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悲鸣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那咋整啊?
在法务部精魂的呆板面孔上,竟然如此形象的浮现出槐诗最喜欢的人生三问,不禁令人感叹风水轮流转,你们也有成为表情包的一天。
“怎么了?”
槐诗端详着眼前异变的巨鼠战士,满怀好奇:“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法务部沉默许久之后,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乐园护卫队】。
早在乐园未曾颓败之前,乐园最强悍的力量,同时也是往日小猫麾下真正得力的亲军。
它们用铁和血牢牢的捍卫着乐园的版权和安全,而不是靠着如今法务部事后去上门讨债。虽然已经随着乐园的陨落而失落多年,但其形象却依旧存留在乐园的历史之中,不曾被遗忘。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忽然出现在了槐诗这里。
哪怕是法务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以理解。
槐诗也还没有搞清楚,就听到自己的电话在狂震。
“怎么搞的?咋回事儿?怎么忽然多了一个员工?还是外派状态的护卫队?”小猫在电话里怒吼:“我不管,得加——”
哔。
槐诗没听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抬起头,端详着眼前的Q版战争巨鼠,怎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
真的假的?
这么厉害?
“你来给我一拳。”
槐诗昂起头吩咐道。
“嘎?”
巨鼠困惑的歪头看着槐诗,不理解他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
“甭管了,你就给我一……”
轰!
话音未落,飓风扑面而来。
雷鸣剧震自室内陡然爆发,随着气压的剧烈动荡,烈风卷着无数手术器具杂乱的飞向四周,掀起了一片惊叫声。
紧接着,破碎的轰鸣才姗姗来迟的响起。
手术室里的墙壁上,多了一个大洞
大洞之后是另一个大洞。
从手术室砸进医护室,又从医护室砸进隔壁的药品仓库里。在一大堆破碎的药罐子之间,槐诗呆滞的抬起手,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难以置信。
他的手都快断了。
感觉好像是有卡车正面撞在了自己的脸上,完全超出预想的破坏力和冲击力在一击之下就把槐诗打到骨裂。
虽然哪怕是三阶里少司命也不算是特别能打的那种圣痕,但战争巨鼠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好像只是随手一般。
槐诗挥手,涂了一层银血药剂之后,踉跄的爬起来,走回手术室,绕着巨鼠转了好几圈,仔细端详。
难以想象笼罩在皮套里的究竟是什么诡异的生物。
甚至他掰开了皮套上的嘴,往里面看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好像刚刚之前经历过手术的实验体已经消失了,如今存留的本体反而是皮套。
所有属性都完美继承了实验体,而且还尤有超出。
哪怕造型残念和过于Q版了一点,但长相什么的又无所谓,能打就行!
遗憾的是,一旦槐诗让里面的衔烛之鸦出来,就立刻会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具瘫软的鼠人实验体。
乐园护卫队的状态似乎必须满足了某些特定的条件才能出现,并不仅仅是乌鸦们的功劳,也不在少司命的天命范围内。
否则的话,槐诗如今就能够立刻凭借这一笔修正值实现大飞越了……
经过仔细的测量和检查之后,所有人圆满的发现,乐园护卫队的巨鼠战士不仅全盘继承了实验体的所有属性,甚至本身还具备着相当强的武力,精通诸多武器的使用,以及对各种环境的绝佳适应性。
甚至还对小队进攻和防守颇有经验。
这是由乐园所直接降下的恩赐和馈赠。
不论小猫怎么想,乐园本身对槐诗似乎充满了好感,从不曾吝啬。
这令槐诗分外汗颜。
开始思索:自己一个盗版王子啥正事儿都没干,就盯着乐园薅羊毛是不是不太好?但很快,些微的歉意就被小猫这货给抵消了。
有这种一鱼五吃的家伙在,想必在深渊里乐园的中兴也指日可待,哪里用得着槐诗去操心啊。
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对实验体的正式命名了。
“毁灭战士!”主导的马维尔提议。
“新世纪鼠音战士!”生化部的炼金术师提议。
“机动战士鼠大木!”这个是刚刚被赶走的机械传动部的学者又钻出来彰显存在感。
“叫‘红莲裸鼠’的话会不会更霸气一些?”旁边的人问:“阿斯塔鼠修士也不错。”
“为什么不能叫盖鼠!装甲机兵也行啊!”
“我提议叫斩魔大鼠!不接受任何反驳,YESYESYES!!!”
不等槐诗反应,他们就已经在争论中大打出手,一帮学者和炼金术师在打架的时候丝毫不含糊,抡起来扳手和锤子来就往对面脸上招呼,明显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旁边看的槐诗忍不住吸冷气。
这帮文化人打起架来怎么比升华者还毒的。
溜了溜了,惹不起。
在接下来的几天,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槐诗就一门心思的扑在手术室里,挑选出重伤的鼠人进行升级。
只可惜,最后能够成为乐园护卫队的只有九个。因为获得阴魂圣痕的衔烛之鸦也只有九只。
只有衔烛之鸦才能够作为护卫队意识的总控,真正驱动这些升级版巨型鼠人。而槐诗手头阴魂的数量又被尼伯龙根之戒所限定。
有时候槐诗还会琢磨,要不干脆想个办法把戚问给洗了之后,再加个护卫队上去?毕竟老东西最没用了,而且占一个空格,除了去送死不会心疼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九个乐园护卫队之外,槐诗和马维尔额外还做了三十多个相对一点低端版的强化鼠人,得益于炼金矩阵的数量削弱,这些鼠人除了比较痴呆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后遗症。
槐诗干脆都丢给护卫队带着,反正它们之间还比较好交流一些。
才过了几天,鼠人都学会喊圣哉了……这群乌鸦的带货能力实在过于拔群,让人有点害怕,据说和小十九同寝的几个学生半夜总能被奇怪的声音惊醒。
然后就看到梦游的林中小屋抱着鸟笼唱圣歌,怪吓人的。
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乱七八糟的琐事,槐诗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个重伤的鼠人病患,姑且算是治疗结束。
然后同马维尔挥手道别。
接下来他打算好好去休息一下,不打算再没日没夜的工作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这玩意儿实在枯燥的要命,偏偏还要全神贯注。
经过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命运之书》上【地狱生物外科手术】这个技能都已经涨到了六级了,还额外还得到了一个【鼠类解剖专家】的技能,能够在对鼠类生物进行手术时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速度。
但就算快百分之八十又有什么用?好几天没有练琴,感觉退步起码退了好几年,偏偏这种乱七八糟的技能总是升级。
槐诗叹了口气,扛着透支的疲惫胡乱洗漱了一下之后,就直接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可在昏昏沉沉之间,却骤然一阵颤栗。
僵硬。
在槐诗闭上眼之前的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站在床头的人影。
康德拉。
那个曾经在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诡异身影,早已经死去的探索队成员。
他站在床前,低头,湿哒哒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泡水肿胀的苍白面孔上,空空荡荡的眼瞳映照着槐诗的样子。
似是微笑。
崩裂的嘴唇无声开阖。
紧接着,他仿佛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声音。
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东方还是南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头顶还是脚下。
悲鸣。
槐诗只能够听见惨烈的悲鸣。
仿佛有古老的记忆被唤醒了,于泥土之中苏醒,尖锐的嘶吼响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千万人绝望的嘶吼和咆哮汇聚成实质,形成万丈狂潮,将他吞没了,卷入恐惧的最深处。
在昏沉之中,槐诗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来不及起身,便已经坠入黑暗之中。
抛入死亡之棺,被一层层冰冷的泥土覆盖,沉入地狱的最深处。
无从挣扎。
漫长的恍惚里,槐诗好像做了一个诡异的幻梦。
梦见自己度过了富足又美好的一生,世界欣欣向荣,所有的人们都精密的团结在一起,没有战争,没有疾病,也没有斗争与迫害。衣食无忧,财富无穷,漫长的生命平静又美好。
幸福的好像在住在天堂的最高处一样。
拥有了一切。
正因为如此,后面所等待他的一切才那么的绝望——当他发现一切都开始向着地狱坠落的时候。
末日到来了。
在模糊的梦境里,太阳离他们而去,黑夜消失无踪。
永恒的黄昏笼罩了一切。
绝望在这漫长的荒芜之中到来,大地随之崩裂,曾经瑰丽的一切沦落入尘埃中,碾落成泥。只剩下幸存者们宛如幽魂一般徘徊在荒原之上。
“啊,啊,神啊,万能的神啊……”
那些泣血的声音低声悲鸣:“为何让我等饱受如此折磨?”
无人回应。
或许是神不在乎。
于是,祈祷的声音渐渐失望,到最后,再无任何祈求和侥幸存留。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只剩下了最苦痛的执着。
“吾等,包罗万有……”
那个声音舔舐着曾经的血泪,破碎的灵魂发出最后的低语:“那么,吾等将重新创造一切!”
在那之后,无穷尽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万物悲鸣。
当闹钟响起的时候,槐诗从噩梦中睁开眼睛,惊恐的喘息。
汗流浃背。
梦中的绝望还残存在他的肢体中,在每一个神经末梢颤抖着,徒劳徘徊。
当槐诗抬起手,便摸到了脸上的湿迹。
那是猩红的血泪。
床前的那个虚影已经消失无踪。
可地上分明还有一对隐约的脚印存留,好像有人长久的驻足于此,静静的在黑暗中凝视着槐诗一样。
为他带来了苦痛之梦,又在梦醒来之前转身离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有人兴奋的拍门。当槐诗拉开门之后,看到了手舞足蹈的学者。学者看到槐诗也愣了一下,神情困惑:
“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一言难尽。”
槐诗抓了一张毛巾胡乱的擦脸,问:“出什么事儿了?”
“刚刚实验组公布了成果,分控中心的外层结构已经破解完毕了!”学者兴奋起来:“我们已经找到了另外两个分控中心的位置,距离掌握中央高塔只有一步之……”
“破解完毕?”
槐诗愣了一下,忽然问:“什么时候开始正式破解的?”
“四个小时,不对,三个半小时之前。原本还以为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出乎预料的顺利……槐诗先生?槐诗先生,你在听么?”
槐诗依靠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忽然明白了那个噩梦的由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黑箱
“大概是事象映照吧。”
在得知槐诗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大宗师一如既往的淡定冷漠,甚至懒得移一下眼睛:“用不着大惊小怪。”
他说,“小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虽然沮丧时的大宗师丧的要命,让人有点难顶,但正常状态的大宗师却属于另一个极端——甚至让人感觉比异常的时候更加不像是人。
前者令人无奈,而后者令人敬畏和害怕。
就好像真正的化为了非人的钢铁,冷眼俯瞰着眼前的一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惊讶。就算是铁晶座在他的面前爆炸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每次站在他身旁,槐诗都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台人形的炼金炉。
能够感觉到无数炼金矩阵在那一具庞大的金属躯壳之中变化,每时每刻都有庞大的奇迹发生,但却很少能够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
两者对比起来,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更正常一点的状态了。
平心而论,他还是宁愿大宗师更咸鱼一些。至少那样看起来……更健康一点。
这么一想,被罗素一脚踹来顶锅的自己这么受欢迎也并不意外。事务长、机轮长他们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大宗师的状态——那这样的话,自己岂不就是备胎?
感觉瞬间凄惨了起来。
不过大宗师既然说是小事儿,那槐诗也终于能够松口气。
他继续问道:“‘事象映照’指的又是什么呢?您是说,这种状况并不罕见?”
回忆起自己做的那个噩梦,他就本能的有点不安。
这种时候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明显是傻缺行为,有异常就要当机立断的报告,然后大家群策群力去解决问题才对。
只不过对这个十分紧张的,好像只有槐诗一个。
“太常见了。”
大宗师漫不经心的回答:“在很多情况之下,源质会通过某种方式印刻在物质之中,最终又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将记录在源质里的事象再度提取出来……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好像考古的时候从棺材里找到了一块石板,你只不过是恰好读懂了而已。”
“那为什么是我?”
槐诗不解,“总要有原因吧?”
“运气好,灵感高,或者感知敏锐,再或者就是接触过相关的东西,有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大宗师翻了翻报告,抬头说:“如今据我所知,在破解试验中,铁晶座上产生幻觉的人不止是你一个,一共有六人……除了你认识的奥古斯特和通讯主管之外,其中有一个,还是你的学生。”
槐诗愣在,难以置信。
大宗师随手向着身旁一指。
医护室的方向,原缘推门而出,向医护人员道别。
她的神情平静,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到不远处和大宗师谈话的槐诗,也没有上前打扰,在原地礼貌的颔首行礼之后,就……提起了林十九的衣领,转身离去了。
林十九手里正抱着一个呕吐袋,吐得昏天暗地,脸色惨白,全靠原缘提着走。
看上去气若游丝。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噩梦。
但震惊过后,槐诗反而迅速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作为孽业之路的升华者,林十九本身对异常的负面源质比其他人敏感数十倍,恐怕在事象映照的幻象里没有少被折腾。
真惨啊……
槐诗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倒霉学生,这几天给他多放点假吧。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向大宗师汇报的时候,便看到钢铁巨人毫无兴趣的摆手:“至于看到了什么,不必多说。未必是真的。”
“恩?”槐诗不解。
“因为没多少用,而且只会徒劳耗费精力而已。”
大宗师说,“个体的视角是狭隘且不定的,族群的视角是混沌且盲动的,不论哪一个都无从窥见大局,只会产生误导。”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沉迷于此的话,最糟糕的情况之下,搞不好你整个人都会被留下那个刻印的东西所替代。”
槐诗悚然而惊。
替代?
真的有可能么?
从源质的记录里,穿越千万年复活在自己身上?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但复活过来的未必是那个人了。”
大宗师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哪怕是看到未成年人吸烟都会被洗脑呢,更何况是感同身受呢?
你现在回过头。”
槐诗转过身,看向身后,隔着厚重的玻璃,他看到了实验室内已经大变模样的巨大立方体。
好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造物在缓缓开启——随着破解试验的进度,原本封锁紧密的最外层已经全部展开,如同树枝那样向着四周伸展,形成了超出原本体积数倍有余的巨型结构。
它在膨胀。
钢铁自机枢的运转之中延伸生长。
原本庞大的立方体不过只是一粒种子而已,它还未曾长成……
在槐诗身后,大宗师的话语传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由自主的,槐诗将这个毫无关联的词汇脱口而出。
“你感受到了什么呢,槐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抬起手,按在微微颤动的肺腑上,难以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
那是……怨恨。
只是看到这个东西,难以言喻的怨恨就从胸臆之间萌芽。
就好像这个东西是曾经导致一切毁灭的元凶一样。
“而实际上它只不过是一个处于停机状态的巨型能源转化装置而已。”
大宗师断然的说道:“并不具备坟墓的机能,也不存在任何可以被人怨恨的理由。纵然具备着地狱的奇迹,但它依旧是一件死物,一件个头稍微大一点的遗物。”
槐诗愕然。
“明白了么?纠结那种过去的残影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这种不能改变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在上面投入精力也不过是徒劳。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槐诗,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死亡和他们的命运,统统与我们无关。所谓的同情、怨恨和感动,都只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才是在地狱开拓中最需要牢记的准则。”
随着话语的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到这里就结束了。
大宗师缓缓起身,最后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破解试验结束之前不要打扰我。”
在其他助手的帮助下,他重新穿好隔离服,走进了内层实验室,回到庞大的分控中枢之下。
试验还在继续。
所谓的分控中枢,实际上是一个黑箱。
作为地狱造物,自然不可能使用现境的思维、技术规格乃至操作方法进行研究。因此,在没有彻底破解之前,它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采用什么样的原理和使用什么样的技术运行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谜团。
一个不折不扣的黑暗箱子。
由于没有更多的样本,因此无法进行破坏性试验,想要搞清楚它真正的作用,得到更多的线索,那么就只能不断的进行各种尝试,通过各种办法进行研究,输入不同的讯号等待反馈,到最后一点一点摸清楚内部的运行规律。
在这个过程之中,经验毫无疑问是占据最主要地位的。
在面对一个能够控制地狱的巨型机械时,除了大宗师之外,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能力和资历来主持这样复杂的项目。
因此,剩下的难题就只能交给其他负责人去解决。
“目前外层和中层的结构已经探明,但更深层还有一部分结构没有解开,可能还具备着我们预料之外的一些功能和状况,但这都在大宗师的处理范围之内,我们用不着担心。距离完全破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简短的会议上,事务长做了报告之后,将手里的资料分发:“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在我们在激活分控中枢的时候,由通过它收到了一些奇怪的讯号——根据分析,那些讯号极有可能是其他分控中心传来的回应。”
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黄昏之乡的巨大地图中,迅速有三处地点被重点标注出来。
这就是在学者们分析之后,最有可能存在其他分控中心的地方。
“同时,我们不能排除常青藤联盟也收到讯号的可能。”
事务长提醒道。
根据对这些日子以来常青藤联盟的表现分析,那群家伙手里有一座分控中心的可能相当的大。
接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槐诗。
等待他做出决断。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沉思片刻,问:“有更详细的资料么?地形,位置,还有周围的状况。”
“目前只有我们在制作地图时所存留下的一些图像,但由于黄昏之乡周期性的变动,可靠性并不高。”
B3区,D7区,还有E12区。
铁晶座对于黄昏之乡的地区命名相当简单粗暴,从正中心的高塔开始向外,环区分别就是ABCDEF……而每个环区根据正圆的角度,粗暴的分成了十二份。
看上去简单粗暴很容易懂。但实际上在地狱的环区自转和频繁变动之下,每一个区之间的关系都乱七八糟,想要搞明白除非借助电脑,否则很难搞清楚具体的位置。
首先被槐诗放弃的就是B3区。
无它,距离高塔太近了,一旦进入C区开始,整个地狱都会变得十分具备攻击性,想要往更深处探索,简直寸步难行。
稍不注意就会横死当场。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现在去进行探索。
倘若常青藤联盟如此头铁的话,槐诗倒是十分愿意为对方的勇气开一瓶酒进行庆贺,祝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D7区的位置则绝佳的处于铁晶座的探索范围内,甚至一天之前,还有在外的探索队对当地进行过地形勘测。
而E12区就有些蛋疼了。
根据分部与黄昏之乡各处的无人哨所站发来的讯号为基准,进行如今黄昏之乡的地形推演,最后得出了结论。
它正好处于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的驻地之间……甚至距离对方还更接近一些。
“为什么没有地形资料?”槐诗好奇的问道。
“呃……”
事务长的神情复杂起来:“因为讯号所传来的地方并不是地表。”
短暂的停顿了片刻之后,他说道:“分控中心的位置,处于距离地表有两千米以上的地下……”
“啥玩意儿?”槐诗瞪大眼睛:“地下?”
