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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七章 你伤了她的心

    如果可以的话,槐诗真想回一句,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代价。

    但他不太敢……

    “……只能说,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的摆手,好奇的问:“难道这事儿闹大了?”

    “你以为呢?别把别人当傻子,槐诗,这么大的事情都过了半个月了,难道宫本不开口,统辖局就查不出来么?在来这里之前,我才刚刚从宫本的实验室里出来,把所有的研究资料彻底封存。因为他一个人的隐瞒,多少人这些日子以来连轴转的加班,要我说,这已经是刻意危害现境安全了。”

    “怎么处置,有结果了吗?”

    “还能怎么样?”艾晴烦躁的挥手,“象牙之塔下了死力保他,你们校长直接抢了线路进来搀和,撒泼打滚倚老卖老给他求情。估计最后就是一个严加查看,杜绝隐患的警告,还有一辈子不能离开现境,不能参与政治内容……不疼不痒。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解决。”

    “很严重?”

    “废话。”艾晴瞪了他一眼,““这已经是涉及全体兽化特征者的重大威胁了,甚至能够动摇现境的稳定,统辖局将这定为重点观测审查事项,搞得好了是理所应当,搞不好就会有天大的处分,如果不想想办法,恐怕最后就是我背这个锅了。“

    槐诗愣了半天,由衷的感慨:“你也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艾晴冷淡回应。

    在突如其来的冷场中,槐诗挠着头,忍不住问:“吃了么?“

    “吃了,车站便当,味道不说,至少能管饱。”

    “真巧,我也是。”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那……咱去喝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走廊外的夜色中,泛起灯红酒绿的城市。

    .

    半个小时之后。

    虎王堂连锁奶茶店外的露天椅子上。

    排队归来的槐诗喜滋滋的捧着两杯奶茶放下:“不好意思,队排的太长了,久等啦~快尝尝,网红奶茶,值得等待。”

    艾晴冷漠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面前那一杯加了双倍珍珠的奶茶,又抬头看了一眼槐诗,面无表情:“你就带我来喝这个?”

    “不然呢?”槐诗疑惑的反问,“喝酒多伤胃啊,你看,奶茶多好?连黑道都在卖。”

    “……”

    艾晴翻了个白眼,再没理他。竟然指望这种家伙有勇气带自己去酒吧,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出了问题。

    “好吧,我的错,但少喝点酒总没错吧?”

    槐诗叹息,耸了耸肩,轻声问:“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么?”

    “还行,吃得好,睡得下,升职加薪,正在走向人生巅峰。”

    艾晴喝了一口奶茶,被糖度腻的皱眉:“比不上你,年轻貌美,风华正茂,不但为人师表,连孩子都快有了……”

    放下奶茶,她问:“想好起什么名字了么?”

    这种负心汉面对前女友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被那漫不经心的眼睛看的后背有点发毛,只能双手合十,低头告饶:“我错了,咱别提这茬了好么。”

    “得罪了深渊开发局的人就是这种下场,那群家伙路子很广的,一旦有什么八卦和丢人的事情,一定会传到每个地方。你自己多多注意吧。”

    艾晴移开视线,看向其他的地方,不再说话。

    尴尬的冷场再度袭来。

    寂静里,只有旁边奶茶喝完嘬吸管的古怪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槐诗数度想要张口,寻找一些话题,可都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搅扰,难以掩饰恼怒,回头瞪过去。

    却发现,自己旁边根本没有人。

    只有奶茶店的橱窗,玻璃的倒影里浮现的虚幻景象。

    那一只久违的黑色飞鸟正依靠在窗框上,充满期待的欣赏着眼前的八点档精彩大戏,翅膀卷着一罐等身高的奶茶。

    叼着吸管。

    吸溜,吸溜,吸溜。

    然后,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发现他看过来,还好像还颇为不满的挥了挥翅膀,那意思是别走神,你快继续啊,怨侣重逢的戏码多稀罕啊,鸦群老姐就爱看这个!

    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仰天长叹,“我好难啊。”

    旋即,就有一道疑惑的视线落在槐诗的脸上。

    艾晴歪过头,认真的问:“槐诗先生,我能理解和一个不太懂现代情调的女人喝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不必这么痛苦吧?”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槐诗瞪大眼睛,连忙抓起面前的奶茶来,狠嘬了两口,“谁说的?我最喜欢喝奶茶了,每天都要三杯的!”

    艾晴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的脸,好像在分辨什么谎言那样,许久,微微点头:“是这样么?”

    “对对对,没错!”槐诗用力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翻白眼呢?”艾晴疑惑的问道。

    “是因为没有喝够啊!”槐诗一拍大腿,然后直接端起自己的奶茶咕咚咕咚喝完,怒斥无良店家:“超大杯才这么点,太抠了!”

    “还想喝?”艾晴问。

    槐诗疯狂点头。

    于是,艾晴便抬起手,将自己的那一杯推到了槐诗面前,体贴的说道:“那你多喝点吧。”

    “啊这……”

    槐诗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低头,端详着眼前难以被双倍珍珠还冒着热气的奶茶,还有上面的吸管。

    一缕隐约的红印。

    “你、你……你不喝吗?”

    “没关系,我最近减肥,尝尝味道就足够了。”艾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不用客气,快请吧。”

    寂静里,槐诗低头看着面前的奶茶,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一阵恶寒。

    死亡预感。

    只是一杯奶茶而已,为什么他竟然会感觉如果自己不喝掉的话就会死呢?难以理解,但直觉正在疯狂的发出警告——这个地方选错了的话,就完蛋了!

    最终,在‘期待’又‘温柔’的眼神里,槐诗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颤抖的手指端起了艾晴递过来的奶茶,然后……把自己杯子上的吸管拔下来,另外插了一个口,深吸。

    一口气,将杯子里所有的东西吸光之后,他放下了杯子。

    感觉到危机感渐渐离去,终于松了口气。

    才感觉到喉咙里残存的浓厚甜味扩散开来,最终,带来一阵阵苦涩的气息。

    腻死人了!

    “出了很多汗啊。”艾晴说。

    “热、热的!”槐诗干咳了一声,视线飘忽:“这个奶茶热量是真的高啊,你没喝是对的,太破坏身材了。”

    艾晴摇头,懒得再为难他了,将一杯还带着冰块的柠檬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喝吧,这杯我没动过。”她说,“尝试着吸取一下教训吧,下次要带人谈事情的话,就别到奶茶店这种骗女高中生的地方了。”

    “我的错,我的错。”

    槐诗举手投降,耸肩,“我只是觉得,这样你可能会更放松一些。”

    沉默里,艾晴抬头,环顾着四周。

    傍晚夕阳的最后昏光之下,橱窗里亮起了柔和的光,照亮了周围匆匆的行人,还有他们轻快的笑容。

    在不远处的桌子后面,放课之后觅地另开学习会的女孩子们轻声谈笑着,端着奶茶,在物理和代数之间八卦着校草和男友。

    远方有音乐的声音响起。

    和夜店与酒吧中酒精浸泡出的笑意不一样,那诚然是永恒肃冷和寂静的决策室中见不到的鲜活景象,那些镇定和面无表情的面孔上也从未曾有过这么多发自内心的笑容。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缓缓的收回视线,微微摇头。

    “不必了,槐诗。”

    她端详着那一张茫然的面孔,告诉他:“我已经很放松了。”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既然茶喝完了,那我也该回去加班了——但是,如果你仍然贼心不死,决心搀和这件事儿的话,明天早上就到这里来报道吧,过时不候。”

    “啊?这就走了?”槐诗挽留,“不吃晚饭了么?我刚在附近找到一家评分不错的馆子……”

    “为了避免胃痛和上火,还是算了吧。”

    艾晴意味深长的瞥了槐诗一眼,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不懂她究竟什么意思。

    “hetui,渣男!”

    旁边传来义愤填膺的声音:“你伤了她的心呐!”

    槐诗大怒,瞪过去:“我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你丧尽天良不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么!而且你刚刚还朝人家翻了白眼呢!”

    彤姬恨铁不成钢的痛斥:“那时候你就应该扑上去,抱住她,然后扳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很想你,我不要你走,然后狠狠的亲上去才对……”

    “然后被她一脚碎蛋么?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槐诗又翻了一个白眼,斜眼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以及,为什么你总会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瞧你说的,这不是来自大姐姐的关爱么?”

    彤姬跳到他的肩膀上,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觉得作为你的契约者,自己最近存在感有些薄弱,为了一解你的相思之苦,我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出现一下,慰藉你被这个残酷尘世伤害的心灵。

    来,要喝奶茶么?给你的——”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就直接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结果杯子里早已经某个黑心女人被喝的空空荡荡,连颗珍珠都没有,像极了他一干二净的账户余额。

    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灵再度受到了伤害。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也挺好嘛?

    等槐诗在风雨中擦干泪,发现至少自己还有梦,心情稍微稳定下来一点之后。

    彤姬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实际上,我觉得吧……这事儿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事儿?”

    “当然是宫本说的那事儿啊。”彤姬说,“虽然坑是坑了点吧,但不也挺好嘛?”

    “哪里好了!”

    “好就好在公私两不误啊!”

    彤姬拍着翅膀,提醒道:“你忘记大司命的转化秘仪最重要的前置了么?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你不把握,就只能去边境,或者等年底了啊……”

    槐诗一愣,旋即恍然。

    彤姬为自己专门所设计的秘仪。

    三阶之内,少司命向大司命的转化。

    所必要的,乃是神性的壮大。

    一个能够代替槐诗,分担和承受地狱侵蚀的容器,也就是名为怀纸素子的神迹刻印。

    以及……大量的死亡!

    主宰死亡的大司命,正是要从大量的死亡之中才能萌发……

    从阴魂到少司命,由死而生,然后再从少司命到大司命,由生再转向死亡。开始和终结轮番交错,形成了一条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内卷循环。

    大量的人死亡,大量的意识消散——确切的说,应该是‘死亡’这件事情开始在短暂的时间内频繁且大量的发生。

    而且,最好和槐诗有关。

    最方便的,毫无疑问就是掀起一场……大屠杀!

    槐诗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你让我去杀那些无辜的兽化特征者?”

    “丧尽天良啊喂!槐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彤姬同样瞪了过来,不可置信:“傻仔啊,人不能……至少不该……”

    “这不是你起的头么?”

    槐诗提起十万分戒备,“你在想啥?”

    彤姬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小翅膀,揽着槐诗的脖子,凑过来问:“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数遍整个世界,除了我们的好朋友牧场主之外,还有慈善组织会像是绿日这么慷慨吗?哪里还有人像是绿日杀起来这么方便?

    没有了吧?

    你可是绿日克星诶,槐诗,是统辖局的官方打手,未来亚洲区的双花红棍,这个时候不发挥一下你的传统艺能,你好意思吗?”

    槐诗愣了半天,感觉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他对挑动暴乱的那群家伙没什么好感,要说的话,像是神城未来那种为了报复不惜把整个族群都推到悬崖边缘的混账货色,杀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负担。

    但,让他怀疑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情……

    “就只有这个么?”

    “不然呢?”彤姬翻了个白眼,“你以前连给那个死秃子送生发液都带不犹豫的,这可是不同戴天的生死大仇诶,怎么现在让你干一干下面的小弟反而怂了?”

    槐诗捏着下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然后,没过多久,这事儿果然就不太简单了……

    .

    确切的说,槐诗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早早的来到了艾晴给的地址,一座高档的公寓之中,通过专用电梯上了楼才发现整个一层都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

    就在人来人往的京都商区之中,没有人察觉到统辖局已经悄无声息的钉进了一颗钉子。

    槐诗刚进门,就被人推着塞进更衣室里,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只穿着内衣,又被好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绕着看了好几圈。几个人低声用专业的术语交流了几句之后,就分头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然后接下来就好像是死猪来到罐头厂流水线上,拔毛过水分割腌制最后炒熟了塞进罐子里那样——槐诗被轮番塞入各种机器里检查,抽血化验,ct彩超外加核磁共振……一整套下来之后,所有医生都开始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根据其他医生的分析,他浑身百分之七十的骨骼都曾经断裂过,有些甚至断裂过三次以上。遭受过十几次以上的超量深度侵蚀,并且看得出有被诅咒的痕迹,次数相当惊人。还有,最重要的……我们最好在混种变成生化武器之前,先把这个核弹关起来。”

    负责体检的医师站在打印机旁边,源源不断的将新的纸张拿出来,堆在艾晴的面前。

    那一堆记录几乎有**厘米高,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那都是槐诗体内病毒和毒素的名单。

    简直是地狱里过年,有个妖魔古怪上台给大家表演《报菜名》一样。

    这要不是天文会的干员,光是在现境里走两步,当地部门就要拉警报了!

    派这种宝才去解决生化危机,怕不是给火灾现场丢燃烧弹——只要我把他们先烧光,他们就烧不起来了。

    所以,他才发自内心的怀疑——这货真的靠谱吗?

    “不必担心,一切继续。槐诗的安全性有决策室和象牙之塔保证,你可以在报告里如实陈述,我来签字就好了。”

    艾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打印机里还源源不断喷出来的病毒名单,朝着槐诗招手,然后指了指身旁座椅型的手术台。

    示意他躺上去。

    槐诗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十万个小朋友,他们都有很多个问号,但他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躺在手术台上,回过头,就看到了打开的器官保存箱,还有里面那两个尾指指节长短的骨质犄角。

    “这是什么?”

    “伪装用道具,内部继承了骨传导通讯功能,还有gps等等一堆有的没的,接下来通过手术贴在你的颅骨上,放心,不会破相。”

    不等槐诗问贴这玩意儿干啥,他就察觉到站在手术医生旁边的另一个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这他娘的又是谁?”

    “托尼啊。”艾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着马脸头套的男人,“不是你的老熟人么,你们应该见过的吧?”

    在旁边,托尼还特别愉快的冲着槐诗挥了挥手。

    “那他为什么拿一把剪刀?”

    “因为他要给你剪头发,重新设计新形象。”

    在剪刀开阖的喀嚓声里,艾晴将一叠文件递过来:“过程大概三个小时,你把这个拿好,中间可以抽空看看。”

    “这又是什么?”

    槐诗觉得自己已经傻了,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张嘴流口水,然后啊吧啊吧啊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的身份资料,你需要牢记背熟,哪怕说梦话都不能露馅的程度。”艾晴说,“作为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注册武官,现在我们需要你找机会打入绿日的内部,寻找线索……”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当二五仔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用‘卧底’这个词儿。”

    “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啊,‘二五仔’或者‘叛徒’通常被用来形容队伍中的反叛者,而你,还没有进队伍就已经反了。你看,这不是连二五仔的边儿都够不上么?”

    “你……认真的?”

    “不,怕你太紧张,开个玩笑。”艾晴低头,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孔俯瞰,轻声问:“有没有感觉轻松了很多?”

    “有!我可太轻松了!”

    槐诗疯狂点头,生怕晚一点自己出现什么不测。

    然后脑袋又被托尼按住了,他在设计发型。

    “这个类型的客人真的很难搞啊,好像什么造型都很合适的样子。”托尼的手里咔擦着大剪刀,抬头问:“您想要个什么感觉?”

    “我最近胃不舒服,能剪到我认不出来的程度最好,至于形象,卧底就用不着讲究什么形象了。土一点,不要太引人注意。”

    姑且不论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但为什么这个大剪刀总是对准我的脸想要划拉一下啊!

    槐诗吓得脸都绿了。

    所以说世界奇幻的程度高一点就是好,一个霜巨人造型师在给少司命剪头发,放在终点网上都没人敢这么写。

    艾晴这俨然就是一条龙早准备好了,就等自己上钩,然后火速开始加工了……恨不得他今晚就打入绿日内部的节奏。

    “用得着这么着急么?”

    槐诗问:“这也太快了点吧?”

    “对,就是要快,毕竟时不我待……你猜宫本那个老头儿刻意隐瞒究竟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

    艾晴在旁边欣赏着槐诗理发的样子,点燃烟卷:“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时间给我们用寻常的方式慢慢调查了,必须兵出险招……”

    槐诗幽幽的叹息,“我就是那个兵,对吧?“

    他实际上很想说你这样下去很容易找不到男朋友的,但他不敢……死亡预感在疯狂的横跳,提醒他不要作死。

    感受到槐诗幽怨的目光,艾晴倒是难得的给了解释:“放心,不止是你一个……哪怕是在统辖局内部,我们所在的也不过是一个独立的探查小组罢了。

    有很多人不希望这场动乱发生,除你之外,现在还有更多的人活动在京都地区,希望能遏制这一场灾难。”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耸肩:“只不过,大家彼此之间未必能友好相处罢了。”

    这话的意思,槐诗明白。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哪怕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部门都还有业绩竞争呢。法务不是人,商务不干事儿,人事和财务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什么的,业务不还得继续跑?

