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忠告
实际上很快这一碗面就被吃完了。
虽然看起来社畜了一点,但在那个人在吃东西的时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哪怕是看着他吃,都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那种酣畅和香甜。
直到将面汤也一口气喝完之后,灰西装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红润。
“最近加班有点多,累坏了。”
他不好意思的冲着槐诗一笑:“让两位见笑了,你们这是出去旅行吗?”
槐诗的眼角一阵抽搐。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人好像看得到乌鸦?
但乌鸦又装作一副我真的是一只乌鸦,完全不知道你究竟在讲啥的样子……左顾右盼,就是不理他。
灰西装的男人也并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反而对槐诗建议道:“距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要不要来碗面?”
“嗯?”槐诗疑惑。
“这里的面挺不错的,虽然汤有些一般,但面条确实是手擀没错了,应该是老面发的,和用了酵母的口感完全不一样,而且嚼劲十足,配菜也……”
说起吃的东西,灰西装的男人的变得神情愉快,好像在说世界上最好的事情,眉飞色舞起来
直到他说完,槐诗才尴尬地摇头:“不,这个就算了,我吃了才来的。”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灰西装的男人可惜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来没有打招呼:“抱歉,还没有问,怎么称呼?”
“槐诗。”
“怀念的怀?”
“槐树的槐,诗歌的诗。”
“……是吗?槐……诗……”
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沉思了一会,好像要把这个名字专注地记下来。但这之后却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姓名。
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
在候车过程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很快,槐诗便发现,两个人居然很聊得来。
就算只是初次见面,但出乎预料的没有什么隔阂和疏远,反而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虽然这个哥们看上去好像是加班到快要倒毙的社畜,但说话的时候,却总能让人感受到真挚和愉快。
槐诗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咸鱼之魂在共鸣!
就仿佛只有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奇怪设定一样——划水使者总能遇到另一个划水使者,然后大家一起愉快地交流起了摸鱼的经验。
槐诗聊得太过投入。
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乘客所投来的古怪神情。
无人来不认趣的打扰他们的聊天。
不,应该说出于本能地选择了远离而已。
但凡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直觉存在的人,都能够有所察觉——除了加班加快要暴毙的憔悴面面孔之外,那个灰西装的男人身上所缠绕的阴郁氛围,还有那种从骨髓里溢而出的不详气息……
仿佛夜半响起的敲门声。
令人感觉心惊肉跳。
避之不及。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远离,直到最后,形成了一个哪怕槐诗都察觉到的清晰界限。
大半个候车室都空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些人古怪的样子,略加思索,仔细分析,然后恍然大悟——难道自己这是被孤立了?
如此唐突地遭遇到了传说中社会人之间的冷暴力。
为什么啊!
难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知不觉已经臭到这种程度了?还是真得像是乌鸦说的那样,天文会的海豹人人得而诛之?
我堂堂一个乐园王子,过气就算了,你们这么抵制就过分了吧!
“啊,大概是因为我吧。”
灰西装的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耸肩:“一般人不太会喜欢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毕竟我通常上门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嗯?”
槐诗好奇起来,“你难道是什么杀手?”
虽说感觉他应该没什么战斗力,但人不可貌相是吧。
现在据说就流行这种设定,看上去不起眼的快递大哥其实退役兵王,正扯着网线走在拯救世界的路上。
连个中学生都能转生到异界去成佛作祖。
世道变了。
大家都不太表里如一。
“不不不,这可太夸张了。”
灰西装尴尬地摇头:“你看我这一副迟早猝死的样子就知道我没什么战斗力了……我可是文职来着。”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自己的字句,平静地说:“以前的时候,姑且还能和你算是同事关系吧?但从天文会辞职变成无业游民之后就不太受欢迎了,只能打一点送信的零工来维持生活。”
这话听上去简直饱蘸心酸,说不完的工作苦,流不完的辛酸泪,让槐诗忍不住打心底的报以同情。
“其实天文会现在也没什么好啦。”
他叹了口气:“留下来也是整天做工具人,要是倒霉一点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上司,就更遭罪了……累死累活就算了,自从上次组织远足失败之后,上司就忽然把我拉黑了。
现在感觉自己变成了职场透明人,快过年了,连份带鱼都没有,想出门旅个游都不容易……”
“对对对,以前也是这样。”
提到这个,灰西装的男人就感同身受的长叹一声,心有戚戚焉:“入职的时候跟你说什么绝不加班待遇良好,入职之后才知道,是绝不放假才对。
每天端茶倒水给人跑腿,上面的人还随便甩任务给你,每天报告都写不完。一不留神就加班到世界末日,临末了还要陪着恶趣味的上司站最后一班岗。现在想起来,简直惨得要命……我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是呀是呀。”
槐诗由衷地点头。
一不小心,在某些奇妙的方面,两个人竟然奇妙地达成了共识。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就好像远古旅行公司以前的限免活动一样,一不留神就要结束了。
候车室之外的铁道处传来隐约的轰鸣,有汽笛的声音响起,渐渐接近,火车要入站了。
就在这个时候,候车厅的门,再度打开。
槐诗僵硬了一瞬。
他听见幻觉一般的风雪声从背后开启的大门中吹来,夹杂着雪崩和冰山碰撞的低沉回音。
寒风刺骨。
可很快,随着门扉的关闭,那突如其来的寒意便消散了。
只有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槐诗回过头,看到昏黄的灯光下走进来的两个旅客。
不,不论是谁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都会落在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仿佛从冰雪之国到来,那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身上穿着厚重的大衣,哪怕没有半片雪花的存在,但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来路的冰冷的艰辛。
那一张平静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称不上英俊或者显眼,唯独那一双灰色的双眸和其他人不同。
像暴风雪中燃烧的篝火,无时不刻在升腾着旺盛的焰光。
凛冽的令人不能直视。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他摘下帽子之后的头顶……光滑的头皮被稀疏的毛发拱卫着,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柔和灯光。
略显尴尬。
而在他身后,那个帮他提着行礼的年轻男人则没有什么存在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像随从一样。
但槐诗总觉得……那个年轻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迷之眼熟。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经笔直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一步又一步。
没有任何犹豫和迷惑。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桌子的旁边,对灰西装的男人微微点头。
“好久不见。”
他用的是拉丁语,但又带着一丝俄联的口音,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的人。只有他走进了之后,槐诗才终于察觉——这个男人很高,至少有两米多。
他背着光站在桌子前面,庞大的影子就将整个角落都覆盖了,好像一块大石压在人的心口上,让人呼吸都不畅快。
不过,灰西装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面色如常,看上去只是仰脖子说话有些费劲儿:“好久不见……看来,这次又是你们?”
“应该不是。”
威严的中年人想了想,不屑地摇头:“不过,就算和我无关,最后有什么事情应该都会赖我身上吧?”
灰西装的男人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像你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人也不常见。”
谈话中,中年人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好像有些意外:“你的朋友?”
“只是刚刚认识。”
灰西装的男人耸肩:“你不用多想,他和我这样的丧门星没什么关联。”
“是么?”
中年人回过头来,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那就给你一个忠告吧,槐诗先生。”
如此突兀的叫出了槐诗的名字。
就像对他早有了解那样的。
他说:“为了你自己所追求的平静生活和幸福人生起见,最好离你旁边的这个人远一点,并且还应该祈祷这个家伙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和他扯上关系可没有什么好事情,就好像和天文会扯上关系一样。”
忠告突如其来,但言语间轻蔑的意味却令槐诗感觉到一阵不快。
简直就像是在训斥不懂事儿的小孩儿。
于是,在他的阴影中,槐诗抬起头,看向那一张威严的面孔。
“真巧。”
少年忽然笑起来,“我也有一个忠告……”
说着,他的手伸入了马鞍包之中,握住了一个沉重的东西。在中年人身后,他的随从面色微变,想要踏前,却被中年人抬起的手拦住了。
那个人并不在乎槐诗的敌意和动作,反而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槐诗能拿出什么样的武器,拿出什么样的杀招来向自己挑战。
如此的,不自量力……
直到最后,一捆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礼包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端详着他的光头,少年一字一顿地建议道:
“——你应该试试新款的霸王!”
第三百八十七章 擦肩而过
寒风突如其来。
如芒在背。
在那一瞬间,整个候车厅都像被冰山所埋葬了一样。
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所冻结,紧接着,在恍惚中迸发的隐约雷鸣里头晕目眩,瘫软在了座位上。
死亡毫无道理的降临了。
在绝大的恐惧之中,甚至连尖叫都在肺腑中凝固,只有寒意扩散在肺腑之中,暴虐的雷鸣回荡在魂魄里。
当他们僵硬地在严寒中回头时,便看到角落中那个伫立着的背影,好像在目视死亡本身一样,眼眸刺痛。
艰难地合拢眼眸。
感觉到冰冷的血从眼角流下来。
只是幻觉,明明只是幻觉而已,可此刻的伤害却如此的真实。哪怕是手脚之上也在迅速地浮现冻结坏死的黑斑。
魂魄中回荡着震怒的雷鸣,意识昏聩。
只因为那个中年人微微地抬起了眼瞳,那一双灰色的眼眸就残忍地将这一切都要毁灭。
槐诗觉得好像自己又又又又又要死了。
但幸运的是,他早就已经开始习惯,只有死亡预感在魂魄中发疯的尖叫。
虚无之镜一片晦暗,什么都没有映照而出。
简单直白地告诉他一个结果。
倘若与这个人为敌,那么毫无任何的意外出现的可能,槐诗死定了。
沉重的负担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层层地施加在了槐诗的意识中,好像按着他的脑袋,要将他溺死在无底的冰海里。
一寸寸的下沉。
死亡越来越近。
自始至终,槐诗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啊嚏!”
死寂骤然被打破了,灰西装的男人哆嗦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打了个喷嚏。可是那足以将任何魂灵灭杀的幻觉却骤然被驱散了。
“不好意思,有纸巾么?”
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仰起头来,看向中年人,直到中年人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太谢谢了。”
灰西装的男人惊喜地擤了一把鼻涕,长出了口气。
“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灰衣人,难道我犯得着欺负一个小孩子么?”
中年人嘲弄地瞥了他一眼,最后看向槐诗:“原本只是打算小惩薄戒而已,不过居然没有吓的尿出来,倒是还算是有点胆魄……”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礼盒装洗发液,掂量了一下,便咧嘴露出古怪地笑容:“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头一次从天文会的人手中收到礼物……不,就当做暂时放过你的’赎金’吧,风评,收起来。”
说着,将盒子丢给了身后的随从。
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年轻人端起了手中的盒子,端详着上面生发的两个大字,好像第一次见到一样,好奇地问:“父亲,这个东西有用吗?”
“当然没用啦,蠢货。”
中年人反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训斥道:“我早就用过了,都是骗人的……现境人的东西都是这么花里胡哨的,折腾到最后屁用都没有,害得人白白期待一场。”
“那我们还要这个东西干嘛?”
“这次不是要去香巴拉看你二哥么?顺手带的那一只鸭子路上就被我吃光了,两手空空的多不好。听说他最近也开始掉头发了,到时候把这个送给他,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这么骗他不好吧?”
“蠢货,这叫父爱,怎么叫骗了!而且这些年他骗我们的时候还少吗……对了,你那儿还有多少钱?咱们换一班车坐。”
“……可车费好贵啊!”
“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个死抠门的东西,看到那个丧门星你还敢跟他坐一辆车,不怕英年早逝么?”
如是训斥和争论着,两人转身走向了月台,对话声渐渐远去。
消失不见。
直到五分钟之后,槐诗才从呆滞中醒来,感觉到冷汗刷刷地从背后渗出来。
听到了意识之中乌鸦充满敬佩的叹息声:
“你好勇啊,少年……以你这炉火纯青的作死能力,很快我就要比不过你啦。”
“啊?”
槐诗还没反应过来。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刚刚跟你说话是谁吗?”
“……谁啊?”槐诗不解,旋即猛然从椅子上跳起,不可置信:“等等,刚刚他旁边的人……风评?”
那不是在金陵打了自己闷棍的那孙子么!
“是啊,是他没错。”
乌鸦怜悯地瞥了他一眼,“而刚刚和你说话,被你得罪了个彻底的人就是他的养父——整个现境最大的通缉犯、天国陨落的元凶,被誉为七位天敌之外第八位的无冕之王,天文会的心腹大患……以及,绿日的总BOSS。”
“妈耶!”
刚刚站起来,槐诗就感觉到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上。
瑟瑟发抖。
这感觉就好像习惯性地反复横跳了一波,结果特么的一不小心跳到了霸王龙的脸上,而且还在他嘴里跳了一整首新宝岛之后又踩着小碎步载歌载舞的离去。
等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究竟有多近的距离。
“你要往好处想。”
乌鸦安慰道:“这姑且也算是一重劫数,这么多年以来,天文会的人可没几个能够从他的手里活着离开的……你相当于在这里把自己的坏运气甩掉了一半!嘛,虽然至少还有一半就是了。”
“这还不是你搞得鬼么!”
槐诗大怒,顾不上跟她生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干啥?”
“举报啊。”槐诗震声回答:“举报恐怖分子可是每一位天文会成员义不容辞的责任好么……”
“省省吧,没用的。”
乌鸦嘲笑:“如果真这么好搞定,他还算得上天文会的心腹大患么?只要他不进入现境,天文会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现在看来,那个家伙已经从现境晃了一圈出来了——原来如此,我懂了!”
“嗯?你怎么又懂了?”
槐诗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又在琢磨什么。
“懂了你赃物的来源啊……这么一想的话我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哈哈哈,傻仔,你这次黑吃黑可算是吃对了,你吞的是绿日的货啊!”
乌鸦乐不可支:“丁南柯那个家伙,应该就是绿日在现境的代理人之一了,哈哈,表面上是走私贩子,实际上暗地里是给绿日的成员……这新仇旧恨算起来,你在绿日那里的声望恐怕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了吧?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连天文会都要给你颁发一个’绿日克星’的头衔了啊。”
槐诗的脸已经绿了。
和绿日一样绿。
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惨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的惨状,连动都不想动了。
“我现在回家还来得及么?”
“……你票都买了。”乌鸦怜悯地怕了拍他的头:“人家可不退的。”
槐诗沉默了片刻,痛下决心:“也就是五十万,咬咬牙,当丢水里算了。”
“等等,怎么是五十万?”
乌鸦察觉到不对:“不是三百万么?”
“……”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躲闪着乌鸦的视线:“唔……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你看,我寻思着,这四天三夜也不长……”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何必为了贪图一时的舒适花这三百万呢,是吧?”
乌鸦皱眉:“所以?”
槐诗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就……咳咳,买了一张站票。”
“……”
沉默,漫长的沉默。
乌鸦目瞪口呆,不知道是错愕还是敬佩,不由自主地感慨:“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谁说不是呢?”
槐诗羞涩地别过头,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对这一点表示赞同,但他也知道,虽然自己什么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脸皮太薄,不太经夸。
但被吓了这么一场之后,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
发自内心的不想上车。
哪怕五十万美金打了水漂都不想。
眼看着候车厅里的人一个个的都这么凶神恶煞,甚至还有绿日的BOSS来了又走了,他实在害怕这又是一次什么全员恶人的生存游戏。
“这破车,该不会有那种只能有一个活着到目的地的隐藏设定吧?”槐诗发自内心地对此表示怀疑。
乌鸦无奈叹息:“我说,你是不是被迫害的次数太多了?导致产生了PTSD和妄想症什么的?”
“不,我只是……有一点大型载具恐惧症,你能理解吧?万一有什么幺蛾子,什么东方快车谋杀案,南方快车屠杀案之类的,我岂不是要遭?到时候来个炸弹,轰那么一下,我跑都跑不了。”
“……这时候你倒是给我把以前头铁的风格拿出来啊!”
乌鸦恨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算了,给你一个建议好了。”
“嗯?”
“看到这个好像快要过劳死的社畜了么?”
在只经过了短暂一瞬的意识对话之后,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旁边一脸苍白的灰西装男人,被称为灰衣人的中年社畜:“只要你一路待在他旁边,哪怕是整个车都炸了,你都不会掉一根毛。”
“这么厉害?”槐诗有些不可置信。
乌鸦点头,“对,就是这么厉害。”
“可,他究竟是什么人?”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能够和绿日的BOSS谈笑风生的绝对不是一般角色吧?
“emmm……”
乌鸦促狭地瞥了他一眼,“你真得想知道?”
“呃……”
槐诗犹豫了起来。
而注意到槐诗看过来的好奇目光,等待许久的灰衣人愣了一下,努力地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却掩盖不住满满社畜疲惫之下的咸鱼气息。
……这一副随时都会过劳死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绝世高手的样子啊!
