞快的崩溃,紧接着,又在瘟疫和诅咒的侵蚀之下迅速的重组。
无数嘈杂的声音回荡在了它们的耳边,不断的蹂躏着他们的意志和抵抗,最终不容拒绝的渗入到了灵魂的每一个地方中去。
渐渐的,那嘈杂尖锐无法忍受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悦耳起来,就好像无数灵魂狂热的颂唱声那样,让人不由之主的被吸引,想要投入其中。
什么也,不去想。
什么也不思考。
只要全身心的投入这前所未有的幸福中就好。
将一切的灵魂和意志,都交给那狂热的颂歌,都交给那歌声中所不断浮现的伟大名讳。
啊,啊,赞美永恒的地狱之王。
圣哉,圣哉,圣哉,神圣,晦暗,绝望和终结的主宰!
——巴哈姆特!
于是,在这短暂的死寂后,一个又一个剧烈抽搐的狗头人忽然停了下来,呆滞的眸子中浮现出炽热的光芒。
嘶哑的嘟哝着什么,到最后,却化作了狂热的呼喊。
“圣哉!圣哉!圣哉!”
触目所及,龙鳞聚落的一切大群,都恭谨的匍匐在地,虔诚的赞颂和歌唱,不敢抬头去仰望那降临的主宰和神明。
而槐诗,终于撑着灰刃的脑袋,从船身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似是终于发觉了自己身上不着寸缕,他随手一抓,铁光在指尖蔓延,很快,就化作了一件灰黑色的罩袍,披在身上。
在阴暗的天穹之下,映衬的那一张俊朗的面孔越发的诡异和晦暗,可眼眸之中,却不时有诡异的光芒闪过,仿佛蕴藏着地狱和深渊的精髓,苦痛和绝望的结晶。
“呼,舒服了。”
他若无旁人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在清脆的嘎嘣声中,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那些惊恐忌惮的蛇人。
就在他抬起手指的瞬间,蛇人骑兵中忽然有一个人影扑了出来。
跪倒在地。
恭谨的致以问候:“槐诗阁下,好久不见。”
槐诗的动作微微停滞。
疑惑的看向面前的这帮蛇人。
“你认识我?”
那位雌性蛇人恭敬的回答:“在下,不,在下的前身,曾经在您的麾下,为您效力。”
槐诗略微思索,瞬间恍然。
他唯一曾经和蛇人打过交道的,就只有在黄昏之乡的时候了,可那时候,蛇人军团的指挥者,那一支军团的尊长者,应该是雄性才对吧?
如果他记忆没错,以前尊长者教自己辨认的特征,他眼前这位尊长者应该是雌性才对?
“在为您效力之后,我参与了两位统治者的战争,光荣战死,遗体与种子被运回了永恒之环的怀抱,重生为了四位子嗣。”
雌性的蛇人解释道:“我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与地位,按照现境的方式来说,我是他的女儿。”
蛇人军团悍不畏死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们躯壳中可以储存记忆的腺体,以及神秘的永恒之环。
只要腺体能够回收,便能够在统治者·永恒之环的孕育之下重生。
在深层地狱中,那位统治者被誉为慈悲严酷之母,盖因她珍惜每一位子嗣,但又从不吝啬他们的生命。
也唯有奋战而死的蛇人才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尤其是尊长者这样身经百战的武士。
看到自己眼前已经截然不同的尊长者,槐诗一时间也有些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挠了挠头,环顾四周。
“故人相逢,本来应该畅快叙旧的,可惜,这里看来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他问:“方便留个地址么,改天我上门拜访。”
“是。”
尊长者回答:“我们的长青聚落,就位于锈蚀塔林的北方巨塔之下,沿途都有标志,倘若您想要来拜访的话,在下随时欢迎。”
眼看对方如此坦荡的态度,反而是槐诗哑然起来。
“不担心我有歹意么?”
“倘若槐诗阁下有歹意的话,也不会留我到现在了吧?”
尊长者毫不在乎的摇头:“如同槐诗阁下这样的英雄,也不至于为了某图在下的聚落而做什么虚伪设计。”
“那么,改日再见吧。”
槐诗颔首,挥了挥手,示意已经变成自己大群的龙鳞聚落退散开来,任由它们出入。
就这样,目送着蛇人军团远去。
然后,接下来……
他环顾着眼前的废墟,还有无数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信徒们’。
刚掉下来就送了一大堆工具人给自己,这运气还真不错啊……
“你们的聚落在哪儿?”他问。
灰刃头也不抬的指了一个方向,距离最近的聚落,城墙高耸,守备森严。
“你家看上去还是蛮大的啊,玩累了可以直接睡。”
槐诗颔首,拍了拍他的脑袋:“行,就那儿吧……还有,你们也收拾收拾,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还能用,别浪费。”
很快,在槐诗的命令之下,龙鳞聚落的全员都发动了起来。
开始将大牙聚落里一切有的没的全部都翻检出来,顺带来抓了一大帮藏在废墟里的鼠人栓了起来。
没过多久,在钢铁战车突突冒烟的声音里,盖上了一层厚毡布太阳船便被缓缓拖动起来,在诸多炽热贪婪的目光中,消失在了龙鳞部落的大门之后。
十分钟之后,就再没有什么龙鳞部落了。
只有巴哈姆特教团·塔林分部的招牌冉冉升起。
“要我说就他娘的邪门。”
临时改造出的巨大车间里,雷蒙德躺在病床上,磕着源质结晶在快速回血。
可看着眼前这数不清的狂热狗头人,就感觉哪里不对。
他早知道槐诗这家伙很邪门。
但他没有想到过,这家伙来到地狱之后就更加邪门了。
要说天国谱系在深渊里有BUFF加持就算了,可这已经不是BUFF加持,而是直接领先到一个版本了吧?
“氪了金就变强,这不是很正常么?”
槐诗淡定的坐在宝座上,享受着狗头人的供奉,甚至还抓着指挥棒指挥着那群狗头人虔诚的合唱圣歌。
同样的调子听都听了几万遍了,指挥起来简直轻松上手。
铁鸦们也早已经飞向了四方,还是搜索这一片地狱的情报。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竟然能够被风暴直接卷到深度37的地方来,距离深度45的哨站直接跨越了大半的距离。
只是哨站的位置略微有些偏远,还需要机轮长对比灯塔的讯号和位置,计算出新的路线来。
而且,太阳船的创伤也需要花时间修正。
不能只依靠雷蒙德的兽魂,同时,安东教授和格里高利也需要进一步排查进阶是否存留下了什么隐患。
整个过程大概要花个几天的时间,他们恐怕只能在这一片地狱里先行落脚。
不然的话,槐诗也懒得把这群狗头人全部都灌注源质,一个个传染成自己的信徒。
要么说,天国谱系的深渊相性好。
来了地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天问之路本身就擅长对地狱环境进行改造,而槐诗同时还身兼大司命和湘君,后者还没有进阶之前,对地狱的干涉有限,但大司命的分支却包含着对自身大群的全权掌控……
尤其是搭配上槐诗本身源质中所蕴藏的诸多猛毒和恐怖的诅咒,乃至神性质变所带来的极高的压制力。
遇到这种依靠人数的炮灰大群,简直就跟料理两盘菜没什么区别。
直接归墟展开,然后劫灰洗脑、源质感染、恐惧光环,最后再信仰瘟疫……连下药带调教,一整套下来不用三分钟,对方就会变成巴哈姆特的形状,再也离不开槐诗了。
怪不得彤姬曾经说自己这一条道路最适合的就是非法教团。
第一次完全发挥出大司命所具备的力量,就连槐诗都为此而感到心惊肉跳。这么离谱的能力,万一自己稍微行差踏错,在现境说不定就能搞出不得了的乱子来……
由此可见,当年理想国的开创者们实在是骨骼清奇。
当大家还在现境争夺修正值陷入时候,就将目光投向了地狱中去寻找远大前程。
都不提其他路径,光看黄昏之路的战争实力、永恒之路的巨型设备,外加上天问之路的后勤供应以及炮灰募集……只要三四个人组成一队,那就是一台活生生的战争机器。
随便丢在哪个地狱里,只要没有统治者压制,那么就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只看雷蒙德就知道了。
刚刚进阶的白板,还先遇上了赫笛的追杀,然后还有深度风暴,几乎追机一样掉到了深度37的地方来,还直接砸在了地上。
结果愣是屁事儿都没有。
主体框架只是轻度变形,乘客更是除了一点震荡之外分毫无损。虽然诸多仪器受到了损坏,但有源血质变这样的极意在,稍微磕点源质结晶就补回来了。
等安东教授和格里高利检查完之后,用不了一两天就能满血复活。这么结实耐用的工具人,放眼全境,除了天国谱系还能去哪里找?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条件在手。
槐诗的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喂,你在想啥呢?”
现在雷蒙德已经有了PTSD,一看到这家伙的眼珠子乱转,就浑身汗毛倒竖,有一种随时会被安排的感觉。
“实际上,就算是在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
槐诗摇头,沉吟着,组织措辞:“只要我的名字还在弄臣的黑名单上一天,他们就随时能够锁定我的位置,对我进行针对。”
雷蒙德愕然:“我们都跑出三十多个深度去了,还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不至于吧?”
“可如果想要搞我的不止是赫笛呢?”
槐诗反问。
早在雷鸣白原里,在看到重铸之后的凋亡之山时,槐诗就嗅到了不妙的味道。那种地狱工艺和力量……能够让他联想到的,便是那帮一手导演了黄昏之乡的悲剧终末的炼狱工坊主们。
除此之外,至福乐土那边也不得不纳入考量。
这么一看,自己在地狱里简直举世皆敌。
除了厨魔协会和地狱音乐联合之外,根本没几个帮手。
如今他们只不过是争取到了暂时的喘息时间而已。
况且,在深渊里,可没有什么安全区可以供自己这些人躲藏,想要达成目的,重启哨站和鹦鹉螺号,只靠着逃亡根本无济于事。
免不了和他们会硬碰硬的来上几场。
那么积蓄力量筹备战争就势在必行。
如今有了太阳船这样打不过至少能跑的存在之后,一切计划才有立足的基础。
“那么,关键在于,去哪里找一帮这么好用又不会心疼的炮灰呢……”
槐诗沉吟着,敲打着椅子的俯首。
在眺望着大门外暮色之中的塔林时,便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发现问题 解决问题
几个小时的时间在现境说不上漫长,但已经足够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传遍整个锈蚀塔林的每一个地方。
就在塔林的正中央,为数不多的完整巨塔之下。
占据着最丰厚的资源和最关键的战略位置的聚落之中,阴森的殿堂内,数个诡异的身影环绕。
来自五个强大聚落的大群之主汇聚在此处,商讨着白天里发生的异常。
笼罩着青色火焰的巨大畸形骷髅——死颅聚落的大群之主,同时也是冠戴者的亡骸在听完汇报之后,沉吟了片刻。
“天上掉下来的,金色的船?”
“是的,没错。”
回答他的是一滩蠕动的淤泥,在其中三颗巨眼不断的沉浮,发出了古怪的声音:“我当时看的很清楚,应该是从更高的深度中掉下来的东西。有可能是诸界之战里某个统治者的宝物……”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已经被龙鳞聚落的人抢先带走了,灰刃的动作很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古怪的巨虫的双翅震颤,发出嗡嗡的声音:“长青聚落的那条母蛇没说什么,恐怕是吃个闷亏吧。”
“哼,都是一帮心怀鬼胎的家伙。”
亡骸在听完之后,冷声说:“让龙鳞聚落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今年的血税我们不会再庇佑它了。”
“他们会遵从么?”
