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月弃徒 大行戒僧
就当元战非和宇文战在一起时,有人正缓缓向杨溯这边走来。
最先感到不对劲的是钱多,他皱眉看向一个方向,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穿素色袈裟,面容枯槁,头上没有毛发反而有六道戒疤的老者正缓缓走来。
“戒僧?”钱多皱眉说道。
老者这样的打扮和模样,正是当年大行寺普通神官的形象,在大行寺里,被称为戒僧。
“是大行寺的人?”杨溯问道。
钱多点点头,回想起当初那一战,凝重地说道:“大家小心,待会打起来,不要靠近那些石碑。”
杨溯没想到布局的人这么神通广大,竟然连大行寺的人都能找到;听钱多的描述,当年那一战大行寺上至大神官下至一名普通信众,人人悍不惧死,无一人投降!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大行寺的传人,所有人都觉得大行寺的人应该是被朝帮杀尽了,结果今天又出现了一个,而且看样子修为不低。
此时碑林中本应该有两位武评高手交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有周围看客们的议论声和惊呼声,然而杨溯等人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周围的声音都远去了,就连周围的景象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水月虚境?”钱多看了看周围,再看向老者,眼神惊疑,“这是南魏水月宗的神通,大师你既然身负水月宗的传承,又为何一身大行寺的打扮?”
听钱多这么说,杨溯也惊了;水月宗,他知道这是南魏很有名的天道宗派,在南魏的地位大概和天师教在青苍的地位差不多;所以眼前这个老头竟然还是水月宗传人。
老者站在众人十丈之外,停下脚步,面容平静,他双手合十轻声问道:“施主可是姓朝?”
不,我其实姓杨......
老者见杨溯不说话,微微一笑,转向钱多,回答道:“贫僧当年是水月宗的弃徒,大行寺玄一大师慈悲,愿意收留我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便在大行寺静心修行;十年后,玄一大师说我心中尚有执念,让我下山,我虽不愿,但也没法违背大师,只好下山,重入红尘;可我没想到,当我再回来时,已经寺毁人亡。”
钱多知道老者口中的玄一大师是大行寺当年十二位大神官之首,也是唯一一个差点重伤朝守义的人;如果眼前这位老者是玄一大师的嫡传弟子,那一身神道本事恐怕也不低。
“这位大师,大行寺的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您都不曾出现在江湖上,也不曾出手报仇,为何今天突然来此呢?”杨溯开口问道,既然这位老僧不是那种一上来就要喊打喊杀的角色,喜欢在动手之前说清楚前因后果,那他不介意陪对方多聊一会儿,反正拖得越久,元战非就有更多的时间收拾掉那个宇文然后回来;至于元战非能不能赢,杨溯根本不担心,这位可是在‘剧情’后期一个人跑去锤昆仑护山大阵的猛男,怎么可能输给一个‘龙套’?
老者听了杨溯的问题微微一笑:“当年玄一大师说我心中有执念,只因我在南魏还有恩怨未了;我下山后,回到南魏找到了自己的仇家,动手之前我挣扎犹豫,回想起玄一大师的教诲,我问自己,杀了他我便能平静吗?最终,我没有动手,我放下了;然而我满心欢喜地回去,却得知了那样的惨剧。”
“......”杨溯沉默。
“这么多年,我一直犹豫,到底该不该报仇?我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做了许多事,但终究再也没办法拥有当初那份平安喜乐;直到今天见到朝施主你,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
“放!不!下!”
最后三个字老者是吼出来的,巨大的声响震荡在众人耳边,杨溯被这声音吼得竟有些头晕。
“我来!”古明说了一句,独自一人冲向老者,他手中反握一把漆黑的匕首,匕首长一寸有余,更像一把短刀。
杨溯平时和古明对练从未见他用过这匕首,此时古明拿着匕首,整个人都暗淡了一些,似乎那把匕首将周围的光线都吸收掉了。
看着冲过来的古明,老者脸上的皱纹似乎被什么力量弄得平整起来,他全身皮肤突然变得光洁如玉,晶莹剔透,肌肤之下隐隐透出金黄色的光芒。
古明手中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挥向老者的脖子,于此同时,他藏着袖中的左手已经悄悄释放了一道符;符意从他的衣袖间喷洒出来,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老者身边的空气急剧变化,他的袈裟上突然多出了一道道深陷的印痕,像是一道道无形的绳索将老者紧紧捆住了。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本就没打算躲避,任由古明的匕首划过自己的脖子。
吱!就像是刀剑在铁器上摩擦的声音,匕首在老者的皮肤上擦出了一抹火花,老者毫发无损!
见到这种情形,古明丝毫没有停顿,手中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刺出;瞬息之间,他连施五道符,或是削弱老者,或是增强自身,符与符之间衔接得流畅无比,而且他手中的匕首还在老者身上各处要害刺了二十七下。
这样攻击就算是一个武道宗师遇上了,大意之下都可能会被重伤,然而老者竟然站在原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一动不动任由古明施为,他全身上下有若金黄色的琉璃,带着一种金刚不坏的意味将古明的攻击尽数接下了。
“大行寺的金刚琉璃体!”钱多眼神凝重,这门神通在当年一位大神官手中用出,硬接了朝守义数十拳才被打破。
“他若只是守,古明一个人就能缠住他。”钱多低声对杨溯说道。
然而钱多话音刚落,老者就动了。
他似慢实快地伸出右手,一掌印向古明;古明脚步移动,轻松闪过,然而下一瞬,手掌如影随行地跟了上来,竟给了古明一种掌中佛国,无处可逃的感觉。
砰!最终这一掌还是印在了古明身上,不过古明身体暗淡了一下,下一瞬间已经出现在十丈开外,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伤。
“波若须弥掌?”古明问道,“你竟然还同修了武道?”
这位老者一出场就用出了水月宗的水月虚境,这是天道术法;紧接着用出了当年大行寺的神道神通金刚琉璃体,刚刚又打出一式波若须弥掌,这是大行寺著名的掌法。
此人片刻间竟然接连展示了三道手段!
第二十章 水月虚境
古明身体有暗疾,在武道上,此生都没办法突破宗师境界,为了追求杀力,他兼修了天道,同样被卡在了第二境引灵;但他硬是靠着惊人的技巧和一次次生死间的磨练,将两道配合起来,屡次战胜比自己境界高的对手,甚至死在他手上的武道宗师都不止一两个了;所以身为朝帮武堂总教头的严元才会觉得和古明生死相博,没有活下去的把握。
古明本以为自己这样两道兼容并蓄的已经算罕见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见到了一个三道同修的变态。
武道,神道和天道之间,最开始的两个大境界,相互之间并不没有太多的矛盾,想要兼修也没关系,比如那位朱通朱七爷就是既修武道也修神道,让两者配合;又或者像古明这样,武道与天道同修;但是三道从各自的第三个大境界开始就会出现较严重的冲突。
武道讲究自身成就小天地,它追求更自我更内在的精气神,武道是‘唯我’;而天道追求天人合一,它要修行者上体天心,顺势而为,天道是‘忘我’;至于神道则是借红尘杂念洗炼神魂,以众生之力超脱众生,神道是‘超我’。
所以三道之间越往后走,分歧越大,古往今来不乏有天纵之才同修三道,试图让三道合一,但最终要么碌碌无为,要么走火入魔,从来没人能够成功;所有的师门传承,不管是哪一道,入门第一件就是告诫自己的弟子,不要分心,唯有一心一意,才能大道有望!
像朱通和古明这样两道兼修的人,看似战力强大,但在真正大道有望的人眼里,也不过是误入歧途的可怜虫罢了,而如果有人见到老僧这样三道同修的人,估计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
“换我来!”钱多对古明喊道。
眼前这位老僧最强的防御手段是基于神道的神通,古明终究不是宗师,武道神意不强,没办法直接伤害到老僧,所以钱多打算先换自己上去打破对方的‘乌龟壳’,再换古明去杀掉对方。
古明毫不犹豫,直接退回杨溯身边,换钱多冲了上去。
当钱多迈步时,突然发现前方的老僧一下子变成了三个,他越往前走,老僧的数量越多,眨眼间,杨溯等人竟然被‘老僧’包围了。
水月虚境,可不仅仅只是掩人耳目那么简单。
五名虎卫抽刀围住杨溯和韩知春,他们看不出哪个是老僧的真身,只能一个都不放过去,将所有靠近的老僧都挥刀砍‘破’。
钱多深吸一口气,双脚弯曲,然后用力朝空中跳去,他近两百斤的体重,竟然一下跳到了十几丈的高空,然后一拳击向天空,火莲怒放!
他要直接破掉这处水月虚境。
然而他的佛莲业火在这处虚空中横扫而过,虚空如同水面摇晃,偏偏散而不碎。
钱多预计他还要再来几次才有可能破掉这处虚境,那位老僧应该早就在这里布好了阵法,借着法阵的力量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趁着钱多‘上天’的时间,老僧也发动了攻击,他真身混在假身之中悄然靠近了一名虎卫,然后一掌拍了过去;这名虎卫已经砍‘死’了十几名老僧,见到这名老僧冲上来,也是下意识地举刀就砍,然而这一次,他碰上了铁板。
金刚琉璃体虽然是防御型的神通,但也会增强自身的力量,再加上老僧本就是练窍圆满境界的武者,他猛然之间全力爆发的一掌,直接将眼前这么没有防备的虎卫重伤。
这名虎卫吐血飞了出去,其余人配合已久,瞬间反应过来,四把长刀斩向老僧,封死了他所有的前进空间。
面对四名最弱也是练窍一品的虎卫,老僧竟然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公孙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大声呼喊了一句,示意继续出刀不用变招,他相信哪怕自己四人斩不破老僧的金刚琉璃体,也能将其斩飞出去。
长刀及身之前,老僧双手结印,其中一根手指指向地面。
遁术?不远处的杨溯也在紧张地看着这边,水月虚境是水月宗的招牌术法,原著中出现过几次,他正在脑海中全力搜索相关的信息,见到老僧结印这一幕,他瞬间回想起了水月虚境中的一种常用战术,连忙拉起身旁的韩知春向后退去。
当杨溯拉着韩知春后退的同时,老僧也消失在了原地,让四名虎卫的长刀斩空。
古明突然出现在杨溯原先所站的地方,他单膝跪地,左手按住地面,手心中贴了一张符纸,然后他举起右手的黑色短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下,直接穿过自己的左手掌,穿过下方的符纸,刺入了地面。
以古明为中心,方圆三尺之内的地面如同被泼上了一层黑色的油墨,紧接着地面炸开,老僧从地下跳了出来,他全身袈裟破破烂烂,本来如同渡金的脸上却多出了一道黑线,看上去异常显眼。
古明冷漠地站起身,一点点抽出插在自己手掌上的短刀,表情看不出一点变化。
四名被戏耍的虎卫已经愤怒地转身,重新围住了老僧,却不敢再轻易出手;而另一边,钱多已经对着天空打出了第二拳,四周的景象晃动地更厉害了。
杨溯明白钱多的选择才是最明智的,如果不先破掉这处水月虚境,自己一群人都会被这个老僧牵着鼻子走。
“小心!”杨溯身旁的韩知春突然喊道,他从怀中拿出一根金针飞快地对自己扎了两针,然后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杨溯,“吃一粒!有人施毒!所有人屏住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的空气中已经弥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杨溯头皮发麻地服下一粒药丸,正打算将药瓶扔给古明,古明抢先动了,他突然冲出去对着一处空气划出一刀;空气模糊了一下,紧接着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和古明交手几下后,向后退开。
“厉害。”那人笑着对古明说道。
“司徒景!”杨溯看着不远处那人,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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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北风过境 死士当死
杨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位‘老熟人’,司徒景也桀桀地笑道:“朝大公子,别来无恙?”