    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出现一些大家都很难愉快的事情吧。

    槐诗叹了口气,端详着手里的资料,开始进入角色。

    两个小时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已经截然不同的自己。

第六百九十九章 绿日来人

    面目全非。

    不止是发型的变化,还有气质乃至圣痕的转变。

    在通过微创手术植入混种的特征之后,他的头发被深渊造型师的剪刀重新塑造,变成了短发,不过加长的刘海凸显出几分阴沉和木讷。

    而**的后背上,则被特殊的涂料和地狱画师涂抹上了崭新的作品——宛如在蠕动的黑暗之中,破败的寺院里,鬼火升腾,狰狞的老僧背负着一口沉重的铜钟。

    可是看久了,就隐约能够窥见一扇诡异而森冷的门扉轮廓。

    “瀛洲谱系二阶·野寺坊,主要特征是鬼火、死亡气息的侵蚀和震慑——属于罗生门的下位圣痕之一,再往上走就是茨木童子。

    特征和擅长的方面正好和你完全重合,记得不要露馅。”

    艾晴的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了两下,植入槐诗颅骨中的小角就微微一震,内里的秘仪自行运转,竟然将槐诗的源质波动压制下来,降到了二阶的程度。

    槐诗想了想,问道:“木魅的话不是应该更合适一点么?”

    “木魅的战斗力太差了,虽然无害,但不适合你在短时间内提升地位。你的目的就是打入丹波内圈的黑道,并且努力的爬升地位。最近黑道火并很严重,也更方便你建功立业。反正这年头的极道都是一帮死不足惜的人渣,你大可以放手施为。”

    槐诗听完忍不住想要拍手。

    这一波艾总实在是太细了,不仅是出身和圣痕,连连接下来升职加薪,走向极道巅峰的方法都帮他铺垫完毕。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我要做的么?”他问道。

    “在任务开始之前,先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好歹是卧底任务,希望你不要乱来,如果名字太见鬼是通不过的。”

    “放心放心,我可最喜欢这个环节了。”

    槐诗接过表格眉开眼笑,略作沉吟,旋即大笔一挥,写下了崭新简历上的最后一笔。

    “怀纸……素人?”

    艾晴皱眉,察觉到有点问题:“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啊,我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随手拿来改一改,但愿不会得罪什么人吧。”

    槐诗一脸认真的点头,丝毫不担心露馅。

    在神迹刻印完成的瞬间,事象收缩便已经结束了,怀纸素子的记录开始迅速的稀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轮廓。

    哪怕是参与人也只会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有这么一个人,但更多的事情都被淡化和消除了,不必担心有露馅的可能。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曾经一度女装的黑历史已经被抹除。

    除非哪个超大型组织闲着没事儿投入大量人力资源,穷搜怀纸素子的一切,通过追溯类型的神迹刻印,才有可能拼凑出一点情报出来。

    但这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

    饭都恰完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心掉马的问题?

    再过了三十分钟,所有细节安排妥当,新鲜**的混种少年力士怀纸素人就这么出炉了。

    资料中作为他师傅存在的松本大关早几十年就和统辖局有过合作,而作为他入行的引荐人田中,干脆就是统辖局的隐秘线人,否则怎么可能活到金盆洗手?

    哪怕不干涉现境内政,作为一个维持现境运转的庞大机构,天文会的影响力依旧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当着一份权力经过了层层批准,被有限动用的时候,所造成的影响力依旧足够庞大和深远。

    就像现在。

    现境已经凭空多出了一个叫做怀纸素人的人,从接生记录再到小学同学再到道场的同年全部都已经准备完毕。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花五分钟,有超过二十六分钟都是在等待批复和通过而已。

    等到槐诗在地铁买了本相扑入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从一名象牙之塔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急需用钱、走投无路最后投身极道的混种青年了。

    如今,他最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搞不定的话,最后会怎么样?”

    这是在临走之前,槐诗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搞砸了,最后没有成功的话,天文会会有更进一步的措施么?”

    出于对天文会的认同感,槐诗倒是很给面子,没有说出那些大家都懂的话来。但艾晴依然明白他想问的东西。

    “用不着担心天文会会清洗丹波内圈。黑函也是有限额的,槐诗,统辖局没有丧心病狂到因为一条失控的生物定律就杀光所有兽化特征者的程度。”

    艾晴说:“但其他地方可不一定。”

    “要知道,急着这帮混种死的不够早的可不是天文会……这是这个国家的内部问题,你明白么。

    遵照五常和天文会的第一法案,天文会不能干涉现境任何主权国家的内政。尤其这个国家的主权还有两个的时候……”

    她伤脑筋的揉着额头,郁郁的叹息:“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动作之前解决这件事情,以免他们的将军或者皇帝偶然哪一天想起来,自己脚下还有一群混种,什么,他们还想要暴动?太好了,我们去屠杀他们吧!”

    这才是宫本弦一郎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他不怕天文会,天文会是要脸的,或者说,必须要脸,否则一旦卑微沦落或者染上什么令人发指的污点,就会失去崇高的立场。

    这是这个组织存在的基础。

    事情哪怕再大,他们都一定会头铁的去解决。

    但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的人,不会在乎。

    和诸多强大的力量相比,混种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了,纵然暴动,也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

    哪怕是绿日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是拿他们当达成目的的炮灰而已。一场狂欢后,所有人都粉身碎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的不过是其中寥寥几个野心家而已。

    “那些人……”槐诗欲言又止,“我是说兽化特征者,为什么会……”

    “会这么愚蠢?”艾晴冷笑,说出了槐诗想要说的话:“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

    “别想太多了,槐诗。他们只是不够聪明而已。”

    她说,“如果人不能放下仇恨,就学不会思考;如果不能报复,就得不到公平。思考和公平,这两样他们都没有。

    他们凭什么要理智?”

    她低头,翻检着手中的卷宗,看着上面汇总的消息,漠然的说道:“有些人真的以为这会是解决之道,而有些人则清醒的很……只不过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才想让别人同自己一样。

    这时候真正的聪明人,就应该浑水摸鱼,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才对。”

    “你猜现在七星集团笑得有多开心?俄联的走私贩子最近已经把路线全部开动了,日夜运输,又是为了满足谁的订单?还有多少违法教团摩拳擦掌的想要参合这一场狂欢?”

    艾晴抬起手,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所有人都在等待,只要一场宣泄,大家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boom!

    不顾后果的爆炸迸发,恐怖的火光扩散,吞没了槐诗。

    令他终于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的天花板,上一任住客留下来的色情海报之间,霉菌扩散。

    “怀纸素人,怀纸素人,醒醒!”

    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从床下面伸出来的半张脸,正瞪着他。

    不快的催促。

    “藤本先生找你,动作快点,别让大哥久等!”

    绿日的回音终于来了……

    槐诗精神一振,匆匆起床,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来人一同赶往藤本商事。

    穿过狭窄的小巷,还有两侧乱七八糟的景象,在微弱红灯的照耀之下,能够看到几个橱窗后面的女人在抽着烟,向着他招手。

    黯淡的灯光难掩眼角的斑纹,空洞的眼瞳晕染着粉红的色彩,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却又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女人……等发达了想找多漂亮的都行,快点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传讯者不耐烦的催促着,让他继续前行。

    在匆匆一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背影正拿着一张照片和一个妓女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一脸不耐烦的催促他滚到别的地方去别妨碍自己做生意。

    但那个背影一定在哪里见过……

    似曾相识。

    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因为槐诗完全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种古怪的错觉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地方到了。

    奇怪的是,却不是藤本商事的办公室,而是在楼下后巷中。

    一辆加长的面包车,上面还贴着藤本摄影的广告还有大胸小姐姐的照片。

    藤本从驾驶席上探出头来,微笑:“怀纸君,你终于来啦……晚饭吃过了么?”

    “还没。”槐诗摇头:“说实话,肚子饿得慌,这是要出门么?能不能先让我吃个饭?”

    “路上有的时间给你吃,先上车吧。”

    藤本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车厢:“有人在等着你呢,你动作最好快一点。”

    槐诗回头,察觉到车厢里引而不发的凌厉气息。

    里面有两个升华者,隐约能够感觉到隐隐的敌意,隔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以他的视力竟然也看不清车厢内的具体消息。

    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能够让藤本这个极道老大来当司机开车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绿日。

    也就是说……绿日的人终于来了?

    看了一眼视网膜上‘信号畅通’的标志,槐诗顿时无所畏惧,随时可以呼叫天降正义和炮火洗地,大不了搞砸了之后把这群家伙干掉。

    只要知情者都死了,就没人知道我潜入了!

    怀揣着这样的信心,他拉开了车,钻进了那一片昏暗中去。

    然后,迎面传来了肃冷的质问。

    “姓名?”

第七百章 审查

    你们又来了是吧!

    满怀期待,走进车厢,希望和绿日的人来一场斗智斗勇,结果迎面甩来一句“姓名?”,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昏沉的车厢里,没有开灯,两位绿日的使者好像笼罩在浓雾里那样,面孔被丝丝缕缕的黑暗覆盖。

    听声音听不不出具体的特征,只有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的呆板语调。

    黑雾之后,两双肃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个混种的少年,自从他进入车厢的那一瞬间,无形的力量便展开,将他笼罩在其中。

    “姓名!”

    为首的人重复道。

    槐诗愣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们,很快做出了回答:“怀纸素人。”

    “年龄呢?”

    “十八。”

    “出生地?”

    “黄泉比良坂,边境,那个仁、仁心医院……”

    令他诧异的是,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字,都会随着空气的动荡具现出来,变成了拳头大小的金属实体,悬浮在空气里。

    就在双方之间,问话与回答缓缓的排列,宛如聊天框那样不断的生长翻卷。

    “父亲是谁?”

    “怀纸一郎。”

    “母亲呢?”

    “渡边檩子……”

    在旁边,较为瘦小的那个使者手中转着一支奇怪的金属圆珠笔,忽然插嘴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你是处男么?”

    “……”槐诗茫然,愣在原地,不解的看向两人。

    可两人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后重新问了一次:“怀纸素人,你是处男么?”

    “……我不是。”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就看到,从嘴角吐露出的假名和汉字忽然在空气中震动了起来,变成了血红色。

    ——谎言!

    槐诗看向使者手中那一只金属圆珠笔,瞬间恍然,那是专门用来测谎的边境遗物。

    只可惜,这一套对天文会伪造的身份没有用……

    所谓的测谎,其实统共就只有三种原理。

    一种最简单直白,就是对被测试的人进行精神分析和验证,通过对方的精神状态辨识出究竟是否是谎言。但缺陷是最容易被催眠之类的技巧反制。

    第二种则较为常见,这种边境遗物本身会联通向某些古怪的地方和难以言喻的神秘存在,通常都是一些从白银之海的地狱投影中诞生的精魂或者某种奇妙的物品,能够直接对事象记录进行搜索,验证真伪。

    但这种检索类的道具往往受限于自身,对很多无法查证和超出自身领域的问题无可奈何。

    而第三种则是占卜类。视其本身的等级和权能,消耗或大或小,答案往往模棱两可且不太能靠得住。但这一类物品的上限往往是最高的,只要等级足够而且愿意往里面投入大量资源,付出代价。那么肯定就能够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只可惜,这三种对于如今的槐诗卵用都没有。

    贴在他颅骨上的犄角里直接集成了对第一种测谎道具的干扰和欺骗,完美的保证了槐诗在怀纸素人这个身份上不会有任何露馅。而第二种检索类,它再怎么牛逼,也只能检索到现境的数据,

    众所周知,搜索器这玩意儿,是很不靠谱的。甭管你输入什么关键词,统辖局都能给你把广告甩到第一页的第一栏去。

    而遇到第三种,命运之书可实在太开心了。只要槐诗愿意,他甚至能够让占卜他的人相信自己是一只非洲大草原上甩着口水无忧无虑奔跑的羊驼。

    但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就算是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至于如此露骨的将测谎道具放在明面上。

    也就是说,暗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么?

    但对方明显不给他任何思考的视线,两人交替提问,速度飞快,几乎将怀纸素人从小大大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部问的一清二楚。

    自始至终,两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令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踩中了什么现境。在通讯之中,艾晴已经让他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了。

    谁都不知道一帆风顺的状况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直到长达半个小时的提问渐渐告以终结。

    两位使者再无提问。

    只有槐诗带着不安的表情问:“两位大人,我通过了么?”

    暗地里,消瘦的躯壳之下,肌理已经开始微不可查的运动,收缩,放松……像是渐渐蓄满力量的弓弩,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敌人统共有两个,左右各一,相距一米。

    这个距离上,槐诗可以瞬间爆发鼓手进行一轮猛攻,倘若对方有防御道具的话,那么同步使用禹步,强行将行驶中的车辆掀翻,失去重力的瞬间,以愤怒之斧或者苦痛之锤进行破防,然后实对方圣痕的属性选择武器进行克制化的强攻……

    瞬间近乎本能的,无数作战预案从槐诗的脑中流过。

    可就在那一瞬间,两位使者却满意的颔首。

    为首的那一个像是很欣慰的说道:“怀纸素人,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你并没有撒谎,你已经通过了考核,绿日向你敞开大门。”

    “不过,在你正式成为绿日的成员之前,还有最后几个问题,需要你做出回答——”

    另一位消瘦的使者抬起了手中圆珠笔状的边境遗物,然后,按下了笔帽。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那一瞬间,槐诗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

    就在他面前,双方一直以来的对话所形成的字迹开始飞速的变化,重叠,组合,到最后竟然形成了怀纸素人的模样和轮廓。

    附着在槐诗的身体之上,这一份来自于他的情报竟然形成了一个虚拟的灵魂,将他的身体主宰了!

    一直以来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是为了构建起这一份代替槐诗自身的虚假灵魂,不断的抽取源质,那一只金属圆珠笔模拟出了怀纸素人的情报,令它化为了自身的傀儡。

    倘若槐诗真的是怀纸素人的话……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不过是一重枷锁而已,只要脱掉怀纸素人这个马甲,就能立刻暴起进攻。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艾晴急促的声音:“别动!”

    一切反抗泯灭在无形之中。

    槐诗放弃了抵抗,任由怀纸素人的虚拟灵魂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很抱歉,在刚刚询问了那么多失礼的问题,也请放心,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够如实的,发自内心的,回答几个问题而已。”

    手中转着金属圆珠笔的使者发出声音,在解开屏蔽之后,用礼貌且温和的语气对槐诗道歉。

    只不过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第一个问题。”使者敲了敲手中的圆珠笔,发问:“你,厌恶混种么?”

    无形的力量主宰着槐诗的唇舌和肺腑,强迫他说出了来自内心的答案:“并不。”

    “很好。”

    使者的眼神似是柔和了一些,然后再问道:“你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份,饱受歧视,甚至被不公平的对待么?”

    “……是的,没错。”

    槐诗如实作答——那是不论怀纸素人和槐诗都曾经领受过的痛苦和冷漠,乃至恶意。

    “第三——”

    旋转的圆珠笔停顿了一下,在沉默中,使者忽然问道:“你曾经因此而想过报复这个世界,将那些迫害你的人全部杀死、让那些轻蔑你的人付出代价么?”

    沉默里,槐诗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迎合对方的心意,可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撒谎。

    到最后,疲惫的叹息。

    “不。”他说,“那样的想法,我从没有过。”

    “……”

    瞬间,寂静到来。

    两个来自绿日的使者愕然相顾,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离奇的回答那样,难以置信。可旋即,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隔着浓雾的阻拦,看不清详细,但毫无疑问,对方的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

    完犊子了……

    槐诗闭上眼睛,在叹息中做好动手的准备,可是很快,却听到那个瘦小的使者抬起手,敬佩又赞叹的鼓掌。

    “不必因此而自卑和不安,怀纸先生。如此正直而善良的品格,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使者郑重的说道:“哪怕如我这样的满手血腥的不义之人,也要对如此高贵的意志表示敬佩。素人君,一个懂得克制仇恨的人才会懂得去爱自己的同胞,知晓怜悯的人才会理解到苦难的沉重。相信大统领也会因你的到来而感到欣喜的。”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的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察觉到对面发自内心的愉快,更加的无法理解。

    你们绿日这种反社会组织怎么也欢迎我这样的带善人的?

    不应该是越凶暴越邪恶越反社会越好么?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手持圆珠笔的使者抬起手,毫不掩饰自身的源质,源源不断的将力量灌注进边境遗物之中,令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越发深入的掌控了槐诗的所有。

    搜肠刮肚,不容许任何谎言和回避的,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第七百零一章 他一直可以的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使者发问的那一瞬间,通讯另一头所有的人都悚然警觉,内心沉入谷底,下意识的启动了突袭的预案,准备发出强攻的命令。

    而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因为他已经将那个藏在最心底的答案说出了口……

    “——当然是赚钱啊!”

