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上天
“喂?在吗?”
而破狗的回答是:不在,hetui!
事实证明了里面不但没有人,而且还被破狗的熔流喷了一口,差点破了相。
恼怒之下,槐诗干脆把这狗的破嘴给缠了好几圈捆紧了,实在不理解,这玩意儿从都是哪儿学的!
好在这狗除了喜欢啃铁质物品之外,倒是也没给槐诗添麻烦。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好像打定主意和他绑定了,绝不离开三步之外,哪怕槐诗上厕所,它都要扒拉在隔间上面低头俯瞰。
一双威严的狗眼见证着槐诗丢人的样子。
气的槐诗给他干脆弄了一个铁眼罩,焊死了。
等槐诗从边境特快上下车的时候,整个车厢几乎都要被这玩意儿给吃空了。
槐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安耐不住内心中的期冀,冲着马尔库斯问:“兄弟,这个……你们邮局能报销么?”
然后,就轮到马尔库斯的表情变得很精彩了。
报销?
这玩意儿也要我们报销的吗!
况且这算是差旅费还是招待费啊?
可看着槐诗充满期望的眼睛,他愕然许久之后,竟然不知道怎么拒绝。表情抽搐了一下,只能艰难点头。
“……我……我尽量。”
或许是这种坐啥啥出事儿的神奇设定吓到了墨丘利机关的高层,在亲身体会过之后,不论如何都不敢再用飞机接送槐诗了。
接下来去往庞贝的航天基地的路,全程就只有一辆油费自理的破吉普。
还是敞篷。
一路上吃了一嘴的灰和土。
等到了基地大门外的时候,人和狗都变得灰扑扑,好像逃荒的难民一样。
而负责开车的马尔库斯竟然松了口气。
身经百战的罗马特工第一次感受到护送任务是如此艰难。
难的竟然不是保护目标,是在目标的旁边保护自己……
凌晨两点钟,死寂的荒野中,基地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马尔库斯停下车,将槐诗的招待任务移交给了基地的安全主管。
“那么,我的任务就到这里。”马尔库斯说:“接下来您将会接受一些基本的身体测试,接下来明早就可以搭乘最新一班的地月航天飞机,前往密涅瓦空间站,如果您有什么需求的话,我可以为您转达。”
“呃……这个需求倒是没有。”
槐诗挠了挠头,仰头看向远处的发射架:“就一个问题。”
他有些不确信的问:“你们这个航天飞机……它安全吗?”
它不是安不安全,它是很特别的那种……
马尔库斯欲言又止,旁边神情严肃的安全主管回答道:“SIR,凯撒III号航天飞机已经完美执行了四十次以上的运输以及施工任务,从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请您相信我们的专业水平,绝对万无一失!”
好,那四十一次的时候没了就不关我的事儿咯!
我相信你们的水平,你们也要相信我的专业水平啊!
槐诗挠着头,感觉到越来越不对。
等他低头看向身旁那只充满憨厚无害笑容、一脸乖巧的破狗时,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不对,等到了平流层上面,玩意这玩意儿肚子饿了,拆起家来,那可他娘的怎么办啊!
傅依甩过来一只友谊的小狗,直接把槐诗困难难度增加到了噩梦的级别。
可旁边一群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危害,路过的时候还要含笑摸一把狗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摸着的东西是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只能说伪装的实在太过完美。
神奇的是,严格到血液里每毫升多少毒素的安全检测,竟然也给这玩意儿过了!
“先生,您的宠物身体相当健康,看来陪伴您这一趟太空之旅完全没有问题。”医生搓着狗头微笑:“哎呀,真是个小可爱,请问它叫什么名字?”
“……”
槐诗面无表情,沉默许久,“你就叫它……怀纸……怀纸素狗吧。”
“kashimotoku?”医生听了一阵恍然:“听上去像是个瀛洲名字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
槐诗撇着龇牙咧嘴的破狗,冷漠的说:“这大概是一条柴犬。”
“呃,柴犬不是这个颜色吧?”
“它得了怪病,缺铁,你看都掉色了。”
槐诗伸手,把体积缩小了好几圈,只能到他小腿的破狗拎起来,随意的甩了两下:“体弱多病,说不定上了太空就中暑了,脚崴了,抑郁了,受伤了,到时候还能当个储备粮实现一下自己的狗生价值。”
在医生看不到的角度,贝希摩斯幼年体抬起头来,瞪着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向着他呲了呲牙。
臭弟弟你回去等着嗷!
不拆了你家,我跟你姓……
“哈哈哈,你们的关系真好。”医生在旁边充满羡慕的看着:“你一定对它很不错吧?”
“是啊,谁说不是呢。”
槐诗抱着狗,微笑着回答:“你看,我超喜欢它的。”
在他怀里,破狗张嘴,猛然咬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合拢拧转,槐诗的微笑抽搐了一下,捏住了它的狗头,将它‘抱‘的更紧了。
越发的亲密了起来。
这样快乐的日子,总也过不完。
翌日,清晨。
才睡了三个小时的槐诗爬起来,一层一层的穿好了宇航服,戴上了头盔。哪怕是由罗马最先进的技术反复压缩,宇航服依旧笨重,分量也好像一身铁甲,让人行动起来无比缓慢和艰难。
连狗都有一身。
穿上这一套衣服,槐诗的身手就相当于废了一大半,而且五根粗指头,恐怕握剑都握不稳。
但不穿又没有办法。
出了问题就会死。
他可没有牛逼到去跟宇宙真空讲道理的程度,更不用说恐怖的低温和射线……还没有抵达四阶,完成身体的彻底源质化,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依靠着山鬼的天赋撑的比常人久一些。
但在那之前,体内压力就会像是深海鱼急速上浮一样爆开……
对于升华者来说,太空依旧是绝境。
否则的话,就不会有月面监狱的存在了。
时至今日,那里依旧是天文会关押重刑犯的地方,由于对世界具有庞大的威胁,不能存留,但因为自身的才能或者其他的价值而不能杀死。
无法投入地狱,也不能存留在现境。
那么,就只能抛到月之暗面,在那个几万年都看不到地球的地方,静静的等待着作为工具重新启用的那一天。
槐诗曾经和艾晴讨论过将军会不会被送到那里。
但鉴于将军在逮捕过程中的配合以及各方面的考量,他只是被投入了海沟监狱,在万丈海渊的重压之下隔离。
而月球之上可不止是只有监狱。
还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和研究基地,用于各种不适宜在现境展开又不能放到边境和地狱中去的关键研究。
现在基本上每一寸地方都已经被五常插满了旗——虽然地方归于全人类共有没错,但你得能上的去才行对吧?
否则的话,月面的土地和一般股民在股市的营利又有什么区别?
都只不过是理论上存在的东西而已。
如今,此刻,就在庞贝城之外,火山之上,架设在火山口的发射架周围传来发射中心的倒计时。
周围的热量在迅速的聚集,令火山口之中凝固的熔岩开始再度融化,迸发炽热的灼光。
早在发射基地设计之初,就将这一座火山纳入了考量——一切都是为了有效利用定律转化地热,为第一阶段节省燃料,令发射的过程更加的便捷。
现在,槐诗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看着前面驾驶员们的一通操作,移开视线之后,就死死的盯着身旁的破狗。
监督它可千万别觉得飞船上什么东西好吃就冲上去啃两口。
舱壁那么薄,万一啃穿,大家全部玩完。
而就在运送动物而专门准备的椅子上,破狗就好像根本没有理解发生什么一样,正弯下腰,抬起后腿,龙卷风一样的甩动旋转,想要隔着头盔去挠一挠发痒的耳朵根。
只听见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倒计时之中。
当0浮现的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
感受到数百个自己的重量被施加在躯壳之上,几乎嵌入了椅子之中——伴随着喷射的巨响,恐怖的加速开始了。
无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发动机震颤的声音,燃料翻滚的细碎声响,隔热瓦渐渐龟裂灼红时的隐约震动,乃至每一块铁片和螺丝所迸发的低沉声音。
汇聚在一处,化为潮水,隔着防护服传入了槐诗的双手之中。
令他的感知眼神,宛如无形的双眸浮现一般,顺着物体的触碰,向外散发。
感受到了空气被点燃时所掀起的滚滚气浪,还有飓风咆哮的声响。
他的意识运行在钢铁之上,向下俯瞰,便感受到大地在迅速的遥远。
那一瞬间,槐诗睁开了眼睛。
隔着繁复的钢铁结构,窥见了扑面而来的青空,乃至背后的宇宙原暗。
昏暗的天地之间,厚重云层之后,压抑的铅色灰黑里,骤然有一点灼红的光芒浮现,将黑暗点燃,放肆的舒展,向上,向前,勾勒出炽热的残痕。
就像是要将这一切尽数点燃那样。
撕裂了一切封锁,攀升高度,运行在这天地之间。
正在向着天外进发……
以人之身,驾驭着钢铁,闯过了曾经独属于众神的国度,将大地上的一切甩到身后。
他在飞翔!
第八百二十七章 焰火
星辰照耀,但看不见太阳。
这一片世界好像永恒静谧。
大地在震动,无数尘埃无声的扬起,映照着火光,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飞舞。
庞大的建筑之上,无数空气泄露所形成的白雾迅速的喷薄而出,飞入真空,也令恐怖的严寒涌入室内。
互通有无。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大头娃娃们奔跑在荒芜的大地上。
那些人影笼罩在笨重的灰色宇航服之中,手握着经过特殊改造过的枪械和武器,对着裂隙之后的守卫扣动扳机。
在低重力的真空里,灵巧的跳跃在大地上,无声的为敌人带来死亡,也无声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听见破碎的声音和呐喊。
在体征确定死亡的瞬间,便会有火焰自内而外的将一切吞没,最终就连宇航服都在炼金术之下降解,融入尘埃之中去。
只剩一缕飞灰。
激烈的交火中,月面监狱内部的警报此起彼伏。
安全主管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按下了面前的红色按钮,令A1B1C1三个危险区域落下闸门,强行以不容违抗的指令将里面的犯人和警卫一同封死。
那些囚徒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他们所代表的价值又过于珍贵,不能杀死他们,又不能容许他们从这里离开。
便只能以最彻底的方式进行隔绝。
一旦袭击警报拉响,内部的一切瞬间在喷涌而出的泡沫中冻结为一块,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将陷入昏睡,不论是生理还是灵魂,尽数停滞。
而低温睡眠之下他们的身体能够支撑七十二个小时以上。冻结的泡沫将保持胜过钢铁的硬度,和整个监狱的底层衔接在一起。
除非将月面监狱被整个炸翻天,否则谁都别想从里面拿走任何东西。
而唯一能够溶解这种物质的液体保存在现境的伦敦。
在敲下按钮的第一瞬间,搜救队就会开始准备出发——倘若七十二小时内他们无法抵达的话,那么内部的所有囚徒和工作人员都将面临死亡。
可就算是令价值埋葬在永恒冰冷的月面泥土中,也不容许别人将它带走。
不过……现在,喷涌出的泡沫却未曾能够将一切覆盖。
主控室内,安全主管抬起眼睛,只看到B1层席卷的苍白泡沫开始迅速溶解,到最后,只剩下一地白灰。
反而将入口的位置封死,隔绝了一切支援。
而深埋在地下的关押设施内,则有源源不断的入侵者出现在镜头前面,干脆利落的杀死了一切拦路者。
他们对一切防御措施早有准备。
这是蓄谋已久的劫狱。
没有理会两侧更加珍贵的目标,他们迈步向前,轻车熟路,毫无任何犹豫,笔直的走向走廊的边缘。
以最粗暴的方式打破了外层的力场,然后娴熟的以万物溶解剂烧化了眼前的铁门。
令其中被层层束缚的囚徒从黑暗中展******1-8771
头发稀疏的老人被囚禁在精神病人一样的拘束服内,抬起头,咧嘴,向着监视镜头露出嘲弄的笑容。
在开启的嘴唇中,口水从嘴角滴落,可他的牙齿泛起一层冰晶一样的辉光,隐约有符文浮现。
无需袭击者的帮助,他身上的一层层枷锁就轻而易举的脱落。
宛如抖落尘埃。
复返自由。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走出了囚禁自己三十年的牢笼,他惬意的舒展着懒腰,回头,对着入侵者说着什么。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柄漆黑的手枪抬起。
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老人愣了一瞬。
漆黑的面罩之后看不清袭击者的表情,也未曾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冷漠的扣动扳机,打破了生命的碗,令颅中的猩红泼洒而出。
老人呆滞的倒地,至死,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紧接着,袭击者的头领底下枪口,对准他的头颅、心脏等等要害,连连扣动扳机。直到打空了子弹为止,确认他残存的呼吸断绝。咒弹在瞬间污染了所有源质,令灵魂破碎腐化。
最终,袭击者换上了新的弹夹,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手下。
一个又一个的抹除了行动的痕迹。
到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在监控镜头的面前,自内而外的焚烧成一捧黑灰。
袭击在这一瞬间结束。
未曾想过从里面夺走犯人,也没有想过如何从其中撤出,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痕迹扫除之后,所存留下的就只剩下惨烈的结果。
在内部守卫出动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
就在槐诗抵达密特拉空间站的同时,月面监狱外层·α区,编号B1-8771的囚徒——大宗师‘普布留斯·奥古斯特’断绝了呼吸。
危害三大封锁,触犯了十六条石釜学会的禁忌,犯下了数百桩罪行,造成了上万人因此而死的祸端炼金术师,在苟延残喘三十年之后,突如其来的迎来死亡。
而在万里高度的空间站上,槐诗趴在窗户前面,低头俯瞰暗面中升起的火光,不由自主的赞叹。
“哇,你们月球人真有情调……过节还会放焰火的啊?”
“……”
三十分钟前。
罗马的地月太空研究基地·密特拉空间站之上,环形的重力模拟区域里,槐诗见到了空间站的站长,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学者。
作为地主,邀请了这位难得的访客共进晚餐。
——空间站标配的流体食物。
“遵照赫利俄斯工坊的委托,一个小时后,我们将在经过开普勒环形山周围地带的时候将您送往地面的观测站。
之后,您将同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们一同出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吃喝管够就行。”
槐诗吸着袋子里的膏状食物,凝视着舷窗外不断旋转的黑暗太空和月球:“但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以前去赫利俄斯都这么麻烦么?路上还要跑这么远?”
“不,为赫利俄斯运送适格者,对于我们而言也是第一次。”
站长回答道:“以往都是赫利俄斯号直接前往现境接收乘客,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并没有接近地月系统,而是通过以往和石釜学会的契约,将运输工作转交给了各大谱系。
具体内情,我也并不清楚,您可以在抵达月面之后询问石釜学会的工作者……据我所知,这一次带队的人,是大宗师·加兰德先生,想必他应该知晓更多。”
“你是说加兰德翁?”
槐诗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出乎预料。
大宗师·加兰德,现境最老也是影响力最为庞大的炼金术师,石釜学会的高层,同时也是学界的顶梁柱。
炼金术中转化学当之无愧的巅峰。
米哈伊尔大宗师在他面前也差着好几个辈分。
在米哈伊尔的老师入门之前,加兰德老先生就已经是大宗师了,因其地位崇高,炼金术师们都尊称其为‘加兰德翁’,几乎现有的所有炼金术师都接触和学习这位老人的理论和技术,迄今为止,也未曾有人能够抵达和他相同的高度。
这顿时让槐诗的压力有点大。
竟然劳动如此名宿带队,这一次赫利俄斯的委托难度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如槐诗这种除了铸造者的力量之外只能靠着灵魂能力偏科的金属学炼金术师,想在人家旁边拎个包恐怕都排不上队。
一时间顿时有些头大。
有这样的大佬在,不好浑水摸鱼搞事情啊……
槐诗捏着下巴,陷入了沉吟,已经惦记上了赫利俄斯上的回光结晶,如果实在没办法……恐怕就只能像是罗素说的一样,干他娘的一票了!
都是象牙之塔的老师,难道你们这车上的结晶罗素摸得,我淮海路小佩奇就摸不得?
就在他沉思着自己作奸犯科的大计时,却听见旋转重力舱里一阵扰动,不知道多少人从犄角旮旯里冲了出来,雄赳赳气昂昂。
高亢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有人在太空里吹响了沉重的号角一样。
广播里传来了迎合的鼓声。
所有人都在兴奋的咆哮。
槐诗一抬头,人都傻了。
就在他跟前,站长已经脱掉了累赘的外套和裤子,展开双臂,冲上来的工作人员将他围在中间,手中动作不停,为他披挂上了环甲、战裙、鲜红的头盔,披风,权杖和宝剑。
等一群人四散开来的时候,槐诗面前文质彬彬的严肃学者已经变成了一个怒目威严的万夫长!
“你们在搞啥!”
槐诗下意识的战略后仰,环顾四周,瞪大眼睛。
——罗马人要害我!
紧接着,就看到站长开口说道。
“抱歉,失陪片刻。”他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悍然说道:“罗马需要我!人民需要我!”
旋即,上百名罗马士兵打扮的宇航员狂热的举起手咆哮了起来。
就好像要打仗一样!
不,那兴奋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过节。
监控室里,观测系统前方,导航员扯起嗓子呼喊:“——敌方还有四百公里!!!三百五十公里,全员预备!!!”
于是,瞬间人潮呼啦啦的就冲向了环形重力模拟仓的边缘,就在面向太空的巨大落地窗前面站定了,一字排开!
向着远方亮起的钢铁星辰咆哮。
哪怕真空无法传递声音。
就在密特拉空间站的对面,遥远的黑暗中,另一座庞大的方形空间站缓缓浮现,挂着美洲的旗帜。
迅速放大的画面投影在玻璃上,宛如迅速拉近一样。
就在缓缓开启的装甲板之后,同样是落地大窗,数不清的人影从灯光下浮现。
所有人屏住呼吸,面色涨红。
‘战争’要开始了!
