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大事了
洛杉矶的1月相对冷些，昼夜温差大。
早晨八点钟，太阳早已升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在外面晃出黯黯的光。雪白柔软的大床上，三人酣睡。
空气中漂浮着30+男人的辛酸味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负重前行的悲壮。
约莫半小时后，许老师醒来。
感受了一下姿态，哦，三明治。
他小心抽开胳膊，又脱离背后的温软，轻手轻脚的起床。下楼冲杯浓咖啡，坐在椅子上发呆。
“床上一分钟，床下十年功。”
实话实说，两世为人且人生得意的许老师，对那事真的不咋热衷了。实现越来越大的自我价值，才是他的首要目标。
“唉，还好没被资本主义的姑娘腐蚀……”
许非摇摇头，翻开冰箱屁也没有，只得做了麦片牛奶，还剩的几片面包。
小莫早滚犊子了，偌大的别墅空旷，一喊都带回音：“吃——饭——了——了——了——了！”
不多时，俩人裹着睡袍下来。
慵懒满足，窈窕多姿，白生生的大腿。
年过30养尊处优，难免身材发福。小旭懒惰，为了让她锻炼，方法就是强逼+嘲笑，每每气哭，边哭边运动。
这会倒也苗条健康，没病没灾。
胃口是一贯的好，麦片吃的津津有味，问：“国内现在几点呀？”
“我们快15个小时，应该是26号晚上。”
“那我们过除夕的时候，他们还在早上……”
她想了想，又问：“能看春晚么？”
“要是中央4卫星重播，明天晚上能看吧。”许非不太清楚。
98年春晚不记得啥了，就有一首陈铭唱的《相约98》，以及陈小二的谢幕作《王爷与邮差》。
当时都说陈小二才尽了，不如以前的小品好看。完了就跟央视打官司，被封杀。
可过二十年再看，俩字：牛逼！
“道歉！”
“道哪门子歉啊？”
“这叫给洋大人个面子。”
当时好像没这个意识，一瞧见老外，哎哟，好像就该给人家方便。后来不一样，后来很多人就不这么想了。
吃完饭，小莫准时滚过来。
开着那辆二手雪佛兰，先奔洛杉矶的唐人街。在日落大道北面，历史悠久，1850年就有华人住了。
车子停在路口，往街里看。
灯红挂彩，喜气洋洋，还有放鞭炮、舞狮的，粤语、客家话、潮汕话等混杂一片，老人小孩吵吵嚷嚷。
小旭嫌闹腾，道：“走吧，我不想进。”
“那你们去超市，需要啥我去买。”许非道。
“你看有没有郫县豆瓣酱。”张俪道。
于是分开行动。
他在唐人街逛了一大圈，啥也没找着，只买到了一种普宁豆酱。回头跟张俪汇合，她也只买到了辣椒酱。
不行啊！
国粹产品还没打入海外市场呢，想整个1600万的老干妈都木有。
没多少功夫，回到别墅，小莫又自动滚出。
她们还买了面粉、蔬菜、牛肉之类，倒是有猪肉，想了想没买，打算包顿牛肉馅饺子。
这别墅两层，外面有个小园圃，平时靠家政公司打理。俩人喜欢这个园圃，但没动手，这就是习惯。
讲究内在富贵，不喜被人看。
觉得外面人来人往，在那儿撅个屁股种花挺不好的。
这个除夕少有的清静，周遭一点气氛都没。下午小睡一会，傍晚起来干活，摆了一桌子菜。
老夫老妻的，同时举杯先碰了一个。
红酒就饺子，就着炖牛肉。
“哎，说起来咱们在一块有9年了吧？”许非道。
“你从哪儿算的？”
“从89年算啊。”
“有什么典故么？”张俪不解。
“你俩搬出去了，然后你去无锡拍戏，我们孤男寡女就睡觉了。”
“呸呸呸！谁跟你孤男寡女的，明明是你欺负我！”小旭急了。
“哦↗↘”
张俪拉长音，道：“那你们俩是9周年，我是隔年睡的。”
“……”
小旭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淫词艳曲呢？”
“我说呀，我们俩年少无知，若放到现在还能看上他？哼！”