自从那天他被赵轩逼退后,就开始了自己苦逼至极的生涯;他背叛了二皇子,被云烟阁和绿水亭追杀,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朝帮对他下了必杀令。
以朝帮在江湖上的地位,一旦要杀某个人,那几乎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封杀;哪怕司徒景是武道宗师,依然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这让他心中恼怒到了极点,这次有人找上他,说要杀朝春秋,看过对方的计划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个戏耍过自己的公子哥付出代价,他要让朝守义感到痛!
司徒景冷笑着冲了过来,九条‘阴蛇’从他的右手中冲出,在身体周围疯狂舞动,要择人而噬;古明丝毫不惧地迎了上去,两人交手的区域变得黯淡无光,杨溯只能看见有两道人影在疯狂地闪烁。
另一边,钱多第三拳终于将整个水月虚境打破了,四周的声响再次传来;钱多落地后拳意琐死了老僧,就要全力爆发先将他的金刚琉璃体打破,却突然顿住,一脸凝重地看向不远处。
有大风呜咽而过,如泣如诉,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手拿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刀向这边走来。
那人越走越快,到最后身形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前方斩出了第一刀,罡气带着寒潮如同怒涛一般汹涌而去,所过之处竟然全部结冰。
北风过境,天寒地冻!
北风家的绝技,多年不曾现世了。
钱多双手结印,火莲绽放,将所有的寒潮都挡了下来,他不知道什么北风家的绝技,但眼前这人手拿神兵,本身又是宗师境界,绝不是他短时间可以解决的。
事情麻烦了!
北风晋挥出第一刀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出了第二刀;他已经多年不曾出刀了,昔日北风家最有天赋的武道天才,在一个小镇上当了整整十年的铁匠,他几乎都快忘了要怎么出刀了,然而当他重新拿起这把北风家代代传承的神兵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出刀。
手中挥出的铁锤是刀,向火炉中添加的柴火是刀,鼓动的风箱是刀,甚至手中的碗筷也是刀;作为曾经的刀道天才,许多东西是早就融入了他的血脉里的。
“你要做的是报仇,不是光明正大的挑战,元战非现在仍然是武评高手,所以你要杀他就必须配合我们的行动;他要保护一个世家公子,你先去杀这个公子,一旦这名公子有危险甚至直接死在你手里,他与宇文交手必然就会分心,这种级别的交手,一旦分心就可能受伤,到时候就是你杀他最好的机会!”
当初那位黑袍人说的话在北风晋脑中想起,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和宇文交手的元战非,眼神坚毅,手中的北风刀发出阵阵轻吟。
北风呼啸,冰天雪地,万物皆可作刀!凛冽的刀意竟然将境界比他还要高许多的钱多牢牢地压制住了!
巨大的动静引来周围人群的瞩目,人们惊讶地看着这边,议论纷纷。
“我没看错吧,这是四个宗师?”
“今天赚大了,不仅看到两个武评高手放对,还能见到这么多宗师相互厮杀。”
“那几人是谁啊?看样子是要杀朝守义的儿子?”
“我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这种事,最好别去沾染,再说宗师级的交手,咱们怎么帮?”
“啧啧啧,那位公子哥出来耍威风,结果遇到这种事,吓傻了吧。”
人们小声议论着,人群中有一位打扮普通的江湖人士,他看着不远处的杨溯,眼神闪烁。
飞羽楼是青苍江湖有百年底蕴的杀手组织,这么多年来能让飞羽楼主动放弃任务的人物屈指可数,而朝守义更是唯一一个让飞羽楼不得不主动发出消息说不接和他有关生意的人。
这件事情就算是在飞羽楼内部,也有许多人是反对的;所以当二皇子的人找到飞羽楼时,一番利益纠纷后,飞羽楼最终还是决定接下这单生意。
不过为了避免事后的麻烦,这次布局,没有一粒棋子属于飞羽楼,就连唯一在现场的这人也是飞羽楼培养多年的死士,他就算死了,也没人能查到飞羽楼身上。
能够让一位前武评高手和好几位宗师级的人物作为自己的棋子,这名飞羽楼死士心中还是很得意的,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棋子都有各自的想法,并不能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来。
像那位大行寺的戒僧,如果事先告诉自己他能布下那么大一个水月虚境,其余人完全可以配合他一起行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水月虚境被打破了,北风晋才能出手。
“告诉你们的人,可以动手了。”他低声说道。
然而等了一下,身后还是没有传来回应。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躲闪,可惜却晚了一步,一把漆黑的短刀从背后插进了他的胸口。
他捂着胸口倒下,拼命地转头,想要看清是谁;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隐约看到了一头秀发。
竟然是个女的?
突然有人倒在地上,人群一下子散开,惊呼声响起,大伙定眼看去,竟然是一名一身夜行衣打扮,长相十分秀气的女子正拿着一把漆黑的短刀站在尸体旁边。
她半边身体染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刚刚那名飞羽楼的死士传递消息,想让最后的棋子下场,那些人是二皇子在江湖上最后的人手,这一次全都集合在一起配合飞羽楼行动。
但现在那些人已经全都被这名女子杀死了!
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和古明手里一模一样的短刀,她剧烈喘息着,看着远处的战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左手用力握住黑色短刀的刀刃,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在刀刃上,很快,女子的手臂像是被墨侵染了一般,变得漆黑起来。
刚才那人是飞羽楼的死士,而她则是杨溯的死士,她朝前方冲了过去。
死士当死!
(关于这名死士,以前也有提过,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
第二十二章 教你一拳
古明被司徒景缠住,钱多被突然冒出来的刀道高手缠住,现在唯有四名虎卫挡住那名老僧。
杨溯脸色有些发白,别看那名老僧一拳一脚看上去都没什么威势,但杨溯可以肯定自己挨上一拳就得挂,对于四名虎卫能不能挡住对方,他心里也没底。
水月虚境已破,老僧再没办法快速地施展遁术,他全身金光大放,不再顾忌四名虎卫的长刀,任由长刀劈砍在自己身上,劈得火花四溅。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馀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注1)”老僧拳脚大开大合,口中高声念着当年大行寺的经文,一步一步朝杨溯这边走来。
四名虎卫长刀都砍出了缺口,虎口裂开,手臂发麻,竭尽全力依然没办法阻止老僧。
公孙迟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全身筋骨齐鸣,肌肉膨胀,整个人似乎都大了一号;他双手高举长刀,一刀劈向老僧,发力已至极点。
老僧同样一掌迎了上去。
砰!一声巨响后,公孙迟长刀断裂,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被打飞出去,生死不知。
杨溯深吸一口气,金刚琉璃体,传说练至大成可得十象之力加持!这名老僧就算没有练到大成境界,一身力量加持也远远超过了练窍境武者能够承受的极限,几名虎卫就算全死在这,估计也无济于事。
正想着,一道人影突然加入了战团,杨溯定眼看去,发现竟然是名长发飘飘的女子。
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短刀,灵活地围绕着老僧挥出几刀。
老僧一开始并不打算理会这名女子,然而几刀之后,老僧如同镀金一般的身体上多出了几道黑色的线条,他才开始重视这名女子。
噗呲一声,女子在老僧的刻意针对之下,被一掌打中额头,飞了出去。
女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刚好滚到杨溯脚下,她吐出一口血,鲜血溅在了杨溯的鞋上。
“你......”杨溯张嘴想说点什么,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起身再次冲了过去。
“哎。”韩知春叹了口气,他能看出女子眼中的死意。
有了女子的牵制,老僧前行的速度稍微减慢。
十息过后,一名虎卫被一拳打中胸口,整个胸膛凹陷进去,重伤昏迷。
十五息后,一名虎卫长刀折断,被击飞出去撞在一块石碑,生死不知。
二十三息后,最后一名虎卫拿刀的右臂骨折,倒在了地上,只剩下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还在纠缠。
杨溯看向黄杨,黄杨摇摇头:“我就算是全盛时期,也破不开他的防御,你注意看,这周围的石碑中有一种力量一直在增补他的身体。”
被黄杨提醒,杨溯这才发现原来周围的石碑中源源不断地飘出细小的金色颗粒融入老僧的身体。
是了,这人的神道境界也只是出窍巅峰而已,他的金刚琉璃体不应该能维持到现在,他口中念着经文不是在给自己打气,而是在引导这块碑林给自己提供力量。
然而现在明白这些也无济于事,杨溯不是朝守义,没办法毁掉这些石碑。
女子一次次地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冲过去;最后一次爆发后,她被老僧一掌打飞出去,终于不再动弹,而她最后那一下也将手中的短刀插进了老僧的腹部。
至此,老僧与杨溯之间再也没有阻碍。
老僧没有理会插在腹部的短刀,他大步走来;杨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迎了上去;黄杨犹豫了一下,背后的飞剑浮空,一剑刺向老僧的眼睛。
老僧闭上眼睛,根本不管这一剑,他举起手臂,一掌拍向杨溯的头颅。
玄一大师,弟子要开杀戒了......
另一边,元战非和宇文的战场,两人交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宇文已经命中了元战非近百拳,然而所有的攻击都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效果。
同样的,宇文的身体四周如同存在着一股股海底暗流,汹涌澎湃,变化莫测;元战非所有的反击都被这些‘暗流’一一化解,没有一次能命中对方的身体。
“你这武道真灵莫非就是用来挨打的吗?”宇文讥讽地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拳。
斥力和吸力配合将这记重拳化解掉后,宇文用斥力拉开双方的距离,站在一块石碑上,右手握拳放于腰间。
“我的却不只是用来挨打的。”
话音落下,一股斥力和吸力如同两股螺旋一般疯狂地搅在一起,汇聚于宇文右拳上。
两!极!崩!灭!