寂静里,槐诗目瞪口呆,端起了装在塑料包里的西瓜果冻。
吃瓜。
……这啥?
第八百二十八章 降下
此刻,就在月球之上,茫茫太空之中,随着轨道的重合,密特拉号和自由女神号两座空间站在时隔半年之后重新在这荒芜的虚空里相逢。
哪怕最接近的时候距离也有二百公里之上。
当彼此的装甲开启,渐渐靠拢时,所有人的神情便振奋的像是迎来战争那样。
诚然,那是战争没有错了……
当对面舷窗后的景象投影在槐诗的眼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数百条魁梧大汉,脸上涂抹着颜料,头发扎起或是剃掉,赤裸着上身,展露出无数凶恶的彩绘和体毛。
手里握着拖把棍或者钢材临时改造成的长矛和战斧,怒目睁圆,在最前方站长的带领下,朝着对面空间站的罗马人怒声咆哮。
来自太空中的电讯号将那浩荡的声音毫无保留的传递了过来。
在最前面的首领甚至手里捏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当场剁了,以血涂面,向着对方的罗马人高声示威。
紧接着,‘罗马步兵’的百人方阵也开始示威,还以颜色。
齐声呼喊着罗马和凯撒!
然后,高声昂头唱起了军歌。
一时间来自彼此的声音回荡在双方的通讯之中。
相隔二百公里的遥远距离,两座科研观测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向着久违的航行者们发起问候。
一直到短短三分钟的时间瞬间即逝。
双方从轨道上交错而过。
在最后的时间,双方的站长挥手道别,相约半年之后的再会。
然后刚才威风到二五八万的士兵们就开始忙碌的清理起船舱里的垃圾和掉在地上的东西。
槐诗全程目瞪口呆,咕噜噜的吸着嘴里早已经空了的西瓜果冻。
“让您见笑了,太空里航行的时间里很少见外人,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东西,大家就会兴奋过度。”
站长摘下头盔,向槐诗得意的解释:“不过那群美洲佬又输了!那种COSPLAY怎么和我们的真东西比?今年太空勇士杯的冠军,非我们密特拉号莫属!”
“绝了,你们还有比赛的么!”
“对啊,这还是由埃及巴斯特空间站发起,一年一度的比赛节目,由现境航天理事会来颁奖,简直是每一位宇航员的荣誉!”
你们玩太空角色扮演还要整个奖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槐诗听完只能献上敬佩的掌声。
还是你们会玩。
但不会玩不行……
在这个大家普遍任期一年挤二十人宿舍上厕所都要排队洗澡水都要循环利用的地方,如果你不会玩,每天对着那一堆仪器和数据,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苦中作乐而已。
没有快乐水,没有隐私空间,甚至还没有毛片,上百人在一个铁盒子里过日子,干不完的工作和弄不完的数据,恐怕再怎么不愿意出门的阿宅恐怕都受不了。
地狱开拓都比这个工作好一些。
起码是能出门的。
在这里出门,一旦没了氧气就是一个死字。
宇宙的虚空太过庞大,哪怕只是地月体系之间的往返,也依旧漫长到足以令人麻木。相比之下,所有人都只是蜷缩在盒子里的蝼蚁。
并没有沉浸在感伤中太久。
就在空间站即将转过月之暗面的上空时,在来自外界的投影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月平面尽头的,永恒苍白的大地上,忽然有一道细长的光柱升起,像是锋利的铁针刺破自内而外穿出,刺破了月球的壳,指向现境。
“那是啥?”
槐诗挠头,探看:“放焰火吗?月球上过节?”
“那是二级紧急戒备,先生——”站长的神情严肃起来:“可能是监狱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提醒所有人提防越狱者。”
“越狱?”
槐诗愣了半天,难以想象。
在这种深埋在月面之下,一旦断绝氧气之后就会窒息而死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能够越狱?这可不是什么抢一套防护服就可以跑路的地方。
抛去内部的重重防卫,光是外界的严酷情况就足以令一切越狱者绝望。
足足上千公里的无人区域足以困死一切越狱者。
失温,死;窒息,死;饥饿,死……
而距离它最近的补给站,在两千一百公里之外。数学家们通过精准的计算保证了每个月的补给,精确到了每一口淀粉和每一颗螺丝钉。
自从月面监狱建造以来,总共有四名五阶升华者在那里服刑,其他的学者、炼金术师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创造主和大宗师在其中。
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其中离开。
上述的特例里,甚至没有人等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槐诗先生,恐怕您的旅程要受到影响了。”
站长放下了通讯器之后,带来了坏消息:“现在月面上一切起飞都需要管理委员会的批准才能放行,我们的飞行器都具有任务,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恐怕很难送您下去。
我们从开普勒谷口基地确认过,他们所有载具都被必须在两小时内升空,否则就要逗留配合调查——”
他停顿了一下,同情的看过来:“也就是说,如果等委员会批准我们下降和起飞的话,您有可能赶不上石釜学会的船了。”
“那我怎么办?”
槐诗人傻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预定的行程卡的死死的,时间还有俩小时,原本应该足够槐诗降下之后通过验证,和石釜学会的人会合之后从容离去才对。
简直是,飞来横祸!
暗面监狱有人越狱,小翅膀一煽,就导致整个月面之上的所有起降都被打乱了。
现在容许开普勒基地的船只升空,恐怕也是因为石釜学会面子够大,而且他们几乎在月球的另一边,短时间内越狱者无法穿越如此漫长的距离而已。
“呃,这个就是问题所在了。”
站长说到这里,神情尴尬了起来:“虽然飞行器无法起降,但我们有给无人机采样用的空降仓……”
他干咳了一声,抱歉的说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其实是可以凑合用一用的。”
这建议其实不是十分靠谱。
倘若槐诗不是声名在外的升华者的话,他恐怕提都不会提。
这就跟把人塞进鱼雷里发射出去没啥区别,都是丢出去之后就回不来了的东西。
装载无人机的空降仓原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用来探测大型陨石,进行岩石采样和分析的工具。
依旧搭载着着陆装置和为了保证无人机完整而准备的缓冲设备,但不会有再让它摆脱月球引力飞回来的燃料。
否则的话,也绕不过月面如今的起飞管控。
而除此之外,密涅瓦空间站唯一一个能够运送人的载具,就只有用来定期运送和接受补给的航天飞机。
鬼知道月球表面的飞行管制要维持多久。
太空航行可不是什么出门踏青,万一那玩意儿被降下去之后得不到起飞许可的话,密涅瓦空间站的运行都会受到影响,惨烈一点的话,甚至还有可能断粮。
因此,对不起船员还是对不起槐诗这个选择题摆在站长面前的时候,就只能对不起来搭顺风车的小老弟了。
而槐诗,在仔细了解了情况之后,也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
“你们这个空降仓……”槐诗捏着下巴,试探性的问:“它安全么?”
“空降仓和密涅瓦空间站的逃生舱都是同一个配置,甚至比那个还要宽敞安全一些,毕竟就算是消耗品的无人机可比人体要精贵的多。”
“听起来还能凑合用用。”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别半路炸了就行。”
不就是个黑车么?
又不是没坐过……
地狱老司机雷蒙德的卡车他都不系安全带,能把自己囫囵着送下去就行。
总比站在这里干等着误车要强。
在得到槐诗同意之后,站长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也越发的愧疚。
十五分钟,外层加班,空降仓的发射平台上,槐诗看到了准备好的载具,以及所有给自己预备的工具。
包括三层防护冲击措施,足够支撑两日以上的压缩食物,节省一点能够用一周的水,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制氧耗材来使用。
嵌套在空降仓内部的一个小型气垫缓冲装置。
一把经过特殊改造,能够在真空里使用的手枪,一个弹夹的炼金子弹。
紧急联络的电台。
一份人的源质补给,医疗箱,乃至装满了一整套维护工具的维修箱,甚至还有一整套最醒目最显眼的大红色航天服,以供出了什么意外之后,方便搜救队寻找。
还有穿在里面的,最高级安全规格的液层缓冲服装。
连狗都有一套!
“呃,没必要这么多吧……”槐诗眼看着自己被裹成了一口球,目瞪口呆:“这么多东西,我根本带不上啊。”
“带不上就丢在原地好了。”
“月球上不是不让乱丢垃圾么?”
“没关系,后续回收和清理工作所消耗的费用将由我们来支付。”站长干脆利落的说道:“这都是必要的储备。”
眼看着他们严肃仔细的样子,槐诗甚至开始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比自己还紧张?
而站长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问道:“槐诗先生,您可能是第一次进行外太空作业吧?
作为研究人员,我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指点升华者,但倘若是生存经验的话,到还有一点发言的余地。”
他郑重的说:“给您一个忠告:在这里,一切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十倍的准备才可以。浪费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连浪费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一旦脱离了工具之后就无法存活的绝境。”他告诉眼前的男人,“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要能够保证自己在出现意外后能够活到救援队到来才行。”
就这样,收紧了槐诗身上的绑带,将手枪挂在了外层背包。
随时方便取用的地方。
在空降仓第三次检查完毕之后,站长后退了一步,向着槐诗挥手道别。
“衷心的希望,在您回程时,我们还能够再会。”
他说:“再见了,槐诗阁下。”
伴随着倒计时的计数。
空降仓骤然一震,顺着轨道向外滑行,最终,脱离了空间站,在弹射的加速之下,向着下方永恒苍白的异星大地坠落而去。
没有大气层的摩擦,也没有空气的阻力,感受不到什么剧烈的震颤,也无法体会到什么异常。
只有遥远的重力渐渐的增强,告诉槐诗:他在坠落。
正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感受到了了一阵恶寒。
死亡预感迸发。
因为远方漆黑的宇宙中,亮起了冰冷的辉光。
——宛如星辰袭来!
第八百二十九章 迫降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从密特拉空间站的骤然炸响。
瞬息间,探测屏幕上一片赤红色,随着电波的扩散和反射,原本空空荡荡的屏幕上骤然出现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这是什么?”
站长瞪大眼睛:“导弹?”
“不,比导弹小很多……材质分析已经出来了,等等,铁、镍和硅……”
观测员斜眼看向右上方的报告,难以置信:“这是陨石?小型陨石群落!”
那一瞬间,整个密特拉陡然剧烈的震颤了一瞬。
太阳能电池板B4列失去信号!
紧接着,循环仓冲击警报!
在那之前,紧急避难的程序就已经启动了,无数人匆忙奔走之中,站长回头,奋力咆哮:“力场!力场发生器呢?”
“因为空降弹射的原因,暂时关闭了。”操作员脸色惨白:“还在预热中,站长,五秒钟,只要五秒钟!”
五秒钟,鬼知道五秒钟会发生什么!
而现在至关重要的问题是……
空降仓怎么办?
在屏幕的显示上,密特拉的服务器已经瞬间计算出陨石群的轨道和规模。和其他陨石没有什么区别,被月球的引力所捕获之后,正在向着月球靠拢,预计将在环绕一周之后,坠入澄海地区。
但问题是,在之前,雷达为什么没有提醒?
一直到五公里之外才有反应,五公里,对于地球上的人认知可能很遥远,但对于太空中的反应时间来说,就已经是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密特拉空间站只不过是处于陨石群轨道的边缘,而向下投出的空降仓。
瞬间,服务器计算完毕。
——空降仓如今已经阻拦在了陨石群的轨道前方!
“槐诗先生!槐诗先生!能够听见么!请回话!”站长扯着通讯器,不断的重复:“紧急情况,请立即启动辅助推流引擎,请立刻进行规避……”
无人回应。
站长回头,看向通讯管理者,管理者摇头:“下降过程之中有电波干扰,没办法进行远程操作。”
剧烈的震荡里,整个环形的空间站像是雨打的荷叶一样,不断的颤动着,无数脱落的太阳能电池板飞翔在漆黑的真空里,悄无声息。
像是从噬身蛇上脱离的鳞片一样。
很快,在学者的控制之下,一层透明的斥力防护就已经笼罩在空间站之上,令虚空中不断的迸发出炫目的光斑和涟漪。
那都是来自铁石的冲击!
“我们必须拉升高度,密特拉空间站的目标太大了。”观测员回头报告:“长官,我们必须紧急避险——”
站长沉默了片刻,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在胸前化了一个墨丘利的圣徽。
祈祷槐诗的平安无事。
那一瞬间,十六个引擎喷口同时迸发火光,推举着墨丘利空间站向着轨道更高处开始爬升。
而更多无声飞来的陨石之雨,已经冲入了环月轨道之中。
摄像头的观测中,空降仓剧烈的震颤着。
忽然之间,爆出一团火光!
天旋地转。
槐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感受到了剧烈的震荡。
就像是被人猛然打了一拳。
那样的幻痛从躯壳之内泛起——那不是错觉,而是来自极意的共鸣。当死亡预感浮现的第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是罗马人想要在空降仓上炸死自己。
可当随着共鸣,极意扩散,将整个空降仓都纳入感知之后,他就察觉到源源不断降临的在空降仓上的冲击。
刺耳的警报音里,他眼前一片闪烁的猩红。
眼内出血。
就像是漂浮在黑暗的空中,被无数敌人袭击一样。并不需要如何庞大的体积去冲撞,那漫长太空之旅中所积蓄的势能足以让细小的陨石破坏一切。
就算是尾指骨节大小的陨石,也会给空降仓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可这特娘的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连人带狗都不好了。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怎么忽然之间就出问题了啊?
这一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难道是密特拉空间站的气运厚重自己克不死,但这个空降仓的出厂日期不太行,八字不够硬?
究竟有多小的几率才会遇到这么狗屎的事情?
要知道,地球之外的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以上,甚至可以延续到小数点后的数十位上百位的空间里,都是不存在任何物质的。
茫茫宇宙虚空里,一座空降仓和陨石群相遇?
简直是比连中十次体育彩票头奖都要夸张的概率。
这还是在考虑到体育彩票是永远没有人能够中头奖的前提之下!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万幸的是,在无数电波干扰的杂音中,他听见了来自空间站的模糊声音。
“……请……话……辅助……引擎……”
再顾不上按照说明书操作,槐诗抬手,奋力砸在身旁唯一一个按钮上。
但是却没有任何用。
与此同时,整个空投舱再度一震,槐诗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只看到头顶的舱盖在瞬间消失了。
像是被刀劈出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在又一颗陨石的冲撞之下,惨遭重创,紧接着整个梭型的空投舱剧烈旋转起来。
操作程序的警报声再度从频道里响起。
就好像战斗机失速了一样,槐诗也不知道这究竟该用什么专业的术语去讲,可在他心沉入谷底的瞬间,就听见彤姬的叹息。
一瞬间,重燃希望。
“彤姬救我啊!!!”
“傻仔,这时候喊我有用吗!”彤姬越发无奈:“姐姐我也不会开这玩意儿啊!”
“那你叹气个什么劲儿啊!”
“我就是在看,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想得起来……”彤姬轻叹。
槐诗都快急死了:“想起来什么?”
彤姬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想起来,奥西里斯的总控智能就揣在你裤兜里啊!”
那一瞬间,槐诗如蒙大赦,疯狂的摸索着被挂在最外面的马鞍包,把里面早已经急不可耐的蝇王抽出来。
“别拉A梦快拉我一把!”
“hetui,渣男!”
钢铁之书里,别西卜啐了一口。
用的时候叫人家小亲亲,没用的时候就把人家塞裤兜里,还特么断了WIFI!
可话虽然如此,但这种危急关头,别西卜却没有时间去磨洋工,钢铁之书出现的瞬间就自行解离,无数线缆和插头从书页之间飞出,见缝插针的刺入了整个空降仓的每一个角落里。
不到一个弹指,一切系统尽在掌控之中。
再然后,疯狂的抽取着槐诗的源质和源质补给,强行修补唤醒了引擎系统之后,喷出了炽热的火光。
在无数飞射的陨石中,宛如残花败柳一样被风吹雨打的空降仓骤然一震,引擎启动,庞大的推力凭空迸发。
迅速的推着槐诗,向着大地扑出。
可无数陨石的冲击之下,空降仓的外壳不断的剥落,火花飞迸里,剧烈的旋转。
哪怕逃出了正面轨道,可是在余波的袭击之下,依旧难以把控自己的轨迹。
终究是太晚了。
条件有所局限。
倘若这是一艘航天飞机,别西卜能开着它在陨石群里玩漂移,可一个燃料有限的空降仓,实在没有什么表现技术的余地。
只能勉力维持。
那一瞬间,槐诗从破碎的顶端裂口中,窥见了月球的表面。
幻觉那样,好像看到了涟漪在海中扩散那样。
那一片永恒的银白中浮现出一道道深邃的波浪,紧接着,无数灰白色的月尘腾空而起,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汇聚。
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手掌,五指展开,好像还带着戒指一样。
遥遥对准了空降仓的所在。
五指在虚空中勾勒,留下了源质的轨迹,那是瞬间展开的炼金矩阵。
瞬息间,无形的引力迸发,拉扯着空降仓,投向它的掌心。
而微微旋转的尾指,则飞出一道道光芒,逆着重力,向着太空飞出,将冲向空降仓的大块陨石一一击碎。
接引着,接引着空降仓,落向掌心之中。
有人出手了!
可当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槐诗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一颗斜刺里飞来的陨石砸在了它食指的指尖,令那一根手指顿时歪曲折断。
落入掌中的空降仓竟然漏了出去。
带着俯冲而下的恐怖势能,砸向了亘古寂静的月球表面!
彗星撞大地!