    槐诗瞪眼,震声回答,“黑帮多好啊,黑吃黑起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不但能改善经济状况,还能瞒着别人攒下好多小金库呐!我说你们绿日是不是很有钱啊,能不能多发点?我都快穷死了,说真的,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去卖身了啊。”

    使者:“……“

    艾晴:“……“

    反应过来的槐诗:“……”

    死寂。

    尴尬的死寂到来。

    不止是坐在对面的绿日,就连通讯另一头的指挥组都没有预料到如此清奇的回答。只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艾晴拿起了旁边的温水,在胃疼之前先把药吃下去了。

    迎着同僚和下属们复杂的表情,她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大家都坐下,这一波是常规操作。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没问题的。”

    “……”

    在漫长的寂静里,两位绿日的使者表情也变得相当精彩。

    一个从小饱受歧视的混种少年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没有选择报复社会或者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投身绿日,就因为黑吃黑比较方便,没有道德负担。

    他对你们反抗天文会和现境暴政的纲领一点认同感都没有,也没想着靠着你们出人头地走向人生巅峰或者谷底什么的。

    就单纯的只是……想要赚钱而已!

    如此纯粹的理由,实在是过于具备说服力,令两位使者完全无言以对,甚至不知道怎么再接话。

    寂静里,只有圆珠笔发出嘎达声。

    时间结束。

    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破碎了。

    可当某些事情一旦揭开来之后,大家就回不去了……存留下来的,就只有双方对视时感受到的一阵浓浓的尴尬。

    “……赚钱啊。”消瘦的使者勉强开口,咳嗽了两声:“赚钱也是好事儿啊,靠自己的本领吃饭,咳咳,不寒碜。”

    “嗯,嗯,对的。”另一个严肃的使者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这算是通过了?”槐诗挤出讨好的笑容问道。

    就生怕对面忽然变脸怒斥:我们这里都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反抗斗士,不要你这种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宰种!

    “咳咳,虽然这个人生理想有些奇怪,但也算是通过了吧。”消瘦的使者耸肩,收起了圆珠笔,率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恭喜你,怀纸先生,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绿日的一员了。”

    “哦哦,好的!”槐诗惊喜的伸手把他的手握住,用力的晃了两下。

    可是越捏越感觉这孙子的手感不太对,好像在哪里捏到过一样。

    “不过,有一个的任务要交给你。”

    消瘦的使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看向身旁的人。严肃的下属就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他。

    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穿着名牌运动服,像是骷髅架子一样,金色的头发中掺杂着一些亚麻的灰色,两颗眸子却绿的惊人,眼窝深陷,视线锋锐的吓人。

    像是猫头鹰一样。

    “这谁?”

    “你今晚的目标。”使者说:“你不是想赚钱么?这个人,做掉,就有钱了。”

    “做掉?”槐诗不太懂这个瀛洲语代称的意思。

    而使者则干脆利落的抬起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槐诗缩了一下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必要那么残忍吧?”

    “怕了?”使者轻声笑了起来:“放心,这个家伙绝对是死不足惜的的那种,不需要有任何心里负担。”

    “不,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割脖子么?”

    槐诗疑惑的问,重新比划了一下割脖子的那个手势:“是不是要把脑袋带回来?血粼粼的多不好看啊,装个盒子应该比较好吧?”

    “……”

    使者翻了个白眼:“总之弄死那个俄联佬就对了,问那么多干嘛。”

    “好的。”

    在槐诗点头的瞬间,车停了。

    透过玻璃上的防晒膜,就能够看到渐渐升起的暮色中京都的灯红酒绿,还有旁边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爱莎之家。

    “到了。”

    使者指了指车门的方向,示意他该下车了。

    槐诗彻底蒙了:“这就开始干活儿了?”

    “兵贵神速啊,怀纸君。”使者说:“你可以将这当做一场考核,你在绿日中接下来的待遇就取决于这一场任务的结果。”

    槐诗愕然的看着窗外的喧嚣的夜店,回头,看了看两个使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刚才上车的时候,是不是还说路上管饭的?

    气冷抖,你们绿日连个饱死鬼都不让人做!

    如果现在马甲还是怀纸素子的话,他简直就要打拳了。究竟我们二五仔怎么活你们才满意……哦,我是二五仔啊,那没事儿了。

    本着来都来了,我又还小,大家都不容易的想法,槐诗干脆利落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个啥……几位吃了吗?”

    .

    十五分钟之后,两条街的便利店里,扫光了所有关东煮之后,槐诗满意的擦了擦嘴,抬头对着钱包干瘪、神情复杂的藤本笑了笑:“不好意啊,我们力士吃得多,消耗大啊!”

    “没关系,没关系。”藤本艰难的挤出微笑:“年轻人正在发育,多吃点。”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

    “那你都这么说了……”槐诗回头抬手对店员说道,“麻烦再给我热个五个鸡腿!啤酒也来两罐谢谢!”

    世界上除了白嫖抽卡之外,难道还有比恰饭更快乐的事情么?

    没有了!

    槐诗都忍不住想要夸奖绿日了。

    这要写到书里,说不定都能变成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一个流浪的混种力士,来到了当地的富农绿日家,请求蹭一顿饭,绿日殷勤的招待了他,当晚,混种力士就杀了他们全家什么的……

    几乎把便利店里所有的速热食品全都恰完之后,槐诗终于拍了拍肚子,长叹一声:“多谢款待!”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啊。”

    藤本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看着他:“既然吃饱了的话,那咱们是不是……是不是……”

    “可肚子还是有点饿啊。”

    槐诗一脸感慨的起身,揉了揉肚子,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要不咱换个地方再续一摊?”

    藤本觉得自己要疯了,恨不得给他一拳

    宁可别吃了,赶快干活儿吧!

    “行嘛行嘛,干嘛那么凶嘛。”槐诗叹息着耸肩,恨不得指一指外面的面包车,让他去跟绿日讲。

    向外走了两步之后,他又一拍脑袋,回头问:“对了,藤本大哥,你听过侠客行的故……”

    “没听过,不想听,闭嘴!”

    藤本大怒:“快给老子滚去干活儿!”

    槐诗耸肩,推门而出,笔直的向着那个叫**莎之家的夜场走去。

    而在他拖延的这一段时间中,艾晴老早就已经把他接下来的对手的情况查了个底儿掉。

    “谢尔盖耶维奇·米哈伊尔洛夫·萨连科。”

    艾晴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告诉他:“俄瀛混血,四十二岁,绰号叫做‘狗杂种’、‘老鬣狗’。京都最大的几个走私贩子,暗地里经营蛇头生意,贩卖奴隶,特色是经常能弄到很多混种产品……猫耳狗耳的那种小孩儿,你懂我的意思吧?很多人渣就喜欢这一口……”

    “那我今天岂不是要代表绿日行侠仗义了?”

    槐诗通过源质通讯回应,一步步走进霓虹灯光之下,看向那一扇华贵的大门,门后隐隐传来摇滚鼓噪的声音。

    不断的有衣着或是时髦或是低调的俊男美女排队进出其中,明显生意火爆。

    而门前,几个魁梧的俄联门卫正肃冷的扫视着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槐诗还没排队,就已经被拦下来了。

    守卫们的眼光毒辣,早就看出槐诗这种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名牌,全部都是破烂的家伙不是自己的顾客。

    来到瀛洲之后,似乎连五大三粗的俄联人都变得讲礼貌了起来,并没有粗暴的推搡,只是摆手阻拦:“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不欢迎无关人进入。”

    没有选择怒斥,以防槐诗是什么喜欢cosplay的有钱人来这里钓鱼玩。据说这种事情还真不少,要么怎么说有钱人都是变态呢……

    槐诗也懵了。

    人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竟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办了。

    直接动手不太好吧?毕竟人家还挺礼貌的……都是打工的,何必为难打工的呢?

    萌新雅库扎怀纸素人陷入了迷茫:平生第一次砸场子,怎么装出经常砸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在门卫们渐渐严肃和冰冷的视线中,槐诗稍加思索,理智分析,最后点头,“哦”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

    不远处的车厢里,几个监控着这里的人感觉自己脑子里冒出了十万个问号:你他娘的在干啥?你是过去借厕所的吗?

    等回过头走了好几步,槐诗才反应过来不太对,赶忙停下脚步,回头再重新走过去。

    不过,这一次门卫们的神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变得严肃冷漠了起来。

    带着敌意。

    “我说过了,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先生。”

    魁梧的门卫伸手,按在腰间的电棍:“不欢迎无关者。”

    “那个啥……”

    槐诗伸手,一拍脑袋,认真的道:“你们这儿……它招人吗?”

    在霓虹灯的光芒下,他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俊秀的面容,腼腆微笑。

    闪瞎了守卫的狗眼。

    当牛郎,他一直可以的。

第七百零二章 魔术表演

    就这样,混进去了?

    当走进爱莎之家的后门时,连槐诗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更不用提远处街角车厢里几个朝着这里窥探的两个绿日使者,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放在怀纸素人身上的监听器还在持续运行,代表着他正在一步步深入这一座夜店内部的话,他们几乎怀疑这个家伙只是找了个借口然后跑路了。

    “怎么办?”魁梧的下属愕然回头,看向真正的主事者,手里疯狂转笔的使者,征求意见。

    原本的计划,这活儿应该是给他们的,只不过被他们临时被丢过来给新人当投名状——干掉那个俄联佬之后,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和五大佬派系之外的其他极道势不两立。

    难度超标是理所当然,两人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援手的打算。

    但是却没想到,怀纸这货一声不吭的,竟然就忽然孤军深入去应聘了,这他娘的可咋整?该不会看对面有权有势,然后刚加入绿日就当了二五仔吧?

    若非从监听里听不出什么怀纸素人背叛的迹象,两位使者几乎就要立刻下手灭门+锄奸一条龙服务了。

    那么,现在,是否要予以支援?

    主事者的手里,金属圆珠笔不停的旋转着,忽然在收缩的五指之间停止。

    “等等。”他说:“先看情况。”

    监听器里,已经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

    当喧嚣的摇滚和电音被厚重的门扉阻隔之后,槐诗,已经被带到了后面。

    走廊里,各种穿着很少布的小姐姐丝毫不在意自己婀娜的身姿暴露,大方无比的穿行在走廊之间,偶尔看到槐诗,还会冲着他和他旁边的保安微笑,伸手摸一把这个小弟弟的下巴和屁股,询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小鲜肉。

    面对还没入职就开始的性骚扰,槐诗习惯性的就想要来一套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就只能扮作纯情小生任由这群比不上自己美貌的老女人调戏。

    刘海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

    遮蔽了他向着四周窥探的目光,将一切安保内容尽收眼底。

    四层建筑,一层是地下室,守卫森严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一层二层大部分地方都是喧嚣的夜场舞台和卡座,而三层上面也封闭了常规的通道,只有一部专用的电梯……

    在路过一扇门的时候,听见了在俄语谈笑之中夹杂的熟悉的喀嚓声。

    那是钢铁摩擦的细碎声响

    枪。

    擦肩而过的服务生身上带着奇怪的味道,手里的盘子上那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外面隐约能看到几粒白色的粉末。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匆匆一瞥,在黯淡的灯光下从他的后颈和手腕的刺青上分辨出几个针孔的痕迹。

    不止是这一个人。

    除了外围的保安之外,这里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带着针孔和注射的痕迹——尤其是那些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女人。

    或多或少的,她们的身体上都带着一些兽化的痕迹。

    妙曼的躯体缀饰着一个个小小的血点,眼神迷离,脸色发红,兴奋的……不正常。

    槐诗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却被身后的守卫推了一把。

    “别乱看。”

    “好的好的。”怀纸素人缩着脖子,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关闭的更衣室门后,传来哭喊和怒斥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摔碎了,很快,哭声就听不见了。

    因为他们已经走远了。

    “实话说,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做。”槐诗低着头,轻声叹息。

    守卫回头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说:“放心,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槐诗问:“万一习惯不了怎么办?”

    守卫没理会他,明显对他这种长着一张好脸就能混饭吃的家伙看不惯。

    槐诗垂下眼睛,在没说话,只是深呼吸。

    “免单有个屁用!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是在乎那点钱的人么?不要再出现这种把没教好的货送过去的事情了!”

    在人来人往的后台上,槐诗终于看到了忙碌中的经理。

    在百忙之中指挥着换装完毕的舞女们赶快上场,女经理对身旁的助理怒斥,甩手给了两个耳光:“二楼持田先生那里你先送一瓶白州,等会儿我带着那个新来的女人亲自过去道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将助理打发了之后,肃冷的女经理看过来的视线严肃又苛刻。但哪怕是再严肃和苛刻的视线,看到这一张面孔,也忍不住惊讶起来。

    伸手,捏了捏怀纸素人的下巴,抬起手把刘海扯起来,端详着下面躲闪的眼神,难以置信。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你们这次干得不错。上午才把招聘贴出去,就有这么好的苗子送上门来……叫什么名字?”

    “怀、怀纸素人。”

    “别紧张,素人君。”经理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揣测着这张脸能够从那群没有脑子的女豪客那里骗到多少钱,已经兴奋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你会什么才艺么?”

    “变、变魔术算不算?”

    怀纸素人躲闪着他的炽热视线,不安的问道。

    经理罕见的宠溺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这个小可爱的脸蛋,“魔术吗,魔术好啊,我也会魔术啊。”

    可槐诗走神了。

    看向后台的角落里,那个被人拽着头发在哭喊中拖进房间里的女人,直到门被关上了。

    “素人君,你会什么魔术呢?”经理已经贴过来,问道:“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

    “呃,好、好啊。”

    槐诗勉强的保持着镇定,挤出一个笑容:“你看。”

    像是所有街头魔术在表演开始之前那样,展示双手和十指,空空荡荡,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然后,两只手缓缓的合拢起来,十指纠缠紧握,抬起,凑到了她面前。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槐诗认真的告诉她。

    但接下来,并没有拆开十指,也没有无中生有变出个什么玩意儿,而是将紧握的拳头就那么向前一送。

    啪!

    整个喧嚣的后台在瞬间迸发出凌驾一切杂音之上的轰鸣,扩散。

    像是有一个小型炸弹在这一瞬间被引爆了,恐怖的火力寄托在紧握成拳的双手之上,伴随着槐诗的动作,收束为一线的力量向前爆发。

    天鼓鸣动,雷霆乍现。

    ——三重鼓手·霹雳!

    锥形的血雾和无数粘稠的雨便随之爆发而出,瞬间,将大半个后台染成了猩红,破碎组织黏连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将整个后台晕染成了梦幻的粉红。

    死寂突如其来。

    一具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的沉闷。

    而怀纸素人的魔术表演,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他环顾四周,征求着周围观众的意见。

    那么大一个脑袋,一眨眼就变没了!

    厉不厉害?

    ‘赞叹’的呐喊声和‘兴奋’的尖叫随之而来,为这一场魔术表演献上了‘喝彩’,‘热情’的观众们四散奔逃,生怕致命的魔术师来一次安可返场。

    “抱歉,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动手的。”

    槐诗回头,向着呆滞的守卫耸肩,“但你看,没能忍住,连你们老板的位置都没套出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槐诗伸手从他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拨动保险,对准他的膝盖扣动了扳机,又对着另一个膝盖补了一枪。

    最后想了想,朝着他的脑袋再补了一枪。

    随着清晰的巨响,此刻留在后台的其他观众就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的经理女士了。

    可经理又不说话,不愿意给好评,不知道是怎么了。

    槐诗只能双手合十,虔诚的为地上的经理祈祷。

    希望人没事儿。

    但出了事儿不也没辙么?

    在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活动了一下脖子,向着地上的经理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之后,转身走向了前台。

    掀开帘子,槐诗沐浴在劲爆的鼓点和旋律中,不由自主的晃起了头。

    昏暗的舞池之中,七彩的镭射光纵横交错的横扫,在高亢的电音之下,无数客人们都在舞池中跟随者钢管上火辣的舞女晃动着身体,化为这喧嚣的一部分。

    空气中氤氲着烟草燃烧和酒精的味道,那些白皙的**在黑暗中起伏舞动,在闪烁光芒的映照之下就变得梦幻如雾。

    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倘若只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宣泄,未免有点无聊过头了吧?

    他要为这平淡的夜生活,加把火!

    穿过这短短的走廊,槐诗抬手,将已经剪短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了尖锐的犄角和修长的眼眸上,向着所有看过来的人微笑。

    原本邋遢又自闭的阴暗男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像是探照灯那样,向着四面放射。

    闪烁的灯光下,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宛如般若恶鬼,自微笑中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向前,随手将走上来询问的工作人员推开,径直的走向了调音控制台,挤入了两位配合无间的dj中间。

    微笑着,抬起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我准备上班了。”他亲昵的对两人耳语:“麻烦你们让一下位置。”

    这是在嘈杂的音乐中两人听见的最后声音,下一瞬,他们眼前一黑,便身不由己的瘫软下去,滚落在了控制台下面。

    留下了沉重的耳机在槐诗的手里转圈。

    打碟的节奏戛然而止的时候,沉浸在节奏中的客人们抬起眼睛望过来,然后便看到了闪烁灯光下那一张微笑的面孔。

第七百零三章 地狱鸣动

    “どうも,お客さんたち!hello,everybady!вcemпpnвet!”