张俪难得傲娇起来。
嬉笑了一番，她道：“去年红楼梦播出10周年，我本想找大家聚一聚，就像5周年那次。
后来想想算了，好比昔日同窗各自发展，有的好些，有的好些。我有心思聚会，指不定别人以为我们显呗呢。”
“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倒真想聚聚。”
小旭叹道：“这些年一晃过去了，年纪越大越想念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多好。哎对了，我听邓洁说，周领老师现在很好。”
“他在做什么？”
“他当初去琼省炒房，跟着去加拿大做能源产业，在香港有家上市公司，叫什么辛康海联。”
辛康海联，便是后来的南海石油。
“香港啊？那完了，股票跌的跟屎一样……不过肯定能回升嘛！”
周领老师颇有威望，二人面色不善，许非赶紧改口：“那就多联系呗，感情最怕少联系，你们跟探春惜春妙玉宝玉，挺久没见了吧？”
“是挺久了。”
“我算算啊，83年《红楼梦》建组筹备，03年就是20年。这样，20周年咱们来次大的，全体都有，把戴老也请来。”
“嗯，这个主意好。”
二人欣然赞成。
许老师思绪飘远，想起那次《艺术人生》红楼梦20周年聚首了。最齐全的一次，却仍有宝钗、晴雯、元春等不在。
真要搞的话，应该更全一些。
哟！
他忽地一动，真到那时候，也是自己的20周年啊。
…………
许总消失了好几天，杰瑞只当他过东方节日去了。
可再出现的时候，就时不时的扶着腰，这让他对东方节日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春节刚过，拍了一个月出头的《美国派》杀青。
杰瑞完全没有欢喜，愁云惨淡的来找：“老板，我们该考虑发行了。韦兹兄弟认识一家小发行商，可以介绍给我们。
要么就去参加多伦多电影节，那里有很多买手，我们可以碰碰运气。”
“伙计你太悲观了，不必如此。”
“那怎么办？oh，你想跟狮门合作？
恕我直言，或许他们一开始具备诚意，但发现我们不值一提时，他们就会像那些大厂一样，毫不客气的把我们吞掉。”
“哈哈哈，你的想法有长进。即便我暂时离开，也能放心了。”
许非摆摆手，打断对方开口，道：“我会收购一家发行公司。”
“what？”
杰瑞震惊脸，“老板你没有开玩笑吧？”
“我的团队一直在寻找目标，最近正深入运作。哦，不用摆出那副表情，只是一家中小型公司，没什么版权在手。”
他用手指在桌上划，道：“六层发行网络，我们先搞定第一层和第六层，先活下来再说。”
“第六层，衍生品？”
“我会以仙人掌的名义，给香港一些订单，做美国派的文化t恤和玩具。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香港立即将订单包给伊莲……
这些杰瑞就不晓得了，只是惊喜：“老板，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我……”
“行了行了，我那边有要事，马上要回去，这边就交给你了。
不要急，做一部吃透一部。等《美国派》资金回笼，再启动《电锯惊魂》，如果足够充裕，再来一部《美国派2》。”
“明白，我一定守护好仙人掌！”
狮门收购的那家发行公司，有很多著名版权，花了1亿美元。许非瞄上的这家一般般，但开价也要四千万。
98年了，他的零花钱陆续到账。若没有这笔钱，他可不敢在好莱坞浪。
而此番回去，却是政府公布的一个大新闻：
广电部的电视网络政府管理职能，并入新组建的信息产业部。广电部改组为总局，列入国务院直属机构。
闲置两年的田领导复出，担任局长。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东山再起