而就在那最后的一瞬,别西卜的书页剧烈反转,令奥西里斯的庞大虚影笼罩在千疮百孔的空降仓之上。
无数个虚幻的引擎喷口对准眼前的大地。
幻觉一般的虹光迸发。
地狱歼灭机装所残存的力量只维持了一瞬。
削去了绝大部分的惯性。
紧接着,空降仓就翻滚着落向了地面,剧烈弹跳着,爆出火光,支离破碎,洒下遍地残骸。
橙黄色的缓冲气垫球从里面翻滚出来,被割裂了,蜂窝状内层裸露出来。
最后,大红色宇航服里的升华者从其中滑出。
趴在异星的大地上。
槐诗艰难的翻了个身,躺在飞舞的月尘之间。
看到了永恒漆黑的太空,还有挂在太阳下面的湛蓝星球。
在空降仓纯氧泄露的警报里,槐诗忍不住想要掀开面罩,抽根烟压压惊。
他还活着。
可是却有人想要他死……
为什么?
第八百三十章 友谊的小狗
别慌。
此刻,槐诗躺在月球大地上,仰望着地球,自言自语。
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一片昏黑,有可能是内出血。
但是没有关系。
先来做个总结……
你,槐诗,男,十八岁半,一个闲着没事儿在丹波钓鱼练功的快乐青年,忽然收到邀请,去往赫利俄斯工坊。
就这样,你去了罗马,见了朋友,带着狗上了天,来到空间站。
偏偏遇上了几十年没有一次的越狱,需要迫降。
然后呢,又遇到了几千年都碰不上一次的陨石雨撞击,几乎和空降仓一起砸在地面上,变成废铁包肉泥。
毋庸置疑,这绝对不是巧合。
“是有人想要杀了你。”
彤姬直接一步到位,替他说出了结论:“我觉得,和纯粹的巧合相比,这个可能反而更让人信服一些。”
“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么?”槐诗反问。
“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你特别倒霉呢,对吧?”彤姬笑了起来:“可你哪次倒霉的时候不是一不小心踩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去?”
槐诗抬起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面罩。
满心悲愤。
老子在现境,有人要搞自己,去了地狱,有人搞自己,都特么上了天了,怎么还有人他娘的搞自己呢?
“图啥?”
槐诗想要扶着下巴思考,可是隔着面罩,却摸不到。
这一次用不着彤姬,他自己就顺利的得出结论。
毋庸置疑,有人不希望自己到达赫利俄斯工坊……有人希望自己路上出一点意外。
如果实在不行,死了也没关系。
倘若槐诗安心待在密特拉空间站,等待月球管理委员会的起降许可,那么未必就会遭遇这些麻烦。
而一旦离开了空间站,就立刻遭遇了死亡的危机。
可为什么他在庞贝升空的时候就没有遇到问题?要杀他的话,那时候反而更加方便吧?在升空的时候稍微出那么一点小毛病,槐诗就会在燃料爆炸中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在现境核心,不便做手脚?
还是说,距离太远,实在鞭长莫及?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杀自己的人,很有可能现在就在月球上。
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阶段。
以及……我狗呢?
槐诗终于想起来,猛然起身,环顾起四周荒芜的地面。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否则友谊的小狗就要埋葬在月球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条狗从不远处爬起身,慢悠悠的走向了空降仓的残骸。
自顾自的拱着脑袋,在破碎的框体中翻找起来。
槐诗甚至来不及让它回来。
在远处,空降仓的残骸骤然迸出一缕火花,点燃了急速泄露的氧气,炽热的火光立刻便升腾而起。
随着真空中消散的气浪一同吹向四面八方。
吹得槐诗心里拔凉。
完了。
友谊的小狗死了……
还没等他双手合十,希望狗没事儿,他就看到烈火一阵舞动,迅速向着两侧排开,宛如王者归来那样。
一只昂首提胸的哈士奇从其中走出,毛发没有丝毫紊乱,精神奕奕。
甚至他娘的甩掉了破碎的头罩。
就在真空里咧嘴哈着气,嫌弃的瞥着面前目瞪口呆的槐诗。
活蹦乱跳,根本就没有一般生物在真空里的痛苦痉挛,甚至还打了个喷嚏,甩着口水,跟没事儿一样。
充其量,只不过是闻不到味道有些不习惯而已。
这是什么超级生物!
槐诗绕着破狗转了三圈,左看右看,抬起手挠不到头。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不如一条狗……
然后那狗装够了逼之后,终于低下头,张嘴把从空降仓残骸里叼出来的东西丢到槐诗的脚边,又抬起头怜悯的瞥了他一眼。
一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的嘲弄神情。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弯腰将那个东西捡起来。
发现是刚刚动荡中被自己甩出去的东西——赫利俄斯工坊所给予的信标铁球。
现在,那个东西竟然自行运转起来。
一阵发烫。
层层嵌套的繁复结构自行展开,有一束光影从其中浮现,勾勒出一个老人的模糊投影。
渐渐清晰,展露出刚毅而肃冷的面孔。
抬起眼瞳,看向他。
“加兰德翁?”
槐诗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直接从他的灵魂中响起。
“还活着么?。”
老人颔首,似是松了一口气。
而槐诗回忆起刚刚那一只月尘汇聚而成的白银巨手,顿时恍然:“刚刚出手的是您?”
作为炼金术中精通转化学、源质学和融合学的大宗师,竟然在月球的大地上,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对自己施加援手。
这一份造诣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令人惊叹。
不愧是大宗师。
“不必感谢我,是密特拉空间站的站长联系了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兰德翁告诉他:“终究没能派上什么用场,但你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在短暂的沟通之后,槐诗总算对接上了开普勒基地的频道。
遗憾的是,由于这一波冲击造成的意外,虽然成功降落在了地面上,但距离预定的位置却偏离了两百公里之上。
落在了无人区里!
他要误点了。
“不必担心。”加兰德翁说:“我已经通报了开普勒基地的管理人员,搜救队正在前往你们那边……”
“不,用不着搜救队。”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会在起飞之前抵达开普勒谷口基地,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加兰德先生。”
他说,“不会有任何意外。”
老人似是愣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不要逞强。‘
头盔之下,槐诗微笑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加兰德翁似是明白了什么,颔首。
“那么,在预定的起飞时间到来之前,我会等你的。”
他说:“希望你赶来。”
通讯断绝,光束收缩,回到了迅速合拢的信标之中,被槐诗丢进了口袋里。
好,现在大话放完了。
该考虑考虑如何实现了……
隔着头盔,别西卜察觉到了他危险的目光,顿时钢铁书页哆嗦了一下:“没有了,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你就算是让我给你变,我也什么都变不出来了!”
开玩笑,刚刚召唤奥西里斯的残影就已经快把槐诗所有源质都榨干了。
况且,也没有个实体,就跟拿着飞机设计图就指望飞上天一样,根本不现实。
“瞧你说的,好像我强迫了你什么一样。”槐诗一脸遭人误解之后的无奈,忍不住长叹。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
别西卜的封面上浮现出一个翻白眼的颜文字。
“友情提示,大兄弟,你氧气还剩下三个钟头,要不咱就别造了,乖乖呼叫救援,不比什么都省心么?”
“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
槐诗低头,环顾着四周,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
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恩,东西散了一地工具箱。
一大堆线缆。
然后,找到了一根铁棍。
从空降仓的残骸中翻找到了三个用来滑行的空降仓的轮子,以及一个用途未知但已经完全扭曲了的框架。
以及一块足够大的铁板。
再凑齐了两根焊条和一把焊枪之后。
槐诗回头,看向垃圾堆里活蹦乱跳撒欢的狗,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柔和笑容。
“来,狗哥。”
他将线缆做成的索套藏在身后,柔声呼唤:“有个好东西给你康一康~”
“我们就不该等那个天文会的打手!”
休息室里,裹着毛毯的中年男人愤然说道:“月球上已经不再安全了,我们应该立刻起飞才对!否则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够了,拉结尔。”
沙发上抽雪茄的男人说:“这是加兰德翁的决定,你可以质疑,但必须服从。”
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旋即越发的阴沉:“你们就根本没有遭遇过袭击,当然不需要的安心,你们觉得我是在说梦话,对不对?”
“放松点,拉结尔。”抽雪茄的男人叹息:“放心,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拉结尔冷笑了一声,还想要反唇相讥,可到最后终究没有说什么。低声的嘟哝了一句之后,闭上眼睛。
在他腹部的绷带上,已经没有血色再渗出了。
而在他后面,手术室的门上依旧亮着红光。
正在进行紧急手术。
除了槐诗之外……共计有六名炼金术师遭遇了未知的袭击。
幸存者两人。
地震、空气泄露、毒物乃至陨石……
一切都像是意外一样。
除此之外,其他人到来的路上,或多或少的,都遇到了异常事件。
就好像所有人都被诅咒了一般。
所有人身上都遭遇了意外。
而令人不安的是,炼金术造诣越是高深的人,所遭遇的意外就越是危险。
包括正在其中的……
大宗师加兰德!
就在休息室之外,单独的隔离间内,恐怖的高温四溢,令其中化为了熔炉。
迅速运转的透析机也无法排除那高热,几乎快要焚烧殆尽,可是骨架却被奇迹所维持着,未曾泯灭。
将一滴一滴的热血过滤之后,重新传输回那一具苍老的躯壳中。
靠椅之上,加兰德眼眸低垂。
像是睡着了一样。
唯有熔岩一样的血液无声流淌。
第八百三十一章 意外(感谢敲钟的二饼的盟主
血热症。
炼金术师们如此称呼这样的症状。
大量地狱沉淀和深渊精髓在体内沉淀之后所引发的链式反应,在长年累月和奇迹与灾厄的接触之中,点点滴滴渗入体内的炼金之毒。
过于庞大的奇迹和灾厄凭依其中,一旦进入躁动期,源质就会迅速分裂,干涉躯壳,产生恐怖的高热。
这是来自于熔火的钟爱。
患病的炼金术师反而会以此为荣。
倘若不在此道上前行过深,倘若不能锻造出最纯粹的奇迹和灾厄,是绝对无法有如此深厚的业果。
这并不是无法压制和缓解的症状。
对于加兰德翁而言,更是如此。
唯独时机偏偏不对,在如此尴尬的关节。
既不能换血,也不能以银窖冷却,在月球表面的环境里,如今的加兰德翁只能勉力克制,通过透析将体内的高热以最快的速度发散,然后再注入药剂,以物理的方式将这一份高热冻结冷却。
当半个小时之后,老人从融化的座椅上起身时,身上已经再无任何灼热的气息。
反而散发着一阵阵刺骨的阴寒。
双眸化作了冻结的纯白。
当门被推开时,休息室里的吵成一团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冷静了下来。
字面意义上的,在寒冷中安静下来。
寒意逼人。
焦躁的炼金术师里,有人开口说道:“大宗师,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加兰德翁撑着手杖,缓步向前,只是淡然的说:“还有人没有到。”
“所有人不都在这里了么?”
一个红发的炼金术师起身反驳道:“我们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只为了等一个迟到者?”
拉格纳·瑟瓦尔德森,罗马传世工坊【银之碑】的炼金术师。
这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字面意义上的红发,鲜红如火,发丝中带着丝丝缕缕游走的猩红。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独眼。
在失去左眼之后,他的右眼就变得诡异而吓人,瞳孔毫无规律在眼眶里游走着,阴冷又漠然。
万事万物都在那一只眼瞳的映照之下展露真容。
包括他面前的大宗师·加兰德。
老人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尊沐浴着熔岩的庄严骷髅,头戴着三重王冠,手握着三叉交错的螺旋状权杖,威严而狰狞。
那正是抛去衰弱的表象之后,加兰德真正的姿态,造化自身的奇迹和灾厄之型。
——真视之眼。
这是北欧谱系所独有的技术,仿效曾经全知的大神奥丁而进行的仪式,在地狱中倒悬七个日夜,向深渊献上自己的一只眼睛和全部的视觉,所得到的异化感知。
这同样是炼金术中的秘仪,可牺牲不会总有回报,能够成功者寥寥无几。
也同样是他胆敢质疑大宗师的资本。
他距离那一道界限并不遥远……
“还没有到出发的时间,拉格纳。”加兰德平静看了他一眼:“将每一个受邀的炼金术师送往赫利俄斯,这是我的职责。”
“一个天文会的刽子手?丹波的英雄?哈,他于炼金术又有什么建树!”拉格纳嗤笑:“如果需要没脑子的打手的话,这里难道还不够多么!”
“拉格纳,注意你的言辞!”
有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铁片摩擦一样,那么尖锐,刺痛了人的耳膜。
角落的窗前,依着一支长杖的魁梧男人回过头,他不像是这里其他的炼金术师一样的装扮,而是穿着饱经沧桑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腰间插着一柄猎刀。
双眸中迸射出一阵寒光,不折不扣的杀意涌现。
他一字一顿的警告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是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同拉格纳结仇的俄联金属学大师,瓦列里·乌加罗夫。
拉格纳咧嘴一笑,正准备反唇相讥,可加兰德翁忽然踏前一步,苍白的眼眸向着他看过来,冰冷的意味令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旋即,便有幸灾乐祸的大笑从人群中响起。
“——他来不了了!”
是拉结尔。
手捧着银镜的炼金术师咧嘴,漠然的嘲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在银镜的窥探之下,上百公里之外的源质波动投影而至,那剧烈的变动令在场所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道如何惨烈的厮杀才会造就这样的余波。
在旁边,抽雪茄的年轻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说话。
可紧接着,他动作一滞,面色骤变,整个人像是抹油了一样从沙发上滑下来,几乎变成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了加兰德翁的身后。
所有人瞬间警觉:“伊兹你在搞什么鬼!”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加兰德翁的手杖骤然向着地面顿落,低沉的声音里,繁复的炼金秘仪自那一支手杖之上浮现。
一缕灿烂的辉光从手杖之上浮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那是炼金术中最知名也是最广为人知的成果——点石成金!
瞬息间,璀璨的金色扩散,几乎将整个休息室都笼罩在其中。
可比它更快的,是爆炸的火光。
简直是百年难逢的意外——
来自水循环系统的一个小小的疏漏导致了渗水现象,低温冻裂了线缆橡胶,在水分的干涉下引发了短路,一重重连锁反应之下,令车辆维护间里出现了明火。
一名正在添加燃料的技工被点燃。
最终,引发了席卷了大半个基地的爆炸!
恐怖的气压和温度瞬间从休息室之外扩散而来,摧垮了墙壁,涌入了房间,哪怕是变化的黄金都没有能够完全拦截住飞驰的破片。
可有了加兰德翁所争取的时机,所有炼金术师都启动了身上保命的边境遗物,重重光华、飞舞的金属或者是冰冷的液体水流漫卷,挡住了首当其冲的高温冲击。
可爆炸的巨响和舱板破碎的哀鸣混杂在了一处,转瞬间,休息室最外层的舱板被撕裂成粉碎,真空无止境的抽取着稀薄的空气,形成暴风,拉扯着所有人随着火光一同飞出室外。
可怕的低温和窒息乃至气压的变化袭来。
好几个炼金术师在地上翻滚,来不及爬起,就趴在了月尘之中,艰难的呕出血液。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低沉的吟诵从迅速稀薄的空气中响起,紧接着四大要素的象征涌现,交织。
在这月的表面,太阳的映照之下,狂风的吹拂和月尘的舞动里,炼金术在瞬间完成,自加兰德翁的手中。
无形的护佑自他的脚下扩散,瞬间笼罩了大半个燃烧爆炸的研究基地,为他们带来一缕珍贵的氧气和防护。
降下赐福。
直到现在,还有人未曾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只有反应最为灵敏的伊兹毫发无伤,甚至嘴角还叼着雪茄。
拍了掉落在衣领上的茄灰之后,他才露出后怕的神色。
还有的已经在气压的剧烈变化之下剧烈的咳血了,甚至失去了意识。因为月面作业充满危险,类似的防范和补救制度相当齐全。
很快,在基地研究人员的组织之下,搜救队伍就开始迅速的开始搜寻幸存者。几位失去意识的炼金术师纷纷被送进临时改造的作业车内进行手术。
而剩下的人也都换上了宇航服,除了大宗师之外,全都裹进了厚重的防护里。
饶是如此,依旧不断有意外出现。
拉格纳的宇航服竟然有一个破洞,而瓦列里的宇航服在爆炸中受到冲击,释放出的竟然是纯氧。
倘若不是细心检查过,都完全发现不了。
面如土色的站长一再向众人保证自己已经检查过了,昨天例行的安全检查也是他亲自带队,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脾气暴躁的拉格纳还在怒斥之外,其他人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诅咒。
灾厄级的诅咒……
针对在场所有炼金术师的诅咒。
“抱歉,我受不了了,我退出。”有一个年轻一点的炼金术师后退了几步,面如土色的说:“违背契约的代价我会支付的,但我不能忍受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说着,他从随身的材料囊中取出了一件边境遗物,虽然心痛,依旧咬牙上交。
但加兰德翁没有收下。
“违约的代价由石釜学会支付,发生这种事情,是石釜学会的责任。”加兰德翁看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但你的资格要转让出来,没问题么?”
年轻人点头,很快,加兰德颔首,从他手中取过了信物,交给了身后一名弟子。
退出者匆匆离去。
“还有人想要退出的,我不阻拦,条件还是同刚才一样。”加兰德说:“还有人么?起飞时间就要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直到最后,一共有四个人退出,而这四个人的名额则由加兰德翁的弟子代替。
三十人的数额没有减少。
但肉眼可见的气氛低靡。
就伫立在冰冷的月球表面上,凝视着前方残骸里不断冒出又熄灭火光,所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明明裹着厚重的宇航服,依旧感受到外太空的深邃寒意一点一点的渗入了骨子里。
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呼吸失衡。
可就在这寂静里,频道中,却有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响起。
夹杂着电流,就好像信号不良一样。
渐渐清晰。
于是,破碎的口哨声渐渐的弥合,欢快的曲调在电流声里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像是来自远方的嘲弄一样,令所有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谁他妈的在吹口哨!”瓦列里暴怒的咆哮:“就他妈不能把嘴闭上么!”