淤泥之眼用含糊的声音问:“那帮狗头人,都是看到一丁点毛头小利都会忘记自己几斤几两的蠢货。没有任何的脑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膨胀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吐出来。”
“不交出来,那就死。”亡骸毫无动容:“一帮狗头人,如果不是能用来挖矿的话,早就拿去抵扣血税。”
“可拿下来之后呢?”虫王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共同研究,共同分享。”
亡骸断然的说:“道理你们应该都明白,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枯萎之王的血税一年比一年多,这样下去大家迟早都被征去充军,为他永恒服役。
但凡我们之中能够有一个统治者,都能够有同亡国谈判的机会,不至于任人宰割。”
“那么,于此起誓。”
淤泥中的巨眼微微抬起,说:“魔性之智将见证一切。”
“诚然如此。”
亡骸面无表情的抬起手。
紧接着,虫主、畸怪与巨型鹰女也同样承诺。
自波旬的见证之下,契约于此成立。
就在血魂之税的庞大压力之下,锈蚀塔林的大群之主们暂时团结在了一处,最大程度上摒弃了内斗。
“那么,先给它们一个警告吧。”
契约成立之后,亡骸说道:“毁掉一半的龙鳞聚落,让那帮狗头人乖乖听话,也让其他的废物不要生出觊觎之心。”
“诚然如此。”
这一提议获得了其他冠戴者的一致赞同,甚至并不吝啬在其中出一份力。
“我来吧。”
亡骸率先从破败长袍的袖中抽出了一个摇铃,微微晃动,并没有声音传来。可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冷感。
黯淡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影子竟然都开始随之动摇痉挛了起来,仿佛要脱离自己的身体。
还有更多的阴影,从远方汇聚。
在这水泡破裂一般的细碎声响中,豢养在死颅部落地下的无数阴影钻破了泥土,汇聚在大厅里,彼此汇聚之后,就形成了一大片不定型的蠕动黑暗。
在粘稠的声音里,渐渐隆起。
在无数阴影所形成的诡异轮廓里,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最后,变成了一张大手。
亡骸漠然的取出了一枚骨币抛出,被大手紧握,紧接着,便有洪流奔涌的声音响起。
由无数散布在各地的影子汇聚成的大群,此刻瞬间结合唯一,遵照亡骸的命令,化为了漆黑的诡异巨鸟。
哪怕只是在双翼的笼罩之下,便足以掠夺一切灵魂。
“去吧。”亡骸说:“先夺走一半的生命。”
阴影巨鸟无声尖啸,穿透了顶穹之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暗的夜空中,只传来几声乌鸦的困惑鸣叫。
“进阶很成功,初步检查,没有什么问题。”
巨大的临时车间中,安东教授坐在一具代步用的两足机械,从太阳船的底仓中走出来:“设备运行的都很正常。
你的兽魂无法修复的那一部分精密设施损坏的并不多,我们携带的补给里也有足够的配件。”
雷蒙德顿时松了口气。
比起这个,槐诗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安东教授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我?一切正常,但这样下去,我怕带的钙片不太够吃。”
老教授开了玩笑。
他现在还套在一层厚重的宇航服里。
对于福斯特和格里高利来说,深度39的地方可能只是略微不适,对于槐诗而言,简直气候宜人,可安栋教授毕竟是个学者。
虽然有定律去维护灵魂,但本质依旧在普通人的范畴中。
像他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坐镇指挥部或者是移动基地里为槐诗他们这群脚男提供支援的,但如今深入地狱,就会倍加艰辛。
如今外面的领域,对他来说,已经是彻底的绝境了。
一旦摘下头盔,不过几秒钟他就会在深渊沉淀的压制之下内脏衰竭,就算及时注射天文会的稳定药剂,也没办法活动太久。
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宇航服的重量就摆在那里,哪怕有外骨骼的辅助和俄联人的壮硕体格,也绝不可能浑然无事。
雷蒙德最先修复的就是太阳船内部的深度稳定仪和密闭活动舱室,方便他能够脱离了宇航服之后活动稍微自由一些。
“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支撑不住的时候我会说的。况且,体征监测仪又没办法骗人。”
安东教授抬起手臂,肩膀的小型屏幕上,一切体征数据都维持着稳定,“如今最关键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他说,“槐诗,你的计划是认真的么?”
槐诗郑重颔首。
他叹息了一声,缓缓点头,“确实,如今除了这样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赞同。其他人呢?”
福斯特淡定点头:“我没意见。”
格里高利无所谓的耸肩。
然后事情就这么定了。
至于漏掉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大家就都不太在意了。
“那么,大家要补充什么吗?”槐诗问道:“要整合地狱中的生物,形成足够的战斗力的话,中间恐怕还有很多的麻烦。”
要知道,炮灰想要有用,就要建立在自身拥有相当的精英打击力量的基础上的。
否则的话就是纯粹的白给。
“关键还是加强我们自身。”格里高利叹息,“这就回到原本的地方去了。”
在这里的人基本上实力都已经在各自的巅峰了,想要提升,何其困难。最容易突破的雷蒙德已经进阶了,但太阳船的存在只能保证退路。
格里高利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接近大宗师的范畴了,但和其他数十名接近大宗师的炼金术师一样,看上去很接近,实际上也很接近,但就是他妈的跨越不了……
这种事情完全是看命的。
命里有是就有,命里没有,那就可能真没有了。
至于自己命里有没有?谁都说不准,在现境的记录里,甚至还有临终之际大彻大悟忽然突破了的。
但谁敢说自己有这种好运气?
然后,纸面实力上最强的,则是机轮长福斯特。
天国谱系的神髓之路的四阶巅峰,传承盖亚的十二提坦之一,战斗力自然不用说,
枪在手,单对单他敢硬顶噩梦之眼那位杀戮无算的大阿修罗。
但遗憾的是,他全部都点的是潜行观测和刺杀,别跟我说什么运营,要的就是倾家荡产一波流。
对手的数量一旦多起来,而且还不想排队的话,那么就要开始头秃。
至于槐诗,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
想要变强,那么就得进阶,可想要进阶,就要先搞定那帮紧追不放的家伙,可想要搞定那帮家伙,就要先变强……
到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雷蒙德的所在。
神情诡异。
看的雷蒙德浑身发毛。
“怎、怎么了?”工具人惊恐摇头:“我很努力的,你看,我都进阶了,我也很想帮忙啊,奈何实力它不允许啊。”
可所有人沉思时候,却不约而同的发现,如今最容易增强的,反而还是刚刚进阶的雷蒙德。
毕竟,只要氪金就行了……
雷蒙德疯狂摇头,双手抱怀:“你们别想了,没有补给站的!”
“秘仪的部分我倒是可以解决。”
格里高利遗憾的叹息:“但没有工坊。”
啪一下。
槐诗把马鞍包拍在了他的面前。
炼金术师眼睛一亮,很快又遗憾摇头:“没有上位的触媒和足够完整的大型秘仪,没戏的。”
槐诗没有说话,拍了拍口袋。
鱼丸探头,嘤嘤一声。
但凡是个垃圾工坊,只要搭配上它的存在,那么就是赫利俄斯重生。
“那你也没图纸啊!”
雷蒙德死鸭子嘴硬。
“这你可算问对人啦,大兄弟。”圣甲虫从槐诗的马鞍包里探头,兴奋呼喊:“这我可门儿清啊!”
作为曾经奥西里斯的总控核心,别西卜的数据库里自然不可能全都用来塞评书和相声。里面还记录了诸多永恒之路通用的设备图纸与制造方式。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旁辅助,精细加工。
“修理车间和大型设备我倒是能够搞定。”
安东隔着头盔挠了挠头:“实际上,如果是简陋版本的东西,凑合一下,也是能搞出来的。”
毕竟是机械全科的学者,现境百分之二十机械学学者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阁下的学阀,按图加工根本毫不费力。
他一个人就是一整个完整的超大型生产车间。
只要有一台车床在,小到收音机,大到战斗机都不在话下。
“所以,现在,图纸、秘仪、炼金术、生产车间,这些我们全都能搞定。”槐诗总结道,“只剩下唯一的问题了。”
于是,所有人都无奈的陷入沉默。
材料。
再牛逼的工坊和秘仪,再牛逼的生产车间,也是需要材料的!
如果拿普通的货色来凑合,哪怕是现境最牛逼的复合钢材,一次过载运行怕不是就要炸干净。
光看看奥西里斯的机体骨架就知道了,几百亿美金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难倒是因为制造很难么?不,只要有足够的基础,一点都不难。
可材料难找啊。
像奥西里斯那样劳民伤财的烧钱项目,现在真没人能搞得起了,同样的代价之下,还有更多具备性价比的方式。
奇观终究是难以重现的。
“大家也没必要丧气呀。”
病床上,雷蒙德挠头。
虽然十分不想做工具人,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向同一个目标努力,他自然不至于再泼凉水继续丢人。
“要不,我们可以试试去其他聚落里搜刮一下?”他提议道。
“没可能的,从头开始搜刮的话,几万种不同的材料搜刮到什么时候才个头?”别西卜叹气。
“中转站。”安东说,“当年大撤退的时候,很多中转站没有来得及完全搬空,我们可以试试去碰碰运气。”
“交易呢?”
格里高利说:“我在地狱里有几支很熟悉的深度游商,只要钱给的多,他们基本上都能搞得来。”
当然,也有可能将他们也顺手卖掉。
“要不我联系一下铁晶座,让他们派人来送个货?”福斯特问。
姑且不论能不能及时送到,可如今天狱堡垒的建造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时候要抢铁晶座的物资,大宗师是真的会拿着扳手来揍人的。
就在集思广益中,槐诗忽然起身,走向门外。
“你去做什么?”雷蒙德疑惑的问。
“出去透透气。”
槐诗挥手,随意的说,“顺带拿个外卖。”
就在敞开的车间大门之外,龙鳞聚落的巨大广场中,此刻有一只钢铁飞鸟从空中落下,落在了槐诗的肩头,对着他的耳朵嘎嘎说着什么。
槐诗听了,颔首。
摸了摸它的脑袋瓜,掏出一根铁条来。
“做的不错,辛苦你啦。”
乌鸦兴奋的扑打着翅膀,叼起槐诗给的零食跑了。
而槐诗,则抬头看向天穹之上没有任何光芒的阴云,就好像窥见了云层之后迅速接近的阴影巨鸟那样。
充满期待。
能够感受到,那富集在一处的阴影源质!
就好像在厨房里嗅到了食材本身的鲜香那样,在看到的瞬间,便已经食指大动。
可厚重的阴云之后,那一只蠕动着即将扑下的阴影巨鸟动作却忽然停滞,在半空中一个急刹车。
感觉到了来自下方的恐怖威胁。
被那一双眼睛所看到的瞬间,纯粹阴影之兽汇聚成的统合体,竟然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恐惧!
浑身上下,每一寸阴影都在惊恐的颤抖,痉挛着,甚至难以维持外形,从巨鸟的形态崩解为一团诡异的黑暗,疯狂拉升自己的高度。
毫不犹疑的掉头逃窜。
跑了!
像极了某个外卖软件:外卖来了,外卖走了。
现在,外卖距离你三百米,两分钟后,外卖距离你三公里……
等的人火冒三丈。
你跑什么跑?
“来都来了。”
槐诗伸出手,五指缓缓握紧。
在那一瞬间,厚重黑暗的云层一阵波动,便有数十条诡异的钢铁之索浮现,彼此摩擦,迸射火花,向着阴影之兽呼啸而至。
虚无的阴影竟然也被那绳索所束缚,难以挣脱。
无法抵御来自下方的拉扯,以及,归墟的恐怖吸引力!
被扯向了地面,坠落。
被强行固化的身体砸在了地面上,引发巨响。
那一片诡异的阴影开始蠕动,想要再次游曳,逃走,可紧接着,便有一只脚踩在了它的身上。
践踏。
瞬间,来自大司命的上位源质就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制,将它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只看得到,一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你看这不巧了么?阴影质变,我也会诶!”
槐诗微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阿房长锏自手中凝聚。
对准了它的‘脑门’。
砸!
巨响再度迸发。
虚无的阴影竟然在这物质的一击之下掀起层层波浪,颤动不休。
然后,再砸一下!
大地动荡,气浪翻涌,狂风吹在了队友们的惊愕面孔上。
就好像站在岸边的渔夫,槐诗手握鱼线和大棒,向着上钩的猎物就是一通娴熟的狠敲。两下过后,阴影便只剩下了震颤,再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
阵阵哀鸣。
它想要臣服。
渴求饶恕,渴求存活。
可惜,晚了。
槐诗笼罩着苍白火光的右手,已经刺入了虚无的阴影之中。
握紧。
源自大司命的天赋于此运行。
强行压制,同化,然后质变。
铸造开始!
庞大的阴影再度波荡和痉挛了起来,发出了一阵阵撕裂寂静的惨烈嘶鸣。原本就连整个广场都无法容纳的蠕动阴影,此刻开始迅速的收缩,然后隆起。
在阳生的覆盖之下,再度迎来了全新质变……
到最后,足以屠灭整个龙鳞聚落的恐怖怪物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铁锭。
诡异铁锭足足有两人多高,耸立在原地,就像是一整座小山。灰黑色的表面,歪曲的纹理就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无声狂啸。
不时有一道晦暗的光华流转而过,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黑暗,寒意逼人。
就这样,在死寂中,槐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浮现灿烂的笑容。
充满了劳动之后的迎来收获的朴实快乐感。
“我寻思着……”
他回头问道,“这下,材料问题也算解决了吧?”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有求于人
阳生强制性对敌人进行源质质变之后,化为阴影,然后再以圈禁之手的灵魂,从铸造熔炉中再造为铁。
转化,储存,再输出。
毫无任何的损耗和浪费,在经历三段变化之后,虚无的源质,就形成了沉重的钢铁。
如此,灵魂的重量便得以通过物质的方式得到衡量。
就这样,一只汇聚了无数影兽的统合体就变成了数十吨的诅咒合金。
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变化下来,不止是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就连槐诗都隐隐有些恍惚——这甚至并不是什么崭新的能力,只不过是针对情况对于自身圣痕能力的开发和运用。
理所当然的,如同呼吸一样的就达到了这样的结果。
甚至在槐诗仔细思索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感觉就应该这样才对。
就应该这么干。
这好像就是隐藏在奇迹最底层的某种本能,某种在运用上的倾向。
针对地狱……
阴魂适应地狱,山鬼提升抗性,少司命豢养大群,大司命则整肃族群,对外则将敌人化为自身成长的基石。
寻常的大司命不具备圈禁之手、炼金之火和铸造熔炉这样的条件,无法完成后半截。
但光是前半截就已经足够吓人。
抽取对手的灵魂,强行质变为阴影源质,收入归墟,不止是补益自身,甚至还可以支援大群和队友。
只要有足够的敌人,那么源质就永无匮乏之忧。
而云中君一系,从河伯开始进阶蓝量就翻三倍,到了云中君之后形成质变,改造地狱,万物以我为轴,搭配上天阙之后,直接就冲着对手脸上拍基地。
两者再配合上神迹刻印·天问,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造统治者!