    槐诗展开双臂,毫无怯场的向着客人们宣告。尖锐的电音躁响扩散之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镭射灯束之间。

    “枯燥无聊的童谣时间已经结束了,各位!”

    调音台上,那个主宰了整个club的男人抬起手臂,咧嘴发笑:“接下来才是真正迈入危险领域的时刻!

    我知道,你们渴望更多的刺激,更多的力量,还有更加的狂暴!没错,我全部都知道!

    那么还有没有喝完果汁的孩子不愿意走么?还有胆小鬼想要逃跑么?还有人不愿意迎接这美妙又粗暴的夜晚么?!”

    完全将茫然的驻场乐队抛在了一边,槐诗抬起手,在低沉的电流声里,向着兴奋起来的客人们宣告:

    “主题,是极道!主题,是火并!主题,是死亡与鲜血!!!”

    “timerock!燃烧吧,yakuza之魂!”

    就在那些饱含着好奇和期待的眼神里,槐诗咧嘴,举起手中两把手枪,对准顶穹,连连扣动扳机,自枪火轰鸣中欢呼咆哮:

    “接下来,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亲自为大家献上表演——”

    “——欢迎来到,犯罪之夜!!!”

    瞬间的死寂到来,当来自后台的尖叫和怒吼声扩散时,所有愕然的眼瞳都被惊奇的火光所点亮。

    不论是那充满了神秘的沙哑语调,还是俊秀又危险的狰狞气息,这一份感染力伴随着话语和躁动的旋律扩散开来,瞬间引爆了所有客人们的狂热兴趣。

    惊奇的欢呼声自台下响起。

    数不清的手掌抬起,随着槐诗高举的双枪舞动着,为这一场危险游戏献上兴奋的呐喊。

    唯有舞女和侍应生们彷徨环顾,还没有理解任何发生的事情,但当这真实不虚的枪声响起时,便感受到了那发自内心的惊恐。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表演,而是……

    轰!

    在巨响里,终于有警卫从后台冲到了前面,但当看清镭射灯下那光辉四射的身影时,都不由得陷入瞬间的震惊。

    紧接着,来自主管的命令压倒了一切。

    本能的拔出电棍,冲到了台上,怒吼着发起攻击。

    那一瞬间,在疯狂闪耀的灯光里,他窥见了那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这是他最后所看到的场景。

    因为表演的序幕终于拉开。

    槐诗抬起了手。

    捏着他的脸,粗暴的将他从地上提起,然后,奋力一拳!

    瞬间,警卫的身体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昂贵的麦克风和收音器如实的将那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再然后,手臂,双腿,乃至头颅。

    在残忍的蹂躏和重击之下,配合着鼓点,化为了电音的节奏之一。

    高亢的歌声从巨大的音响之中迸发轰鸣,而槐诗伸手,拔出了警卫手中的电棍,宛如挥舞着荧光棒那样,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对手们。

    “i'm gonna fight 'em off!”

    “a seven nation armyholdback!”

    我将要击退他们,就算是一支七国联军也无法阻挡我……

    现在,七支军团也无法击败的男人,就在他们的面前,向着他们微笑。

    “我们可以开始了。”

    槐诗说。

    这就是惨烈的犯罪之夜开始。

    从未曾有过如此离奇的战斗和厮杀,闯入者同警卫战斗在一处,一边倒的砍瓜切菜的虐杀,结果在两旁,万众欢呼!

    无数兴奋的观众们欣赏着这一场由‘俱乐部’所提供的官方表演,为这真实而惨烈的景象啧啧称奇。

    不愧是犯罪之夜,枪声和血浆都做的如此真实,由里子你快看,你看这个人倒地哀鸣的样子,好像骨头真的断了一样!

    连这刺耳的警报声都如此的别出心裁,逼真的模拟出了袭击和火并的样子,实在是太下酒了!服务员,给我开一瓶礼炮……服务员?服务员!草,服务员呢!算了,不管了,大兄弟带劲儿啊!

    无需酒精,无需美色,被暴力烧红了眼珠子的客人们在发疯一样的尖叫。

    为这一场表演献上喝彩。

    连悄悄潜入进来准备支援的魁梧使者都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操作。

    还能这样的吗?

    当二楼的贵客们在旖旎和酒精的幻梦里被门外的喧嚣惊醒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被血染红的年轻人已经推开了门,朝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景微笑,彬彬有礼的颔首:“打扰了,我来送礼物啦。”

    礼物包括二十万伏特的电击、伯莱塔的9mm口径子弹,还有经过十分钟练习之后可以打碎一切毒虫、人贩子狗头的相扑推手!

    均匀的馈赠给每一位早已经应该在地狱里预定好包间的客人与工作人员们。

    走廊里遇到就种进走廊的地板里,房间里遇到就吊死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厕所里遇到就塞进马桶里冲掉。

    这是慢条斯理又无比效率的血洗,不放过任何一个手染血腥之人的屠杀。

    “跑吧,跑!”

    槐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呆滞的女孩儿们,怜悯的低语:“你们自由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可那些女孩儿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依旧沉醉在禁药的余韵中,痴痴的傻笑着,拽着他的裤脚。

    邀请他一起。

    槐诗闭上眼睛,转身,走向了通向顶楼的电梯。

    在火警警报的尖锐鸣笛里,火光和浓烟在消防喷头的暴雨之下起舞,锁死的电梯迸发哀鸣,在两只手的拆分之下向两侧开启。

    空空荡荡的电梯井里,线缆正在迅速的晃动着,像是有人爬行。

    当槐诗低头的时候,就看到下面有一张惊恐的面孔抬起,向自己看过来。

    “你好。”

    槐诗礼貌的挥手,打招呼,然后将手里的电棍杵在他的脸上,轻声问:“你知道你们的boss在哪里吗?”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俯瞰着,冰冷的眼瞳里满盈着黑暗和狰狞,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好像要连魂魄都被抽走了。

    “楼、楼上……”那个逃走的人惊慌的回答:“他、他就在安全屋里!”

    “好的,谢谢。”

    槐诗颔首,诚恳致谢,然后按下开关,“再见。”

    电光一闪,含糊的尖叫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从电梯井的底层响起,如此清脆。

    最后,抬头,看向楼上……

    .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封闭的安全屋里,谢尔盖几乎快要把自己手里的电话捏碎:“那么多人!那么多枪!连一个杂种都奈何不了么!老子养你们这么多有什么用!升华者呢!我们请来的升华者呢!”

    “他们、他们……”

    电话另一头,那个惊恐的声音回答:“他们也都已经死了,是另一个,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他、他……救命!!!”

    尖叫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戛然而止。

    很快,在低沉的脚步声中,落地的电话从血泊中拿起来,凑到来自绿日的使者耳边:“喂?有人吗?”

    谢尔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惊恐的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生怕身后出现无形的鬼魅。

    “您好,谢盖尔先生,初次见面。”电话另一头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介绍道:“您可能听说过我,我的名字,叫做风评,绿日的风评。”

    “我为我的同胞前来套取他们赢得的公道,包括这三年来您暗中贩卖的五十一条性命,还有无数为此而死的可怜人——哈哈哈,如果今天来的是年轻时的父亲,他一定会这么说吧?

    不过您放心,既然这件事情交给我,那么就必然不会变成那种居高临下的讨伐。我这样的人呢,也实在没有什么正义感可言,并没有父亲那么浓重的荣誉感。”

    他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另一头谢盖尔心中升起的那一线希望,然后咧嘴,狰狞微笑:“所以,我并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想做。就好像我想要将你死在臭水沟里一样,只是单纯的,想要踩死你这这个‘狗杂种’而已。”

    在谢盖尔的怒骂中,他惬意的吹了声口哨,最后道别:“现在,死的时间到了,谢盖尔,倾听来自地狱的脚步声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安全屋外,有低沉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隔着厚重的墙壁,还有十几厘米合金夹层,那遥远的呼吸声渗入了密闭的空间中,然后整个楼板,陡然一震。

    无数尘埃簌簌飞扬而起。

    再然后,再度一震——

    连续两道打桩机一般狂暴的轰鸣之后,死寂里,有风在墙壁的另一头涌动。

    深呼吸。

    再然后紧接着,推手!

    一个宛然的掌印,便从龟裂的墙壁之上浮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巨响扩散。

    地狱,在鸣动!

    .

    十五分钟之后,火警的刺耳声音从街道上响起,伴随着客人惊恐的逃窜,数十辆消防车向着燃烧在火光中的建筑呼啸而来。

    而就在两条街之外,换了一条t恤的槐诗在公园的水龙头上将脸洗干净,回到了面包车里。

    他擦拭着脸上没有干的水珠,脸色苍白,不等他们说话,率先道歉。

    “抱歉,我搞砸了。”

    抽着烟准备等好消息的风评愣了半天,没想到最后竟然收到这样的结果:“被他跑掉了么?”

    风评难以置信:“难道他还有什么帮手?”

    “不,跑倒是没有让他跑掉。”

    槐诗羞愧的低着头,将一个软趴趴的塑料袋递过去:“但那个怎么说呢,打的顺手了,忘记你们要割头。”

    “一不小心就……打成糊了。”

    怀纸素人,无地自容!

    简直是史诗级的失误,太离谱了!不用武器之后,竟然忘记了断头!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下楼再拿个塑料袋和簸箕,把地上那一滩东西再铲好装起来。反正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脑袋在这里了……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希望绿日的大哥不要嫌弃。

    要不咱就凑合着用吧……

第七百零四章 救世主

    最终绿日的人还是将塑料袋拿走了。

    不知道拿回去究竟想干啥。

    但绿日嘛,变态多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能用得上呢,不然正常人要别人脑袋干啥?

    考核姑且算是通过了。

    投名状纳了之后,大家都是梁山好汉,以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等杀进英伦六岛,占领伦敦,活捉统辖局决策室之后,大头领当大皇帝,小头领做二皇帝,而你继续做二五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坐在副驾驶上,抽着烟,忧心忡忡。

    驾驶席上,藤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行了,别丧着脸了,这是你的那一份。”

    槐诗捏了一下厚度,打开,发现里面竟然不是汇率悬殊的瀛洲货币,而是强势源质兑换货币——美金。

    全部都是最大面额。

    一包下来,竟然有三十万左右!按照四换一的比率,相当于一百二十万东夏币了!

    “这……”

    槐诗愕然:“这是给我的?”

    充满惊奇感,倒是不诧异那个数字,而是感慨:你们反派组织干了活儿怎么还真发工资的?

    “就当做一笔横财吧,这种活儿也很少见的,那两位都没有拿,我又没出力,你急着用钱的话干脆就给你吧。”

    藤本肉疼起来,有些舍不得的问道:“要不……我先帮你拿着?你这么年轻,有了钱一定会乱花,以后我按月给你,放心,老大难道会吞你的钱不成?”

    “呵呵。”

    槐诗露出憨厚的笑容,直接把信封揣进口袋里,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啥的表情。

    到了我手里的钱,你还想……

    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就传来艾晴的提醒:“槐诗,赃款是要记录归档的。”

    拿在手里的钱,瞬间就不香了!

    槐诗心酸的低头,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几乎快要包不住脆弱的眼泪。

    ——你们天文会,怎么比绿日还狠啊!

    藤本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联想到他的档案,还以为他想起了自己重病的父母,顿时感慨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不要难过,今天俄联佬死了那么多,怎么也要庆祝一把,叫上大家去吃个夜宵怎么样?

    我请客,我知道有家烧肉店的牡丹锅,味道真不错啊。”

    明显是那会儿看槐诗风卷残云看饿了,不等槐诗回应,便拿出电话来将藤本组的干部们一个个叫了出来。

    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将槐诗介绍给组内成员认识了。

    面包车载着槐诗在市内兜来转去,最后在丹波内圈的外围,一条居酒屋成群的街口停了下来。

    早就有人等在哪里。

    半夜出门,一个个依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黑色西装,看到藤本到来,一个又一个的便岔开腿,双手扶着膝盖,九十度对着藤本鞠躬,恭敬的称呼着‘亲分!’。

    反而穿着运动装的藤本笑着挥手,示意一个个不要那么严肃,介绍一个小兄弟给大家认识。

    说着指了指槐诗。

    “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这些做兄长的,一定要多多提携他,知道么?”

    “是!”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颔首,之后就稍微随意了一些。大家熟稔的彼此谈笑了起来,只不过没人把槐诗这个新来的当回事儿。

    在其中,槐诗的介绍人田中的义兄弟,山下明显不快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给赶快巴结一点,给大哥们一个个见礼。

    槐诗只当做没看见,甩着自己的刘海跟在后面抽着烟,斜眼看着两边的灯红酒绿。

    你算哪个?

    很快就停在一家居酒屋的前面。

    明显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藤本一进门就向着柜台后面的女人挥手:“哎呀,近江女士,好久不见,最近生意还好吧?”

    “哪里哪里。”埋头算账的女老板抬头,热情的颔首:“都是托各位的关照,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先生快请……”

    说罢,礼数周到的在前面引路,请着他们进了包厢,并送上了手帕和清酒之后,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很快菜品就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令槐诗惊艳的是,藤本确实没有吹逼,这一家着实不错,超出了寻常的味道许多,哪怕是一道普通的冷豆腐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滋味。

    恩,虽然手艺比自己还差一点,和房叔没得比。

    有酒喝有饭吃,槐诗也懒得理会其他,反正白嫖就完事儿了。

    卧底是卧底没错,他一个多少年的老二五仔了,难道还真去热脸贴山下的冷屁股?

    倒是其他人看上去对槐诗多有关照,温言有嘉,而在槐诗喝水一样敬了好几轮酒之后,越发的看他顺眼起来。

    几个混种的前辈们喝到酣处,索性摘下自己的掩饰来,抽烟抠脚,还有的跟着藤本唱起了演歌……鬼哭狼嚎、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终于有点极道的样子了。

    在旁边默默围观的槐诗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无声叹息。

    “感觉他们其实也很有人情味儿,对吧?”

    通讯里,艾晴的声音传来。

    “确实,有点出人预料的感觉。”

    “再怎么丧尽天良的人,说不定也会养猫呢,槐诗。”她冷淡的笑了一声,“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去先去吉田会里体验一下当小弟的水深火热……公司创业的时候老板都会说大家是一家人,等分股权的时候你猜有没有你的份儿?”

    槐诗无言以对。

    而艾晴抬起头,端详着大屏幕上藤本组的组织架构表,开始一一为槐诗介绍其他所在的藤本组的业务范畴和几个头目的资料来。

    组长藤本,若头山下,舍弟头上野、顾问宅间、本部长泷村、若中高泽……

    光是在这里的几个人身上的刑期加起来,都足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监狱里熬到五世同堂了。

    作为一个正式成员只有七十多个小帮派,藤本组在丹波内圈姑且还算是勉强能够立足。

    所依靠的除了常规的某些影片的拍摄之外、高利贷之外,还有人力资源外派等等中介一样的工作。通常会介绍一些混种老乡去打黑工,从其中抽取高额收成……对于有些混种而言,能够有个工作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藤本组简直是大善人。

    至于送花圈和给小钢珠店看场子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日常业务。

    在瀛洲送花圈倒是没有东夏那么严肃,差不多就是这条街上有新店营业的时候以公司的名义送个花篮过去。

    委婉的通知一下你:兄弟,保护费交一下……

    这么一个三流帮会,能够存续到现在超过十多年,一是靠着组长藤本的脑子灵活,惯会见风使舵,总能开拓一点新的财源。

    二是靠着作为曾经绿日外围成员,绿日所给予的扶持,得到了五大佬的照顾。

    考虑到绿日最近频繁的动作,倒是一个打入绿日内部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艾晴也不会将槐诗塞到这里来。现在看,这倒是一步妙棋。而在加入绿日之后,明显也被藤本当做了心腹,在藤本组的地位里也水涨船高。

    只不过,槐诗更迷惑的,反而是绿日本身的目的。

    “绿日那群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对付着眼前的那一盘毛豆,沉吟思索。

    不论他有多么厌恶和忌惮绿日,都无法否定这一点——他们确实是为这群无依无靠的混种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一个全境出了名的恐怖组织,竟然会不惜代价的将力量渗透到瀛洲来,就为了给一群被贩卖的混种女孩儿出头。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是不是又陷入二元论思维了?你脑子里插得都是二极管么?”

    艾晴伤脑筋的叹息:“就像是天文会这么庞大的组织一定会有阴暗面一样,绿日能够成为全境最大的恐怖组织,又怎么可能没有值得夸耀一二的亮点?”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想说,绿日确实是混种的正义守护神?”