这种时候,还开公共麦吹口哨,不是没脑子就是没良心。
可公共频道里的口哨声没有任何停止,反而越发的清晰。
越发的欢快。
充满了平安和喜乐,好像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快乐那样。
在口哨的间隙里,甚至还有人愉快的放声歌唱。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多快乐呀,我们坐在雪橇上~~”
死寂里,只有歌声回荡。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环顾着四周,终于察觉到远方地平线上渐渐放大和浮现的踪影。
无数银白色的月尘在冲击之下,飞扬而起,就好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飘扬在低重力的真空中。
如此的美丽。
在一只巨大的犬型生物的牵扯之下,线缆揉搓成的绳索绷直了,粗糙焊接的雪橇滚滚向前,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是一辆疾驰在月面之上的火车!
满载着沉甸甸的‘礼物’,坐在车头上那一个鲜红色的身影正在愉快的放声高歌。
就这样,穿过了千万年未曾有人踏过的沉寂大地,它漂移,它加速,它甩尾,它还原地转了两圈,它高兴了甚至还要开一截倒车。
“那是……什么?”
瓦格纳甚至想要掀开面罩,揉一揉眼睛,干涩的问:“圣诞老人?”
寂静里,无人回应。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见证着这最深沉的噩梦里都未曾见到过的奇景。
就在月球的大地上,一个穿着鲜红色宇航服的人坐在简陋的三轮雪橇,抓着缰绳,在一只巨犬的拉扯之下疾驰,放声高歌。
那只狗甚至还在真空里甩着舌头,一脸兴奋,就好像一点难受都没有而且还爽得不行。当它的口水落在地上,就冻结成晶莹的霜花。
无数闪烁的月尘飞扬而起时,就宛如废土童话里的圣诞老人降临在这里。
冲破大风雪,他坐在雪橇上,奔驰过田野,欢笑又歌唱。
笑声悠长。
直到最后,那一架雪橇在他们面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这是迟到了吗?”
驾驶者从上面跳下来,拍着脑袋,端详着眼前的依旧在燃烧和爆炸的开普勒基地,还有分成两列的人影。
愣了一下。
好像受宠若惊一样。
“哇,竟然列队欢迎?还准备了篝火晚会?”
槐·圣诞老人·诗好奇的探问:“石釜学会这么热情的吗!”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
第八百三十二章 来人,喂公子吃饼!
十分钟后,槐诗蹲在燃烧的基地旁边,终于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炸了?”他难以置信。
“对。”基地站长神情惨痛:“炸了。”
“那你们的餐厅呢?”槐诗着急的追问:“就是那个做月球飞饼很有名的餐厅呢?”
“没了。”基地站长的神情越发的悲痛起来:“厨师都死了。”
槐诗怒了。
你们这破旅行团是不是有问题?
开普勒基地还没见到,就没了,那么大一个基地,还有月球十大著名餐厅,就这么给炸了?
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航天飞机和密特拉空间站不都好好的么!怎么一进月球轨道,就立马不一样了?
好好坐一个空降仓都能碰上流星雨。
落地上好不容易赶上时间,结果开普勒基地就没了?
更重要的是,他可怎么跟破狗交代啊!
你让我怎么跟狗解释,对不起,说好的餐厅没了?飞饼没了?你这一趟雪橇白拉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槐诗隔着面罩捂住脸,感受到了惨痛的未来。
雪橇旁边的狗已经等槐诗许诺的飞饼等的不耐烦了,正在拿雪橇的框架磨牙,真空里听不见嘎嘣嘎嘣的声音,只看到火花飞迸。
照亮了堆积在雪橇后面的尸体。
分外惊悚。
这就是‘圣诞老人’带来的礼物。
路上遇到的,袭击者们的尸体。
只可惜,每一张冻结在极寒中的面孔都一模一样,毫无任何区别。
炼金术师们在检查完毕之后,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全部都是,人造人……
而且是版本最为常见,制作方式最为普通的那种,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而在槐诗肩头,无人察觉的乌鸦幻影端详着所有人的模样,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哈,有意思起来啊。”
彤姬轻声笑了起来:“这个诅咒可太有新意啦,原来如此……”
“诅咒?”槐诗问。
“对啊,还不明白么傻仔?”彤姬说,“在这里的所有人,确切的说,是前往赫利俄斯工坊的人都被人‘诅咒’了哦。”
槐诗愣了一下,皱起眉,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作为一台自身的负能量喷气式火箭,按道理来说应该对这些东西十分敏锐的才对,而且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基本上都会被他的神性反弹,甚至他现在身上还多了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组织呢——虽然不吉利,但可以说命越发的硬了,什么样的八字能克的到他?
况且,别忘了命运之书这玩意儿啊……
十倍反弹有没有听说过?
这么做的人只会死的惨不忍睹。
以及,为什么自己毫无察觉?
“很简单啊,槐诗,诅咒只是它的表现形式和结果而已——简直是别出心裁,哈哈哈,不,应该说为了达到手段,不择目的,最后反而用高射炮来打蚊子吧?”
彤姬在观察了所有的炼金术师之后,已经明了了这一切。
因为它作用的主体,并不是单独的个体。
而是他们所见到的这一切。
简单来说,是整个月球的表面……一直向上延伸到了轨道层为止!
——有人在暗中,架设了一个范围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月球的秘仪!
一切进入其中的人,不,为了避免范围太大引发出更多的征兆,同时为了节省力量,秘仪的主持者缩小了针对的范围。
只是针对了‘所有炼金术师’。
所有持有赫利俄斯工坊的信标的人!
因为秘仪太过庞大,导致其分摊到了了每一个部分的力量便越发的稀薄,而隔着厚重的宇航服,每一个炼金术师都没有察觉到缠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些细小迹象。
他们都没有发现,‘月球’对自己的恶意!
这才是彤姬感慨,简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一样的原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如果没有办法让太阳绕着地球转,那么让地球绕着太阳转不也一样么?
并没有让人主动踩进坑里,而是将坑挪到了人的脚下。
有了如此的造诣和能力,几乎就能够影响月球的运转了,而它,却只是将环境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并没有从命运本身着手,而是精妙的操纵了概率,将一切都倒入了不幸的那一方。
就好像将奇迹转化为了灾厄。
一切幸运在发生之前就会转化为等量的不幸,而等量的不幸却会和等量的不幸叠加……
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而意外则频繁的出现。
这可不是花个几千块从卡池里抽不出五星角色那么轻描淡写的程度。
在这一片没有空气的真空里,充斥着恐怖严寒的月面之上,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便都只有一个死字!
但有这样的能力,还派出那些人造人去袭击炼金术师,未免太画蛇添足了一点,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所有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一份恶意。
如此诡异的灾厄,又是什么人缔造的呢?
明悟过来的瞬间,拉格纳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独眼,冷冷的看向了拉结尔。
头盔之后,拉结尔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拉结尔。”拉格纳向前迈了一步,逼问道:“在来开普勒基地之前,你去哪儿了?”
拉结尔一愣,旋即恼怒:“我、我哪儿也没去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哪儿也没去,哈!我和你同时搭乘埃及的空间站到了月面中央枢纽,可你为什么会比我晚来一天?”
拉格纳步步紧逼,隔着面罩,低头俯瞰着眼前的‘老朋友’:“你,去了哪里?”
“我哪儿也没去,堵车了不行么!”
拉结尔瞪大眼睛反驳:“凭什么我去了哪儿就要告诉你!”
“哈,你不说我都猜得出去来……就在你到来之前半个小时,暗面监狱忽然出事儿了,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拉格纳冷笑,独眼迸射出阴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按在腰间,俨然是准备动手了:“不要试图狡辩,拉结尔,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是我们工坊做的,而你身上残留的灾厄染色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近期一定进入过暗面监狱!”
“我……”拉结尔的声音尖锐起来:“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拉格纳拔高声音,厉色质问:“这一副遮遮掩掩的态度又在掩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的发问:“——普布留斯大宗师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面面相觑。
普布留斯·奥古斯特。
八十年前崛起的大宗师,‘持银杖者’、‘分裂之人’、‘徘徊者’、‘第七造物的发掘者’,伫立于源质学巅峰的存在……
竟然就这么唐突的死了?
难以置信。
就连拉结尔都僵硬住了。
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敢相信他的话。
“死……死了?”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旋即癫狂的惊叫起来:“不关我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陪同我一起而已,拉格纳。”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加兰德翁。
老人平静的解释道:“拉结尔先生作为受命于石釜学会的药剂师,在前方出发之前,曾经陪同我一起去检查了普布留斯的身体状况。
这是秘密任务,他被下达了石化口禁,不能对人谈说。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拉格纳陷入了沉默。
像是无法理解,普布留斯之死为何会将另一位大宗师牵扯在其中。
阴暗一点想……
或许普布留斯之死,正是加兰德的授意?
再或者,这是石釜学会乐见其成的结果!
联想到普布留斯那众多的独有技术和专利,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这背后的水深的有点过头。
原本所以为的深潭变成了一片漆黑又暴虐的海洋,他已经不敢再往里面看一眼。
而加兰德,倒也不怀疑拉格纳为何会知道普布留斯的死讯。
毕竟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底座,就是由他所在的工坊【银之碑】所制作和维护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在月球……于情于理,他的师兄也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拉格纳,我可以回答你:虽然不清楚这个诅咒的来路,但我可以断定,它和普布留斯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加兰德翁又抛出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虽然他的老年痴呆多半是伪装,但早在十五年之前,普布留斯的灵魂就已经开始逐步萎缩,源质衰败……徒留形骸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那么滑稽的死在越狱的过程中。”
就在众人的沉默里,加兰德翁最后说道:
“如今他的死讯还处于封锁阶段,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尚不能对外公布,也希望各位也不要扩散。”
拉格纳俯首,再没有说话。
在旁边,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挖出了厨房的冰箱,正在喂狗吃真空飞饼的槐诗迷惑的抬头。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惊天大瓜。
你们在讲啥?
就这样,在十分钟后,好不容易等鸡吃完了米,火烧断了锁,狗啃完了饼……
经过了众多的波折之后,就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预定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即将踏上最后的旅程。
前往最终目的地——赫利俄斯工坊!
至于搜救队在清理基地废墟,发现拉格纳的尸体时,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深渊上的火
月面,开普勒谷口,升降区。
槐诗扯着狗绳,和破狗一起,好奇的望着四周,不知道预订的航班究竟在哪里。
然后就看到加兰德翁身后,一名沉默的弟子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支修长的骨白色号角,竟然直接就在护佑之下掀开了面罩,连口气都不喘,直接咬住吹嘴,鼓起腮帮子死命的吹了起来。
这啥?
宇宙音乐会嘛?
槐诗都看傻了,可紧接着竟然在真空里听见了浩荡的轰鸣回响。
那并非是人耳所能够听见的频率,只有凭借极意的加持才能够感受到宛如鲸歌一样悠远的回声。
在真空里传递。
吹向了远方。
紧接着,月球轨道之上,便有庞大的阴影缓缓降临。在升降场的灯光照耀之下,一个黑点迅速的放大,到最后,浮现出庞大的身躯。
长尾卷动着源质波澜,一阵阵湛蓝的光芒如水波一般浮现,照亮了它的模样。
那招牌式的庞大头部和修长的身躯,乃至足以和战舰相比拟的夸张体积,都令槐诗忍不住想要挠头。
那是一头……抹香鲸?
一头在太空里活蹦乱跳,游动在真空里的抹香鲸……
不是吧,这么魔幻的吗?!
浑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牵了一个更加魔幻的玩意儿,而且他手里的玩意儿直勾勾的凝视着那一只抹香鲸,已经跃跃欲试的舔起了嘴唇。
是还没恰过的玩意儿……
好吃吗?
“朋友你是第一次见?”
在槐诗的旁边,一个人影凑上来,在频道里槐诗私聊:“那是石釜学会改造的炼金生物,用利维坦的子嗣再创造,最终得到了活的边境遗物……就好像美洲的生化兽一样,不过比那方便的多。
哎呀,你的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它么?”
破狗回头,冷眼撇着跃跃欲试的男人,呲牙。
“哈哈,真有性格。”
来者不以为意的摆手,主动后退了一步。
槐诗隔着他的面罩,都能看到面罩后依旧在燃烧的雪茄。
除了在游戏里之外,能航天服里点烟的烟鬼,他还是第一次见……
“呃,你好,怎么称呼?”槐诗伸手。
抽雪茄的男人同他握手,用力的晃了两下:“美洲炼金术师,伊兹,伊兹科亚特尔……其实全名长这更长,但你叫我伊兹就好了。”
他看上去和槐诗年龄相仿,带着笑容,看上去倒是没有其他人的疏冷排斥。
具备着其他炼金术师所没有的活力和善意。
“槐诗,象牙之塔的……”
槐诗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伊兹就了然的点头:“古典音乐教室嘛,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常青藤可是相当出名诶!”
“呃,是吗……”
“是啊。”伊兹颔首,感慨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侄女那么目中无人的性格,竟然还能交到朋友,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不太对:“等等,侄女?哪位?”
“嗯?丽兹啊,丽兹赫特莫克,她没跟你说过我吗?”伊兹好奇的看过来:“可能是我这个当叔叔每天游手好闲,在家族里比较丢人吧……”
槐诗沉默了很久,向旁边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提防着这哥们一言不合拔出剑来就要砍。
这一波啊,是欺负了小孩儿之后家长找上门了……
谁特么能想到,这货长这么年轻,竟然是叔叔辈。
“哈哈哈,不必担心,虽然说是家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相近的血源,只是服从于传统而已。”
伊兹狠抽了一大口雪茄,笑容在烟雾的缭绕里越发的愉快。
拍了拍槐诗的后背。
“就当我是观光客好了。”伊兹耸肩:“我一个白板升华者,连圣痕都没有,炼金术也一窍不通,只不过是代替家里的一位长辈,来问候一下他的老朋友而已。要出了什么事情,看在丽兹的面子上记得拉我一把啊。”
槐诗没有说话。
形象的表现出了某种‘微笑又不失礼貌的尴尬’。
至于伊兹的自我介绍和目的,反正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伊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戒备,可却毫不在意,依旧热情如初,凑在槐诗的旁边,如同动画片里的黄毛配角一样开始大声地为新生介绍起‘班上的同学’来。
“独眼的那个,叫做拉格纳,是银之碑的炼金术师,有点心高气傲,脾气比较大……后面那个是俄联的炼金术师,瓦列里,他擅长的是金属学,但比起炼金术师,倒是更像升华者一点,这一点似乎和你很像,不过他好像比拉格纳还不太好打交道,哈哈……
至于跟在加兰德翁后面的那个的,是药剂师拉结尔;那位依玛老女士是埃及皇家的炼金术师;至于那几个自闭的,都是加兰德翁的学生,他们发了缄言誓约,除了参与秘仪时必要的沟通,根本不会说话……”
一同报菜名一样有的没的,槐诗听的头昏脑涨,压根就一个都没记住。
反正归纳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大家都不好相处,排斥外地人,瞧不起你文化水平比较低,但是没有关系,你要觉得苦闷无聊想要谈谈心,别忘记找叔叔我就行。
白被占了一通便宜。
等说完之后,他们就已经上‘船’了。
穿过了抹香鲸闸门一样的大嘴,后面的空间竟然出乎预料的宽阔,会议室,休息厅,甚至每个人都有单人的房间,当然,最重要的是设备齐全全境顶尖的炼金工房……
每一件都是属于在以前槐诗购物单上躺了几百年,只能逢年过节翻出来看看,根本不敢点购物键的那种。
放在以前,槐诗怎么都要铤而走险干他娘的一票了……
幸好,时代变了。
现在有了象牙之塔的东西随时可以白嫖之后,槐诗的底气平白多出了许多,甚至还可以提着裤子发出‘就这’的声音。
在为众人好房间之后,那些宛如常人一般活灵活现的傀儡就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酷似抹香鲸的利维坦之子则在无声的鲸歌里摆动长尾,向着更加深邃黑暗的太空游去。
槐诗牵着狗,站在走廊的落地大窗前,忽然感受到奇幻画风的好处。
无数星光从眼前飞逝而过,他竟然连一点摇晃都感受不到,甚至重力如常。两边还摆着绿植,拐角处甚至还有给客人随时休息的座椅和圆桌。
不同于其他空间站苦逼兮兮捉襟见肘的生活,在这里的物资和服务宽裕到让人流泪。
摇铃就能呼唤二十四小时服务,甚至还有按摩和SPA。
奇幻的一匹。
这就是炼金术么?爱了爱了!
当离开了月球之后,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最起码远离了不幸和厄运的纠缠,保证了自身的安全。
只有槐诗依旧小心翼翼,还把宇航服塞在马鞍包里,时刻准备着跑路。
坐个空降仓,空降仓炸了,去了开普勒,基地炸了。
他怕这船也炸了……
这年头世界越来越离谱,连暗面监狱都有人敢越狱,总要做好提防。
万一呢,是吧!
现在,在窗户前面,槐诗凝视着那些闪烁的星光,渐渐的,看得入迷了。
直到乌鸦的幻影从他肩头浮现。
“在想什么?”彤姬问:“这么入神?”