“对,没错。”
事务长说:“根据我们的探索,在黄昏之乡的地下存在着相当复杂的地形结构,除了天然的巨大空洞之外,还有着大量人工开凿出的通道以及一些难以辨识其功能的复杂建筑。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大量的机械运行在其中。
如果分析室的学者没有猜错的话,那么D7区的分控中心恐怕就是一个常年游走在黄昏之乡地下的移动枢纽。
其功能很有可能也同黄昏之乡的自转有关——”
槐诗陷入沉默。
好像在思考,但实际上没什么可以思考的。
他想的就是有没有可能两个全部拿下。
倘若不存在竞争对手的话,大可徐徐图之,但如今时间实在太过宝贵,谁都不知道一步落后会不会被对手迎头赶上。
有可能的话,他不想给常青藤联盟留哪怕一丁点的机会,最好全程能够压着对方打,狠揍一顿,最后让他们认清现实,不说纳头便拜,至少狼狈逃窜。
但稍微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烂船也有三磅钉,况且常青藤联盟这一次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绝对不可能稍有挫折便打道回府。
只能两边硬碰硬的打一场。
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在这之前,准备自然越充足越好。
如今常青藤联盟掌握的军团数量远远超出己方的,贸然分兵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但既然是地下的话,就给了槐诗一个机会。
根据其他递交上来的资料,地下的环境普遍狭窄,人数的多寡反而没有了太大意义。少数精锐往往比大量炮灰要更加管用。
“石像鬼和不死军交给你们,如果没有了我和乐园护卫队的话,你们能不能拿下D7?”
槐诗抬头,直截了当的问道。
“铁晶座可不是失去什么人的领导就会沦为废物的地方,槐诗先生。”事务长矜持的笑了起来:“倘若这是您的命令,那我们就会完成,其余的您不必担心。”
“那么,就E12的地下就交给我吧。”
槐诗松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把握么?”事务长问道:“要不要带上狼狗?”
在他旁边,代表大宗师来参会的马赛克型狼狗也举起牌子,【汪】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看上去总觉得不是很有用的样子,但事务长却曾经提醒过槐诗:倘若论及正面作战能力……铁晶座上如今最能打的就是这一条马赛克形状的白色‘狼狗’了。
作为大宗师最得意的作品之一,除了样子之外,它真的就跟一条狼狗一模一样。温驯的不行,谁都能摸两把。闲极无聊的时候还会背着【大哥哥一起玩】的牌子跟学生们玩飞盘。
槐诗难以想象,这一条马赛克,竟然具备着冠戴者级别的大群战斗力,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能够更加夸张。
但事务长总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撒谎就是了。
“不必了。”
在思索许久之后,槐诗终究还是摇头。
真论及破坏力的话,他手头还有蝇王。
如今大宗师主持破解,根本无暇分管其他事情。等槐诗走后,铁晶座倘若大举出动,那么狼狗至少还能留下来辅助看家,不至于被对面极限1换1。
槐诗自己虽然浪惯了,但该稳的时候还是得稳,总不能把鸡蛋放在自己一个篮子。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会议结束,来自最高层的指令开始下达到铁晶座的每一个角落,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除了主力破解的四个研究部门之外,其余全部进入了战争状态。
在短暂的休息了数日之后,来自研究院的地狱开拓探索机构再度充满效率的运行起来。
槐诗开始挨个轻点装备,准备出发。
一整套好像宇航员一样厚重的防护服,还有足够持续七十个小时以上的受祝光源,应对各种情况的道具,还有常见的开拓装备。
除了应对黄昏之乡白天长达十八个小时的日照之外,他还需要面对地下的黑暗。
两者都是足以致命的恐怖诅咒。
根据学者们的测算,越是往下,黑暗中的石化诅咒就越是浓烈,一旦失去了光源的映照,槐诗恐怕瞬间就会化成一座石像,被永远的留在地下的永恒黑暗中。
地狱开拓不是开玩笑,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死亡。
再度端正了心态之后,槐诗带好了头盔,最后伸手捧起了旁边书架上的白猫,揉了揉它的顶瓜皮。
“可惜今天是周四啊。”
“喵!”
白猫灵巧的从槐诗的手里跳出来,落在他的肩膀,蹲下来,舔起了爪子。
无惧接下来的日照和黑暗。
反正猫的形象不过是罗素的恶趣味而已,它根本连生物都不是。存在于这里的不过是个投影,诅咒根本对它造不成什么影响。
在最后探问过小十九的状况之后,槐诗再嘱咐了原缘几句,便转身走向了铁晶座最底层的出口。
早已经有一辆卡车等在了那里。
在闸门的前面,一片繁忙。
所有的乐园护卫队都已经进入了车内,工作人员正在安装和调试各种装备,装入补给。
在最后确定了卡车的安全状况之后,他们朝着驾驶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便转身狂奔着躲进了防护区中了。
随着槐诗的深呼吸,卡车前方的重重闸门轰然洞开,炽热的阳光如洪流一样自外侧涌入,瞬间吞没了一切。
仿佛昭示着他们一片光明的未来。
卡车轰鸣着发动引擎,自闸门之后疾驰而出,奔向地狱的深处。
距离日落还有六个小时。
而离预定地点还有七百公里。
随着雷蒙德渐渐露出的微笑,在头盔里,槐诗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忘记带晕车药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往昔的遗骸(感谢aNiou的盟主
实验室,庞大森严的分控中枢之下,无数钢铁如枝叶展开,笼罩了实验室内的天穹,将苍白的光线也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只有一缕又一缕锋锐的光芒穿透了那些展开的机枢,落在了空气里,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切成粉碎的剑刃一样。
在萌发的金属之种下方上,大宗师沐浴在微光中,头也不回的问:“他们走了。”
“恩。”
防护服内的事务长颔首:“一如既往的行动力超群,着实令我们这些老朽感觉有些惭愧……只不过,一点都不告诉他真的好么?”
大宗师沉默。
许久之后,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大宗师说:“他……太年轻了。”
年轻的让人害怕,同时,年轻的又让人担心。
十八岁,一个大有作为的年纪,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受到礼遇和尊重。
但唯独不应该来地狱里。
年轻,在地狱就是最致命的弱点,仅仅是大宗师一人所见,便已经有太多人被地狱所击溃了,不论多么惊艳的才华和多么坚定的意志,最后都在惨烈的现实和真相面前不堪重负。
太多太多。
与其告诉他,让其感同身受的去理解那些灭亡之后所存留的悲哀,不如一开始就一无所知反而更好。
事务长忍不住摇头:“难得见到您对其他人这么温柔啊。”
“有么?”
大宗师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不知道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对于他那样的人,什么都不告诉他,或许才更残忍一些吧。”
事务长没有再回答。
“你该离开这里了。”大宗师说:“所有人,全员退入外层实验室,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让狼狗就位——”
“有必要么?”
“或许。”
大宗师微微耸肩,迈步向前,仰望着面前庞大的金属之种,笼罩在护罩之后的眼瞳就变得模糊起来。
“谁知道呢。”
他轻声呢喃着,伸手,拉下了最后的阀门。
在轰鸣中,炽热的电流从天而降,奔流在无数繁复的机械之中,开启了最终的激活。
这就是事务长未曾告诉槐诗的事实之一。
有大宗师领头,区区破解,根本不会停滞与最外层,早已经深入内里——不止是外层的结构,如今就连黑箱的核心也即将彻底袒露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来自黄昏之乡的分控中枢,超巨型能源转换装置猛然一震,立方体之上无数展开的甲叶与机枢开始疯狂地震颤。
大宗师抬起手,摘下了防护服的手部,展露出灰黑的铁色手臂,宛如金属所铸造成的左手,五指张开,向前探出。
按在了巨型立方体之上。
告诉它,不,叱令它。
“——给我醒来!”
轰鸣声在那一瞬爆发,无数繁复的枢纽和零件从骤然膨胀的金属中枢中增殖。恰似瀑布骤然迸发,冲天而起。
数十道迅速拓展和增长成型的巨型机械造物密集的重叠在一处,从金属之种上杂乱的延伸,撕裂了最内层的实验室,势如破竹的向外突出,节节贯穿,一直到撞破最厚重的装甲,彻底的穿出室外。
它们在铁晶座所悬投而下的巨大阴影中,宛如生物那样的疯狂痉挛着,猛然一滞。
最核心的实验室里,已经被无数喷薄而出机械零件所覆盖。
分控中枢在分裂,解离,拓展。
就好像动画片里打开了一个箱子之后,里面乱七八糟的衣服、护照、裤衩、领带、照相机和不小心塞进去的猫都一同喷出来那样。
几乎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一寸寸钢铁如花那样的绽放,在千万年之后的来者面前展露出当年那精妙的构想和难以言喻的绝顶技艺。
还有……血水。
金属的疯狂鸣叫戛然而止,因为有更加尖锐刺耳,更加令人不安和颤栗的哀鸣声从核心的内部所迸发了。
伴随着血水,奔流而出。
赤红色的潮水呼啸,高亢的悲鸣和嘶吼声几乎形成的实质,抓挠着每个人的耳膜,形成虚无的锋芒,疯狂的向着四周穿刺。
哀鸣里,无数扭曲的肢体从喷薄的血水中挣扎着,那些残缺扭曲的人影从其中匍匐爬出,蠕动,可是又迅速溃散,重新归于恶臭的血浆中。
直到血色覆盖了一切。
在及腰深的赤红之中,大宗师扯着身旁的金属,抵御着无数肢体的拉扯,迈步,向前。
“啊,啊啊啊啊!!!!”
“这里好黑,好黑,有什么东西在吞吃我……”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停下来,求求你们停下来……”
明明是从未曾听过的语言,可此刻回荡在耳边,却化作了真实不虚的低语,将穿越了千万年的绝望贯入了每一个人的颅骨之中,浸透了每一个惊恐的灵魂。
“烦死了!闭嘴!”
大宗师咆哮,声如雷鸣,铁色的手臂横扫,瞬间,撕裂了最后一层阻碍,彻底的刺入了分控中心的最深处。
五指紧握。
那一瞬间,所有的哀鸣彻底消散了。
伴随着沸腾的血水一同,迅速蒸发,化作雾气,迅速的稀薄,最终宛如幻觉一样的消失在空气里。
只有一个个血色的掌印,扭曲的面孔还有残缺肢体的赤红印记存留在大地、玻璃和天顶之上。
当最后一层钢铁被剥开之后,有细微的啼哭声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
透明的钢铁之后后,技术长下意识的贴近了玻璃,难以置信。
在大宗师的手中,是一个小小的襁褓。
一触既碎的布帛之中,由金属缔造而成的胎儿蜷缩着,不安的痉挛,好像第一次接触到空气那样,放声大哭。
明明是无数钢铁、齿轮和簧片所拼凑成的造物,可是却发出了与婴儿别无二致的哭声。
大宗师低下头,凝视着手中那个肚脐上还连接着电缆的金属胎儿,面无表情。
既无慈悲,也并不惊恐。
只是静静的端详。
眼看着它的动作渐渐僵硬,痉挛着,难以动弹,最后,自眼眶里,那一颗宝石雕琢而成的右眼坠落。
空洞之后的黑暗里,一道扭曲的结晶生长而出。
“为何……”
在艰难张开的口中,婴儿哽咽着,发出来自千万年之前的质问:“铸日者啊……为何,为何没有拯救我……”
声音渐渐消散,随着悲鸣一同渐渐细微。
只有锋锐的结晶迅速的从身体内穿刺而出,一滴滴黑色的血液便从伤口中流淌而出,落在了地上。
“再等等。”
大宗师轻声低语,“很快你们不必再痛苦了。”
前所未有的,那一张肃冷的面孔渐渐浮现温柔。
他抬起手指,掐断了婴儿的脖子。
咔吧。
最后的哽咽消散在空气里。
它死了。
当婴儿死去的那一瞬间,庞大的分控中枢便迅速泛起一层层岩石的色彩,然后紧接着便是风化和破碎,化为尘埃。
伴随着分控中枢的崩溃,曾经炼油厂所在的遗址巨震,猛烈的震荡扩散向四面八方。
中央高塔的顶端的狰狞眼眸似是暗淡了一分。
在大宗师的手下,这一座分控中枢迎来了彻底的关闭。
不是开启,而是关闭。
——黄昏之乡的能源补充,自今日断绝。
大宗师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眼前这一切的溃散,当最后的崩溃结束之后,迅速消散的黄沙里,却浮现出最后所存留的轮廓。
罕见的,大宗师错愕了一瞬。
好像难以理解眼前所存留的东西。
许久,许久,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原来,如此么……”
当林中小屋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头疼欲裂,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醒来之后哭的好像是个五岁那年一样,整个蜷缩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有人粗暴的把自己打了一顿,扯起来送进医务室,医生给他开了药,或许中间还有催眠和什么心理治疗,然后他吃了药,喝了水之后,浑浑噩噩的再度回到房间里。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恢复了清醒。
“你看起来好一点了。”
在房间的门口,沙发上,低头看书的原缘抬起了眼睛,神情郑重:“刚刚你很糟糕,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还好,还活着……”
林十九苦涩的抬起头,揉了揉下巴:“就是脖子有点痛……这是药的副作用?”
“当时你见人就咬,像是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没收住手。”原缘如实回答:“实际上,我当时一不小心把你脖子打断了,这是后来重新接回去的,你活动要小心点。”
“啥玩意儿?”林十九惊叫,下意识的摸着脖子。
“玩笑而已,并没有。”
原缘耸肩:“我只是,想要让你轻松点。”
“……”
林十九无言以对。
有点受不了原缘式的玩笑,因为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漫长的沉默里,林十九忽然想起来:“老师呢?老师去哪儿了?”
“他走了,大概六个小时,走之前来看过你,你那会儿睡得正沉,就没叫……”
“不可以走!!!”
林中小屋的声音尖锐,打断了原缘的话,令她愣在原地。
“不行,必须把他找回来,必须得马上……”
林十九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淹没了:“不要去……不要去!他不可以去那里……”
“那里,那里……”
他回忆着噩梦之中的那个场景,僵硬在原地:“那里……全部都是死亡……”
好像黑暗重新降临。
令人窒息的昏沉之中,他孤独的跋涉在骸骨和血水之间。
好像听到他的呼吸,在死亡之中,一双双呆滞的眼瞳,便回头看过来。
“请救救我……“
沙哑的低语声从他的耳边再度响起。
即将淹没他的血水中,有无数人的手抓住了他的双腿,向下,悲鸣,尖叫,向着他祈祷:“请你,留下来……”
那一瞬间,林中小屋终于悚然警觉了地狱的本质。
领悟了曾祖父那些只会在噩梦中出现的地狱。
他踉跄后退,跌坐在了床上,沙哑呢喃。
“这里已经……没救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久旱无甘露
烈日之下,残缺的公路之间,巨大的卡车疾驰向前,卷起了一层层尘埃。
度过了一开始的不适阶段之后,槐诗已经勉强适应了如今的速度……至少不乱撞乱钻的话,这个速度他还是糟的住的。
虽然依旧过快,但不至于每时每刻都命悬一线。
等他放松下来之后,也终于有心情去端详一下窗户外面的风景。
随着模块的旋转,离开了荒漠后,在漫天黄沙里,他们已经进入了某个巨大城市的范围。无数层层叠叠的厂房已经停止了运转,只有残破的废墟中艰难生长出了一丛丛灌木。
颓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又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美感。
难以形容,但槐诗却很忽然有些理解现境那些废墟爱好者们了。
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可同时又有着令人安心的寂静,让他竟然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感觉到了一阵静谧。
虽然这一份静谧和安宁本身就足够不正常了。
隔着头盔,他在无线电里轻声感慨:“虽然说是地狱,但看上去和普通的荒野差不多啊。”
“普通的荒野?”
雷蒙德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普通的荒野上没有这么多废墟吧?”
“……有的地方,也是有的。”
槐诗沉默了许久,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一片黄沙中被渐渐覆盖的村庄,还有无数沉寂空洞的面孔。
他努力摇了摇头,将那些记录中的回忆驱散。
“现境现在这么乱么?还是只是你路子野?”
雷蒙德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忘记你原来是监查官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见得多。
话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但特别好奇:监查官的福利待遇怎么样?听说除了内部福利和大量专门的折扣之外,每年都有带薪休假啊。”
“是有,但带薪休假多半没什么机会用啊。”
槐诗摇头,想到过去一年的生活,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每天基本上在家里就闲的没事儿干,除了打游戏就只能手游抽卡,咸鱼的要命……偶尔出个门,一大堆人想方设法的给你塞黑钱,想要拉你一起堕落腐化。
说真的,太烦了,感觉时间长了之后恐怕就会失去梦想,变成一个可恶的社会人。否则我也不会来象牙之塔了。”
???
雷蒙德差点一脚油门踩空,目瞪狗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啊!你以为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好事?真那么和平的话,你觉得我是怎么半年到三阶的?
呆在家里都天天都有人想着迫害你,出了门还有没良心的上司把你当牲口一样让你卖命。就连你出去应聘都能不小心拐进邪教基地,出门旅游还要被良宵会半路打劫。就这,还有人把你当杀人狂魔,这种惨得要命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想着去过?”
“嘶……”
雷蒙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概,是福大命大?”
顿时,雷蒙德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复杂起来。好像看着一个残奥会运动员,充满了敬佩和怜悯,其中竟然隐隐还有鼓励。
不要懈怠啊,年轻人,再接再厉!
完全不知道这货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儿。
在漫长的行进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是不觉得怎么无聊和紧张。雷蒙德是专业老司机了,早就见惯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槐诗纯粹是觉得这里挺爽的,心情放松又愉快。
似乎强化版的少司命对地狱的适应性也得到了足长的提升,在随着槐诗的大群渐渐产生雏形之后,来自地狱的排斥感和压力就小了许多。
区别就好像刚刚来的外地人和在本地住了两三年的外地人。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诅咒依旧对他充满了威胁。
就算隔着全套防护和头盔,在窗外阳光的暴晒之下,他依旧能够感觉到皮肤一阵干裂和痛苦,有的时候动动嘴,脸上干涸的皮肤就会龟裂。
虽然还会迅速复原,但就特别难受。
哪怕槐诗将体内的生态圈切换成了沙漠状态,依旧没有起到多大用。但至少灌了几瓶啤酒之后,龟裂的现象就减缓了许多。
“还有多远?”