“老田啊，你可得帮帮上影厂，我们卖房子卖地撑了这几年，现在连地都没得卖了。”
“小田啊，能不能先拨笔款救济一下，哪怕借给我们也行啊。我们厂都没钱买煤了，老少爷们全冻着。”
“田局长，田局长……”
好容易捱到下班，田领导从乱七八糟的事情中脱离出来。底下人贼的很，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琢磨，何况这种大变动。
当年他主持电影改革，本应水到渠成的前进，结果上头横插一杠子，中止改革，搞出个“9550”工程。
将中国电影的资源和方向，一下子向主旋律调转。
结果96年产量110余部，97年88部，整个市场溃败，只有《风声》和贺岁片挽回颜面……
在这种时刻突然启用田领导，再明显不过。
“局长！”
“局长！”
他一路走，工作人员一路问候，并不开心。因为这位领导极抓工作，如今坐了正位，谁也别想混饭吃喽。
田领导坐上车，出大院，来到中影家属楼。
敲开那扇熟悉的门，露出吴孟臣白胖的脸，笑道：“东山再起，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被吵得头疼。”
他瞧见桌上的火锅，也笑道：“很久没吃这个了，小窦和小许呢？”
“一会就到。”
坐了没多久，又听敲门声，窦守方拎着一袋馒头进门。
吴孟臣神奇：“让你买吃的，你就买馒头？”
“哎哟，你可不知道冬天的菜多贵，有大款干嘛不用！”
“咚咚咚！”
再听敲门，许非到了，带着牛羊肉、各种青菜，外加一瓶五粮液。
“人齐了，来，坐坐！”
四人像往常一样围在桌前，火锅咕嘟咕嘟沸腾，小屋里很快被热气充斥，变得暖烘烘的。
互相瞅瞅，感慨良多。
一个被调去管党务，坐了两年冷板凳；一个闷头不响，尽量低调；一个已经边缘化，手里没啥实权。
只有体制外的这位，风生水起，动不动就去趟中南海。
田领导倒酒，举杯道：“不多说了，先敬你们一杯。”
当！
白酒入喉，绵软柔毫无辛辣。
田领导真不废话，开口道：“如今是副烂摊子，比两年前还要差。
制片厂卖房子卖地，已经撑不下去了，拍片只靠补贴，几乎没有额外来源。因为电影环境不好，民间资本不想支持。
大批电影导演转行，去拍电视剧了，只有张艺某、陈楷歌少数几位能拿到资金。
新生代，也就是学术界认定的第六代全军覆没，被打上地下导演的标签。我甚至觉得，中国导演快断层了。”
一字字缓慢且具有力量，讲述着当今环境：
“盗版横行，一查就严，不查就松。
影片产量减少，影院每况愈下，只靠引进片和主旋律包场撑着。甚至有的影院靠走私片和色情片求活。
京城票价已经涨到了30块……”
说起色情片，许老师记得家乡小县城的电影院，就在90年代末，有一天明目张胆的贴海报，李丽珍的蜜桃。
还煞有介事的写上：“未满18岁禁止观看。”
多好的一出黑色幽默！
唉，他当时就特别想看。
田领导说了这么多，还仅是问题的一部分，眼下确是一副烂摊子。
“简单讲就是活力。市场活力下降，观众除了几部大片，根本提不起兴趣。”吴孟臣道。
“是啊，现在处处缺钱，即便拨款也是填补行政、人员上的窟窿，用不到制作上。”窦守方摇头叹气。
“我倒想了个方法，打造一个像小许那样的领头企业。”
田领导顿了顿，继续道：“整合资源，优化行政效率，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有这么一家企业支撑，起码不会全线崩溃。”
“您是指……”
“我想把中影公司改组成中影集团！”
咝！
刹时间，许老师又有参与历史的感觉。
“原中影公司，拥有唯一引进片资质和庞大的发行网络。
儿童电影制片厂，数年前就并入中影，可以加强扶持儿童片事业。
北影厂，拥有庞大的人才库和经验丰富的制作能力。
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拥有合拍片制作资质。