周围观战的那些人,一半被斥力直接推飞出去,一半被吸力吸得双脚离地;他们纷纷撞在了石碑上,要么骨断筋折,要么直接被撞得血肉模糊。
这下人们才知道原来观战武评高手对决也是要一件异常凶险的事情。
元战非冷漠地看着前方的宇文蓄力,没有阻止对方,而是皱起眉头看了看杨溯那边。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宇文这么难缠,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泛红,眼神中蕴含着一种荒古巨兽一般的凶性。
封天锁,开!
崩!宇文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响动。
崩崩崩崩崩......像是铁链断开的声音,正前方传来一股陌生的气息,那似乎是被囚禁的凶兽挣开了枷锁。
这是,什么东西?宇文有些错愕地看着前方......
当老僧一掌拍下,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杨溯的全身,他知道,这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感。
自己,快要死了。
绝对的理智再一次占据了主导,敏锐的感官将周围的一切信息一一捕捉,杨溯明白,自己再一次破体,进入冰心境的状态。
周围的石碑中有淡淡的禅意,那是当年大行寺众人留下的神念残余;然而就在这些神念中,还有一种如同煌煌大日,堂皇大气的气息充斥其中,那不属于神道的气息,那是朝守义留下的拳意!
“小子,教你一拳,记好了!”一道声音传来,是元战非的声音,和他平时说话有些不同,这声音中有冰冷也有一种压抑着的疯狂感。
元战非在宇文面前摆出一个拳架,周围的石碑纷纷震颤,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和他共鸣。
大日九变?怎么可能!宇文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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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日拳意
当元战非的声音传来时,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浩大的拳意;杨溯下意识地跟着元战非的动作摆出一个拳架,他周围的那些石碑震颤地更加剧烈了,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破开了石碑,充斥在天地之间。
当杨溯的拳架摆出,天地间的这些拳意如同乳燕投林,纷纷汇聚在了杨溯身上,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拳意从石碑中涌出,石碑表面不再有金色的颗粒出现,老僧身体表面的金光也越来越暗淡。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杨溯进入冰心境的状态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直到此时,老僧那一掌才刚刚开始落下。
杨溯出拳,一拳迎了上去,身体内的那些拳意也随着这一拳涌了出去。杨溯只觉得全身仿佛都在燃烧一般,有无穷的光与热正从自己的身体中散发出去。
有如大日降临!
一拳过后,杨溯缓缓睁开双眼,眼前这名老僧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原貌,苍老的皱纹迅速爬满了他全身,他腹部被插了短刀的地方,不祥的黑色正一点点侵染他的身躯。
直到此时,这名老僧才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哪怕他三道同修,融会贯通,战到现在,他也将自己燃烧殆尽,油尽灯枯了。
他看着眼前的杨溯,回想起刚刚那一拳,只觉得世事无常,因缘际会。
好在,都结束了。
他双手合十,缓缓坐下,看着西方,面带微笑。
玄一大师,弟子来迟了……
杨溯呼出一口气,眼前这位老僧的心跳停止了。他正渐渐从冰心境的状态中退出来,不同于以往破体后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此时他反而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然而战斗还未结束,杨溯不敢放松,他招呼韩知春赶紧救治躺在地上的重伤员,他则看向另外两处战场。
古明和司徒景的交手只能看见一团光影闪烁,司徒景已经不仅仅是右手幻化出九条‘阴蛇’,他的后背同样有九条‘阴蛇’在舞动,显然这段时间的逃亡让他的修为又有精进。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被古明搞得很狼狈;古明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虚实不定,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司徒景的‘阴蛇’,而且他的袖口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符纸似的,烈炎符、冰霜符、掌心雷、束字符、十字符、山字符......各种平日里看起来威力不强的普通符从古明手里用出来,不仅威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而且搭配得当,妙用无穷,实在让司徒景大开眼界,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一个境界比自己低的人手里这么狼狈。
最让司徒景忌惮的还是古明手中那把短刀,自己的阴蛇每次和那把短刀接触竟然有一种被腐蚀掉的感觉!要知道他的武道真灵本身的特性就是腐蚀一切有形或无形之物,现在竟然还会被反过来腐蚀?
两人这样纠缠了一会儿,司徒景本以为杨溯很快就会死在那名老僧手里,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老僧的死亡;他看了看周围,心中萌生退意。
一条阴蛇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的‘黑雨’洒向古明;而古明竟然丝毫不打算闪避,迎着这‘黑雨’冲了上去。
刷!刀光闪过,司徒景惨叫一声,再次炸开了两条阴蛇,然后飞快地后退。
古明没有再追,他低着头,轻轻喘息着,半边身体犹如被火烧过一般,皮肤腐烂不堪,而另外半边身体则如同染了墨水,漆黑无比,整个人看上去既狰狞又恐怖。
地上有一条手臂,这是司徒景留下的;最后关头,如同不是他异常果断地再炸开了两条阴蛇,他留下的可能就不止是手臂了。
而另一边的情况却刚好相反,钱多在北风晋的压制下屡屡陷入危机,好几次都差点被重伤;这位昔日北风世家的天才彻底露出了锋芒,他手中这把‘北风刀’在飞羽楼手上只能明珠蒙尘,如同一把普通利刃,但是在他手上则真正绽放出了神兵的风采,刀中的武道真灵与北风晋的刀意无比契合,两者相加,让北风晋拥有了越境而战的能力。
当元战非带动杨溯一起打出那一拳时,北风晋停止了攻击,他看着远处爆发出巨大声响的战场,不再犹豫,直接朝那里跑去。
远处,宇文和元战非招式碰撞的地方被炸出了一大片的深坑,坑中还有一些断裂的石碑,显然两人这一下交手,毁掉的石碑不止一个两个。
这倒不是因为两人的实力比当初的朝守义还有大行寺住持还要强,只是因为那名老僧引动了石碑中最后残余的力量,而元战非刚刚那一拳又引动了朝守义留在此处的拳意。
这两种力量直接在石碑内部碰撞,加上外部两名武评高手本身的力量,终于将石碑毁坏了。
大坑的一侧,元战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紧皱,他看上去没怎么受伤,但是表情却很痛苦,而宇文已经不见踪迹了。
北风晋很快来到大坑的位置,他看见了对面的元战非。
愤怒、恐惧、惊讶、迷茫......各种情绪浮现,北风晋拿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元!战!非!”
雷霆般的声音响彻整片碑林,元战非睁开眼睛,他双眼已经不似人类了,眼神中充满了暴虐的杀意和无尽的疯狂。
“滚开!”如同兽吼一般的声音传来。
北风晋错愕了一下,他不理解元战非此时的状态,但他能明白一件事。
对方不认识自己......
自己恨了他二十年,因为他而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但是他根本不认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北风晋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
“死来!”
一刀划破了眼前所有的阻碍,刀气带着刺骨的冰霜斩向元战非。
元战非脸上出现挣扎的神情,他没有及时避开,被这一刀直接劈飞出去。
北风晋脚下不停,一步跃过大坑,举刀再次斩了下去。
然而这一次,他的刀第一次被人拦住了,一只手掌握住了北风刀的刀刃。
鲜血直流,然而元战非似乎没有痛觉一般,他死死地盯着北风晋,惊人的杀意锁死了对方。
他认出了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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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北风凋零 死士翠花
吼!如同荒古凶兽的怒吼,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寒意。
杨溯担忧地看了看远方,他不清楚元战非那边是什么情况,也没办法过去帮忙。
那家伙那么猛,应该不会有事吧?
这边韩知春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五名虎卫加上古明,还有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全都重伤;特别是那名女子,几乎垂死,即便是以韩知春的医术,也只能勉强吊住对方的命。
“没事吧?”杨溯问一脸苍白的钱多。
“没事。”钱多摇摇头,全身哆嗦了一下,“就是有点冷。”
“......”想起钱多全身喷火的模样,杨溯有点无语。
“刚刚什么情况?”
“那位公子哥似乎和周围这些石碑发生共鸣了?”
“他刚刚那一拳是朝守义的大日九变吗?”
“怎么可能!不是说他根本不会武功吗?”
“那刚才的异相是怎么回事?”
“那么多高手都没引发异相,他竟然引发了,是不是朝守义故意给自己儿子留的后手?”
......
战斗结束后,周围再次传来议论声。
杨溯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老子在这边打生打死,你们当戏看呢?
“钱多!”
“明白!”
随即周围这些围观群众就倒霉了,一股白色的火浪从地上出现,扑向他们;众人大惊失色,这火浪分明就是武道真灵,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拳意。
人群四散,若是跑得慢的,被火浪烧在身上,顿时鬼哭狼嚎,死是不会死的,但皮肉之苦免不了了。
片刻后,周围安静下来,远处的动静也渐渐小了。
北风晋全身骨断筋折,倒在地上,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元战非。
元战非全身上下也都是刀伤,伤口全都结冰,倒是没什么血液流出。
他神色挣扎,一会儿一脸杀意,一会儿一脸冰冷,兽性与人**错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既疯狂又痛苦。
北风晋躺在地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
“晋儿,老祖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什么一门两武评,我北风家这么多年了,又不是非得靠你一个人去抗。”
“晋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梨花酥,吃了再去练功吧。”
“晋哥哥,晋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小晋,老祖败了,那个疯子杀过来了!”
“让小晋走!别人都能死,他不能死!”
“小晋,活下去!我北风家……”
“晋儿……”
爹,娘,小妹……他安静地看着天空,眼泪流了下来。
某一刻,他被元战非提了起来,兽性的瞳孔注视着他。
“动手吧。”他笑着说道。
元战非身体颤抖,低吼了一声,最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北风晋:“好,我帮你。”
北风吹过,人影落在了地上。
……
夜色是流淌在空中的银河。
夜色下,几辆马车行走在田间的小道上。
“怎么样?”
一辆马车中,杨溯焦急地询问韩知春。
车厢内除了杨溯和韩知春,还躺着那名女子。
只是女子脸色发黑,气若游丝,正处于昏迷中。
所有的伤员中,只有这名女子伤势最重,情况也最危急,其余人都脱离了危险,稳定了伤势。
女子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还有伤口,显得异常恐怖。
“内伤外伤,加上她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导致气血亏空,能不能活,我也没把握。”韩知春摇摇头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天下第一神医,还有你救不了的?”杨溯瞪大眼睛质问道。
韩知春没有计较杨溯的语气,“我需要用药,很多药。”
“那我们明天进城去买!”