“所以啊,别纠结了,也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道他对你无害就够了。”
乌鸦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实话跟你讲,这个家伙虽然不吉利了一点,但实际上是比谁都无害的那种类型。”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乌鸦断然地下达了结论:“唯独他是不会去试图伤害任何人的。”
罕见地得到了乌鸦如此严肃的保证。
这令槐诗安心的同时也再次狐疑了起来。
“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没有没有。”
乌鸦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种事情我瞒你干什么?这次我可是足够尊重你的意见咯,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真的?”
“真的真的!”
乌鸦瞪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挚:“我可以发誓。”
于是,槐诗终于放下心来,做好了上车的准备。
没有注意到,肩膀上的乌鸦悄悄地松了口气。
关于灰衣人,她确实是把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槐诗了没错。
嗯,除了他其实是一个毁灭要素之外……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统治者
十五分钟之后,一截车厢在无形的引力拉扯之下,伴随着根本没有任何来处的汽笛声,从车站上进发了。
“就这?”
槐诗错愕地环顾着车厢内的景色:“说好的豪华呢?说好的尊贵体验呢?说好的他妈的美好回忆呢?”
他撮着牙花子,忽然想要拔出刀来磨一磨。
想要砍人。
如果不是这一节车厢里根本没有任何列车人员的话!
和预想之中的豪华列车、尊贵体验和无微不至的体贴服务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不但车厢只有一截,就连车头都没有!
车厢内部……这特么完全就是拿着运货的列车改了一下吧?
没有空调、没有坐垫,就连窗户都是碎的!
好在椅子可以随便坐,反正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市场上五块钱一把的小马扎随便焊在了地板上。
而且还没焊稳!
哪怕买的是站票,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哪里值五十万了啊?
刚有人说了现境的人都是骗人精,结果在边境就遇到这么猖獗的恶意诈骗,连天文会的钱都敢黑!
自己好不容易贪墨一点贼赃容易么!
就这种货色,连一般都算不上,竟然还敢限免!
槐诗大怒,连炸了这车的心都有了……
许久许久,他才压下怒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办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大不了下一站下车好了。
关键是先得抱好大腿……
他缓缓地看向旁边马扎上坐着的灰衣人,早衰的中年社畜抱着自己的公文包,正靠在锈迹斑斑的车厢上,随着铁轨敲击的声音和车厢一起摇晃着。
看起来分外可怜。
太过分了!这群人,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大腿哥哥!
槐诗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嘭的一声,好像吓了他一跳,就在他一片茫然的时候,却看到面前的少年严肃的脸上忽然挤出了一个谄媚地笑容,伸手入怀。
“带郭,豁嘤料!”
一瓶还带着冷气儿的快乐水从他胸前的裂口中拿了出来。
“啊?哦,谢谢。”
灰衣人愣了半天,受宠若惊地借过,还没来得急开罐,就看到槐诗从马鞍包里拿出了临走之前房叔给自己做的饭盒,干脆利落地打开,浓香扩散开来。
塞进了灰衣人的手里:“带郭,呲鸡腿!”
“……啊,好的。”
然后,槐诗有掏了一下口袋,从怀里摸出了撞在铁盒里的烟卷,恭恭敬敬地展开,双手奉上:“带郭,抽这个,逮劲儿!”
“……”
一分钟后,左手快乐水,右手捧着盒子,嘴里还被塞了两根烟卷的灰衣人一脸懵逼地看到槐诗又从包里掏出了一袋子房叔爱心特制的盐水花生。
“大哥,呲划僧!”
等怀里塞了满满一堆东西的灰衣人艰难地将花生接过的时候,槐诗又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闲着没事儿捏出来的小提琴,热情地笑着:
“大哥,慢慢吃,我给你伴个奏……”
真是够了!
灰衣人的表情抽搐着,无奈地抓住了槐诗的手:“大兄弟,没必要,真得没必要……”
“大哥叫我小槐就行了,不要那么生分!”
槐诗抬手,认真地制止了大哥如此尊卑不分的行为:“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你我兄弟二人一见如故,小弟只是略尽绵薄之意,请千万不要拒绝。”
开玩笑,槐诗还准备着等会给大腿哥哥捶背揉肩呢!
好不容易碰到一条这么好抱的金大腿,而且牛逼到能够和绿日的BOSS平起平坐,再放过的话还是不是人了?
你这个兄弟,我淮海路小佩奇交定了!
眼看着他越发热情的神情,灰衣人就愁苦起来:“就算你这么招待我,我也没办法为你做什么啊……”
制止了准备说话的槐诗,他叹了口气:“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退休人员而已……根本没有那位女士说得这么厉害,请千万不要对我抱有任何期待。
况且,就算没有我,以你的身份,也不至于在那里待不下去吧?”
说着,他小心地将快乐水和毛豆之类的东西放到膝盖上的公文包上,两只手抬起来,认真地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神情郑重。
“好歹要自信点,槐诗,不要对自己的评价太低。”
扶着少年的肩膀,他认真地说:“没必要依靠任何人,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
“啊?”
槐诗一脸懵逼,不知道为啥这位大哥对自己的评价会那么高。
不是说天文会走狗人人诛之的吗?
“总之,在到站之前还稍微有点时间。”
灰衣人用公文包端起槐诗塞过来的食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可以一起吗?”
如此诚挚的邀请,远胜过一切别有用心的接近与讨好。
槐诗愣了许久,苦笑着点头。
“好!”
就在两个人在车厢角落里有滋有味嚯阔落吃花生恰鸡腿的时候,槐诗却感觉到整个车厢陡然一震。
好像腾空而起。
当他愕然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时,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还有头顶缓缓接近的灰色海洋。
两道不断延伸的铁轨在这一节火车车厢的下面翘曲起来,斜斜地向着天空之中的海洋进发,引领着这一节车厢飞上了天空,驰骋在灰暗的天海之间。
在他们背后,石城的灯火已经被远远地抛开了。
槐诗甩头,吐了两片花生壳在风里,瞪大眼睛看着前面。
车厢在向前疾驰。
飞翔。
笔直地,向着海洋。
就好像是要直接撞破海面,冲入海中那样的,速度不减反增,越发地飞快。
飓风扑面而来,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扯槐诗的头发一样。
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等槐诗的脑袋缩回了车厢里的时候,发型已经蓬乱的好像乞丐,用手扯了半天之后才勉强地捋下来。
这究竟是搞什么?
好似知道槐诗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乌鸦头也不回地说:“只不过是暗流迁越而已,不要大惊小怪啊傻仔。”
那你倒是提前解说一下啊大姐!
“我这不是正准备么?”
乌鸦回过头来,无奈叹息:“不要把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好么,搞得我好像有读心术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倒是赶快解释啊!
“好吧,代为运营星辰号的远古旅游公司是万古投资的持股企业,而众所周知,万古集团则是存续院的马甲……因此姑且也算是面子大吧。
只不过,’远古旅游’百分之六十一的股份并不是万古投资用钱换来的,而是一张航行许可证。”
乌鸦停顿了一下,“许可证是由四十年前和这一片无尽之海中的恐怖存在——位阶凌驾于【冠戴者】之上的【统治者】利维坦所签发……
说起来,那时候祂正和同样身为统治者的’中东焰空之主·伊芙利特’打的不可开交,两个大群之主之间的战争牵动了四十余个地狱,甚至干涉到了深度二十以下的【凋零区】,局势最紧张的时候,甚至牵扯到了毁灭元素·灰……咳咳咳,扯远了,扯远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槐诗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许可证。”
“对对,许可证。”
乌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但凡持有证书烙印的载具都能够凭借无尽之海的洋流在这一片海上任意穿行,洋流所至之处都能够无视深度和距离,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够到达十七条洋流所覆盖的任何地方。
十七条洋流,也就是说一共十七张航行许可,分别被十七个大型谱系、企业或者强者所持有,嘛,你就当做十七武海也没关系,这十七个势力就已经将整个无尽之海的航运和沟通彻底垄断了。
嗯,今天的乌鸦姐姐的边境常识小课堂就到这里了,有没有什么没听懂的?”
“除了知道拿着许可证可以进行海洋迁跃之外,其他的就没有一个听懂的。”槐诗漠然地说:“以及,你是不是又毫无征兆地甩出了一大堆新设定来了?”
“请把这个叫做循序渐进好么?总不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朝你脸上砸一本八百万字的《地狱生存指南》吧?”
“……”
就在槐诗翻白眼的时候,只感觉到身体轰然一震。
窗外的景色已经被无穷尽的灰蓝色替代。
那是海水。
车厢已经在铁轨的引导之下砸入了海洋之中,正冲破了一层层海水的阻拦,向着黑暗的深处航行。
死寂里,只有远方暗流涌动的低沉轰鸣。
暗流迁跃开始了。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口处一阵沉甸甸的冰凉。
只有槐诗根本没有感受到周围古怪的氛围,已经站在窗口前面抬起眼睛,朝着外面眺望。
只能够看到一片舞动的灰蓝,渐渐昏暗,瞬息间,便被一片漆黑覆盖。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够感受到列车在疯狂地疾驰,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速度越来越快。
车厢里已经有人站不稳变成了滚地葫芦。
灰衣人的动作却飞快,如同保卫什么珍宝一样一把抓住了食盒和袋子里的花生,张大嘴,还啃住了空中飞过的鸡腿,然后两条腿抬起,夹住了公文包。
狼狈异常。
但成功地捍卫了美食的尊严!
槐诗回过头正准备帮忙,可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窗外无尽的黑暗——那一片漆黑,好像蠕动了一下。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群星号
他愣在原地,眯起眼睛看过去。
瞬息间,一阵恍惚,然后迅速失血。
虚无之镜在疯狂地抽取他的血气,瞬间竟然抽干了十几个常人的生命力!
槐诗下意识地扶住了墙壁,稳住身体。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从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中,窥破了那一层所有肉眼和灵知都难以打破的深渊帷幕。
不应该说是看,而是好像直觉一样的感受。
以死亡预感的细小而微妙的反应作为驱动,虚无之镜从槐诗的感知、肉眼、双耳、潜意识乃至灵觉和猜测之中迅速地撷取信息,分析侦测着这一片黑暗的本质,并在瞬息间,揭露出了黑暗之后的那个模糊轮廓。
只是一个感觉。
就好像看到疯狂的海渊之中无数蹿升而起的噩梦气泡,在黑暗里闪耀着癫狂的光芒,每一个气泡中都回荡着永无止境的悲鸣和惨叫。
可紧接着,随着骇人的扭动,那些气泡缓缓旋转,浮现出琥珀、翡翠、铜绿和钻石一般的质感,化作了一颗又一颗尊贵而狰狞眼眸。
黑暗便是承载着眼眸的肢体,潮汐的咆哮就是祂的吐息……
此时此刻,仿佛察觉到一个爬虫的注视,黑暗之中的高贵者垂下了傲慢的眼眸,匆匆一瞥,又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只剩下槐诗瘫软在了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流浃背。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反映了过来,感觉到肺腑中的干渴。
“赶快,喝点水。”
灰衣人撑着他的脑袋,把他的下巴扳开,将半罐快乐水倒进去,槐诗好像智障一样地本能吞咽。
许久才回复了正常。
尾指抽搐。
那和绿日的首领不同,那是人类本能对于异类的忌惮和恐惧,还有来自死亡预感的撕裂剧痛。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哪怕一开始只是灵光一现的猜测,可那个猜测却仿佛活了一样,在他的意识中生根发芽,自行生长,竟然演化出了那个令人癫狂的轮廓。
幸亏祂对自己没兴趣,如果祂觉得’哎呀小玩意儿还挺可爱,让我多看两眼’,槐诗现在肯定早已经凉透了。
当祂收回视线之后,槐诗脑中对祂的印象却迅速地淡化,消失。
那一缕灵感也随之离去了。
哪怕是命运之书上对刚刚槐诗所目睹的景象也语焉不详,没有任何真切的记载。
“不用想了,形骸对祂而言毫无意义。”
乌鸦无奈地摇头:“一旦达到【统治者】这种级别的大群之主,已经将自身的存在和地狱融为了一体,成为了游荡在已知深度之下的活地狱。
这样的存在,放在1700年之前,已经可以称之为货真价实的’魔鬼之王’了。”
说着说着,她就幸灾乐祸了起来。
“恭喜你,获得了一则来自考古队血泪教训——不要仗着自己耳聪目明就胡乱看。尤其是身上有虚无之镜这种东西的时候。这是五阶之后才有能力去应对的范围了,现在的你,还太年轻了。”
“……”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也觉得我在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英俊和美貌……”
“嗯?还能说烂话,那证明没事儿了。”
乌鸦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有抬头的力气的话,现在可以往窗户外面看一看了。”
她说:“我们的目的地要到了。”
目的地?
随着她的话语,如今的深海PTSD患者槐诗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那一片蠕动的黑暗已经消散。
伴随着所有乘客们欢呼的声音,车厢破海而出,来到了一片漆黑的海域,倒悬在天空之上。
只有一盏悬挂在车厢上的孤灯缓缓地闪烁着。
它依旧在向前疾驰,哪怕前方空无一物。
直到槐诗听见轰鸣的声音。
那是又一道破海而出的巨响,伴随着海浪,一节看上去华贵而古老的车厢从海洋中穿出,隔着数百米,能够望到里面精致的装饰、温暖的灯光,甚至还有舞曲的声音……
丢!
为什么别人的车厢那么好,自己坐的就裹了一层铁皮?
不等槐诗反应,接二连三的巨响破海而出。
一截又一截的车厢从四面八方浮现,穿破了深海的阻挠,浮现在此刻空空荡荡的海面之上。
或是古老、或是新颖,或是破碎、或是完整。
甚至创造的时代、风格和颜色都完全不同。
数百?数千?数万?
只是转瞬之间的变化,槐诗已经数不清这一片海域之上车厢的数量了——那是足以令一切铁道死宅们感动到痛哭流涕的恐怖规模。
无数半透明的铁轨在此交错,精妙地合并,拼合,乃至到最后,一节节车厢彼此衔接,迸发出潮声一般地轰鸣。
四面八方,有金属不断地碰撞着,发出悦耳的蜂鸣。
或是拼接,或是并行,再紧接着……槐诗便看到了,他们车厢的顶棚猛然开启,向着两侧展开,精妙地和两侧并行的列车拼合在了一处。
形成了坚实的地面。
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从槐诗心头泛起,他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近乎无穷尽的金属自涌动的源质之海中诞生。
而在他视线的尽头,一座庞大如山峦的阴影随着车厢的拼凑,在渐渐的成型。
那好像是……一座城市?
没错,整个城市都仿佛奔行在铁轨之上那样!
就在正前方。
尖锐的汽笛声迸发,彼此呼应。
伴随着巨响,槐诗所在的车厢在铁轨上骤然一个粗暴地漂移,撞入了一处预留的缺口中,严丝合缝地弥合在一处。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随着车厢地升起和落下,一座庞大的车站在城市的边缘迅速成型,将槐诗他们这些旅客笼罩在内。
先是廊柱,然后是墙壁,最后是顶穹。
再然后,华丽的装饰凭空浮现,鲜红的地毯自尽头铺至,而数百座精致的水晶吊灯顶穹之上垂落,洒下了柔和的灯光。
此处已经形成了一整个庞大的交通枢纽,一座由列车本身拼凑而成的车站,不,一座由列车所组成的城市,如今还依旧在轨道上向前轰然运行……
“这是……什么?”
他目瞪口呆地环顾着这一切,难以置信。
“这便就是旅行的开端啊,少年。”
在少年的箭头,乌鸦轻声笑了起来:“每年一度环绕亚洲边境之间巡行的特殊旅行列车,只存在四天三夜的海市蜃楼,由昔日妙手所打造的匣中世界……这便是一道道孤独的’星辰’所形成的星海!”
“虽然并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但我姑且还是同你讲一句吧。”
乌鸦抬起翅膀,愉快地指向前方:
“——欢迎来到移动边境·【群星号】!”
到现在,他们终于上车了。
槐诗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呆滞地环顾着四周。
难以接受。
你告诉我,这是火车?
“欢迎各位来到群星号,希望您能够在接下来的四天中享受这一次的美妙旅行——第三车站已经接入完毕,请旅客有序入场,稍后会有工作人员为您提供引导,还请遵守公共秩序,请勿……”
在头顶的喇叭声里,柔和的女声正在轮番使用各种语言进行播报。
而吃完了最后一颗毛豆之后,心满意足的灰衣人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丝血色,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满足啊……”
郑重其事地将食盒盖好,双手递还给了槐诗:“绝妙的厨艺,如果可能的话,真想要拜会一下那位先生。”
拎起公文包,他起身,向着槐诗和乌鸦颔首大别:“感谢旅途中两位的招待,衷心地希望我们不要再会——”
他停顿了一下,匆匆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记事簿,又迅速合上,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跟槐诗说:“不要和’良宵会’有什么瓜葛和牵扯,最好明天就下车——还有,下个月千万不要去灰岸。”
“啊?为什么?”
槐诗一头雾水,还来不及说什么,灰衣人就拎着自己的公文包,消失在了人群中。
直到几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等等,大腿好哥哥怎么抛下自己一个人就走了?