京城电影洗印技术厂、中国电影器材公司，可以提供后勤支持。
电影频道节目中心，可提供电视平台的发行保障。”
“……”
吴孟臣和窦守方都惊了，引进片、合拍片、发行、制作、器材技术、电视渠道，这么多资源要整合成一家。
庞然大物！庞然大物！
正震惊着，姓许的精神小伙还在浇油，道：“尚缺一项，生产音像制品的单位。”
“哦？”
田领导想想自己管辖的范围，没有相关企业，道：“也好办，我们成立一家公司，专攻音像制品。”
“这么说来，就是八家合一家？”
“八家合一家。”
“中影集团。”
……
新鲜的牛羊肉，大棚蔬菜，另有百叶黄喉土豆片等物。
麻酱、腐乳、韭菜花、糖、辣酱、葱末，自己调成蘸料，汤水肉片，口齿快活。
“小吴，等集团成立，你来做董事长。”
“可以。”
“小窦，你……”
“我就不了，您把北影厂并入，那就关照下韩三坪。此人有才干，善抓生产，比我更适合。”
窦守方主动提议。因为把北影厂并进来，肯定要给韩三坪甜头，何况也得拉拢人才。
“小许你觉得呢？”
“老吴当董事长，韩三坪当副手，这个配置挺好。两大核心，底盘更稳。”
许非擦了擦嘴，问：“老窦，那你想干什么？”
“我当个巡视员就行。”
窦守方无所谓的笑笑，他被边缘两年，心气有些上不去了。
所谓巡视员，就是电影局里做调研、咨询工作的，通常由副局长兼任，是个没实权的职位。
“你才多大就巡视员？不行不行！”田领导摇头。
“……”
许非心中一动，问：“老窦能外放么？”
“什么意思。”
“去香港，银都总经理，可以么？”
嗯？
三人奇怪，问：“为什么要去银都？”
“呃，阳光影业都知道吧……”
他犹豫片刻，道：“那是我的。”
此话一出，仨人捏着筷子不动，产生了一秒钟的呆滞。阳光影业跟天下合拍《风声》，出品《甜蜜蜜》，在内地名声不小。
是他的？！！！
半响，田领导长长叹了口气：“小许啊，你真是胆大包天！”
“岂止啊，简直是孙猴子闹天宫！”
“哈哈哈，我算服了你了！”
这年头都是港台对大陆输出，谁想着插入对方内部？当然，如果让他们知道许非在好莱坞还有公司，怕是得疯。
三人一琢磨就品出几分味道，然后就愈发震惊，乃至兴奋。
窦守方一下子被感染，拍桌道：“就冲你这份胆大包天，我去帮你！”
（历史上，他确实在98年调任银都总经理，出品过《韩城攻略》什么的）
“好，我先谢过！”
俩人碰了一杯。
银都在香港耕耘多年，有完善的发行渠道，而香港跟韩日、湾湾、东南亚市场都有紧密关系。前任老总虽说还行，但毕竟不是自己人。
如此，阳光、银都联手，成为一个地域基本盘。
而中影集团更是重中之重，大陆市场现在不行，将来可太行了……引进片谁说的算？
中影啊！
（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新局面新策略
如今的电影环境就像末日萧条，狼藉一片，只能整合资源，打造一座座巨无霸基地。
传统三大厂北影、长影、上影，外加一个西影。
以四厂为核心，以中影牵头，组建四大集团。这是田领导上任后，首先做的产业布局。
当然从后世来看，中影真正成了巨无霸，上影也不错，长影、西影没落。包括后来改企的峨眉集团、珠江集团、潇湘集团等等，皆是苟延残喘，淘汰于时代。
“两年前，我最想做的是院线改革，现在倒能缓一缓。我算看明白了，不到最谷底，那些保守派是舍不得改革的。
小许啊，你的《风声》给了他们不少活命的希望。现在一个个都照着《风声》去搞主旋律，起码还能折腾一年。”田领导道。
“哟，那怪我了。不过我同意您一点，凡重大改革，必内外因相加，才能势如破竹。
现在内因还没跌到底儿，有些人不知道疼。外因么，就靠您了。”许非笑道。
“中美还在谈吧？”吴孟臣问。
“谈，一轮一轮的谈，我也要参加。他们对电影很看重，老实说我真不想去，国家入世妥协，必会退让。
我都觉得自个是李鸿章。”田领导叹道。