槐诗再一次的体会到,为何天国谱系会被称为深渊谱系。
它本身就是以地狱开拓为导向驱动的!
甚至和其他谱系不同,在现境反而会感到拘束,只有在地狱里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无限制的接近深渊本质的同时,也在无限制的通过地狱榨取资源。
要知道,‘玩家’这种东西,真的很可怕的。
哪怕只是一个数值的变化都足够一帮神经病肝到白天黑夜分不清,更何况是真真切切的变强?
只要怪物掉的素材够多,那么就算屠杀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杀的越多赚得越多,赚的更多就可以再继续杀的更多……
最后,形成一种诡异的循环。
再度感受到了天国谱系这种地狱特化工具人的便利之后,槐诗摇头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铁锭。
向着安东和格里高利问:
“能否请两位评估一下?”
“……稍、稍等。”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安东的两足行走机器里很快就伸出了数十条机械臂,环绕着槐诗提供的样品开始检测。
同时,对照着来自蝇王的数据。
难掩惊叹。
“作为基础材料来说,各项数据都完全没有问题。”安东回答:“如果只是临时使用,不考虑后续的长远,完全足够了。”
格里高利更简单,拿起铁片舔了一口,又咬了两下,最后往地上啐了两口黑色的吐沫,擦着嘴点头:
“对于奇迹和灾厄的相性相当好,简直是绝佳导体,你的金属学造诣真不错。这玩意儿能够撑得起绝大多数秘仪的改造。”
槐诗颔首:“也就是说,能用?”
“能用。”两人断然的点头。
槐诗再度追问:“那够用么?”
“不够。”
回答的是别西卜:“上限太低了,性质不合,撑不起拉神引擎的温度。以及,性质过于单一,而且其他材料也不足,还达不到阿图姆装甲的要求。但作为次级装甲的底层传导矩阵倒是没问题。”
他说:“我们还需要更多。”
“那就去找更多。”
槐诗点头,没有任何犹豫:“我出门一趟。”
“这么快?”雷蒙德傻眼。
“礼尚往来。”
槐诗瞥向了远方,淡然说道:“人家都送外卖上门了,我总不好白吃白拿吧?况且,我们这不是还有求于人么?”
既然有求于人,就总要殷勤一点才对。
别怕闭门羹,也别怕冷漠的态度,只有多跑两趟路,多多拜访,多说一点好听的话,多带一点礼物,抠门的主人才会大方起来。
才能够,慷慨解囊……
“对了,把补给里的灾祸之币都给我。”槐诗说,“源质结晶给我三分之一。”
太阳船的尾舱开启,红龙的遥控车将槐诗要的所有东西送到面前。
“要我一起么?”雷蒙德问。
“不,你留下,和格里高利、安东教授他们一起。”槐诗摇头,“这里需要一些基础的守备力量在。”
说完,他看向了抽烟的机轮长:“福斯特先生,有兴趣和我一起走一趟么?”
“打猎啊。”
擦拭着枪身的机轮长微笑,“我可太喜欢了。”
十分钟后,龙鳞聚落的大门再度开启。
上千名狂热的狗头人挥舞着武器,高举起才刚刚画好的旌旗,钢铁战车重新突突冒气了浓烟,在上面用漆黑的墨迹勾勒出巴哈姆特的神圣徽记。
大群汇聚为潮水,冲入了黑暗中去。
很快,消失不见。
半个小时后,尊长者被警报声惊醒。
睁开眼睛,看到了帘后卫兵的投影。
“怎么回事儿?”她问。
“阁下,有人来了,是龙鳞聚落的人,数不清!”守卫惶急的说道:“几分钟之前,他们就闯过了界碑,已经快要到聚落的门前了。”
战争?!
尊长者脑中浮现的第一个结论很快就消失了,她再度问道:“哨位呢?”
“对面好像没有掩饰,也没有发起进攻,路过的时候还通知了一声,让他们向聚落报告。还说……”
守卫停顿了一下,“还说,要见尊长者。”
“好,我知道了。”
尊长者起身,披上灰衣,吩咐道:“你先去告诉城墙上的人,保持警戒,不要引发冲突。”
几分钟之后,她就在火光之中窥见了停驻在河外的那一支队列。
丝毫没有任何藏踪匿迹的想法,甚至还大摇大摆的合唱着颂歌,高举着火光,展示着自己的阵列。
而就在最前面,熄火了的战车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不紧不慢的拨着一串剧毒的野果。
溢出的汁液将他的手指也染成了青绿色。
足以令巨兽哀嚎着死去的果核就那样随意的被抛进了口中,伴随着清脆的咀嚼声,消失不见。
看到城头上的尊长者,便挥手示意。
微笑。
尊长者愣了一下,很快,顺着绳子便下来了,走到了龙鳞聚落的军团前方,直截了当的发问:
“槐诗阁下为何而来呢?”
“雇佣。”
槐诗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出于某些原因,我要清洗这一片地狱。尊长者,还有兴趣为我效力么?”
尊长者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在下拒绝呢?”
“那么就请你们不要搀和到这中间来。”
槐诗平静的回答:“请放心,我并不止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往昔并肩作战的人刀剑相对。
你们只需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好。关上门,谁来敲也不要理会,过个几天,一切都结束了。”
短暂的寂静里,尊长者静静的看着槐诗,槐诗也在看着她。
许久,蛇人缓缓的低下头:
“您要多少人?”
“多多益善。”
槐诗说,“虽然说越多越好,但实际上,我并不会指挥和调遣,一窍不通。所以,具体的战机请你们自行把握。
只要能够完成目标,你们有充分的自主权。”
尊长者颔首:“那么就会有六百名不死军,一千二百名白鳞卫士为您作战。不过,生命有价。
槐诗阁下,您能出多少?”
槐诗抬手。
等待许久的狗头人们便扛起了两个巨大的箱子,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印着象牙之塔徽记的巨大铁箱中,满是五颜六色的铁片。
由地狱沉淀和灾厄的残渣所形成的货币。
用途众多,通行于诸多地狱之间,受到了游商的广泛认可。
“这是定金。”
槐诗说,“而且,除了源质结晶和遗物之外,一切战利品和领地全部归你们。”
尊长者摇头:“那些地狱里的东西,您拿之无用。况且,有枯萎之王的血税,就算锈蚀塔林给我们,我们也无力支付。”
“天国谱系的庇护呢?”槐诗问。
尊长者再度摇头:“现境太远,象牙之塔鞭长莫及。”
槐诗想了一下,想不出什么更具备诱惑力的筹码了,无奈摇头:“那总要让我听听你的条件。”
“我们不需要领地,倘若您的计划成功的话,锈蚀塔林我们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需要我为你们寻求退路么?这可有点麻烦。”
槐诗摊手:“我在地狱里仇人不少,可朋友却不多,还是说,你们愿意去投靠厨魔组委会或者地狱音乐协会?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信。”
“不,我们可以去其他深度的蛇人聚落,有了战利品和报酬的话,重新撑起一个聚落并不困难。”
尊长者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但是,除了这些报酬之外,我们还有七百名幼体和一千多个蛋,以及,六十几个受孕者。”
她看向了槐诗,郑重的说:“您要亲自为他们主持蜕变之仪,让它们远离夭折之忧。”
一时间,槐诗也微微愕然。
蜕变之仪虽然不清楚,但应该也是蛇人聚落中用保证护新生儿和孕妇的稳定的秘仪。
某个程度上来说,槐诗确实是绝佳的人选。
谁让他是少司命呢?
稚子的守护者。
有他主持的话,仪式的效果肯定会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对此,他倒是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可以答应。不过我可从来没做过,无法保证效果。所以,这个不算条件,换一个吧。”
“百眼聚落的植骨池,如何?”尊长者说:“如果您有其他用的话,给我们用一次就足够了。”
“可以。”
槐诗颔首:“就算没有办法给你们,我也会用其他等价的东西作为补偿。”
短暂的沉默之后,尊长者轻叹一声,恭敬的匍匐在地。
献上了忠诚与礼赞。
“去披甲吧,孩子们。”
当她回到城门前面的时候,便带来了来自槐诗的命令,“战争的时候到了。”
一个小时之后,燃烧的高塔之下,那一座森严的城寨就已经近在眼前。
来自龙鳞聚落的狗头人们高亢的颂唱着圣歌,一路浑然没有偷袭的自觉还则罢了,可那双眸中不时浮现的虔诚和狂热却令作为友军的不死军有些浑身发毛。
甚至就连那些粗糙的钢铁战车里都传来了嘶声竭力的曲调。
领头的正是往日里仗着有几大聚落庇佑无比猖狂的灰刃,此刻要造庇佑者的反时,完全忘记了曾经的恩惠和震慑,无比狂热的举着大旗走在最前方。
“毁灭的日子到了!”
“主宰的使者降临了,祂的灵运行在虚空中,降下终末和毁灭。”
“忏悔吧!罪人们,抚摸你的财富,拥抱你的子嗣,去蹂躏你的奴隶,以尽最后的欢畅,盖因毁灭的日子到了!”
那狂热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浩荡的长龙更是绵延不绝,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聚落的视线,可察觉到如此诡异的样子之后,竟然没有人胆敢出来拦路,只是暗中悄悄的窥伺着。
而就在槐诗的战车旁,骑乘巨蜥的尊长者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远方已经被惊动的城寨。
“阁下,为何率先选这里呢?”
她说,“百眼聚落是锈蚀塔林的五大联合统治者之一,具备着冠戴者的存在,依靠着龙鳞聚落这帮炮灰,恐怕难有什么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战车上,槐诗认真的想了想,抬起手指:“两个理由。”
“愿闻其详。”尊长者洗耳恭听。
“第一。”
槐诗郑重的说:“百眼聚落倒行逆施,残暴不仁,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使锈蚀塔林发生了多少人间惨剧。
今日我们举起反抗的大旗,就是要推翻这种地狱的压迫和统治,重新夺回自由的权利。”
“……”
寂静里,尊长者迷惑的扣了扣自己感知听觉的鳞片,只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自由的权利?
那种东西,地狱里有过么?
“那……”她疑惑的问道,“第二呢?”
“因为离家近。”
槐诗回答,“方便打扫和收拾。”
“……”
不知为何,尊长者感觉,相比那些根本就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借口,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理由……
就在她准备说什么的,却骤然听见风声炸响。
凄厉的鸣叫声中,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在不远处的城头之上,巨大的床弩扣动了扳机,顿时,粗重的箭矢便冲着最前面槐诗的呼啸而来。
尊长者面色骤变,想要拔刀。
可紧接着,却看到云层中有灰黑色的铁光一掠而过。
就仿佛捡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那样。
钢铁的飞鸟俯冲而下,锋锐的刀爪拽住了足足有手臂粗细的巨大弩箭,拉扯着,足以撕裂城墙的恐怖势能好像在瞬间消失不见,被轻易而举的捏成了三段残渣。
很快,铁鸦叼着沉重的箭头便再度升起,飞入云层之后。
消失不见。
这时候,就看得出两边的差别了。
区别于狗头人们的混乱,就算有信仰支撑,但如今也暴露出兵员素质的低劣。钢铁战车甚至再没有命令的状况下,自行开火进行了还击。
燃烧的粘稠沥青从粗大的炮身中喷出,像是巨大的火球一样,飞在半空中,砸在城墙之上,变成一滩飞溅的淤泥。
根本没有能创造出有效的杀伤。
蛇人那边却依旧波澜不惊,不死军的骑兵们已经按照阵型散开,而高举着盾牌的白鳞卫士们则开始迅速集结,如同铁墙推进那样。随军的萨满则挥洒着茅草,将不知是甘露还是毒汁的水滴撒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严阵以待。
没有足够的秘仪支撑,这帮狗头人恐怕拿去做消耗战的炮灰,长青聚落的不死军和白磷重装护卫,才是攻城拔地的有效力量。
不过,反正槐诗对那帮狗头人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期待,能凑个数打个杂就不错了,比鼠人强的有限。
至于真正用起来顺手又贴心的,恐怕就只能吹喇叭从乐园里摇人了。
不知道很久不见,小猫又给好哥哥们做了多少升级呢?
槐诗突然有些期待了……
“不错,至少不用打招呼了。”
槐诗耸肩,眺望着数百米之外那吹响号角,无数人头涌动的聚落,端详着他们那明显经过大力气修建的坚实城池。
厚重的墙壁足够抵御炮车的冲击,两侧突出的棱堡高塔中还涌动着秘仪的诡异光芒,明显随时酝酿着反击的力量。
甚至,还有一条深邃的护城河,里面层层暗影涌动,早就灌满了嗜血的水生物种。
“看起来对方戒备并没有任何放松。”尊长者轻叹:“阁下,没有大型器械,一时半会儿,我们恐怕很难拿下外层的防御。”
“没关系。”
槐诗捏着铁锏,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我们这边不是还有一条河么?”