走得太快,简直让槐诗追之莫及!
等槐诗冲入人群之中,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疲惫的背影了。
可他心中却没有什么懊悔和不甘,反而有一丝送别老朋友的惆怅。
“……早知道就多请他吃点东西了。”
槐诗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腰包,里面还有房叔做得不少东西呢,让他带着几包走也行啊。
倍感遗憾。
“那个加班狂竟然透露了自己的工作给你……看来你们相处的很不错嘛!”
乌鸦轻声感慨着,好像自言自语,轻声笑起来:“不过,竟然是良宵会?嘿,真是出乎预料,那个小婊子这几年又准备开始搞事情了么?还是说,背后还有其他人的什么影子?
槐诗回头瞪了一眼这个从来不靠谱的家伙。
哪怕是百般抗拒,最终也还是被这个家伙连蒙带骗的糊弄到了这里来。
道高一尺,鸦高一丈。
没办法。
他已经快要认命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槐诗无奈叹气:“主线任务到这里就断了啊,难道要让我自己去发现线索?”
“别着急,时间还长着呢,先逛逛呗。”
乌鸦摇头:“你只是来旅个游,顺带搜集自己进阶的材料而已,干嘛一副准备出生入死的样子?”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反唇相讥,便听见身后错愕的声音。
“槐……诗?”
他回过头,看到背后从豪华车厢中走出来的旅人们。
在其中,有似曾相识的少年探出头,看过来,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那个是谁来着?
槐诗愣了一下,竟然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啊!好巧哦。”槐诗尴尬地挤出笑容:“你是……你不是那个……那个……”
名字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
直到少年的表情渐渐抽搐,提醒他,“原照。”
“啊哦哦,原照!”
槐诗惊喜地拍手,应了上去,热情地握住了他的双手:“你看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正所谓,就算乌鸦给你关上了门,也一定还有她没注意的窗——这可不是他最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命运之书里出场过的好兄弟么!
完全无从作伪的喜悦和快乐从他的笑容中洋溢出来。
哪怕是准备发怒的原照也愣在原地。
转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一开始还以为这王八蛋把自己忘了,没想到他看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开心。
果然是自己误会了吧?
完全没发现槐诗究竟在高兴啥。
——饭票可算有着落啦!
槐诗大欢喜。
第三百九十章 大哥带你恰饭去!
故人相逢是一件极其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种犄角旮旯的边境里。
尤其是在你快要流落街头忍饥挨饿的时候……原照仿佛插着小翅膀一样呼啦呼啦带着新鲜的饭票从天而降,不由得让槐诗心生感激。
不枉我当你是好兄弟呀!
“但你怎么整成这个鬼样子?”
被海风吹的蓬头垢面之后,又被利维坦吓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有命运之书在,他的源质都被那一眼给看散了。
槐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有多憔悴和见鬼。
“这个说来话长。”槐诗叹了口气,总不能说自己是被肩膀上这只黑心乌鸦骗过来的吧?只能换个话题,“你呢?”
“呃,我是跟……”
原照的眼角抽了一下,好像终于想起什么来了,然后,槐诗就听见他背后有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
“阿照,注意礼数。”
在他身后的行李箱旁边,灰裙的少女抬起眼眸看着他,冷淡的问:“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总要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吧?”
现在,槐诗才注意到,原照身后还有好几个同伴在。
似乎都是同龄,除了跟在少女身后的老随从之外,倒是没有几个比槐诗年纪大的。
但抛去或是内敛或是华贵的衣着,槐诗能够看得出那些散漫神情中的漠然,还有身上此起彼伏的波动……
妈耶,这几个小王八蛋身上人均起码有四五件以上的边境遗物。
连袖扣上都带着炼金铭文。
这得多有钱?
尤其是为首的灰裙少女,肃冷的眼瞳之中酝酿着一丝丝电光。槐诗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甚至超出原照的源质波动,甚至隐隐比原照还要凌厉一些。
竟然有1.8个原照之强!
明显对她十分崇敬,被当众训斥了之后,中二少年原照竟然没有炸毛,反而点头,转身介绍:
“这位是槐诗,是我的……好朋友,在新秀赛里认识的。”
灰裙的少女闻言,抬起眼眸看着槐诗。
好像不知道弟弟从哪里认识了一个画风这么清奇的角色回来,眉头微微挑起,但也没有表露什么不满之色。
只是矜持地向着槐诗颔首。
然后,原照才跟槐诗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位是我的堂姐原缘,旁边的是冯楚,这是赵心雅,这位是王旭,还有这位是林中小屋……”
“哈?”槐诗愣了一下,没听清楚,“林什么?”
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发生,原照咳嗽了两声,解释道:“姓林,叫中小屋。”
“呃……幸会。”
槐诗向着那个五官纤细极类女孩儿的俊秀少年颔首,真心不知道他家大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得。
竟然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没事儿,我习惯了。”
林中小屋温和地笑了笑,颇为热情地朝着槐诗挥手:“叫我小十九就行了,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顺带一提,我个人对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嗯?”
槐诗不解,直到面前自称小十九的少年轻声提醒了一句:“我姓林。”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姓林的?
这特么冤家路窄!
“放心,她是她,我是我。”林十九淡定地摆手,依旧微笑着:“况且,我还小,还没学怎么得罪人呢。”
这个还有人教的吗?
槐诗感觉自己真是大开眼界,你们林家真是家学深厚啊!
“放心吧,林家……怎么说呢,很奇怪。”旁边的原照低声说,“虽然到处讨嫌,但家里人被打死在外面从来不管的……据说林家的老爷子对你还很看好的样子,说你不走孽业之路可惜了什么的。”
“……”
你们林家难道是什么讨嫌者联盟吗?
集齐了七个最讨嫌的人就能够许下愿望统治世界?
想到了这一点,槐诗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乌鸦: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人家压根就没追究……你倒是给我把事儿已经平了?赶快退钱!
乌鸦无辜的眨着眼睛。
好像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鸦鸦,不知道他在讲啥。
互相介绍过后,大家就算认识了。
原照颇为热情地邀请槐诗和他们一起,槐诗一心想着恰饭,自然一拍即合。
不过,除了林十九之外,其他几个人明显对槐诗兴致缺缺,之后就冷淡起来,就当做没有看到。
走在前面的王旭看到槐诗的打扮后险些笑出声,低声和赵心雅说了句什么,赵心雅回头看了一眼槐诗,忍不住憋着笑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的……”
原照皱了皱眉,看向槐诗的时候,就有些尴尬起来,低声说:“我姐有好些同学都是傻逼,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而槐诗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子确实不算太受欢迎。
恼怒反而不至于,他扛着大提琴到处卖艺的时候比这更难听的也听过多少次呢。
钱难赚,屎难吃,被人说两句而已,要一个个都生气的话还不早就气到暴毙了。
况且,跟着他们多方便啊。直接走VIP通道,队都不用排,省事儿的不行。
而且等会还有大餐可以吃。
便宜赚大了!
大不了今天大哥哥就用食量来跟这群年轻人上一课,教一下他们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想到吃的,他就顺手将口袋里的毛豆拿出来,还分了原照一点,让他有空尝尝。
原照倒是不介意,顺手接过,问了句:“哪儿买的?我怎么没在车上看到?”
“啊,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带了一路呢。”
槐诗把随口回答,然后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肩膀耸动了起来,好像憋着笑一样。
只有原照想到槐诗上一次直播做的鬼东西,脸都绿了。
一袋子东西拿在手里,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放心吧。”槐诗摇头:“这个是我跟房叔学的,吃不死人,就是盐放得有点多,你吃的时候多喝点水。”
“行吧。”
他将信将疑地收下了槐诗的礼物,生怕这王八蛋想要害自己。
明显上次那一场直播不止制造了一个深渊美食恐惧症的病人出来……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厨魔大赛评委那么好的胃口。
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有意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看到槐诗麻利塞零食的样子,原照忍不住摇头:“你省着点吃啊,中午我们还预约了这里的深渊星级,别到时候吃不下了。”
“放心放心。”槐诗摆手:“我可以!”
扑哧。
前面有传来隐约的笑声,王旭回过头来撇了槐诗一眼,似笑非笑地冲着原照问:“要不中午咱们换家平价点的店怎么样?这样你朋友吃得也舒服点……”
“别这么说话。”旁边赵心雅轻轻锤了他一下,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王旭,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原照撮了一下牙花子,忽然挑起眉头:“我忍你的碎嘴忍一路了,要不干脆在这里操练你一顿怎么样?”
一直以来,被堂姐压制着的凶戾浅浅地冒出了一截。
王旭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便有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迸发,一个深深地马蹄印从他身旁的地板上浮现,已经楔入了铁石之中。
余音尖锐。
距离他只差一步。
又戛然而止。
“用不着生气。”
槐诗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因为这个吵架……咱俩改天约也行。”
没必要看一群小孩子因为这个打架。
面子也不是这么赚的。
虽然相差没几岁,但以如今的槐诗来看,这些个明嘲暗讽的还是太幼稚了点。
大概是真惹火他的都被他砍死了吧?
如今的槐诗简直佛系的不行。
原照还想说话,可却看到槐诗摆了摆手,踹着兜道别离去。
王旭却并没有怎么领情,反而哼笑了两声,转身带着朋友继续往前走。
只有原照还留在原地。
“还等着干什么呢,阿照。”
他听见堂姐催促的声音,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跟了过去。但原缘却站在原地没动。
反而歪头看着他,眼神不解。
“怎么了?”
“……你就这么抛下自己的朋友走了?我不是刚让你注意礼数的么?”原缘摇头,不快地叹息:“你就不会和他一起?”
“啊?”
原照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旋即惊喜起来,不可置信:“那……我走了?”
原缘再度叹息,回头吩咐:“平叔,拿点钱给他,别太多。九点之前回来知道么?”
后半句是对原照说的。
原照疯狂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好像小孩儿放假一样,拿了东西后就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直接飞奔跑向槐诗。
还冲着他得意地眨眼睛,眉飞色舞,意思是下午我带你去康好康的东西!
“不是,你这就离队啦?”槐诗愕然。
“反正那都是我姐的同学,又跟我不熟。”原照满不在意地耸肩,小下巴一抬,得意地讲:“走了,好歹我是大哥,今天带你去过有钱人的生活!”
槐诗呵呵了一声,想了想自己包里那几百斤净金,恩,还是别拿出来打击小老弟的自信心了。
崩!
清脆的声音骤然迸发,整个车站陡然晃动了一下。
槐诗的脚步停顿。
地在动?
他和原照面面相觑。
随着钢铁摩擦的细碎声音,就在槐诗的面前,原本车站的出站口,连带着整个庞大的墙壁都在瞬间分解了开来,收缩到了地板之中,消失不见。
简直不可思议。
整个群星号好像一台可以任意组合的机械一样,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的滑动、变形,升起或者落下,形成新的空间和格局。
此刻随着墙壁的分解,车站之外宛如街道一般宽阔的空间展露而出。
哪怕是没有天空,可依旧有柔和的灯光代替了太阳的存在,洒落纯净的光芒。
繁华的街道上人潮汹涌,兴致勃勃的旅客们穿行在街道之间,谈论着接下来究竟去向何处。
此刻也被这景象所惊呆了。
愕然回首。
然后,便看到了出站口的地方,那一辆庞大的有点过头的马车。
由四批矫健庞大的黑色骏马拉扯着,漆黑的马车只是存在与那里,就好像有无形的引力,拉着着所有人的视线,令他们仔细端详精致而奢华的车驾,领会庄严。
马车车厢的前面,骨架挺拔的老人身着礼服,撑着一柄象牙白的手杖,正抬头看向车站的内侧。
碧绿的眸子锐利的像是鹰隼,一一在旅客的脸上扫过,紧接着,眼前一亮,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
那速度,简直像要债一样:生怕晚了一步之后被借债的家伙跑了。
槐诗都惊了。
忍不住给老人家点个赞:收债就是要这样才对,雷厉风行!
直到他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头直奔自己而来。
令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乌鸦背着自己在这里借了钱?
“你就不能想我一点好么?”
乌鸦叹息:“人家是来找你的。”
一声清脆的声音,手杖顿落在地。
老人已经在槐诗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弯腰行礼。
“欢迎您的到来,槐诗阁下。”
他摘下了礼帽,崇敬而恭谨:“请恕老朽来迟,由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为您准备的演奏厅已经打扫完毕,期待着您的入驻。”
“……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绝了,感觉自己出个门,行程简直到处漏风……
“在列车入站前五分钟,我们在乘客目录中看到了您登记的信息,在向总会确认之后,便第一时间从主管方处为您申请到了专属的场地。只可惜时间紧迫,无从准备欢迎的仪式。”
老人肃声回答,抬手引向了自己华丽的马车,热情地说道:“如不介意的话,接下来就请乘座老朽的马车吧——请阁下放心,哪怕只有一人到来,灾厄乐师的尊贵身份也必须得到彰显!”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寂静里,原照抬起眼睛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几个呆滞的旅伴,低声问:“喂,槐诗,你不会是故意在玩什么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吧?”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啊。”
槐诗连忙摆手,瞪了他一眼:“年纪轻轻的,看那么多网络小说干嘛?多学习懂么?”
“呵呵。”
稷下少年班的学霸向着某个只能在特长班里混的辣鸡投来怜悯的视线:“你这么牛逼,中午这顿你请了。”
出于对槐诗的了解,他直接说道:“别拿沙县糊弄我啊,拿点上档次的东西出来。”
“你在想屁吃。”
槐诗翻了个白眼:“人均五十,不能再多了!”
原照大怒:“果然!你这个王八蛋看到我这么热情,就想要蹭饭是吧!”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个庞大的影子笼罩了自己。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光头的大汉身披茶色瀛洲长衣,脖子和脸上还带着夜叉的刺青,脑袋上光秃秃的,看上去凶悍异常。
若无旁人地将检票员推到一边,然后,朝着槐诗一个结结实实的九十度鞠躬。
双手递上了一封书信。
“ご无沙汰いたしております,槐詩樣!”
声音洪亮,好像炸雷一样,把原照吓了一条。
“啊,你是……那个谁?”
槐诗看着他的刺青挺眼熟的,翻了命运之书之后,忽然想起邪马台的渡边主厨旁边的那个给自己倒酒的厨师学徒。
“草薙?”
他不可置信:“你怎么忽然之间壮了这么多?渡边先生还好么?”
“承蒙挂念,不胜感激。”
草薙用洪亮的声音回话,震得人耳朵疼:“师匠已经在天狗山晋升三星,受大天狗赐名’龙山坊’,如今受邀在群星号入驻,听闻您到来,不胜欢喜,望您能拨冗一见。”
一封手书的信笺抬起,又凑近了一分。
殷勤热切。
“刚刚哪个说我要蹭饭的来着?”
寂静里,槐诗伸手接过了那一封邀请信,回头冲着原照得意地咧嘴:“知道什么叫大人物吗,老弟?”
被秀了个彻底的原照只能翻白眼。
有用的时候喊人家大哥,没用的时候就把人当弟弟。
实属人渣。
“终于有点旅游的感觉了啊……”
槐诗环顾着四周,轻声感慨。
忽然之间,回忆起灰衣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终于对自己的尊崇身份有了那么一点的切身体会。
不用依靠任何人的大人物……吗?
他已经不需要想着去抱任何人的大腿了,而是切实地走在可以成为别人做梦都想要抱紧的金大腿之路上。
一点点的变强。
渐渐地和曾经那个落魄的自己不一样。
哪怕和曾经幻想中的飞黄腾达不同,但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可以抬头挺胸向其他人夸耀的成就。
哪怕相比那些庞大的伟业,这一份成就还显得有些渺小。
但毫无疑问,他已经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前面还有更多的风景等待他去欣赏。
所以,既然大家都这么给面子,那偶尔膨胀一把也无妨,对吧?
想到这里,少年风骚地撩了一把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意气风发的搭着原照的肩膀,挥手。
“走吧。”
槐诗咧嘴笑起来:“大哥带你恰饭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绊脚石的生存哲学
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一直到那一辆夸张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有人反应过来,尴尬又同情地瞥了一眼王旭。
这两天他可没少因为私人恩怨说过原照的风凉话。
结果不出意外,终于踢到了铁板。
“切……不就是装逼么?”王旭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冷漠的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摇头:“长得跟瘪三儿一样,装什么大瓣蒜呐?”
“这句话我可不建议你在他跟前说。”旁边看戏的林中小屋轻声提醒,“这是为你好。”
王旭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怕他?就因为我说两句话跟我翻脸?”
“我不是说阿照。”
林十九摇头,忍不住他安息:“你惹了阿照不高兴,大不了原缘来揍你,哎,小缘别瞪我啊,我就打个比方……可你要惹火了另一个,可就不是打一顿的事儿咯。”
“啐,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臭要饭的。”
王旭冷笑:“我给他十万个胆子,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林中小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我堂姐在这里,你敢跟她说这种话?”