“怎么说呢,总感觉在这么奇幻的世界里还有太空这么科幻的东西很怪啊。”
槐诗捏着下巴,迷惑的感慨:“有一种微妙的串台感,你看,坐在奇幻的领域里恰了科幻的饭……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不是很正常么?”彤姬淡定的挥了挥小翅膀,一脸基操勿六的样子,“科学原本不就是取代魔法的东西嘛,不奇怪。倒不如说有个这个才正常。
否则你以为现境是什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试探性的问:”一个玻璃罩子中的大球?”
“那不和地球的定义差不多么?”彤姬说,“说到底,现境不就是物质的聚合,除了能晒晒太阳之外,和地狱也没啥区别。”
“不,并不是那个意思。”槐诗摇头解释道:“我在成为升华者之前,一直都相信无限的星辰大海,还有外星人的存在来着……”
“嗯?”
彤姬疑惑的看过来:“现在你也可以相信啊,难道你以为那都是骗人的?”
“啊?不是吗?”
槐诗目瞪口呆,“不是说太阳本质上是神髓之柱的显现么?那么多星辰都不过是天命的投影……况且,外星不也并没有生物么?”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彤姬想了一下,告诉他:“本质上来说,如今现境的一切,包括地球和太空还有这么多星辰和无限的空间,都不过是一种显现的方式而已。
一种表达的结果。
一种以定律和科学所阐述而成的‘世界’,从几百年前到现在,日复一日的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但这和升华者所认知的‘常识’并不矛盾。”
槐诗摇头:“可这样的世界,地狱又在何处呢,彤姬?”
这样的世界里,真的需要地狱那种对常人而言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哈,这是一个好问题。”
她笑了起来,抬起翅膀依靠着槐诗的脖子,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又是如何看待深度的存在呢,槐诗?
你觉得对于现境而言,地狱的实体又在哪里呢?你如何解释地狱和地狱之间的空间关系?”
槐诗愣住了。
无言以对。
而彤姬继续追问道:“难道你在眼前,这一片充满了寒冷的真空对人而言不也是地狱么?宇航员对地球来说,和升华者是不是很像?深渊生物在人类看来,和外星人有区别吗?”
槐诗沉默许久,本能的摇头:“你在混淆概念,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深度没有任何改变。
槐诗也感受不到深渊沉淀的存在。
这里确实现境没有错。
可彤姬的话却令他陷入沉思。
因为眼前的世界,对人来说,同样是无法生存的‘地狱’。
而且……
“开始明白了吗,槐诗。”
彤姬轻声笑着,似是感慨:“世界一直都是世界,槐诗,只不过被重新定义了而已。
啊,要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应该是‘观测者效应’了吧?”
“在远古的时代,人的世界那么单纯,只要圆形的天空和方形的大地就足够让他们满足。大不了加个大象顶在下面,感觉撑不住的话,再放一只巨龟。
天如果要塌了的话,就砍几只乌龟的脚撑起来,如果发了洪水,那么一定是神明的怒火,要造个船飘起来。”
她说,“那时候,神明的存在就是现境的墙壁,他们从柱中衍生而出,顺应天命而存,遵从人类的愿望,诠释世界,隔绝地狱的侵害。
可神的时代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死去。
人的世纪到来了。
和过去不同,魔法消失不见,神明以死,人类重新定义了一切,世界也随之改变。不过,本质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改变的只是观察这一切的角度而已。
于是有了定律,有了框架,有了三大封锁和科学的存在,也有了这一片往日从未曾有过的无尽太空。
但一切的存在都不会毫无道理。”
“诚然,星辰的辉光是天命运转的象征。
可倘若追溯其由来,就必然有源头存在。
就算是黑暗的天外空无一物,所谓的星体只不过毫无生机的物质聚合,可它们依旧有着不容替代的意义。”
“——所谓的太空,原本就是无穷尽地狱在现境的显现啊。”
彤姬凝视着无数星辰,告诉他:“亿万星辰的尽头,那些冰冷的辉光所来之处,就是地狱本身。”
所谓的深渊和所谓的太空对人类来说从来没什么差别。
同样都是遥远又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危险和禁忌。
在漆黑的太空里,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些飘忽的幻影,那都是遥远深度之下来自地狱的投影。
相隔着漫长的深度,它们的力量吸引着物质的汇聚,形成荒芜的形骸,昭示自己的存在。
最终,在名为‘万有引力’的定律力量之下,构成了这一片深度之上的璀璨之海。
“看啊,槐诗,太阳的火光已经消失了。”
在玻璃的倒映中,无数跃动的光芒之间,那个瑰丽的幻影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述说:
“如今的我们,正航行在深渊之上……”
第八百三十四章 太阳系搭车客指南
废了大半天,槐诗终于搞明白了在神明时代之后结束的变化。
当学者们以无数定律所组成的科学代替了魔法,三大封锁改造了全境之后,太空就油然浮现。
作为深渊的在现境的象征,无数在深度之下的地狱映射出了群星。
这是这个世界能够圆融自洽的运行所必须的一环。
“当然,在深度之上的现境,能看到的都是一堆荒芜的石头块罢了。一切深度的变化必须藉由现境的规则才能实现。也只有现境才是最便利的地狱入口,你倒是不用担心前面会忽然刷出一个地狱入口。”
彤姬说:“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月球了。”
“嗯?”槐诗不解。
“太阳和月亮自古至今都是每一个文明和每一个时代最重要的概念哦,槐诗。”彤姬继续科普:“太阳是神髓之柱的体现,而月亮,其实和现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它作为一个空白的星体,被当做整个现境的保险栓。
无时不刻的帮助现境分担着来自深渊的压力,一旦深度侵蚀超过临界,那么首先会有一部分压力排放到月球上去……
就好像洪灾之下的泄洪区一样。同时,在物质之上也是现境的盾牌,抵御了绝大部分由于深渊运行在太空中引发的变化。”
听上去简直不要太惨。
简直是颗工具星。
槐诗听了都可怜:被用来当杂物间和围墙,有事儿没事儿都遭罪,还要收到陨石群隔三差五的轰击……
只能说行星和行星不能一概而论。
“除此之外,就算像是赫利俄斯这样的神明造物,同时具备现境和地狱双重属性的存在,也不能在太空中进入深度之下的地狱,只能以投影的形势降下力量……”
彤姬感慨:“七十年露面一次,然后再自闭七十年,啧,怎么想脑子都有问题了,所以说孤儿玩家真可怜啊。”
“……嗯?”
槐诗似乎从那调侃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掩饰的很好的嘲弄和恶意。可当他回头看过来,她又恢复了乌鸦的样子,无辜的看过来。
算了。
给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槐诗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一日匆匆而过。
在槐诗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发现诺大的餐厅里只有自己和伊兹两个人。
“其他人呢?”
槐诗坐在椅子上,好奇的问道。
“都去房间里了,所以说炼金术师是不是都太孤僻了一点啊。”伊兹抽着雪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要不要来一根?”
“算了,试过一次,被呛得不行……”槐诗低头看了一眼菜单,回头对身旁的炼金傀儡吩咐:“给我来一份拉面就可以了,然后我的狗,要生肉,谢谢。”
“不试试鹅肝配鱼子酱么?”
伊兹擦了擦嘴角,浅浅的抿了一口红酒:“这里的鱼子酱很地道,风味独特……啊,忘记你是地狱厨魔了,班门弄斧,你们东夏人是这么说的吧?”
“可以了,可以了,你的东夏语已经很标准了。”
槐诗的脑门有点痛,感觉伊兹的形象和某些神剧里的‘东夏通’开始重叠。
“别这么冷淡嘛,槐诗先生,我们还要相伴度过漫长漫长漫长的时光。”伊兹放下雪茄,摊手:“我还蛮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不了不了,有你侄女一个朋友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槐诗有点头皮发麻。
说真的,这个见鬼的炼金旅行团里,现在让他最不安的不是加兰德翁,而是眼前的貌似年轻的老鬼。
其他人来到这里各有理由,但他不明白伊兹一个非炼金术师的白板升华者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到底,一个美洲的贵血传承者到现在还是一个白板升华者就离谱。
没有任何圣痕。
像是真的来旅游一样,抽烟喝酒还恰鱼子酱,想和槐诗交个朋友。
但为啥啊。
咱俩也不搭啊。
丹波集团到现在也和美洲没啥业务往来,而且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
他像是其他人一样排斥自己槐诗都能理解。
但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却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图啥。
“这就是旅行的乐趣啊,槐诗先生。”
伊兹咧嘴笑了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要珍惜每一个瞬间,珍惜遇到的每一个伙伴才可以。要我说的话,像您这样保持谨慎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错,但也会错失很多乐趣哦。”
“您这么喜欢旅行的话,改天我介绍一个爱旅游的朋友给您吧。”槐诗诚恳的建议道:“我相信您和他一定会有共同语言。”
恩,只要您别嫌弃他总是穿着一套灰西服,一副过劳死的社畜样子。
伊兹笑眯眯的,没有再说话。
只是端详着槐诗和他的狗吃饭的样子,甚至还为狗增加了一份海鲜套餐。
然后发现,破狗竟然也不领情,连尾巴都不带摇两下,直接张口就连盘子一块吞了,还把地板都啃出两个洞来。
“这难道也是你的作品么,真厉害啊。”伊兹感慨:“可以借来配个种么?”
狗的眼神顿时危险了起来。
伊兹则笑了两声,连忙摆手,竟然正经的向一条狗道歉。
然后又奉上了一整套烤肉拼盘赔礼。
“说真的,我真看不出您有什么去赫利俄斯的必要。”槐诗叹息,不解的问:“要说炼金术师的话,美洲也多得是吧?传奇的工坊,我记得四叶草不就在美洲么?”
“不一样的,槐诗。”
伊兹摇头,笑容愉悦:“那可是最古老的炼金工房,几乎能够追溯到史前混沌时代的奇迹造物,传说中的传说,包藏着神明时代的技术,有机会不去,简直是人生的遗憾!
况且,我这不是还负有使命么?”
使命?
代替自己家长辈去找老朋友唠唠嗑?
我信了你的邪!
槐诗摇头,低头吃完了自己的面,礼貌的道别。
伊兹依旧坐在原地,享受着自己的晚餐。
而当电梯门打开之后,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想到里面还有人。
是那个名字叫拉格纳的独眼炼金术师,还有另一个叫做拉结尔的人。
两人似乎在低声争论着什么,不耐烦的拉格纳已经扯住了拉结尔的领子。
电梯口,槐诗低声咳嗽了一声。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漠的独哞看过来,
槐诗和狗也都好奇的看了过去。
“晚上好,两位。”
槐诗说:“介意不介意让我用一下电梯?”
漫长的沉默里,拉格纳缓缓的松开手,拍了拍拉结尔的衣领,拉结尔逃一样的从电梯里跑掉了,连谢谢都不多说一声。
拉格纳嘲弄的看了一眼槐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多管闲事,槐诗……‘先生’。”
“习惯如此。”
槐诗耸肩,抬起手按了一下上升的按钮,阻止电梯的合拢。
拉格纳冷哼了一声,笔直的走了出来,要撞开拦路的槐诗,可槐诗依旧微笑着,连身后的狗都快乐的吐出了舌头。
充满期待。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拉格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的阴沉,屈辱的侧过身,同槐诗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时候,他忽然回头,阴冷的向电梯里瞥了一眼。真视之眼里亮起了锋锐的光芒,不知酝酿着什么恶意和诅咒。
可紧接着,一切就好像发生了变化。
在槐诗脚边,那一只活泼到过头的狼狗忽然歪头看了过来。
咧嘴。
笑容憨厚。
可在真视之眼的凝视中,那一份滑稽的笑容却在迅速的膨胀、增殖、变形,撕裂了原本的伪装之后,化为了不定型的狰狞轮廓。
一片蠕动的阴暗。
就好像通往深渊的裂隙一样,勾勒出猎食者的震怖倒影。
狰狞到难以言喻的深渊精髓缠绕在它那两双不对称的诡异眼瞳之上,无穷尽的漆黑从其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深渊的化身降临于此,要将眼前的一切尽数撕裂,贪婪的将一切星光都贪婪的吞入腹中。
惊鸿一瞥的映照令拉格纳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可当他下意识的看向槐诗时,电梯已经快要合拢,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在那一瞬间,他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来自眼眸的焦热苦楚。
光。
好像有无穷尽的光从合拢的铁门之间喷薄而出,暴虐的扩散,庄严的运行,将一切都覆盖在其中。
将万物,焚烧殆尽!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寂静里迸发。
有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沁出。
一道惨烈的裂痕就从这一颗珍贵无比的眼眸中扩散开来。
死寂里,拉格纳僵硬在原地,好像化为了一座石像一样。
许久,许久,那个男人抬起手指,刺入眼眶,摘下了独眼。
毫无怜惜的将这一颗眼珠捏成粉碎。
五指握紧。
紧接着,隐隐的光芒透出,当五指再度展开的时候,一颗完好无缺的瑰丽眼眸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回到了他的眼眶里。
‘拉格纳’转身,走向了餐厅。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当晚,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槐诗做了一个怪梦。
在恍惚中,好像变成了石头,变成了流水,变成了风。
穿梭在荒芜的大地和世界之上。
隐约的窥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孤独背影。
那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憔悴,眼眸空洞,宛如行乞一样的徘徊在世界之上,弯下腰,对遇到的一切活物说话。
对飞鸟,对蛇,对虫子,对花草,对天上的飞龙,水中的精灵,还有阴暗洞穴中的妖魔。
卑微的祈请。
哀求。
在最后的最后,槐诗终于听见了那空洞又麻木的声音。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了槐诗。
就好像隔着久远的时光,窥见了闯入这一场迷梦的外来者一样。
沙哑的话语,像是雷鸣一样,从槐诗的灵魂中迸发,几乎将他的意识击溃。
他说:
“请您,为他哀悼吧——”
第八百三十五章 2111太空漫游
“请您,为他哀悼吧——”
梦好像被那话语给刺痛了。
明明是卑微的恳请,可是却带着不容槐诗忤逆的力量。
那低沉的命令不断的在脑中回荡,重叠,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回音,几乎充斥了槐诗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令他的意志迅速昏沉,领会这一份悲伤,随着对方一起放声悲鸣。
无形的漩涡浮现,拉扯着他,好像让他投入到什么地方去一样……
不哀,打扰了,告辞!
槐诗本能的甩手一个三联,然后在那一瞬间,听见远方传来的雷鸣。
虚空中有一道锋锐的电光横过,劈在了他的脑门上。
令他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剧烈喘息,汗流浃背。
脸上还残留着隐约的刺痛,浑身发麻,脸上到处是鼻血,嘴角都有泡沫了!
当他回头,看向床边时,便看到依靠在床头‘恨水’,残缺的武器之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缕的霜色和焦痕。
那正是梦中雷鸣的缘起。
沉寂的奇迹感应到了周围的异常,本能的运转,击溃了这一份莫名的梦境,令他得以清醒过来。
虽然这方法未免有点粗暴……
高压电疗可真是够了!
“谢谢昂!”
槐诗感谢的拍了拍恨水,揉着有点僵硬落枕的脖子,起身走向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之后,终于稍微捋清了一点状况。
那究竟是幻觉、臆想还是其他呢?
他搞不清楚,但这样的类似的体验已经有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天国谱系对于深渊的超强相性外加命运之书的加持,几乎令他变成了一个灵媒,一不小心就会触发到什么东西。
动不动就见鬼。
但是,槐诗却感觉这一次却和往日不一样。
因为它的结尾,分外的……不同。
在噩梦的最后,就在槐诗惊醒前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声。就好像吃瓜的路人一样,以槐诗的模样端详着那个梦中憔悴的男人,无比嘲弄。
十足没良心的反问。
“凭啥?”
纯路人,有一说一,确实。
槐诗对此深感赞同。
你们这儿是个什么情况啊?
为谁哀悼?谁死了?怎么死的?在哪儿?
莫名其妙的请路人去参加白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那样子,连个红包都不打算给!
空口白话就让人去当大孝子,未免太没有诚意了点。
既然对方不厚道在先,那槐诗缺德起来可就没心理压力了。
洗了把脸,刷了牙,给‘恨水’大哥上了源质保护费,顺带给破狗刮了个毛,因为技艺生疏还被它咬了好几口……
明明是出来上个进修班,但怎么这拖家带口的跟当保姆似的?
还有个更不好伺候的黑心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生不易,槐诗叹气。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炼金傀儡发来的通知: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抵达赫利俄斯工坊了。
只不过,坏消息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在槐诗吃完早饭遵照引导,前往休息室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休息室里的古怪氛围,无比凝重。
所有人的面色阴沉,空气里漂浮着一种不妙的意味。
就只有伊兹那个家伙依旧哼着歌儿,抽着自己那一根好像永远抽不完的茄,向着槐诗打招呼。
“怎么了?”槐诗走过去,环顾着四周。
不知究竟是错觉还是什么,感觉人似乎变少了?
“还没有到齐?”他问。
“不,如果不算加兰德翁的话,你大概是最后一个了。”消息灵通的伊兹笑眯眯的说道:“发生了不是很妙的事情啊,我还以为你也来不了了。”
“嗯?”槐诗瞬间警觉。
“在昨晚,现境时间,大概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利维坦之子上所有的人造人都停止运作了。”伊兹说:“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的征兆,不论在什么地方,全部宕机。”
“等等,宕机指的是?”
“表现在外的状况的话,大概是……睡着了?”
伊兹无奈的耸肩:“真搞不明白啊,人造人这种东西源质稀薄到连睡觉都没有的,竟然会做梦,真是跨越世纪的大发现。
不管使用什么秘仪去操控都没有反应,完全陷入了报废状态,拆解过后又没有任何异常。哪怕再重新造一批出来,也依旧会在几秒钟之后失去反应。
原本这就足够让人头疼了,偏偏还不只是如此……”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槐诗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槐诗警惕起来:“这可和我屁关系都没有,我闲着没事儿上船搞你们的人造人干啥?”