“普通的药材在曲州城内就能买到,但有几味珍贵的药材一般地方是买不到的。”
“在哪可以弄到?”
“曲州城的司马家,被人称为药王府,他们府上肯定有这些药,只不过……”
“那明天就去拜访司马家!”杨溯挥了挥手,“她还能撑多久?”
“最多挨到明天晚上,再不用药,我也没办法了。”
杨溯点点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女子,她长着一张秀气的脸,但她今天面对那名老僧时,却比那些严格训练的虎卫都还要悍不畏死!
杨溯看着她一次次被击倒在地上,又一次次爬起来,冲上去。现在她就快因为他而死了,而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杨溯出了车厢,骑马来到队伍最前方,钱多正在前面开路。
“怎么样了?”见到杨溯,钱多问道。
杨溯摇摇头:“需要用药,明天进城买药。”
钱多点点头,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是谁吗?”杨溯问道。
“还记得在胭脂大道的那天晚上,除了朱通,还有一位天道高手来杀你吗?”
“风魔肖伯言?”
“对,当时在远处替我们解决掉肖伯言的就是她。”
“她是暗堂的死士?”
“嗯,她是老古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
“古师……”
“老古跟我提过几次,说她是他教过的弟子里最有天赋,但又最让人惋惜的。”
“为什么?”
“因为她不管是武道还是天道都有希望走到更高的地方,但她偏偏要学老古,两道同修,给耽误了。”
“……她叫什么名字?”
“额,她叫,翠花……”
“……”杨溯回头看了看马车,这么猛的妹子,居然叫这个名字……
次日一早,杨溯等人进了曲州城。
他先在城内找了一间客栈安置好一众伤员,让元战非留在客栈,他带着韩知春还有钱多前往城内的司马家拜访。
曲州多山,被称为“药都”,天下半数药材都出自曲州,而整个曲州的药材生意有八成都在司马家的掌控下,所以司马家又被称为“药王府”。
韩知春早年间与司马家的家主司马蔚方有些交情,此时递交了名帖后,三人很快便被请了进去。
大堂内,一位古稀老人拄着拐杖等在大门口。
“老韩,好久不见了。”
老人表情严肃,脸上并无喜色。他和韩知春打着招呼,眼睛却一直盯着杨溯在看。
那并不是善意的眼神。
第二十五章 买药
“老韩,你昨天提起司马家时,语气有些迟疑,是朝帮和司马家有什么恩怨吗?”去往司马家的路上,杨溯问韩知春。
“哎。”韩知春叹了口气,“司马蔚方的孙子司马云飞一直在朝廷为官,他是司马家这些年来最有希望的读书种子。五年前,司马云飞在丰州担任一县的主薄。当时朝中有人要动你爹,丰州官场动荡,司马云飞年轻气盛,被人蛊惑,参与了进去。”
“后来司马云飞被人查出贪污,渎职,他便被去了官职,打入大牢候审。”
“是朝帮找人栽赃陷害?”杨溯问道。
韩知春苦笑,摇摇头:“司马云飞身上那些罪名都是真的,只不过这些事情平日里根本没人追究,就算事发了,以司马家的关系上下打点一番也不至于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但是那是丰州,司马云飞参与的是党争,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足为奇。”
杨溯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司马蔚方写信给我,求我看在多年的交情,出面保一保他的孙子。司马云飞这种层面的事情根本到不了你爹那里,我向你爹开了口,他自然答应。可是等我赶去时,司马云飞已经死在了大牢里。”
杨溯皱起眉头:“朝帮的人动的手?”
韩知春摇头:“在丰州,朝帮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主薄?是司马云飞在外面得罪了人,对方趁机落井下石,买通狱卒对司马云飞用了刑,一来可以出口气,二来可以讨好朝帮。”
“哎。”杨溯叹了口气,后面的事情不用问都知道,哪怕司马云飞不是直接死在朝帮手里,这口锅,朝帮也是甩不掉的。
自从当今天子下令让朝帮正式参与漕运,名义上朝帮是帮助官府押解漕粮,但实际上谁的影响力更大,大家心里都有数。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漕运途径的那些州府的官员们,或多或少都有被朝帮收买的。再以此为基础,朝帮在朝廷里的势力也在慢慢往上渗透。
说起来朝帮因为插手漕运,几乎得罪了大半个朝堂,但那只是朝廷最上层的一泼人,至于中下层,各地到底有多少官员每年拿着朝帮的红利,这是谁都说不清楚的。
这么多年来,朝帮在各地官府或多或少都有能说上话的人,也是如此,朝守义身为一个江湖人才会被人叫做“地下皇帝”。
在丰州,朝帮总舵位于此,朝守义和裂土封疆的异姓王几乎没多大区别,丰州的刺史被称为天底下最憋屈的刺史,整个丰州大大小小所有事物,只要朝帮点头就可以做事了,最多事后给丰州刺史这个名义上的一州最高长官打个招呼。
司马云飞竟然敢在丰州明着和朝帮唱反调?这让杨溯不得不感慨这货就是一个脑残,但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去这个脑残家里求人家卖药给自己……
“老韩,这位是?”司马蔚方坐在主位上问道。
“这是朝帮主的儿子,朝春秋。”韩知春介绍道。
“原来是朝公子,不知这次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司马蔚方问道。
杨溯起身行了一礼:“此次登门只为买药救人,还请司马先生成全。”
“哦?”司马蔚方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朝公子要买什么药?要救什么人?”
“是我身边的护卫受了重伤,需要用药医治。”杨溯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韩知春将药单递给司马蔚方。
司马蔚方接过药单看了看,半晌后说道:“其他药材都好说,唯独这血玉参,我府上每年出产也只有三株,今年都已被人买了去。”
“这……”韩知春面露难色,“我的药方中这血玉参是主药,没有它根本没法成药。”
“有没有可能用别的药替代?”杨溯问道。
韩知春摇头:“那位姑娘气血亏空严重,血玉参补气血的效果最好,若是用别的药替代,她活下来的机会要降低三成!”
杨溯皱起眉头,片刻后看向司马蔚方,语气诚恳:“司马先生可否再想想办法,当真再找不出别的血玉参了吗?”
司马蔚方目光冷然,他注视着杨溯,淡淡地道:“没有办法。”
“蔚方,你……”韩知春开口想要劝说,被司马蔚方打断了,“老韩,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也没办法给你凭空变出来,你当初回信给我说,有些事情是命,得认!”
“好,我认,现在这也是命,得认!”司马蔚方冷冷地看着杨溯说道。
杨溯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让开!我要见爷爷!”
“小姐,家主在见客……”
“我有重要的事见爷爷,爷爷!”
吵闹间,一位少女冲进了大堂,她一身江湖侠客的打扮,头上束着发髻,手拿一把带鞘的长剑,剑柄上还有一条红色的剑穗。
“爷爷,我娘她……”
“放肆!我在这里待客,你这样突然闯进来成何体统?”司马蔚方怒道。
少女撅起嘴巴,委屈道:“可是我有重要的事……”
“钱多,拿下她!”杨溯突然喝道。
“好!”
“你敢!”
“啊……”
“来人!”
变故发生地太快,没人想到杨溯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等司马家府上的护卫冲进来时,少女已经被钱多拿住,站在了杨溯身边。
“竖子安敢如此?!”司马蔚方怒发须张,震怒道。
几名护卫已经抽出长刀围着了杨溯等人。
“臭小子,你这……”韩知春一脸无奈地看着杨溯。
杨溯摆摆手,上前一步看着司马蔚方问道:“现在有药了吗?”
“混账!你欺人太甚!”
“钱多,你可以将这位姑娘打个半死,让她气血亏空吗?”杨溯问道。
钱多一如既往地笑着说:“当然可以。”
“好,那就让她气血亏空,我想到时候为了救自己亲孙女,司马先生一定能再找出几株血玉参的,我们到时候再来买药就是。”杨溯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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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救人杀人 昆仑仙人
“你当真以为我司马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司马蔚方厉声道。
杨溯冷笑起来:“看来你司马家的消息不灵通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边跟了一个武评第八,我要走,你留得住?”
司马蔚方嘴唇颤抖,额头青筋暴起,被气得不轻,他没想到杨溯竟然会为了一个护卫就和司马家翻脸。
“司马先生,你再犹豫,就真的要准备好两份血玉参了。”杨溯悠悠说道。
“......我让人去取药。”司马蔚方挥了挥手,让护卫们都退下,他缓缓坐了下来,整个人似乎都老了几岁。
一刻钟后,韩知春药单上的药材便备好了,装在一个药盒里送了过来。
等韩知春点好药,确认没有问题后,杨溯从怀里拿出两张大额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买药的钱,您的孙女我先带走,若是药没有问题,她自然可以平安回来。”
“你......”
“告辞,司马先生就不必送了。”
......
回到客栈后,韩知春忙着去制药,杨溯和钱多待在一个房间里,那名从司马家劫持出来的少女终于从钱多的桎梏中恢复过来。
“王八蛋,我杀了你!”少女恢复行动后立马拔剑斩向杨溯,杨溯毫无压力地躲开这一剑,上前一步准确地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腕,轻轻用力便将长剑夺了过来。
少女佩剑被夺,还想动手,结果被杨溯轻松擒拿住,动弹不得了;她虽然也练武,但连破体境都未达到,而且没什么实战经验,在杨溯面前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混蛋,放开我!你敢绑架我,信不信我司马家让你走不出曲州城?”少女怒道。
杨溯呵呵笑了起来,看来是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妹子。
“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
“啧啧啧,你们司马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
“和你一个绑匪讲什么礼?”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敢在你爷爷面前那么嚣张?”
“说明你蠢!”
“那你爷爷总不蠢吧,他为什么不仅老老实实把药给了我,还让我把你也带走了?”
“哼,你很快就会遭殃了,等着吧!”
“那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就算我明天把你放回去,你爷爷也不会帮你教训我。”
“好,那你放了我。”
“不急,明天吧。”
“王八蛋!”
......
杨溯饶有兴致地和这个小姑娘斗着嘴,顺利地拿到药也让他心情稍微放松一些。
明月高悬时,韩知春终于将翠花的伤势稳住了。
“厉害厉害,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杨溯为韩知春捏着肩膀笑道。
“你小子少来。”韩知春笑骂道,“她至少要静养一个月,不能有大的动作。”
杨溯点点头,“我们先在曲州城里休养一段时间,等朝帮的人到了,接走这些伤员,我们再继续上路。”
“喂,你身边真的有一个武评高手?带我去见见呗。”一个声音传来。
经过一天的相处,杨溯知道了这个司马家的小姑娘叫司马云真,他对司马云真印象挺好,和她斗嘴有一种重新回到中学时代和那位泼辣女同桌斗嘴的感觉。而司马云真见杨溯虽然在司马家那么凶狠,但是却并没有真的为难自己,相处起来也是和颜悦色的,她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很快就不再害怕,和杨溯说话也随意起来。
“武评高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杨溯不搭理她。
“不是啊,我有事想请他帮忙!”司马云真急了。
“哈哈,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事需要一个武评高手帮忙?”