“你拿林瑜来压我?”
王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难掩恼怒:“怎么,那是你姐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嘿,林瑜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啊。”
林中小屋的语气越发戏谑起来:“你也没必要怕她。两个月前,我的堂姐在新秀赛的时候,已经被他开着直播,当着六万人的面,蹂躏到灵魂崩溃,到现在还在沉渊里躺着呢——你当时在哥本哈根赌马,肯定没看——他为了追杀我堂姐,砍死了两个边境佣兵团的人,就他一个人,一匹马。
你以为原照是怎么认识的他?”
“你觉得你招惹的是谁?”
看到王旭的脸色变了,林十九踏前一步,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轻声问:“他有告诉过你,他是天文会的正式监察官么?
他今年十七岁,是深渊音乐联合协会认可的灾厄乐师,只用一道菜就把林瑜给逼疯了的深渊厨魔。
除此之外,他是统辖局内部S级评价的武官,出道战就砍死红手套的绿日克星,靠着自己的人气就带动三十四亿周边销量的乐园王子……他凭什么不敢砍你?凭你的爸爸?你的哥哥?还是因为你的脸大?”
说着,林十九猛然回头,漠然地瞥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赵心雅,将她准备缓和气氛的话捅回了她嗓子眼里。
回过头,端详着王旭放大的瞳孔,林十九嗤笑:“你以为他会将王家放在眼里?两个月前阴家和你想的一样,结果阴老太爷在百岁寿宴上死得惨不忍睹——在那之后,就连他挟持自己上司准备叛逃,死在他手里的三阶起码有八个以上,这事儿都被统辖局给压下来了。
你算得了什么?
如果今天在这里,他因为林瑜的事情对我有那么稍微一点的不满,那我就要准备给他赔礼道歉。
如果他要我下跪,我不但会下跪,我还准备去舔他的鞋,因为我不想像林瑜那个傻逼一样死得这么滑稽。
所以,搞清楚一点——他之所以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不是王家,也因为原照的面子大,是因为你没有惹怒他而已。
他不在乎你,就好像人不会在乎旁边有狗叫一样。”
林十九凑过去,在他耳边上轻声呢喃:“我不求你擦亮眼睛,只请你下次再作死之前不要带上我,我才十五岁,还年轻,活得时间还不够长。”
“……”
在沉默里,王旭的脸色变化着,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铁青着脸,转身走在了前面。
而林十九说完之后,便带着奇怪的舒畅神情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他们最后面,心情似乎很是愉快。
只有原缘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似是警告。
他挤出了一个尴尬又无辜地笑容,双手合十,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但实际上是假的,下次他还敢。
【收到来自王旭的负面情绪299点】
【收到来自赵新宇的负面情绪210点】
……
啊,倘若有什么小说里的奇怪系统在身上的话,林中小屋的眼前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提示吧?但实际上根本无需要那种系统的提醒,他自己就能够感受到来自王旭身上源源不断地怨念。
好像一顿豪华精致的午餐那样,令人心神畅快。
实际上,林十九对槐诗说了谎话。
虽然他说’自己还没去学得罪人’是真的,但这是因为他……属于自学成才的那种。
从他六岁之后,家里人就没什么可以教他了。除了他天赋异凛之外,就是这个小孩儿实在太讨嫌了!
哪怕是在全员恶人的林家,小十九也是一个奇怪的异数,一个怪胎。
从小他好像就对家里人那些等身高的犯罪履历看不上眼,甚至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为了别人的一点仇恨和怨念搭上自己的生命安全是一件十分划不来的事情,太不具有性价比。
比起一夜暴富的深仇大恨,他反而更喜欢广种薄收,好像农民一样,在漫长的播种和劳作之后慢慢地享受丰收的长久喜悦。
不顾在外面已经开始为非作歹的同辈已经将自己远远甩开,在漫长的时间以来,他一直慢悠悠地晃荡在一阶,不上不下地做个半吊子,拒绝上进,甚至任何暴露之后会招致生命危险的恶孽都一点不沾。
反而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被打一顿’的那种坏事儿上。
不要做什么举世皆敌的带恶人,而是成为一块精致利己的绊脚石——这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哪怕是绊脚石,在被人翻过去之后,也不过是被打个脸、挨顿踹而已。
绊脚石还是绊脚石,而且还可以继续留下来绊下一个人玩。
安全、无害,讨嫌但又不会招人仇恨……除了老太爷总会对自己有过多的关爱和不切实际的期待之外,林十九的人生简直好像和任何一块绊脚石一样的平静。
“挂一个抄袭的贱婢,先上调色盘……”
“垃圾作者,写得什么玩意儿,我去追隔壁的《降魔专家》去了。”
“……缅国全民医保,免费用电,自由民主的空气你们这帮傻逼懂么……”
哪怕是下车之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也没有忘记给自己的添堵大业继续添砖加瓦——在今天,拥有九十万粉丝的账号’带带小师弟’也在绝赞营业中!
每一次点击发送之后,都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涌现而来的无数细小恶孽。
积少成多,堆土成山……
令他好像老农在凝望着金灿灿的稻谷堆一样,几乎快要感动地落下泪来。
这种安全又讨嫌的作恶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
所以,远离仇人,远离动乱,远离槐诗……
他要做一个岁月静好的讨嫌人。
在马车上,槐诗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原照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点,能让升华者感冒的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传染什么边境流感的话,那可麻烦了。
“我身体超健康的好么?”
槐诗摇了摇头,疑惑地呢喃:“总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这是膨胀之后的错觉,谁闲着没事儿惦记你啊……”
原照翻着白眼。
这半天,他都快恰了一整筐柠檬了。
早知道就不跟这王八蛋打招呼了。
自己这种正常人的脸皮厚度是没办法和面前这只奇行种相提并论的。
简直糟心。
原本他还担心槐诗这样子是落难街头,结果看他风生水起的样子就知道哪怕丢进地狱里这家伙也能活得好好的。
搞不好,以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就算遇到毁灭因素也能冲上去称兄道弟吧……
原照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滑稽的猜想,旋即就被他掐掉了。
啊哈哈,就算是玩笑也太夸张了,怎么可能嘛。
就在这时,马车戛然而止。
很快,驾车的老绅士在外面敲了敲车门,恭谨地说道:“槐诗阁下,我们到了。”
在门口,一众学徒拱卫着已经大变模样的主厨渡边,已经等待许久了。
大家好像都起码魁了一个尺寸,嗓门也响亮的吓人。
整齐划一的问候声几乎传出两条街去。
“久疏问候,槐诗君!”
槐诗这边刚刚下车,渡边主厨就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真是难得的缘分,竟然能够同你再次相见。”
人家给面子,槐诗自然不能给脸不要,同样做足了礼数。
许久未见,渡边主厨……不,如今的天狗·龙山坊甚至比曾经更加热情。
他坚信是槐诗给了自己好运气。
正是从他曾经的料理之中汲取了难得的灵感,渡边才能在天狗山严酷的考核中以一道堪称绝妙的料理’天狗血’得到晋升。
“请务必接受我的一份心意。”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槐诗甚至不好意思买单,只能坐在正席上,看着流水一样的料理菜色被侍酒的草薙端上来。
标准比照传说中就连恶鬼都会饱足的天狗大宴,十四种小菜、五道时蔬,煮物六种,至于后面的烧物、盖物等等菜色,槐诗已经数不过来了。
就连天狗的美酒都有七种,虽然每种分量都不多,但都精致的令人满足。全部是为槐诗的山鬼体质之后专门奉上的花草酒。
盛情难却,但槐诗实在受之有愧。
想了半天之后,拉开马鞍包。
“抱歉,我最近很久没有做菜了。”
槐诗拿出了三个盒子,放在了龙山坊的面前:“不过,家里有一位长辈在临行之前为我做了很多路上吃的东西。
虽然不是什么深渊佳肴,但还请您品尝一二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运气
龙山坊低头,看着面前一盒新鲜的盐水毛豆和一盒酱卤猪蹄和一壶冷泡茶,神情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擦了擦手之后,他双手合十,认真地说:
“我开动了。”
接过了草薙奉上的筷子,他率先夹起了一块肥美的猪蹄,连皮带骨,汁水滴落,映照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泽。
大口吞咽,咀嚼。
他愣了一下,又夹了两颗毛豆,仔细品尝。
最后,放下了筷子,端起了茶水,仰头……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而是仿佛鲸吞一样将两胜茶水一样饕餮的一饮而尽。
直到喝空了,还意犹未尽的抖了抖瓶子,接住了最后的一滴。
捧着空瓶子,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长叹。
“真美好啊,槐诗君……哪怕是为了追求美味的极致而不惜堕入魔道的我,也能够感受到其中寄托的美好心意。”
他停顿了一下说,“您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人。”
“过奖。”
虽然话这么说,但槐诗唯独这一次没有谦虚,而是微笑着接受了他所有的夸赞。
“那么,在下厚颜领受了。”
龙山坊弯腰,郑重地端起食盒,从榻榻米上起身,后退了两步,“两位慢聊,草薙,奉上茶水吧。”
很快,纸门关上了,室内归于静寂。
旁边拿着牙签抠牙的原照翻了个白眼:“你们互相装逼终于装完了?”
“这叫分享美食,你懂个屁!”
槐诗翻了个白眼:“哪里跟你一样,像猪一样狂塞的?撑不死你……”
“嘿,勉勉强强。”
原照咧嘴笑了笑:“我最近在长身体,你懂什么?”
“二度发育?”槐诗错愕,感受到金钱的力量:“你家真舍得下血本啊。”
“龙潭秘仪的赐福,都是我自己卖命挣来的,哪里用得着靠别人?”原照说:“我很快就要进阶了,你可别被我甩到后面去。”
“太快了吧?”
槐诗摇头:“不应该多积蓄一下源质么?”
“托你上一次扯后腿的福,我已经彻底完成了的卢质变,现在的阶段重质不重量,源质的多寡对进阶没有影响。”
原照挑了挑眉毛,得意地讲:“等我进阶之后,就差不多可以找表姐玩了。”
“哦,那替我问好。”槐诗好像根本没懂他的意思,恳切地说道:“可以的话,顺带帮我问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欠她好大一份人情。”
“……”
没有看到预想之中无能狂怒的嫉妒样子,令原照分外失望,但还是不情愿地点头:“我帮你问吧……但你最好别想太多,表姐什么都不缺的,就算缺你也帮不上忙。”
“说不定呢,是吧?”槐诗笑了笑:“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啧,你这渣男真下血本啊!”
“只是报恩而已,怎么又渣男了,你是不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
“……算了,不提这个了。”
原照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这次幸亏遇到你,上次太作死了,被家里的人看得严严实实的,连门都没办法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要和那种每天就知道玩女人的废物作伴,烦都烦死了。”
“你们都是来旅游的?”
“是啊,堂姐最近从稷下完成了修业,在她升学之前,她几个同学撺掇着一起出来玩……王旭那傻逼的眼珠子都快陷到她脚下面了,还有冯楚,啧啧,一个两个不知死活。真要知道她的真面目,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玩死呢。”
似乎被堂姐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原照说起这个都忍不住打哆嗦,旋即疯狂摇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也是来玩的?”
“碰碰运气,找进阶材料。”槐诗耸肩:“我孤家寡人,只能在天文会当工具人,哪里比得上东夏谱系待遇好,只能自己努力。”
“呵呵。”
原照冷笑了一声,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他还不知道槐诗现在有多发达?
简直是东夏分部的万里黄土里的一根独苗苗,新生代首屈一指的新秀,据说连统辖局总部都有所关注,宝贝得简直不得了。
槐诗但凡开口要个进阶材料,难道统辖局还舍不得给?怕不是全部打包送双份哦,况且,不是还有巨鹅赞助的新秀赛奖品么?
信他才有鬼。
槐诗还在习惯性地穷逼哭叫:“我出门旅个游都是买站票的,哪里有你们豪华包厢爽啊。从石城一路坐着马扎来这里,屁股都要被刮一层皮……”
“等等,你说哪儿?”
原照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凑近了:“石城?”
“对啊,怎么了?”
“……那你还真是运气好啊。”
原照的表情诡异起来,拿起手机,翻了两下之后直接递到他面前。
明日新闻亚洲区的头条。
——《紧急救援·石城大疏散》!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疏散?”
“对啊,算算时间……恩,应该是你刚上车之后就开始了吧?”
原照捏着下巴,说:“据说是出现了不可逆转的状态恶化,目前四十一万人在紧急疏散中,大概十六个小时之后,石城就会开始陆沉,被无尽之海淹没……”
???
还真就沉了啊!
十万个问号从槐诗的脑门上升起来,劈手夺过了原照的手机,仔细翻看起来,依旧不可置信。
在新闻中提及的免费内容并不多,更多的就需要付费购买了。
只是说石城的中央框架出现了损坏,在更新版本时所设定的条律和前任创造主产生了冲突,导致出现恶性BUG,引发了重力溢出。
碰上了十万分之一的最糟可能性。
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蔓延全局,令内部锁死的框架进入了过载状态。不幸中的万幸是发现的早,在临时巡检中被发现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四十一万人……整整四十一万人和灭亡擦肩而过。
槐诗看得只觉得汗毛倒竖。
想起曾经自己所说的话,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石城……该不会是被自己一旗给插死了吧?
“说不定也有这个可能呢?”乌鸦说:“你看这一座群星号,不也在海上么,万一……”
“你可别说了!”
一想到整个群星号上来个爆炸袭击或者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槐诗的载具PTSD就开始犯了。
险而又险地在最后一瞬间阻止了乌鸦插旗,他长出了一口气,对一脸茫然的原照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可能拯救了整个群星号?”
“……”
原照翻了个白眼:“我信,我信,行了吧?你救了十二万旅客,天文会牛逼,槐诗牛逼!”
槐诗决定不跟这个傻孩子一般计较。
回头练习一下小猫,开个插粪教学班把这个孩子送过去再培训一下……明明劳动的时候那么憨厚,现在一得空就开始讨嫌。
快不能要了。
“说起来,你晚上就住音乐厅啦?”
“啊,我刚刚看了一下,灾厄乐师在各地分部里住宿似乎都是免费的,而且刚刚他们发过来消息,说我的琴这两天就修好了,就这两天给我直接送过来,省得我再跑一趟。”
槐诗打开手机,翻了翻修琴师发来的短信,确定了时间之后,就付了尾款。
四百多万美金。
点付款的时候他简直在手抖。
简直相当于用碎钻把整个琴身都镶了一遍。
虽然这一份念旧的代价略显高昂,但想到曾经老师对自己的照顾,槐诗也没有再说什么。可能除了艾晴之外,这一把送给自己的大提琴就是她曾经最珍贵的宝物了。
不论如何,槐诗都必须将它保管好才行。
在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槐诗就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行程起来。
第一次出门长途旅行,在甩去那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之后,简直看什么都新鲜。
只可惜这里并不是什么疗养和度假的圣地。
每年一度,奔行在无尽之海上的群星号,倘若论及风景的话,并没有特别出彩之处,内部想当然不会有什么崇山峻岭可以看。尤其中途不会停靠任何车站,只会停驻在海上迎接旅客上车,所以也谈不上下车去欣赏各地美景。
除了列车其本身独有的魅力之外,它便只有一个难以替代的优点。
——免税。
没错,完全不收取任何税费,不论是各个谱系、势力都不可能从其中的货物交易里抽取任何的税金。
乃至列车运营方本身,除了固定的摊位费之外,也不会多收一毛。
得益于运营方的强势和手腕,不论是来自什么地方的货物,得自什么地狱的珍宝,只要能够运来到这里,那么就是可以堂而皇之进行出售的商品。
整个群星号,便是东亚地区每年一度的大型黑市。
光是想想这里每时每刻所流动的金额数字是多么庞大,他就有些窒息。
不止是水货和黑货,各大工坊和企业每年在这个时候也都会进行一波促销:抛去了边境税关有时候高达百分之三百以上的税费和各个谱系本身的隐性盘剥会后,在这里出售的部分商品已经不是物美价廉,而是可以用跳楼价去形容了。
虽然其中鱼龙混杂而且每年都有巨额诈骗发生,但只要小心谨慎一些的话,还是能够淘取到不少好东西回来。
难怪会有这么多游客趋之若鹜,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连槐诗都忍不住想要去捡个漏。
况且,这倒是个把那几把成套的折刀脱手的好机会啊……
想到向自己招手的小钱钱,槐诗的心情就顿时愉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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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古怪遗物
“最重要的是,这里每天都有各种关于边境遗物和材料的拍卖会,你可以开始准备一掷万金和别人争口气或者哄抬物价砸拍什么的了。”
不知道为啥,说到这个,槐诗就感觉原照的语气嘲讽起来。
他呵呵一笑,并不在乎。
多大的人了,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啊。
嗯,只是心里顺便在命运之书上记了一笔。
他这一次的目的很简单,甩掉赃物,找一找有没有涉及到自己进阶的物品,然后掏钱,买,然后给房叔买点礼物,给乌鸦买点礼物(便宜的),再给傅依再带个礼物,最后再给老柳带瓶生发液……齐活儿。
开开心心上路,平平安安的回家。
最后,再享受一次风平浪静没有意外的进阶。
完事儿了。
多么美好的计划。
光是想想,槐诗就感动的快要流下眼泪来。
酒饱饭足,槐诗还没休息一会儿,就被难得自由的原照拽起来,直奔最热闹的四层,对照着其他人的旅游攻略去寻找整个群星号最大的边境遗物卖场了。
在四天三夜之内,不只是全世界的各大炼金工房和技术工作室,就连来自地狱的商人都会在这里出没。
只要有钱,总能淘换到好东西。
在有了粪……咳咳,三叉戟之后,原照已经不缺武器,不过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淘换几件防御型的遗物回来,顺带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好的具装和‘马蹄铁’。
“马什么?”槐诗的神情诡异起来。
“马蹄铁。”
“马什么铁?”