那一瞬间,他捏着阿房的手腕,微微翻转。
巨响轰鸣。
潮声滔天而起!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大锅乱炖
就在这喧嚣的夜色里,混杂着无数呼喝声,呐喊声,还有嘈杂的尖叫与整齐划一的赞歌声。
此刻,再次多出了一个新的节奏。
潮声澎湃。
宛如万钧海潮席卷着扑面而来,掀起了飓风,令所有人瞬间一滞,惊愕的低头,便看到翻涌起来的洪流。
深邃的护城河里,此刻,竟然开始剧烈的翻涌。
就像是沸腾那样。
不,这就是……沸腾!
无数死鱼和水声物种随着水温的剧烈升高,开始出现在河面之上,腥臭的味道混合在渐渐炽热的水雾里,升起。
像是看不见的阴魂在狞笑一样。
自铸造熔炉所施加的温度中,足以焚化钢铁的热量此刻扩散在了河水之中。槐诗的右臂在瞬间金属化,已经烧成了赤红,恐怖的高温甚至连脚下的战车都开始冒出黑烟。
归墟中,源质结晶在飞快的减少,化为柴薪,投入熔炉里,令这一份恐怖的温度无止境的上升。
直至,河中翻涌的洪流沸腾。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不到,在刺耳的惊叫声中,沸腾的河流开始涌动着,向着城内翻腾。
就像是蠕动的巨人伸出了双手那样,攀附在了高耸的城墙上,那无形无质的沸水便随之上升,一点点,一寸寸的,逼近了那些绝望的面孔。
直到在督战队的长矛之下,被骤然升起的沸水洪流所吞没!
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阿房的敕令之下,无以计数的沸腾河水逆反了重力,蔓过了城墙之后,向着城寨的内部沃灌而去。
漆黑的黑水里不知蕴藏了多少猛毒和诅咒,销魂蚀骨,在覆盖的瞬间,一切活物便在嗤嗤声里尽数融化。
在两侧的棱堡上,忽然落下数十道凄白的射线,想要将沸水冻结,可被激怒的河水在潮声里迅速蔓延,率先将棱堡所吞没。
远远的眺望过去,就像是两个水晶球里的诡异场景。
灰黑的色彩迅速的蔓延,侵蚀着秘仪,将一切触手可及的灵魂尽数溶解在其中。
到最后,在阿房不断的搬运之下,那一道深谷所形成的护城河竟然被搬空了,尽数顺着空气中的河道,灌入到聚落中去。
肆虐汹涌。
有无形的力量在穹空之中降下,搅动着沸水,令它们翻涌不息,吞没了一寸空隙之后,形成了恐怖的漩涡。
激荡回旋。
在恶意与灾厄的煎熬之下,封闭的百眼聚落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口焦热之釜,黑暗的洪流里酝酿着更加诡异和恐怖的东西。
死寂之中,只剩下狂热的颂歌声。
“那究竟……”
目睹这一诡异状况的尊长者下意识的握住缰绳,难以置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
槐诗握着灼红的阿房,想了一下:“以前见过一个老头儿,虽然人品不太行,在做菜是有一手的,所以我就偷学了两手。”
这算是哪门子回答!
这和做菜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东西也是能够偷学的到的么!
尊长者的脑中一片混乱,眺望着被沸水所笼罩的城寨,只感受到一阵刻骨的冰冷。
“偷学终究是偷学的,本事还是不到家。”
槐诗遗憾轻叹:“充其量,不过是造成一点骚乱而已。”
倘若郭守缺在这里,看到这一锅半吊子开水白菜,说不定会被逗得笑出声来。
这哪里算的上是精致的厨魔料理?
不过是徒有其型的大锅乱炖罢了。
顶了天靠着数量把人喂饱,想要真正达到美食的境界,还远得很呢!
但,哪怕只是造成骚乱就足够了。
否则的话,那些龟缩在城寨中的重量级角色,怎么肯轻易登场呢?
此刻,伴随着沸水席卷的轰鸣,自百眼聚落里,有愤怒的嘶鸣声迸发。甚至压下了潮声和洪流的巨响。
尖锐的声响回荡在夜幕之下,引发了耳膜的阵阵刺痛。
城市之中,涌动的洪流竟然渐渐停止了,有一个庞大的暗影缓缓升起,仿佛要从这大釜满溢而出那样。
伴随着一阵阵诡异的恶臭,不知道有多少狗头人口吐白沫,陷入晕厥。
在庞大秘仪的拱卫和支撑之下,巨大的轮廓升上了天空。
赫然是曾经亡颅聚落中参与会议的那一只三眼泥怪。
此刻,一旦全部展开自己的身体之后,那无数淤泥一般的物质便汇聚成了一颗狰狞巨大的头颅,宛如楼宇,不断的蠕动。
滴落粘稠的浆液。
在淤泥之中,一只只令人惊悚的巨眼不断的浮现,阴冷的望向了敌人的所在。
震怒嘶鸣。
无数恶臭的淤泥从它的身体中落下,在半空中迅速凝结,形成了锋锐的轮廓,向着城外如同暴雨那样洒落。
阿房调转,厚重的蒸汽迅速的凝结成层层水幕,撑起了提防。可紧接着,那一颗粘稠的淤泥巨首便嘶吼着向着它们俯冲而来。
“这年头……厕所也能成精了么?”
槐诗轻叹,一只手撑着阿房,不为所动。
而就在另一辆钢铁战车之上,一张有些年头的毡布毯子已经铺开,上面的花纹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模糊。
就在上面,又一层黑色的丝绒布上,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猎枪的零件,在一双遍布老茧的手掌中迅速的组装完毕。
摆在福斯特的身旁。
机轮长盘腿坐在毡布上,手里捏着一颗修长的黄铜子弹,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柄小小的剥皮勾刀,正修正着上面的刻线。
“姓名?”
福斯特忽然问,“那个冠戴者,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身旁蛇人祭祀满怀不解。
“对,名字,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福斯特说,“代号也没关系,蔑称或者是称号也可以,总之,是个称呼就够了。”
“五……五眼!”
自庞大的阴影之下,祭祀绞尽脑汁的搜索着,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称呼:“它自称叫做五眼!”
“好的,五、眼。”
锋利的勾刀瞬间笔走龙蛇,随意的在子弹上面写下了两个单词之后,勾刀旋转一周,消失在福斯特的手中。
而那一枚黄铜子弹,已经被填入了枪膛。
随意的对准了天空。
扣动扳机。
“再见!”
紧接着,便有刺耳的哨声从枪膛之中喷出,一缕耀眼的金色光芒展开了双翼,以肉眼难以企及的极速驰骋而出。
自空中,划过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之后,没入了它的面孔。
贯穿了那无穷尽的淤泥之后,从脑后穿出,可紧接着,又忽然一个诡异的转弯,再度反向折身而来!
弹指的瞬息之间,漫天几乎都是那错综复杂的弹道。
无以计数的漫长距离彼此纠缠在一处,就好像变成了一团乱麻。
再然后,漫天的弹道猛然向内侧收束。
紧接着,便有惨烈的尖叫声从淤泥里想起。数十颗巨大的眼球在瞬间爆裂开来,
坍塌的巨响中,巨大的头颅层层碎裂,纷纷扬扬的洒落!
只是弹指一瞬。
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轮廓惊恐的飞出,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恐惧。
“竟然没死?不对,是死了四次……”
福斯特已经放下了枪,感慨轻叹:“竟然还剩下一个?”
在他的右臂上,有层层叠叠的符文闪现一瞬,形成庄严而神秘的矩阵。
如此夸张的杀伤力,并非是来自猎枪的加持,所使用的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子弹,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猎鹿弹而已。
这一惨烈的结局,早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注定!
在传承神性的神髓之路中,存在着两大分支——一者的终点是统和了时光之万变,掌握过去阴影和未来警示的柯罗诺斯,而一者的终点则是孕育一切,抚养一切之后又埋葬一切的地母盖亚。
只可惜,不论是掌握一切的睿智还是包容一切的慈悲,这两样,福斯特都没有。
可当初大家还不都是有什么用什么,哪个方便用哪个么?
早知道自己这辈子能混个四阶的话,谁不会精挑细选的找一个最契合的终点啊。
对此,福斯特早就看开了。
四阶也挺好。
五阶能打的猎,四阶也能打,五阶能冲的浪,四阶照样冲。日子都没啥区别。况且他平日里不也就是个在潜艇上烧锅炉的工作么,讲究那么多干嘛?
而在神髓之路中,不论终点走向何处,四阶其实都没有区别——都是同时具备着神明和地狱特征的半神·泰坦!
这甚至并不局限于曾经的十二泰坦之中,而是根据进阶者所献上的供奉与灵魂的契合,得到三位泰坦的血脉与赐福。
在其中,雷打不动的,乃是隐藏在未知中的泰坦,传说中的人之先祖·伊阿珀托斯。他所赐予的,乃是针对地狱的抗性与哪怕在冥狱绝境中也能够生存的恐怖生命力。
除此之外,便是福斯特最羞于启齿的部分了——因为剩下两位赐福于他的泰坦,都是女性……
在其中,一位是记忆与历史中所诞生的谟涅摩叙涅,而另一位,则是掌管着光辉与启示的女神福柏。
于是,记忆与历史,光辉和启示的奇迹,寄托在了福斯特的双手之中。
这对于深渊考古和地狱开拓而言,诚然是无可替代的绝佳臂助,奈何并不具备着直接的杀伤。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在大宗师的试验中,无数次尝试之后,福斯特终于结合了两者的力量,触及到‘命运’的那一瞬间。
充其量,不过是边缘一般的程度而已。
可是在那无穷的变数和恐怖的压力之中,在福斯特濒临崩溃的那一瞬,留下的,便是铭刻进灵魂深处的领悟。
不可深究,不可描述,同时也不可窥探。
那是无法用圣痕去固化的奇迹,倘若勉强用来形容的,那便是‘灭亡的余荫’,‘通向终结的道路’。
就像传说中命运三女神剪断死者的线一样。
这是一种直觉。
如何,将敌人导向灭亡。
和邪门的诅咒无关,就连福斯特自己都没办法相信大宗师的结论——这是独属于他的预言。
预言敌人的死,并令预言主动去应验。
看起来像是瞄准射击,可敌人的命运早在姓名被刻上子弹的时候,便已经被死亡的阴霾所笼罩。
扣动扳机,便是激发的步骤,而子弹,也不过是媒介而已——负责将未来的死亡,搬运到现在。
最终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死亡。
在以人为目标的时候,这一击的杀伤力堪称恐怖,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但倘若对手非人的话,很多时候,便会出现这种令人无语的状况……
死了,但没完全死。
死了一多半,但还有那么一部分活着。
“这可就让人有些尴尬了啊。”
福斯特挠着腮帮子,有些失态。
不知道应该说是发挥失常还是运气不好——这个名为五眼的冠戴者,本身就是五个地狱生物通过秘仪所融合形成的诡异怪物!
此刻,当五眼被这一击吓得惊恐逃窜时,不断从空中落下的海量淤泥里边落出了数之不尽的骸骨和腐败内脏……
甚至就连自己的老巢都顾不上了。
亡命奔逃。
福斯特叹息了一声,从口袋里再掏出一枚子弹,这一次他没有在上面刻名字——已经死过一次的对象,又怎么再死第二次呢?
不等他装弹完毕,天穹的尽头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半空中,急速逃窜的五眼身体剧烈的震颤,猛然凹陷下去,炸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又是一个。
好像有看不见的万钧之物猛然碾压在了他的躯壳之上。
令那一团不定型的泥浆不断的哀鸣和坍缩。
迅速溃散。
可不论如何逃窜和挣扎,都摆脱不了缠绕在身上的那一缕细线——水汽所凝结而成的线,早已经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而另一端,却缠绕在阿房之上。
地狱诺大,它早已经无路可逃。
每当槐诗的手指在阿房的握柄上敲打一下,便有来自石髓馆的恐怖质量冲击在它的体内迸发!
一下,两下,三下!
雷鸣沉闷,宛如冬雷。
紧接着洒下的却不是雨水,而是无穷尽的淤泥和污染。
五眼的残躯彻底崩溃,再无法维系庞大的躯壳,形成了恶臭的暴雨。
而在数之不尽的尸骸中,只有一具长着十条手臂的畸形躯体被扑下的飞鸟拉扯着,随意的抛回了百眼聚落之中。
从此,再没有任何的动静。
只有熔炉的火光将阴云烧成赤红。
潮声回响。
自釜中再造地狱……
当铸造再度开始,一切便都在沉闷的沸腾声中迎来终结。
“差不多了。”
许久,许久,当槐诗松开了阿房的握柄时,百眼聚落再无任何声息。
一片死寂里,无人说话。
只有剥落和坍塌的声音响起。
尊长者呆滞看着重归黑暗的城寨。
结束了。
原本预计要配合大型攻城器材,同时出动灰鳞刺客,付出巨大伤亡之后,才能里应外合打开的城防,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仿佛一瞬间经过了千万年的流逝,岁月的蹂躏带来了急速的崩溃和风化。
巨大的闸门轰然断裂,落在地上,锈蚀成尘。
门后的聚落之中,只有一道道废水从其中淅淅沥沥的蜿蜒流出,蜿蜒划过大地,再度回归了护城河里。
当一枚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落入聚落中去的时,便令那沉寂的庞然大物浮现威严的轮廓,映照寒光。
那是一座山。
由冠戴者和无数畸变大群所铸就的钢铁之山!