“过了这个环区,向前大概七十公里就到最接近的地下入口了,向下的话,大概还要走个三四个小时,可能会绕远,因为地下的状况我们也不清楚,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
雷蒙德瞥了一眼白猫屁股下面的导航显示屏,顺手挠了一下猫。
然后被白猫狠狠的给了一爪子。
手套都差点被割破。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厂房,深入了这一片千篇一律好像复制黏贴一般的死寂都市之中。
在一团乱麻的高架桥之间,无数灰白色的高楼像是密林一样杂乱的竖立在地表上。
没有任何的窗户,甚至看不见入口。
好像只是纯粹的某种类似混凝土的实心岩块堆砌而成,让人联想到墓碑等等某种不快的意味。
而在无数高楼之间,有些地块则已经彻底崩塌了,露出下面缓缓运转的巨型机械结构。一阵阵黑烟偶尔会从其中喷涌而出,迸发尖锐的声音。
他们已经渐渐深入了黄昏之乡。
根据槐诗的估计,整个黄昏之乡具体的面积,大概有琼州那样的大小,说不定还再小一圈。因为太过详细的数据无法统计。
黄昏之乡在诸多地狱的分类里,属于是最隐匿的沉没型。
在被沙尘暴和毫无征兆的落雪、暴雨以及暴风所笼罩的边缘处,越是向外侧走,所见到的就越是稀薄。
直到走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消失在地狱和外层深渊的叠加态之中,再也回不来。除非佩戴了某些特殊的边境遗物,或者是具备特殊的圣痕,否则绝大多数探索者都不会试图接近边缘。
槐诗他们进入这里依靠的都是铁晶座预先做好的车站。可哪怕是车站也不是绝对安全,依旧有康德拉那样被同化的悲惨同僚徘徊在那里,不得解脱。
就在槐诗想到此处的时候,在他的眼角,破碎坍塌的大楼之下,好像有个身影毫无征兆的浮现。
紧接着等他定睛细看的时候又再度消失了。
在模糊的记忆力,那个肿胀的轮廓好像看向了这一边,然后一只手抬起,指向了他们准备去的方向。
热情又体贴。
盼望着,渴望着,期望着。
一步步的引导着他们走向万劫不复。
槐诗动作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拔出剑来。
“刚刚……”
他涩声说:“好像看到了之前……铁晶座上失踪的……那位同事……”
并未曾直接提及康德拉的名字,而是选择了这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代称。而雷蒙德的神情也得古怪起来。
不,应该说,他脸上一直带着的那种轻佻的微笑收敛了一瞬,沉寂了下去
面无表情。
“真巧啊,我也从雷达上看到了一位前同事。
他眯起眼睛,抬起头看向窗外的远方:“只不过不是铁晶座上的而已——”
“嗯?”
槐诗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驾驶室响起的刺耳警报声。
锁定警报!
猛然间,雷蒙德一脚踩死了油门,猛然原地一个飘逸,冲下了高架,自半空中大吼:
“——噩梦之眼来了,小心!”
轰!
剧烈的轰鸣从他们原本行进的位置爆发。
一个冰柜那么大的登陆舱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如今本应该在的地方,紧接着,外层装甲轰然爆裂,寄宿在其中的焰光喷薄而出,向着天空飞起。
在天空之上,随着光学隐身框架的撤销,一个狰狞的轮廓缓缓浮现。
铭刻着噩梦之眼徽记的巨大飞行器从半空之中出现,纵然不是飞空船那样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但依旧向着大地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在两道巨大的螺旋桨的催动之下,巨型直升机一样的飞行器迅速的放低了高度,死死的跟在槐诗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倘若机身上配备了什么能够在地狱里使用的导弹的话,肯定早就已经全弹发射,将槐诗他们烧成灰烬了吧。
可现在,依旧有不逊色于导弹的威胁紧追而来。
在坠落的登陆舱中,六道焰光腾空而起,好像火球一样尖啸着向着他们追来。
卡车在巨响中落地,毫发无损的撞破了一层墙壁,狼狈加速。
槐诗几乎整个人被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开始庆幸自己刚刚发现了头盔下面有个呕吐袋了。
“操,是沙拉曼达!”
雷蒙德怒骂了一声,猛打方向盘,试图转弯,甩掉背后紧追不放的焰光。可那些飘飞在空中的火焰却宛如活物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他们。
不肯松口。
“那是地狱大群?”槐诗抬起眼睛看向后视镜。
“对,和噩梦之眼有契约的地狱大群,全部都是半源质化半生物的火焰精魂,根本不怕阳光里的诅咒。”
轰!
雷蒙德话音未落,巨响迸发,卡车陡然一震,差点被撞上来的那一颗焰光掀翻。
焰光在空中停滞了一瞬,还准备再撞。
可紧接着,凹陷的车厢骤然被撕裂了,从其中探出了一只覆盖着铁甲的大手,竟然在阳光之下凭空捏住了那一团的火焰精魂。
还揉了两下。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
沙拉曼达的火焰一阵扭曲,最后浮现出了一个燃烧的人影,奋力挣扎着拔剑,斩向了大手。紧接着,那一只手就抬起,提着沙拉曼达的身体,猛然按在旁边的墙壁上。
摩擦,摩擦,摩擦。
刺耳的惨叫声从火焰里迸发。
很快,就消失无踪。
再没有什么火焰了。
可就在这空隙之间,其他五道焰光骤然转换了方向,撞向了车厢之下的车轮。一副俨然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样子。
车厢一震,紧接着便凭空裂开了,脱落,展露出其中焊接在车底盘上的椅子,以及椅子上那九个宛如巨人一般魁梧的身影。
在厚重的防护服里,乐园护卫队拔出了腰间统一配备的霰弹枪,拉动枪栓,对准了扑上来的火光。
“圣哉——”
伴随着虔诚的咏唱,扣动扳机。
第五百五十章 他乡遇故知
轰鸣声自颂唱声升起,脱落的装甲和车厢之后,交错的铁雨向着四周泼洒而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夸张的扩散轨迹。
看上去像是霰弹枪一样沉重的武器内里却使用了和现境完全不同的机制。
摆脱了火药反应之后,而是在枪膛内部设置一个粗糙的炼金反应仓,凭借着最粗暴的将微小的奇迹破坏,融铅化铁,激化白银,进而自然而然的在地狱中产生这样锥形释放的金属暴雨。
在十五米的射程范围之内,由铅和铁蒸汽混合而成的白银暴雨将带来不逊色于任何武器的恐怖杀伤。
固然有着装填困难和性价比不高等等缺点,但有了铁晶座的生产供应之后,一切便都不再是难题。
如今,伴随着闪耀的白银之雨喷薄飞洒,首当其冲的三道焰光瞬间被撕扯成粉碎。在爆裂的火焰中,好像有什么干瘪的尸骸坠落了,可随着卡车的疾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怒吼。
巨大的飞行器骤然加速,趁着一条支路无法变道的机会,竟然跑到他们的正前方。庞大的体型灵活调转方向,向着后方倒飞着,缓缓压低了高度。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槐诗几乎能够看到垂落的驾驶舱中,驾驶员旁边那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的钢铁骑士。
面甲的眼部的狭窄缝隙之后,一双红色的眼瞳毫无任何波动。
向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真他妈阴魂不散,不就是多拿了一点退休金么……你们他妈至于么!”
雷蒙德嘴里恼怒的骂了一句,伸手猛拉身旁的操纵杆,抬起手连连扳动了驾驶舱顶部仪表盘上的开关。
引擎咆哮,伴随着一阵阵热风自车底盘中喷薄而出。整个巨大的卡车好像隐约收缩了几分,变得稍微小巧了那么一点点,越发灵活。
好像看出他们想要逃跑。
在飞行器的巨大机身之下,再度甩出了好几个登陆舱,十几道沙拉曼达的火光从其中再度升腾而起。
那些火焰和车身后面紧追的几个大群彼此呼应着,用古怪的尖啸作为沟通,在空中封堵着他们躲闪的方向。
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想要不断的骚扰,给他们创造麻烦。
槐诗拔出了蝇王,对准前方,想着要不要给这群孙子一个狠的。但审判模式的子弹只剩下四发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不想轻动——切换弹夹到了实体状态,将拇指粗细的子弹一发发的填入其中去。
一共六发,别西卜舒畅的呻吟起来,正想要说什么‘里面被填满’之类的糟糕的话,结果槐诗甩手合上弹仓,拉下车窗,就没给它放垃圾话的机会,直接探出窗外,不管那些乱七八糟飞来飞去的火光,直接对着远方的直升机连连扣动扳机。
震撼的轰鸣爆发。
实弹模式的蝇王后坐力大的惊人,巨大的后坐力好像野马在疯狂挣扎一样,哪怕是以槐诗的握力都几乎脱手飞出。
拇指粗细的合金子弹在矩阵的激发之下瞬间烧红,穿刺空气,留下了一道惨白的轨迹之后,向着飞行器飞扑而至。
不逊色于大口径狙击步枪的恐怖动能赋予了它穿透护甲的力量,蹂躏着面前微不足道的钢铁,撕裂了驾驶舱前的窗户之后,瞬间便已经来到了驾驶员的眼前。
而就在槐诗扣动的瞬间,副驾驶上的披甲人便骤然拔剑,厚重的剑脊挡在了子弹呼啸的轨迹之上。
钢铁和钢铁的碰撞迸发巨响。
披甲人坐下的座椅竟然一阵扭曲,自根部断裂扭曲。
重剑在震荡中啸叫,剑身上已经浮现了一点隐约的凹陷。一颗变形的弹芯从剑脊上落下,落在了驾驶员的手背上,嗤嗤作响。
根本不用命令,忍着灼烧的剧痛,逃过一命的驾驶员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启动了机身上的偏转力场,甩下了两个黑色的货柜,便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紧接着,伴随着槐诗的枪声,驾驶员就开始看到燃料表的格数跳水一样的下降。
力场转化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验算芯片几乎都在这短时间内超量冲击之下要过载宕机了。
好像被大炮近距离轰击一样!
六颗子弹打完,槐诗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已经要断了。
正在他准备回头解决掉那十几个在周围绕来绕去的沙拉曼达的时候,就发现那一团团火光好像看到狗的兔子一样,一个个开始原地疯狂左右横跳。
被别西卜吓了个够呛。
看到槐诗的枪口对准过来,就疯狂的战术机动,躲的比被讨债的小猫还要远。
可还没来得及摆脱掉这群纠缠不清的家伙,飞行器抛下的那俩货柜就已经砸到了卡车的前面。
雷蒙德一个原地漂移几乎没把槐诗甩出去。
紧接着随着货柜的破碎,两辆轰鸣的机车就从其中飞出,载着浑身罩甲的骑士向着他们疾驰。
随着引擎的高亢咆哮,过于巨大的机车尾部甚至喷出了火焰,只是瞬间便已经灵巧的掠过了护卫队的霰弹,杂耍一样的贴近了车轮,手中的长矛刺出。
轮胎爆裂声音响起,雷蒙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万幸的是卡车的轮胎足够多,还够他们戳个十几次。
但问题是,对方根本用不着戳完。
他们速度一旦放慢,肯定就会被噩梦之眼紧咬着不放,一旦抛锚在这里,就不用想地下的分控中枢,几乎就相当于白给了。
他简直太熟悉这一套了。
在周边搜索的侦测队伍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之后,便纠缠不放,呼叫救援,然后十几支队伍开始合围……
或者,不必那么浪费人手,直接呼叫炮火支援……到时候死的可能更惨。
槐诗已经看傻眼了。
他原本以为在地狱里开个卡车就已经牛逼到顶了,结果这对面又是飞机又是大炮,还特么人均配摩托……
“他们怎么这么先进的卧槽!”
“不然呢,噩梦之眼可是无归者墓地里首屈一指的佣兵团,和超过十几个地狱关系密切到穿同一条裤子,只不过是几辆摩托车而已……就连威权遗物他们都有的!只不过这一次来的黄昏之乡的分队未必有那么高级的配置而已。”
槐诗一愣,来不及倒吸那么几口冷气,就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哈哈哈,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雷蒙德尴尬一笑,猛打方向盘,忽然一个原地甩尾,车身好像铁墙一样将一辆逼近的摩托车拍飞了,在半空中炸出了一团焰火。
可抓住略微停滞的机会,周围游曳的沙拉曼达和另一辆机车骤然靠了上来……而槐诗,已经彻底怒了。
出了门大半天,目的地没看到,看到一群冲上来收过路费的,而且还死缠着不放。
既然不能继续上路,那他妈的就只能送你们去上路了。
猛然推开车门,不顾雷蒙德的惊呼,他直接飞身扑出。
“喂你搞毛?”
“——练琴!”
在半空中,臃肿的防护服里,槐诗扬手,一道冒着黑烟和火星的锁链就已经从手里飞出来,隔着数十米,缠绕在了机车的握把之上,迅速收缩。
“你好!”
伴随着夸张的回旋,从副驾驶上跳出的槐诗便已经从天而降,擦着冲撞过来的焰光坠落,踩在机车的车头之上。
不等他站稳,机车上的骑士便已经抛下长矛,拔出了武器架里的配装的手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鼓手!
伴随着骤然迸发的飓风,枪膛被攥住了,抬起,对准了天空,子弹飞出。
骑士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了一阵残影在眼前飞过。
那个笼罩在防护服里的人影,好像在瞬间……长出了八条手臂!
手握着祭祀刀和美德之剑,槐诗挥动手臂,拉扯着剑刃之上的烈光,向前疯狂劈斩而出,在瞬间将激烈的节奏挥洒完毕。
可已经看不出究竟砍出了多少次。
在槐诗所投下的阴影中,骑士愣了一下,低下头,只看到自己防护盔甲上那些交错的破口……
愣在原地。
“再见!”
槐诗挥手,仰天倒下,抓住了收缩的锁链回到了车身之上。
紧接着,暴虐的阳光洒落。
诅咒降临。
在破碎的盔甲之后,浓郁的黑烟升腾而起,惨叫在响起的瞬间就戛然而止。
火焰升腾着,裹住了那一具燃烧的残骸,随着机车一同倾斜,在地上翻滚,迎来灭亡的爆炸。
可紧接着,有更多机车的轰鸣声从前方的拐角处响起,还有螺旋桨在天空中回荡的低沉声响。
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大量的空投舱被抛下来,紧接着从那十几台机车之后升起了数十道焰光。
槐诗傻了。
这特么比人多他怎么都比不过啊!
“还有多远?”他落在车顶上,在无线电中问。
“三公里!一脚油门的事儿!”
雷蒙德扬声大吼:“我要发功了,你们抓稳!”
“啥玩意儿?”
槐诗觉得自己没听清楚,可紧接着就感觉整个卡车猛然调转方向,竟然笔直的朝着旁边坍塌的巨大建筑开了过去。
要飙车了!
槐诗脸色一白,想起前几天那穿山过海的狂野体验,就感觉到头皮发麻,立刻把自己给捆在车头上。
而剩下的护卫队自然是一个个的抓住了自己焊在车厢上的椅子,准备接受冲击。
眼前一花。
并没有感受到冲击的震荡和轰鸣。
槐诗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便向后坠落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大地在迅速距离自己远去。
他在上升。
整个卡车竟然已经十足诡异的开上了楼……字面意义上的,开上了楼。视重力若无物,车轱辘碾着牛顿的棺材板,竟然和地面保持着九十度,行驶在大楼的楼身之上,迅速向上蹿升。
槐诗挂在悲伤之索上,目瞪口呆。
可在这迅速的上升之中,他听见了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当槐诗抬头时,便从迅速逼近的飞行器驾驶舱里那一张和自己同样呆滞的面孔。
难以置信。
还有这操作?
对,就是有这操作!
不假思索,无视了那些紧追过来的焰光,槐诗抬手,握紧了悲悯之枪,将辉煌的铁光向着近在咫尺的飞行器抛出。
伴随着破空的呼啸,原本的偏转力场被枪刃所撕裂,紧接着,便贯穿钢铁——没有向着驾驶舱,而是冲着飞行器的右翼而去。
再度拔剑的披甲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冲着驾驶员大吼:“立刻迫降!”
剧震之中听见了爆炸的巨响。
奋进全力的的一击,悲悯之枪已经贯穿了机翼,枪身正卡在了螺旋桨的桨叶之间,和飞速旋转的钢铁碰撞在一起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高亢声音,庞大的扇叶分崩离析,沉重锋锐的碎片从槐诗的身旁呼啸而过,深深的嵌入了楼身里。
随着左翼的断裂,浓烟和火焰喷薄而出,飞行器在空中歪歪扭扭的坠落,盘旋向下,最终砸在了地面上。
燃烧之残骸中,披甲的升华者从浓烟里走出,拖曳沉重的长剑。
昂首看着那一辆长着翅膀的卡车在楼层之间灵活跳跃,逃之夭夭。
许久,他收回视线,自身后的残骸里中扯出无线电对讲机。
“目标确认。”他说,“象牙之塔的槐诗……还有叛逃者‘不死的雷纳德’,正向你们那边去了,好好招待。”
“收到。”
在嘈杂的电流声里,传来沙哑的回应。
第五百五十章 他乡遇故知
轰鸣声自颂唱声升起,脱落的装甲和车厢之后,交错的铁雨向着四周泼洒而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夸张的扩散轨迹。
看上去像是霰弹枪一样沉重的武器内里却使用了和现境完全不同的机制。
摆脱了火药反应之后,而是在枪膛内部设置一个粗糙的炼金反应仓,凭借着最粗暴的将微小的奇迹破坏,融铅化铁,激化白银,进而自然而然的在地狱中产生这样锥形释放的金属暴雨。
在十五米的射程范围之内,由铅和铁蒸汽混合而成的白银暴雨将带来不逊色于任何武器的恐怖杀伤。
固然有着装填困难和性价比不高等等缺点,但有了铁晶座的生产供应之后,一切便都不再是难题。
如今,伴随着闪耀的白银之雨喷薄飞洒,首当其冲的三道焰光瞬间被撕扯成粉碎。在爆裂的火焰中,好像有什么干瘪的尸骸坠落了,可随着卡车的疾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怒吼。
巨大的飞行器骤然加速,趁着一条支路无法变道的机会,竟然跑到他们的正前方。庞大的体型灵活调转方向,向着后方倒飞着,缓缓压低了高度。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槐诗几乎能够看到垂落的驾驶舱中,驾驶员旁边那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的钢铁骑士。
面甲的眼部的狭窄缝隙之后,一双红色的眼瞳毫无任何波动。
向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真他妈阴魂不散,不就是多拿了一点退休金么……你们他妈至于么!”
雷蒙德嘴里恼怒的骂了一句,伸手猛拉身旁的操纵杆,抬起手连连扳动了驾驶舱顶部仪表盘上的开关。
引擎咆哮,伴随着一阵阵热风自车底盘中喷薄而出。整个巨大的卡车好像隐约收缩了几分,变得稍微小巧了那么一点点,越发灵活。
好像看出他们想要逃跑。
在飞行器的巨大机身之下,再度甩出了好几个登陆舱,十几道沙拉曼达的火光从其中再度升腾而起。
那些火焰和车身后面紧追的几个大群彼此呼应着,用古怪的尖啸作为沟通,在空中封堵着他们躲闪的方向。
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想要不断的骚扰,给他们创造麻烦。
槐诗拔出了蝇王,对准前方,想着要不要给这群孙子一个狠的。但审判模式的子弹只剩下四发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不想轻动——切换弹夹到了实体状态,将拇指粗细的子弹一发发的填入其中去。
一共六发,别西卜舒畅的呻吟起来,正想要说什么‘里面被填满’之类的糟糕的话,结果槐诗甩手合上弹仓,拉下车窗,就没给它放垃圾话的机会,直接探出窗外,不管那些乱七八糟飞来飞去的火光,直接对着远方的直升机连连扣动扳机。
震撼的轰鸣爆发。
实弹模式的蝇王后坐力大的惊人,巨大的后坐力好像野马在疯狂挣扎一样,哪怕是以槐诗的握力都几乎脱手飞出。
拇指粗细的合金子弹在矩阵的激发之下瞬间烧红,穿刺空气,留下了一道惨白的轨迹之后,向着飞行器飞扑而至。
不逊色于大口径狙击步枪的恐怖动能赋予了它穿透护甲的力量,蹂躏着面前微不足道的钢铁,撕裂了驾驶舱前的窗户之后,瞬间便已经来到了驾驶员的眼前。
而就在槐诗扣动的瞬间,副驾驶上的披甲人便骤然拔剑,厚重的剑脊挡在了子弹呼啸的轨迹之上。
钢铁和钢铁的碰撞迸发巨响。
披甲人坐下的座椅竟然一阵扭曲,自根部断裂扭曲。
重剑在震荡中啸叫,剑身上已经浮现了一点隐约的凹陷。一颗变形的弹芯从剑脊上落下,落在了驾驶员的手背上,嗤嗤作响。
根本不用命令,忍着灼烧的剧痛,逃过一命的驾驶员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启动了机身上的偏转力场,甩下了两个黑色的货柜,便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紧接着,伴随着槐诗的枪声,驾驶员就开始看到燃料表的格数跳水一样的下降。
力场转化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验算芯片几乎都在这短时间内超量冲击之下要过载宕机了。
好像被大炮近距离轰击一样!