    “要从暴虐和血腥的方面去看,绿日或许真的能跟曾经那群神灵一样沾点边,只不过,他们未必正义和仁慈而已。”

    艾晴冷淡的问:“你知道所谓的极道、黑帮乃至黑手党这些组织最初的起源么?

    无一例外,最开始,他们都不过是像戒酒俱乐部一样的互助组织而已。难道你能说互相帮助是错的么?

    人是渴求秩序的,无法活在动乱和混沌之中。游戏有了规则才玩得下去。没有人喜欢连一盒电池都买不到的世界。

    可你知道电池的生产需要多少个步骤么?从原材料到粗加工、送入工场,最后作为产品送向全世界,最后你从便利店花钱,把它装进自己的遥控器里……所依靠的正是一套放眼四海皆准的秩序。

    人想要活着,就要依靠秩序的存在,哪怕再怎么坏的秩序都可以。

    但倘若无法从秩序中得到保护,倘若被原本的秩序抛弃,那么人就会本能转向另投他处,寻找能够庇佑自己的地方……这和人的善良与邪恶无关。

    公正和应有的权利荡然无存之后,无助的人便只能抱团取暖,寻求新的权威,依靠乡约、宗族或是组织。

    哪怕这些权威更加**裸的**和狰狞。”

    “你应该看过那一部电影吧,平民们对于教父的爱戴,便是对于这一份权威的崇拜,你知道他血腥累累,但你需要一个能够为你出头的人,一个能够予以你庇佑的救星。

    尤其是在瀛洲这种几乎快要将歧视摆在台面上,不抱团就活不下去的地方……很遗憾,槐诗,对于很多人而言,绿日才是救世主,天文会太过遥远。”

    在沉默里,槐诗不忍的摇头:“可他们有的选么?”

    “倘若还有的选的话,如今的他们岂不是更加的可恶了么?”

    艾晴冷淡的回答:“你可以说是生活所迫,我这种站在干岸上的人只不过是运气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如果选择了见不得光的生存方式,就不应该害怕黑暗里会有东西将自己吃掉……也不应该怪猎人成为了你的敌人。

    不甘堕落的人可能会死的很痛苦,但自甘堕落者,无药可医。”

    “别忘了,为了颠覆天文会,绿日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为此血流成河。也不要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

    槐诗叹息了一声,问:“天文会难道就不能帮他们么?”

    “难道不是正在帮么?否则我们是在做什么?”

    “不,我是说更进一步……”

    “抱歉,不可能。天文会不准干涉国家主权和内政,统辖局的规则终究无法覆盖所有地方,也不能够覆盖一切。”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孤灯之下的艾晴抬起眼睛,看向百叶窗间隙之外的城市:“倘若统辖局真正的掌控了这个世界,谁又能保证统辖局不会变成下一个理想国?”

    槐诗没有再说话。

    难以忍受包厢里的浓厚烟味儿,趁着一群喝醉的家伙高谈阔论的时候,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出去透气。

    居酒屋里一片寂静。

    在深夜里,楼下的客人已经全部走完了,桌椅都已经收拾完毕,大门敞开着,凉爽的风从夜色中吹来。

    老板娘擦拭着灯罩,正和吧台前面的客人闲聊。看到他走下来,便热情的问道:“是还需要什么吗?酒的话,马上就要热好了。”

    “不,我就是下来走走。”

    槐诗指了指吧台:“介意我坐这里么?可以的话,麻烦给我来一份啤酒吧,和这位先生一样就行。”

    坐在吧台旁边的那个魁梧客人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似是嫌恶,但没有说话。黝黑的皮肤饱经日晒,隐隐带着一股鱼鳞和海腥味。

    是个渔夫。

    吃起饭来风卷残云,将茶泡饭和炸鸡一扫而光,抬起手,又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高桥先生,今天的口味还合适么?”

    “恩,近江小姐的手艺从来不错,我已经吃饱了。”渔夫高桥咧嘴一笑,满是讨好,可惜粗糙的五官搭配着胡茬几乎能吓到小孩子。

    旁边的槐诗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顿时有些尴尬。

    自己下来这是当了电灯泡,难怪人家讨厌自己。

    端起啤酒喝了两口,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回去,却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疲惫的走进了居酒屋。

    “打扰了。”

    他的手里抓着一张旧照片,进门便殷切的问道:“请问您……”

    槐诗正准备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愕然的抬头看过来,看到了那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那是厨魔大赛里自己的对手外加好队友,三途的主厨·深津庆?

    所以,自己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是他?

    深津庆也愣住了。

    呆若木鸡的看着柜台之后的老板娘。

    手中的照片颤抖着,几乎快要抓不稳。

    “阿桃?”

    踉跄的向前一步,瞪大眼睛,端详着那一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阿桃小姐,是你吗?”

    咣当一声。

    老板娘手里的空酒杯落在了地上。

第七百零五章 错过

    只能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槐诗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没搞懂为什么深津庆堂堂一个厨魔会跑到一家丹波内圈的居酒屋里来。

    而且在这之前,好像还不辞劳苦的打听了很久的样子……

    深津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步一步挪到吧台前面,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错愕的女人。

    “阿桃小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他抓住老板娘的手,已经激动的快哭了:“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桃的手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干涩的说:“深津先生,请你冷静一些,现在还是营业时间呢。“

    “抱歉,抱歉。”

    深津庆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擦拭着发红的眼眶,展露出郑重又诚恳的神情。

    再度后退了一步,弯腰,跪坐在地上,深深的低下头。

    “我知道突然上门会让您很困扰,但恳请您能接受我的歉意。”他埋下头,恳切的祈请:“请您原谅我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也请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阿桃小姐!”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一张她的眼睛,大声说:“请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阿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了!”

    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早应该说出的话:“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爱慕着您了,请您、请您和我结婚吧!”

    槐诗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抓不住杯子了。

    这塞进嘴里的瓜实在太大,令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货在想什么?忽然之间上门,什么铺垫玩意儿都没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求婚了?

    大哥你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啊!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啊!哪里有这么多年不见一上门就想要让人家和自己成亲的?

    你但凡少吃一条河豚都不至于这么冒失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老板娘,而是旁边暴怒的渔夫高桥。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个魁梧的汉子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伸手,粗暴的将深津庆从地上扯起来,瞪着他的脸,恼怒到须发皆张,低吼咆哮:“我早就听说了,你就是那个到处打听近江女士的跟踪狂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不等深津回答,高桥便挥起拳头,要把这个上门骚扰的人渣打死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槐诗赶忙伸手,想要拽住高桥的胳膊。

    可比他更快的是老板娘。

    不知究竟应该称之为近江女士还是阿桃小姐,但她此刻却拦在了深津前面,阻挡着这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让我来解决吧。”

    “我、我……我不是……”

    高桥愣住了,铁青的脸色渐渐的凝固,察觉到她神情中的恳切,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灰败起来。

    松开了手。

    委顿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着闷酒。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击败的斗犬。

    “阿桃小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深津惊喜的望着她:“您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很抱歉,深津君。”

    就在深津的面前,老板娘数度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垂下眼睛,只是礼貌的回绝:“感谢你这么辛苦的来找我,能够和故人重逢真是太好了。

    但可惜,我并不答应你的请求,请您回去吧。”

    “为、为什么?难道您不清楚我对您的感情么?是因为孩子对吗?我不介意的,没有关系!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们可以一起将她抚养大……”

    “他的孩子你不配养!”

    这句话是旁边的槐诗自己脑补的——他快受不了了,这一个两个的操作简直不是下饭的程度,简直是直接在他的嘴里种水稻了……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看不下去。

    急死了。

    阿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微微摇头。

    深津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哪怕孩子不改姓也没有关系,真的,我、我……”他卑微的祈求,几乎要哭出来:“您难道不明白我的真心吗?”

    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我只是想要和阿桃小姐共度一生而已啊!”

    “抱歉,深津君,我不能答应你”

    阿桃弯下腰,再无任何委婉的回绝:“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所以,请您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身后喝酒的高桥。

    高桥手里拿着酒杯,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过去,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中,阿桃的眼神渐渐哀求了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踹了这狗东西一脚,令他终于激灵了一下,恍然大悟,冲着深津瞪大眼睛。

    “混账东西,没听她的意思么!”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桥提高了声音:“不要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了!”

    死寂里,深津庆的身影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

    眼中的神采和期冀渐渐熄灭了。

    面如死灰。

    “抱、抱歉,是我,是我打扰了……”

    他狼狈的转身,踉跄的离去,头也不回的冲进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有悲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阿桃静静的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再没有说什么,许久,许久,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回过头来,勉强的向着自己的客人挤出笑容。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也给高桥先生添了麻烦。”

    “不、不,俺完全没有关系!俺、俺……”

    高桥拍着胸脯,瞪大了眼睛,脸色涨红的想要说什么,急的连方言都出来了。可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

    慢慢的委顿的垂下头去。

    “麻烦再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槐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啤酒杯递过去,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无奈的感慨道:“要我说那个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阿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桥瞪过来,示意他少说两句,如果不是刚刚槐诗提醒了他,他现在可能要骂人了。

    “光喝酒不好,正好还有一点章鱼和豆腐,就当给两位添麻烦的赔礼吧。”

    在料理台后面,老板娘手脚利落的料理着,很快就送上了两分下酒菜来。

    在她忙着的时候,槐诗抬头,看向料理台后面的墙壁上,营业执照旁边的照片——京都中学绘画赛银赏,近江里奈

    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抱着奖杯,笑容灿烂。

    可脸色却略微的有些苍白,刻意拉下来的袖子依旧没有挡住手背上的那一片淤青的色彩,那是打吊针打太多,血管肿胀留下的痕迹。

    “那个孩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槐诗好奇的问道,旋即旁边的高桥瞪过来,示意这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板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那个孩子,和您一样,客人。”

    槐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犄角,刚刚在包间喝酒的时候忘记盖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必在意,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

    老板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询问二人,看两人没有反对之后,颔首说了一声失礼,才歪头点燃。

    “以前压力大的时候,染上了坏习惯,等上了年纪想要改,就改不过来了。”她无奈的笑了笑,“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槐诗犹豫了很久,好奇的问道:“单身母亲又不少见,重新开始不好么?”

    沉默里,他察觉到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就好像在问——你真的是瀛洲人么?

    槐诗无话可说,抬起手,拍在脑门上。

    忘记了这鬼地方的民情了……

    单身母亲在哪里想要生活都不容易,更不要提还带着一个混种小孩儿了。

    近江女士,或者说阿桃小姐并不避讳过去的事情。

    过了小女孩儿的年纪之后,什么都已经看得开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过是年轻时候犯的蠢事而已。

    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被花言巧语所欺骗,发现怀孕之后,对方却一夜之间带着自己所有的继续不知所踪。

    “医院查出来,孩子是混种的时候,父亲当时是很生气的,毕竟有辱门风,严令我去打掉,但是我犯了蠢,孩子又有什么罪呢?”

    她抽着烟,轻声叹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深津君是喜欢我的,他不会在意。我的父亲是他的师傅,只要有命令,他一定不会拒绝,但那样的话对深津君也太不公平了吧?结果,因为不识好歹,我就被赶出家门了。

    和娘家断了联系之后,自己到处打工,狼狈的不像话,但深津君经常来接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她说到这里,沉默许久之后,自嘲的耸肩:“有些年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经是三途的主厨了,前途无量,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他而已。”

    早已经功成名就的深津,娶一个带着混种孩子的女人,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槐诗摇头,劝解道:“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在乎的。”

    “我在乎。”

    隔着烛光,她的眼瞳平静又沉默,就像是石头一样。

    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在轻声低语。

    我在乎。

    接下来槐诗再没有说话,收起了自以为是的善意,履行了一个客人的本分,喝完酒之后就转身上楼去了。

    高桥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哭着喊着完了说着胡话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了,等槐诗他们再度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

    只有平静的老板娘礼貌的将一行人送出门外。

    走了很远之后,槐诗回过头,看到老板娘站在门后,拿起竹竿,摘下了门口的灯笼,低头吹灭,转身回到了店里,关上了门。

    里面的灯火渐渐熄灭。

    打烊了。

第七百零六章 信标

    深夜,办公室里。

    《兽化特征者权益维护草案》、《丹波内圈人口普查》、《瀛洲兽化特征者社区调查报告》、《麻药追放同盟历史及重点档案》……

    冰冷的灯光下,一本又一本机密档案被随意的丢在桌子上,重叠在一起。

    艾晴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胀痛的眼睛。

    发自内心的感受到这个国家的荒谬本质……

    被冠以开放之名,以多元文化而闻名全境的瀛洲,实际上却再没有比这里更加保守,更加排外的地方了。

    匆匆而去的过客在缤纷的美景面前不会有时间去注意它光鲜外表之下的内里,反而会去赞叹这开放和文明的模样。

    而对于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而言,这个国家从未曾因为外来者有过任何改变。

    纵然是那位将军阁下,那个来自美洲的鬼公方也无法扭转那些早已经在传承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思维……

    诚然,在七十年前之前遭受重挫的瀛洲如今已经很难称得上一个主权国家了,连军队这样的暴力机关都无法拥有。

    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和精英部队‘座’,只能作为华族们的聚会所和皇帝的卫队而存在,无法以正式机构的形式出现在统辖局的会议上。

    连华族这个称呼都早就被废止。

    但那不过是名义之上的消失,实际上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清清楚楚——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和诸侯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统治这个国家,拣选着一个又一个的工具人推到前台,代替自己承受来自民众的怒火。

    而他们自己则通过重重股权的交叉,隐藏在幕后。以无孔不入的恐怖影响力继续根植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种种积弊导致了此处和其他国家截然不同的状况,而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便产生了各种野蛮生长的离奇乱象。

    除了表面上的和平与安宁之外,一切阳光找不到的地方都在群魔乱舞。可以说,有些地方一旦天黑就会变成字面意义上的无法地带。

    根据天文会的统计,有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边境偷渡凡都是从瀛洲各处的边境里中转来到现境。

    同时,这一份混乱和放纵也为瀛洲带来了大量的财富,甚至反向带动了投资和各色边缘产业。

    以京都延伸而出的大型边境——黄泉比良坂为轴心,瀛洲形成了整个亚洲最大的边境枢纽,也是现境最大的几个边境物资流通渠道。

    同时,也变成全境主要的兽化特征者聚集地之一,江户、大阪、甚至京都,也有着‘丹波内圈’这种令不少大人物心生嫌恶的‘霉斑’……

    无法在阳光下获取正当地位的混种投身在黑暗中,无孔不入的存在于这个阶层的每一个地方。

    作为主体的,便是在五大佬的倡议之下,由五个主体为混种的大型帮会社团所形成极道联盟。

    他们的影响力几乎涵盖了所有混种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瀛洲的兽化特征者从出生下来就在跟他们打交道,从无照的医院和黑医再到就学、餐饮、药品乃至工作……

    严格来说,绿日和五大佬之间并没有多么严谨的从属关系,双方更类似于深度结盟的状态。

    绿日需要现境影响力,而五大佬也需要绿日的力量支援。大家知晓对方是自己的重要臂助,不可或缺,也无法代替,便只能形同一体的继续存在。

    最终,形成了这个名为‘麻药追放同盟’的庞然大物,同俄联k字党、**会、地天愚连队、铁王党、光照教等等组织,形成了瀛洲的暗面世界,无法地带所独有的残酷系统。

    不止是混种们在筹谋着暴动,如今整个京都暗中的斗争越发激烈。

    而这一切动乱的源头向上追溯的话,便会令人感觉越发的匪夷所思——究其根本,竟然是因为瀛洲立法院在两个月之前提出的‘拟定消费税上调’的预案!

    当人口增长指数连年降低、社会进入老龄化、养老金储备的巨大缺口和盛行低消费主义,连续不断的打击已经令整个使用苛刻秩序压制和高福利制度所黏着起来的社会体系岌岌可危……

    简单来说,政府没钱了。

    为了维持福利制度的存在,税费的上调实在必行。

    哪怕是饮鸠止渴都顾不上了。

    而所带影响的行业将会涉及整个社会,石油、电力、运输、种植……一切能够生产和消费的东西都将再次被评定价值。

    在两个月前,这个预案被提出的时候,就已经引发了轩然大波。

    因此而导致的斗争愈演愈劣,最后已经变成了公家和武家之间的另一次角逐。作为中央政府而存在的公家和暗中割据地方的武家之间所存在的便是这样的天然矛盾。

    而巨型企业和社团在其中推波助澜,对混种的压迫和歧视也越演越烈。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十有**,混种的暴乱会将大量隐藏在暗中的矛盾引爆,之后,由于其无序和失控的破坏遭受整个瀛洲的抵制和反噬……大家联手敲死混种之后,转移了社会矛盾、民众的仇恨,甩掉了头上的锅,得到了实际的利益,又能肥上一波,堪称好处无穷。

    至于死几个混种,哪里算得上事儿?