“姓槐的你够了啊!”
原照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想得那样!”
槐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哪样!”
“我都找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哪样么!”原照怒了,“我跟你讲,想都不许想!”
三叉戟都怼到脸前面来了,槐诗顿时不敢说话。
只能无奈耸肩。
但还是忍不住脑补起原照翘起腿往自己脚底上钉马掌的样子来……咿!真是太伤眼睛了……
碰上这种货色,原照总感觉自己一旦解释就会变成被欺负的老实人,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对于天马一系的圣痕而言,一套上好的具装或者蹄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辅助。
这些受祝福或者受诅咒的马蹄铁能够直接源质化,融入圣痕之中,化为独特的臂助,给升华者提供各个方面的增益。
一套四枚完整保存到如今世代的‘铁浮图蹄铁’,不仅能够为升华者增加一层坚固到令人发指的源质护甲,还能够让升华者的每一次攻击都带有破甲和催坚的效果。
而原照的四叔则在地狱开拓中运气爆炸,直接发掘出了一整套白马义从的具装,自带御空逐电的飞翔和加速的效果,除此之外,二十四小时带着振奋BUFF,一旦开始战斗,就会自动忽略掉一切异常效果,百毒不侵,历战不竭。
对于天马一系的升华者而言,最渴望的不是什么装备和武器,而是一套和自身相合的具状和蹄铁。一旦能够得到,就绝对是如虎添翼一样的质变。但奈何天马一系的升华者并不多,而保存到如今的具有史诗性质的具装也太过罕见。
一旦发掘出来,往往还没上市就被闻风而来的升华者拿下,想要从正常途径入手,简直是大海捞针。
只能寄望于捡漏。
一下子找到一部具装什么的,原照想都不敢想,只期望自己运气好一点,能够淘换到几枚蹄铁,增加点攻击效果也不错。
槐诗倒是对此不太理解:“你家里也不至于连这种东西都不给你准备吧?”
“我爷爷给我准备了一套玄甲具装,但风格不太适合我,我更喜欢四叔那种速度型。”原照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到虎豹骑一类的骑兵遗留下来的具装就好了。”
得,这是一个碗里有肉还看着锅里的主。
槐诗撇嘴,感觉到财大气粗就是了不起……
群星号的四层,是一整条占据了所有空间的步行街。
从电梯口上来之后,就能够看到人潮汹涌,升华者们来来去去,人头涌动。两侧的店铺和摊位上不断地浮现源质波动。
有的店面充满了现代的气息,有的店面却好像古董商店一样,还有的甚至直接在地上铺了一块布,摆上自己的商品就开始叫卖了起来。
哪怕是在这里,卡文迪许工坊也依旧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拥有最大的面积,除此之外,旁边便是巨鹅、万利等等横跨现境和边境的巨大集团。
卡文迪许工坊有一点好,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各种高中低档价位俱全,哪怕是钱包空空的人走进去也能云一云、摸一摸感受一下土豪们的快乐。
但除此之外,它更多的是一个商品展示中心,并不在零售上花功夫,而是集中在大额订单之上。
在这里,除非花大价钱定制,否则很难买到标准款之外的东西。
但好在,就算是标准款,对于绝大多数升华者而言都够用了,而且性价比颇高
而巨鹅和万利等等其他巨型集团虽然并没有它的技术能力,但本身渠道广泛,有不少炼金术师会在这里寄售他们的作品,同时,也会将从边境考古队那里收购来的各种物品进行贩卖。
相当于体量巨大的二道贩子,而且总有惊喜等着你。
而唯一的缺点就是……但凡挂出来售卖的货物,绝对有几百个鉴定师轮番进行过鉴别,从效果到缺陷全部一清二楚,绝对不存在任何杀价和捡漏的可能。
爱买买,不买滚。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小说中经常会被主角捡到神器的小店和地摊,普遍体量不大,有的穷一点的干脆就只有一两件遗物进行展示和售卖。
在这里,风险和机遇并存。
只不过被坑钱的风险绝对大于机遇几百倍罢了。
但不乏内心之中充满中二的少年人流连忘返……对,就好像原照这种,坚信自己长着一双主角的眼睛,身负着主角的命格和运气,从睁开眼睛到现在,已经等着在地摊上捡到神器等了十四年零十一个月了。
不过,这里绝大多数东西在槐诗看来,都是一般货色。
姑且不提乌鸦哪里的耳濡目染,哪怕只是在天文会中的见识就已经超出了大多数升华者。更不用说他手头的一大堆武器了。
就根本没有一个低于S级评级一下的。
碰到这种拿着B级的东西吹出A级的效果想要卖出S级价格的摊子,往往难掩不屑。
遇到有什么想要纠缠着推销的,拔出美德之剑亮一亮,有点眼力价儿的就知难而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小门店就不可取,实际上,好东西倒是有不少,但无一不是被叫出了天价。
还有更多的遗物,本身就带着极其浓郁的不详气息。尤其是原照随手挑的一个手镯,槐诗拿在手里,死亡预感都快炸了。
“赶快放下!”
槐诗瞪了原照一眼,“真敢带这个,明年就是你的忌日……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好么?”
自我感觉良好的原照在放下的时候还分外不情愿。
而坐在地摊对面,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摊主却咯咯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分外刺耳:“真是挑剔的客人啊……”
黑袍的兜帽之下,是一片涌动的黑暗,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披着袍子的身体却无比怪异,好像无时不刻的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着一样,只是努力地维持着人形的轮廓,但却绝对不是什么人类应该具有的样子。
“既然这些一般货色客人都看不上眼的话,不如来试试这个,怎么样?”
在袖口之下,一只苍白的手掌抓着一个沉重的木盒,缓缓地探出来,像蛇一样蠕动着,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感觉这个小东西和贵客很有缘分呐,要不要试试看?”
盒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巴掌大小的裁纸刀,握柄的浮雕诡异,带着令人不快的气息,可刀锋却无比驽钝,
“这是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这是一位深渊诗人在燃烧殆尽之后留下的残骸,在结合了那一位作家遗留的怨念之后,就形成了一柄特殊的边境遗物。”
诡异的店主咯咯地笑了起来:“它的效果很简单,会将接触到的一切文本进行精准的分段,每段都会是标准的三千个字符,哪怕是标点符号都不会多一个……不过除此之外就不行啦,它就像是那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作家一样,没有任何杀伤力,就算是一只鸡也杀不死呐。”
他尖锐地嘲笑着,探问槐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真的假的?”
槐诗将信将疑地,对着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下,确实感觉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连表皮都没有戳破。
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自己却不知道。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他开口问:“这东西多少
第三百九十四章 心悸
少钱?”
不等槐诗的说完,乌鸦就传来了严肃的声音:“把那个东西放下……”
“怎么了?“
“那个东西上面有诅咒。”
乌鸦冷淡地说:“不要相信这群深渊里的死魂商人,那群家伙天生就以散播灾难为乐——以你如今的段位,如果带着这个东西,哪一天忽然横死也不意外。
我是说那种莫名其妙的死,你懂么?就是有一天你吃着火锅喝着茶或者跟人打架的时候,忽然之间下面就没有了。”
顿时,槐诗撒手比触电还快。
还拉着原照后退了两步。
“哦呀?”
死魂商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是不喜欢吗?也难怪,毕竟没有人喜欢接受深渊的本性呐……看来我是被讨厌了么?科科科科科……生气了吗?真可怕,真可怕,现境的小人儿真可怕啊……”
他凑上来,好像还想说什么,可却看到了槐诗下意识从腰包中拔出的煎饼。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敌人在这里,美德之剑的残缺剑刃之上竟然亮起了一层璀璨的晨光。
一声压抑的尖叫声,死魂商人向后退了一步,黑袍下面的肢体蠕动着,但却不敢造次。仿佛垂涎欲滴一样吸溜着口水,低声嘟哝着:“亏大啦,这次亏大啦……”
“亏死了,亏死了……”
在他的怀里,好像有杂乱的声音迎合着他的叹息。
随着他一步步的后退,摊位就迅速收缩起来,竟然自行钻进了他的背包里去。后退三步之后,他顺手提起了背包,可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槐诗和原照。
“客人,本店的东西,可都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
抛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消融在了灯光间隙的阴影中,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原地,只留下了一面镜子。
“怎么回事儿?”槐诗愕然。
“被识破了之后就吓得跑掉了吧?”
乌鸦撇了撇嘴:“这群家伙好像耗子一样,十分喜欢搞事儿,但胆子又小的要命。如果背后有大腿的话,就会趾高气扬的为所欲为,如果狐假虎威被戳穿了的话,又会原形毕露,跑得比谁都快……因为害怕别人紧追不放,就会丢点不值钱的东西出来求饶,嗤,比那帮龙蛆还不如。”
“那地上这个东西?”
槐诗蹲下来,凑近端详了一下被留下来的镜子。
就那种普普通通地摊上卖的一块钱一扇的化妆镜,造型烂俗,配色鲜艳,让人毫无购买的欲望。
“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乌鸦瞥了一眼:“深渊里邪门的东西太多了,建议你碰都不要碰,掉头走人就是了。”
“也对。”
槐诗点头,自己身上好歹也有个那么几百斤的净金,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这个五百金之子也挺金贵的,可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回拣。
主要是他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捡回家的东西……好像是命运之书,从此变成了天文会第一二五仔。
万一再捡这么一个玩意儿回来,他哪儿糟的住!
打定主意之后,他扯着好奇宝宝原照掉头就走。
只有乌鸦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镜子。
在镜子里,倒映着繁华的群星号——不过在倒影之中,一切都变得血肉模糊,无数水泡状的囊肿和畸变从车厢的墙壁之上生长出来,不断地有蠕动的眼眸睁开闭合,漠然地俯瞰着这狰狞的一切。
整个世界好像在瞬间变成了恐怖片。
可下一瞬,随着乌鸦挥动翅膀,镜面骤然破裂。
化为了尘埃。
接下来的一路闲逛就乏善可陈,只有几家大工坊中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边境遗物让人眼前一亮,可惜无一例外都太过昂贵。
甚至展示品都只是投影,倘若购买的话店家会昨日快递直接包邮到家,为顾客省去一切麻烦。
其中最令槐诗垂涎的就是一把好像水晶所铸造而成的短剑。
这一把被命名为‘母体’的遗物去年才从一个地狱矿脉中开掘出,是在地狱环境中天然形成的一柄武器。
一旦被这一把武器擦伤或者贯穿,那么伤口之中就会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新的宝石晶簇,直到抽干了整个受创者的源质,将他变成一座晶体矿床为止。
除非使用更上位的遗物武器强行将伤口和深入骨髓的晶簇整个剜出来,否则绝无幸免的可能。
堪称恶毒。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会潜移默化的改造使用者,令使用者不知不觉也开始水晶化。当到达某个界限之后,整个人都会融入这一把水晶短剑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令母体增长微不足道的那么一两毫米。
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商家买一送一,额外赠送一次改造手术——在购买者惯用手的骨骼外覆盖一层极薄的诅咒镀层,以毒攻毒,克制母体短剑的侵蚀。
反正厚厚一本宣传册子,看的槐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深刻感慨现在的人为了力量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归根结底,能够像他一样边境遗物多到用不过来,而且还不受其害的人才是少数。更多的人都是有那么一把就凑合着用,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有钱有门路又谨慎一点的,甚至会找各个谱系的炼金术师们进行定制。
直接在遗物目录中进行选择。
那是由石釜学会所保存的奇迹列表,灾厄名单。
当炼金术师对一柄边境遗物进行逆向破解,并被证明了能够再次实现而且具有可控性之后,就会在进行考量之后登记在遗物目录上。
如今已经有五千件以上的各色遗物登记在其中。在魔女之夜中,炼金术师葛鲁鲁打造出的归烬之钉就属于其中的代表。
由于灾厄奇迹的诡异特性,绝大多数量产型遗物都有诸多限制,甚至相比原版会有很多削弱。
这也取决于炼金术师本身的水平,和倾注在上面的心血。
而其最重要的便是可控和可知。
毕竟谁都不想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在什么地方翻了船,一个东西拿回家之后全家死光就算了,被某个沙雕牵连着整个城市都深度下沉才叫倒霉。
这种例子不止一次在边境和现境发生,每一次都是一次惨烈的灾难。
只可惜能够锻造边境遗物的炼金术师实在太少。
全世界能够锻造出S级以上的遗物的炼金术师总共也只有七十一位,每一位的档期都可以排到五十年之后了。
对于大多数没有钱没有门路又想要快速变强的升华者,那就只能选择头铁。或者,卖命给某个大型组织做用心棒,只要能力够,这些东西都不用愁。
反正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也没那么重要,大家需要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更好的恰饭么?
虽然这么说就有些不太酷炫,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力量往往不是最要紧的……
恰饭才是。
而槐诗搞定恰饭的问题时,已经快要到晚上了。
花了两个钟头,他把自己的那一套战利品折刀放到巨鹅集团的边境商会里进行售卖,在经过了先后四个鉴定师的估价之后,值班经理打电话向分部老板进行请示,并向槐诗提供了两种售卖方式。
一种最简单直接,有巨鹅集团愿意直接花九千万美金对这一套边境遗物进行购买,之后卖多少和槐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二种则是进行寄卖,巨鹅可以先给槐诗提供七千万的保证金,保证金将在最后成交价格之中扣除,并且巨鹅会抽取百分之十一的服务费……所以说家大业大就是好,嘴巴一开一合上,倒手的功夫就能抠出一千万以上。
没办法,巨鹅的招牌就是这么贵。
而槐诗在思考许久之后,提出了第三种方案——他可以无偿地将这一套折刀送给巨鹅集团,但巨鹅集团必须发动自己的渠道在全境为槐诗搜集一枚‘未死火焰’,并且重量必须在十六盎司以上。
以物易物。
最终出来拍板的是槐诗的老熟人,那一只奇怪的鹅型生物,直接以投影来到了会议室,并做主达成了协议。
三月为期。
巨鹅会至少发动二级以下的渠道为槐诗进行搜寻,倘若最后实在没有找到的话,那么这一套折刀也要以七千万美金的金额卖给巨鹅。
说实话,这个条件实在太过苛刻。
对槐诗而言也有些吃亏。
但形势比人强,有半年的期限在这里卡着,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况且倘若能够用折刀换到未死火焰,槐诗也不在乎自己究竟亏了多少。
鹅型生物解释的很明白:之所以用比第一方案更低两千万的价格进行收购,是为了弥补渠道空耗所造成的损失。以巨鹅的体量,两千万已经是十分给槐诗面子的友情价了。
当槐诗盖章签字留下自己的源质波动的时候,就连鹅型生物都十分诧异。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么?”
“不,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鹅型生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毕竟按照我们对您的了解,您是属于那种比较节俭的那种……”
“所以我的心在滴血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签字的手都在发抖。
事情总有先后,派不上用场的钱还不如一个馒头有用。
虽然抠是抠关了,但经历了乌鸦前前后后几十次的惨烈教育之后,至少槐诗现在花钱的时候不会抠抠索索。
心绞痛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槐诗好像魂魄一样飘出了会议室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毫无由来的心悸。
不是痛失财富所带来的幻痛,而是切切实实,自胸腔之中所迸发出的共鸣。
命运之书在微微震动。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
槐诗和乌鸦面面相觑。
“不会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深潜者
深海之中,暗流涌动。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头顶的灯光随着脑袋的摇摆,缓缓地扫向四周。
只能洒出一片稍纵即逝的灰白。
什么都看不见。
恍惚中,好像有种种诡异的幻象在波澜中跳出,可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又消失无踪。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黑暗。
下沉依旧在继续。
好像向着地狱一样。
面罩之中,只有粗重的呼吸。
“14号,汇报深度状况。”
“目前深度7,稳定阀运行状况良好,一切正常。”
“坐标呢?”