“是真的有事,很重要的事!”
杨溯见她的表情严肃,便不再逗她,“你先说来听听,是什么事?我看看我这个武评高手的徒弟能不能帮你解决了。”
“是关于我娘的,我娘生下我后,就得了重病,怎么都治不好。”
杨溯看向韩知春,韩知春点点头:“当年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和司马家有了来往,她娘患的是绝症,我用尽办法也只能帮她续命几年,后来我有急事离开,再得到消息,她娘的病竟然痊愈了,这件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司马家上下对此事都讳莫如深,我也不好多问。小姑娘,莫非是你母亲的病又犯了?”
司马云真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无意间听到管事和我娘聊天才知道,当年我娘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一群自称来自昆仑的仙人说可以帮我娘续命,我爷爷情急之下就让他们试试,结果他们还真的治好了我娘的病。”
“那不是好事吗?”
“可是那群仙人当时留下了话,说只能帮我娘续命十年,十年后他们要再来取我娘的性命,现在十年之期已到,这几天他们就要来了!”司马云真说到此已经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什么仙人,有病啊?救了人再杀人?”韩知春骂道。
杨溯皱起眉头,他倒是知道昆仑秘境里的那些人自称上体天心,入世只为了顺应天命,所以经常会做一些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可理喻的事。
难道司马云真她娘亲是身负气运之人?才能让昆仑的那些人花费十年时间来布局。
“你想请人帮你去挡住那些仙人?”杨溯问道。
司马云真闻言竟然直接跪了下来:“爷爷这些年供养了好多奇人异士还有江湖高手,就是为了应对那些仙人,但是我知道爷爷心里也没底。朝大哥,我知道此事为难,我只求你让那位武评高手出手救救我娘,事后我司马家库房里的药材任你取!”
“你先起来。”杨溯试图扶起司马云真,被司马云真拒绝了。
他皱起眉头,寻常的事帮了也就帮了,但是这件事和昆仑有关,他不太想惹上昆仑那些人,没准儿人家师门里就有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天人境神仙呢?
正想开口,房门突然打开,竟是元战非走了进来,他看见地上那名女子,愣了一下,有些恍惚,然后才开口问道:“你刚刚说那些人来自昆仑?”
第二十七章 仙人登门
清晨的阳光洒下,曲州城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开始吵闹起来。
虫鸣鸟叫声,坂夫叫买声,集市的喧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了一起。
王二像往常一样,挑着担子往城外走去,他要上山砍柴。
一路上有熟人招呼着他,他也都一一应下,并不多话。
王二是十年前来到曲州城的,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每天清晨出城砍柴,太阳下山后又回来,靠着卖柴为生。
这十年来,不见他和任何人有什么来往,他不娶妻,不交友,没什么爱好,一回屋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时间长了,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王二出了城,慢慢走向城外的一座无名小山,山不高,他很快来到了山顶。
他放下担子,没有砍柴,反而迎着朝阳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放于腹部,闭上双眼开始呼吸吐呐。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许多凡夫俗子瞠目结舌,只见一位位白衣飘飘,宛若仙人的男女正从山间御风而来。
他们跨过丛林,越过溪流,脚踏着林间的雾气来到了王二身前。
“琼台宗第一百三十二代弟子王允仲拜见师叔祖!”王二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为首一人是一名女子,长相并不出彩,但气质端庄典雅,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她双眸清冷,看着地上的王二,淡淡地说道:“起来吧,你在此地十年,辛苦了。”
王二或者说王允仲听到女子这不冷不淡的话竟然激动地红了眼睛,颤声道:“弟子戴罪之身,不敢言辛苦,只求师叔祖开恩,让弟子能回宗门继续修行!”
女子点点头:“这次若是取珠顺利,便算你将功补过,可以随我回去了。我问你,这十年间,那人可有异动?”
王允仲连忙道:“弟子这些年一直用洞虚镜观察司马家,并未有任何异样。”
司马蔚方这些年那些小动作王允仲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对他来说,只要那名女子不离开曲州城,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好,那我们便去司马府上了结这件事。”
……
司马府,大堂内,一大早司马蔚方就召集了一大堆人等在这里。昨晚他的女儿司马子萤做梦,说梦到今天有仙人登门,这让最近这段时间都在为这件事忧心的司马蔚方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今天一早便将司马家所有的供奉召集起来,以防万一。
“主家,您召集我们到底为了何是,现在可以说了吗?”一位背负长剑的中年人拱手问道。
他是江湖散修,在江湖闯荡多年,有了“飞焰剑”的名号,实力不俗,后来被司马家以重金招揽,便退出江湖,当起了供奉,他在一众供奉中也算实力最强的几人之一。
司马蔚方叹了口气,“也罢,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各位。”
于是他将十年前的事情说了出来,“对方势大,但我司马蔚方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仙人,我也不愿束手就擒!我现在告知了各位,若是有人觉得为难大可现在就退出我司马家,我保证绝不追究。”
混江湖的都讲究一个脸面,司马蔚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哪怕心中畏惧,也没人好意思当场退缩,纷纷表态,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对方得逞。
群情激愤间,一名女子冲进了大堂,女子一身妇人打扮,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但女子脸色苍白,看上去我见犹怜,正是司马蔚方唯一的女儿,司马子萤。
“爹,真儿还没回来吗?”司马子萤焦急地问道。
“子萤,你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快回房休息,有爹在,不会有事的。”司马蔚方怜爱地说道。
司马子萤摇摇头,凄苦地一笑:“爹,我现在只希望真儿能够平安无事。”
“……你放心,真儿今天一定能平安回来。”
“老爷,那些,那些人来了!”一位管家冲进大堂颤声说道。
司马蔚方身体一震,眼神狰狞,“好,诸位随我迎客!”
众人齐齐起身。
“子萤,你回房休息,交给爹来处理。”
司马子萤摇摇头:“终究都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不去?”
司马蔚方了解女儿的性格,便不再劝,大踏步,率先走出了大堂。
穿过走廊,众人在靠近大门的院落中遇上了琼台宗的人。
“司马蔚方,见过诸位仙长!”司马蔚方朗声道。
琼台宗这边,为首的那名女子上前一步,看了看司马子萤,平淡地说道:“十年之期已到,我们如约来取走宗门的东西。”
“敢问仙长,若是取走我女儿体内那东西,她本人会如何?”
“会死。”女子回答地平平淡淡,似乎对她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司马蔚方咬牙,“那恕我无法接受!”
女子清冷的眼神看着司马蔚方:“你女儿十年前就应该死了,因为本宗,她多出了十年寿命,你还要贪得无厌?”
“恳请仙长体谅我舔舐之情,贵宗那件东西价值几何?可否由我买下?哪怕是要我司马家倾尽家产,我也绝无二话!”
司马蔚方向前一步,朝前方拜了下去,深深行礼。
他身为司马家的家主,在整个曲州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此时竟然对人如此卑躬屈膝,让在场司马家的人无不动容,司马子萤已经红了眼睛,泪流满面地摇着头,就要去扶起自己的父亲。
“呵!”对面传来一声嗤笑,却是在此地监视了司马家十年之久的王允仲。
在他看来眼前这帮人俗人根本不知天高地厚,自家师叔祖何等人物?这次亲自来取珠已经是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结果对方一再阻拦不说,此时竟然还异想天空地想要买自家宗门重宝?
他心中不爽,忍不住开口道:“买?你买得起吗?”
“哦?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说出来让本公子开开眼界,看看本公子买不买得起。”一道声音从大门处传来,却是杨溯带着一干人走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 仙人手段 药王司马
杨溯身后跟着元战非,钱多、黄杨还有司马云真。
“娘!”司马云真进了大门就哭着朝司马子莹跑去。
王允仲恼怒地看着突然插话的杨溯,冷声道:“无知凡人,速速离去,否则便教你知道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
“啧啧啧。”杨溯摇着头,“区区凡人也敢妄谈天意?凭你也配代天行罚?你们昆仑来的人都是这么狂妄自大吗?”
“混账!”王允仲怒极,就要出手教训这口无遮拦的公子哥,被为首的女子阻止了,“这位公子,这是我们琼台宗的私事。”
杨溯耸了耸肩,“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口中那个东西是什么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爹叫朝守义,他钱比较多,所以我也不差钱。”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众人大概从没听过这么直白无耻的话;听到朝守义这个名字,王允仲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昆仑中人向来都笑傲王侯,无视皇权,更别提区区江湖人士;然而一些世间最顶峰的人物,比如武圣这样超凡脱俗的存在,在昆仑秘境中也是会被经常提起的,原因无他,在昆仑一众修行者眼里,像朝守义这样自成一方小天地的武圣存在本身就是对天道最大的不敬,若是有可能,一些激进的宗门是想要‘替天行道’的,当然了,这么多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为首的女子听到朝守义这个名字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她仍然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宗门重宝,岂能买卖?我必须收回。”
司马子莹凄凉地一笑,扶起自己父亲,“爹,这是命,我认。”
“你们这些坏人,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娘?”司马云真突然冲上前,拔出佩剑对准琼台宗的众人。
“真儿,快回来!”司马子莹惊呼道。
为首的女子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掐了一个指诀;随着她的动作,司马子莹痛呼一声,身体开始微微发光。
“动手!”司马蔚方爱女心切,眼看自己女儿一脸痛苦,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招呼众人动手。
司马家平日里对这些供奉都不错,刚才他们眼睁睁看着主家受辱,现在对方还率先动手,一众武者血气上涌,纷纷拔出刀剑冲了出去。
管你什么仙人,先砍了再说!