六颗子弹打完,槐诗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已经要断了。
正在他准备回头解决掉那十几个在周围绕来绕去的沙拉曼达的时候,就发现那一团团火光好像看到狗的兔子一样,一个个开始原地疯狂左右横跳。
被别西卜吓了个够呛。
看到槐诗的枪口对准过来,就疯狂的战术机动,躲的比被讨债的小猫还要远。
可还没来得及摆脱掉这群纠缠不清的家伙,飞行器抛下的那俩货柜就已经砸到了卡车的前面。
雷蒙德一个原地漂移几乎没把槐诗甩出去。
紧接着随着货柜的破碎,两辆轰鸣的机车就从其中飞出,载着浑身罩甲的骑士向着他们疾驰。
随着引擎的高亢咆哮,过于巨大的机车尾部甚至喷出了火焰,只是瞬间便已经灵巧的掠过了护卫队的霰弹,杂耍一样的贴近了车轮,手中的长矛刺出。
轮胎爆裂声音响起,雷蒙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万幸的是卡车的轮胎足够多,还够他们戳个十几次。
但问题是,对方根本用不着戳完。
他们速度一旦放慢,肯定就会被噩梦之眼紧咬着不放,一旦抛锚在这里,就不用想地下的分控中枢,几乎就相当于白给了。
他简直太熟悉这一套了。
在周边搜索的侦测队伍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之后,便纠缠不放,呼叫救援,然后十几支队伍开始合围……
或者,不必那么浪费人手,直接呼叫炮火支援……到时候死的可能更惨。
槐诗已经看傻眼了。
他原本以为在地狱里开个卡车就已经牛逼到顶了,结果这对面又是飞机又是大炮,还特么人均配摩托……
“他们怎么这么先进的卧槽!”
“不然呢,噩梦之眼可是无归者墓地里首屈一指的佣兵团,和超过十几个地狱关系密切到穿同一条裤子,只不过是几辆摩托车而已……就连威权遗物他们都有的!只不过这一次来的黄昏之乡的分队未必有那么高级的配置而已。”
槐诗一愣,来不及倒吸那么几口冷气,就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哈哈哈,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雷蒙德尴尬一笑,猛打方向盘,忽然一个原地甩尾,车身好像铁墙一样将一辆逼近的摩托车拍飞了,在半空中炸出了一团焰火。
可抓住略微停滞的机会,周围游曳的沙拉曼达和另一辆机车骤然靠了上来……而槐诗,已经彻底怒了。
出了门大半天,目的地没看到,看到一群冲上来收过路费的,而且还死缠着不放。
既然不能继续上路,那他妈的就只能送你们去上路了。
猛然推开车门,不顾雷蒙德的惊呼,他直接飞身扑出。
“喂你搞毛?”
“——练琴!”
在半空中,臃肿的防护服里,槐诗扬手,一道冒着黑烟和火星的锁链就已经从手里飞出来,隔着数十米,缠绕在了机车的握把之上,迅速收缩。
“你好!”
伴随着夸张的回旋,从副驾驶上跳出的槐诗便已经从天而降,擦着冲撞过来的焰光坠落,踩在机车的车头之上。
不等他站稳,机车上的骑士便已经抛下长矛,拔出了武器架里的配装的手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鼓手!
伴随着骤然迸发的飓风,枪膛被攥住了,抬起,对准了天空,子弹飞出。
骑士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了一阵残影在眼前飞过。
那个笼罩在防护服里的人影,好像在瞬间……长出了八条手臂!
手握着祭祀刀和美德之剑,槐诗挥动手臂,拉扯着剑刃之上的烈光,向前疯狂劈斩而出,在瞬间将激烈的节奏挥洒完毕。
可已经看不出究竟砍出了多少次。
在槐诗所投下的阴影中,骑士愣了一下,低下头,只看到自己防护盔甲上那些交错的破口……
愣在原地。
“再见!”
槐诗挥手,仰天倒下,抓住了收缩的锁链回到了车身之上。
紧接着,暴虐的阳光洒落。
诅咒降临。
在破碎的盔甲之后,浓郁的黑烟升腾而起,惨叫在响起的瞬间就戛然而止。
火焰升腾着,裹住了那一具燃烧的残骸,随着机车一同倾斜,在地上翻滚,迎来灭亡的爆炸。
可紧接着,有更多机车的轰鸣声从前方的拐角处响起,还有螺旋桨在天空中回荡的低沉声响。
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大量的空投舱被抛下来,紧接着从那十几台机车之后升起了数十道焰光。
槐诗傻了。
这特么比人多他怎么都比不过啊!
“还有多远?”他落在车顶上,在无线电中问。
“三公里!一脚油门的事儿!”
雷蒙德扬声大吼:“我要发功了,你们抓稳!”
“啥玩意儿?”
槐诗觉得自己没听清楚,可紧接着就感觉整个卡车猛然调转方向,竟然笔直的朝着旁边坍塌的巨大建筑开了过去。
要飙车了!
槐诗脸色一白,想起前几天那穿山过海的狂野体验,就感觉到头皮发麻,立刻把自己给捆在车头上。
而剩下的护卫队自然是一个个的抓住了自己焊在车厢上的椅子,准备接受冲击。
眼前一花。
并没有感受到冲击的震荡和轰鸣。
槐诗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便向后坠落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大地在迅速距离自己远去。
他在上升。
整个卡车竟然已经十足诡异的开上了楼……字面意义上的,开上了楼。视重力若无物,车轱辘碾着牛顿的棺材板,竟然和地面保持着九十度,行驶在大楼的楼身之上,迅速向上蹿升。
槐诗挂在悲伤之索上,目瞪口呆。
可在这迅速的上升之中,他听见了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当槐诗抬头时,便从迅速逼近的飞行器驾驶舱里那一张和自己同样呆滞的面孔。
难以置信。
还有这操作?
对,就是有这操作!
不假思索,无视了那些紧追过来的焰光,槐诗抬手,握紧了悲悯之枪,将辉煌的铁光向着近在咫尺的飞行器抛出。
伴随着破空的呼啸,原本的偏转力场被枪刃所撕裂,紧接着,便贯穿钢铁——没有向着驾驶舱,而是冲着飞行器的右翼而去。
再度拔剑的披甲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冲着驾驶员大吼:“立刻迫降!”
剧震之中听见了爆炸的巨响。
奋进全力的的一击,悲悯之枪已经贯穿了机翼,枪身正卡在了螺旋桨的桨叶之间,和飞速旋转的钢铁碰撞在一起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高亢声音,庞大的扇叶分崩离析,沉重锋锐的碎片从槐诗的身旁呼啸而过,深深的嵌入了楼身里。
随着左翼的断裂,浓烟和火焰喷薄而出,飞行器在空中歪歪扭扭的坠落,盘旋向下,最终砸在了地面上。
燃烧之残骸中,披甲的升华者从浓烟里走出,拖曳沉重的长剑。
昂首看着那一辆长着翅膀的卡车在楼层之间灵活跳跃,逃之夭夭。
许久,他收回视线,自身后的残骸里中扯出无线电对讲机。
“目标确认。”他说,“象牙之塔的槐诗……还有叛逃者‘不死的雷纳德’,正向你们那边去了,好好招待。”
“收到。”
在嘈杂的电流声里,传来沙哑的回应。
第五百五十一章 前同事们
奇幻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绝命狂飙终于结束了。
此时的槐诗已经在风中吊了二十分钟。
这一辆碾着牛顿的棺材板,糟蹋着经典物理学的卡车好像是个平面就能开,不是平面凑合着也能开,除了不能骑空气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骑了个遍。
中间还在一座高塔上来了个诡异的托马斯回旋,外加金鸡独立。
画风见鬼的要命。
根据雷蒙德所说,这一辆卡车的内部采用了现境最先进的‘量子力学’的定律——只要在碰到大楼的瞬间,加大马力,让车身和大楼产生夹角,借助足够的推力,就能够借助量子力学的原理和地心引力互斥,从而达到垂直于地面在大楼上攀爬形势的效果。
只要保持足够的速度,就能够继续行驶。
槐诗相信才他妈有鬼了。
虽然自己读书少,但也不能这么唬人啊!
而随着导航向前,自荒废的高楼大厦之间,便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巨大的深坑。
标准的正方形,横竖各宽一百米左右,精确无比。从上面往下看,能够看到组成四壁的钢铁,隐约还能那些钢铁的缺口后缓缓运动的机械……
黑暗的最深处,什么都看不到,根本看不出这个坑究竟有多深。
卡车继续向前,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深坑那样、
槐诗现在一点都不慌了。哪怕是雷蒙德告诉自己,这辆车能够通过什么狗屁力学开在空气里他都不奇怪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惊掉了他的眼球。
开到深坑边缘的时候,整个卡车好像瞬间变成了软体动物,当轮子跨过边缘,好像上了胶水一样黏在铁壁边缘上的时候,整个车身的前半截就骤然九十度弯折开来,然后毫无任何停滞的向下。
槐诗呆滞的看着那个折角随着行驶,从车头一直移动到车位,最后随着整个卡车挂在铁壁上而彻底消失……
究竟发生了啥?
这个画风为什么瞬间又不一样了?
“别问,问就是量子力学。”
等槐诗回到驾驶室里的时候,就听见雷蒙德的解释。他抬起手又扳起了一排按钮,打开了车前方的大灯,而且在地狱里毫不客气的开了远光。
在展开的大灯之中,精致的水晶体放出了刺眼的光芒。
其中,受祝油膏开始了熊熊燃烧。
驱散了粘稠如活物的黑暗。
但依旧无法阻挡那种渐渐渗入骨髓的寒意,冰冷,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
“按照我们目前的储备,油膏的燃烧一共足够支撑二十六个小时……希望二十六个小时里能够找到分控中心的位置吧。”
雷蒙德说。
“那岂不是又到了长草期?好不容易有了活动打了几下,一不小心就肝完了的感觉……”
“如果你是说敌人的话,就放心吧,不会少的。”
雷蒙德的下巴灵活的移动着,操纵内部的点烟器给自己点着了烟,整个头盔内顿时都笼罩在烟雾里。
“噩梦之眼就好像见了腥味的野狗一样,一旦遇到目标就会紧追不放,绝不会轻易松口的。接下来你和你的护卫队还有得忙。”
槐诗无所谓的耸肩,“那就打呗,反正没有四阶,不用担心打不过……不如跟我介绍一下你的前同事们怎么样?”
“看作风,应该这一次来的是‘苍白之手’的分团。”
雷蒙德挠了挠头,说:“我想想……团长的话应该就是老熟人艾弗利,但他已经是四阶了,多半不会出手。然后四个连长,分别是铁壁的奥利弗、历战的盖恩和野蛮人安杰里尔,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是血吻的参孙……都是十几年的三阶了,因为出了岔子没有办法晋升四阶,但基本上都已经完成灵魂融合,你记得不要大意。”
“分团?”
槐诗讶然:“这就一个团?我以为就是全部了。”
雷蒙德顿时翻了个白眼:“如果是全员噩梦之眼上场的话,不说常青藤破产不破产,象牙之塔绝对要吹笛子,然后召集全体白鸠、赤鹿和灰鹳,重组校卫队了。”
“这么夸张?”
“不然呢?”
雷蒙德反问:“完整的噩梦之眼里可是能够参与谱系之战的,而且和天敌·提尔有雇佣协议,你拿头去打么?到时候说不定大宗师还能占据地利和资源,勉强防守几波,我们这种敢冒头的绝对被随手捏死了。
总之,你谨慎一点,千万别浪啊,噩梦之眼的作风很凶的——我知道你也很凶就是了,但小心翻船。”
“我懂我懂。”
槐诗有点想要挠头。
雷蒙德的意思他明白。
作为地狱里最专业的几波战争野狗之一,噩梦之眼里哪怕每一个人的位阶可能都没有太离谱,但本身的作战能力是足够强悍,且是通过无数战争有所证明的。
不能将他们当作现境里绝大部分养尊处优的咸鱼升华者,相反,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亡命之徒。
“所以,你和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道:“你的前同事见了面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拔剑砍人的?难道噩梦之眼有个规矩叫做许进不许出?”
“虽然进出很麻烦,但那倒不至于,而且每年都有不少人退役。有的打不动了,有的打累了,有的干脆就是快死了,拿了退休金走人……”
“你是哪种?”
“我是快死了的那种。”
雷蒙德满不在意地回答:“当时打了一场硬仗,队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快死了,干脆就不想干了。结果退休金他们给的实在太少,我没有办法……”
“我猜猜。”
槐诗挑起眉头:“你就自己动手拿了?”
“哪儿能呢。”
雷蒙德摆手,羞涩的笑了笑:“我炸门之前好歹是向他们征求过意见的,虽然没什么用就对了……”
“然后呢?”
“然后就狠狠的抢了一票啊。“当时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不如干他娘的一票,结果没想到后来没死成,可惜了。”
“后悔啦?”
“是啊,早知道不会死,应该多抢一点的……”
说到这里,雷蒙德痛心疾首的拍着膝盖:“你是没看到,他们的宝库里,好东西是真的多啊!”
“对对对,恨不得全部都搂走是吧?袋子没有带够。”
这个话题槐诗简直太有意见了,感同身受:“我以前黑吃黑的时候也这样的……哎,当时还是太年轻,忘记自己是天文会的了,不然就正大光明的上门去查封了。”
“……”
雷蒙德愕然的看了槐诗一眼,感觉哪里不对劲。
黑吃黑就算了,竟然还可惜没有全部查封……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丧心病狂了,却没想到最狠最恶的竟然在天文会里。
你还是不是人?
“怎么了?”槐诗愕然的看过来。
雷蒙德尴尬的移开视线:“那个,刚刚我……开玩笑的。”
“……真巧,我也是。”
槐诗的神情很平静:“你听到的什么黑吃黑和查封都是骗人的,众所周知,我是天文会的监查官,是不会做乱发黑函的那种事情的。”
“……是吗?”
“是啊是啊。”槐诗用力点头:“刚刚说到哪儿了?”
“噩梦之眼。”
“对……”槐诗干咳了一声,问:“你在那边的时候做什么工作的?也是运输?”
“差不多,虽然开的车和现在的不一样就是了。噩梦之眼里,大家都没有姓氏,有时候会在前面加个绰号来区分。当时因为太莽了,别人都叫我‘不死的雷纳德‘。”
“嗯?“槐诗感觉哪里不对。
是不是哪个字儿不一样?
雷蒙德耸肩,“出来混总要有个假名的吧?”
“可你这假名也忒随便了吧?就差一个字!”
“没关系,因为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槐诗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本来的名字呢?”
“忘了。”
雷蒙德耸肩,满不在意。
唯有这一句,不是撒谎。
和其他巨型组织不同,无归者墓地从来不在现境出现,盖因这个松散的大联盟本身就是由无数沉迷地狱的亡命之徒组成,否则也不会因为和毁灭要素之间联系过多而在现境遭到排斥和抵触,被天文会重点检查。
它本身更像是一个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组织所形成的人才市场和交易平台,而成为其成员则很简单,只要随便在偏远的边境找到一家他们的代理机构,递交申请,然后发誓:绝不在现境和边境长居,余生将常伴地狱。
这就完事儿了。
作为最早的那一匹地狱开拓者所组成的联盟,这群被地狱所诱惑的探索者们坚决的将现境抛在脑后,孜孜不倦的寻求着深渊的奥秘,进而形成了如今这样的规矩。
这是誓约,同时也是诅咒。
此后,誓约者将舍弃原本的姓名,正式成为无归者,一个再和现境无关的探索者。
无归者之墓的意思便在这里。
一旦加入其中,原本的你便将在法理之上死去,甚至诸多纠纷和麻烦都会帮你一一摆平,但从此之后,现境的一切便同你无关。
根据誓言,成员将不能在现境停留一个月之上,也不能在任何边境久居,余生绝大多数时光将投身于无穷尽的地狱之中。
虽然如今隐隐有滥用边境遗物和成为犯罪托拉斯集团的趋势,但无归者之墓绝对不干涉现境的准则依旧没有过任何变化。
说到这里,槐诗识趣,也未曾在继续多问。
伴随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们如今已经深入地下,深度计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了两千二百米左右的深度。
而就在此处,原本看不见尽头,分差众多的深坑却到此为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到根本看不见边缘的地下空洞。
在无数宛如楼宇一般的圆形巨柱支撑之下,巨大的地下空间延伸到了黑暗的尽头。
远方吹来呼啸的风。
卡车在拐过九十度角之后行驶在此处的顶穹之上,触目所见的,便是下方无数旋转的巨型齿轮与杠杆,数不清的繁复机械在这里静谧的运转着,伴随着无数低沉或者刺耳的声音,形成宛如海潮的深沉回响。
和它们相比,槐诗感觉这一辆卡车简直像是一只小虫子。
一只不小心钻进巨大机械之中的虫子。
“这下……可有点难搞了啊。”
他挠着头。
叹息。
因为感觉到死亡危机突如其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深入地下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里,骤然浮现凄厉的声音。
好像无数铁片密集的在玻璃上刮擦,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在迅速接近……
在后车厢里,装甲之中的乐园护卫队抬起了手中的提灯,向着背后迅速靠近的诡异声音照去,就看到数十双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明灭的狰狞模样。
在无数铁片拼凑成了一张巨大诡异面孔,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兽,就在杂乱的器官之间,毫无规律镶嵌着十几个血红色的巨大晶石,宛如一只只眼睛在明灭,自其中展露出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疯狂之光。
轰鸣声里,无数细长的刀足在奋力的敲打着钢铁顶穹。
而从黑暗中疯狂延伸出的巨大身体好像没有尽头一样,纠缠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那是一只宛如列车一样庞大的钢铁蜈蚣。
难以想象究竟为什么要用钢铁铸造出这样酷似生物的怪物,还是说为何会进化成这种机械造物的模样。
随着无数锯齿遍布的口器张开,便迸发出了婴儿啼哭一样的悲鸣。
尖叫着。
只是尖叫,便掀起了一层层气浪,朝着卡车的方向卷来。
雷蒙德的脸吓得都绿了,一脚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险而又险的擦过那一道笔直声浪的边缘,就看到卡车尾部悄无声息的没了一截,只剩下铁的尘埃飞扬而起,在黑暗中簌簌落下……
“卧槽!”雷蒙德目瞪口呆,看向槐诗:“这个咱能打么?”