    这样的话,就能够理解双方在这件事上诡异的放任和冷漠态度了。

    闹吧闹吧,闹的越大越好……

    一切都不过是盛宴开始之前的狂欢,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倘若不能这一场暴乱化解,将神城未来和他掌握的技术彻底泯灭的话,恐怕到时候丹波内圈就会变成地狱。

    就在艾晴的思考中,寂静的办公室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

    短促而高亢的警报。

    来自手边,一个好像计数器一样拳头大的东西。

    在瞬间,上面的翻页标牌上的数字,已经从‘零’变成了‘一’。

    艾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难以置信。

    这么短的时间内,信标竟然已经启动过一次了?

    很快,来自决策室的专线电话响起。

    来自统辖局的上层的消息印证了她的猜想,也坐实了这个坏消息。

    “恩,我知道了,正在寻找线索,恩,会加快的,请放心。我知道,不会让架空楼层资源空耗……”

    艾晴颔首,克制着自己焦躁,平静回应,只有挂断电话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她拨开屏幕上无关的档案,端详着最底层的机密资料——照片里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快。

    ——这个混账东西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槐诗也从梦中惊醒了。

    毫无征兆,毫无任何道理。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奇怪的维和感,但是仔细思考了半天之后却想不明白。

    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海报,很快翻过身继续睡了。

    恩,在舍友们的呼噜声和脚臭里。

    明天起码,先出去找个真正能住的地方吧……反正赃款花不完还要上缴,干脆搞一套好点的算了!

    同样,在深夜的京都。

    丹波区之外的火灾现场,消防车的警笛声消散在夜色里。

    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浇灭了废墟之中最后一缕火光,也浇在了少年心头上。

    拔凉。

    原本拖着自己的三戟叉从车里跳出来,正准备大干一场的原照在风中渐渐凌乱。

    寂静的夜风吹来,带来了远处乌鸦们嘲弄的尖叫声。

    没有预想之中和强敌大战三百回合,也没有小弟纳头便拜,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勇闯虎魔窟,龙争虎斗;更不用提幻想之中夸奖原照哥哥好厉害的混种小妹妹……

    他的任务目标,早已经连同整个房子变成了燃尽的垃圾……

    “喂,叶大姐?你这一卦绝对有问题啊……”

    原照含泪打通电话:“不是我不干活儿,咱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任务吗?别说那个俄联佬,这鬼地方都烧成灰啦,什么线索都没啊!”

    “……”

    电话另一头,叶雪涯沉默了许久,再度低头端详眼前的星盘,眉毛微微挑起:京都上空的星轨,竟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断层?

    或许是自己的观测失误,但倘若不是呢?不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都说明了京都的浑水比她想象的要更深。

    玄鸟丢过来的活儿,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啊。

    她捏了捏眉头,心情沉重起来。

    “先回来吧,原照,天亮之前好好睡一觉——”

    叶雪涯微笑:“你不是一直抱怨来了瀛洲什么名胜都没见过么?这一次满足你。”

    “喂!你又想干什么!”原·工具人·照忽然有些害怕。

    “没啥,明天,咱们就去见将军……”

    在挂断电话之前,叶雪涯贴心的提醒:“记得穿正装哦。”

    .

    第二天早上八点,被敲门声吵醒的槐诗还没有来得及出门租房,就看到了自己手机上超过四十个以上的未接电话。

    全部都是藤本组的高层打过来的,还有一大堆留言和暴躁的催促——都是让他立刻回电或者赶快联系自己的消息。

    结果他昨天睡觉前开了免打扰模式,一个都没收到。

    等门开了,就看到脸色铁青的山下站在门外。

    “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呃……”槐诗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它……中暑了,咳咳,没电了。”

    “搞什么啊,你这个混账东西!”山下伸手扯起他的领子就往外拽:“没时间了,赶快走!快点快点!”

    “什么鬼?”槐诗看着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难以理解:“难道是警视厅来抓我们了?”

    山下回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

    “藤本老大,快不行了。”

第七百零七章 遗言

    确切的说,是藤本快死了。

    藤本大家都很熟悉,但藤本快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下面就让槐诗来带大家了解一下。

    藤本快死了,其实就是藤本快死了。那藤本为什么快死了,大家可能都会感到很惊讶,藤本怎么会死呢?但事实就是这样,槐诗也感到非常惊讶。

    那么这就是藤本快死了的事情了,大家有没有感觉很神奇呢?

    槐诗也感觉到很神奇。

    因为他妈的一路上他问了半天每个人都在说车轱辘话,就没有一个人弄清楚的。大家都很欢迎他在评论区和自己一起讨论。

    讨论个什么?说车轱辘话么?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到感到医院的急救室外面,才有人从警视厅的那里得到了监控的录像。

    大概是在清晨的时候,藤本带着口罩,从一栋民宅里出来,探头探脑,看到周围没人之后,坐上了自己贴满不和谐喷绘的面包车……

    “他为什么鬼鬼祟祟,跟贼一样的?”槐诗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旋即所有人都瞪了过来。

    小老弟你会不会说话?

    大哥鬼鬼祟祟,那能叫鬼鬼祟祟么!

    但其他人顿时也好奇了起来,视频里的房子是一座一户建,而藤本的家在一座高档的公寓楼里,明显不是自己家。

    旋即狐疑了起来。

    “要不要调查一下?”有人问。

    “咳咳!!!”山下用力咳嗽了两声,看了看其他地方,低声说:“大哥在外面有个……有个女人……你们不要乱讲,大嫂她很严格的……”

    行嘛,搞了半天是出去找小老婆玩,但问题是你他娘的都换了衣服还带了墨镜了,就不能换辆车么!

    槐诗一阵脑门疼。

    估计是昨晚喝了酒之后,就直接酒驾上门了吧,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还开着一辆那么骚的公务车。

    结果,就遭报应了。

    刚过了十字路口,就车祸了。

    或者说,蓄谋已久的撞击。

    一辆卡车直接从斜刺里冲过来,将红绿灯前面等着的面包车怼在了墙上。然后,迅速倒车,再撞了一次。

    最后,带着面罩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检查现场,看到藤本竟然还能从车筐里爬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但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人之后,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冲上去狠狠的捅了好几刀,转身就逃走了。

    “混账东西!!!”

    看到这里,藤本组的干部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仇家蓄意的暗杀!

    只可惜动手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不知道藤本混种的身份——鬼的血统虽然常常使人凶暴,但同时也会刺激腺体分泌超出常人的大量激素,命硬的很。

    哪怕是胸口,肚子和心脏都被捅了两刀,依旧能够坚持到路人报警和救护车赶到……

    “报仇!一定要给老大报仇!”

    舍弟头,也就是打手头目上野第一时间涨红了脸,不顾地方在医院的走廊里咆哮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怒吼:“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跟我来……”

    “冷静点,上野!”山下冷声说:“连对面人都不知道是谁,发怒有用么?”

    “手指。”

    旁边的槐诗提示道。

    他初来乍到,倒是没其他人那么上头,正盯着手机的屏幕。

    所有人看过来之后,他伸手指了指监控录像里的重播画面:“这个人,抓刀的姿势很奇怪。

    虽然带着手套,但小拇指头应该没有了。如果不是操作什么机器失误的话,应该也只有极道了吧?走路的姿势也有问题,右腿应该被打断过,还带着钢板呢,应该是刚拆了石……”

    话还说完,他就看到上野的眼睛烧红了:“一定是虎王组的人!有坂智也那个狗东西!我要他的命!!!”

    咣当一声。

    病房里推门走出来的护士吓了一跳,手里的资料板掉在地上,看着这一群脸上带着刀疤的家伙,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病、病人……说……”她结结巴巴的说:“要见、见家属……请问哪位是藤本先生的……”

    还没有说完,就被山下一把推开,一群人终于走进病房里,就看到主治医生严肃的脸色。

    “病人快要不行了,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你在说什么?混账东西!”山下瞬间暴怒,瞪大眼睛冲上去,一把扯起了医生的领子:“你是在诅咒我大哥么!”

    “山……下……山下……”

    病床上,有虚弱的声音传来,隔着氧气面罩,藤本瞪大眼睛,奋尽全力的发出声音:“山下!你要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

    难以想象,垂死的人竟然还能发出那么尖锐的语调。说完之后,藤本的口鼻中就源源不断的身处血丝,身体剧烈的抽搐着。

    维生仪器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哪怕是混种,被车撞成重伤之后,又被捅伤了要害……能够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一样了。任谁看到那一张苍白的面孔,都会知道,藤本已经命不久矣。

    “大哥,对不起,大哥。”

    山下闻言,眼眶顿时红了,跪在床前。其他人围在旁边,也都不敢再说话。

    藤本明显是在交代后事了。

    弥留之际,那个男人伸手,艰难的握住了山下的手掌:“不要,不要报仇。这都是……报应……我的报应。我太膨胀……竟然敢卷进五大佬的私事里去……”

    他剧烈的喘息着,额头涨红,三颗鬼角更是猩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但不可思议的是,眼瞳却明亮了起来,自昏沉中振奋。

    回光返照。

    他死死的抓着山下的手,瞪着眼睛看他,艰难喘息:“山下,你是我的义兄弟,你的为人……我最放心。以后,一定不要……擅作主张。”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山下连连点头,泣不成声:“请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藤本组发扬光大,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很好,很好。”

    藤本松了口气,像是笑起来一样,氧气面罩里流出血来:“以后……藤本组,藤本组的会长位置,就交给……交给……怀纸了。”

    死寂,死寂突如其来。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的单调警报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门口正悄悄偷果篮里的香蕉吃的那个男人。

    槐诗傻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里香蕉皮都来不及丢,茫然的看向藤本:大哥你是不是脑子被撞出问题了?交代遗言的时候都还要拉胯?

    山下的读音是yama**a,不是kaishi啊!

    这是你体育老师的不作为,还是国语老师的沦丧?我特么刚刚加入你们组织第一天,你不要乱讲好么!

    “大、大哥……你说什么?”

    “没有,听清楚么……”

    藤本粗重的喘息着,“我说,以后,怀纸就是藤本组的组长,藤本组,就要改名叫做怀纸组,你们,没听见么!你们难道……要违背我的意思么?!”

    病床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昂起头,死死的盯着他们的脸,漆黑的眼瞳几乎收缩成一个小点,看上去阴气逼人。

    “大、大哥,这……怀纸他还是太年轻了啊。”藤本组的若中高泽开口说道:“不如……”

    藤本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拍了拍山下的手。

    嘭!

    一声巨响,像是铁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是山下转身,拔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对准了高泽的脸,不等那一张茫然的面孔有所反应,扣动了扳机。

    瞬间,血腥飞溅,高泽仰天倒下。

    所有人愣在原地。

    包括槐诗。

    山下面无表情,只是放下了抬起的手臂,也不管西装的袖口上沾染的血浆。

    “老大的意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环顾着所有人的脸:“谁同意,谁反对?”

    槐诗很想说我反对。

    但看了看山下手里的枪,还有他被烧红的眼珠子,很明智的,吞了口吐沫没有说话。

    那么,藤本组二代目怀纸素人上位的这件事情,就迅速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和爱戴,当场通过!

    很快,在藤本的示意之下,所有人都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藤本,还有槐诗,以及……地上高泽的尸体。

    藤本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他的私人物品。

    “手机的密码……是6个3,我死后,你联系……绿、绿日……”藤本沙哑的说:“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那种充满祈求和期望的眼神看着,忽然之间成了极道组织的二代目,还是个拍片的,完全就没反应过来。

    “别啊,大哥,你换个其他人不行吗?”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低声说:“我、我是卧底啊……真没想着干这个!”

    藤本并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发怒。

    “我知、我知道,我猜到了……可是我没说,谁都,谁都没说……”

    染血的氧气面罩下,藤本嘴角抽搐着,像是在得意的笑:“怀纸君,哪里会有、会有男人,不想当男优呢?”

    “别扯淡了好么,大哥,咱说卧底呢!”

    槐诗瞪大眼睛,感觉越发的茫然,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馅。

    “你是……傻子吗?”藤本微微摇头,端详着眼前的面孔,疲惫叹息:“因为你的眼睛里,一点仇恨都没有啊。”

    田中那个家伙介绍来的人有问题,他早就隐约感觉到了。

    当槐诗说出绿日的时候,他就已经或多或少的明白。

    明明感觉这个家伙有可能是个卧底,可出乎预料的是,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

    绿日的人没有察觉,可他看到了:那个时候从爱莎之家里走出来的槐诗,低着头,掩饰着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拜托你了,怀纸君,拜托你了。”

    他握紧槐诗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遍遍的重复:“拜托……大家,就交给你了……”

    槐诗呆滞着,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失去力气。

    最后,在心电失去波动之后的尖锐声音里,藤本失去了最后的呼吸,只有渐渐暗淡的空洞眼瞳映照着眼前的年轻人。

    直到槐诗低下头,用力的颔首。

    “放心吧。”他低声保证:“我会救你们的,一定会。”

    无人回应。

    只有最后一丝意识满足的逝去了,再不归来。

第七百零八章 交替

    医院,寂静的走廊里,所有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藤本即将死亡的消息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头上的时候,原本的优容与平静尽数消失无踪。

    毋庸置疑,领袖的更替对于如今风雨飘摇的藤本组而言是头等的大事。

    再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山下上位的准备,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继任的不是担任‘若头’的山下,也不是上野,宅间,更不是本部长泷村。

    而是加入帮派仅仅只有一天时间的怀纸。

    怀纸素人。

    变化突如其来,不管每个人同不同意,藤本都已经心意已决,并强行在临终之际强行动用了这么多年以来培养出的威信,强迫所有人接受了这一现实。

    而不接受的人,已经被山下亲手触觉。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大家一起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高泽就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枪下,诚然,大家都知道他有一点小心思,但山下的决断令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阵不寒而栗。

    现在,山下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背对着所有人抽着烟,一言不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上野也没有说话,视线在山下和病房大门之间游移,神情阴沉。

    许久,作为财务和出纳的宅间扶了一下眼镜,率先开口。

    “有个问题,我要先问明白。”

    他说:“山下,这里我最老了,连孙子都快要出生了——最不希望藤本组有什么好歹的人也是我,如果你觉得我也碍了事的话,那你不妨也杀了我吧。”

    “宅间,你在说什么蠢话!”上野瞪大了眼睛。

    “高泽不是才死了么?凭什么我不能死?我们可是极道啊,上野。”

    宅间平静的说,“社团的存续依靠的就是领袖与规矩——一切都可以牺牲,唯独这两个不能动摇。如果触犯了,就算是自己人也要杀,而且要杀的比外人更冷酷,更果决才对。高泽如果要碍事,要当害群之马,那就必须死。

    但山下君,山下九郎,我有话要问你。”宅间发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对组长的位置,究竟是怎么看?”

    他停顿了一下,冷声问:“你真的能够接受一个加入藤本组不到一天的新人,骑在自己的头上么?”

    山下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瞳里满是血丝,死死的盯着他。

    宅间平静的看了过去。

    在沉默的对视中,山下终于开口,做出回答:“我刚刚说的很明白了,老大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是老大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如果老大死了呢?”宅间追问:“如果新的老大无所作为呢?如果……新的组长不能容你呢?”

    “那就送我去监狱吧,我亲手杀了人,人证俱全,没什么可抵赖的。”

    山下低头看了一眼西装内袋里的手枪,神情就变得平静起来:“这是老大的安排,我没意见。”

    那是藤本最后的命令。

    在垂危弥留之时的冷酷与决断。

    大家并肩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和表达,在他叹息的那一瞬间,这一份决心已经传达到了山下的手中。

    那一枪扣动扳机的时候,就代表着山下的组长之路彻底幻灭了。

    不止是向二代目表示忠诚,更是一份致命的把柄。

    倘若以后山下势大难制,或者想要在藤本死后从中作梗,向怀纸发难的话,这一份罪证就会成为他通向监狱的快车。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或许是对山下这个义兄弟最后的关照了。

    除非是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瀛洲的法律是不会判处犯人死刑的——但极道会。极道的规矩比律法要更加的严苛。

    ‘亲分’让‘子分’死,子分就必须死。倘若怀纸不能容山下,山下就不能活。

    对此,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时候,最不安的不是山下和宅间,而是脾气最火爆的上野。

    山下是藤本的心腹,整个组里他最信任的人,这么多年以来,忠心耿耿。他哪怕是让山下去马上跳楼,山下也一点眉头都不会皱。

    而宅间则是文职。他二十年前代替藤本老大入狱,出来之后,就已经半退休了,管理的都是明面上的公司和资产,看似地位稳固,但去留不过是二代目的一念而已。

    这么多年,该赚的钱已经赚够了,他不会做任何不理智的事情。相反,他更关心的是藤本组能否继续稳定的存续,而不是在内乱中搞得面目全非。

    就只有上野一个人没脑子,从来都是粗线条。

    做的也都是刀尖舔血的打手工作。

    现在藤本老大忽然说,把位置传给一个刚刚入伙的新人。

    他脑子都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泽看不清形势,或者说被组长之位迷了眼睛,眼看山下不能上位,便靠着自己和吉田会那点瓜葛起了心思。

    死了也活该。

    况且在这之前,藤本已经在高层酒会中宣布了怀纸成为了绿日的正式成员。有绿日作为臂助,以后藤本组未必不能再发扬光大。

    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位新的二代目,究竟是怎么想。

    “其实,大家、大家也没必要这么悲观嘛。”上野勉强的笑了笑,想要提振一下气氛:“虽然大家都是丧尽天良的极道,可藤本大哥一辈子没有害过自己人……他选怀纸,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吧?”