“坐标定位没有出现漂移状况。”
“保持速度,接下来,你将和12号会合,协同他进行框架安装。”
“明白。”
“每隔一分钟进行一次短报,指挥中心会时刻关注你们的精神状态,切记,绝对不要和任何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东西对话,明白么?”
“明白。”
十四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放空心神,然后缓缓地顺着绳索和另一道亮光的靠拢。两个人影在深海中碰撞了一下,然后又弹向了两边。
对面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了。
“你是军团的人?真少见……”无线电波里传来了一个听上去颇为年轻的声音:“我以为来配合我的会是另一个学者。怎么称呼?”
“托尼。”十四号说:“叫我托尼就行。”
“好的,托尼,我是……”
“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托尼打断了他的话:“随便起个什么代号就行,这里已经是常规深度之下,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的任何讯息。”
“……呃,好吧。”对面的学者隔着潜水服,好像耸了耸肩:“那叫我严肃先生好了,因为我很严肃。”
妈的,又是一个傻逼新丁。
托尼翻了个白眼,按了按腰间的绑带,那里有一把手枪。
经历过炼金术的改造之后,勉强能够在这样的深度之中进行使用,但使用范围其实不大。一般它被称为‘大家快乐枪‘,意思是万一新人准备或者快要捅什么要命的篓子时,赶快抓紧机会让他快乐一下。
这样大家活着回去之后才能继续快乐的起来。
“东西在哪里?”他问。
“在下面。”严肃先生指了指挂着两个人的绳索,还有绳索下面悬挂的沉重物品。
“不要紧张。”好像以为托尼在害怕一样,严肃先生随意地说道:“很简单的一个活儿,你负责望风,我下去按一下启动键就完事儿了……真不知道这么简单的活儿为什么非要两个人。”
因为你死了我好接替你继续往下干啊傻逼。
托尼叹了口气,切换了频道直接问指挥部:“你们是认真的吗?找这种沙雕来给我搭配着干活儿?”
“条件所限,他刚刚成为学者没多久,你带带他吧。”一个柔和的女声安慰道:“这种小任务,让他先适应适应。”
“说真的,艾小姐,我上次喝醉了是胡说的,你别忘心里去。”
“嗯?你说了什么吗?”指挥部里的人疑惑的反问:“你该不会以为我听说了什么不好的传言,然后故意给你穿小鞋吧?”
“……”
托尼没有再说话,只是憋着一口老血,长叹一声:“十四号状况汇报完毕,Over.”
“祝你一路顺风。”
伴随着堪称温柔的道别声,指挥部的频道挂断了。
托尼又被塞回了原本的频道里,不得不继续忍受严肃先生的噪音骚扰。
他妈的,大哥你是话痨么?求求你别讲了好不好……
万幸的是,降落总有结束的时候。
隔着头盔,传来下方传来沉重的闷响。
触底了。
紧接着,庞大的货箱四分五裂,沉重的钢板向四周散落,露出其中沉重的仪器。刺眼的灯光从其中升起,照亮了周围惨烈的景象。
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
一座沉没在海底的城市。
好像时间还没有过了多久,那些广告牌上的颜色还没有掉光,街道上还乱七八糟的停着被抛弃的汽车。
超市破碎的窗户之后,封存在包装袋里的食物正漂浮在水中,悬浮在寂静的黑暗里。
“这就是石城?”
严肃先生啧啧感叹:“看上去和现境没什么两样嘛,起码现代化的部分做得蛮不错——一开始征召我来先遣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它沉了呢,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当然有啊,令堂炸了!
托尼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爆粗口的冲动:大哥我求求你别他妈观光了,赶快把那个机器打开,然后我们麻溜的走人行不行?
就好像听见托尼的祈祷一样,瞎逼逼了半天之后,严肃先生终于顺利地在深海中启动了仪器。
随着一层层绿色的指示灯亮起,机器最上方的那一道沉重的钢柱缓缓地抬起,然后随着大地震动,深深地钉进了下方的岩石之中。
固定完毕,紧接着,雷达一般的波纹自其中迸发,扩散,迎合着其他方向传来的震波,开始飞速地向着上方的考察船传递讯号。
接下来,就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等待。
百无聊赖中,只能倾听旁边的源源不断的噪音。
他有点想抽烟。
点不了烟,点了旁边那个噪音源的也行。
“十四号,汇报状况,你的搭档刚刚说你很久没有说话了。”
“一切正常,我的队友……嗯,表现欲有点旺盛。”他叹了口气:“造孽啊,但凡我平时少喝点酒,都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有个活儿给你。”指挥中心说:“接下来我们会将这一部分进行源质活性化实验,用来追溯石城在沉默之前的灵格变化,接下来会将灵质探镜分配给你,由你来进行主动观测。”
“没问题。”
他习惯性的深吸一口气,就感觉到脑门一凉,好像源源不断地有什么东西灌进自己的脑子里来,令他浑身剧烈地颤抖。
而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罩后面的眼瞳迸射出如有实质的光芒,随着他的眼瞳摇摆,瞬息间在暗淡的深海中透出一道炽热的光芒。
而就在那一道光芒的主动观测之下,整个沉寂的石城废墟却骤然动荡了起来。无数散落的源质从其中升腾而起,勾勒出了最后的轨迹和轮廓。
这一座城市的阴魂苏醒了,显示出覆灭之前的最后景象。
无数涌动的轨迹之中,骤然有三个截然不同的轮廓迅速膨胀,彼此重叠在一处,直接将整个石城都覆盖在内。
指挥中心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托尼忍着额头中的剧痛:“有结果了么?”
“有。”
漫长的呆滞之中,主持分析的学者的表情抽搐着:“起码证明了,石城的沉没绝对不什么意外……”
“求求你们不要绕,简单直白一些。”
“……”
短暂的沉默之后,声音响起:“在灵质探镜的观测之中,我们找到了绿日的首领所存留下的轨迹……就是在你观测之中好像烽火一样的轮廓,那是他的灵魂在边境之中所留下的烙印。”
托尼愣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这是绿日那帮神经病搞出来的?”
“不……”
沉默许久之后,另一头传来叹息的声音:“除此之外,你看到了那一层好像乌云一样覆盖着整个城区的刻印了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毁灭要素·灰衣人所独有的痕迹。”
“啥玩意儿?”
托尼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个八度,不可置信:“绿日和毁灭要素勾结在一块了?”
“实际上……根据我的猜测,他们应该只是路过。”
指挥中心里,主持分析的学者涩声说:“石城真正毁灭的原因,应该是第三道轨迹才对……你应该能够肉眼观测的到,就在你的正下方……”
托尼当然看的到。
那是什么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路过时所留下的痕迹。
那种粘液一样的紫红色近乎覆盖了整个大地,令这一切好像内脏一般地蠕动着,而庞大到宛如山峦的轮廓则印刻在城市的残骸之中,哪怕是地狱的深度也无法磨灭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无数虚幻的肉芽从源质之中生长而出,胡乱地向着四周挥舞着,几乎擦着他的面罩飞过。
令他踉跄后退了几步,几乎倒在深海之中。
“你他妈的……在逗我……”
托尼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清醒,还是说已经被幻觉所捕获。
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究竟是什么?
噩梦吗?
“这才是真正毁灭了石城框架的东西。”
无线电中,那个声音微微颤抖着:“那个东西太过庞大了,当它没有刻意收束自己的力量时,哪怕只是路过,就足以将石城的框架彻底扭曲……如此深邃的轮廓,起码应该是统治者级的大群之主才对,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托尼没好气的反问:“想不明白它为啥自己出来吃饭却没有选择叫外卖么?”
“不,托尼,比那个更加夸张。”
频道里的人沉默许久之后,低声告诉他:“它出门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要逃命。它已经受伤了,应该说是‘垂死‘才对,简直……奄奄一息……”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托尼感觉到自己脑子里有不断回荡的嗡嗡声。好像在尖锐地嘲弄大笑一样,在他耳边大声地喊着:
“傻逼,傻逼,傻逼……”
他一直以为自己发现了问题,但其实并没有,不过现在他知道终于问题来了。
但他却不太能顶得住。
一个只是路过就足以毁灭石城的‘统治者‘,又是被什么东西逼迫到了这幅境地的呢?
用脚后跟想一下都知道。
——他妈的出大事儿啦!!!
第三百九十六章 粗事儿啦!
“傻仔,要出大事儿了!”
“啥?”
槐诗头顶升起了三个问号,一脸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刚刚不是好好的么?”
“是好好的呀,但不妨碍接下来要出事儿啊。”乌鸦瞪大眼睛看着他:“难不成你还做着自己出门就能一帆风顺回家的美梦吧?”
“……是谁特么的跟我说这是旅游车的!”
槐诗悲愤地瞪着她:“车门在哪儿呢,我要下车!”
“要下车?没关系,三个小时之后有一班离岛特快,你现在买票还来得及。只要动作快,怎么都能跑得了。”
“嗯?”槐诗瞪着眼睛,不明白这一次她怎么没有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好奇的神情:“但是……命运之书的反应你就真放着不管啦?”
“我……我……”
槐诗吭哧了半天,就是没办法把‘我还真就不管了‘这句话说出口。
况且,他已经闻到了真香的味道。
“难不成……这里真的有天国的碎片?”
乌鸦点头,“十有八九。”
“……说实话,我倒现在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双手合十告饶:“能不能来个漂亮大姐姐给我解释一下?”
乌鸦微笑:“这你可算是问对人啦!”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真的,我原本以为你会谦虚一下。”
“难道姐姐不好看吗?”乌鸦歪头瞥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却令槐诗的死亡预感都被隐隐唤醒。
“好看,好看!”槐诗点头的频率快要把脑浆子晃出来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
就是这么实在。
“这就对了,速度快点,走着走着。”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趁着时间还够,赶快去买点东西。”
“这么着急?”
“我倒是不介意你晚一些……但迟则生变,你懂吧?”
“好好好,我懂我懂。”
槐诗加快了脚步。
属于工具人的紧迫感终于上线了。
在临走之前,槐诗还必须去一趟巨鹅商会的休息室,找到在那里等了自己俩钟头的原照,纠结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双手合十道歉:“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我必须得闪了。”
“啊?”
正翻着手机准备接下来去哪儿玩的原照愣了好久,旋即狐疑了起来:“听说这里地下二层有很多站在粉红色灯光下面的小姐姐……你该不会想要支开我去做什么成年人的肮脏事情吧?”
“你特么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槐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
原照端详了他半天,将信将疑:“也对,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付钱的那一拨人。”
那我是哪一拨!
收钱的么!
小老弟你对我的误解是不是太深了一点?
“总之,十分对不起,下午要放你鸽子了。”槐诗诚恳道歉:“明后天怎么样?不行的话回头你来新海再招待你……”
在分辨出槐诗的郑重和歉意无从作伪之后,原照并没有恼怒,颇为体量地挥手:“你忙的话那就去呗,不过先提醒你一下,大哥我的档期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多谢。”
槐诗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不过他走到门口,扶在门把上的手却停顿了一下。
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和原照如此突然的重逢,真的是巧合么?还是说……有人另有安排?
在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氛之后,槐诗也开始神经过敏了起来。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的?”他回头问。
“嗯?”原照说,“我不是说了吗,堂姐要升学了,所以来庆……”
“不是这个,我是说,是谁建议和决定你们来这里的?”槐诗严肃的说,“这件事情很重要,麻烦你仔细想一想。”
“emmmm……”
原照挠了半天头之后,有些不太确定:“好像是冯楚那个舔狗提议的来着。”
“嗯?”
槐诗回忆起白天静静站在原缘旁边的那个少年,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一路颇为热情地站在原缘身边,却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令人厌烦的距离。对槐诗也没有什么疏远和排斥的样子。
堪称风度翩翩。
是他?
槐诗皱起了眉头。
“不过当时堂姐好像不太感兴趣。”
原照感慨道:“不过说起来也难怪,第二天她忽然就同意了……哎,你别看她那么冷淡的样子,其实特别家里蹲,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是绝对不会出门的。这一次她竟然会主动出来旅游,把我也吓了一跳。”
“……”
槐诗没有说话。
“怎么了?”原照问。
“不,没什么。”
槐诗摇了摇头。
只凭借这个什么都无法断定,但心头却难免地升起一丝阴影。
如果原照他们如今的到来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又关系的话……到时候自己又应该怎么办?
紧迫感越发地强烈起来。
“照顾好自己。”
槐诗最后回头,慎重地提醒:“注意待在手机有信号的地方,碰上什么事情自己不要硬抗,一旦有意外,就迅速给大表哥打电话求救,知道么?”
“啊?”原照不解。
可槐诗已经快步离去了。
时不我待。
等原照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
没办法,群星号实在太好玩了,在家里被关了两个月的十四岁中二少年哪里经得住这个啊。
只是参加了一个边境娱乐联合会举办的线下比赛,一不小心就十点四十了。
扛着大包小包的奖品和好几个自己一直想要但没钱买的源质可动模型,原照哼着歌,跳着舞,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把东西放下,打开了灯。
然后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了那个坐在客厅里喝茶的纤细身影。
原缘。
“姐……”
原照的腿哆嗦了一下,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容:“你还没睡呐?”
原缘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忽然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你该不会忘了门禁吧?”
“啊哈哈,都怪槐诗那个家伙实在太热情了!”原照挠着头,左顾右盼:“非要拉着我一路吃吃喝喝,赶都赶不走。”
“是么?”
沉默的少女了然地颔首,问道:“玩得开心么?”
“嗯嗯!”原照疯狂点头,谄笑着讨好:“我保证今天就这一次,姐你别跟我妈讲啊,我以后保证不……”
“那么,他有跟你说过什么特殊的话吗?”
原缘打断了他的话,忽然问道:“他有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在寂静中,端坐在阴影中的少女抬起头,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慎重和严肃:“尤其是,有关于我的那一部分——”
“没!没有!”原照下意识地摇头,“那个家伙一路都在狂吃海喝,嘴都没闲着,什么都没有问过。”
“是么?”
原缘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怀疑,沉吟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我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呃……”
直到现在,原照才看到自己手机上来自原缘的未读信息,一连六条,他一条都没看到。等他打开信息之后,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堂姐。
寂静里,只有一声脆响。
在原照的背后,面无表情的老仆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接下来,便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与此同时,在音乐厅的休息室里,槐诗正在清点自己一下午的斩获。
“无垢接骨木一支,幽灵蛛丝半盎司一捆,青貘的尾毫两盎司,还有朱雁的尾羽……”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的都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抛去盒子之后,加起来都不到一斤重。
除了蛛丝之外,都是比较常见的炼金材料,结果因为时间太紧,槐诗被狠宰了好几刀。哪怕只是回忆一下都能感觉到内心在抽搐。
虽然心痛,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按照乌鸦的吩咐,先洗了澡,然后戴上手套,以炼金之火均匀加热无垢接骨木,使其内部结构在炼金之火中变化,并弯曲成环形。
最重要的是,内部结构必须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无垢接骨木的优点就是内部晶格状结构十分均匀,只要切好剖面,就很好搞定。
然后蛛丝编制成线。
两盎司的蛛丝四股绞合在一起搓出的线大概有十米左右,而且本身蛛丝线就是透明的,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
这一部分就是有点费工夫,但不难,专心一点就能搞定。
接下来就是用蛛丝将部分材料串联起来,缠绕在环形的接骨木之上,并且还要在内部编织出复杂的图形……而最终,将那几根苍白的尾羽坠饰在环形的下方。
槐诗手握着上侧的线头,将它提起来,仔细端详。
“这是一个……捕梦网?”
“没错。”
乌鸦颔首:“确切的说,是一个梦境的入口。一般来说,都是用来潜入其他人梦境的工具。”
“你是让我潜入到别人的梦里去?”
“不,准确的来说,不是让你潜入到什么‘人’的梦里去。”乌鸦特意地在‘人’这个字的读音上加重了语气:“你要潜入的,是这一座‘群星号’的梦境。”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奥里西斯
“……”
槐诗目瞪口呆:“群星号?火车也是会做梦的么?”
“如果一般的火车确实不会,但你觉得一般的火车能在无尽之海上如履平地的开动,而且能够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吗?”
乌鸦说:“在部分状况之下,人的梦境是会彼此靠拢甚至重叠的,就好像飞在空中的肥皂泡一样。
如果所在的地区有某些物品散发着强大的引力的话,甚至大家会进入一个公共的梦境里——归根结底,梦这种东西不过是在睡眠时源质活跃所形成的幻影而已。只要容器足够的话,多少个梦都装得进去。”
“直白的说,插上服务器然后单机变网游的意思,对吧?”
“……我发现你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些特殊的领悟能力。”
“过奖过奖。”槐诗矜持一笑。
“不过现在的话,联系还没有那么紧密来着,顶多是互相有所感应的程度罢了。”
乌鸦轻声感慨:“毕竟群星号也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了……自我意识消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就连梦境都会变得飘忽又稀薄……昔日的奥里西斯沦落到这种程度,着实令人感慨。”
“啥玩意儿?”