司马家这边的供奉一共二十三人,有一大半都是练窍境的好手,其中有几位更是练窍境大成的高手,这样的阵容堪比一家大型门派;反观琼台宗这边,只来了五名女子和七名男子,算上潜伏在此地的王允仲也不过十三人。
眼看对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琼台宗众人并不惊慌,都很淡定地站在原地,出手的也仅仅只有四个人。
四名女子齐齐上前一步,各自拿出一件法器,分别是通体晶莹的玉如意,非金非木的令牌、四四方方的印章和宛若琉璃的净瓶。
四人口中念念有词,将法器祭出;手持净瓶的人将瓶口微微倾斜,有一股激流凭空出现,涌向冲来的一众武者;手持令牌的人挥舞手中的令牌,所指之处,流水结冰,且冰面会突兀地出现一簇簇冰刺;手拿印章的人将印章抛出,印章顿时变得磨盘般大小,从空中重重砸下;最后手持玉如意的人将玉如意祭出,顿时变化出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玉如意,在四人身前列成一线。
一众武者先是被凭空出现的激流冲散了阵型,好在还能在水中站稳,然而好几人被突然结冰的水面冻住,刚破开冰面又被突兀出现的冰刺弄得手忙脚乱;与此同时,从天而降的巨大印章得好几名武者联手才能抗下来,最后有七八名武者杀到了四人跟前,还得面对几十个迎面而来的玉如意。
即便如此,几名练窍大成的武者也还是破开了玉如意的防守,就要近身将眼前四人格杀;四人身后,除了为首那名女子,包括王允仲在内,所有男子全都祭出一把桃木长剑,剑身上贴满了符,然后桃木剑纷纷升空,飞向杀过来的武者,在他们身边结成剑阵。
桃木剑的速度并不快,但质地坚韧,刀剑砍上去并不能损坏分毫,而且每把剑在刺向敌人时,剑身上都会自动燃烧一道符,然后或是火焰或是冰霜或是雷电,各种神通配合着桃木剑一起杀敌。
司马家最强的几名供奉被剑阵团团围住,只能堪堪自保,异常狼狈。
“怎么样,这些人比起你如何?”杨溯问身旁的黄杨,因为今天可能会遇上昆仑中的修行者,所以他特意将黄杨带来了。黄杨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反应过来,震撼地说道:“这些人都不是剑修,但是他们竟然能靠着这种符的手段营造出类似于本命飞剑的神通,实在是厉害!”
杨溯撇撇嘴,这帮琼台宗的人,最弱的都是引灵境,而且配合默契,一身法器层出不穷,实在难搞,而且为首的那名女子多半是道基境的大真人,这样的阵容,自己这边除非元战非全力出手,不然还真的弄不过。
“司马家应该不止这点本事吧?”杨溯喃喃道。
司马蔚方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对身旁一直没有出手的两人行礼道:“拜托二位了。”
“家主客气了,分内之事。”其中一位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说道,他身旁站在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妪。
老妪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前方洒出一把银针,银针在空中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琼台宗最前方四名女子身旁,这老妪赫然也是一位天道修行者,而且所修的还是异常少见的遁术。
于此同时,长着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吐气开声,脚下发力,高高跃起在空中,落向那名为首的女子。
空中传来一声炸响,男子从天而降,脚下竟燃烧着火焰。
这是一名武道宗师!
这两人才是司马家纵横整个曲州,被称为“药王府”的底气所在!
第二十九章 由来一声笑 男儿自横行
当老妪手中的银针消失时,琼台宗为首的那名女子猛然抬头看了过去,她手中的指诀一变,那些银针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狂暴起来,银针被吹散开。
老妪将拐杖重重地点在地上,那些银针竟然再次消失,重新出现时,距离为首那名女子的眼睛只有一线之隔。
老妪这一手遁术神出鬼没,极其难防,死在她这手遁术之下的对手,大多都是十成本事只用出了一成就被秒杀掉了。
事实上她和那四名琼台宗的弟子同为引灵境,但如果不是为首那名女子感知敏锐,施法速度惊人,现在那四名琼台宗弟子已经死掉了。所以哪怕对方是道基境的大真人,老妪也有信心和对方斗一斗。
然而很快,老妪就变了脸色。
在银针和那名女子之间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当银针刺在上面时,屏障上不断出现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眨眼之间,无形的屏障开始收缩,似乎要将这些银针包裹起来。
银针再次消失,重新出现在一个位置,然而随之出现的还有那无形的屏障,正形成一个球形将银针包裹在其中。
银针继续闪烁,但不管这些银针出现在哪里,都没办法摆脱那球形的屏障。
“万花曼茶罗大结界?!”老妪惊呼出声,她虽然不是出自昆仑,但师门传承中也有一些关于昆仑的记载,此时认出了这式有名的神通。
与此同时,那名从天而降的武道宗师距离为首的女子已经很近了。
女子头也不抬,随意挥了挥衣袖,她的头顶瞬间出现了数层寒冰,腿上带着火焰的宗师连破五层寒冰,最终被最后一层寒冰挡了下来。
这位宗师毫不停留,侧过身体,右腿如同战斧一般劈下,火焰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焰尾。
女子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指点向对方,“封!”
又一个球形的结界将这名宗师封在了其中。
结界中的这名武道宗师一脚重重地踢在结界上,顿时将结界撑大,无数花纹出现在结界上,然而结界没有被打破。
女子抬起手,做出一个上升的手势,球形结界竟然带着那名宗师直接升到了天上去。
轰!结界中火焰爆开,显然是那名宗师在疯狂地攻击结界,结界也随之涨大,内里像是火山爆发一般,只能看到滚烫的熔岩,见不到人影,但即便如此,结界依然没有被打破。
“卧槽!”杨溯看得目瞪口呆,这名女子是道基境无疑了,举手投足之间念随法动,根本无须借助任何法器或者符。
所谓道基境便是在修行者的神识中修成一道法阵,法阵由这名修行者所修的基础道法组成,法阵成型以后,这名修行者从此以后施法便可以不再念咒,不再借助各种材料,符文或者法器,不管是施法速度还是术法威力和道基境以下的人相比都是天壤之别。
眼看对方轻而易举就将自己这边最强的底牌破解掉,司马蔚方面露绝望,老泪纵横。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速度极快。
人影直接冲向为首的女子,他时机抓得极好,此时琼台宗其余弟子注意力都在司马家一众供奉身上,那位师叔祖精力都放在了维持两处万花曼茶罗大结界上,暂时没办法再用出一次结界。
眼看来人就要冲到为首那名女子身边,整个院落突然一静,所有人都如同身处水中一般,有一种无形的束缚感。有无数花纹凭空出现,如同波涛一般,一层一层地扑在了来人身上。
那人速度越来越慢,但最后已经被无数层花纹覆盖在身体上,丝毫动弹不得。
领域?杨溯心中一惊,感受着身体四周传来的束缚感,知道自己还是小觑这名女子了。
所谓领域,可以简单地看成是由无数个法阵组合而成的大型法阵,在这处领域中,修行者可以构建属于自己的规则,这是道基境界到了高深之处才能掌握的神通,琼台宗这位师叔祖用出领域,证明她距离天人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青峰?!”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司马子萤惊呼出声,司马蔚方一脸复杂地看着此人,欲言又止。
“你不要乱来,你快走!”司马子萤大声喊道。
被称为青峰的男子艰难地回头,看着司马子萤,笑着摇摇头,然后他眼中闪过绝然的神色,深吸一口气,身体开始膨胀起来,肌肉爆炸了一般将身体撑破,全身筋骨齐鸣,霹雳吧啦地响。
这是练窍境武者发力到了极致的表现,而这还不算完,男子突然仰天长啸,他身体表面有一层层血雾炸开,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个血人,看上去骇人至极。
杨溯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他知道对方这是靠自残全身窍穴来换取力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个人肯定废了!
男子开始发力朝前走,这一次他身体周围的花纹在他的带动下向四面八方扩散,如同海面起了波澜,庭院中的众人被这股无形的波澜弄得东倒西歪。
琼台宗这位师叔祖第一次露出怒容,对正在一步步走来的男子喝道:“你当真要如此逆天行事?”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你要杀我妻子,先问过我,再问我的刀!”
他背后有一把长刀并未出鞘,此时他全身血肉模糊,又说出这种话,一种异常惨烈的气氛萦绕在场间。
男子往前连走数步,他身体周围如同被压上了山岳一般,每走一步,他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身体的窍穴接连炸开,血肉横飞。
“不要!卓青峰,你快走!”司马子萤疯了一般扑去,可惜被周围的“波澜”阻碍,无法靠近那边。
卓青峰回头看着司马子萤,笑容灿烂:“我当年就不应该走。”
“再也不走了!”
他看着前方,他还有一刀的力气。
“钱多,动手!”杨溯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然而不等钱多有所动作,一直冷眼旁观的元战非率先动了。
当听到卓青峰喊出那两句话时,他就身体一震,眼神恍惚。
当年,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只可惜,还是晚了。
这一次不会晚了!
元战非双手往前一推,周围的“波澜”顿时散开,然后一步跨出,来到卓青峰身旁,轻轻拍在他肩上,将他运行的气血压下,让他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元战非一人直面这帮昆仑仙人。
“你们当真以为我琼台宗很好说话?”
接二连三地出现意外,为首的女子也怒了,大声喝道:“结阵!”
她身边十二位琼台宗弟子收回各自的法器和飞剑,每人脚踩一个方位,严阵以待。
就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时,有人却突然大笑出声,走了过来,站在元战非身边,正是杨溯。
他想了想,拔出那把卓青峰还没来得及拔出的刀,用刀尖指着为首那名女子,动作上已经不能更挑衅了,嘴上却说:
“这位前辈怎么称呼啊?有话好好说嘛,我这个最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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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命
随着杨溯话音落下,钱多全身燃烧着白色的火焰,一步步走了过来,站到杨溯身旁。
没人料到杨溯这方会突然插手,听到他说的话,司马蔚方回想起对方昨天‘讲理’的行为,表情复杂。
为首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对面又多出一个修为深厚的武道宗师,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而最让她忌惮的还是元战非的出手,她久不入世,不知道什么武评,但不妨碍她感知到元战非,那是足以与自己匹敌的强者。
“阁下莫非一定要与我琼台宗为敌?”
“呵。”杨溯笑了起来,“前辈怎么称呼?”
“琼台宗,宋琏。”
“宋前辈,莫非一定要取走司马子萤的性命,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别的办法,今日我一定要拿回本宗的东西!”宋琏语气强硬。
杨溯摇摇头:“别怪我太直白,我左边这位高手是半圣,右边这位大高手更是亚圣,今天你们若是要强来,只能全死在这!”
他说得理直气壮,钱多差半步就是半圣,和半圣也没区别嘛;而元战非更是连朝守义都没能收服的猛人,一拳就将上一届武评第八打得话都不敢留一句就跑了,这样的高手不是亚圣说不过去吧?
宋琏眼神冷了下来:“今日便是我等全死在这里,日后依然会有琼台宗弟子前来,你护得了他们一时,护得了他们一世吗?”