“不,我只是意外而已,以你的敏锐程度,竟然能够完好无恙,这真是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这么说的时候,伊兹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味……
只是抬起手,从领口下面拉出了一截已经完全失去光彩的宝石吊坠,随意的问道:“那个梦,你应该也梦见了吧?”
槐诗瞪大了眼睛。
听到他的声音,周围的炼金术师们都看了过来,只不过神情都说不上好看。
直到现在,槐诗才终于恍然大悟。
感情这一次的怪梦不是单独的个例,是法拉利五十元抵用券,人人有份!
可既然伊兹这么说的话……
“没错,有些人被留在了那个梦里。”伊兹遗憾的耸肩:“到现在都没有能醒过来,加兰德翁正在尝试,但成功率渺茫。”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这才感受到一阵后怕。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是稍微刺激一下就可以惊醒么?”他疑惑的问:“怎么还有人没有醒过来的?”
一言既出,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不知究竟是妒恨还是惊愕。
但很快,看到他脸和胳膊上被狗咬出来的伤疤,纷纷恍然,转而变得敬佩起来。
能够被狗咬醒,倒也算是个人才。
“你这狗这么厉害?”伊兹也傻了,难以置信:“要不借来使一下?”
破狗蹲坐在槐诗旁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瘫着舌头,邪魅微笑时,露出三排还泛着铁光的重叠锐齿,宛如剃刀那样,还带着勾,让人遍体生寒。
“……不,我觉得多半不会有用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要试试,我不勉强。”
他的心里已经渐渐明了。
或许,自己并不是恨水放电电醒的。
因为在他醒的时候都已经口吐白沫了,指不定恨水已经电了多长时间。
“你们梦见了什么?”他试探性的问道。
这一点都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隐瞒,所有人梦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一个神情憔悴宛如流浪汉一样的男人,徘徊在荒芜的大地之上,好像急着上坟一样找人去吃他家的流水席……”
无一例外。
甚至人种、发色和身高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金发碧眼,黑衣骑马,腰间的剑鞘空空荡荡,十指遍布伤痕的中年男人,像是掘墓者一样,徘徊。
经过汇总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但凡醒来的人,都是没有回答他的人。
甚至有的人在察觉到这个梦并不是来自自己的瞬间,就使用各种方法强迫自己醒了过来。或是炼金秘仪,或是奇怪的遗物,再或者就是通过自身的圣痕。
像伊兹那样的败家二世祖,甚至还消耗了一枚能够在关键时候阻挡致命诅咒,代替他死亡的替身活石。
只能说不愧是氪金玩家。
最奇特的则是拉结尔。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双目遍布血丝,可是却精神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样,自从被袭击者吓破胆之后,他压根就没敢睡着!
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死亡判定,只能说是狗屎运。
可在伊兹的述说中,槐诗却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梦见槐诗记忆中最后的那个声音。
“现在知道姐姐的好了吧?”
彤姬的幻影出现在了槐诗的肩头,语气十足愉快:“这就是大姐姐的可贵啊,不但要让契约者迷醉,关键时候,也还能让自己家傻仔清醒……”
让我清醒过来只要账单和惨烈的现实就够了,谢谢。
槐诗捂脸叹息。
自己这次绝对是掉坑里了……
不,早在彤姬要一起出门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就不可能是什么甜甜蜜蜜的双人旅行……
“哎呀,真是一段险象环生的坎坷的旅程啊,费尽艰辛,历经苦难,在努力和友情的支持之下,大家即将成功的抵达目的地。”
彤姬感慨道:“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让人感动。”
“够了,彤姬,咱就不要再插旗了好么!”
槐诗怀疑她不把这破船奶炸是绝对不打算停手了。
“怕什么?”
彤姬不解的看过来:“我们这不是已经到了么?”
说着,她抬起翅膀,指向休息室的尽头,那一扇占据了一整个相比的巨窗。
就在一片黑暗的宇宙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
利维坦之子颂唱着鲸歌,无声的游曳在这地狱的真空里,迅速穿过了眼前尘埃和陨石汇聚成的行星环。
短短一夜的时间,跨越了以亿公里为单位计算的漫长距离。
然后,所有人都窥见了下方那无数地狱随着深渊潮汐涌动而形成的恐怖现象。
相隔着遥远的深度,那庞大的力量搅动了现境的物质,令汇聚而来的星辰表面形成了永无休止的飓风。
无以计数的融化的金属和稠密的液态氢在其中沸腾,化为混沌的大锅,不断演绎出一层层令人头晕目眩的波纹。
而就在那数之不清的乱流和剧烈的变化之下,有一个庞大到足以将整个现境吞入其中的风暴气旋在疯狂的旋转着。
看上去就像一只从深渊里望向现境的眼瞳。
狰狞而阴冷。
漠然的注视着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访客。
此刻,就在那整个木星最为著名的‘恶魔之眼’的正上方,星辰的同步轨道之上,那个惨烈而畸形的轮廓渐渐清晰。
勉强还能够分辨出曾经辉煌而庄严的姿态。
那是往日神话时代,运行在天穹之上的灼铁神殿。
可现在,庞然大物已经完全被无数锋锐的巨型柱石贯穿,而另一半也塌陷扭曲、歪斜成了再怎么后现代的建筑设计师也无法想象的诡异模样。
丝丝缕缕的猩红从各个疤痕一般的裂口中不断泄露而出,向着四周蔓延。
宛如绞死了婴儿的脐带,在真空中飘荡。
只有无声的悲鸣存留。
回荡在所有目睹者的脑海中。
经久不散。
这便是赫利俄斯的遗骸。
第八百三十六章 好兆头
“那是……什么?”
槐诗呆滞着,轻声呢喃。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怀疑自己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可当他判定自己完全清醒的瞬间,却更希望自己还在那个噩梦里……
他沉默了许久,看向彤姬:“赫利俄斯工坊在哪儿?”
彤姬不解,“这不就是吗?”
槐诗干涩的吞了口吐沫:“……那个,千疮百孔,到处插满了奇怪的石头,而且好像已经报废抛锚了的巨型玩意儿?”
这就是在他所搜集到的情报里,搭载着数百名炼金术师,由无数人造人维持运行,繁华到宛如重归神明时代的伟大奇迹?
宛如航行在真空中的小型世界,时刻散发着辉煌的光焰,庄严神圣,宛如日轮一般运转在宇宙之中的威权遗物?
这就是赫利俄斯战车?
槐诗低头,拿出手机,抬起手,对比着手机里原本的图片。
在这一张哈珀探镜三年前观测到的照片里,璀璨金色的城池焕发着瑰丽的光彩,纵然只是惊鸿一瞥,从深渊中观测到的只鳞片抓,依旧庄严神圣的不可思议。
而他眼前,这个几乎已经报废,好像被污染了十万次之后又被砸成粉碎的玩意儿。
你要告诉我这是同一个?
“我得说,上一次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彤姬遗憾的耸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赫利俄斯已经变成这个屌样,姐姐我没有办法啊。”
槐诗下意识的问:“你说的上一次,是多久之前?”
彤姬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微笑着看着他。
槐诗哆嗦了一下,乖乖的收回视线,没敢再问。
给个面子,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他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好吧,让我们回到现实。
经过了坎特又漫长的旅行,他们一行人成功的抵达了目的地,实在是可喜可贺。
好消息是,利维坦之子竟然没有炸!
坏消息是……赫利俄斯炸了。
槐诗的眼泪快要流下来。
在度过最初的惊骇和呆滞之后,很快,所有炼金术师都反映了过来。
难以言喻的恐慌充斥在休息室的每一个角落里。
谁都未曾想到,七十年不见,曾经光辉无比的太阳战车,竟然沦落到如此的程度……
可以一瞬间,所有问题都有了解答。
为什么这一次要如此麻烦的换乘各种工具经历这么漫长的旅行才能抵达,为什么这一次赫利俄斯没有能够进入地月空间……
因为它早已经抛锚在木星上层了!
而且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妙的样子……
变成这副样子,究竟还具备多少功能还要另说,赫利俄斯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袭击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及赫利俄斯上面的炼金术师们是否还有幸存的可能。
乃至最后……
将他们呼唤到这里来的,真的是‘赫利俄斯工坊’的意志么?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拉结尔的表情抽搐着,呆滞回头:“加兰德……加兰德翁,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儿!”
就在休息室的大门外,刚刚从工坊实验室赶来的加兰德翁难掩倦色。看到了眼前这一副场景之后,神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复杂又愕然。
旋即,好像便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
那一瞬间,槐诗敏锐的察觉到了,老人表情的微妙变化,不知究竟是震惊还是愤怒,喜悦还是悲伤。
或是数者兼有。
可不论哪种,都令槐诗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吗……”
加兰德翁沉吟片刻之后,再度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威严的目光横扫,压下了休息室里不安的气氛。
可所有人的神情都警惕了起来。
不知道石釜学会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明白,他们将自己一行人带到这里是做什么。
但不论做什么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大家都是炼金术师,追寻深渊禁忌的狂徒,哪怕再怎么清白,谁的脑子里还没点犯忌讳的禁忌秘仪和技术啊。
哪怕是这里成分最水的槐诗,怀里还揣着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组织呢,更不要说他身上曾经创造出永恒地狱黄昏的铸造技术了。
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被石釜学会玩了仙人跳。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可很快,加兰德翁便伸手,在所有人警戒的目光里,缓慢又缓慢,从自己的材料袋里取出了一枚纯白的棱形结晶。
真言之石。
那是用于最高规格边境审判时,由石釜学会所提供的‘测谎仪’,这世上最纯粹又最薄弱的‘结晶’——从无数语言中提取而出的,却无法承受任何谎言。
只要处于谎言的范围之中,就会崩裂缝隙。
在这里的都是炼金术师,哪怕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在这种内部构造极为简单但提炼条件又极为复杂的遗物上做什么手脚。
在任由其他人检验过它的真实性之后,加兰德便开口说道:“我,加兰德·范·赫尔特在此向诸位保证:石釜学会只是遵照契约,接受到了来自赫利俄斯的讯息,代替它将契约的炼金术师运送在此处而已。
换而言之,将各位呼唤到此地的,乃是赫利俄斯本身。”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直勾勾的凝视着真言之石。
纯白的外表上一片无暇。
在角落里,来自埃及的老妇人依玛抬起眼眸,一双眼瞳收缩,像是野兽一样的竖瞳:“既然如此,仅仅是带队的任务而已……何须劳动大宗师呢?”
堂堂石釜学会的顾问,举足轻重的上层领导者,全世界只有十一位的大宗师,何必纡尊降贵来为一群炼金术师带队?
“这便是我此行的第二个任务了。”
加兰德翁平静的回答:“根据石釜学会的半年之前的观测,赫利俄斯工坊的星标轨迹出现异常,有极大概率在进行一项禁忌级的炼金秘仪。我作为石釜学会的代表,这一次前来,就是对赫利俄斯工坊予以调查和裁断。
只是没有想到,为时已晚。”
仅仅半年的时间,昔日炼金术的源头之一,曾经太阳神的战车,十大工坊之一的赫利俄斯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
连带着上面的炼金术师,恐怕也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如今的赫利俄斯,已经变成了堪比深度地狱一样的危险存在。
“哈!”
俄联的金属学大师瓦列里乌加罗夫冷笑:“石釜学会难道在来之前就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记得全境最大的探镜里有四个是石釜学会负责维护的吧?依旧还带着我们这群无名小卒来这里,是指望我们来做探路的炮灰么?”
沉默里,加兰德翁漠然的看过来:“瓦列里,你们来到这里,是你们同赫利俄斯的契约。你接受了赫利俄斯的遗物和馈赠,就要为它效命,你大可违背契约,付出代价。但你们的契约同石釜学会无关。
别忘了,炼金术的本质——”
倘若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有一条叫做‘有舍才有得’的话,那么炼金术的本质,便是‘有得必有舍’。
在物质恒定的熔炉内,想要升华,那么必然要舍弃渣滓,想要蜕变,就要抛弃旧的形骸。
一切奇迹的代价都是灾厄。
所有变化的后果都是沉淀。
万般升华的最后,都将有东西归于凝固。
在得到赫利俄斯的遗物同时,便注定着同赫利俄斯工坊产生关系。
瓦列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请放心,我并没有强迫诸位为我效力和卖命的想法。”
加兰德翁说,“如今无法履行契约的一方是赫利俄斯,可归结于不可抗的因素,与诸位无关——但由于使命所限,在对赫利俄斯上发生的事情进行初步探明、完成对幸存者的搜救之前,我还不能回返。
诸位中如果有人不愿意前往赫利俄斯,可以在利维坦之子上安心等待,一切待遇不会改变,但要交出自身的信物凭证,接受监管。”
一言既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凭什么!”
“大宗师您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如果我说不呢?”
有不少炼金术师的眼神都危险了起来。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首先第一个,只有信物凭证才是进入赫利俄斯唯一的方法。”
加兰德翁敲了敲自己的手杖,令利维坦之子发出浩荡的长吟。
很快,所有人就看到了,一具人造人被装入宇航服之中,抛入宇宙的真空,渐渐的向着远方的赫利俄斯而去。
而就在接近赫利俄斯周围数十公里的瞬间,就爆成了一团火光。
瞬间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正如诸位所见,如今的赫利俄斯虽然破损,但依旧维持着防卫秘仪——月冕之炎的运转。”
加兰德翁解释道。
在炼金术中,和太阳所对应乃是月的存在。
赫利俄斯战车作为太阳的象征,自然可以激发日冕的力量,以无匹的热量对敌人进行最彻底的毁灭。
可那样的最高出力,就算是赫利俄斯无数年的源质积蓄,依旧无法长期维持。
更何况,那是破灭的武器,而不是盾牌。
因此便有转化秘仪的存在。通过秘仪,在赫利俄斯周围投映出‘无形之月’的存在,以虚无的月代替实质的日焰,化为月面。
只要赫利俄斯的本体尚存,这样的防卫就可以永无休止。
如今,当赫利俄斯失去响应之后,除非同赫利俄斯工坊签订契约的炼金术师本身,携带着自身的凭证,否则任何闯入其中的物质都将被阴冷的月冕之炎焚烧成虚无。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了然了之前在离开月球时,加兰德翁所提出的条件。
但旋即察觉到了不对。
独眼的拉格纳开口问道:“就算是这样,哪怕我们交出凭证,加兰德翁您的人也无法使用吧?”
“具体的探索将由我的七位同赫利俄斯签订了契约的弟子,以及自愿进行协助的炼金术师进行。”
加兰德翁直白的说道:“之所以想要让各位交出凭证,只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状况而已。”
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直白的无以复加。
你们可以不参与协助,但别想着自己悄悄摸摸的跑上去搞事情。
并不掩饰自己的这一份怀疑。
加兰德翁从一开始就将问题摆在明面上,不容许任何人回避。
“……这……”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强笑起来:“加兰德翁未免太过于小看人了吧?”
“是啊,或许呢。”
加兰德翁淡然的反驳:“但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挑明白才是能够保持长久尊重的唯一方法,不是么?
如今赫利俄斯沦落至此,哪怕我身为大宗师,也对各位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指挥权。因此,不必要的意外,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出现比较好。
况且,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考虑。”
“安全?”拉格纳嗤笑了起来:“接受软禁和看管也是安全么?”
“只是考虑到,诸位之中有人来意未必单纯而已。”
加兰德翁瞥了他一眼:“就比方说你,拉格纳先生,作为银之碑未来的继承者,你无需赫利俄斯就已经站在了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么你又为何而来呢?
还有伊兹先生,美洲的贵血传承者,连炼金术师都不是,却持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凭证,总不至于真的是来探亲访友的吧?
依玛女士,您作为巴斯特神的主祭,法老王的儿女,就算是为了谋求更高的境界,又为何不去寻访与埃及的无尽宝库呢?
以及……槐诗先生。”
他肃冷的眼瞳,忽然看向了角落里默默吃瓜看戏的槐诗:“作为地位超然的丹波之主,天文会的注册武官,你从来不以炼金术闻名,也从不曾追求过炼金术真髓……甚至自身就具备着完整的铸造者传承。
可如今,又是为何而来?”
“啊这……”
槐诗人傻了。
老头儿你神经病啊,我就不可能是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么!
你凭什么小看我对炼金术的热情!
竟然敢污蔑我的人品和人格!
槐诗的神情严肃起来,正准备震声反驳,然后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或许、可能还真的……
属于那一波目的不纯的人?
第八百三十七章 赫利俄斯的阴霾(感谢不会起名的书友的盟主
稍加思索,冷静分析,仔细考虑。
槐诗忽然发现……加兰德翁说的竟然有些道理?