    没有人说话和回应。

    短暂的寂静之后,隔着门,听见里面急促的心跳警报,到最后,再无声响。所有人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藤本死了。

    不论愿意或者不愿意,以后藤本组的天就要变了。但同时,从心中涌现的乃是发自内心的悲切和伤感。

    在沉默里,所有人彼此相顾,等待着另一头的命令。只有山下低着头,深呼吸,揉了揉眼睛,率先走到了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后无人回应。

    许久,许久之后,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在门后的房间里,病床之上的男人已经逝去,再无任何的呼吸。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的抽烟,青色的烟雾从他的指尖缓缓升起,袅袅弥散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中。

    在沉默中,他凝视着窗外的阳光,没有说话。

    依旧是原本萎靡和随意的打扮,可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和过去已经不同。和刚刚那个茫然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人都到了吗?”

    怀纸素人回过头,当刘海被拂起之后,弯曲的犄角便展露在阳光下,再不掩饰。平静的眼眸从众人面前扫过,许久,微微颔首:

    “来齐了的话,就跟藤本先生道个别吧。”

    他说:“你们都应该感激他,也要铭记他最后的恩德,知道么?”

    就像是训斥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那一双眼瞳的主人这么告诉他们。居高临下的下达了论断之后,不容许任何的反驳。

    是的,不要问太多,也不需要心怀疑惑。

    你们只要照做。

    明明是加入极道第二天的新人,可那样傲慢又凌厉的态度,却像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可不论是出自于对二代目的尊重还是对藤本一直以来照顾的感激,都没有任何的违背的理由。

    全部弯下腰,对着病床上的逝者恭敬道别。

    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怀纸沉默的将烟抽完,掐灭在床头的花瓶里。

    他回过头,看向沉默的山下,忽然问:

    “手枪呢?”

    说着,槐诗伸出了手,向着山下招了一下,五指展开,等待。

    寂静的空气里,再度有什么东西被紧绷了起来。

    山下抬起头,表情抽搐了一下,缓缓的抬起手,从西装内袋的枪套里拔出那一把手枪,手指像是有那么一瞬间落在扳机上。

    可很快,就触电一样的松开了。

    握着枪柄,像是抓着烫手的烙铁,僵硬的,递过来。

    槐诗抬起手,抓住枪身,将手枪从他的手中摘下,然后端详着手中的手枪,看不出什么问题,也没有锈蚀损坏的迹象。

    养护精良。

    他掏出了丝巾,干脆的将手枪的枪身与握柄擦拭了一遍,仔细的拭去了无关的指纹之后,不等所有人松口气,握着枪柄,抬起。

    扣动扳机。

    高亢的声音再度奏响,地上高泽的尸体抽搐了一下,再不动弹了。

    “手枪不错,罕见的美洲货啊,以后就就给我吧。”

    他抬起眼,向诧异的山下吩咐,并不等待他的同意,便将手枪随意的踹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最后回过头来,告诉所有人:“藤本组若中·高泽想要忤逆我的命令,意图反叛,已经被我亲手击毙了,明白么?”

    沉默里,所有人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便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恭敬的应承。

    “——おさしず,亲分!”

    “很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论如何,都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友好的相处。”

    槐诗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病床上,那个已经逝去的男人,许久,收回了视线。

    “大家先去准备发丧和葬礼吧。”

    他垂下眼瞳,轻声说:“总要让藤本先生走的安详一些。”

第七百零八章 啊这

    葬礼只持续了三天,告别仪式在第四天举行。

    对于极道来说,葬礼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司空见惯,虽然坏消息来的匆忙,但葬礼依旧井井有条。

    中间藤本的老婆对藤本遗产的归属不满意,带着孩子过来闹了一次,但没有见到槐诗,悻悻的走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远方的亲戚,有的根本就没有露面。

    前面的葬礼是面向死者的亲友,但告别仪式当天,才是同行们前来拜访的日子。

    在阴天的小雨之下,穿着丧服的藤本组组员们在门前,站成了两排,向着到来的访客鞠躬致谢。

    在渐渐停下的车里,山田哲平眺望着外面的场面,眉头微微挑起:“这不是弄的有模有样的么?藤本那个家伙,就连死都要挑个让人头疼的时候……听说是虎王组的人干的?”

    “都说是这样的。”下属回答,为他拉开门,然后撑起了伞。

    伞下的老人扶了一下身上羽织的领子,向着正门走去。

    门前的山下弯下腰,九十度鞠躬行礼:“远道而来,辛苦了。”

    “也就是跑了两个市区而已,辛苦什么的可谈不上。”山田呵呵笑了两声,低头看过去:“山下,听说新组长不是你啊。”

    “在下无能,能有若头之位,就已经是侥幸了。”山下低头回答:“实在不敢觊觎组长的位置。”

    “哈哈,开个玩笑,瞧你吓的。”这个山田组的老会长摆了摆手,看向四周,脸色渐渐变得惊奇:“怎么?我这个老家伙亲自上门吊唁,你们的新组长连个面都不露的吗?”

    “失礼了。”山下保持着九十度鞠躬,回答道:“组长另有要事,稍后就到,还请您多多包涵。”

    “混账家伙,你胆敢让我们会长等人么!”

    撑伞的下属大怒,伸手扯起了山下的领子,怒斥大吼:“这么轻慢,是在小看我们吗!”

    “够了,池内,毕竟是在葬礼上,我们是客人,不要闹的太过。”

    山田哲平拍了拍下属的手臂,撇下鞠躬的山下,转身走向了礼堂去了,上了一炷香之后,端详着藤本的遗容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侧室去休息了。

    有不少老熟人都已经先到了,里面热闹非常,看到他进来,不少的人都抬手打起招呼来。

    “哎呀,人倒是来的很齐啊,大家好久不见。”

    山田找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看了看周围,明知故问:“虎王组的人没有来么?”

    “如果他们敢来的话,恐怕今天就要当场火并了吧?”

    “我看未必。”

    脸上带着烧伤痕迹的老男人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外面的门口:“我听说,虎王组这两天已经请了五大佬进行调停,为了保自己的小儿子,有坂那个家伙真的是下了大功夫啊。倒是山田你这个家伙明知故问,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吧?”

    “哪里拿来,我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而已,早已经洗手不干了,哪里能搀和的了这些事情。”

    山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倒是,藤本组,听孩子们说,要改名叫做怀纸组了吧?大家有认识的吗?我对那位新组长可好奇许久了啊。”

    关于怀纸祖的那位组长,倒是有不少风言风语,什么绿日的高手啊,什么边境杀神之类的鬼话,但没一个靠谱的。还有人说是一个刚刚加入藤本组还不到两天的混种呢……真是什么离谱的传闻都有。

    一时间,所有人都摸不清底细,也不知道藤本临终前脑子在想什么。

    不过,来到这里的人倒是都体会到了那位新组长的傲慢。从葬礼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露过面,哪怕是原本关系亲近的几个帮派,如今都吃了闭门羹,态度也都变得疏远冷漠起来。

    “嘛,不管怎么样,总是要露面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么?”山田笑眯眯的喝着茶,不再说话。

    而就在繁忙的道别仪式中,门外礼宾的山下九郎终于抽出空来,拽住身旁的人,焦躁的问:“组长呢?组长去哪儿了?”

    “不,不清楚。”小弟茫然摇头:“说是早上的时候,就和上野大哥一起开着车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山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上就出门了是什么鬼?

    该不会是被上野带着去巡视风俗业了吧?

    一时间山下心里拔凉拔凉的,正准备说话,就察觉到一辆停在门前面的轿车,还有从轿车上走下来的人。

    愕然。

    “大、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我男人的葬礼,难道我不可以来么?”

    神色憔悴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茫然的孩子,怒视着山下:“我倒要看看,那个叫怀纸的家伙在搞什么鬼!”

    可在她身后,却还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穿着黑色礼服的老人,手里撑着拐杖,和煦的向山下打招呼:“这不是山下么,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么?”

    山下愣了半天,下意识的站稳了,向着来者鞠躬:“有失远迎,北原先生。”

    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来的人是麻药追放同盟的高层,能够代表五大佬意见的使者,如今和藤本的遗孀联袂而来,恐怕未必怀着什么好意。

    “多余的话,不多说了,今天来的主要是为了三件事。”

    北原摘下帽子,平静的环顾着四周,告诉他:“一是代替我们家老爷向藤本先生吊唁,第二是为藤本组和虎王组之间的事情进行调停。

    最后,就是有关藤本夫人向我们寻求公道的事情了……山下,生天目大人在听闻藤本夫人的遭遇之后,大为震怒,嘱咐我一定要从速处理,恐怕我很难给你们留什么面子了。”

    在冰冷的薄雨之中,山下已经汗流浃背,低着头,恳请道:

    “还请入内详谈。”

    目送着一行人入内之后,他焦躁的瞪了宅间一眼,示意他赶快去想想办法。也顾不上礼宾的工作了,狼狈的转身跟了上去。

    “怎么了?你们的新组长不在么?”

    在灵堂上过香之后,北原环顾着四周,神情迅速冷漠:“这就是他对待五大佬的态度么?”

    “万分抱歉,组长正在赶来,还请您多多担待。”

    山下只能再度弯腰,鞠躬恳请:“这件事情,藤本、不,我们怀纸组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还请您高抬贵手……”

    “山下!这里难道是你说话的地方么!”

    北原提高了声音,怒斥:“连同盟的人都不见,怀纸究竟傲慢到了什么程度?还是说,事到如今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够霸占藤本留下来的基业么!”

    山下不断的鞠躬,汗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由怀纸继承组长的位置,这正是藤本先生的遗愿。连日以来,我们想要求见五大佬,奈何……”

    “你的意思是,这是五大佬的错了?”北原冷眼看过来。

    “绝非此意,只是,只是……”

    山下慌乱的辩解,可北原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够了,同盟已经决定为藤本组和虎王组之间的争端进行调停,这个,就供奉在藤本的灵位前面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丢进了山下的怀里。

    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截被橡皮筋扎住尾端,已经开始发黑的尾指。

    山下的手哆嗦了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虎王组的诚意。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藤本夫人愿意高抬贵手,原谅有坂那孩子的无心之失,化解这一段恩怨,那么同盟也乐见其成。这也算是向藤本组聊表歉意。”

    “这、这……”

    山下捧着手里的盒子,愕然的看着北原,还有他身后眼神躲闪的藤本夫人。脸色忽青忽红,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北原冷声问:“你们藤本组,难道不愿意接受五大佬的判决么?还是说,另有意见?”

    山下咬着牙,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也没有动。

    捧着盒子的双手颤抖着,不愿收下。

    一旦那根尾指被摆在藤本的灵位之前,恐怕就再无报仇的那一天了……

    “还剁了手指,多不好啊,太残忍啦……真要吊唁,带个猪头来都比这个强啊。”

    门外伞下的年轻男人无奈感慨着,外衣的下摆上还淅沥沥的滴着雨水,迈入灵堂里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抬起头微笑的时候,笑容就俊秀又邪意,额头上的犄角弯曲,像是浮世绘中勾人魂魄的邪魔一样。

    “辛苦啦,山下,这个帮我拿一下。”

    随手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山下的怀里,来者感叹道:“京都这么大,结果想找个买贡品的地方是真的难啊,帮我在灵堂上摆起来。

    至于手指,就算了吧……”

    他抛弄了一下那个盒子,不顾北原难看的脸色,随手,丢到了灵堂外面去:“摆跟手指,也太寒碜了一点吧?五大佬就没送点童男童女过来?”

    “无礼之徒!”

    北原大怒,脸色铁青,可察觉到周围的人恭敬的态度,旋即领悟了来者的身份,眼神变化着,迅速阴沉起来:“你要拒绝五大佬的调停了?”

    “啊这……”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茫然的挠头:“你怎么不早说?”

    在旁边,端着塑料袋的山下忽然一声惊呼,手抖索了一下,两个血粼粼圆滚滚的东西就从塑料袋里落出来。

    寂静里,两颗头颅掉在地上,声音低沉。

    它们在调皮的翻滚,展示着面目上最后残存的惊恐和绝望。

    就在所有人愕然的凝视中,那个姗姗来迟的人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衣,展露出下面**的上身,狰狞的刺青,以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痕……

    枪伤、刀伤和烧伤之间,背负着铜钟的恶鬼咧嘴,自他的后脊上朝着尘世露出狰狞的笑容。

    槐诗叹息着,无奈耸肩:“毕竟,虎王组都已经没了啊……”

第七百一十章 鼠与船

    两个小时前,槐诗从昏睡中听到车窗外细碎的声音。

    “下雨了吗?”他抬起眼睛问。

    “是啊,不过不大。”开车的上野回答,“还有一会儿就到,老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有烟么?”

    “有的,请用。”

    上野赶忙把车停到路边,不顾狭窄单行道上后面的车疯狂按喇叭,回头取出了自己的烟卷,双手奉上。

    然后,毕恭毕敬的为槐诗点燃。

    “我说,上野……”槐诗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没有怀疑过我吗?”

    “嗯?”驾驶席上的上野再次回过头来,“老大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拼了这么多年,被我这样的毛头小子骑在脑袋上,还要把这种人当做‘亲分’,一定不好受吧?”

    槐诗平静的问:“明明其他人都很不爽快呢,不过为什么你就一点都没有反对过呢?还这么恭敬。说真的,我已经做好证明自己的准备了,可你却一点都没有怀疑。”

    “啊,要说的话……”开车的上野摸着光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脸上的刀疤也弯曲出了弧度:“可能是因为我不擅长思考吧。”

    “嗯?”

    “从小到大啊,我的反应都比别人慢半拍,老师教的东西我都学不懂。我母亲一直觉得我有什么病,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吧,不过笨也没药可以治,长这么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一点,反应迟缓又不太怕痛。

    所以我的母亲就一直告诉我,笨一点没有关系,只要听别人说的就好了,只要听对了人,就可以过的比动脑子的那些人还要好。”

    上野开着车,回答道:“如果不是藤本大哥的话,我可能早就被卖到黑工厂里打工打到死了吧?

    藤本大哥从来没害过我,而且还很仗义,提拔我到这种程度。我觉得,藤本大哥选的人,也应该是不会害我的……啊哈哈哈,不小心说了傻话,怀纸大哥你不要见怪。”

    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笑起来。

    尖锐的牙齿像是鲨鱼一样。

    “真单纯啊。”槐诗叹息:“你就没想过换个行当做么?”

    “诶?那不行的呀,怀纸大哥,我们连正经的驾照和户籍都没有诶。就算是去便利店打工,一看到你是混种,时薪也会被压到不到别人一半的程度……活不下去的啊。像怀纸老大你这么好看,说不定能赚到大钱,我们就不行啦。”

    丝毫不懂得逢迎的说了实话,上野挠头:“也就只有极道不会嫌弃我们,你看,只要能打就行了……不瞒你说,我超抗揍的,以前好几个人来捅我都被我放翻了来着。”

    槐诗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捏了捏眉心:“上野,你知道在我看来,极道是什么吗?”

    “啊?”上野茫然的想要回头,可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只能侧耳倾听。

    然后,他听见来自怀纸素人的平静声音。

    “所有的极道,所谓的任侠,其实都像是老鼠一样。”

    槐诗看着窗户外的淹没在雨水中的世界,轻声叹息:“是受人所迫也好,还是自甘堕落也好——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都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经在外面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可阳光之外的世界也不美好,就像是海洋一样,波涛汹涌,深不见底。我们只能趴在自己爪子下面那一块小小的木板上,见不到光。

    你可以去任侠和放纵,也可以去随意鱼肉和霸凌,但想要活的更好,就必须抱团求存,要贡献出自己那一块小小的木板,去组成一艘大船,报团取暖。

    如果船漏了一个洞,那么就必须修补;如果有人想要当害群之马,就必须站出来铲除;如果船沉了,那么所有的老鼠都会完蛋;如果有其他的老鼠的船拦在自己的前面,就要将它们碾成粉碎才可以。

    这可以和道德与公义无关,你也可以不思考,但你必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知晓,自己身在何方。”

    当车停在虎王组的巨大庄园前面的时候,槐诗站在车外,低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卷。

    当他回头看到车内依旧茫然的上野时,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我们要去把另一条船碾成粉碎了,上野。”

    他伸手,轻声问:“你要一起来么?”