话音落下,琼台宗所有弟子都一脸肃容,修行天道本就坎坷,死在求道的路上,死得其所!
结果这么悲壮的气氛被杨溯一句话给破坏了。
“就你会叫人啊?我朝帮十万帮众,一枝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你们琼台宗有多少人?”
噗呲一声,司马云真直接笑出了声,她没想到这个家伙在自己面前一副无赖的样子,面对这些传说中的仙人,竟然也敢这么无赖。
王允仲脸色铁青,他当年犯了过错才会被罚在曲州城十年,监视司马家的动向,现在好不容易十年期满,眼看着只要顺利取回东西他就能回到宗门继续修行,结果半路杀出个杨溯,这让他恼怒到了极点。
“师叔祖,何必和他们多言,请允许我们结天琼北驱大阵,弟子愿为阵眼!”
天琼北驱大阵是琼台阵第一杀阵,这个阵法有违天和,作为阵眼主持大阵之人将会损害修为和气数;为了能够顺利回宗门,王允仲也是豁出去了。
宋琏眼神犹豫,一旦撕破脸,自己这边必定死伤惨重,还未必能拿回那件东西;而且就像杨溯说的那样,论实力,琼台宗还真没法和朝帮比。
“宋前辈。”就在这时,杨溯再次开口了,“其实琼台宗这次的行为也未必就那么光明正大吧?”
“什么意思?”
“我昨天听完司马子莹的遭遇后就在想,这天底下那么多快死的人,你们琼台宗为何偏偏要用宗门重宝去救她?难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今天看你们这态度,分明半点不在意她的死活,只在乎你们那件东西能不能到手。于是我就在想了,是不是因为当年你们发现司马子莹体质特殊,刚好适合帮你们培育那件宗门重宝,所以才出手救了她;现在宝贝培育成功了,司马子莹也就没用了,你们便要取回宝贝?”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在场这些人毕竟不像杨溯这样看过无数小说,电视剧,脑洞大,什么都敢想,此时听他这么一分析,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又觉得他说得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仙长,当真如此?”司马蔚方厉声问道,对面一阵沉默,但他何等老辣,只是看宋琏的表情就知道杨溯说的**不离十。
“好好好,想不到所谓的昆仑仙人便是如此嘴脸?”司马蔚方气得脸色通红。
琼台宗众人脸色难看,倒是宋琏神色平静,“就算如此,司马子莹因为我宗多活了十年,你们不懂感恩也就罢了,现在还要阻止我取回自家的东西,这是何道理?”
“好!”杨溯放下手中的刀,“我就和宋前辈好好讲讲道理。”
“十年前你们和司马家最多也就是互惠互利,你们替司马子莹治病,司马子莹替你们培育宝物,哪里谈的上什么恩德?至于这宝物是你家的东西,这倒是真的,可司马子莹的性命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岂能你说取走就取走?”
“那你想如何?”宋琏问道,若是之前,她自然不会和人这样讲理,但既然遇到了爱‘讲道理’的杨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听对方的意见。
杨溯笑了笑,“不知可有什么办法能够既取走这件宝物,又不伤及司马子莹的性命?”
宋琏皱起眉头,摇摇头:“办法是有,但根本不现实。”
“哦?说来听听。”
“她体内的宝物名为混沌珠,十年前我宗借助她体内的死气和她自身的命数来培育此珠,同时替她续命,但这本身就是逆天之事;从她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劫数就已经在酝酿,直到现在,天劫已成;我取走混沌珠,司马子莹死去,劫数自然消失;若是不取走混沌珠,一旦天劫降临,到时候别说司马子莹,便是整个曲州城的百姓都会有危险;此事我可以自身大道前程发誓,绝非危言耸听!你们难道一定要因为一人的性命,牺牲这满城人的性命?”
司马子莹捂住嘴,瞪大眼睛,她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结果,司马家的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再看向司马子莹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哈哈!”杨溯大笑起来,“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天劫?如果不是你们要培育这混沌珠,怎么会有天劫?我看是你们把劫数转嫁到了司马子莹身上吧?现在说是为了满城百姓的性命,你们从来就没在意过这些人的死活!”
宋琏的脸已经冷若寒霜,她胸口起伏,被气得不轻,片刻后才开口道:“无论如何,天劫已成,这就是天命!你一介凡夫俗子,又能改变什么?”
“我去你妈的天命!”杨溯对着天空竖起中指。
第三十一章 迎天劫
司马府内开始忙碌起来,府内众人忙着搬运贵重的物品,还有库房中那些珍稀的药材。与此同时,司马家派人陆续疏散司马府邸方圆十里以内的所有人员,并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加倍给予补偿。
司马府邸本就在曲州城最繁华的地带,周围的住户全都非富即贵,即便以司马家在曲州的地位,也只能半利诱半胁迫地做这件事,而且进展还不太顺利,整整两天过去,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家愿意暂时搬离。
曲州城内所有人都在奇怪司马家这是要干什么,而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不到,司马家这是在准备迎接天劫!
没错,这就是宋琏口中那不可能的办法:只要能扛过天劫,便能够取出混沌珠而司马子萤不死。
当初琼台宗用特殊的手法在司马子萤体内培育混沌珠,借助的不仅仅是司马子萤这个人,还涉及到司马家乃至整个曲州城的风水及气数,所以天劫只会降临在司马府邸,司马子萤一旦离开曲州城,只会立马暴毙,然后天劫提前降临,琼台宗留王允仲在曲州城十年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
司马家现在做的就是在天劫来临之时,尽量减少这周围的损失和伤亡。好在天劫也不是瞬间就到,光是来临之前的“前奏”应该就足以吓退那些还不愿意撤离的住户了;至于司马府邸最后会被毁成什么样子?用司马蔚方的话来说就是,府邸毁了可以重建,但女儿只有一个,所以哪怕整个司马家被夷为平地也无所谓!
曲州城外的一座小山峰上,琼台宗的众人在此地修炼吐呐同时观察着曲州城的情况。
“师叔祖,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毁掉混沌珠?”王允仲不甘心地问道,在他看来杨溯等人根本不可能挡下天劫,纯粹就是找死,而混沌珠也会毁在天劫里。
宋琏摇摇头:“那个人说的没错,他身边一位半圣,一位亚圣,真打起来,加上司马家那些人,我们只能全死在这。”
“若是宗主在此,一定不会让那帮家伙如此猖狂!”有一位女弟子愤恨地说道。
宋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我和师兄联手,也一样不是朝守义的对手,你们如果不想害死宗门长辈,回去以后就少搬弄是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宋琏回头继续看向曲州城,她之所以等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不甘心,而是有所图谋。
在她看来,那些人必然会死在天劫之下,而武者一旦到了宗师境界,死后的魂魄就不会那么容易消散,一个亚圣的魂魄,她若是将其拘来,带回宗门,也是大功德一件!
司马府邸,杨溯将椅子搬到庭院里,坐在那晒太阳,难得的悠闲。
说是准备抗天劫,但自己这边都没人有经验,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准备的,而且真正出力的也不是他。
杨溯看向一旁还在发呆的元战非,想了想,走过去开口问道:“前辈有几成把握能抗住天劫?”
那天晚上元战非听到司马云真口中提到“昆仑”二字,他突然现身,说自己有些事要问,和昆仑有关,于是第二天和杨溯一起去司马家。在杨溯和琼台宗等人僵持不下时,也是元战非直接开口让琼台宗等人滚蛋,天劫他来抗,于是才有了现在的情形。
元战非难得的没有无视杨溯:“你为何愿意插手这件事?”
“路见不平呗。”
“哦?我答应你爹要保你一路平安,这次我去抗天劫若是死了,你爹可没办法再给你找个武评高手来保护你,你不拦着我?”
“前辈说笑了,前辈一心要做的事,我哪里拦得住?再说了,区区天劫哪里要的了前辈的命!前辈放心,我已经告知司马蔚方,他会让府上的高手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朝帮的高手也正在赶来;一旦琼台宗那帮家伙敢趁着前辈渡完劫后来找麻烦,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你可是明知道我不会出事,才敢留下来和我一起赌一场?”
“前辈这话说的就伤人了。”杨溯摇着头,一脸受伤地准备离开,转身之前,他突然冲元战非竖起大拇指,“无论前辈出于什么原因愿意主动去抗天劫,我都要为前辈点个赞,豪气!”
......
午时一刻,本应该是阳光最充足的时辰,但整个曲州城像是被盖上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盖子,黑云压城!
城中鸡鸣犬吠,所有人都没来由地有一种心悸感,就像是一只脚悬空站在悬崖边上似的,而越是靠近司马府邸,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司马府内,最后一批人也准备撤离了。
司马蔚方带着司马云真来到杨溯等人面前,司马云真红着眼睛看向杨溯,让他一定要保重;杨溯笑着点点头,看向司马蔚方打趣道:“司马先生,这一劫过后可能又要找你买好多药,到时候你可别又说卖完了啊。”
司马蔚方表情严肃,并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带着司马云真向大门外走去,即将走出大门时,他转过身,对着杨溯,对着元战非,深深地作了一揖。
杨溯看着这位严肃的老先生,有些感慨;他转身走进屋内,司马子莹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边,同样重伤未愈的卓青峰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杨溯本来是打算让卓青峰也离开的,但他死活不愿意,杨溯就不再勉强。
卓青峰当年只是一个江湖游侠,司马子萤偶然与他相识,最后相恋,两人回到司马家,司马蔚方却怎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卓青峰一气之下离开曲州去闯荡江湖,发誓不闯出一点名头绝不回来。
他走了没多久,司马子萤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惜司马蔚方依然不同意将卓青峰找回来。再后来,司马子萤得病又被琼台宗所救,卓青峰习武小有所成后归来得知了这些事,更加坚定了他要练好武功的想法,否者日后如何保护妻子?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
在杨溯看来,卓青峰那天拼到那种程度也绝不后退一步,他并不逊色于这世间的任何人,在杨溯心中,对卓青峰也有一份敬重,这也是他愿意插手这件事的一个原因。
“轰!”一声炸响,窗外电光闪烁,杨溯深吸一口气,向屋外走去。
他知道,天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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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劫之下
曲州城的上空,黑云正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电闪雷鸣,白茫茫一片看不清。
一处山峰上,琼台宗的一众修行者除了宋琏外,全都盘膝坐在地上,拼命调息以对抗天威。他们这样的天道修行者对于天劫的恐惧感要远远大于旁人,就好像一个农夫在路上见着了正三品的大官出行最多觉得对方有些气势,而在公门修行大半辈子的小吏若是见着了这样的阵杖恐怕立刻就会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宋琏看着远处的漩涡,她瞳孔中似乎也有电光在闪烁,片刻后,她低下头,闭上双眼,有一滴血珠从她眼中流出。
她刚刚用神通强行观察空中的劫云,总算看出那是五劫劫云。
“哎。”她叹了口气,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五劫劫云便是五重天劫,然而这是针对司马子萤的天劫,若是有人替她渡劫,天劫劫数立马就会加重,至于是变成六重天劫还是七重天劫,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五重天劫就是一个分水岭,五重以上和五重以下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在宋琏看来,除非现在朝守义瞬间出现在这里,否则任凭那人是亚圣也只能死在天劫下,她可以为宗门获取一个亚圣的魂魄,但是宗门传承多年的混沌珠却注定被毁,所以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
就当宋琏准备盘膝坐下调整气息时,突然身体一震,她顾不得已经受伤的双眼,惊讶地抬头再次看向空中的劫云。
劫数竟然已经开始变化了?