毕竟他对其他的东西没啥需求,就惦记着他们车库里的那几块回光结晶。
还没上路的时候,就已经盘算着在赫利俄斯干他娘的一票了。
怎么都算不上好人。
一时间,槐诗震怒的神色竟然僵硬了一下,喘了几口气之后,就神奇的变成了羞涩又无辜的笑容:
“您这是哪儿的话,大家都知道,我槐诗向来一诺千金,言必行,行必果,是现境不可多得的表率。”
这么不要脸的自吹自擂,加兰德翁好像信了,没有再质疑。
“那么,既然事已至此,我相信各位也不需要什么动听的虚言。”
老人肃然的宣告了条件:“不愿意协助我的人,可以交出凭证,在利维坦之子内等待,等事后不论是投诉也好,宣告四方也罢,我都不会对自己所为有任何辩解。
可倘若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也可以在这里像我提出挑战——”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在他身后,有狰狞的虚影缓缓浮现,无数涌动的源质波动和繁复的秘仪汇聚在那庄严肃冷的轮廓之中,勾勒出圣洁的五官和眼眸。
酷似加兰德翁年轻时的面目里蕴藏着难以言说的神性和光彩,永恒的平静,嘴角似笑非笑,带着神秘的韵味。
好像是一具不存在于此处的雕塑。
当浮现的瞬间,就令所有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充斥着压抑。那毫无疑问,是加兰德的造物,奠定大宗师之名的神迹刻印。
甚至有可能其中蕴藏着威权……
槐诗感受不到任何死亡预感。
可是却也无法升起任何的敌意和攻击的欲望,内心一片平静,充满祥和,祥和的他有点想吐。
就连负能量引擎都熄火了。
只有大司命正在恢复的神性在剧烈的震颤着,抗衡着那无孔不入的冲击,维持着自身的存在。倘若是其他不具备神性的圣痕,恐怕在瞬间就会在那雕塑的凝视之下崩溃净化吧?
休息室内所有人的神情都在剧烈的变化,可很快,无一例外,都再度冷静了下来。
可谓安详。
哪怕是现在忽然暴毙,尸体上也一定会带着解脱的笑容。
再然后,加兰德翁才缓慢的说道:“愿意协助进行调查的炼金术师,我自然无任欢迎,在这期间,任何炼金术上的疑问都可向我问询。
除了会提供必要的加护之外,我可以允诺:在探索过程中所发现的一切……只要不涉及到关键物品,都归你们自身所有。
就算是回收,我也将代表石釜学会拿出等价的遗物交换。”
槐诗的眼角顿时抽搐起来。
这老头儿竟然开个补习班就让人去给自己下本,直接拿赫利俄斯的钱雇人给自己卖命……这运营套路他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可偏偏,所有人都有所意动……
难以抗拒。
一位大宗师的指点,以及赫利俄斯工坊之中的宝物。
前者对于一个炼金术师而言是绝对无法抵挡的蜜糖,而后者对于每一个投机者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传承神明时代的宝库。
世间炼金术之源……
不说其中所保存的无数贵重材料、边境遗物乃至世间罕有的神迹刻印,更甚至威权……哪怕只是其中的炼金术师们所遗留下来的物品、笔记乃至作品就是无法衡量的珍宝。
就算是槐诗,也心动了一瞬。
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背靠象牙之塔,有天文会的背景就这点好,身份地位到了之后,该有的绝对不会缺,至于更多的……只要他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便能够有更庞大的收获。
没必要眼红这些东西。
只是回光结晶的存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但此刻,其他人的呼吸都瞬间粗重了起来,哪怕是空气中残留的神圣韵味也无法抹除这从心中源源不断萌发的贪婪。
只有老祭祀依玛抬起眼睛,忽然问:“石釜学会这是想要彻底吞并赫利俄斯工坊么?”
加兰德翁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的等待。
“上啊傻仔,还愣着干啥。”彤姬的恶魔低语再次从耳边响起。
偏偏槐诗心里的小天使也蠢蠢欲动,点头赞同:“对啊对啊。”
“这不是怕危险么!”槐诗警觉。
“你傻啊,再危险,有你怀里揣着的毁灭要素危险么!”彤姬斜眼看他:“要说危险,我觉得现在你比赫利俄斯要危险的多……”
说的似乎好像,也有些道理吼!
“况且你想想,这不也挺好嘛!”彤姬说:“石釜学会都支持你去挖赫利俄斯的坟了,挖出来的东西都是你的,别人可没你这么方便的空间背包啊,你多带几个包,丹波经济可就提前腾飞啦!”
混种的未来就靠你去挖坟了!
加油啊!
越说槐诗越觉得不靠谱,神情渐渐怀疑。
可彤姬白了他一眼:“你想想回光结晶,想想其他上面的技术,你咋就脑子转不过弯来呢!不就是下个本么,怕啥!”
不,我不怕下本……我是怕你好么!
槐诗一阵气冷抖。
就在他和彤姬对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意动,起身签合同了。
有了第一个带头,后面绝大多数人都在加兰德翁的契约遗物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加入了工具脚男大军。
拉格纳、瓦列里等等都在其中。
当然,也有的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签了另一份合同之后,交出了自己的凭证,起身离去了。
等轮到伊兹的时候,那个抽雪茄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加兰德翁手里的契约:“我的话,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搅黄您的好事。”
加兰德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没有说话,竟然默许了他保留自己的凭证,随意活动。
一时间不少人露出愤然的神色,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老祭祀依玛沉默片刻之后,终究是在参与行动的契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的名字刚刚落下之后,就迅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残痕。
那是血脉之中的神性护佑,来自猫神的神恩让她免于受到契约的钳制,但依旧不能摆脱契约的影响范围。
看的槐诗羡慕的不行。
神N代就是好啊,
连霸王合同都没有拘束力。
要知道,哪怕是如今槐诗大司命的神性,也无法抵抗契约的强制力。
槐诗的名字在写上去的瞬间,只是亮起了一点火光,旋即就迅速熄灭了,充其量只是少了一个偏旁的程度而已。
这也意味着,一旦他触犯了契约之上的禁止条款,那么就会招致反噬。
某种程度上来说,加兰德翁已经把持住了他的命脉。
眼看槐诗竟然如此配合,加兰德翁也错愕了一瞬,而槐诗回到了角落里,笑眯眯的摸着灵魂里的命运之书,没有说话。
他根本就一点都不担心。
再强的反噬,压得住自己的八字,难道还压得住命运之书么?
充其量是一点小麻烦。
再凶再猛,难道厉害的过自己归墟里压着的那玩意儿?
只要我怀里的炸药揣的够多,就没有人能害的到我!
在明悟了这样的道理之后,槐诗的心情越发的愉快。
到最后,签下契约的人竟然占了原本人数的五分之四,看起来赫利俄斯之上的收藏和大宗师指导的价值比槐诗想象的还要夸张。
出乎预料的是,药剂师拉结尔竟然也在探索队的成员名单之内。
汗流浃背,脸色苍白,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察觉到到槐诗的视线,他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凶狠,阴沉的看过来。
像是被冒犯了一样。
“哇,真可怕,真可怕……”
槐诗感慨着耸肩,收回了视线,看向休息室窗外的黑暗太空。
在木星恶魔之眼正上方,赫利俄斯无声的在风暴之上旋转,千疮百孔的残缺身体映照着远方黯淡的太阳光。
有幻觉一般的悲鸣消失在黑暗里。
在大概几个小时之后,现境时间下午三点钟左右,反复徘徊在赫利俄斯周围的利维坦之子终于相隔着遥远的距离,确认了赫利俄斯的破损状况。
“不止是失去这些年修复完善的部分,就连原本的架构也遭到了损害。”
投影之后,加兰德翁抬起手杖,向首批探索队成员介绍上面的状况:“历年以来由炼金术师修建的外层居住区已经崩溃了,左右两翼的生产线也没有能够幸免。
观测区和试验区的受损最为严重,循环区和物质储备区也已经没有了,如今的赫利俄斯大部分地方都无法维护正常的生态。
最坏的估算,赫利俄斯工坊内部,三十二条源质连接的路径已经报废了十七条以上……”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袭击和灾难才能造成如此的恶果。
赫利俄斯工坊作为往日的太阳战车,它本身就是曾经象征太阳威权的维权遗物。
除了以功能划分的区域之外,其本质也是遵照炼金术基础所奠定,一共分为活动、创造、形成与流出四层界域。
当然根据各种语言的翻译和理解不同,也有神性、物质等等代称……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维持赫利俄斯工坊运转的四大界域,已经有一个彻底报废,两个严重破损,剩下最核心的形成界则根本无法从外部观测。
三柱平衡被打破,三十二条血管一样源质通路则失去了大半……可以想象内部的恶劣状况。
为了确保首批探索的炼金术师人身安全,加兰德翁已经做好了准备,从行动路线再到具体的状况应对,一应俱全。
可槐诗更好奇的是……
那么多就算在赫利俄斯内部也算的上是顶级机密的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事关良心(感谢野生读者的盟主
“这事儿倒并不怎么出人预料。”
旁边的伊兹好像看出了槐诗的疑惑,笑眯眯的解答:“加兰德翁在成为大宗师之前,也曾经在赫利俄斯上待了七十年的时光呢。”
干,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会读心术的!
“我不是会读心术,是你都快要把我很好奇写在脸上了嘛。”伊兹耸肩,愉悦的抽着雪茄。
而槐诗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自拍。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副冷淡平静的面孔才对,自从在艾晴培训班里毕业之后,他的表情控制就从没怎么出过差错了。
信他才有鬼。
但问题是……
加兰德翁竟然在赫利俄斯上待过七十年?那岂不是足足一个往返周期?
可现在看上去也才五十多岁的样子。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轻声问:“加兰德翁他高寿啊?”
“啊,大概……二百一十多岁?”伊兹想了一下之后回答:“毕竟是大宗师,驻颜有术,不奇怪。”
得,又是一个老怪物。
似是听到队伍最后面两个人的谈话,最前面的加兰德翁的视线扫过,很快又再度收回,继续讲述起了探索回首的计划。
第一支探索队伍并不要求深入调查,任务也并不艰难,只是在赫利俄斯工坊的内部入口处建立一个安全的可供后续探索的站点。
干的是拍基地车的活儿。
由大宗师隔空指挥,所有人听命行事。
在确认所有人都了解了计划之后,加兰德翁颔首,示意弟子们将箱子里的东西分发下去。
那是足以套在宇航服手臂上的小包,里面装着一块明晃晃的水晶。
界标。
简单来说,一次性回城卷轴。
只需要短暂读条之后就能够立刻回到利维坦之子的舰桥上,恩,槐诗也不知道那地方叫啥名,但看上去像是舰桥,就这么称呼了。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有十人份的注射型银血药剂,以及十人份的源质补给。
单论耗费,现在人还没出门,每个人身上就已经挂了五千万美金以上的补给了,这还不算界标这种私人订制的耗费。
只是槐诗心中难免再度浮现疑惑:界标这种东西,造起来耗时不菲,应用面狭窄,限制又多……最重要的,一旦制造完成就要面对半个月的短暂保质期。
槐诗很好奇,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准备好这么多人份儿的?
大宗师的境界就这么牛逼么?
因为米哈伊尔大宗师的原因,他曾经深入的去查询过有关大宗师的记录。
全境十一人……普布留斯死了之后,就剩下十个了。
这十个人都是世间公认的炼金术巅峰存在。
但所有炼金术师对大宗师的境界都说不明白。
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境界。
这只是一个称号而已。
况且,每个炼金术师所擅长的方面和门类都截然不同,很难有一个相同的评判标准。但每以石釜学会抠门的德行,每一个大宗师的名号颁发都是慎之又慎,如果没有真正划时代的技术发现和成果,是绝对不会予以认可的。
这就导致了熬年限和拼熟练度是绝对不可能抵达那样的境界。
能够成为大宗师的炼金术师,都是万中无一,亿万中甚至都无一的恐怖人物。
达到这个境界,一般都不能算是常识中的‘人’了。
而在槐诗所了解到的消息和情报中,加兰德翁在大宗师中也属于最上面的那一层。
二百一十岁的高寿,不知聚敛萃集了多少灾厄和奇迹,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狂风暴雨。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米哈伊尔大宗师掀桌子的时候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穹顶巨人·阿特拉斯一旦进入完成期,砸碎整个地狱都不是问题。
况且,能够在派阀林立、内斗严重的石釜学会中担任高层,就证明他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对他,槐诗已经渐渐无法保持往日的敬仰。
而是充满了忌惮和防备。
但加兰德翁并不在乎。
平静的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开始了最后的环节。
为每一个参与者解答疑惑。
每人一个问题。
在工坊的大门之外,抽雪茄的伊兹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满不在乎的哼着歌,回头忽然问道:“想好问什么了么?”
“没什么需要问的。”
槐诗摇头。
确实,在神秘而复杂的炼金术领域里他可能只是刚刚取得了一丁点的成就,但这不妨碍他身边大腿众多啊。
就算彤姬经常不靠谱,喜欢玩消失。
但远一点的也有铁晶座上的米哈伊尔大宗师可以请益,近一点的也有象牙之塔的炼金工坊里无数炼金术师可以手把手的教。
再不济,深渊里也还跟铸日者有那么一点香火情分呢。
槐诗不怕学不会,怕的是东西太多,学不完。
暂时几年之内,还不打算将自己在炼金术上的心力放到金属学之外的门类中去。
因此,这个报酬对他而言,反而有些鸡肋。
不过,炼金术上的没什么想知道的,其他的地方……他倒是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这就要看加兰德翁愿不愿意解答他的困惑了。
当拉结尔匆匆推门而出的时候,伊兹就起身,摆手进门去了。
没过几分钟,就悠闲的出来。
像是喝了一杯茶那样,轻松又愉快。
向着槐诗招手。
到你了。
等槐诗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工坊炉火前的老人。
“加兰德翁。”
槐诗颔首抚胸行礼。
“我想客套的话我们之间可以省略了。”
加兰德翁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一双苍老的眼瞳和炉火相较,竟然一时间让人分不出究竟哪个更亮一些。
“我很好奇你的问题,槐诗。”老人说,“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点——我不希望这一趟探索出什么意外,尤其是,因为你。”
“我看上去就这么不靠谱么?”槐诗笑了起来。
“丹波的英雄,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角色呢?”加兰德翁淡然说道:“我听闻,米哈伊尔甚至将你用做‘炉芯之火’,以你为基点再次进行‘事象熔炼’,同为大宗师,我怎么可能小觑他的眼光?”
他说:“对于任何大宗师而言,你都是难得的‘催化剂’,你的命运、你的作风、你的取向,都会令一切矛盾以最彻底的方式激发。我不得不早做防备。”
槐诗听完,愕然许久,忍不住耸肩:“我得说这都是巧合。”
“命运从没有巧合,槐诗,从来没有。”
加兰德翁低头,凝视着手杖前端天使面孔的金属雕像,忽然说:“让我听听你的问题吧——此世仅存的‘铸造者’,又会有什么问题求教与我呢?”
“实际上,我并没有炼金术的疑惑请求您的解答。”
槐诗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太喜欢这种将我当做易燃物品的态度和决策,虽然看起来很有道理……可实际上,我从来没想要去成为什么人的垫脚石。”
他告诉面前的老人:“通常都是那些人自找麻烦。”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加兰德大宗师,我的目的很简单——”
槐诗抬起眼睛,直白的问:“赫利俄斯的回光结晶在哪里?”
槐诗并不在乎加兰德翁是不是要吞并赫利俄斯,他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想牵涉进不属于自己的麻烦中。
因此,懒得和加兰德翁再打什么哑谜。
他来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反正回光结晶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么一个地方有,大不了赫利俄斯炸了他去其他地方找。
再不济,他干脆去薅天文会的羊毛。
况且,去伦敦不行,他还可以去东夏啊,他只是不想在往日满愿结晶的人情还完之前,再欠新的人情而已。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通罗马通燕京、不通燕京还有开罗、约克郡、圣彼得堡呢。
干嘛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难道没有你加屠夫,难道我还能吃带毛的肉了不成?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老人微微挑起眉毛,向着槐诗看过来。
那样的眼神似是惊奇,又像是自嘲和无奈,意味深长……唯独没有迷茫和不解。
就好像预见了什么一样。
他当然知道赫利俄斯的回光结晶保存在什么地方,甚至了如指掌,正是如此,才感受到分外的讽刺和感慨。
“原来如此……看来罗素所选定的继承人就是你么?”
他了然的颔首,向着炉火抬起手掌,弹指。
于是,火光跳跃。
瑰丽的闪光从其中浮现,交织,蜕变,很快,自变化的火光之中褪去了温度,完成了最后的工序。
转瞬间的无数变化,哪怕是槐诗的炼金之火都难以比拟。
最终,一把钥匙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你在舍近求远。”
加兰德翁说,“倘若你在月球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甚至可以动用石釜学会的库存,换取你打道回府。当然,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待到探索活动结束,回到现境我也可以兑现承诺。
但我猜,你更喜欢自己动手拿。”
“这是什么?”
槐诗接过钥匙,察觉到其中繁复的炼金矩阵,无数细微的源质流淌在其中,勾勒出了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结构。
但那结构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复杂而已,也难以让人复制。
只是作为什么东西的验证而存在。
“这是我在赫利俄斯的权限凭证。”
加兰德翁说:“虽然离开这么久,但规矩恐怕没那么快容易变。据我所知,回光结晶这样的宝物,应该被放在核心区的保存库:‘赫菲斯托斯之间’。”
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浮现出一张复杂的地图,指向赫利俄斯的最深处。
破碎迷宫最核心的所在。
“不过,现在赫利俄斯核心已经失控,所有警戒措施和防御矩阵都会被激活,想要进去可不太容易。”
他说,“作为曾经领受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我不能再帮你更多,你想要得到什么,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麻烦点也不碍事。”
槐诗掂量了一下钥匙,丢进了口袋里。
只是在转身离去之前,槐诗却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作为领受过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恐怕更不应该怂恿别人去趁火打劫吧?”
加兰德翁没有回答。
面色如常,只是挥了挥手。
示意他该走了。
就这样,几个小时后,现境时间下午六点一十分。
首批探索队员站在出口的前方,反复确认和检查着所有装备,戴上了头盔,整装待发。前往木星轨道之上的破碎战车
只有槐诗还蹲在地上,端详着眼前友谊的小狗,挠头。
——带上这玩意儿真的没问题吗?