槐诗好像听到了某个不得了的词汇:“奥什么里什么西什么斯?”
“对,就是奥里西斯没错啊。”
乌鸦歪头,困惑地看着他:“嗯?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么?”
槐诗微笑着,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一手把命运之书拿出来:“不如这样怎么样?咱俩一起往回翻一下过去的记录,如果你有说过的话,我就把所有的钱给你,如果你没有说过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给扭下来好不好?”
“喂,年轻人,冷静一些。”乌鸦扑打着翅膀挣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美貌的大姐姐!不要生气,我给你福利,给你福利好不好?”
“我不稀罕谢谢!”
槐诗睁大眼睛瞪着她:“能不能请你跟我解释一下,奥里西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嘛,说来话长,别,别着急,我长话短说。”
自知理亏的乌鸦左顾右盼起来:“一开始我也不太确定的啊,毕竟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它的模样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在发现命运之书有反应之后,我才能够确定了来着。”
“所以,奥里西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双手抱怀审视着她。
用脚后跟想,会用埃及冥神的名字取命名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群星号的前身,应该是曾经理想国的正式成员——天国谱系中‘永恒之路’的五阶升华者。”
乌鸦严肃地说:
“——地狱歼灭机装·奥里西斯。”
“……啥?!!!”
寂静里,槐诗感觉自己的下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地上。
“没听清楚么,就是地狱歼灭机装·奥里西斯啊。”
乌鸦摊开小翅膀,“代号冥神的要赛级作战兵器,一旦降临战场,便代表着审判之日到来……有理想国的支持,最大出力可以对【统治者】施行审判的战斗机器人……”
“等一下。”
槐诗强行将心中突如其来的感动驱散,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永恒之路的第一阶不是‘骑士’么?”
“是骑士没错啊。”乌鸦点头:“但你也没规定人家骑什么吧?都二十二世纪了,少年,有车坐有飞机开,谁会去骑马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槐诗泪流满面,抓起乌鸦的脖子奋力晃了起来:“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我就能够成为巨型机器驾驶员了,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穷啊少年。”
乌鸦叹息:“永恒之路是天国谱系中氪金氪得最凶的一系好么!你以为买装备不要钱啊?骑士所有的战斗力可都在自己的坐骑之上,同样都是一阶,人家开得是炼金重型摩托甚至外骨骼装甲,你开什么?你那一辆永久自行车吗?
当年进阶为奥里西斯,你知不知道它究竟烧了理想国多少钱?光是为了给它制备装甲,四个边境的所有矿产连带边境本身都被彻底粉碎化……你那一亿两亿的钱连一层地板都铺不齐,哪儿来的头这么铁啊?”
槐诗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他距离巨星机器人驾驶员,就差那么一点,一点点……
人就是不能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槐诗连砍掉重练的心都有了。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了,奥里西斯也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群星号就连曾经奥里西斯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不具备,充其量不过是残骸罢了。
否则但凡能够利用的话,都不至于废物利用让它变成一辆火车,而且一年还只能跑一次……但它曾经是理想国成员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命运之书的反应恰恰的证明了这一点——它的内侧,绝对有天国的碎片。”
所有理想国的正式成员,都会在天国之中领受一本独属于自己的事象刻印,将那一本书随身携带,作为身份的凭证。
而这一本书除了会给他们带来稀有的辅助和能力之外,还会随着他们一同成长,最终和他们一起完成突破,达到更高的完成度。
“因此,我们必须进入奥里西斯残存的最后意识之中,寻找到天国碎片的所在,并确定这一辆车已经被外来物侵蚀到什么程度,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乌鸦叹息了一声:“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倘若它还有复原的可能的话,那么直接想办法打包带走就完事儿,现在看来……它多半是真的已经死了吧,否则我们上车的第一时间它就会有反应才对。”
有天国碎片在前,槐诗当然不至于临阵脱逃。
况且,他也对曾经的奥里西斯有所好奇。
遵照乌鸦的指导,将自己那一张得自乐园的S级权限卡插入了捕梦网预留的缺口之中,然后挂在了床头。
槐诗躺下之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阵阵睡意泛起。
好像某个地方传来无声的呼唤,轻轻地拉扯着他,要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
“感觉到了吗?奥里西斯在呼唤你……它已经认可了你的存在。”
在耳边,传来乌鸦声音,低沉又温柔:“这便是你的天命,所有逝去者未晋的梦想都将寄托在你的手中……也只有你,才是这一份庞大遗产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我?
槐诗在昏沉都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凭什么啊?
一个比起王子来更像是牛郎的二五仔?一个胸无大志整天混日子的咸鱼监查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命运之书能够看得上自己简直是瞎了眼……
比起即将到来的梦,反而他所有拥有的这一切更像是梦境一些。
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庞大的期望呢?
槐诗不清楚。
或许终有一日,它会认清楚自己不堪造就的本性吧?到时候,这一切又会舍弃自己离去吗?
“不要害怕,槐诗。”
恍惚里,好像有人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此温柔:“在你能够承担起这一份职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好像幻觉。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楚了。
他已经沉入了梦境之中。
穿过了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自从黑暗的深渊中坠落到尽头。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燃烧的甲板之上。
远方传来了焦热的风。
他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壮丽的山河景色——可如今,穷尽视线的尽头,触目所及的一切山峦和河流尽数已经破碎了。
伴随着这从天而降的残破要塞一起,濒临毁灭。
在破碎的夕阳照耀之下,这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钢铁巨人发出无声的悲鸣。
槐诗好像就站在他胸口的部位,向上抬头的时候,便能够看到无数惨烈的伤痕,钢铁翻卷,像是伤口一样敞开,自其中流出了真实不虚的血液。
血液在燃烧着,向下流淌,形成熔岩之河。
庄严的钢铁之冠下,巨人的面孔已经残缺,双瞳暗淡,面目分崩离析,再无往日主宰一切的恐怖威严。
下半身已经断裂,不知道遗失在何方。
就这样狼狈地依靠在山峦之上,沐浴着夕阳的昏光。
它要死了。
哪怕是奥里西斯,哪怕是冥神也有要面对死亡的时候。
如今,死亡即将到来。
这便是奥里西斯的逝去之梦,曾经的五阶升华者所存留在世上的唯一残痕。
【来这里——】
仿佛有人在耳边呼唤,轻声呢喃:【到这边来】
在巨人的胸前,钢铁的装甲缓缓开启,展露出一线空隙,火花从断裂的线路中飞迸出来,升起一缕浓烟。
在空隙之后,闪烁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可等槐诗走进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外来者却不止是自己,还有一个更令人厌恶的存在盘踞在此处。
随处可见。
天花板上、墙壁上,乃至走廊的角落里,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紫红色浮现。
那是好像什么霉菌一般的斑点,却有内脏的质感,令人无比反胃。
好像畸变的血肉寄生在钢铁之上,霉菌不断地蠕动着,形成了一只只空洞的眼眸,漠然地凝视着闯入了这里的槐诗。
尖锐地咆哮声响起。
可紧接着,随着门扉的关闭,它们就被隔离在了门的后面。
炽热的电光迸射,强行将渗入门内的‘血肉霉菌’扫除,清理出了一条让槐诗继续向前的路。
槐诗在庞大的金属结构之间穿行,好像行走在钢铁的神殿中,感受到了无以言喻的庄严和压迫感。
那个呼唤声依旧在继续,引导着他不断地向前,穿过一层层庞大的闸门,直达核心。
最终,来到心脏前方。
它的心脏已经破碎了,那足足有一座楼宇大小的源质熔炉上遍布裂隙,已经彻底熄灭了。
停止跳动。
但在‘心脏’的裂口中,依旧有稀薄源质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足足有槐诗人那么高的金属立方体。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整个都是用无数极细小又极繁复的零件所组成,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处,形成了宛如书本一样的轮廓。
它在呼唤着槐诗的到来。
而当槐诗顺从着它的引导,将手掌按在了钢铁之书上的时候,平滑的金属表面便陡然一震。
无数飘忽的光点浮现,交织,在金属的封面移动着,显示出漫长的时光之前,来自奥里西斯的最后话语。
【兇弚,琓杺嬤?】
???
十万个问号,从槐诗的头上升起。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好弱哦(感谢凌霄千月的盟主)
“你……说啥?”
尴尬的死寂之中,槐诗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巨大的钢铁封面。
光点再次移动起来,很快,再度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沵芣慬滒哋寂寞】
“……”
沉默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然后再退了一步,双手抱拳:“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就走,却被无形的力量拽住了。
【嬡莪莂趉】
“不爱你,滚!“
槐诗奋力地将自己的胳膊扯回来,然后就看到封面上再度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莪見過沵們亾類難姒置信哋倳,莪見過忲涳飛船茬獵戶暒蓙哋笾緣被击狆,嘫起熋熋焱洸……】
“……”
沉默。
尴尬的沉默。
槐诗再度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然后认真地告诉他:“兄弟,你再这么整,我可就真走了啊?”
“……”
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度有新的字迹浮现。
这一次终于不是让人看不懂的见鬼文字了。
【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MAST……】
眼看槐诗面色不善,字迹还没写完就好像被按了退格一样被吃掉了,到最后只有三个字打了出来。
【嘤嘤嘤】
怎么办,超不想理他!
这特么是什么鬼,曾经的天国谱系五阶升华者奥西里斯是个火星人就算了,还特么是个嘤嘤怪。
这谁糟的住啊!
【别走啊,老弟,我苦啊……我太难顶了。】
眼看着槐诗的表情变化,封面可怜兮兮地出现了一行字:【我简直被囚禁了一万年!麻烦体谅一下,自从欧顿去世之后,再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欧顿?”
槐诗问:“欧顿是谁?”
【欧顿就是我以前的契约者,奥西里斯的驾驶员啊。】
封面上显示出令槐诗不可置信的话:【我惨啊!那个王八蛋死了就算了,非要把最后的源质给我,我当一本书当的好好的,结果硬给成精了,然后就一直被关在这,还要替他操办后事!我好难啊!】
“……啥?
槐诗瞪大眼睛:“等等,欧顿死了的话,那你是谁……你是天国的碎片?”
【啊,是啊,没错,不过现在天国也就只剩下碎片了吧?我刚一睁开眼睛,那么大的天国就没了,说没就没!这特么什么破运气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哪儿知道,我刚刚一成型,天国就歇逼了。就知道有人整活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简直惨过惨叫鸡。
盼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死心了,没想到还有人带着命运之书来这里。
老弟呀,帮个忙,带我走好不好?我可好养了,每天跟我唠五分钟就行,不,三分……不行一分钟也行!】
那本钢铁之书剧烈地震动起来,好像在暴风哭泣。
这一眨眼的时间,封面上起码飞过了三千个嘤字,看得槐诗头皮发麻——这玩意儿要带回家里去,以后日子可特么怎么过!
【老弟,你行行好,我可好养了,真的!】
好像生怕槐诗不愿意一样,它的封面骤然一震:【保证吃得少,干的多,不要五险一金和加班费,而且还接受领导的潜规则!】
“……”
槐诗发自内心地怀疑了起来。
哥们,就你这画风清奇的样子,哪个领导还潜规则的了你的?
眼看槐诗不信,铁书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一个正方形的洞就出现在了封面之上。
“……”
槐诗的眼角顿时剧烈抽搐起来:你还真特么准备周全哦!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过五关斩六将得到天国碎片的准备,却没想到找到的是这么一个具有自我意识而且节操全无的家伙。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嫌弃这本书话痨就将它抛弃在这里。
好歹回收天国碎片也会为自己带来好处,况且,看这里好像监狱一样的景象,自己再把它丢在这儿不管的话,说不定就真憋疯了。
槐诗能够感同身受的理解它的痛苦。
逮谁遇到这种一睁开眼睛拥有自我意识之后就被塞进监狱里无人问津的处境恐怕都不好过。
换成槐诗自己,说不定早就把自己撕成了几页,精分之后大家一起玩游戏了。
这可不是在魔女之夜里,能够开加速齿轮,十万年的光阴换成体感时间只有一两个月,而真正的时间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八个小时而已。
孤独的撑了这么多年,它还只是脑残话痨非主流了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钢铁意志了。
但问题是——
如今的此刻,槐诗不过是在群星号的稀薄梦境之中,进入了奥西里斯最后残存源质所勾勒出的幻影。
纯粹只有意识穿过了网线来到了这个聊天室,根本无法呼唤出命运之书,更不用说在这里带走什么了。
在说明白了这一情况之后,槐诗和碎片只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沉默许久之后,碎片的封面上浮现出一行不可置信的字迹:
【你怎么这么弱的?】
“……”
槐诗无言以对,双手抱拳:“确实,是在下不自量力。碎片兄你这样的天财地宝,必然是有德者居之,在下告辞。”
【等等,别啊,老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命运之书就在你手里,还有谁能通过欧顿的权限验证啊?】
碎片不可思议地问:【我还以为我感知模块出问题了,你竟然真的连五阶都没有?你是怎么被命运之书认可的?】
槐诗漫无表情地回答:“实不相瞒,有一天,我在自己家后院里走着走着,这玩意儿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差点把我砸到脑震荡住院。”
【……】
一连串的省略号之后是一连串感叹号,然后是乱七八糟的颜文字。
碎片震动了两下之后,好像在仔细端详着槐诗,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连这种在自己家后院里都能捡到命运之书的奇行种。
如果槐诗到达五阶的话,直接可以凭借命运之书加冕,成为天国的守护者。但凡他意志所及之处,都能够随时打开通往天国的通路,让它直接原地飞升……
它根本就没想过槐诗还是个萌新的可能性。
想要得到命运之书的认可,最低限度的都应该有五阶才对,否则自己的命不够硬,早就被寄托了整个理想国命运的伟大造物直接摧垮了。
表现在外的话,就应该是天上掉下了一本命运之书,落在槐诗的身上,但槐诗这可怜孩子命薄如纸,竟然给这神器给砸死了。
而此时,一位路过的一阶升华者看到了这本书,断定它不是凡物,捡起来之后感慨哎呀好开心。然后心肌梗塞,死了。
二阶的人看到,被吓了一跳,脑梗发作,死了。
接下来别说三阶四阶,倘若没有天国谱系之主的允许,哪怕是天敌拿到这玩意儿也要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沉到深渊最底下去。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诸海那个王八蛋的好运气,作死跳下去之后还能再爬上来的。
但令它不可置信的是,命运之书竟然出现在了槐诗的手中。
而且竟然还在没有任何权限的情况之下认可了他的身份,将控制权交给了它。
这不科学!
命运之书又不是什么不记名的信用卡,谁拿上了之后都可以随便刷。这玩意儿的防盗措施周密的让人害怕。
可以说如果不是天文会的会长亲手将这个东西托付在谁的手中的话,那么……等等,会长?
它忽然之间好想明白了什么,就连字迹都变得谄媚起来。
【兄弟,你误会啦!我刚刚只是被你惊世骇俗的天资和令人敬佩的才华所吸引,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年轻。
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对不对?少年人的未来真是不可限量啊……说不定今年二阶,明年就五阶,后年就天敌了呐!】
槐诗都惊了,总感觉这谄媚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亲热?”
【实不相瞒,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碎片的封面闪烁了一下,旋即又改口了:【不,哥啊,你是我亲生的大哥,难道你不认识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了吗?】
对不起,我独生子,而且没有这么奇形怪状的兄弟谢谢。
槐诗遏制住掉头就走的欲望,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碎片源源不断的废话。
“咱先说正事儿。”
槐诗问:“怎么先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
【……】
碎片犹豫许久之后,只能直白地告诉他:【很难,最近奥西里斯最后的源质也开始被侵蚀了,你的能力不足,想要通过梦境进行转移的话没有任何可能。只能够进行物理上的接触和收容。】
再不说废话之后,它的效率就飞快。
封面上迅速地浮现出了一张地图,正是群星号详尽的剖面图,在最底层的位置,有个红点被标了出来。
槐诗凑上去,仔细端详:“这是哪儿?”
【群星号保险库……】
“告辞,再见!”
槐诗双手抱拳,头都不回的转身走人。
大哥你怕不是在搞笑?
群星号上现在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有多少资金流转?有多少珍贵材料?有多少升华者?里面有多少个四阶?
别说四阶,五阶的都有了!
潜入游戏也不是这么玩的。自己一个二阶还没毕业的萌新,拿头去跟他们去打?
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好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又有了一个计划!
【哥呐,兄呀,别走啊,你听我说完,听我说完!】
碎片慌乱地发出无形的力量努力地想要拽住他:【不是保险库,是保险库下面,保险库下面的动力室……我就被那群不长眼的傻逼炼金术师当作副引擎的备件,被锁在柜子里啊。】
“这也不容易好么?”槐诗瞪着眼睛:“动力室搞不好比保险库的防守都森严,你这是要我死!”