“打个屁,快跑啊!!!”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这种张嘴能放炮的超巨型怪物怎么打?自己连个波都不会放,冲上去给人挠痒痒么?
而随着巨型蜈蚣的摆首,那一道笔直的声浪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之后朝着车屁股紧追而来。
飓风席卷。
卡车狼狈的在巨型的大柱之间躲闪,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好像拉紧了的铁丝蹦断了一样。
就在车头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好几道惨烈的划痕。
等车头再度调转,凭借着光芒的映照,才窥见这一片空间中遍布的无数铁丝,好像是罗网那样,将整个区域都笼罩在了其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绊线地雷呢。”
雷蒙德擦了一把冷汗,可槐诗却感觉后脑勺一阵阵发凉,吞了口吐沫:“别急着放松啊,有可能更糟……”
紧接着,在远光灯的照耀之下,灰铁色的巨大机械蜘蛛自便从无数罗网之间悄然浮现,投下狰狞的影子。
遍布巨大空洞的腹囊之中源源不断的滴出了充满铁锈味道的恶臭液体。
前面有虎,后面遇狼。
槐诗一巴掌拍在脸上,可没拍到脸,只拍到头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厄运又一次回来了,可紧接着随着咆哮,一道声波却骤然掠过了卡车,笔直的拍在了巨大蜘蛛的脸上。
瞬间,数十块卡车那么大的装甲和一大堆机械零件便从巨大蜘蛛的面孔之上脱落了下来。
蜘蛛嘶鸣着,可是却没有喷出那么夸张的巨浪,而是自繁复的足肢和身体之上升起了一阵阵银灰色的雾气,朝着机械蜈蚣涌动而去。
那些宛如雾气一样的灰色物质一旦落在巨柱和钢铁之上便会嗤嗤作响,将一切都腐蚀出大量的破洞和凹陷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就在两只怪物不知为何大打出手的时候,卡车已经好像幸运的飞蛾一样,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出,能跑多远跑多远。
一直跑出不知道多少公里之后,槐诗依旧觉得死亡预感隐隐浮现,不知道周围还隐藏着什么见鬼的怪物。
可不知何时,垂落的探照灯所照亮的下方却已经渐渐的不同。
就好像……冲入了巨人的工厂里一样。
在下方,宽阔如马路的流水线上遍布尘埃,一座座巨大而古怪的机械坐落在流水线的中间,而各种比例夸张到难以想象的巨型建筑就坐落在无数巨柱之间。
自顶端向下俯瞰时,便能够看到无数横架在半空之中滑轨,好像为列车所铺就的轨道,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车来车往。
不论往前开多久都难以看到这一座工场的尽头,整个颓败的工场都已经被尘埃所覆盖。
看不到曾经这里工作时遗留下的痕迹,甚至没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潜伏在黑暗中。
只有无数意味不明的古怪装置和生产线遗留在地下。
“这里是哪儿?”
槐诗爬出驾驶舱,向下看去,扫视四周,什么都看不分明。
“我看……深度2572米,位置,大概是D7区和D8区之间……”
雷蒙德再三确认之后颔首:“应该就是铁晶座预估的范围内,分控中枢的信号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传出来的。”
“但是,分控中枢呢?”
槐诗挠了挠头盔茫然地看着四周,难以理解。
那么大一个分控中枢,肉眼都应该能够看见的,可不论放出多少无人机,所看到的依旧只是这沉寂的工场。
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分控中枢的东西存在。
槐诗和雷蒙德在这里徘徊着,足足花了六个小时,自内向外绕了好几圈,但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哪怕是槐诗鼓起勇气,丢了好几个炸弹下去,但除了那些古怪的巨型机械出现了轻微破损之外,依旧一点征兆都没有。
纵然槐诗冒着巨大的风险,派出了乐园护卫队,深入整个工场的其他角落去进行搜寻,但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如果是在地面上就好了,要是在黄昏的时候,槐诗至少可以放出鸦群。
但在这里,实在没有那么多燃料的量能够配给到每一只乌鸦身上,而衔烛之鸦们也都在开高达中,分不出来……
在槐诗的侦测之后,诺大的工场的范围非但没有明晰,如今反而扩展到了一座超大型城市的程度……甚至还和其他自顶穹、墙壁和地下中突出的巨大机械产生了联动,衔接在了一起。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在睡完一觉之后,雷蒙德睁开眼睛说:“我们的燃料储备大概还有二十个小时左右——但顾虑到返程的时间和外界环境的影响,我们必须预留七个小时的燃料,这已经是最低线的储备了。”
“也就是说,我们能够探索的时间,只剩下十三个小时?”
槐诗感觉到一阵头大,而联想到外界的情况,不清楚另一头的行动是否顺利,顿时更加的头疼。
“还联络不上铁晶座么?”
“不行,车载发信机的功率还是太小了,穿不透地层的厚度——隔着数量这么庞大的诅咒,原本的源质信号也没有办法使用。通讯基本已经隔绝了。”
槐诗越发的想要薅头发了。
可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到丢在车里的那个瓶子内,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震颤了起来,抽出了一缕新芽。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怎么了?”雷蒙德问。
“发芽了。”
槐诗指了指瓶子的种子,眉头皱起:“之前派出护卫队去探索的时候,我让他们都带了一些种子出去,然后等这些种子萌发之后,就可以形成一个微型的生态网络……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这里架了一个局域网,一旦有外来的数据进入我第一时间就能发掘。”
“哦,警报器是吧!”
雷蒙德寻思了半天,一拍脑袋,找到了最直接的理解方式。
“其实……也对。”
受限于能力,槐诗所组成的生机网络倒是没有办法提供太多的变化,能够感受到外来物种的介入就发来讯号已经是花了他相当长的时间了。
而雷蒙德的反应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外部的灯,然后打开了伪装装置,全面遮蔽了车辆引擎的热源反应以及内部透出的光源。
整个车好像尘埃一样黏着在天花板之上,好像化作石块一样,再无任何声息。
并没有过了多久,他们就听见远方隐隐传来的引擎声。
庞大的飞行器呼啸而来,比飞行器更快的是无数细小的无人机,四处搜索了一圈之后,几乎擦着他们的边儿飞过去。
在几处盘旋之后,巨大的飞行器很快就着陆了。
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升华者提着风灯从其中走出,在后面的是两个同样披着装甲的升华者。
“一个是血吻,另一个……草,另一个是新人,我不认识。”
雷蒙德低声说:“血吻的那个家伙最阴险,你别看他背着一把大枪就觉得怎么样,这货最擅长用的是诅咒和毒……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好笑的事情。”槐诗捂住嘴,挥手:“你继续,继续。”
“……那家伙的圣痕看来依旧没有什么突破,凯尔特谱系的三阶圣痕邪眼——配合目光凝视可以给敌人附加很多种诅咒和毒素,经常有人和他打着打着莫名其妙就死了。至于剩下的那个,我就不认识了,你小心点。血吻那货的脾气特别大,能够走在他前面的,多半比他厉害一点。
至于配备,我看看,哈,升级版的探索队形和配置,六台机车,两台飞行器,四十一个正式的成员,另外还额外配备了其他地狱大群,但应该还是沙拉曼达……数量保守估计,在七十到八十之前,更多的话,携带不了那么多燃料给它们当报酬。”
有了雷蒙德这个二五仔,所有噩梦之眼的配置和战术全部都被他给卖的一干二净,而且还特别阴损的提供了三种以上的伏击战术给槐诗选择。
而当槐诗提及让他一起帮忙作战的时候,这货却又摆出司机的样子来,打死都不要上战场。
“不要强人所难嘛。”雷蒙德羞涩的摆手:“好歹都是前同事,怎么下得去手。”
不,你刚才已经快要把你同事的底细给卖干净了吧!
两个人小声的交流很快就停止了。
在望远镜里,槐诗看到,被保护在最里面的常青藤联盟成员打开了箱子,从其中取出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而液体里浸泡着……
一个死人头。
“啥玩意儿?”他眯起眼睛,还准备细看,就看到常青藤的人高声叱令着罐子里的人头,而那个人头……睁开了眼睛。
张口。
她开始歌唱。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工具人了
槐诗一阵眩晕。
当罐子里的那个人头张口的瞬间,他在恍惚之中便听见了低沉的吟唱声。
好像随着她嘴唇的开阖从自己的灵魂中迸发出来一样。
昏沉突如其来,可紧接着,槐诗便从这诡异的恍惚中惊醒。
在旁边,雷蒙德已经痴笑了起来,沉浸在这诡异的旋律中,竟然伸手拉向操纵杆要发动卡车……
槐诗抬手就拍在了他的头盔上,想要将他唤醒。
生怕这一击的力量不够,甚至还用了鼓手的技巧。
隔着头盔,槐诗的力量在内部的空气中骤然爆发,拍在了雷蒙德的脸上,好像耳光一样炸响,令他顿时一阵抽搐,吧嗒了一下嘴,顿时从迷醉变作索然无味,露出‘一般货色’的神情。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着了魔。
再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听见了引擎里的细碎声音。
在那诡异的歌声里,他的卡车竟然略过了他的意志,竟然自行预热,准备启动了。
雷蒙德面色骤变,伸手按在了仪表盘上,强行遏制住了卡车自行启动的趋势,好像在跟什么人拔河,脸色憋成了铁青。
到最后,总算是没有打破伪装,暴露他们的位置。
可剧烈的轰鸣已经随着那诡异的歌声而迸发,从四面八方,天地剧震,无数庞大的柱石抖落尘埃。
灰烬伴随着凭空涌现的飓风,从地上升起,簌簌舞动着,在探照灯的映照之下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可活过来的不止是尘埃。
还有这死寂的世界——
在四面八方,黑暗的最深处,传来嘶吼咆哮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摩擦声。
一双、两双、三双……乃至最后,黑暗中亮起无数疯狂的眼瞳。
随着歌声的扩散,所有的钢铁怪物都狂怒的咆哮,向着他们疾驰而来——狰狞的机械蜈蚣驾驭着无数刀足,疾驰而至,甚至最接近的时候距离槐诗他们的所在只有十几米。
一掠而过,漫长的身体向列车那样轰然向前。
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槐诗才看到了它的尾巴尖。
然后是巨大的钢铁蜘蛛,踩着细碎的钢丝,如鬼魅一般的到来。而紧接着,巨大的双翼宛如楼宇的飞蛾无声的扇动翅膀,裹挟着一团城市规模的雷云突兀的降临……
简直是钢铁怪兽展销会一样的场面。
蜈蚣、蜘蛛、飞蛾、爬虫乃至漫天遍野的金属蚊虫所形成的铁云。
在歌声的影响之下,它们震怒嘶吼着,可是却未曾向着彼此和常青藤的人发起攻击,只是百般抗拒着,想要摆脱歌声的束缚……
但已经晚了。
那歌声已经进入意识太深了,彻底主宰了它们的精神。
并没有强行干涉或是下达命令。
而是温柔的呼唤。
呼唤着它们的归来。
伴随着庞大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万吨巨闸缓缓的开启,痉挛的机械蜈蚣钻入了其中,如同零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样。
紧接着,蜘蛛甩去了累赘的足肢,并入了庞大的生产线。
在巨大双翼扭曲的声音里,飞蛾从天穹之上坠落,抽搐挣扎,落入了开启的庞大罐体中……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当巨兽们一一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沉寂的工厂世界便在轰然巨响之中启动了,无数交错的灯光骤然亮起,将这死寂的地下世界照亮。
巨型生产线开始缓缓的运动,无数细小的指示灯秩序分明的闪烁着,令那些庞大的生产机械重新启动。
这里……活过来了。
罐子里,那个人头终于闭上了嘴,可面容却瞬间老了数十岁,头发斑白,明显已经耗尽了力量。
但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它的力量了。
因为整个工场已经开始再度运行。
“原来如此。”
驾驶席上,忽然闪现出大宗师的投影,吓了槐诗一大跳。
“只不过是一个紧急联络装置而已,不要像是没见识的乡下人一样”
魁梧的大宗师双手抱怀,撇了槐诗一眼,虚无的投影伸手,竟然一把拿过了他的望远镜,看向窗外:“那个人头,应该是他们最近几年的一个仿制成果,苏醒之歌,可以强行激活地狱里中的机制,破除无从下手的困境……实用化的速度真快啊。”
“所以,这个……工厂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他们打算生产什么战略武器?”
“生产东西是差不多,但不是战略武器。”
大宗师淡定的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过来:“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巨型的工厂其实也是分控中心的一部分么?”
“啥?”
槐诗傻了:“这么大?”
“所以说是一部分外装,不,确切的说,是将分控中心生产出来的流程而已。”
大宗师昂然宣布:“真正的分控中心恐怕还是零件状态,被储存在生产线上的每一个部分里呢,只有组装完成了,才能够具备分控中心的职能。”
“还能……这样的么?”
槐诗看着窗外面惊天动地的场景,目瞪口呆。
伴随着生产的恢复,巨大的地下工厂中此刻已经彻底复活了,无数庞大的机械轰然运转着,让那些繁复的流水线上生产出了无数难以分辨功能的零件和结构。
而巨柱之间的滑轨之上,则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巨大的吊臂和运送车在往来驰骋。上十万台巨型机械,数万条生产,遵循着千万年之前所预设好的步骤,再度开始运行。
令炽热的钢铁自炉水中涌现上,庞大的击锤从天空之上坠落。
刺耳的轰鸣汇聚成潮,吞没了一切。
而就在无数巨大结构的运行之下,无数繁复的高墙和廊柱从生产线的拼装之下迅速的生长,到最后,伴随着地形的变动和天翻地覆的运转。便有庞然大物从迅速自毁的生产线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威严而神圣的宫殿,好像供奉圣灵的殿堂。
可在无数厚重的外壳未曾封装上去之前,里面却赫然是由机械所缔造的迷宫,隐约能够分辨出之前无数钢铁怪物的轮廓和躯壳。
以如此众多的诡异怪物作为基础,所生产出的恐怕也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窟吧?
而如今,就连这庞大的宫殿都好像机械钟表那样,缓缓地旋转着,每一个模块都井然有序的顺着导轨运行,外形也随之不断的变化,时而形成一个绝对标准的立方,时而化作倒金字塔一样的结构。
由顶穹和地板上延伸而出的巨大结构已经接入了它的形体之中,就好像心脏终于埋进了胸膛那样,毫无间隙的结合在一处。
“好了,轮到你们上场了。”
在消散之前,大宗师淡定的说道:“要求只有一个,把分控中心带回来就行。”
说得到轻巧!
槐诗瞪眼:“我们算上护卫队,就这十来个人,怎么带啊!”
“确切的说,是十个。”旁边雷蒙德补充了一句,把自己从人数里摘了出去。
“我哪儿知道,你们已经是成熟的工具人了,应该学会自己想办法。”在渐渐消散的投影之中,大宗师瞥着槐诗,忽然咧嘴:“要我说,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至此,投影骤然消散。
留下槐诗和雷蒙德面面相觑。
“他刚刚是不是说我们是工具人?”
“嗯嗯,对,没错,我听见了。”雷蒙德拍着他的肩膀:“自信一点,问号去掉,那个‘们’字也可以去掉……”
“所以你就真打定主意不干活儿是吧!”
“我还得开车呐!”
雷蒙德的神情严肃起来:“在关键的时候带着咱跑路,多重要的职责,不能分心呐!”
“行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端起望远镜,看向下面那一座诡异宫殿的入口处。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才刚刚制造出来,可如今庞大的宫殿看上去却已经遍布沧桑,就令人一阵疑惑。
难道这个生产线除了生产和组装之外,还附带做旧的?
这是这个分控中心是什么超大型遗迹制造机么?
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入口处,当常青藤联盟的人收起头颅之后,两支噩梦之眼的小队已经娴熟的穿戴好了各色装备,留下了一部分人手带着大群在外侧警戒之后,便走向入口。
而外部留守的人员不但没有丝毫懈怠,而且除了沙拉曼达之外,还再次放出了一大批无人机,在周围盘旋着,绝不放过任何的异动。
飞行器也保持着预热的状态,随时都可以升空。防备着任何袭击的到来。在经历了诸多战争之后,这群家伙的经验已经过于丰富,除非头铁去选择正面攻击,否则槐诗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可窥伺之中,槐诗却忽然感觉到头皮发麻。
猛然扭转视线,看向了变动殿堂的最顶端。
在那锋锐的塔尖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披庄严华衣的身影,在长袍之上,以银丝和金线所编制而成的华服上铭刻着神圣的日轮徽记。
头戴六重宝冠,而冠冕之下却是一张金属所铸就的骸骨面孔。
如今,漆黑的眼洞正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忽然抬头,望向槐诗的所在。
当槐诗陷入惊骇的瞬间,那庄严的骸骨又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只是在临走之前,随意的,抬手向下一指。
下达指令。
顿时,变动的宫殿轰然巨响,迅速的增殖膨胀,以堪比爆炸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而出,金属化作了海潮,招荡席卷,瞬间,扩大了数百倍。
要将一切,尽数吞入腹中!
槐诗下意识的想要让雷蒙德快跑,可已经晚了。
他的眼前一黑。
等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华丽的浮雕和无数壁画,乃至身下那柔软的地毯。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简直就差一个抽烟的男人在旁边跟他说:“你是这一次来的新人里素质最好的……”
这可坏菜了!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谨慎思考,理性分析:
我他娘的是不是穿越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FBI!oppen the door!(感谢上官薇儿的盟主
我穿越了?
槐诗在短暂的呆滞之后,按住隐隐作痛的脑门,只摸到头盔。
下意识的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仪表指数,再三确定附近没有什么诅咒之后,他终于摘下了头盔,大口的呼吸着并不算新鲜的空气。
能够闻到朽坏和尘埃的气息,就好像一切老房子里的味道一样。
这味儿槐诗可太熟了。
而周围的状况则好像是某个别墅里的华丽房间,摆设精致,陈列奢华,和刚刚卡车里完全就不是一个场景。
冷静点,槐诗。
他挠着头,下意识的翻开命运之书,努力整理思绪:命运之书上根本没有任何记录……也就是说,他还在地狱里。
他没有离开黄昏之乡!
那么联系之前的记忆……
这是在那一座宫殿型中心的内部!
回忆起那个惊鸿一瞥的肃冷身影,槐诗心中隐隐恍然:自己是被那个骷髅给随手一指头给拽进分控中心来了?
就在他探查四周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的乐园护卫队也已经从短暂的晕厥之中醒来,茫然的看着四周。
可唯独看不到雷蒙德那个家伙。
不知道他是运气好没有被卷进来,还是已经跑了……或者干脆被丢到了另一个地方。
时间显示,他们晕过去一直到醒来不到两分钟。
当槐诗弯下腰,手掌按在了地板上时,便感觉到了一阵隐隐的律动,那是无数金属变化时,圈禁之手所感受到的回音。
毫无疑问,哪怕是此时此刻,这一座庞大的宫殿依旧在不断的变化着。
证明了槐诗的判断没有失误。
他们确实已经身在分控中心之中。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自己这是下本了。
等等,这么说的话……
他捏着下巴,开始思考:我这是在下地狱副本的时候进了分控中心的副本,然后一不小心被安排到了副本里的副本里?