数之不尽的金属锭层层堆叠。
或是晦暗,或是明亮,其中规格各有不同,材质也相差众多。可当它们汇聚在一处,所散发出的气息,便令一切活物都感受到来自灵魂中的颤栗。
难以呼吸。
“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槐诗回首,对匍匐在地的信徒吩咐:“动作麻利一些,我赶时间。”
第一千零三十六 惩戒
在现境区环绕的边境区之外,还在深度区之下,远在凋零区的最深处。
在这里,就连深度潮汐的涌动都清晰的可以察觉。
纵然已经变成了瞎子,可那一叶诡异的舢板上,赫笛依旧能够察觉到外面动乱的暗流,以及从深渊的最深处,地狱的最底层所酝酿而出的那恐怖力量。
“我们快到了。”
摇着船桨的黑袍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当一层层晦暗的迷雾被暗流所吹散之后,展露在这渺小孤舟之前的,便是庞大到宛如充斥了整个深渊的恐怖世界。
地狱中的地狱。
贯穿了十六层深度之后,以无穷的时光中熔铸为一的至上者宫阙。
枯萎之王的领土,名为亡国的所在。
此刻,在地狱之体的虹光环绕之下,每时每刻都有数之不尽的军团顺着道路向着现境进发。那些大群汇聚在一处的灰黑色,就像是血脉中流淌的血液那样。
一点点的上升。
直到有一天,将整个现境都彻底覆盖在其中为之。
一只苍白骨骼汇聚成的大手从黑暗的最深处伸出,握住了这小小的舢板,可当那五指再度展开时,赫笛便从亡国之外出现在了层层宫阙的最深处。
肃冷的大门之下。
背后便是无穷尽的台阶所形成的觐见之梯。
“这是对于我这种残疾人的破例么?”
赫笛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似是嘲弄。而就在他面前,等候在那里的弄臣面沉如水,瞥着他的神情满是不快。
“你来晚了。”
“诚然如此,但我还是来了,不是么?”赫笛空空荡荡的眼洞望向了身旁的大门,仿佛能窥见无穷黑暗后那阴森诡异的存在:“我来领受属于我的惩罚。”
“你要清楚,你的无能给陛下,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弄臣说:“等待你的后果不会好。”
“我知道。”
赫笛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
而守在门前的礼官沉默片刻之后,却并没有让开道路,反而指了指身旁:“既然晚了,不妨再晚一会儿。”
他停顿了一下,瞥向台阶之下匍匐而上的庞大暗影:“先让那个蠢货进去。”
在镣铐和枷锁之下,被数十名魁梧力士拉扯着,那个踉跄的巨人被一点一点的拖曳上来。
越是向上,那庞大的身体就越是颤抖。
纵然作为地狱的统治者,可在这巍峨宫阙之前,却卑微佝偻如尘。
在亡国的疆土之中,统治者并不罕见,可至上的皇帝却永远只有一个。一切胆敢悖逆皇帝意志的存在,都将迎来绝对的惩罚……
就仿佛预见了终结的到来那样,巨人奋力的挣扎着,浑身上下的所有口器纵声哀鸣,可当一扇大门轰然开启时,一切声音便消失不见。
在最高处,一双眼眸漠然的俯瞰。
很快,被带进去的巨人统治者便再一次被带出来了。
在一具镶嵌着华贵宝石的黄金支架上,精美的挂毯中,巧匠针织惟妙惟肖的重现出那一张满是恐惧和绝望的面孔。
自火焰的焚烧中永世哀鸣。
但却没有声音。
“在蠢货的身上发泄过怒火之后,又新添了一件收藏,陛下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弄臣说:“你可以进去了。”
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话语。
如此短暂的距离,甚至那声音就好像在枯萎之王的耳边述说一样,可宫殿内却毫无反应,似乎对于臣下揣摩自己喜怒的行为并不在意。
大门,再度开启。
短暂的沉默之后,赫笛低头,迈入其中。
在永恒的黑暗里,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不知究竟是是应该痛恨槐诗的所作所为,还是感谢他夺走了自己的双眼?
至少此刻,他为自己是一个瞎子而感到庆幸。
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感受到,黑暗中那端坐在最高处的恐怖存在,只是俯瞰,便仿佛搅动了黑暗,令赫笛难以呼吸。
“为何觐见呢,赫笛。”
御座上,传来了似是好奇的声音。
枯萎之王垂眸,冷淡的发问:“我记得上一次觐见才过不久。”
死寂里,赫笛向着声音的来处低头,不敢玩弄任何唇舌和话术,直白的回答:“在下,有负重任。”
“诚然如此,你应该为之惶恐。”
枯萎之王的语气玩味起来:“可你觉得,我应该为此而震怒么?”
“……”
赫笛沉默着,喘息粗重。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他只能够察觉到来自幽暗中的凝视,可是却无法分辨出那样的话语究竟是玩笑还是其他。
唯一能够断定的,是自己的回答,或许便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决定自己是否能完整的从这里离去,或者,变成一张挂毯的同伴……
可是,不论他如何思索,都找不到任何完全的回答方式。
赫笛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苦涩的回应:
“在下,不知。”
嗤笑声从王座上传来了。
无从分辨那究竟是嘲弄还是赞许。
“很好,赫笛,我钟爱你的诚实。”枯萎之王说:“诚实是忠诚的基础,你不曾对我说谎,所以,我也会对你网开一面。”
赫笛僵硬着,不知究竟应该表现出庆幸还是谦逊。
也不敢有任何的回应。
只是匍匐在地,领受属于自己的结果。
“让我们说回原本的事情吧,关于你的失误。”
枯萎之王说:“诚然是一场惨败,而且还耽搁了亡国的进军,纳吉尔法舰队的运行也因此受到了阻碍。
赫笛,你背叛了我对你的期待,也弥补不了你造成的损失,你罪该万死。”
“诚如是。”
赫笛回答,放弃了一切侥幸。
“那么,经历了这一场挫败之后,想必你也有所进益吧?”
枯萎之王问:“既然你们这些弄臣们都以自己的博学与善思为豪,那么就让你来告诉我吧——你败在何处?”
“迟滞与疏忽。”
赫笛直白的回答:“为了万全的准备,而给了对手发挥的时机,最后又追索不及,令他们逃之夭夭,导致亡国蒙受了失败的耻辱。”
“或许如此,但你搞错了一点。”
枯萎之王满不在意的说:“对于亡国,失败从来都不是耻辱。胜败从来都不罕见,但凡有战争,有胜利的人,那么便总有失败的一方。
胜了固然值得大肆宣扬,但败了也不过是寻常,只要不死,总有赢的那一日在。不论是修生养息还是苟延残喘,都是为了等待将来。
但你的罪,不是失败,赫笛。”
王座之上的统治者冷眼俯瞰,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失败并不可耻,恐惧才是。”
那一瞬间,赫笛僵硬在原地。
下意识的张口欲言,可是却不敢说话。
只是颤栗。
他害怕自己说出的话会被断定为谎言,同时,却也在害怕……枯萎之王说的是真的。
“看啊,赫笛,你在恐惧,但你却没有恐惧我,因为你不怕死亡。”
枯萎之王戏谑的大笑:“你在害怕,害怕一个现境人,害怕他给你带来失败!害怕自己重温往昔的耻辱,不能再一次抬起头来……
赫笛,告诉我,我说的对么?”
死寂里,赫笛呆滞着,脸色扭曲,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也没有辩驳的勇气。
可同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克制怒火。那究竟是被羞辱之后的愤恨,还是被戳穿真正心思之后的恼怒呢?
“为何不说话呢,赫笛,你大可畅所欲言。”
漫长的沉默中,王座上的人影俯瞰着他的模样,嘲弄咧嘴:“我欣赏你的才能,但我钟爱你这一副败犬之相却更在其上……简直就像是湿漉漉的野狗躲在屋檐下,寻求庇护一般。
不甘潜伏爪牙,也无法抗拒别人的施舍。
——不论是打算奋起反抗还是献上忠诚,我都期待着你的作为。”
“在下……”
赫笛的手指按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在下惶恐。”
“不必惶恐,无需惭愧,也无需害怕,因为我已经欣赏到了你的表演。”枯萎之王探问,满怀着好奇:“我只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再次登上舞台的勇气?”
“我……我……”
赫笛已经汗流浃背,颤声恳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损失了多少支军团?”枯萎之王问。
“四支。”
“除此之外,还有多大的损失?”
“数万具咒物,以及六个大群。”
“那么,我给你八支军团,双倍的武器和咒物,十二个大群。”
枯萎之王挥手:“除此之外,我把伽拉……算了,伽拉那个家伙一门心思往现境去,未必愿意配合你。就让他去当他的先锋官吧。
除了他之外,你自己从我的麾下选几个人配合你好了。还有,那帮工坊主不是也想要参与么?就让那群废物也出点血吧。”
“是。”
赫笛急促的说:“在下定然……”
“你不必保证,因为我不在乎。”
枯萎之王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抬了抬手指:“至于这个,就当做你屡败屡战的犒赏吧。”
惨烈的尖叫从台阶之下响起。
就在赫笛的面前,凭空浮现了一枚锈蚀的长钉,瞬间,楔入了他的眼洞之中,深入颅骨,迅速的生长萌发。
带来了深入灵魂的阵痛。
永世相随。
“现在——你可以再度取悦与我了,赫笛。”
伴随着枯萎之王的话语,在赫笛身后,大门再度开启。
当赫笛踉跄的走出大门之后,所看到的,便是庞大广场上,无穷尽的暗影。只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瞳缓缓抬起,宛如点缀黑暗的凶恶星辰。
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在震痛的颤栗中,赫笛捂住脸,笑容渐渐狰狞。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大建出奇迹(感谢萌萌哒土逗泥的盟主
“我总感觉有人在惦记我。”
曾经的龙鳞聚落里,槐诗猛然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子,笃定的说道:“一定是有小姐姐想我了。”
“你可算了吧。”
雷蒙德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个男人在惦记你呢?”
“那你就应该检讨一下了。”槐诗想了一下,好奇的问:“为什么连男人都没有惦记你的?”
“……”
雷蒙德的表情抽搐着,开始发自内心的反思:为啥自己想不开要跟这个小王八纠结这个?
可更悲伤的是,他发现,这都不是第一次反思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下一次还是别搀和这种话题了。
“我说,你能快点么?”
他直勾勾的看着头顶的无影灯,四仰八叉的躺在手术台。
胸前空门大开。
确实是,物理意义上的大开没有错。
在自行开启的皮肤之后,下面已经没有了常人的骨骼和内脏,经过了四阶的蜕变,他已经彻底化为了太阳船的一部分,随时可以在血肉和钢铁之间切换。
现在躺在手术台上,就像是终结者躺在机床上等待改造一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槐诗这一次已经熟练起来,抄着电动螺丝刀灵活的卸下了螺丝和钢板,然后将其他刚刚制作完成的设备和仪器填装进里面去。
拧好螺丝之后,槐诗拍了拍雷蒙德的胳膊。
不需要吩咐,他便轻车熟路的翻了个身,在后背上,钢铁脊柱弹出了一个接口。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槐诗打开身旁的保温箱,珍而重之的的端起一个宛如心脏大小的铁匣,触手冰凉,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短短几秒,就蒙上了一层寒雾。
倘若不是带了手套的话,手指几乎都要冻结在上面。
“忍着点。”槐诗说:“温度会有一点低。”
“快点快点。”
雷蒙德咬牙,闭上眼睛,紧接着便面目狰狞,不由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因为铁匣之中的液体已经尽数注入了他的脊柱中枢,在身体中迅速扩散。
恶寒在瞬间自内而外的将他覆盖。
钢铁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不断产生出熔炉一样的热量,但那热量充其量只能保护住他的灵魂不被这来自灾厄中蜕变的恶寒彻底撕裂,却无法阻挡它的扩散。
在注入完成的瞬间,槐诗就迅速的后退,抬起手臂挡在面孔上。
霜风扑面。
雷蒙德已经冻结成了一座冰雕。
丝丝缕缕的残留液体从铁匣中落下,便令整个简陋的手术室都笼罩在一片凄白里。
倘若不是槐诗的源质质变抗衡着灾厄的侵蚀,他恐怕也被囊括在其中。
饶是有归墟的封锁,整个龙鳞聚落的温度都瞬间下降了许多,令不知道多少狗头人打了个哆嗦,瑟瑟发抖。
——冥河β型血清。
在槐诗将整个百眼聚落都彻底熬成开水白菜之后,由格里高利萃取出的液态物质,经过和雷蒙德本身的血浆结合和培育之后,得出的成果。
同样是永恒之路高阶升华者的必要配件之一。
在原始咒术中,它的前身被称为冥河之水,因其同时具备着深渊的精髓和物质上的恐怖低温,足以将一切触碰的东西都尽数冻结和毁灭。
但对于太阳船或者阿努比斯,更甚至奥西里斯与荷鲁斯来说上,这却是升华者体内必须具备的血液组织成分。
否则的话,人的神经无以同时串联数万台不同的仪器,传达诸多信息的同时,抗衡机体运转所带来的可怕高温。
它是间隔在灵魂和肉体之间的保护层,确保升华者的灵魂不被过于庞大的奇迹烧毁。
就像是机箱里的水冷液一样。
有了它的存在,才有放心操作和超频的可能,同时也是一系列骚操作的基础。否则就是拿升华者和太阳船的寿命开玩笑。
哪怕是永恒之路,低阶的升华者也承受不了它的恐怖低温和对灵魂与肉体的侵蚀。除非经过了四阶的源质质变,灵魂彻底和奇迹结合,否则贸然安装就是作死。
现在,雷蒙德已经被血浆中的恶寒彻底吞没。
可在厚重的冰层之下,那一双眼瞳却依旧在闪烁着,浮现光彩。
随着时间的流逝,散逸而出的寒气开始缓慢的减少,好像被封锁在那一具躯壳之中,渐渐的令整个手术室气温恢复到常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很快,冰层之下,雷蒙德的手指艰难的动了一动,眼瞳望向槐诗。
求援。
槐诗抄起阿房就……看到冰层下面雷蒙德惊恐的神情,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换成了手术箱里的手锤。
冰层被三下五除二的敲碎,瑟瑟发抖的雷蒙德就从里面走出来,几乎快站不稳。他的身上依旧散发着恐怖的低温,毫无任何血色。
“冻、冻死了我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面孔惨白:“水,有热水么?”