群星号可不是普通的火车,可就算是普通火车也没道理让游客跑到火车头的动力组旁边去玩啊?
为了防备那种带个炸弹就拉着大家一起上天的神经病,这种重要地方绝对二十四小时有高手值守。
槐诗单枪匹马跑过去,跟闯进保险库里也没有区别啊
【前提是那群看守者还正常啊。】
碎片赶快解释道:【从昨天开始起,那群家伙就已经引狼入室,一个个变得跟行尸走肉一样,脑袋里塞满了噩梦。否则这里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别走啊……等一下!】
它的字迹显示的越来越匆忙。
因为槐诗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虚幻。
捕梦网的幻影从他身后浮现,紧接着,他的意识便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即将回归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碎片的封面上无数嘤嘤嘤的字迹闪过,半空中的槐诗终究还是忍不住叹息。
“我努力,我努力好吧,你最好别抱有太大的期望……”他停顿了一下,开口说:“还有……”
【还有啥?】碎片喜出望外:【大哥你尽管吩咐!】
“你的名字。”
槐诗问,“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短暂的沉默中,碎片好像愣住了。
在槐诗即将消散之前,有一个沙哑的低语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惆怅和感慨。
“别西卜。”
它说,“叫我别西卜就可以。”
槐诗的身影骤然一震,消散在半空之中。
最后一眼,他终于看清了无数光点之下,那一本钢铁之书的真正封面。
——《蝇王》
槐诗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感觉到汗流浃背。
“怎么会这么累?”
“你以为捕梦网的力量从哪儿来的?难道还有不插电的电脑吗?用的都是你的源质,你能不累么?”
乌鸦白了他一眼,抬起翅膀,小心翼翼地将床头的捕梦网隔空提起,粗暴地塞进了一个铁盒子里。
扣上盖子。
原本看上去无比精致的捕梦网已经遍布尘埃,残破异常。当槐诗的权限卡被抖落之后,便显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狰狞血肉。
不知何时开始,一缕缕紫红色的血肉就已经纠缠在捕梦网之上了,已经隐隐织成了一层破碎的膜状物,隔着色泽不均匀的肉膜,就好像能够看到后面不断转动的贪婪眼眸一样。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不是它的话,现在的你肯定已经被那个梦境里的腐化力量所侵蚀了吧?”乌鸦回头问:“那么,有什么收获么?”
槐诗直接掏出命运之书丢过去。
反正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出现在记录中,他懒得口述了,还省得有所遗漏。
“蝇王么?”
在知晓这一份碎片的正体之后,乌鸦便忍不住啧啧感叹起来:“要说《浮士德》、《白鲸》那些先天就底蕴深厚的家伙能够拥有自我意识的话,还算正常。没想到以它体量竟然也能够和它们站到同样的高度,真不容易啊。”
“很难么?”
“一个先天发育不全的孩子长大之后靠着自己的努力进入国家队,参加奥运会,你觉得容易么?哪怕彼此之间的水平还有所差距,但这一份执念和决心已经远胜过其他的存在了。”
乌鸦赞叹道:“在理想国,成员和记录之间的关系不是使用者和被使用者那么简单,而是可以互相依靠、交托灵魂的伙伴。
那个叫做欧顿的人在最后也选择了将自己所有的源质和灵魂全部托付了它,不惜舍弃自己所有生还的希望也要让它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槐诗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它坐了这么多年的牢,会对欧顿赋予自己意识有很大意见。”
“如果它真得讨厌欧顿的话,这么多年来何必辛辛苦苦的维持那个梦的存在?对它而言,那就是欧顿所存留下的最后宝物了。”
乌鸦摇头叹息:“可惜,如果你是五阶的话,就能够直接将欧顿最后的梦给保存到天国里了。”
“大姐,我知道我能力不足,但你起码要理解,我今年夏天才成为升华者,这还没过年了。”
槐诗瞪大眼睛,抬起五根指头:“五个月,二阶已经很难了,你总不能指望我睡一觉就变成天敌吧?”
“前途远大,多多努力吧少年。”
乌鸦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嘲笑他什么,反而专注地端详起命运之书中最后一节记录。
有关别西卜对看守者的描述。
在对照了捕梦网的异状之后,就可以毫无意外的确定了。
“果然我没猜错,这应该都是良宵会的手笔。”乌鸦冷笑,“有个小贱人想要扒车……”
“良宵会是哪位来着?”
槐诗茫然地看着她,这个名字之前灰衣人也说过,但槐诗的印象实在不深。
“……”
乌鸦都惊了,错愕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该不会连天文会发给你《现境通缉目录》都没有看过吧?”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最近不是《诞生进行》的游戏刚出么,就有点忙……”
不过,乌鸦这么一说,他好像有点印象了。
这个名字他确实在目录上见到过,应该是在深渊教派的分类里。
但这个分类里的那一长串实在太多了,而且那群神棍都没有什么创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字那几个词,顶多换一个次序。
尤其是牧场主这种喜欢开马甲而且党羽众多,甚至还喜欢鸠占鹊巢,层层伪装玩套娃的家伙。
光是怀疑和牧场主有关的教派就超过了一千八百个,而其直属的中型教会有六百个以上,遍布世界各地,现境边境甚至地狱里。
有时候,这些教派哪怕是同一个名字,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地方又指向了不同的组织和地狱大群。
要说让槐诗全记下来……我看你是在为难我淮海路小佩奇!
“抱歉,除了牧场主之外,我好像其他的都没记得。”
“算了。”
乌鸦无奈地摇头:“说起来,良宵会的后台和牧场主也算有关系。他们所祭拜的对象,就是牧场主的便宜**和生育机器,那位没啥本事脑子还不行的运气选手……”
“——腐梦女皇。”
提到这个名字,乌鸦的语气就变得嘲弄起来:“话虽然这么说,那个贱人毕竟也算是被深渊所赐福的【统治者】,就算是最丢人的那个,也依旧还是统治者,自身的能力不可小觑。
看来如今她也算恶果自食了啊……”
罕见的,乌鸦透露出一种没有任何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这令槐诗分外好奇。
“你们有仇?”
“不,说实话见都没见过,也没有什么来往,只是纯粹讨厌那种凑数的东西而已。”
乌鸦停顿了一下,反问:“如果你是一个自强自立自信自爱且貌美如花的大姐姐,你会欣赏一个丑陋肥胖而且还只知道卖【哔~】的黑皮碧池么?
“好,我懂了。”
槐诗干脆利落的点头。
实际上一点都没懂,但这个时候表示赞同就对了。
绝对不能对她的话表露出一点怀疑,尤其是里面她用来描述自己的那一部分。
但一想到敌人是腐梦女王,槐诗就牙疼了起来。
这可是几百年前就已经成为统治者的大群之主,领受了深渊威权的可怕存在,镜中世界的绝对掌控者。
但凡有镜子在的地方,她的力量就能够延伸而至。
哪怕是天敌也很难讲她杀死,甚至抓住她都做不到,有深渊威权的庇佑,她可以随时随地去往任何地方,更不用提她使用梦境潜移默化去污染升华者的可怕能力了。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发自内心的不解。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群星号哪怕再怎么珍贵,何德何能被一个统治者看上眼?
再怎么弱的统治者也是地狱的统治者,倘若是群星号的前身奥西里斯的话说不定还会严肃对待,但如今的群星号就算了吧。
这里唯一一个奥西里斯的部件恐怕就是别西卜了。
她图啥?
“她想要做什么?呵呵,你应该问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才对。”乌鸦嗤笑,“虽然多少能猜到一点,但关我屁事儿。最重要的是,祂坏了我们的好事!”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们’这个词用得真是精妙,显得自己都好像不是受害者了一样。
“总之,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子,这次真是气死我了!”
乌鸦恼怒地背着小翅膀在桌子上转了好几圈,忽然回头,眼睛亮了起来:“傻仔呀,我又有了一个计划……”
“你可别有计划了!”
槐诗听了吓得脸都绿了,“每次你一有计划我就会死得特别惨啊!”
“那你听么?”乌鸦反问,“不听算了。”
“听听听。”
槐诗疯狂点头。
他哪儿敢不听?
听了还有一线生机,不听恐怕就要被玩弄到死了。
乌鸦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点头说道:“首先呢,先拿起你的手机。”
槐诗拿起手机,“嗯,然后呢?”
“打开天文会的APP。”
“接下来?”
“点击下面这个紧急汇报这个按钮,对,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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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突如其来
“点击下面这个紧急汇报这个按钮,对,就是这个!”
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一步步的指导他:“对准这个盒子里的捕梦网,拍张照片……调焦,调焦呀,好了,接下来,发动你高达LV6的‘文案撰写’技能,向金陵汇报一下——重点是你睡觉的时候梦到了很多特别色情特别下贱好像母狗一样的眼睛,醒来了之后刚买的捕梦网就变成了这个吊样——对,这一段多写一点,就写那个小表子又多放荡,哎呀,形容的真好,对喽!”
遵照乌鸦的嘱咐进行了修订,并顺手删掉了一大堆对腐梦女王的人身攻击之后,一篇漂漂亮亮的汇报文书就成了。
精准而巧妙的三千字。
格式完美,用词恰当,且文笔优美。
形象地表现出了一个天文会成员内心之中的操守和对现境的无限热爱,以及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此时的惊慌和无助……
槐诗反复看了好几遍,都恨不得把这一篇塞进命运之书里凑点字数了。
写得实在太好看了!
不愧是我!
点击了发送键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向组织打了一篇小报告了?
乌鸦啧啧感叹:“俗话说狗仗人势,你这倒霉孩子到现在还没蹭过天文会的车,这次干脆让你过把瘾。”
“你能找个好点的形容词么?”
“意思到了就行了!”
乌鸦愉快地扑打着小翅膀,“咱们这一次,整一把大的!”
一听到她说要整活儿,槐诗就开始脑仁儿疼。
可别再把自己给做进去啊……
“放心,放心,姐姐我怎么会坑你呢。”
乌鸦好像事后渣男一样,揽着槐诗的肩膀表示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令槐诗的心里越发地感觉到不靠谱起来。
早晚自己会被这个黑心女人玩弄致死吧……
抬头看看时间才凌晨两点。
身心俱疲的槐诗翻了个白眼,重新躺会床上,沉沉睡去。
报告发送一分钟后,初步审阅之后的汇报上传至伦敦分机·瓦特。
值守人员遵照条例,将汇报抄送六份,分别发往金陵分部、京都支部以及架空楼层L4·汇总处、钟楼管理科、边境管理检验中心、统辖局东亚区4号管理对策中心。
两分钟,刺耳的电话声在东亚分区情报汇总室里响起,灯火通明的喧嚣中,电话被一只手掌接起。过了十五秒,情报汇总整理完成。
两分半钟,初步梳理完毕,得出结果。
三分钟,新海监查官槐诗的汇报出现在了钟楼管理科的资料库之中,序列为紧急待办。虹桥β支路开始预热准备
三分钟,管理策略中心对亚洲边境安全等级紧急上调的申请予以批准,同时新的行动许可签发完毕,指挥权下方至原暗军团隐秘行动处,新任监查官的权限申请报告得到批准和通过。
四分半的时候,无尽之海上的考察船上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五分钟,铸铁军团紧急待命。
六分钟……七分钟……八分钟……
在第九分钟到来的时候,隐藏在帷幕之后的庞大机构已经预热完毕,上千名值班人员遵照条例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上万人收到了来自上层的紧急通知,进入待命状态。总计三百零一人的假期被临时取消,超过六百封紧急召回通知发往了不同深度的地狱之中。
只因天文会抬起了眼睛,再度望向了脚下的深渊。
十分钟之后,睡梦中的槐诗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来。
有梦就做。
不要醒。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槐诗的房门被敲响。
负责主持音乐厅的老者在门外轻声提醒:“槐诗阁下,您有一位朋友来访,是否请入休息室暂时等待呢?”
“朋友?”槐诗一愣,“男的女的?”
“是一位女士。”
老人的回答令槐诗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回头再看看自己昨晚刚刚发出去的那一封紧急报告,顿时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三分钟,立刻好!”
槐诗从床上跳起来,开始快速洗漱,套上衣服之后,就推门而出,冲向休息室。
刚刚推开门,就在袅袅升起的茶香中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侧影,但却和预想之中的完全不同。
“原缘?”
灰裙的少女闻言,微微抬起头,端详着看着槐诗困惑的样子,似有所察:“槐诗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吗?看来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呃……”
槐诗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说出什么‘怎么是你’这种煞风景的鬼话,咳嗽两声之后坐了下来,端起了从老柳那里学来的营业式笑容:“不知原小姐有何贵干?”
同时,心里暗暗提起戒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之中总觉得有一种异样感。
面前这个平静冷淡的少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来到群星号的目的未必如同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尤其是在得知良宵会的存在之后,更加的对此提防了起来。
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疯狂,谁知道在那些美好的面孔之下会隐藏着什么样的疯狂呢?
更重要的是,被少女那一双好像审视一般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槐诗心中的危机感竟然隐隐泛起。
就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
原缘放下了茶杯,似是沉吟一样,很快,便直接地说道:“我这一次来,主要是为昨天王旭的蠢话向您道歉。希望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您和阿照之前的关系。”
“哪里哪里,不至于。”槐诗摆手,一脸不在意地样子。
反正他装逼装爽了就完事儿了,过后哪里还会记一些猫三狗四的名字。原缘要不提这件事儿,槐诗都快要忘记那个家伙叫啥了。
“那就太好了。”
原缘微微一笑,语气也微微放松:“阿照那孩子的性格比较孤僻,一直好像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这一次能够看到他和其他人相处的这么融洽,说实话我也有些惊讶。他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咳咳,没有没有。”槐诗连忙摆手,“互相帮助互相了解,原照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冲动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
端详着面前少女毫无任何瑕疵的微笑,槐诗总感觉哪里不对,为什么两个人的谈话会充满一种学校门前面家长见面的既视感?
话说回来你不也就比原照大个一岁多,现在才十六么?
完全忘记自己也才十七的某人心里忍不住吐槽。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也不便打扰了,就这么告辞吧。”
好像就是专门为此而来一样,原缘在说完之后,礼貌地起身道别,让槐诗都有些愣了一下。
这就完事儿啦?
“刚来了就走,多不好啊。”槐诗起身相送,习惯性地问一句:“不如吃过早饭再走?”
“嗯?”
原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问:“不麻烦么?”
当然麻烦啊!
槐诗忍不住想要打自己的嘴。
你闲着没事儿客套这么多干嘛啊!麻溜一点把人送走就完事儿了,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哪里的话,多双筷子的事儿。”槐诗装作慷慨热情的样子摆手,“正好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缘从善如流,微笑着颔首,站在原地,潜台词仿佛是: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前面带路?
所以你们原家这么有钱,非要占我一顿早饭的便宜吗!
无视了自己昨天还准备蹭人家午饭的丢人事迹,槐诗保持着微笑,为她拉开了门。
没有等槐诗有什么吩咐,管理音乐厅的老人就已经在餐厅里准备好了两份早餐,并贴心地准备好了咖啡和红茶。
早餐是西式的面包吐司和煎蛋的搭配。
分量不多,但做得却很精致。
煎蛋的火候控制的颇为不错,太阳蛋上撒了一点胡椒和盐,餐叉戳破之后就有浓浓的蛋黄流出来,看得让人垂涎欲滴。
不得不说,有个大家闺秀的姑娘坐在自己对面吃饭是一件颇为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槐诗看了两眼之后,便礼貌的收回视线,低头吃起自己那一份来。
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好像听到一道短促而细碎的声音,令他后背隐隐发冷。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原缘依旧低着头,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疑惑地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没有。”
槐诗勉强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在吃完早餐之后,原缘放下了茶杯,忽然轻声说:“冒昧的问一声,请问槐诗先生您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啊,不用那么客气,和原照一样叫我槐诗就行。”
槐诗摇头:“虽然在等天文会同事的一个电话,但白天还算挺空闲的,有什么事情么?”
在说天文会的时候,他微微加重了读音,留神观看着原缘的反应。
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倒不如说,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特别能看别人脸色的那种人,如果原缘不是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都落到桌子下面的话,他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
原缘依旧微笑着:“那就太好了。”
“嗯?”
“实不相瞒,我最近在进行小提琴的练习。”
原缘的双手放在膝前,端庄地恳请道:“这一次来群星号,也是想要购买一把合适的琴和乐谱回去,但昨天看了一下午,实在不知道如何选择。能否请您给我一些意见呢?”
“……好啊。”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槐诗点头:“如果要出门的话,我去换身衣服,请稍等一下。”
槐诗转过身的时候,再次听到刚刚一样的细碎声响。
好像幻觉一样。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推门而出。
就在槐诗离去之后,坐在灯光之下的少女低下头,优雅地端起了茶杯。
“呵……”
在阴影之中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角落里,黑色的飞鸟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仿佛预见到接下来的场景,眼神就愉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