三重套娃式下本可真他娘的够了!
在思索许久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护卫队:“你们有什么头绪么?”
装甲之中,乐园护卫队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声回应:
“圣哉!”
槐诗点头,“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乐园护卫队再次齐声回应:“圣哉!”
看来已经不能指望这群复读机给自己意见了。
倒不如说,这群乌鸦不要到处乱翻铁晶座上的东西,给自己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槐诗就已经很满足了。
前两天事务长还语重心长的来找槐诗,“你来地狱一个星期,铁晶座成员悄悄带上来的小黄本就丢了一多半了,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反映这群小偷儿实在太嚣张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吗?”
槐诗只能表示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然后为了避免风评被害,他终于还是狠下辣手,把这种不正之风从鸦群里根绝。结果最后不知道为啥,这群家伙没有了小黄本看之后,便开始了每日复读,简直令人头秃。
只希望小十九有一天发现自己床底下多了那么几百本不属于自己的涩秦刊物之后……咳咳,能够淡定一些吧。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槐诗很淡定的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带着复读机们开始搜索房间内部。
一无所获。
这里似乎是书房一样的地方,看起来装饰古雅,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书籍能够经历如此漫长的时光存留。
全部都已经变成了灰烬。
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徒具轮廓,但一触即碎。
只有几块铁片和石板能够存留下来,不过上面所书写的文字全部都不在现境范围内出现过,更不用说以槐诗的水平去解读了。
不当破烂扔了就算好的了。
只能拍照先保存下来,然后装进样品箱,带回铁晶座再说。
搜索两圈之后,他确定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和陷阱,可也找不到什么收获之后。
只剩下了最后的选择了。
“出门看看吧。”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圣哉!!!”
乐园护卫队的巨型鼠人们喜气洋洋的齐声吆喝起来,好像大家是出门去参加什么小黄本展览和聚会一样,一丁点危机感都没有。
严肃不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拉开门。
然后看到了空荡的走廊。
乃至走廊另一头,同时拉开的门扉——以及门缝后面那个浑身笼罩在厚重铠甲之中的人影。
噩梦之眼。
如果槐诗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雷蒙德的老朋友……
——血吻的参孙。
四目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沉浸在这奇妙的相逢之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在这仿佛凝固的时光里,他们愕然相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贴脸跳出来。
但不论是死亡预感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都不会让这一瞬间太过漫长,就在确定彼此的那一刻,他们同时不假思索的后仰,向后跃出。
在空中拔出了配枪,对准了地方的所在,连连扣动扳机。
在枪声的轰鸣里,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沉寂的乐园护卫队骤然展开行动,作为少司命圣痕的直属种族,衔烛之鸦和槐诗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阻隔。槐诗只要心头一动就能够下达命令。
而在静止到狂奔只用了不到零点一秒的短短一瞬。
魁梧的巨鼠护卫队骤然前扑,抬起了手中的大盾,顶在了门前面,正面挡住了血吻的拔枪射击。
而血吻的运气就没有槐诗这么好了。
因为槐诗的反应比他快了那么一丝丝。
由山鬼的四项感悟所带来的闪电反射令他随时能够进入冷静状态,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就好比现在。
当槐诗的手指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别西卜的愉快大笑之中,子弹便已经飞射而出。
炼金子弹迸发出炮声一般的轰鸣,势如破竹的撕裂了对方的门锁,未曾有丝毫的停顿和偏转,在门上凿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之后,正面撞在了血吻的胸口。
紧接着,在半空中,血吻倒飞而出。
好像被大炮正面击中的木桩一样。
槐诗几乎能够看到他的装甲一点点的产生形变,紧接着,泛起了一层光芒,强行将这子弹阻拦的一瞬。
紧接着,在他落地的过程之中,那一具覆盖全身的装甲便已经迅速崩溃成了铁砂。
这是故意的设计么?
槐诗瞬间恍然。
以关键时刻自毁的设计为使用者抵挡一次必死的攻击?
来不及细想,当他后脚跟落地的瞬间,便骤然下压身形,向前踏出。
比他更快的竟然是乐园护卫队。
早在槐诗落地之前,最前面的三名防卫队便骤然聚拢,手里的巨大盾牌合在一处,竟然不顾面前狭窄的门框,向着前方平推而去。
“FBI!Oppenthedoor!!!!”
伴随着雷霆那样的咆哮,巨响里,脆弱的墙壁轰然断裂,在飞扬的尘埃之中,狂奔的乐园护卫队瞬间跨过了走廊,竟然撞碎了墙壁,硬生生的砸进了对面的房间里。
就在房间里,随着血吻的落地,刚刚提起戒备的噩梦之眼们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了墙壁垮塌的模样。
以及合并在一处,宛如铁墙一样向着自己覆压而至的巨盾。
飓风呼啸,狰狞的护卫队虚影从乱舞的尘埃中显露。
紧随在后面,拔出巨型链刃的改造鼠人便已经扯下了拉线,伴随着链刃剧烈旋转的高亢鸣叫,向着房间里的对手们扑了上来。
好像早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彼此之间配合完美无间,闯门突袭一气呵成,火烈风扫的打击一切盗版。
咆哮的链刃已经斩落,掀起一蓬蓬血花。
而有反应快速的人已经拿起武器,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斩击,但紧接着,他就看到,护卫队的另一只手顺手从腰间拔出了霰弹枪,对准了他的面孔。
扣动扳机。
轰!
血雨倾盆。
就在轰鸣之中,槐诗的身影已经电射而至,手中的苦痛之锤喷射着火焰,压碎空气,向着刚刚落地的血吻砸出。
仓促间,在血吻的手中,两截沉重的握柄骤然拼合,紧接着,锋锐的枪身就从其中弹射而出,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在最后的瞬间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争取到了这短暂的时机,他从地上弹射起身,双目之中骤然迸射出了一道猩红的光芒,照向了槐诗。
槐诗打了个喷嚏,就连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对准他的面孔劈出了愤怒之斧。
得意的绝招竟然没有丝毫的卵用!
瞬间的错愕,血吻手中的钢枪抬起,想要挡住槐诗的斧刃,可在斧刃上燃烧的怒火之下被瞬间击溃,紧接着斧刃直取他的头颅。
可死亡危机骤然迸发。
自背后。
槐诗脚下的地板骤然崩裂,禹步,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凭空向左挪了一米。
紧接着,一柄镶满了金色石齿的铜剑便已经擦着槐诗的后背飞出,停滞在了半空,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被撕裂,产生了一道道尖锐的波纹。
马夸维特。
阿兹台克人中剥皮武士们最为自傲的武器之一。
槐诗自瞬间转身,美德之剑向着身后刺出——此刻,美德之剑的剑刃之上骤然迸发了一阵辉光,好像遇到宿敌那样,展露光辉,竟然撕裂了袭击者浑身的那一层薄雾,展露出其中窈窕的身形。
就在同样覆盖了躯壳的甲胄之下,那一位身形分外纤细的披甲人脚步一错,恰如猎豹一样向后跃出,堪堪躲过了这一剑的锋芒,紧接着,身影一阵虚幻。
破空而至!
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槐诗的眼前,毫无任何间隙,也没有给槐诗留下任何躲闪的空间。
近乎必杀的一击刺落。
铜剑之上,无数金色的石齿大放光明,好像凶兽那样,张口,吞吸,爆发恐怖的引力,拉扯着槐诗扑向死亡。
槐诗只感觉恶寒从背脊之上升起。
无数幻影骤然从他的身上分出,在石刃剑的穿刺之下纷纷碎裂。可紧接着,在石刃剑前方的槐诗就凭空消失了。
像刚刚的她那样上。
紧接着,一道锋锐的划痕就从她的铁盔之上骤然绽开。
祭祀刀毒蛇一样的刺出,一击不中,又随着槐诗迅速后撤。
只有刀刃在饥渴的鸣叫着。
凶意爆发。
“剥皮之主的佩刀……”
随着铁盔的破碎,一张姣好的面孔从甲胄的覆盖之下展露,璀璨的金发之下,少女碧绿的双眸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威严而冷厉,散发着来自血脉之中的恐怖威慑。
“见到我胆敢不跪拜么?”
她冷声怒斥:
“——报上名来,不净者!”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他已经死了!
啥玩意儿?
乱战之中,槐诗一愣。看了一眼手里的祭祀刀,旋即被逗笑了。
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这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了。
毕竟在美洲谱系之中剥皮之主的信奉者们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老阴比,最出名的就是出来干脏活儿的刺客。
其中他们最擅长的技艺就是剥下对方的人皮之后,将人皮披在身上,伪装成对方的模样行动。
而眼前这位……槐诗看了一眼那一把原本被误判为剥皮圣堂们制式武装的马夸维特,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一件罕见的圣痕遗物。
而她浑身缭绕的烟雾恐怕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边境遗物,从对方身上一阵阵所感受到的死亡危机结合刚刚对方的伸手,更是说明了这是一位强敌。
结合刚刚的傲慢,可以断定,她在美洲谱系内身份恐怕不低。
“让别人报名之前,是不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
冷眼瞥了一眼窥伺在不远处,神情阴沉的血吻,槐诗看向了面前的少女,微微挑起眉头。
感受到槐诗的轻蔑,扶着石齿剑的少女昂起头,肃然宣告:
“吾乃眼前与当下之主·泰兹卡特里波卡的使者,身受第一太阳的余晖所照,神威自地上的显化。
传承贵血与大祭司——丽兹赫特莫克!”
第一太阳的大祭司!
槐诗愣了半天,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没有想到能够在常青藤联盟的队伍里看到美洲谱系的种子选手和五阶备选!
在阿兹特克的九联神之中,作为永恒黑暗之王,曾经化身为第一太阳的神明泰兹卡特里波卡,毫无疑问具备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作为泰兹卡特里波卡的贵血传承者与大祭司,这几乎就相当于叶雪涯那一批人在东夏谱系内的地位了!
在美洲谱系内的两股主要的代表力量——阿兹特克人内部,所有的升华者在成就的一瞬,便会迎来往昔的神明所遗留的赐福。
而能够蒙受第一太阳的钟爱,也足以证明眼前这位对手的才能。
同时,也感觉到越发的棘手。
“怎么了?”
丽兹赫特莫克的眼神嘲弄起来:“开始敬畏了么?既然你不知道从哪里窃取了这一柄剥皮之主的利刃,想必也应该知晓敬畏才对,倘若束手就擒的话,我倒是可以看在你这副漂亮面孔的份儿上予以优待。”
“不是,你……真不知道我?”
槐诗有些愕然了起来,指着自己。
“你?”
丽兹的眉头皱起:“我为何要知晓你?怎么?你很出名么?”
她真的全然没有听说过自己!
不知道为啥,槐诗顿时感觉到一阵挫败。
虽然很头疼出名的苦恼,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一直以来还是挺爽的。如今竟然遇到一个连他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槐诗顿时不知道做和应对。
呵,女人,不得不承认,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乡下的土包子给爷听好了——”
就在槐诗张口准备说话时,一直以来被他所忽略的资深捧哏,别西卜忽然从背包的口袋里跳出一截,扯起大嗓门,震声说道:
“你面前的就是天文会新海首席红棍,内部评价S级的行动干员、注册监察官、乐园王子、传奇调查员、灾厄乐师、深渊厨魔、背刺之王、深渊巨兽巴哈姆特的源头、受膏者、当红爱豆路、象牙之塔年度最受欢迎新人教师、古典音乐主讲、渣男中的霸主、英雄里的败类、二五仔中的二五仔——槐诗阁下!”
说罢,他扯着嗓子,高声宣告: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
寂静突如其来。
槐诗:“……”
丽兹赫特莫克:“……”
血吻:“……”
噩梦之眼:“……”
乐园护卫队:“……圣哉!!!”
虽然不太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护卫队才不管那么多呢。
甭管发生了什么,圣哉就完事儿了!
丽兹愣在了原地。
被震慑了!
未曾想到眼前的敌人竟然报出了这么长一串头衔,看上去似乎还挺威风霸气,有些厉害,虽然里面好像夹杂着几个不是什么好词儿的称呼,但似乎……还挺牛逼的样子。
难道对方自己真的是什么大人物,而自己在第九校区里封闭了这么多年,已经变成了土包子了?
她疑惑的看向血吻。
“别听他胡扯!”血吻含恨说道:“扯的称号这么多显得有多厉害……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
刚刚短短一个照面,他的队伍就损失惨重,减员十六个人!
如今他对槐诗的愤恨简直快要满溢出来了。
丽兹闻言一愣,又看向槐诗的面孔,神情认真又郑重起来,半响之后颔首:“恩,他确实挺好看的……”
“……”血吻愣了半天,脸色憋得铁青,一口老血没吐出来。
不知道这常青藤的娘们究竟发的是哪门子春!
“喂,你应该……是叫做……槐诗对吧?”
丽兹抬头,扬声说道:“有兴趣到常青藤来么,我缺个助手,看你身手不错,给你一个机会。”
槐诗露出营业式微笑:“真巧,如果你愿意来象牙之塔的话,我还缺个学生。”
可出乎预料的是,丽兹似乎好像考虑了起来。
“象牙之塔么?”
她颔首:“不知道待……”
那一瞬,死亡预感的恶寒扑面而来。
毫无征兆的,埋骨圣所骤然爆发,滚滚黑暗席卷。
惨叫声紧随其后。
血吻踉跄后退,盔甲之下不断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最后眼角流下了一行血泪,原本那一双满溢着邪光的眼瞳竟然浮现破碎的裂痕。他暗中酝酿许久的诅咒竟然被反弹了回来,带来了双倍的反噬。
而丽兹赫特莫克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紧接着,从天而降,恰如鹰隼扑击那样。
石齿剑饱蘸杀意,再度斩落。
近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和先兆,当她有所动作的瞬间,槐诗便已经陷入了杀意的牢笼之中。
槐诗爆退,禹步,可当他在十米之外站稳的时候,石齿剑的剑刃却依旧高悬在头顶之上,甚至已经近在咫尺。
槐诗的眼瞳收缩。
这他娘的……终日偷袭背刺,敲别人闷棍,今天竟然被人给敲了!
竟然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船!
苦痛之锤冲天而起,砸在了剑刃的石齿之上。
可那锋锐的石齿好像是某种更加恐怖的东西所凝结而成,数十万蜥蜴人的苦痛所缔造出的铁锤竟然无法动摇分毫。
巨大的力量被更庞大的力量所荡开。
一击不成,槐诗束手,好像已经放弃了抵抗。
可在他背后的阴影中,却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儿忽然浮现,握着沉重的手枪,对准了丽兹的面孔。
——蝇王·审判模式····全解放!
墨绿色的源质结晶在瞬间被激发,所掀起的乃是震人心魄的轰鸣,足以贯穿双螺旋秘仪框架的力量汇聚一束,紧接着猛然扩散,近乎将丽兹的整个身影都笼罩在其中。
轰然而出!
可缠绕在丽兹周身的无数烟雾却在瞬间凝结成了一张诡异而恐怖的面具,挡在了蝇王的烈光前方。
下一瞬,面具上裂开了无数细碎的痕迹。
而毁灭的审判之光,竟然倒转而归。
那个呆滞的老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焚烧殆尽。
抓住这关键的空隙,槐诗悍然发起反击。
辉煌的光焰在他的手中凝结,缠绕着鸢尾花香气的枪锋呼啸而出,同石齿剑再度碰撞在一处。
——三重鼓手·霹雳!
槐诗脚下的地板骤然掀起涟漪,被这巨大的力量所撕裂。
而强行运用这未曾彻底掌握的招数已经令槐诗的十指都寸寸龟裂,可在爆发的轰鸣中,裹挟着猛毒的枪刃荡开了石齿剑。
不顾手臂上被石齿撕裂的伤痕,朝着丽兹的胸口刺落,速度再次暴增,宛如真正化为了雷霆那样!
贯入了对手的胸腔!
可惜,却没有戳爆心脏的那种愉快手感。
诡异的一闪。
丽兹赫特莫克再度闪现在了远处,脸上的错愕还未曾消散,一抹惨烈的青色就已经从她胸前的伤口中扩散开来。
重创!
紧接着,悲悯之枪消散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美德之剑。
槐诗突进,步步紧逼。
他终于分辨出隐藏在丽兹躯壳之中的圣痕——那是曾经的第一太阳·泰兹卡特里波卡在人间的五个化身之一。
无常之风、豹人、烟雾镜、魔鹰与大魔法师之中的魔鹰!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左蜂鸟‘。
通向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之路的左蜂鸟!
那种不逊色于任何同阶的恐怖力量、诡异而频繁的闪现技能还有石齿剑上所附着的古怪奇迹,恐怕尽数都是这一圣痕的延伸。
在重创了那一柄石齿剑之后,她已经身中剧毒,护身的那一张面具也已经濒临破碎,正式最虚弱的时候。
这种时候,槐诗可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反而紧盯着她的脖子,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杀戮渴望。
这样的强敌,就应该以如此坚决的方式予以最高等级的尊重!
而在这弹指间,丽兹在也未曾有分毫的退却,沾染了一丝鲜血的面孔之上勾起了近乎狂热的笑容。
手中的石齿剑迸发咆哮,在圣痕的加持之下,竟然隐隐浮现出弯曲蛇杖的虚影。
将重伤抛在脑后。
她一步不退,悍然向槐诗发起进攻。
在这之前,剧烈的震荡笼罩了一切。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好像骤然反转了一百八十度,而破败的房间里无数机械模块骤然浮现,伴随着这剧烈的变动,厚重的铁壁从天而降,竟然在瞬间将双方隔绝。
剧烈的运转。
就在这个时候,庞大的宫殿竟然迎来了再一次的变形……
“可恶!”
丽兹咆哮,燃烧的石齿剑猛然斩落,将墙壁撕裂开一道缝隙,但是除了迅速变动的房间和无数运转的机械之外,已经找不到槐诗的身影。
“给我回来!!!”
这个传承着神明贵血的大祭司握紧了武器,不顾扩散的剧毒,难以遏制自己的狂怒:“给我回来,混账!”
如此酣畅的战斗被打断,简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给战士带来侮辱了!
明明看上去是个娇小的少女,此刻她却像是狮子一样的震怒咆哮,难以克制的破坏着房间内的一切,直到连续好几个房间被砸成废墟之后,才停了下来,朝着天花板嘶吼了好几声,终于回复了冷静。
脚步微微一顿,撑着黯淡下去的剑身,剧烈喘息。
在圣痕的遏制之下,蔓延到脖颈之上的墨绿色毒素已经无法扩散,她需要治疗。
“别着急,丽兹女士,何必因一个垂死之人动怒呢?”
血吻走上前来,低头凝视着地板上残存的血滴,忽然冷笑出声。
那是槐诗所留下的血。
也是血咒所必须的材料和条件。
虽然普通的毒和诅咒无法奏效,但邪眼的力量却不止是如此,哪怕看不到,也具备着足以令四阶升华者都饱受折磨的力量!