“来,大哥,喝铁水,这个劲儿大。”
槐诗抄起一个密封金属桶就塞进他的怀里。
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雷蒙德的体温依旧是零下上百度,寻常的水还没倒进他的嘴里恐怕就彻底冻结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行,还是引擎的功率不够,差点没抗住。”
雷蒙德不停的打着喷嚏,抱着一桶铁水取暖,然后槐诗在旁边不停的给他换新的。
靠着铸造熔炉的热量,心脏的引擎不断加压,好歹是熬过了最难熬的阶段。
归根结底,还是地狱里的条件简陋,否则的话,应该全套仪器连带骨架都换一遍的。
不过临时赶工的冥河血浆也是勉强勾到合格线的东西,后续恐怕也还要换。现在两厢凑合,倒也能勉强过得下去。
和这边冻的快死的雷蒙德相比,车间的红龙却火力满满,在机轮舱的炽热高温中,太阳船咆哮:
“草泥马,爷燃燃燃燃燃起来了!!!”
“就这?就这?不会吧?”
别西卜操纵着无数的机械手臂进行着整备,同时还通过广播阴阳怪气的输出:“不会吧?不会有什么乡下机体只不过是加了一组辣鸡引擎就这么兴奋吧?”
“爷至少有引擎,总比有些人连个引擎都没有,机体都没凑齐!”红龙嗤笑:“怎么了?臭弟弟怎么不说话了啊,破防了?”
“你等着,狗东西,我他妈这就把奥西里斯的自爆矩阵给你装上去!”
“来啊,谁怂谁是狗!”
“狗再叫!”
“狗别怂!”
“狗再叫!”
……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里,旁边操控秘仪的格里高利忍不住挠头,看向安东:“这俩从早上骂到现在了,是不是脑袋有什么毛病?”
“一个是AI,一个是龙,这不相处的还挺好的嘛,事情没耽搁就行。”
安东淡定的看着大型屏幕上的读数:“二号生产线的运转有些不稳定?”
“那帮狗头人的速度太慢了,还是槐诗的乌鸦好使,再让它们多排两班,睡什么觉,不准睡觉。”
格里高利看着秘仪各处辛勤工作的乌鸦们,满意的翘起了腿。
此刻,整个龙鳞聚落几乎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超大型的生产车间。
在鱼丸自带的秘仪覆盖之下,此处可以视作等同于赫利俄斯内部,隔绝地狱侵蚀。
来自现境的定律运转在此处,覆盖了一切生产的步骤。
从一台卡车储备里搬出来的车床开始,安东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搞定了第一个车间。
除了铸造和粗加工的部分单独剥离出来交给槐诗之外,其余锻造、冲压和焊接、热处理乃至装配和检测的所有环节就都被他一个人承包。
遗憾的是,电气工程相关的环节对外界的需求实在过于苛刻,无法实现自由生产,部分配件和重要设备只能使用卡车上的储备或者干脆拆掉原本的仪器进行再度改装。
缺口量还是太大。
相比之下,对于人工的需求反而没那么夸张——绝大部分打杂的事情狗头人就搞定了,而生产线上需要配合与精密操作的部分,则由鸦群负责。
在报酬的激励之下,鸦鸦们的工作热情高涨,效果拔群。
顺带一提,槐诗给出的报酬是雷蒙德藏在柜子底下的神秘小碟片……
项目的进展比预想之中还要更加顺利。
为了真正验证自己是否具备对太阳船的改造能力,他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好高骛远,只选定了外层装甲的项目。
在槐诗提供了材料和锻造,又经过了安东的再加工和改装之后,最后由格里高利进行秘仪蚀刻和炼成。
全程由别西卜监造。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所有的装甲就已经生产和装配完毕。一切参数全部达标,除了因为生产环节的粗糙导致耐久性不足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可大家也不指望它们能坚挺多久,顶多撑过一个月的时间,就直接回现境进行彻底改装了。
除此之外,安东教授和格里高利还合作试手,用五眼所提供的那一部分珍贵材料和剩下的铁钉,制作出了两套引擎机组。
一套果不其然的报废,而另一套却在前者垫刀积累经验之后险而又险的成功。
如今装配完成,就相当于为太阳船临时增加了一个小型的心脏,直接提升了太阳船百分之三十的出力。
搞的别西卜这两天也有点上头,一直都在嘟哝着什么‘赌船改变命运、大建创造奇迹’之类的鬼话,不停的催促槐诗去地狱里搞几场大屠杀,早日攒出奥西里斯来,再不受红龙的鸟气……
就这样,在短短的三十六个小时过后,伴随着铸造车间的大门开启,狰狞巍峨的轮廓就伴随着红龙的劲爆登场BGM浮现。
往日金光灿灿的太阳船,此刻已经变成了通体漆黑,比往日膨胀了不止一圈。
层层厚重装甲覆盖在船身之上,顺着传导矩阵,彻底成为了船身的一部分,而模样也太阳船的奇迹催化之下变得宛如龙鳞。
就像是往日的风帆战船一眨眼就跨入了铁甲舰的时代,烟筒里冒着滚滚浓烟,船首却依旧保留着往日龙首的船首像,在船身正中,烙印着巴哈姆特神圣徽记的巨帆无风自动。
两侧的船桨搅动着虚无的冥河之水,也浮现出刀锋一般的光芒。
“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哪怕雷蒙德一开始嘴上不要喊得那么凶,可现在却抱着舵盘兴奋的舍不得撒手。
只能说不愧是氪金之路,一分钱一分货,在咬牙氪进去一个百眼聚落之后,立马就鸟枪换炮。
“接下来,差不多该拜访一下剩下的朋友们了啊。”
槐诗捏着下巴,满怀期待的微笑。
一天半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收到百眼聚落覆灭的消息,做出反应了吧?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共享霸业(感谢天雷之影的盟主打赏
百眼聚落的陷落并不是秘密。
实际上,就在双方交战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方面的注意,不论是魔眼、水镜、占卜亦或者是什么诡异的方法,所有人都密切的关注着这一场斗争的过程和结局。
可没想到,才一睁眼,就看完了。
没了。
龙争虎斗?没有。
生死搏杀?没有。
只有大锅乱炖,开水白菜。
福斯特的那一枪开的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发毛,而紧接着,槐诗的手段就更令他们的一颗心凉了个透彻。
死则死矣,怎么还带鞭尸的?
到底咱们两边谁才是地狱的来着?
一时间,那两个现境人所带来的恐怖危机沉甸甸的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其中就包括以死颅聚落为首的四位冠戴者……当初放出影兽去袭击可是他们五个冠戴者一同的主意,结果那么大一个五眼,说没就没了。
完全白给。
在五眼凉透的那一夜,不知道多少聚落撑起秘仪,全神戒备,生怕这帮不知道哪儿来的家伙乘胜追击来个斩草除根。
结果那群狗头人竟然就掉头回去了。
甚至还往返跑了好几趟,把堆积成山的铁锭拉回了基地里,至于其他,完全看也不看……这就让人有一种狼不但没来好像还看不上咱们家的悲愤感。
悲愤归悲愤,日子改过还得过。
可日子眼睁睁的就快过不下去了。
毕竟这么大一祸害在自己家旁边蹲着不挪窝,是个人的心里就没底,不是人也没底。更何况前有百眼聚落的惨烈下场,后有来自亡国的血税逼催。
整个锈蚀塔林都乱成了一锅粥。
而死颅聚落内,则气氛阴沉。
“别的没什么好说了,不论对方是什么目的,我们都只有聚拢在一起才能抗衡。”
死颅聚落之主亡骸开口说道:“我愿意遵从契约,率先向你们开放死颅聚落的防守,集合兵力,共同御敌。
希望大家不要在这个时候内讧,团结一处,才有未来可言。”
这时候最慌的毫无疑问就是亡骸了。
谁让它老家距离龙鳞聚落最近呢?
当初它还为了方便把控这帮狗头人,特地命令这帮家伙将聚落迁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来,结果谁能想到,现在却遭了灾。
老倒霉蛋了。
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屁话可说。
唇亡齿寒的道理所有人还都是明白的,更何况,就算别人把对手耗光了,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一定有把握吃的下么?
在漫长时光的血税压迫之下,锈蚀塔林已经隐隐有了融合的趋势,彼此联合也不是同一天了。
大家谁都清楚,一旦他们自己闹崩了,那么谁都别想继续再掌控锈蚀塔林。也都别想再让别的聚落乖乖听话替自己出那一份血税。
“求援呢?”巨虫开口问道:“亡国难道也坐视不管么?”
“现在亡国忙着诸界之战都忙不过来呢,哪里有心思管我们这些人。”
亡骸冷哼一声:“我好不容易联通了渠道,税吏一听我们不是缴纳血税,就开始应付人了。呵呵,你猜他们怎么说?说让我们安心等待,一定会有支援……骗地精呢!靠他们,等我们的灰都不剩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冷了下去。
哪怕都知道这一根救命稻草多半派不上用场,可如今稻草还没用就烂了,心中的愤恨和悲凉又怎么能克制得住呢?
更何况,就算是应付搪塞两下呢?
也比用这种鬼话来糊弄自己强啊?
“既然如此的话,也只有这样了。”虫主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无数扭曲肢体所组成的畸怪和巨大的鹰身女妖也没有了选择了余地。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也别吝啬,把自己的家伙底儿都掏出来吧。”亡骸开口:“只希望到时候不要互相扯后腿。”
畸怪含混的开口:“朝山聚落会拿出蛇鼓。”
“我会让孩子们带上裂雷矛。”鹰身女妖响应:“可粮食需要你们来供应。”
“自然不在话下。”
亡骸颔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除此之外,我想要解封那一件遗物……”
漫长的死寂,冠戴者们面面相觑,忍不住惊愕。
怒声质问。
“你疯了么,你付得起那样的代价么?”
当初封锁那个鬼东西的时候,他们牺牲了超过一半的大群,甚至自己也负伤数百年,才拿下了锈蚀塔林。
哪怕原住民早已经不在,可这一座地狱依旧存留下了最后宝物,同时也是最深沉的诅咒……
为了一劳永逸,他们用了最彻底的方式封锁危机,如今想要重新开启,就必须献上偌大牺牲,而且到时候,未必还有能力再处置。
“非要如此不可么?”鹰身女妖问。
亡骸的眼洞中闪耀着阴冷的火光,反问:“和现在比起来,哪个更糟一些?”