    上野,愣住了。

    那一瞬间,究竟是幻想还是错觉呢?

    难以言喻。

    窗外吹来湿冷的微风,就像是变成了肆虐的风暴一样,在海潮澎湃的轰鸣里,灌入车里来,惊涛海浪的巨响几乎要将他冲垮了。

    可在轰鸣里,却有有庄严而巍峨的轮廓从暴风雨中浮现,将飓风撕裂,撞破海潮。

    那是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钢铁战舰巡行在天海之间,不可一世的横行,高傲的凌驾在这暴虐的世界最顶端。

    向着他,发出召唤。

    要来吗?

    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上野放弃了思考,只是本能的抬起手,握紧了那一只手掌,发自内心的恳请:“请带上我,请让我同您一起吧!”

    “好啊。”

    在飘忽的雨幕中,那个人微笑了起来:“那就跟上来吧。”

    就这样,带着上野,两个人走向迎面驶来的庞然大物。

    在雨水的泼洒之中,出乎预料的,上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安和恐惧,无比的安心,就好像一切都不值得惧怕了一样。

    不顾落在眼中的雨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那个背影。

    见证着他向前。

    看着他抬起拳头,将微不足道的铁门摧垮,迈步,走进了庄园之中。

    然后,迎面一拳,将冲上来的人像是洋娃娃那样,击飞。再一拳,让另一人重蹈覆辙。

    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飞出去。

    在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里,雨幕也在惊恐的抖动着。

    这微不足道的一切都在被暴虐的蹂躏,碾碎。

    挡在前面的是敌人,那就将击垮,挡在前面的是墙壁,那就将墙壁撕碎,一步步笔直的向前。

    在哀鸣中,一步步深入重围,哪怕是子弹和火药也阻止不了他。

    有人在尖叫着‘怪物’,有人想要跪地求饶,还有的人四散逃窜,也有的人,向着自己冲过来。

    等上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面目狼藉的大厅里。

    竭力的喘息,身上到处都是枪伤、刀创,还有扭打的淤青。

    但身体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那样,死死的收缩着胳膊,直到怀里那个奋力挣扎的对手失去了力气,再不动弹。

    赢了!

    在筋疲力尽中,他感觉到眼前一阵阵昏黑。

    失血过多了,喘不过气来。

    可当他抬头的时候,便还能看到那个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正在低头俯瞰着自己,静静的等待。

    “还能站起来吗,上野?”

    他说,“还差最后一点了,不要放弃。”

    “您……您在等着我吗?”

    上野不可置信的仰起头,看着那一张被血染红的肃冷面孔。

    于是,那个人便笑了起来,理所当然的颔首:“对啊,因为说好了要一起的嘛。”

    究竟应该如何形容那一瞬间的狂喜和荣幸呢,几乎要让人落泪的幸福感,还有随着那话语而一同到来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

    “让您,久等了!”

    上野昂首,撑起了身体,忘记了病痛和虚弱,再度追随在那个人身旁。

    就这样,突破最后的大门,终于看到了那几张苍白的面孔,再看不出曾经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在恐惧和害怕,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五大佬已经调停了!”有坂哲也捂着自己左手上的伤口,惊声尖叫:“北原、北原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沉默了,上野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然后抬起手里的枪,对准前方,扣动扳机。

    直到轰鸣声戛然而止,上野缓缓上前,俯瞰着那几张直到死到临头都不可置信面孔,咧嘴,狠狠的啐了一口。

    “北原?他算个屁!”

    .

    “我们其实也很尊重你的呀,北原先生。”

    此刻的灵堂内,怀纸素人无奈的摊手,耸肩:“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弱诶……”

    北原脸色铁青,正准备开口喝骂,就看到槐诗抬起手,轻描淡写的,向前推出。

    轰!

    在低沉的闷响里,飓风凭空掀起,令人窒息的气浪席卷,像是刀子一样从他的脸上刮了过去。

    将他的礼帽吹飞,斑驳的白发在风中惊恐的舞动,趴在头皮上,再不敢动弹。

    “连一个能接住我推手的家伙都没有诶,虎王组是真的是不太行啊。”

    槐诗微笑着,向五大佬的使者辩解:“况且,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吧?”

    北原的表情抽搐着,“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槐诗感慨道,“我们都是仰仗同盟才能继续存续的小角色,如果这是五大佬的意思,我们又怎么胆敢不遵从呢?

    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疑惑的问,“五大佬的判决,不是应该就送到传达么?现在可都下午五点多啦,就算是下班才过来也用不了那么就吧?

    北原先生,你哪怕早来一个小时,哪怕打电话说一句呢?”

    说着,那个染血的男人踏前一步,端详着那一张恼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问:“还是说,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在路上耽误了太久?”

    “放肆!”北原怒吼,嘶哑的反驳:“难道你要说这是我的错吗!”

    “不然呢?”

    槐诗漠然的反问,他抬起手指,戳着这个老头儿的胸口,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虎王组的毁灭,有坂哲也父子在内的七十多个人的死亡,以及所造成的一切损失……”

    “这些,当然,全部,都是你的错啊!”

第七百一十一章 彼处水如酒

    死寂,凝固的死寂。

    哪怕是在侧室中悄悄窥探此处的大佬们也目瞪口呆,凝视着那个张狂的身影。长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放肆到胆敢将北原的颜面踩在脚下。

    只有北原,呆滞的低头,看着戳在胸前的手指。

    依旧,难以置信。

    等他抬头,便看到槐诗嘲弄又冷漠的眼瞳,脸色自涨红变成了铁青,五指之间的手杖几乎被捏的咯咯作响,震怒咆哮:

    “混账东西,你胆敢侮辱我吗!”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槐诗叹息着,“说话的声音用不着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危险起来,平静的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将他的衣领和头发整理好,温柔的告诉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懂得礼貌,也不应该在逝者的灵前如此失礼才对,冷静一些,好吗?”

    隔着礼服,拍了拍他的肋下的枪套,槐诗缓缓的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端详着他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你是五大佬的使者,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们这些街头厮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总要拿出端庄的样子来。”

    “你以为你赢定了?”

    北原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苍老的面孔满是阴沉,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孔,“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很强,我知道,每年都会有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跳出来,想要挑衅权威,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有了藤本的遗产在手里,可以和五大佬叫板,可你在做梦,怀纸,如果五大佬不允许,你甚至连这个老大都没得做!”

    “大概吧,或许,可能就像你说的一样呢?”

    槐诗满不在意的耸肩,微笑着:“不过,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想要夺走我的位置的话,就让五大佬来对我说啊。”

    “落合、生天目、久我、千叶还有荒川,不论是谁都好。”

    他弯下腰,轻声在北原耳边呢喃:“如果他们对我这个新人不满意,那就请他们亲自来对我讲吧。”

    寂静里,北原抬起眼睛,端详着眼前男人的面孔,很快,缓缓颔首:“很好,我会将你的原话带到。

    怀纸,真希望你死到临头的时候还会有这样的骨气。”

    他收回怨毒的视线,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对了,你不是来吊唁的么?”

    灵位前的槐诗回头,疑惑的问:“为什么不上香呢?”

    北原的脚步一顿,表情抽搐着,克制着自己的怒意,转过身来,向着山下抬起手。山下弯腰,双手奉上一束线香。

    线香在烛火中点燃,稍纵即逝的光焰升腾,照亮了一老一少的面孔,很快,又消失在薄雨里吹来的水汽中。

    只有一线明灭的火光落入了香炉中,化作袅袅的青烟,弥散四方。

    目送着北原含怒离去,脸色苍白的山下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北原是五大佬的使者,倘若……”

    “我知道。”

    槐诗说:“我故意的。”

    山下呆滞:“为、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啊。”槐诗回头,平静的看着他,“如果没有机会,新人要怎么出头呢?”

    山下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他这是将藤本组放在火上烤,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有倾覆之危。可藤本组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应该是怀纸组才对。亲分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一个过气的若头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木已成舟,剩下的无非是刀山火海而已,惶恐过后,山下已经接受了现实。倘若五大佬问责的话,大不了陪着组长一起上路吧。

    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开罪了北原的恶果不用等到明天,就已经在此刻显现。原本在侧室里参与送别的大佬们已经开始提出各种借口,纷纷告辞。

    敬佩于怀纸驱逐五大佬使者的勇气,可不代表着他们喜欢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往。

    “哎呀,怀纸先生可谓年少有为,本应该留下来多饮几杯水酒的,奈何家中有急事,不能久留,真是太遗憾了啊。”

    山田组的老头儿一脸装模作样的惋惜着,握着槐诗的手,依依惜别。

    槐诗倒是没有强求,甚至连藤本的遗孀和孩子都没有留下。

    只是微笑着,一一道别。

    “不用过晚饭就走了么?真遗憾啊。”他客气的将他们送出门口:“大家路上走好,在下就不远送了。”

    目送着老人们转身,槐诗看向宅间,似是疑惑的问:“真奇怪啊,大家竟然都对虎王组的遗产不感兴趣吗?”

    在雨伞之下,山田老头儿离去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回头,面色如常的离去。

    五分钟后,后门被敲响了。

    去而复返的老人向着山下微笑:“哎呀,忘记带雨伞啦,不置可否行个方便,让老朽叨扰一顿晚饭呢?”

    “当然,里面请。”

    山下引手,指向了灵堂旁边的侧室。

    再度熙熙攘攘起来的侧室里,多少双眼睛看过来,旋即变得不快。

    “啐,老乌龟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

    “我侄儿和藤本在牢里可是义兄弟,怎么就不能在他的葬礼上喝杯酒了?倒是你这个秃子河童,不是说女儿要生了么?赶快滚回去啊。”

    “老子只有两个儿子,都在监狱里吃饭呢,哪儿来的什么女儿?一定是你这个老乌龟耳背听错啦!”

    十几分钟不到,竟然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又跑回来了,就像是什么会社职员之间默契的二次回和三次会一样,将不相干不识趣的家伙骗走之后,又再度在熟悉的地方重聚。

    诚然,怀纸组不识好歹,有可能危在旦夕。

    但这不妨碍虎王组的遗产有多香啊!

    如果不趁着现在下手,等同盟高层进行分配,到时候不知道还要花多大的心思才能弄到手,怎么比得上现在趁火打劫的爽快?

    就算到时候怀纸组不在了,可大家花了钱买下来的产业,哪怕你是五大佬也不能说让人退就让人退吧?

    纵然极道并不遵从所谓的流程,也从不交税,可其中也自有规则。里面可操作的余地实在太多,而可谋取的利润也太多了,不由得这帮老鬼们不心动。

    况且,搞不好到时候还能再吃一波怀纸组……两个组的遗产伺候自己,岂不美哉?

    远远的看着房间里热闹的氛围,槐诗转身离去。接下来的事情都丢给宅间了,用不着他再出面了。

    一个小时之后,宅间匆匆的走进了专门为槐诗准备的休息室里,满头大汗,擦拭着额头。

    “组长,虎王组的资产已经发卖完毕,固定资产和他们手里的货,以及连锁奶茶店的渠道和店面,都被那四家买走了……”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肉痛。

    还是太仓促了,那群老东西狮子大开口,往下砍价的时候根本丝毫没有还价的空间,简直像是买白菜一样。

    而且这种没处理干净的产业,按照规矩,还要往下折价三成。

    根本和明抢差不多!

    他低头送上手中厚厚的文件,禀告道:“这一次,分别是由山田组和……”

    槐诗挥手,打断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直接说总数给我就可以了。”

    “一共五千七百万,美金。”

    宅间扶了一下眼镜,喘了几口气,避免自己心脏病发作:“按照您的要求,只要现金和硬通货,不够的话先抵押,一周之内结清。”

    匆匆算了一下借来的收益,他便忍不住喜上眉梢:“这样的话,藤……不,怀纸组如今的账目上就有一大笔……”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槐诗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现在账面上,有多少钱?”

    “算上上一季度的结余和流动资金,大头是刚刚转过来的预付款,一共有九百万美金左右。”

    “不少了啊。”

    槐诗了然的颔首,凝视着外面天空渐渐泛起的暮色,若有所思:“宅间,你说,整个丹波内圈,一共有多少人呢?”

    “啊?”

    宅间不解,想了半天之后,有些犹豫的说:“大概,有二十万人左右吧?反正每年人口普查都不算这里的,也没有人算过。”

    “那就算二十五万好了。”

    槐诗低头,凝视着指尖明灭的烟卷,想了想,耸肩:“那么,就这么办吧。”

    不等宅间有所反应,他便抬起头,露出微笑:

    “去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有个叫做怀纸的家伙,初来乍到,想要请他们喝杯酒,以后要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说,“我要请大家喝一杯。”

    宅间愣住了,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

    “老大,您……是认真的么?”

    “那么一大笔钱的事情,也不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吧?”槐诗说,“帮我算算吧,你有带计算器吗?”

    这是最简单的算术题。

    最便宜的暮日生啤,一罐二百七十瀛元……算下来,一共就要六千七百万瀛元,换算成美金,差不多接近七十万美金!

    “这样的话,还能留下八百多万啊。”

    槐诗捏着下巴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边境和平水利集团。

    “去联系这家公司,合同的条款我已经谈好了,商量好预付和后续款项支付的问题就行了,记得预留一部分管道铺设和改造的费用。”

    “之后,你们就可以去告诉那些喝酒的人,从下周开始,所有人都能够从我们这里买到水——干净的,清澈的,真正可以用来喝的饮用水。”

    他说,“但水和酒不同,酒是免费的,水是市价的三倍。”

    沉默里,宅间捧着纸张的手在颤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却难以再去质疑他的话语。许久,他喘息着,终于平静下来。

    颤抖的手摘下眼镜,这个白发斑驳的男人弯下腰,向前,九十度鞠躬。

    “遵命!”

    .

    两分钟后,来自怀纸组组长的第一个命令,传达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不是火并,也不是斥责或是夸奖。

    只是简单单单的,想要请大家喝一杯酒。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疯了,还有的人已经悄悄的准备走,在大浪之前为自己找好下家。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

    因为时间太过仓促,因为还在观望,更是因为……大哥给的红包实在太香了。

    当然,也有不安的成员悄悄找到了最为亲近底层的上野,关切的询问:““上野大哥,听说老大得罪了五大佬,是真的吗?以后大家恐怕没有好日子过啊。”

    “怀纸大哥是真正的男人,你懂什么?!”

    浑身缠着绷带的上野抽着烟,就像是看着一群傻叉一样,斜眼睥睨:“奖金没拿到么?给我好好干活儿!

    车不够?就去借啊!山田会不是有个货运公司么?人手不够,那就把你家的里那些只会嗑药的废物叫过来啊,有手有脚就行了,难道老大不给钱吗!”

    不论如何,今夜,在这荒诞的命令之下,新生的怀纸组开始了运转。

    发动了两倍以上的人手和无数外来的帮闲,洒下了无数的金钱,然后用超出了百分之七十的预算,几乎搬空了整个京都所有的便利店和仓库,打爆了供货商的电话,驰骋的货车甚至去往了奈良与大阪。

    而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的啤酒都已经来到了丹波内圈。

    然后,在旁观者们迷惑的注视里,由怀纸组的成员们一箱又一箱的搬到了街边,在上百个路口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山。

    当远方报时的钟声响起时,便有带着纹身,穿着不合身礼服的男人们从车上跳下来,干脆利落的拆开封装,彬彬有礼的向四周问候。

    将每一罐啤酒送到了任何一个经过的人手中。

    免费。

    就这样,他们不厌其烦的告诉每一个人:这不是促销广告,也不是什么卑鄙的诈骗把戏,只是有一位怀纸先生想要请您喝杯酒而已。

    您不需要知道怀纸是谁,也不需要理解他来这里做什么,不论您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他都只是想要让您开心一下。

    哪怕时间只有片刻,哪怕这快乐只有分毫。

    就是这么简单。

    他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有的人拒绝了,迅速走远,警惕的观望。可有更多的人在无所谓的心理下选择了接受,接过了沉甸甸的啤酒。

    然后仔细观察了生产日期和标签之后,拉开拉环,尝一下味道。

    有的人大加赞赏,有的人则随意喝了两口之后,丢进了垃圾箱里。不论是好奇,怀疑还是抵触,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而来。

    让气氛渐渐热烈,让欢呼的声音扩散向四面八方。

    到最后,在这狭窄又肮脏的丹波内圈,汇聚成稀薄荡漾的海。

    时隔多年之后,依旧能够有人回忆起那一晚街道的欢呼和笑声,所有人举起手里的啤酒开怀畅饮的模样。

    那些隐藏在小巷、桥下和角落中的人们再一次走上街头,无分尊卑的从那些人手中接过一罐啤酒。

    不论是流氓、极道、常人、混种、帮工还是舞女,在霓虹灯的照耀之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幻觉一般的笑容。

    风中传来遥远的口琴声,一切都淹没在甘甜的麦香里。

    好像世界不再有阴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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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