阴风骤然掀起。
他的眼中亮起了碧绿的阴森幽光。
紧接着,他弯腰,拔出匕首,铲起了地上的那一滴鲜血,“小白脸,这就是你临死之前最后的失误!”
吟诵着来自地狱的咒文,他伸出刺满了恶毒咒文的舌头,将那一滴血吞入了腹中。恰似吞食着鲜活的生命一样,发出了畅快的呻吟。
完成了诅咒所必须的最后一步。
在渐渐升起的恐怖恶意中,血吻忍不住狞笑:
“他已经死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先人指路
一开始感觉十分良好,神清气爽,复仇成功之后身子骨都轻了两斤。大概三分钟之后,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尘埃呛到了吧,没有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里,血吻都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状态内,
简直就好像是他十五岁那一年牵着小姐姐的手一起走进小房间里的感觉一样,哪怕是这阴森诡异的城堡之中,走在前面的他也忍不住哼起了歌来。
微笑。
“你笑什么?”在接受了临时治疗之后,丽兹不解的看着他。
血吻捂住了嘴,摇头说:“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在他旁边,给他包扎的助手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当丽兹看过来之后,他愣了一下,努力的收敛起笑容,想要摆出严肃认真的样子证明一下自己的专业。
“抱歉,我也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丽兹的狐疑地看着他,神情渐渐阴沉下去。
她的手掌扶在身后的石齿剑之上,忽然开口问:“你们两个……想起的高兴,是同一件么?”
“嗯?”
血吻一愣,“怎么了?不不不,丽兹女士,我们不是取笑你,我只是……”
他有点着急了,又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看到几个常青藤联盟的人神情也难看了起来,那些人后退了几步,手掌按在武器上。
“等一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抬起双手已示无害,踏前一步想要解释,却看到了丽兹挥手,石齿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界限。
“就在那里就好。”丽兹的神情肃冷:“坐下,参孙,不要再靠近了。”
“怎么啦?忽然这么严肃?”
血吻愣了半天,忍不住科科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很快,他就看到助手惊悚的眼神。
那个人在踉跄后退,难以置信。
而就在助手的脸上,口鼻之间,一层墨绿色的菌丝悄无声息的延伸出来。
“喂,你的脸。”
血吻皱起眉头,努力的想要收起笑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助手的脸色越发苍白,向后挪移着,几乎跌倒在墙角:“你、你的脸才有问题啊!”
血吻呆滞在原地。
下意识的拔出了靴筒里的刀,顿时,平滑的刀身照亮了那一张病态亢奋的脸,努力想要皱起的眉头,无法收敛的笑容。
以及眼耳口鼻之间无数宛如活物一样蠕动而出的菌丝。
五颜六色。
红的,绿的,蓝的,白的,黑的,还有红的,红的,红的……
他僵硬的动了动嘴,只看到渐渐麻木的脸上崩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之后,某种好像在蠕动的阴暗中液体混合在血中,一点一点的渗透了出来。
仿佛噩梦,迅速的蒸腾,形成了隐约的黑烟。
而他握着匕首的手掌,在指甲盖下面,迅速的有一根一根的菌丝生长探出,纠缠在匕首的刀身上,令刀身迅速的朽坏,破碎。
啪!
在渐渐朽坏的刀身上,最后所映照出的是他破碎的眼瞳。
那一双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眼里充斥着不正常的亢奋神采,但如今,近乎迸射出烈日一般的光亮。
无数泡影的色彩自光芒之中浮现,迅速的增殖,到最后,就连那一双眼瞳都无法容纳,涨裂了眼瞳,化作幻觉一般的雾气,自破碎的双目中升起。
“怎么……回事……”
不由之主的,血吻惊叫出声:“救我、救我!!!”
失去柔韧性的皮肤好像鞣制失败的皮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破碎的细小声音,寸寸龟裂。
在破碎的皮肤之下,无数菌丝和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粘稠的滴落。
在血液里,一缕缕漆黑如墨的色彩在迅速的扩散,蠕动着,从血泊中凝聚成珠状,不可思议的脱离了血液和引力,悬浮在空中。
一滴,一滴,又一滴,漆黑如夜。
好像看不见尽头的梦魇那样。
无数菌丝从身体的裂口中延伸出来,纠缠在黑色的液体之间。而就在一层层菌丝的笼罩里,血吻惨烈的悲鸣终于迸发。
伴随着血液的沸腾,无数被噩梦所感染,形成病变的源质彻底侵蚀了畸形的圣痕。来自腐梦的猛毒在迅速的转化他的躯壳,吸取着无处不在的地狱沉淀……
充盈着无数泡影的苍白雾气便从他破碎的双目中升起了。
即将爆发。
石齿剑咆哮。
一闪而逝。
下一瞬,不论是那些漆黑的噩梦之毒,还是宛如跗骨之蛆的菌丝,乃至其中血吻的身体,尽数被那狰狞的力量撕碎。
分崩离析。
在死寂之中,血吻的头颅从脖颈之上落下,落在地上,放出空空荡荡的回音。
没有鲜血喷出。
只有无数腐烂的梦化作漆黑的泡影,从腔体中升起,迅速的消散在空气里。在空中,一根根幻觉一般的黑色羽毛落下,落在地上,随着泡影一同消失无踪。
他死了。
但杀死他的却不是石齿剑。
早在那之前,他的圣痕便在深渊之毒的侵蚀下,在体内形成了一个满盈着无数恶毒和怨念的腐烂之梦。
在一生所缔造的无数诅咒和猛毒的陪伴中,渐渐异化成了某种连惨叫都无法发出的可怜虫,在噩梦里饱受蹂躏。
最终,随着梦的破灭,一同迎来了死亡。
十五分钟后,检查过冰棺中沉睡的助手之后,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学者走到了丽兹面前。
“是毒。”
防护服内的中年男人抬起了手里的瓶子,“一种性质十分猛烈,但未激发之前状态却十分稳定的咒毒——真是有点好奇,究竟是哪一路的研究者能够制作出这么精妙的东西。”
“精妙?”
丽兹皱眉,低头端详着瓶子里的那一块结晶状的黑色血滴,那是从助手的身体里取出的东西,在边境遗物的强行保存之下处于沉睡状态的毒素。
“是的,没错,非常精妙。”
学者眯起眼睛,感慨道:“刚刚简单的分析里我起码从其中找出四十种以上地狱毒素的特征,如果有专业仪器的话,一定能够检查出更多……但它本质上却更像是一种通过血液传播和扩散的源质诅咒,具备着某种相当上位的质变特征。
一旦激发之后,它就会开始迅速的突变和传播,而且针对宿主的不同,会显示出不同的特征来。这种侵蚀性,与其说感染,倒不如说更像是污染一些……
血吻就是吃了这个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体内的诅咒和毒素使用痕迹太多了,对于这种毒素来说,简直是上好的培养皿。换成其他人的话……好吧,不能说就有救治的希望,至少死的不会这么惨。”
“我们的解毒剂有用么?”
“有用,但不建议使用,因为万一它进化出耐药性的话就糟糕了。在没有医疗环境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使用抑制剂,避免进入急行发作期,等回到驻地之后再进行救治。”
学者扫了身后一眼之后,看向了丽兹:“幸好,其他预备措施倒是带的不少,除了丽兹女士你之外,其他人都要带头盔了……”
丽兹撑着石齿剑,面沉如水:“还有什么坏消息么?可以一并告诉我。”
“发出的无人机已经失去信号了,我们的肠占师进行过两次占卜,但都没有结果。这里的内部空间恐怕已经被彻底扭曲了。”
“一个迷宫?”
学者颔首:“是这个意思没错。”
“还有其他问题么?”丽兹问。
学者沉吟片刻问道:“我们还要继续么?死了一个领队之后,噩梦之眼的人有点不听话了,有人想要跟我们重新谈一谈价格。”
“……”
丽兹皱起眉头,似是烦躁那样,沉默了许久,忽然叹息:“戒烟真困难啊,兰度先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麻烦的问题你无法解决。”
兰度了然的挑起眉头。
而在沉默里,丽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石齿剑,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幸好,有些简单的问题总有办法。”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继续前进。
在得到了神所允诺的安息之后,这一次再没有人敢跟大祭司谈价格了。
槐诗又一次的看到了康德拉。
就当他行走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里时,在一片充满死寂和颓败的歧路之间,从某个通道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背影。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
依旧是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错觉。
“你们有看到什么人影么?”槐诗回头看向护卫队。
护卫队互相看了一眼,茫然的摇头,虔诚赞颂:“圣哉!!!”
好吧,这一次起码会摇头了。
有进步。
槐诗感觉到自己一阵头秃,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我怀疑我是不是压力有点太大了……话说,为什么我总会被不靠谱的领导丢进各种见鬼的地方去?难道彤姬说的‘万将功成一骨枯’不是在唬我?”
“圣哉!!!”
乐园护卫队们再次虔诚赞颂,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赞同。
究极工具人槐诗不想再说话了。
他继续向前走,可走着走着,往背后一看的时候,又看到了康德拉的身影。
依旧是一闪而逝。
他站在歧路之间,肿胀的背影佝偻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等槐诗仔细看过去,又消失了。
没有攻击,也没有试图偷袭,好像就单纯的想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吓得槐诗心跳又瞬间蹦到了一百八。
“你特娘的究竟在搞啥……变成鬼之后就这么喜欢吓人的吗!”
槐诗怒了,拔出剑来走过去,就想抓住这王八蛋砍死他。
可当他回到岔路口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的看向曾经康德拉出现过的那一条岔路尽头……在那里,有一个隐约的脚印还残留在地上。
好像标志一样。
槐诗愕然挠头,愣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
这算是什么?
难道这个家伙……在给自己指路?
第五百五十七章 苦味
“料想那个家伙会有怨言吧?”
铁晶座上,巨大的炼金反应炉之下,埋首于工作台上的大宗师忽然抬起头来。
从旁辅助的事务长忽然笑了:“请恕在下直言,如果是在下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夺权篡位了……看得出来,秘书阁下对这一套相当得心应手。”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体会一下领导们的良苦用心了嘛?”
大宗师不快地啧了一声:“那个家伙,搞不好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上那种见鬼的味道了吧……”
“说实话,在下什么都没闻的出来。”事务长抬起眼睛撇了一眼自己的上司:“您的鼻子不是早多少年就闻不出味道了么?”
“只不过是变得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虽然失去了普通的嗅觉,但其他方面却变得更敏锐了,有时候真不知道那一场事故究竟是好是坏。”
大宗师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忽然嘲弄的笑了起来:“说不定再早个二十年,我会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欣喜若狂呢。”
“我倒是希望您能早点恢复过来。”
事务长耸肩:“不过,在下现在更好奇,您所说的味道是什么?”
自从那一场熔炉爆炸的事故之后,大宗师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应该说,能够变成这种样子,已经足以说明大宗师对炼金术的极致造诣了。
失去了百分之七十二的皮肤,重度烧伤,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身体,心脏、肝脏、肺腑全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圣痕破碎,灵魂也完全分崩离析。
在重重封闭的炼金工坊内部,无人救援的情况之下,通过二十七个小时的自我救治和挣扎,竟然奇迹一样的重新返回了人间。
锻造奇迹的炼金术师再度锻造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作为代价,就是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全部的触觉,生命的基础从脆弱的碳基化合升华为了奇迹的运转。
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台炼金熔炉,无时不刻的自生命中缔造奇迹。
一个黑箱。
谁都不知道这个黑箱内部的运作机制,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如今面前的大宗师,究竟是曾经的那位炼金术师,还是他临终之前模拟自身所制造出的一台自律式应答机器。
但事务长对此从不怀疑。
不论是咸鱼状态的那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还是眼前这个毫无感情冷漠如铁的男人,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挚友依旧存留在眼前的躯壳之中,宛如火焰那样,无时不刻的燃烧着。
而在舍弃了绝大多数人身,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件人形的边境遗物之后,大宗师就具备了某种超越了常识的感官和视觉。
越发非人的同时,也越发的贴近了奇迹的本质。
一切伪装和虚假都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因此,当大宗师谈及自己的感想时,事务长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他更想要知道的是,究竟大宗师在这一位年轻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恶臭。”
大宗师毫不留情的回答,无比嫌弃:“就是那种……又天真又顽固的死熊孩子的臭味!不看局势,不看气氛,不看究竟合不合适,也不懂得收敛,一旦开始发脾气就会闹的无法收场。
一旦什么事情被这样的人搀和,最后总会搞的大家很头疼。
这一点他倒是和罗素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个王八蛋能看对眼……”
“除此之外呢?”
“酸味,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得见,那个家伙究竟脚踏了多少只船?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原地爆炸呢?这样的家伙,哪天被情人们分尸了也不奇怪吧?”
“啊哈哈,年轻人真会玩啊。”事务长轻声笑了起来:“要我说,能够让女孩儿们喜欢也是了不得的特长。你看,大宗师你就不具备这一点……”
大宗师抬起眼睛瞪过来。
事务长无所谓的耸肩,根本不虚:大家都搭档这么多年了,你吓唬谁呢?
“除此之外呢?”事务长继续问道。
“什么除此之外?”
“能够被大宗师所嫉妒,不应该只有理想主义和女人缘好这么点优点吧?”
“嫉妒?”大宗师动作停顿下来,皱起眉头:“我嫉妒他?”
“对,嫉妒。”
事务长抬起眼睛,认真的看过来:“要我说,这么多年了,让你感到愤怒的人我见了不少,但要让你觉得发自内心的感到羡慕和不快的人……这还是第一个。是我老眼昏黄了么,阁下,还是说我哪里误会了?”
大宗师瞪了他半天之后,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冷哼了一声。
“……你这老狗的鼻子这不是比我灵多了么?”
“承蒙夸奖。”事务长笑眯眯的问:“那么,答案呢?”
“……苦味。”
大宗师沉默了许久,不快的说道,“还有苦味。”
“苦味?”
“对,和那种悲惨的苦杏仁味和饱经折磨的涩味不一样,是一种很罕见的苦味——就好像毒药的最后一口。”
这么多年了,事务长还是无法习惯大宗师的奇妙比方,也难以理解他的意思。
“那种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有其他什么留下的馈赠,就好像希望一样寄托在他身上。只不过他们所留下的东西和希望截然不同,也和绝望完全不一样。”
大宗师沉吟了许久,轻声说:“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解脱吧?”
事务长不解。
“没错,解脱,终结,了断——就是这样,那个小王八蛋不知道究竟做过什么,杀死过不知道多少人或者怪物,但偏偏那些人临终之前对他都抱有十万分的感激,毫无怨恨。”
说到这里,大宗师嗤笑起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地狱生物的吸引有多可怕吧?对于那些迫切的渴求着结束的凝固者而言,他简直就像是救星和福音一样。
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罗素的意思了……既然那个老王八蛋都不怕自己的继承人会堕入深渊,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短暂的沉默中,事务长愕然的看了一眼大宗师:“这是什么高层心照不宣的肮脏交易么?”
“只是由于太了解对方恶劣品行而产生的一点默契而已。”
大宗师不快的啧了一声,催促道:“动作利索点,别磨洋工……还有,战况如何了?”
“五分钟前的消息,正在胶着中。”
事务长回答:“主持行动的是奥古斯特,虽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自杀倾向稍微有点严重,但在死之前起码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是么?”
大宗师露出狞笑。
抬起手指,拿起了身旁的烧红坩埚,将其中满盈的怨毒和灾厄尽数浇灌在了釜中——于是,在舞动火光里,那一件灼红的颅骨状的酒杯便张口,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大功告成!
这便是在大宗师杀死了金属婴儿,导致那一件分控中心彻底崩溃之后,最后所存留下来的东西。
当剥落了所有无关紧要的外物和寄存在上面的东西之后,留下来的便是分控中心最本质的功能所在。
一个通向最核心的接口。
“虽然已经看过了报告,但还是让人有点怀疑啊。”事务长好奇的凑近了,感慨道:“这个东西真的会有用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宗师伸手,自其中取出了那一颗巨大的金属颅骨。
宛如最精致的酒杯,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随着火光散去,烧红的颅骨酒杯就迅速恢复了原本苍白的模样,好像真正的使用什么人的颅骨所创造。
只不过在原本空空荡荡的杯中,此刻却缓缓渗透出一滴又一滴的猩红色液体,散发清香,就好像绝世的佳酿。
但凡知悉内情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生怕其中一丁点的东西泼洒在自己身上。
大宗师端着酒杯,沉吟许久之后,忽然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我记得这里还有槐诗的血样?拿来给我,我来给它再加一点猛料……那可都是好东西啊。”
没过多久,一管二十毫升的血液撒入了杯中,令杯中的酒液瞬间沸腾起来。可很快,从猩红化作漆黑的液体又不可思议的恢复了澄澈。
无色透明,再无任何的香气从其中飘出。
只有无数梦境一般的泡影从其中不断的升起,接触空气,无声破碎,其中的梦幻便一同消失无踪了。
好像某种和快乐水很相似,也会让人很快乐的碳酸饮料
“跟奥古斯特发信号吧。”
大宗师端着酒杯,忽然说:“告诉他,暴风雨就要来了。”
事务长转身,匆匆离去。
很快便再度归来,向着大宗师郑重颔首示意。
“只有白天和黑夜,难道不寂寞吗?”
死寂之中,大宗师抬起了酒杯,好像在对无形之物敬酒那样,冷酷微笑着:“让我们来给这里加点料吧……”
他的手腕翻转。
尽数将杯中的液体倾倒而出。
近乎无穷的甘甜酒水从杯中涌现,随着大宗师的动作而落下,不可思议的消失在了空气中。
再也看不见去处。
取而代之的是铁晶座之外传来的震动和轰鸣。
那是天穹——
此时此刻,在黄昏的暗淡光芒之下,骤然有云层凭空浮现,笼罩在这一片干涸了千万年的土地之上。
雷鸣阵阵,奏响天鼓。
飓风开始凭空席卷,紧接着,一阵阴森的寒意便随着云层的迅速增长而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随着地狱的遥控器被大宗师按下。
暴风雨,如约而至!
月底最后一天了,求个票,终于码完字了,我开始看活动帖,争取晚饭之后公布结果和奖励。
第五百五十八章 雨水
伴随着轰鸣,巨响之中,大地震动,尘埃飞扬而起。
“呸!”
在令人作呕的昏黄夕阳之下,奥古斯丁躲在掩体后面,弯下腰吐了嘴里的尘埃,仰头看向扛着巨大通讯设备的同伴:“还没好么?”
轰鸣里,负责通讯的学者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了喇叭上,好久之后仰头大喊:“事务长说快了快了。”
“快了是他妈多快啊!糊弄你呢你也信!”奥古斯特瞪大了眼睛:“我怀疑从我八岁那年起他就帕金森了,就喜欢糊弄人玩!”
“他说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是还他妈的至少有一个钟头——”
奥古斯特喘了两口气之后,擦了把落在脸上的汗,昂头说:“不死军能上场了么?配合无面者,我们再冲一波!石像鬼稍后准备升空——”
“无面者还需要一刻钟整备。”
“那我就先冲!”