再没有人说话。
最后,只剩下了满怀着憎恨的低语。
“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在亡骸的环顾之下,再没有别的声音。
不死不休的战争决议就此通过。
接下来,便是解封的仪式了……
大量的奴隶和来自各个聚落的畸形儿和祭品都被祭祀们割头放血,投入到死颅聚落正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之中。
直到腐臭的血色从其中满溢而出。
经历了一个昼夜的赞颂和主持之后,诡异的光芒从其中涌现,照亮了亡骸的面孔。
封印就快解除了。
亡骸咧嘴,如同狞笑。
它能够感受到,其中所涌现的恐怖力量。
也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有巨响从远方迸发,令大地鼓荡,迸发巨响,就像是雷鸣那样升起,在狭窄的天空中反复回荡。
然后,便有狂热颂歌声响起。
在断裂的高塔之下,此刻死颅聚落外的道路上,数之不尽的旌旗高举而起,来自巴哈姆特的神圣徽记在风中猎猎作响。
浑身覆盖着重甲的狗头人背负着旌旗,嘶声竭力的投入到这伟大的赞颂中去,迫不及待的踏上了战争的道路。
往日里成百上千数之不尽的炮灰,此刻聚拢在一起,狂热呼喊和赞唱颂歌时,双眸中便充斥着某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辉光。
狂热的让人头皮发麻。
就像是主人已经打开了笼子,松开了锁链,于是,猎犬们便飞扑而出。漫山遍野、毫无章法,同时也毫无顾忌的扑向自己的敌人!
“开炮!开炮!”
亡颅聚落的城墙,指挥者震声呐喊,奋尽全力的吹响了号角。
顿时,数之不尽的熔火从城头的巨炮中喷涌而出。猩红的熔岩散发着滚滚浓烟,自空中划过了一道道弧度,坠落在地上,便猛然爆裂,凭空掀起了无数的气浪。
可根本就没有打到几个人。
甚至没有能够阻止漫山遍野的狗头人继续无脑冲锋。
此时此刻,他们满脑子都是终末之龙·巴哈姆特的伟大辉光,两只眼珠子烧的通红,根本就停都不带停的。
这帮家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协同作战和阵列之类的概念,队形就跟撒苞谷一样,毫无规则,不存在任何的战术。
偏偏就是这样徒有其型的散兵线战术,却最大程度上回避了炮火所带来的伤害。
紧接着,从大地尽头浮现的,便是滚滚的浓烟。
倾尽了龙鳞聚落所有收藏之后拼凑出来的钢铁战车突突作响,那些简陋钢铁拼凑成的机械怪物们或是六轮,或是履带,或者干脆如同蜘蛛一样八足的在大地之上匍匐前进。
在经过了安东和格里高利的改造之后,几乎把所有的下脚料都用在了它们的身上,完全迭代更新之后,它们已经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每一辆战车上都飘扬着巴哈姆特的圣徽,烙印着一个粗陋狰狞的硕大狗头,无尽的贪婪蕴藏在其中,冲着眼前的地狱冷漠狞笑。
可那遮天蔽日的烟雾却并非来自于这些渺小的尘埃。
而是更加庞大的黑影。
更加漆黑的、狂暴的、狰狞的……某种更加庞大的诡异存在!
就在城头上,眺望的石像鬼几乎将自己手中的粗糙望远镜捏碎,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艘战船!
就在不死军和白鳞卫士的拱卫之下,一艘货真价实的庞大战船,就在大地之上行进,恐怖的重量碾压在大地之上,便留下了一条笔直的沟壑。
轻柔的水波笼罩在它的周围,便令岩石碎裂,荒丘崩溃,前方所阻挡的一切都被干脆利落的蹂躏成泥。
留下了一条漆黑的沟壑。
阴暗的黑云追随在它的周围,无数庞大的铁鸦起落,高亢的鸣叫着,猩红的眼瞳令人不寒而栗。
高亢的汽笛声中,甲板上,无数狗头人在兴奋的呼喊着,甩着舌头,狂喜乱舞的呼喝,乱七八糟的演奏着各种古怪的乐器,在为这嘈杂尖锐的圣歌添加了一重新的诡异曲调。
而黑色的战船,在向前。
向着敌人的所在。
就好像碾压着所有人的心脏那样,每向前一寸,都令人更加的难以呼吸。
直到那庞大的轮廓近在咫尺,城墙之上已经一片死寂。冠戴者们的视线阴冷又忌惮,压制着自己的大群,无数刀锋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漫天的鹰身女妖已经升起,冲着不远处的鸦群高亢的鸣叫着。
战争一触即发。
“那群该死的家伙……”
亡骸从骨头缝里挤出了震怒的声音:“我们还没有去围攻他们,他们就来自寻死路了么!”
而此时此刻,甲板上,雷蒙德却感觉风光无限。
就在地狱大群的拱卫之中,他端坐在船长的宝座,手托下巴,神情肃然,不怒自威。身后是格里高利和安东这样的顶级辅助。前面左右的则是槐诗和福斯特这样的两大护法。
威风气派自不必多说,心中的酸爽已经让嘴角抽搐到停不下来。
不行,不能笑。
一笑逼格就没有了。
雷蒙德,你要冷静,你要冷静,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以后的美好生活还长着呢……
自从进阶之后,自己的待遇就明显不一样了啊。
回忆起过往的辛酸和悲苦,他的眼眶中就浮现出隐隐的水雾,感动的快要流泪。
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
而在旁边,格里高利瞥着他又哭又笑的样子,压低声音问安东:“怎么你们学校的司机怎么回事儿?
又哭又笑的,是不是进阶把脑子进坏了?”
“没啥。”
安东仿佛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格里高利的肩膀,不知道多少说啥:“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就……就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
你们象牙之塔是不是有问题?
格里高利一头雾水。
而前面,福斯特和槐诗的沟通就直白效率了许多。
“他怎么了?”福斯特问。
“好不容易摆了谱,这会儿正傻乐着呢,别理他。”
槐诗瞥了一眼妄想出神,嘴角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的家伙,忍不住摇头:“过两天多安排一下,他就清醒了。”
福斯特顿时无话可说。
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司机,满怀同情。
很快,随着漆黑太阳船的渐渐接近,就在城头之上,便有诡异的身影浮现。
在碧绿色火光的环绕之下,身披红衣的亡骸缓缓升起,畸变狰狞的骸骨俯瞰着眼前的阵列。
“现境人,速速退去!”
亡骸嘶哑警告,“倘若想要不自量力的话,那么此处就是汝等的葬身之处!”
在它的身下,庞大聚落中所有的大群已经举起武器,严阵以待。
就在一片神经紧绷,一触即发的压抑气氛里,船头上,槐诗站了出来,自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
“亡骸兄且慢,且听我一言!”
槐诗震声说:“今日在下上门,其实是有求于人。能不能请各位帮帮场子?帮在下一个小忙?”
他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许诺:“我保证,事成之后,死颅聚落不止是可以称霸锈蚀塔林,还可以扬名深渊,纵然是统治者都要另眼相看!”
亡骸愕然一瞬,难以理解这个现境人的癫狂话语,可不知为何,却感受到对面毫不掩饰的诚挚,一时间竟然有些疑惑起来。
难道自己估错了这帮现境人的来意?
“你什么意思?”
“这个当然简单。”
槐诗微微一笑,指向了脚下的太阳船:“亡骸兄请看,这就是我们巴哈姆特教团新进的一批百眼聚落的装备!
奈何,预算有限,还差那么一点意思……
毕竟五眼兄势单力薄,独木难支,不如请死颅聚落、朝山聚落、云猎聚落的诸位也一同登上船来。
到时候你做船头,它做船尾,大家精诚协力,融为一体,共同纵横地狱、称霸深渊,岂不美哉!”
一时间,死寂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觑。
难以理解其中的荒谬。
可当那充满诡异的嗓音回荡在耳边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感觉,这个家伙似乎、好像、也许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心神动摇。
而灵魂的抗性最高的亡骸率先反应过来,挣脱了来自槐诗的蛊惑,双目的火光在震怒中烧成了赤红。
震怒咆哮。
“狂妄之徒!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日!”
亡骸抬起手指,顿时无数骸骨的自虚空中浮现,竟然堆积成了一道道高耸的骨墙,笼罩在了死颅聚落的周围,将整个聚落化为了一座遍布锋锐棱角的骸骨之城。
无数粘稠的血色从白骨的缝隙之间沁出,炽热的血液中在空中嗤嗤作响,迅速的化为了浓郁的血雾,向着漫山遍野的狗头人覆盖而去。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血雾如同强酸,冲在最前面的狗头人纷纷满地打滚,血肉焦烂,痛苦挣扎了起来。
“我好心好意请你共享霸业,你不同意就算了,还对我恶言相向,甚至还要打人?”
船头上,槐诗无奈摇头,恨铁不成钢:“我这可都是为你们好啊……对了,今天周几来着?”
后半句话是问身后的福斯特。
福斯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周四。”
“哦,那没事儿了。”
槐诗抚摸着怀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猫,手指头在它的下巴上挠了两下,令白猫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喵了一声。
霎时间,一道纯白的光环就笼罩在了整个战场之上,所过之处,无数甘露如雨洒落。
区别于战争法典,《和平条约》于此运行。
再然后,惨叫声便开始迅速消失了。
就在血雾中,那些满地翻滚挣扎的狗头人,竟然在诸多错愕的眼神之中重新爬起来了,浑然无事。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看你出手了所以就意思意思,怕你伤心难过一样。
但眼神好的大群,却已经看到那些狗头人的身影开始变化。
就在锈蚀的盔甲和厚重的毛发之下,一切被腐蚀的伤口都在飞速的复原,不只是如此,竟然迅速的生长出了一缕缕了诡异的色彩。
那些扭曲的植物以恐怖的速度生根发芽,扎根在伤口之中,缠绕在狗头人的肢体上,汲取着空中恶毒的血雾,便长出了一朵朵纯白的鲜花,看上去无比圣洁和妖艳。
扩散芬芳。
海量的致幻剂和兴奋剂漂浮在空气之中,数之不尽的细碎孢子带了无比真实的幻觉,将眼前的地狱仿佛也变成了充斥着圣光的天国。
而狗头人们,根本不在乎寄生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多么诡异和可怕的玩意儿,依旧在狂热的赞颂着巴哈姆特的神迹,奋不顾身的向前冲锋。
扛着简陋的梯子,一个个攀附在了锋锐的墙壁,向上爬。那如同活尸一般疯狂的模样,简直令同为地狱生物的大群也为之发毛。
偏偏一个个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杀之不死。
哪怕是被巨炮轰击,被熔火焚烧到浑身焦烂,很快就又会重生,身上的花朵开的便越发的旺盛和芬芳。
斗志也越发的旺盛。
如此疯狂的进攻,令无数防守者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克制内心的颤栗。
而在甲板上,尊长者握着刀,远远眺望着此刻那无数攀附在城墙上向上蠕动的诡异洪流,内心在震撼和忌惮的同时,忍不住低声提醒:“死颅聚落毕竟汇聚了五六个大群,想要靠他们的话,恐怕难以攻破,不如让白鳞卫士先……”
毕竟是收了钱的,总要办事。
总要展现一下,否则光划水和摸鱼了,别说槐诗,就连尊长者都受不了。
“不急。”
槐诗揉着怀里的白猫,淡定的说:“攻城不需要你们,之后自然有你们发挥用处的地方。尊长者你命令手下集结,跟在我们的身后就好了。”
尊长者一时愕然:“那,对方的城防……”
“很简单啊。”
槐诗瞥了一眼高耸的白骨之墙:“直接撞过去不就完事儿了?”
那一瞬间,太阳船轰然矩阵。
在红龙疯狂的大笑声中,高亢的汽笛声迸发。
漆黑的战船轰然向前,引擎非转,硬顶着城头无数的熔火大炮和阴暗射线,在这短短的两公里的距离中,开始疯狂的加速。
油门踩死。
它在狂笑。
自从进阶以来,一直在跑路,被人按在地上揍,憋屈到现在,根本没有真正发挥的时候如今终于能够登场,从引擎到船舵,它整个龙都已经燃起来了。
别跟我说什么战略战术,也别扯么城墙,什么防御,什么对手。
就是他妈的一个字儿!
——撞!
现在,伴随着呼啸的飓风,恐怖的黑影迅速的放大,直到覆盖在城头每一张惊恐错乱的面孔之上。
再然后,便是一声仿佛撼动了整个天地的巨响。
无数白骨如同暴雨那样洒落,紧接着崩裂坍塌的石墙,还有连带着数之不尽的守卫者,此刻一同都随着这万钧之重的冲击,凄啸着飞上天空,又落下,摔成了粉碎。
当大地的剧烈震荡和席卷的飓风终于停止的时候,眼前,便已经没有什么城墙的存在了。
只有大量坍塌的砖石翻滚着落下。
在太阳船那只是多了几道刮痕的沉重装甲之下,是已经满目疮痍的城防,还有已经彻底坍塌和崩溃的墙壁。
已经不需要什么大门了。
在这热情的冲撞之下,死颅聚落卸下了最后的防备,向着来客们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现在——”
死寂中,槐诗回头,对尊长者吩咐,“你们可以上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当场抓获(感谢极品南瓜粥的再次盟主
没有任何的思考。
就在槐诗话语刚落的瞬间,尊长者便已经本能的转身,劈手夺过了祭祀手中的号角,高举,奋力吹响。
人耳无法听见的高亢声音自毒铜的震颤中迸发而出,尖锐的回荡在了每一个蛇人的耳边,令他们不假思索的执行了来自尊长者的军令。
进攻!
全面进攻!