第八百三十九章 领悟
经过月面的那一场遭遇,槐诗已经深切的有所体会,在太空里,自己的适应性……未必就比一条狗强。
况且还是贝希摩斯的幼体,能在真空里甩着舌头拉雪橇的超级战斗狗。
必然能有所臂助。
按加兰德翁的资料来说,如果这狗一直待在槐诗的包里,应该可以被当做槐诗的附属品通过验证。
理论上是没问题,但凡是总有意外。
万一出点事情,友谊的小狗死了怎么办?
那可是足以比拟太阳表面高温的热辐射,照一下别说是狗,说不定连人都一起没了。
而马鞍包里,破狗的眼神也越发的鄙夷,探头出来,斜眼看着他。
搞啥呢,快出发!
车都要开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行吧,狗都不怕,我怕个啥。
既然你想试试……那试试就试试。
槐诗摇头,扛起马鞍包来,转身走向了身后启程的队列。
其他的炼金术师们早已经等的不耐烦,就只有伊兹还不紧不慢的低头玩着手机,看着预先缓存好的沙雕视频笑的乐不可支。
和他对比起来,旁边好像快要尿在宇航服里的拉结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同其他人不同,拉结尔是作为医师而随行,所有人都并没有对他的表现有什么期待,同时,发自内心的希望没有他派上用场的时候。
就这样,气压调整完毕,随着利维坦之子腹部的舱门缓缓打开,他们缓缓沉入了脚下无尽的黑暗太空中。
像是坠入深渊一样。
无穷尽的风暴在脚下色彩驳杂的星体之上涌动,硕大的恶魔之眼的上方,赫利俄斯的残骸倒映着亿万公里之外的阳光,依旧难掩颓败和诡异的气息。
原本槐诗以为石釜学会还有什么更加玄妙奇幻一点的工具,却没有想到,配备给他们的交通工具完全就是个水下摩托的升级版。
一艘黄铜色的椭圆形喷气机,如同火箭那样,拖曳着折叠状态的前线探索基地。
同时,也挂着他们十个人的安全绳。
在气流的推动之下,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向着下方迅速移动。
已经能够隐约的感受到木星的重力了。
也越发的能够感受到赫利俄斯的凄惨。
千疮百孔的船身之上遍布疤痕,喷涌着无数形似血液的色彩,那些一道道猩红舞动在真空里,像是饥渴的手掌,试图攥紧一切接近的活物。
宛如火山中喷出的熔岩。
那是在大型秘仪失控时,奇迹逆转所形成的活化灾厄。
就像是核反应堆泄露之后的辐射一样,如今失控的赫利俄斯在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深度地狱中才会出现的现象。
难以想象内部的状况究竟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虽然理论上来说,探索队还兼任着救援的职责,但里面真的还有幸存者这种东西么?
无数太空恐怖片里都说明了一点。
——别指望莫名其妙飘过来的废船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现在,槐诗终于有了深切的体悟。
同时发现……这废船,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远远的观望好像只是拇指大小,可越是接近,那放大的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已经占据了槐诗的整个视界。
但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无比夸张。
向下半个小时了,依旧距离登船遥遥无期。
死寂之中,没有人说话,哪怕他们并没有被月冕之炎烧死,顺利的接近了赫利俄斯周边,依旧没有任何庆幸的想法。
公共频道里,只有压抑着的粗重喘息。
赫利俄斯扭曲的形骸在迅速靠拢,越是接近,就越是能够体会到它所曾经经历的蹂躏和苦痛。
那些往日庄严又辉煌的神圣装饰,已经尽数黯淡无光,分崩离析,巨大的裂口之中依旧在不断的向外喷出冻结的液体和空气。
像是尸体依旧在流血。
每向下一段距离,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就会放出几个在真空中徘徊的立方体,任由它们飞向下面去。
这些被赋予奇迹的活化遗物将采集数据,并反馈到他们的眼前以及利维坦之子中去。
下降迅速的观测眼比他们更先一步的抵达。
传播回来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以想象的庞大,宛如山峦一般的大门,鳞片一般重叠的装甲,乃至刺入裂隙之中的巨大石柱。
看起来如同黑曜石一样的巨型柱体上,竟然在微微的拨动着,浮现出紫青色的血管脉络。
还有更多的观测眼在源源不断的传来消息。
尝试着深入,但已经再无深入的可能。
就在他们的正下方,那一扇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门已经失去了响应,被一层蠕动的石质所覆盖。
无数像是海蛇一样的分支在上面游曳着。
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人畜无害的东西。
“似乎是深度沉淀里孕育出的某种寄生质……不要靠近。”
来自利维坦之子的分析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基础之门看来已经无法通行的,采用第二方案,从‘王国之门’进入。”
很快,笔直降落的喷气机调整了自身的角度,向着绵延数百里的赫利俄斯末端进发。
赫利俄斯工坊一共有十一个入口,除了主要入口从来不曾开启之外,其他的十个入口用来进行物资和人员的流通。
分别以炼金术中的十大源质命名。
最接近的基础之门已经遭受污染,贸然靠近无异于深入虎穴,并不适合作为前线补给基地的安置点。
只能改为计划中备选的王国之门。
王国,代表着四大元素之环,象征着人与物质的存在,同时也是十大源质之环的尽头。
当亲眼见证这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循环实体的时,槐诗心中却油然浮现了一阵恍然。
好像缺失的拼图补上了一片,一直以来心中无数关于金属学中理解忽然再次碰撞在一起,组合成自己都未曾想象到的样子。
再一次的,对炼金术有了新的理解和领悟。
“原来如此……”
一时间,槐诗竟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难以抑制兴奋,瞪大眼睛凝视着下方的赫利俄斯,期望从满目疮痍的表层分辨出曾经完好的痕迹,寻觅到更多的灵感和认知。
越是专注的凝视,内心中的领悟便越是清晰,接连不断的浮现……
直到惨烈的尖叫声从公共频道中响起。
刺耳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死亡预感令他瞬间转醒,才倾听到公共频道中一遍遍重复的警告。
在电流声和刺耳的杂音,有人奋尽全力的呼喊:
“——不要看!”
可是已经晚了。
在被唤醒之前,已经有人看的入迷。
在最外侧,那个人瞪大眼睛,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庞大领悟之中,拉扯着安全绳已经达到极限,依旧下意识的向着下方的船身扑出,双手在虚空中不断的摸索。
沉浸在不断增加的理解和学识之中。
直到凄厉的惨叫从喉咙中迸发。
太多了。
太多的领悟和太多的知识从他的眼睛里钻入了脑中,充盈着奇迹和重量的人知在他的眼中焕发热量,源源不断的灌入了他的颅骨中,占据他的灵魂,主宰一切。
无穷尽的知识仿佛带来了无穷尽的力量。
“我领悟了!”在惨痛的尖叫中,那一张面孔竟然浮现出癫狂的笑容:“原来如此,我领悟了!!!”
恍惚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有宛如胶质一般粘稠的物质从赫利俄斯延伸而至,那是溃散在赫利俄斯之中的智慧和学识,此刻,却在失控熔炉的糅合之下,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诅咒。
像是海草一般,向着四周招展眼神。
现在,那些丝丝缕缕的记忆,早已经没入了那个人的头颅。
深入灵魂。
赋予了他理解,赋予了他真髓,赋予了他毫无保留的领悟!
那近乎灾难一般的恐怖领悟催发着他的灵魂自行运转,在这源质干涸的太空之中,以他的宇航服作为熔炉,自发性将自己的躯壳和源质转化。
以灵魂为火,真知为薪,无法挽回的炼金开始了……
恐怖的火光从那个人的口鼻之中喷涌而出,随着剧烈的苦痛带来的嘶鸣,瞬间自内而外的将喉咙化为焦炭,紧接着是牙齿与骨骼,乃至外层的肌理……
繁复的秘仪从他的躯壳中浮现,以人身对应宇宙和九大行星的理论,开始了诡异的再创造!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领悟了什么,也谁都不知道他究竟能够将自己创造成什么鬼东西。
可无一例外,能够感受到其中充满癫狂的源质波动。
乃至……如芒在背的死亡危机。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槐诗瞬间收缩安全绳,环绕着喷气式运输机真空中荡出了一个弧度,笔直的扑向了那个被火光所吞噬的人影。
恨水自囊中剧烈的震颤着,已经被槐诗所握紧。
劈在了喷气机的外壳之上,真空之中没有巨响,唯有火花迸射。
沉重的力量顺着钢铁的外壳蔓延,回荡,瞬间汇聚在了另一侧,击碎了安全绳的挂钩,令那个燃烧的人影从疾驰的喷气机上脱离。
瞬间,甩在了身后。
在惊魂未定的凝视中,那个人影渐渐扭曲,收缩,异化,无数尖锐的晶体刺破了他的宇航服,向外扩散。
突破了物质的局限,竟然瞬间扩散了数千米,膨胀到不可思议的体积。
像是绽放的花朵,泛着瑰丽的虹光。
很快,在真空里冻结,破碎,化为飞灰,消失无踪。
槐诗警戒的握着恨水,环顾四周,许久,确认没有异状之后,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他们七个人还没有登上赫利俄斯,竟然就已经减员一人……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等等!
槐诗僵硬了一瞬,感受到一阵刺骨的恶寒。
心中反复的清点。
可不论怎么计数,他都难以置信。
——为什么现在队伍里,还有七个人?
第八百四十章 流吧我的眼泪
忽然之间,画风就变了。
说好的奇幻背景变成科幻就算了,现在竟然变成鬼故事?
是不是过分了点?
惊悚像是冰水一样,渐渐渗入骨髓,可槐诗的脑子却开始胡思乱想,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尽管他慌的一匹。
尤其是他往回翻命运之书,发现出发的时候有十个人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七个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七个减去了一个还是七个?
难以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僵硬在原地。当他低下头,观察宇航服手臂部分的显示屏时,再度感受到了不逊色于刚才的冲击。
——【深度0】
他们依旧存留在现境之中,未曾被地狱所吞食。可一切,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面目全非。
“怎么了,槐诗?”
伊兹察觉到他的异状,似是困惑,在公共频道中问:“你没事儿吧?”
“……不,我还好,只是喘口气。”
槐诗平静的回答,扶着喷气机,隔着宇航服的手套,共鸣,以扣指的回音数着安全绳的数量:
“1、3、3、2、4……5、5、7。”
是七个人,没有错!
“你再数一遍试试。”彤姬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
“0、1、2、10、11……21。”
槐诗心中顿时越发悚然,果然还是21个人!
等等……
他心中的默数停顿了一下,反复对比着命运之书上的记录,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为什么自己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
“因为现实早已经被改变了啊,槐诗。”彤姬在他的耳边感慨:“确切的说,是在赫利俄斯的秘仪辐射之下异化了哦。
变成了你所无法理解的样子……”
死寂里,槐诗汗流浃背。
明明眼前一切如此的正常,明明他们依旧在缓缓的靠近赫利俄斯,即将到达那高达数公里的‘王国之门’。
可已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们甚至未曾察觉……
“这就是‘哲人的臆想’啊。”
彤姬说:“要说的话,可真是难得的材料,如果收集起来卖到现境去,每一克恐怕都能和三次质变的源质结晶等价吧?
通常只有充斥着技艺精髓和狂想的灵魂在被焚烧时才能产生这样的沉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浩如烟海。
这么夸张的规模,如果传回去的话,一定能够吸引不少掘金者前来吧?”
“等等,你是说……焚烧?”
“对啊,源质的焚烧。”
彤姬认真的回答道:“换句话说,你可以将那些无形的东西当做是赫利俄斯上死者的骨灰,也只有如此众多的杰出炼金术师还有他们的执念在焚烧时,才能产生这么夸张的规模吧?
那些人的灵魂在突如其来的剧变中被泯灭,源质被赫利俄斯的引擎抽取,焚烧,所残存的下,便只有充斥着自身体悟和扭曲幻想的灰烬,向着四周辐射……在茫茫太空之中,寻找一个解脱。
刚刚那个自燃的倒霉鬼难道不是这样么?
受到了它们的侵蚀和干扰,沉浸在领悟里,走上了绝路而不自知……越是执着于炼金术,就越是会被这样的诱惑所吸引,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结果,徒劳被火焰一起焚烧成了灰烬……到最后都没有明白,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根本就是泡影!”
那只是,死者源质之中所浮现的臆想。
看似充满哲理的谎言。
就好像在梦中知晓的道理和精髓一样,看似无比珍贵,拼尽一切想要记下来,可等睁开眼睛之后,只会发现,自己所发现的不过是‘香蕉大香蕉皮也大’这样的荒诞的东西。
甚至只要稍微沾染到一点,认知就会产生障碍。
正因如此,‘哲人的臆想’才会是各种严查禁药的主要材料。
最大的作用就是洗脑。
让人对什么荒谬的东西深信不疑。
“包括刚刚你领悟到的东西,尽快忘掉吧。”彤姬提醒道:“那只是一时的执迷而已,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干涩的问:“所以,我只是被它们所影响了么?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不,实际上早就有你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发生了,槐诗,有很多。只不过有的值得在意,而有的不值得。”
彤姬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和出发的时候相比,不是少了一个人,而是少了两个人呢?
你还记得一开始,是谁喊着让你们‘不要看’么?”
“……”
槐诗陷入呆滞,甚至无法辨别她究竟是在说实话还是开玩笑。
“这就是炼金术的真髓啊,槐诗,通过源质,通过秘仪,通过煅烧灾厄和奇迹,完成对现实的扭曲。”
彤姬嘲弄的说道:“有得必有舍——想要萃取出奇迹,那么就必然会创造出等量的灾厄。但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代表着对常识的破坏。
当赫利俄斯的引擎开始扭曲,这一份破坏就会开始蔓延和扩散。
现在你感受到的不过是认知上的影响,说不定到了后面,就连数学本身都会变成三进制,甚至人长出三只眼睛,四只手,甚至变成桶装,乃至迷失在非欧几里得空间结构里……”
“正因如此,才能够在不改变深度的情况下,创造出货真价实的‘地狱’。”
此刻,就在喷气机旁边,槐诗仰头,凝视着庞大到宛如广场一般的沉重门扉。
他们已经落在了空旷到令人心慌的巨大平台,就在就在赫利俄斯的末端,面前就是唯一的通路。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地狱之门’。
槐诗已经放弃了去数自己队友的数量,那已经毫无意义。
通过彤姬的话,他已经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在这里根本无法对他人赋予‘信任’这种东西。
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无法判断其他人的状态和精神是否正常,是否还是自己的同伴。甚至就连自己恐怕都会不知不觉的变成预料之外的模样。
每个人都必须孤军奋战。
哪怕他们是所谓的团队,彼此近在咫尺……
“明白了吗?槐诗,在这里,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改变,任何东西都可能背叛你……”
彤姬严肃的提醒道,停顿了一下,忽然就话锋一转,变得愉快起来,“但往好处想,你永远可以相信姐姐我呀!”
说着,她眉飞色舞的吹了一声口哨:“这可是和大姐姐独自相处,增长羁绊、解锁船新福利的大好机会,你要懂得珍惜哦~”
完了。
槐诗听了,丝毫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心里凉的越发透彻。
这个世界如此冷漠。
就只有怀里友谊的小狗还有些温度,偏偏友谊的小狗一脸不屑的样子,看不起人……
想象一下,下噩梦级副本的时候,领队不干事儿,队友不靠谱,甚至还抽烟划水,都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喘气儿的。
最要命的是,还要一次开荒成功,没有复活重来的机会。
唯一能够依靠的同伴,只有一个没良心的坏女人,依旧一条啥都想吃、啥都想咬的破狗……
简直能看到火葬场在向自己热情的招手。
槐诗的泪几乎都快冲了出来。
早知道上天没好事儿,他就不来了!
就在这空旷到吓人的广场上,队伍最前方,加兰德翁的弟子,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已经从身旁的挎包中取出了一盏黄铜色的油灯。
抬起袖子,用力的摩擦了两下油灯的壶钮。
于是,就在真空里,一截黄豆大的灯火凭空燃起,像是幻影一样,扫视着四周,放出一缕一缕游荡的光芒。
到最后,来自利维坦之子上的投影浮现。
黯淡又闪烁。
像是信号不太好时的视频电话。
撑着手杖的老人抬起眼眸,浮现在他们前方,环顾着四周,以边境遗物所发出的光芒探知着周围的一切。
“和预料的一样,王国之门距离中央引擎最远,这里的状况一切正常——”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模糊的投影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的所在,锋锐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
像是要分辨出什么不属于队伍的东西一样。
人群中,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越发的不安:“大宗师,怎么了?”
“不,没什么,拉结尔。”
加兰德翁缓缓收回视线,只是说:“你们可以继续往前了,门后应该是一片安全区域,你们可以稍作休息。”
于是,带队的弟子颔首,操控着喷气机,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信标,向着紧闭的大门缓缓飘去。
就像是劣质奇幻电视剧里的特效一样,消失在了波动的水纹之中。
很快,安全绳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切安全的讯号。
所有人握着同一根安全绳,缓缓的向前而去。
同加兰德翁的幻影擦肩而过。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成员在经过的时候,忽然僵硬了一下,脚步就变得踉跄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倒地。
宛如垮塌了那样。
千疮百孔的头盔从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宇航服上脱落了下来,枯朽的骸骨从冰冷的真空破碎,只有残缺的颅骨依旧在执着的翻滚着。
延续着久远时光之前的执念,渴望踏上赫利俄斯的领域。
最终,停在了大门之前。
最后的暗淡焰光从眼眶中熄灭。
他死了。
因为看得太多……
而在大门之后的空间里,槐诗抬起头,凝视着鲜血淋漓的惨烈场景,还有无处不在的猩红。
槐诗瞪大眼睛。
长长的倒吸了一口宇航服内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氧气。
然后,开始发自内心的怀疑:加兰德这老东西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有了问题。
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安全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