与此同时,司马府内。
“公子,我们还是离远一点吧,在司马家太危险了。”一只手缠着绷带的公孙迟劝说道。
他听说了这边的事,不放心杨溯在这边冒险,带着一名伤势较轻的虎卫跟过来了。
杨溯抬头看向屋顶,元战非已经站在了那里准备迎接天劫。
“走吧。”杨溯点点头,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然而就当杨溯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在了自己身上,一种从头皮到脚趾的战栗感笼罩了全身,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逼得再次破体进入冰心境。
怎么回事?杨溯一脸懵逼。
眼前一花,元战非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皱眉一把抓住杨溯的手,仔细感知了片刻,“天上的气机突然有一部分锁定在了你身上,难道是琼台宗那个女人搞得鬼?”
杨溯心中一惊,难道是劫数转移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宋琏动了手脚,还是说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老天爷看自己不顺眼?
不管怎么样,杨溯是走不掉了。
“小子,敢不敢和我一起站上去?”元战非指着屋顶问道。
杨溯脸色苍白,强行忍住心中的恐惧感:“哈哈,有何不敢,走着!”
于是元战非直接抓住杨溯的肩膀来到了屋顶。
轰轰轰轰!天空接连震动,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来了。”元战非淡淡地说道。
话音落下,一道粗如水桶的白色雷霆落了下来!
雷霆速度太快,杨溯只觉得天空闪烁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却是雷霆落到一半便被元战非用拳意拦截了。
然而这一举动像是触怒了头顶的雷云,漩涡中的闪电如同银蛇乱舞,爬满了整个天空,漩涡中心的雷云变得更加巨大了。
“七劫……”远处山峰上的宋琏脸色苍白地喃喃道。
当她察觉到天劫出现异动时,劫云就已经从五劫变成了六劫,现在元战非替人抗天劫,劫数再次增加,最终变成了七劫。
当天空雷鸣炸响时,杨溯只觉得自己像是瞬间身处于万丈海底,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杨溯渐渐弯下腰,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全身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与此同时,第二道天雷落下,杨溯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第二道天雷依然落到一半就被阻拦了,不过这一次元战非的武道真灵显化在了空中,那是一道道金色的锁链,纵横交错地分布在空中,将落下的雷霆挡住,而锁链上有耀眼的白色闪电在窜动,最终部分闪电落向了地面,击打在周围的建筑或者是地面上,以司马家这处院落为中心,方圆几里都有白色闪电落下。
不等第二道天劫的余韵结束,第三道天劫落下了,这一次空中的金色锁链也开始震动起来,地面上出现的白色闪电越发密集,好在众人所在的这处院落还完好无损。
杨溯的双眼,双耳还有鼻孔都已经开始流血,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小子,这就不行了?”元战非淡淡地问道,他可以帮杨溯抗住天雷,但是这自然的天威,却没办法替杨溯分担。
杨溯单膝跪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片刻后,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一个字。”
“嗯?”元战非看向杨溯。
杨溯瞪大眼睛,死死咬着牙,竟然一点点站了起来。他接下来的动作,便是元战非都啧啧称奇。
只见这个分明已经到了极限的家伙抬头看向天空,挺直腰杆,缓慢举起手臂,对着天空竖起中指,大声喊道:
“干你娘!”
轰!
第四道天雷落下!
“哈哈哈哈哈,好!”元战非大声笑道,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竟然迎着这道天雷冲天而上,一拳将这道雷霆打成了两截!
远处的山峰上,琼台宗的众人通过洞虚镜看着这样一幕,全都脸色苍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疯子……”有人喃喃道。
……
杨溯此时已经进入了冰心境,他紧守着心神不被天空中惊人的声势影响,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动作,赫然是十二元辰破体术中的姿势。
这是杨溯第一次在冰心镜的状态下练习十二元辰破体术,又身处这样的煌煌天威之下,顿时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感悟。
他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一个动作接动作,忘乎所以。
天劫之下,我亦练体。
第三十三章 破天锤,生死一步
庭院中,公孙迟等人惊讶地看着杨溯在屋顶上练习十二元辰破体术;这一路上众人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却格外不一样。
“头儿,我这个人说不来话。”公孙迟带来的那名受伤较轻的虎卫突然开口对公孙迟说道。
“嗯?”公孙迟看向他。
“我就是觉得吧,以前总听人说这位小公子如何玩世不恭,如何虎父犬子,一开始让我们跟着他,为他卖命,兄弟们心里其实都不怎么乐意。”
“哦?”公孙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现在呢?”
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嘛,没得说!咱们帮主顶天立地,他的儿子也半点不孬!”
“哈哈。”公孙迟大笑起来,指着屋顶说道,“你小子有本事就这会儿跑上去对公子亲自说这句话。”
“嘿嘿。”那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哪有那个胆子。”
他仔细看着屋顶上的杨溯迎着头顶骇人至极的雷云再次换了一个动作,总感觉像是帮主站在了那里。
第五次天劫落下,这一次不再是一道雷霆,而是三道!
元战非已经离开屋顶来到了空中迎接天劫,否则光是他自己的气劲可能就会毁掉整个院落。
当第五次天劫落下时,杨溯刚好变换了一个姿势,这一式在十二元辰破体术中叫作破天锤。
杨溯身体伸展到了极致,双手交叉握在一起,像是一把重锤,砸向天空。
轰!雷鸣响彻在耳边,又像是响彻在灵魂深处,当杨溯做出破天锤的动作,雷霆也正好落下;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破开了什么东西一般,有一种从内到外的通透感,只觉得酣畅淋漓,全身上下有一种酥麻感。
自己似乎,又破体了?杨溯有些疑惑地想着,还能在上一次破体还没结束的时候再次破体的吗?
当初严元教他十二元辰破体术时就说过,这套功法十二个动作,每个动作其实都有对应的修炼时辰,只不过杨溯刚刚入门,境界不高,还远远到不了这种需要讲究天时的地步。
破天锤这一式本应该是在破晓时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打出,有一种破开天地,破除一切劫难的意味在里面;而此时杨溯直面天劫,本身又有劫数加身,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符合破天锤修炼条件的时候了,所以机缘巧合之下,杨溯将这一式动作练到了超乎严元想象的地步。
当杨溯打出破天锤时,元战非也有所感应,低下头看着这一式。
“好!”
一声暴呵,他双手紧握,动作和杨溯此时的一模一样,竟然也是一式破天锤!
这一锤刚好迎上三道雷霆,元战非身体四周所有的金色锁链全都汇聚在了一起,在他的身体四周旋转,狂暴的气劲搅动天云。
轰隆!
天雷与元战非的锤撞在了一起,双方接触的地方,一股肉眼可见的气劲扩散出去,将空中的黑云全都吹散开,整个曲州城突然亮了起来。
金色的阳光洒下,城中的百姓们抬头看向天穹,看着那以人力对抗天威的一幕。
然而好景不长,被吹散的黑云很快重新汇聚在了一起,这一次黑云压得更低,漩涡中的雷鸣声愈加剧烈了。
片刻后,第六劫降临。
这一次的雷霆是紫色的,元战非刚接触到紫色的天雷便被打落了足足二十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天雷并未结束,而是源源不断地从漩涡中降下。
杨溯此时没有再更换动作,就维持着破天锤的姿势,当第六次天劫降下时,压力倍增,他平日里能够维持这个姿势一柱香的时间,但现在已经有了到达极限的感觉。
此时地面上已经没有雷电窜动了,显然这一次元战非没办法再卸力,只能全盘抗下这一记天劫。
山峰上,从洞虚镜中看到这一幕的宋琏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不等第六劫结束,元战非就要肉身尽毁。
然而她又一次料错了,只见元战非身体周围的金色锁链寸寸断开,紧接着一声吼叫竟然直接压过了这天地间的雷声。
这吼声像是兽吼,宋琏感觉有一头凶兽在天地之间嘶吼。
她脸色惊疑不定,仔细感知片刻,随即一脸震怒:“兽化?岂有此理!”
一个通体黝黑的锥形物体凭空出现在宋琏面前,一众琼台宗弟子都惊讶地看着师叔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愤怒,竟然连破元锥都祭了出来。
“简直天理难容!”宋琏咬牙切齿道,她已经决定哪怕元战非最终侥幸从天劫中活下来,自己也要出手“替天行道”!
半空中,元战非此时如同凶兽一般,双手成爪,疯狂地撕扯着紫色的雷霆,他的身体竟硬生生凭空拔高了十丈,大有一种要逆天直接打破劫云的气势。
而空中的劫云似乎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挑衅,紫色雷霆竟然瞬间又粗壮了几分,让元战非上升的势头止住了。
双方在空中僵持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第六次天劫才算结束。
此时元战非全身上下都是雷电击伤的焦黑印记,已经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他大口喘着气,疯狂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疲惫,到极限了。
还有最后一劫!
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元战非竟然分神了。
当年报仇之后,他心灰意冷,剩下唯有的念头就是追求武道极致,于是他前去挑战朝守义,问对方是否要太上忘情才能到达武道极致?
朝守义没有回答他,两人一战,他落败了,干脆留了下来,方便随时挑战朝守义。
大日行空,堂皇大气!这就是朝守义的拳意,在他看来大日无情,所以朝守义才能到达武圣的境界,而他这么多年却始终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的画地为牢,他放不下!
最后一道天劫落下,紫色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你说你出剑只为救人,你为这世间出剑,但最后这世间却如此待你,你后悔吗?”这是他当初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
现在想来,她最后那一笑,不就是在说不悔吗?
“哈哈哈哈哈!”元战非在天雷之下大笑起来。
我元战非要什么大道无情?有你就够了!
他迎着天雷一拳打出,天地为之一静。
这一日,元战非一拳打破劫云,一步踏入武圣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