在坍塌的城墙前方,搁浅在原地的太阳船两侧,有一道白色的洪流席卷而出。是追赶在太阳船之后的蛇人们抓紧了这破城瞬间的关键战机,拔刀突入。
就像是蛇的毒素那样,注入猎物的躯壳中,扩散,带来死亡!
下达命令之后,尊长者将号角抛回祭祀的手中,示意他待在这里随时为自己传达命令,向着槐诗抚胸行礼,后退了两步,直接从船首上翻身跃下,汇入了突进的白鳞卫士中去,呼喝呐喊:
“撑旗!”
伴随着她嘶哑的声音,来自永恒之环所授予的珍贵徽记自白茫茫一片中缓缓升起,那包藏着慈悲和残忍的混沌之环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些型似巨蜥的庞大兽类在前进中迸发出了一阵阵蟾蜍版的低沉鸣叫声。
不死军的机动性在攻城战和接下来的巷战中根本毫无意义,如今,所有的骑兵都已经从自己的坐骑上下来,展开双臂,任由扈从将沉重的装甲披在身上,举起了长戟或大盾,在尊长者的喝令之下集结成阵列。
一片混乱之中,城墙之后的大群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
甚至,失去了原本的屏障和地利。
最前面,是那些比常人还要高出半身的巨蜥。由蛇人们所豢养出的异种具备着恐怖的体重和坚硬到足以比拟金属的鳞片。
如今,当扯下骑士之后,它们所背负的便是无数尖锐倒刺耸立的装具,成为了白鳞卫士们所依仗的壁垒。
自那些尸武士的围攻和反击之下,在船头前方的广场上,强行撑起了一片阵地。
再然后,便没有任何战术或者是其他奇计所发挥的场所了……
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厮杀。
在广场的入口,在四周狭窄的街道之上,甚至那些拥挤到甚至不足常人转身的缝隙里,每一个地狱生物都手握着武器,双目猩红,向着自己的敌人发起进攻。
不存在回避的空间,不存在退让的余地,甚至脚步稍微缓慢片刻都会被身后挤上来的友军践踏而死……
这是血与肉,铁与骨,爪牙和鳞片之间最简单直白的碰撞。
也是最粗暴残忍的斗争方式。
每分每秒,都有着大量的战损出现,死亡过于常见,甚至无需再去虚数,哀鸣声被咆哮和怒吼的声音覆盖。
残肢和尸骸堆积在一处,覆盖了每一寸争夺的空间。
哪怕是和平条约的覆盖,都没办法暂时降低这每一瞬间都在逝去的死亡数量。
而就在无数白鳞卫士拼死争取来的短暂时间里,广场的阵地之上,六头巨大的蜥蜴嘶鸣着,缓慢又吃力的拖曳着绳索,将一只粗壮的图腾巨柱竖立而起。
图腾巨柱之下,十几名祭祀握着,专注的闭目祈祷,不顾耳畔飞射而过的箭矢还有倒下的同伴。
在最前方,主祭手起刀落,斩下了一个又一个俘虏的头颅。
粘稠的鲜血自四周汇聚而来,攀附在图腾巨柱之上,焕发出耀眼的光彩。
来自统治者·永恒之环的恩赐降下。
自光芒的照射之中,一个又一个的白鳞卫士的身体开始迅速的膨胀,粗暴的肌肉甚至撑破了皮肤和鳞片,变成了半蛇半蜥的巨大怪物,甚至就连武器在他们的手里都仿佛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抛在一边。
骨质的利爪和口中迅速生长而出的牙齿便是永恒之环所赐予它们的恩典。
猎食鲜血,奋战之死。
而尊长者已经从原本类人的模样化为了彻底的怪物。灰袍被撕破了,数十米长的蛇尾延伸而出,盘绕在图腾柱上。
三股长辫所绞合在一起的长发脱落,光滑的颅骨之上棱角凸起。
六只刚刚生长而出的手臂高举,自祭祀的赞颂和祈祷中,挥洒着充斥着猛毒的火焰,投向四方。
火焰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毒炎焚烧融化,附骨之疽的火焰哪怕只是沾到一点,都会将整个人都吞没在其中!
“我早就说过了,我早说过的!”
鹰身女妖嘶哑的怒吼着,浑身羽毛愤怒的颤抖:“就不应该相信那个外来的婊子,就算这群蛇人献上血税和臣服的,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我们!”
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这群外来的狗杂种就连用来保护自己聚落的遗物都已经搬到了战场上,俨然是已经铁了心跟着现境人,要跟他们不死不休了。
就在涌血的深井旁边,秘仪中,虫王率先展开双翅,嘶鸣着化为铺天盖地的虫群,向着战场上飞去。
再然后,无数肢体纠缠形成的畸怪含糊的发出了一道声音,那些肢体迅速收缩,重叠在一起,变成了虚幻的门扉,然后骤然向内翻卷,整个将自己吞进了里面。
就在城墙边缘,聚落的上空,便有一个畸形肢体所撑起的口子迅速张开,数之不尽的细长手臂从其中伸出,向着下面的太阳船抓去。
福斯特瞪大眼睛等了半天,却始终没见到对方的正体出现。
有了五眼的教训之后,都被那一颗神出鬼没的子弹吓破胆,这帮家伙打死都不肯再直接露头了。
畸怪藏身在诡异夹缝中,只将那些古怪的肢体延伸出来,死死的纠缠在太阳船之上,肢体收缩,竟然令厚重的装甲都隐隐鸣动。
不止是空中,一切视线的死角里,这些诡异的肢体都会延伸出来,像是溺死者的手掌,拉扯着所有能够抓得到的东西或者人,撕扯成碎片,或者整个都拉进夹缝的黑暗里,在无数肢体的挤压之下变成粉碎。
首当其冲的,便是最前面的槐诗。
就好像被惊呆了一样,他毫无反应,被一层层肢体所拉扯,笼罩。
畸怪手臂上无数眼睛顿时浮现出狂喜的光芒,可紧接着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因为自己并没有能够抓得住什么东西。
反而像是……摸进了一片空洞之中去了,一时间竟然探不到边际?!
就好像此刻船头所伫立的年轻男人,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人形的缺口,在缺口之后,还存在着更加广袤和诡异的空间。
但它却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片黑暗。
一片就连地狱本身都相形逊色,令它不由自主感觉到颤栗的黑暗!
在黑暗里,有什么恐怖的轮廓,在缓缓升起!
那些肢体停滞了一瞬,本能的颤栗起来,迅速的收缩,想要拔出。可惜,已经晚了,所有探入那一片黑暗的畸形肢体都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扯住了……
“???”
槐诗茫然的低头,看向那些摸进自己胸膛的小手,满怀着疑惑和不解:“你怎么往我归墟里摸呀?”
地狱里的冠戴者,都这么热情的吗?!
自己还没说话,怎么就一步到位了?
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还是认真的向着畸怪说了一句:
“谢谢啊。”
伴随着诚恳的致谢,来自黑暗的最深处,来自归墟中的恐怖力量越发的狂暴,反向拉扯着畸怪的肢体。
向内!
通往熔炉的大门在这一瞬间开启,炼金之火的炽热焰光充斥了黑暗的每一寸角落,在其中,钢铁的鸣叫扩散。
而畸怪的惨烈嘶吼,从天穹上的门扉中响起。
它奋力的挣扎,拉扯,甚至想要截断自己的肢体,可早在他触碰黑暗的那一瞬间,黑暗便已经看向了它!
狞笑。
此刻,铁索摩擦的声音不断迸发,一道道铁索反向从归墟中延伸而出,纠缠在那些畸形的肢体上,向上延伸,瞬间,没入了天空,束缚在畸怪的每一寸躯壳之上。
向着冠戴者,致以来自大司命的热情问候。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正巧您还是个孩子……想来,也到时候了吧?
就这样,此刻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奇景。
天空的裂口之后,无数肢体和残躯重叠汇聚成狰狞怪物惊恐的嘶鸣着,被锁链一寸寸的从藏身之锁中扯出。
向着大地坠落,迅速无比的没入了槐诗脚下张开的阴影之中。
归墟的大门洞开,如一张贪婪的大口,将整个冠戴者彻底吞吃。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当大门轰然合拢之后,一切便都被永恒的封存在黑暗和烈火之中。
再也不见。
直到现在,虫主所分化虫群之云,才刚刚升起而已!
一片寂静中,只有槐诗平静的吹了声口哨,好奇的微笑。
“下一个在哪儿呢?”
在被那一双眼睛所看到的瞬间,虫群所形成的黑云竟然一阵惊恐的抽搐。
很快,无数诡异的飞虫便轰然四散,亡命的逃向了远方,抛下了死颅聚落,竟然连违背契约的惩戒都顾不上了。
倘若汇聚一体的话,他会轻易的被福斯特一枪击杀,可要是化身万千,根本无从抗拒那黑暗圣所的恐怖吸引力。
向前和向后,都只剩下了死!
可哪怕是大家不死不休,可只要我跑得够快,苟的够远,那不就不用死了么?
去他妈的锈蚀塔林,你们现境人太邪门了,我要去亡国,哪怕给枯萎之王当狗都比留在这里被炼成铁锭强啊!
在打定注意的瞬间,虫王便已经四散。
就连槐诗都没反应过来。
没过多久,虫王便察觉到,那死颅聚落之外的天空中,无数翱翔的铁鸦。
那些猩红的眼眸垂落,看着一只只肥大粗壮的诡异虫子。
充满好奇。
能吃吗?好吃吗?
要不……试一下!
怨憎的血光悄然弥漫在那数之不尽的羽翼之间,掠食者们兴奋的呐喊着,呱噪的呼唤着亲友,向着送上门来的外卖发起了冲锋!
开饭啦!
“等等,等一下!”虫王下意识的呼喊:“我愿意投降,我愿意投……”
再没有时间让它去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饥渴的鸦群,已经吞没了一切。
在看不见尽头的绝望中,只剩下响彻天空的哀鸣。
“救我!救我!!!”
在死颅聚落的最深处,虫主凄惨的呼唤声不断传来,亡骸却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一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
早在它背弃盟约逃亡的瞬间,这个该死的老虫子就上了亡骸的必杀名单。
旁边,鹰身女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惨白,手握着挥舞雷电的裂雷矛,忍不住发抖。明明往日里是不可一世的主宰者和冠戴者,此刻却活像是一只被人从笼子里抓出来的母鸡。
“怎,怎么办?”
鹰身女妖回头看向亡骸,六神无主。
这帮现境的袭击者实在是太凶了,也太离谱过头,原本口口声声要带妹躺赢的家伙在瞬间送了个10比0,这比赛他妈的究竟还怎么打?
亡骸没有说话。
眼洞中的鬼火跳跃,渐渐动摇。
最后,他看了一眼脚下溢血的深井,声音就变得嘶哑:“事到如今,再无可为,走吧。”
“走?”
鹰身女妖的眼睛瞬间一亮:“对,用这个秘仪炸了死颅聚落,我们趁势冲出去,他们拦不住我,我这就……”
嘭!
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只惨白的骨手从她的胸前突出,握紧了她的心脏,猛然捏碎。
“走?你们这帮废物……我废了多少工夫,我废了多少时间,才居合了整个锈蚀塔林,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亡骸紧贴在她的背后,声音阴冷:“而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挫败,你们就哭着喊着,要去给枯萎之王当狗?
与其便宜他,不如送给我吧!”
话音刚落,诡异的亡骸张口,锋锐的牙齿没入了鹰身女妖的脖颈中,奋力的吮吸着鲜血、源质乃至她的灵魂。
鹰身女妖惨叫着,呼唤自己的后裔和大群,徒劳挣扎。
但在城内,无数尸武士早已经瞬间发起了袭击,残忍的将一切活物尽数杀死,只有鲜血奔涌,源源不断的向着深井血池汇聚而去。
在沸腾的鲜血之上,亡骸大快朵颐,终于吸够了灵魂,干瘪的面容渐渐充实,隐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六只眼睛俯瞰着脚下的血池。
他松开了手掌。
任由鹰身女妖的尸体堕入了鲜血中,化为最后的宝贵资粮……那一瞬间,封锁在死颅聚落最深处的秘仪终于被揭开了。
偌大的锈蚀塔林迎来了剧烈的动荡,数之不尽的断裂高塔中浮现出冰冷的辉光,彼此交错,撕裂阴云,没入了血池深井中去了。
在深井中,有一座猩红的祭坛缓缓升起。
一颗诡异的岩石在上面缓缓的蠕动着,膨胀收缩,散发出无穷的恶意。
宛如心脏。
只是出现的一瞬间,就令整个死颅聚落周边数百里之内所有人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难以呼吸。
“这一天,终于来了!”
亡骸嘶哑的大笑,向着祭坛伸手。
如今,在无数鲜血的灌溉之下,这一份来自锈蚀塔林的力量已经完全苏醒,这一片地狱中沉睡了千万年的遗物,终究是属于自……
啪!
就在旁边,有一只手掌忽然伸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如同铁钳。
尴尬的寂静,突如其来。
亡骸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艰难的回过头,却只看到那一张来自现境的年轻面孔。
就好像当场将悄悄翻自己口袋的扒手抓获一样。
槐诗肃然质问: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乱碰别人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