尊长者抬手,掩体后面休息的蛇人们悄无声息的拔出弯刀,翻身爬上巨大的战争蜥蜴。
他们之中有的人身上还爆炸着绷带,还有的甚至连眼睛和手臂都已经断裂。好像浑然感觉不到痛楚那样,在尊长者的命令之下,蛇人军队宛如机械那样运行起来。
就在临时的战争工事之后,凛然的杀意已经扩散了开来。
当来自上校的军团火力稍微停顿了一瞬时,奥古斯特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咆哮,翻身越过了掩体,凛然的冰霜从他的脚下扩散开来,在黄土和破碎的石板之上冻上了一层冰凌。
随着他向前狂奔,体型就越发的庞大。
一层尖锐的冰铁装甲已经从他魁梧的躯壳之上,两道蜿蜒的长角已经从盔甲之上展开,在他的手中,那一根原本平平无奇的拐杖上也迅速覆盖了一层冰霜,长出了锋锐的剑刃。
率先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他好像自寻死路那样扑向了战场中央火力最为凶猛的地方。
可紧接着,身体凭空一个闪烁。
竟然掠过了交错合围而来的火力,跨域了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了上校的军团之中,样式诡异的剑刃横扫。
血雨泼洒中,数名最前方的士兵率先被腰斩。
黄昏之路三阶的霜巨人配合能够让人空间跳跃的旅行者之杖,一个照面就产生了巨大的伤亡。
但引发骚乱之后,奥古斯特却不敢久留,在用尽全力抛下了一波扩散的寒潮之后,便抽身而退,再度出现在了远方。
源质耗尽,近乎虚脱了。
在他身后,霜巨人所留下的冰冠之星缓缓扩散,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彻底冻结。但恐怖的严寒又迅速在高温的焚烧之下消散无踪。
成百上千的沙拉曼达升上了天空。
在抽取了大量的燃料进行临时强化之后,这群沙拉曼达的火光已经高出了常人一倍大小,其中的人影更是已经隐隐凝结成了实体,所过之处留下了燃烧的焰光。
常青藤联盟不惜血本,噩梦之眼中附属的四个沙拉曼达聚落全部都已经被雇佣来了,如今上场的也不过是两个聚落而已。
它们作为攻坚的主力,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给象牙之塔造成了巨大的损害,诸多外围的防御设施都是在他们的猛攻之下告破。
在使用了大量的燃料和异种火焰进行催化之后,所有的沙拉曼达都已经进入了罕见的焚烧期,甚至在场数量越多,焚烧的温度就越是惊人。
如今足足两个聚落的沙拉曼达已经将整个战场变成了熔炉。
蛇人不死军蓄谋已久的反击冲锋也在它们的死守之前徒劳无功,而后升空的石像鬼们只来得及侦测了一下局势,还没有在后方进行扰乱,便不得不被逼的退守回分控中枢所在的残破神殿之中。
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被压着打了两个小时,都会开始火大。
尤其是随着时间慢慢的逝去,很快就即将入夜了。
倘若能够带着分控中心一走了之的话,肯定不会让局势变得这么麻烦,但问题就在于……以他们目前的能力,根本搬不动。
别说他们,铁晶座来了都搬不动。
因为分控中心就是这一座看起来好像神殿一样的残破殿堂本身。
包括台基断壁和祭坛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分控中心的延伸!
一直深入到地下数十米的地基都是!
这就导致了奥古斯特他们哪怕是抢先占据了分控中心也依旧无法取得什么优势,反而陷入了被动。
都已经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那也太憋屈了。
奥古斯特依靠在门口的掩体处,抬起手,任由其他人帮他包扎,“催一下铁晶座,那边还没有好么?!”
虽然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已经在准备,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但总要确保联系事务长那老王八蛋不会放了自己的鸽子就行了。
他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只希望对面千万不要对象牙之塔的异常反应有所察觉。
“总感觉不太对。”
临时堡垒中,上校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眉头皱起:“象牙之塔的反应也太迟缓了一点,太简单了。”
“这样不好么?”‘老翁‘潘德龙开口问,“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有哪里不对么?”
“不,就是很怪,太消极了。”
上校皱起眉头,看着监控屏幕上的图像,神情越发的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我觉得……他们可能在拖延时间?”
“有把握么?”
“难说。”上校摇头:“只是一个猜测。”
“那就速战速决。”
潘德龙率先下达了决断:“既然对方消极应战,那我们也不必等待入夜时间了,现在一鼓作气拿下,也省得夜长梦多。”
在沉吟片刻之后,这个对于战争丝毫不懂的老者下达了决定:“7号合成兽不是送到前线了么?就用那个吧——”
上校愣住了。
“你确定?那个东西不是还没有调试完毕么?”
“总要试试。”
潘德龙说:“老是有所顾忌的话,终究无法一展身手。况且,就算不用的话,象牙之塔难道就不会防备我们了吗?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放手一搏就好。”
上校深深的看了这位多年的搭档和上司一眼,颔首,在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并没有过多久,观测者们看到常青藤的防御阵地后方,庞大的空艇再度升空,贴着地面……可紧接着,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之下,空庭之上那庞大到宛如楼宇一般的气囊缓缓的开启。
展露出其中无数同心圆一样嵌套在一处的框体。
伴随着框体的旋转,呼啸的飓风凭空掀起,自轰鸣之中。整个空间好像被扯开了一个裂口。
一截细长的足肢从其中探出……
“巨型合成兽!!!”
奥古斯特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我们的穹庐巨人还没影呢!那群王八蛋这么快就将战争巨兽给培育出来了么?能分辨出什么型号么?”
“不是成年体,只是幼生期!”
观测者瞪大眼睛:“歼灭者重装型,大概是特化了行动能力,但还在我们的应付的范……”
话音未落,再次有轰鸣声从天穹之上爆发。
他们愣住了。
抬起头,便看到一层自远方席卷而来,覆盖了整个天幕的漆黑乌云——原本还要持续三个小时的黄昏时间竟然提前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层层跃动着不想雷光的黑云。
就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蹲在通讯台旁边的学者抬起头,狂喜的向着奥古斯特呼喊:
“——暴风雨将至!”
是的,暴雨就要到了。
除此之外,在铁晶座的暗码之中还代表着另一个意思。
【灾害预警—4T】。
“可算来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奥古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里迅速浓郁起来的潮汐气息,笑容就越发的兴奋起来:“这一次可真是搞了一把大的啊……所有人,迅速着装,做好作战准备!”
飓风席卷,在越发高亢的呼啸中,上校愕然的抬起头,窥见云层之中迅速跳跃的闪光。
“那是什么鬼?”
他难以置信。
“……要下雨了?”
“……”
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讯中传来潘德龙的叹息:“上校,我们可能要准备撤退了……所有人向后收缩阵线,警戒对方的反击。”
在假面之下,那个苍老的男人抬起眼眸,凝视着天穹之上那充满狰狞意味的乌云。
内心之中充满了浓浓的遗憾。
还是太过谨慎了,结果连王牌都没有打出的机会。
哪怕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但依旧清楚它的存在和象牙之塔脱不了干系。
“停止风洞传送!”
他下达了最明智的那个命令。
那一瞬间,伴随着天穹之上所炸响的轰鸣,粘稠的暴雨倾盆而落,均匀的洒落在黄昏之乡的每一处地方。
色彩猩红。
那是鲜血……
无穷尽的血液从天穹之上坠落,形成了好像要吞没整个世界的洪流,沃灌着每一寸的土地。
更令人窒息的,是氤氲在每一滴雨水之中的狰狞意味,那种近乎无穷尽的恶意吞没了每一个胆敢在雨水中跋涉的人影。
就在车轮之下,那些落入泥土中的草籽在这雨水的浇灌之下就开始了迅速的生长,发芽,不可思议的开花结果,紧接着传播种子,迅速繁衍。
转瞬间,寸草不生的地狱里长出了一丛丛绿茵和青翠,还有鲜花自其中盛开,美不胜收。
但在这珍贵如绿洲的美好场景中,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同于天生不喜欢雨水,在降雨的瞬间就躲入工事中的沙拉曼达,依旧有大量与水汽亲近的地狱族群。
可如今,在这恩赐一般的血雨之中……所有胆敢暴露在雨水中的生物都迎来了惨烈的蹂躏。
倘若是皮肤被雨水沾染,那么皮肤就会迅速松弛,长出皱纹。
倘若头发被雨水淋湿,那么头发变会迅速失去色彩,从头顶落下,展露出满目疮痍的头皮。
哪怕是只鳞片爪的被雨水所触碰,那紧接着便会有衰老如影随形的到来。
在雨水的泼洒之下,每一瞬间都会迎来难以想象的老化和衰弱,只要短短几秒钟,一个健壮的战士便会佝偻的倒地,在内脏迅速衰败的痛苦中艰难挣扎,难以呼吸。
一旦呼吸断绝,那便会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膨胀、腐败乃至分解。
短短的半分钟后,就连白骨都不存留与世界之上,只有一丛丛茂盛的鲜花、野草、荆棘或者灌木等等植物在血雨中迅速的生长和破败,回归自然的轮回。
这是诅咒!
依附在血雨之中的诅咒!
在经历大宗师的调制之后,槐诗的血再无任何毒素的迹象,而是尽数融入了慷慨的赐福之中。
成长。
倘若是诅咒的话,或许还可以寄望于自身的抗性能够有所抵挡。但面对此种慷慨的生机沃灌,没有一个生命的本能会去选择拒绝。
畅快的感受着雨水所带来的生命力。
千百倍的成长,然后,千百倍的衰亡。
弹指之间,度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都将变成无数花草萌芽的营养。
在血雨的笼罩之下,崭新的生态圈驾临在了黄昏之乡的范畴之中,形成了虚无的循环。
宛如无形的磨盘那样,一点点的消磨着其中的一切生命。
原本作为黄昏之乡的分控中心,巨型立方体最后所存留下的不过是一个接口,一个通向中枢的连接。
如今,在秘仪的激发和修正之下,却形成了不分敌我的恐怖武器。
就好像大宗师曾经所说的那样。
只有白天和黑夜,未免太寂寞了一些。
凭借着它与此处地狱之间的联系,大宗师向着黄昏之乡注入了第三种灾厄奇迹。
——衰老之雨。
而在厚重的雨衣之下,奥古斯特缓缓的抬起手,展露出传承自探索队负责人的尼伯龙根之戒。
以同源的圣痕进行呼唤时,恐怖的寒意便迅速的冲天而起。
伴随着号角的咆哮。
震荡雨水,大地,和天空。
刺眼的雷光自虚空中浮现,交织为长矛。
沉睡在尼伯龙根之中的霜巨人军团睁开眼瞳,自此处地狱缓缓浮现。
无穷尽的血雨落在他们的肩膀,便在扩散的寒意中冻结成猩红,宛如血色的披风……在黄昏的血雨之中,已然兴奋难耐。
随着卢恩柱石的光芒自雨水中亮起,潘德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势已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亡语
槐诗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
在昏暗之中,他撑起烛火,踏着台阶,缓缓向下……好像一步步走进海底。
在他的脚下,一层层的黑暗如潮水般荡漾。
槐诗感觉脚趾有点麻木了。
停下来,活动了一下脚,感觉到脚腕的微弱僵硬——那是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渐渐石化。
越是向下,回荡在黑暗之中的诅咒就越是强烈。哪怕稍微是撑着火光,稍微有那么片刻形成了阴影,都会在皮肤表面形成微弱的石化。
万幸的是,只要不太过于深入,这个过程对于少司命的抗性而言,都还是可逆的。
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向四周。
在孤独向下的楼梯之外,便是茫茫的黑暗。
丝毫不符合常理。
一路所走来的路程,他感觉自己再努努力,哪怕是步行走回铁晶座也够了。可却依旧没有离开分控中枢的范围。
现在他忽然感觉这一条长路可能才刚刚开始。
他还需要继续向下……
在一个阴魂不散的背影引导之下,好像自寻死路那样,扑进最黑暗的地方里。
槐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凝结成实质的黑暗太过冰冷了,像要夺走他所有的温度,让他冻僵在这里。就算是少司命感觉到了疲惫。只可惜那些衔烛之鸦都在他身后开高达呢,否则叫出来起码也能照个明。
在漫长的跋涉中,他喘息了片刻,继续向下行走。
“别西卜,你在么?”
他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不行的话,来段童林传也没问题。
“我不在……”
别西卜罕见的对说话没了兴趣,听上去没精打采的:“别理我,我快要难受死了。”
“怎么了?”槐诗问。
“大哥,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在玩粪坑蝶泳马拉松么?”别西卜抱怨:“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环顾四周:“这都几千万年了,哪里还有粪?”
“比方,比方你懂么?”
别西卜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蝇生不易:“你自己不也难受的要命么?放大一万倍,那就是我的感觉了。”
“不至于吧?”
“我现在感觉每一秒钟都有十几个柜子砸在我的脚趾头,你觉得呢?要三贤人系统还在,我早就投诉你虐待事象精魂了!”
别西卜没好气的说:“我在沦落成手枪之前,好歹是奥西里斯的雷达系统好么……哪怕现在检测范围缩短的厉害,但怎么也不可能受得了这个啊。你只是觉得有点难受,我已经快要憋死了。”
“你究竟感觉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在跟你打个比方好了,就好像你一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其实夜路热闹的很,有十万个人站在地狱里静悄悄的瞄着你,暗搓搓的准备好锅碗瓢盆等食材上门发个吃播的那种。
说真的,我要有嘴,我早就吐出来了……能让我开两枪么?开两枪我就好了!”
“不准好,吸回去。”
槐诗冷酷的将手枪塞回枪套里。
经过别西卜这一打岔,他总算感觉好多了。
但实际上,不用别西卜提醒,他自己就能够感觉的出来……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那种宛如海潮一样的痛苦和疯狂。
它们随着黑暗起伏,像是潮汐中的沙砾。
哪怕是随手一搓,都能够掐出一把劫灰。
偶尔路过那些断裂和破碎的栅栏与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机械时,伸手触摸,便能够感受到钢铁中存留的怨恨和愤怒。
那些绝望的源质和地狱的沉淀结合的实在太过精密,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存在。
仿佛穿行在墓碑之间。
墓碑上传来每个人的惨叫与哀鸣,记录着每一个人一点点沉入死亡的模样。
所幸,在这黑暗最深处的跋涉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再一次看到了康德拉的佝偻背影。
他就伫立在那一扇遍布裂痕和抓挠痕迹的大门前面,宛如无处可归的鬼魂。
当他缓缓回过头的时候,肿胀的脸终于从面孔之上剥落,便露出下面无数飞速运转的齿轮和细碎的机械……
像是被虫子所掏空的野兽,那些细碎的零件在好像活物一样的蠕动着,从里面缓缓的探出来,又收缩回去。
他的嘴唇无声的开阖。
好像说了什么。
但又突兀的消失了,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槐诗向着身后抬起手,乐园护卫队握紧武器,严阵以待,随着他一点点向前靠拢。
靠近了那一扇尘封了无数年的大门。
简直像是融合了无数骸骨之后所铸就的钢铁,大门之上无数宛如肢体的脉络纠缠在一处,形成了繁复的锁,将整个大门死死的‘缝合’了起来。
但就在此刻,大门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尘埃抖落,隐藏在灰尘之后的古老文字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身怀着多么庞大的仇恨和绝望,才能手持刀斧,保留下如此深邃的刻痕和印记。只是看着那一行文字,便好像有无数悲鸣骤然奏响。
宛如海潮。
槐诗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可那幻觉又迅速消失了。
变成野兽舔舐着伤口那样的狰狞嘶吼与痛苦呢喃。
“太阳消失了,我们就生产太阳。”
那些古老的文字在他耳边轻声述说:“如果黑夜离我们而去,那我们就创造夜晚的到来。我们终将夺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
“哪怕为此失去所有!”
带着深切的痛楚和愤怒,那样的话语好像要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一样,令槐诗一阵眩晕。
就在他难以呼吸的时候,在他面前,庞大的门扉却在缓缓的开启。门扉上,交错紧握的肢体纷纷破碎,断裂,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而在刺耳的轰鸣声里,尘封里无数年的黑暗自其中喷涌而出。
在槐诗的手中,他高举的火光瞬间被暴风所吹灭。
在他头上,属于乐园王子的冠冕瞬间浮现,亮起,艰难的为他撑起了那一片暴虐的黑暗。
照亮黑暗最深处的场景。
来自千万年之前所遗留的伤痕……
宛如祭祀神明那样宏伟的殿堂之中,此刻却没有任何陈列与摆设,空洞庞大的让人害怕。可随着光芒的到来,沉睡在黑暗中的一切便被照亮了。
酷似炼金术所架设下的封印。
有无数枷锁从那些类似矩阵一般的秘仪中延伸而出,垂落,彼此纠缠,死死的将一团蠕动的黑暗束缚在这殿堂之中。
可如今,随着大门的开启,那一团沉睡了千万年的黑暗却被惊醒了,疯狂涌动起来,宛如沸腾。
疯狂挣扎。
槐诗毛骨悚然。
哪里不对。
哪里有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好像打游戏一样的环节?为什么来到这里就好像下副本一样?为什么这里的机制就好像玩家走到这里就会自行开怪?为什么他忽然能够听懂那些话语?
从一开始,他的行动,就落入了什么东西的掌控之中。
包括进入这里!
起初只是隐隐的预感,但此刻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
莫名的,那一具庄严华服的骷髅从他的意识之中浮现,正当他明白了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刺耳的尖叫。
“——■■■!!!!!!!!!”
头颅剧痛。
就好像近距离窥见了火山爆发那样,他能够感受到,近乎已经形成实质的绝望、痛苦和愤怒从那一团被束缚的黑暗里迸发。
锁链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伴随着黑暗迅速的变化,挣扎和爆发,无数束缚化为了尘埃,纷纷扬扬的向着大地洒落。
就在半空之中,那一团粘稠的黑暗忽然鼓胀起来。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骤然,有一只手掌一样的肢体从其中刺出,紧接着是另一只,再一只……三支干枯的手掌扯开了黑暗。
恰如婴儿在分娩那样的自恶臭的黑色血浆之中滑出,带着粘稠的液体,落在了地上,疯狂的抽搐,挣扎。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可肢体却变得无比怪异,他的大半截身体已经尽数液化成了黑色的粘稠物质,那是又无数绝望和痛苦所形成的源质精髓,从其中隐隐可以窥见断裂破碎的骨骼。
当苦痛和绝望的液体从残缺的躯壳上落下的时候,便显露出宛如钢铁所铸就的衣裳,曾经似乎是飘逸而华美的长袍,如今却已经残缺不全,成为了某种残骸一般的碎片。
明明浑身都已经畸变的不像样了,可在他怀里,却珍而重之的抱着一具样式古怪而华丽的风灯。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依旧好像新的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划痕和破败。
简直胜过自己生命那样的爱惜。
如今,就在那一团蠕动的黑暗之下,畸变的枯骨沐浴在黑色的雨中,缓缓的捧起手中的风灯,高举。
就在风灯之中,一朵苍白的火光再度重燃而起。
照亮那一张破碎的面孔。
还有自眼洞之中所流出的漆黑液体,宛如斑驳的血泪。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看到了分控中枢。
一具……活生生的分控中枢,就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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