“哎，李鸿章算奸臣算能臣？”
“他吧，他……跑题了跑题了！”
内部溃烂、中美入世谈判，这两点决定了电影彻底改革。
而即便在这种环境下，改革也必先试点。四大集团就是试水，如果成了，才能下文件推行。
麻烦的很，不是这月决定，下月就能搞定，中影集团直到明年初才成立。
其中有一点值得玩味，就是于东。
某些科普写“北影并入中影集团，于东失业下海，创立博纳”，纯属扯淡。于东追随韩三坪，在中影体系下还干过一段。
然后才下海。
当时“民企没有发行电影的资质”，但博纳偏偏在搞发行。而到2003年，广电下发《电影制片、发行、放映经营资格准入暂行规定》
“发行过两部电影片的，可以申请发行许可证。”
于是博纳和另外六家民企，拿到了第一批牌照。
很有意思吧，这说明啥？
还是先试水。
当然后来于东不跟韩三坪玩了，接受保利融资，成为一方大佬。
四人谈了很久，肉菜全消，酒却剩了点。
许非得到的信息是：要组建集团，院线先不动，民企发行可以低调搞搞。
田领导自然有专车，许非送窦守方回去。俩人以后在香港合作，关系又亲近一点，一路聊了不少。
末了窦守方忽道：“下次再来，应该就是五个人了吧？”
“对，五个人。”
“我看韩三坪不是久居人下之辈，老吴岁数也不大，初期或许合作无间，长了肯定闹矛盾。”
“老吴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当初就要辞职，被我劝下了。真到那时候，他拍拍屁股就走，还能落个高风亮节。”
“那倒是，老吴更像个商人。韩三坪性子强硬，可能更适合中影。”
…………
许老师一回来，公司就有了底。
虽说陈老板也很强，但性子不稳，指不定就变祖安人。
吃火锅的第二天，他便召集开会，道：“天下的宣发部门要剥离出去，单独成立一家发行公司。
取名橡果，由原主管担任总经理。”
大家七荤八素的，现在都是跟制片厂联合署名，发行也是借制片厂的名头，遂问：“广电允许民企发行了？”
“不允许，但也不禁止。”
“哦……”
众人明白了，原主管姓杨，问：“许总，我们发行费抽多少？”
“10%-15%。”
“还照以前的模式？”
“对。”
“哎呀，院线什么改革啊？”
“就是，我真想看看全国统一放映是啥场面呢？”
都很关心高层动态，他们大概是国内最懂电影产业链的人才，这东西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散会，许非又把冯裤子叫过来。
他捋了一遍今年项目，别的没问题，唯独这部《大腕》。
原始的故事，讲一位内地大明星死，广告商在葬礼上搞风搞雨。后来哥伦比亚投资，才改的那么国际范。
许非认为不适合拍，这片子2001年上映，有超强的预见性。
可如果在1998年上映，就不是预见，而是观众迷茫了。
01年房地产起势，98年还没呢；01年互联网爆炸，98年也没呢；01年flash技术成熟，98年还在完善呢……
早了早了。
这些剧本里还没有，很粗糙的一个故事。许老师直截了当，道：“创意不错，情节差点，往后压一压。”
“又压一压？”
冯裤子急了，道：“我好容易想个点子，再想可没有了……那我今年就没工作干了？”
“你不有《一声叹息》么？鞭挞了出轨行为，可以过审。”
“做贺岁片不合适吧？”
“谁说是贺岁片？连映四年，观众已经有点疲劳，我们今年不拍贺岁片。”
“那咱们……”
“《一个都不能少》《一声叹息》，两部够了。”
啧！
冯裤子砸吧嘴，行吧，反正有片子就成。
许非今年要缩紧内地项目，重心放在香港和好莱坞。
天下的导演配置，电影张国师、冯裤子，电视剧赵宝钢、管琥、孔升。每年约200集的电视剧、两部电影，加上外面接戏，足够演员消化。
张国师的创作精力一向旺盛，一部接一部。许非装不知道，他下个目标当然是《我的父亲母亲》，国际章的辉煌.asxs.。
另有胡婧、曾璃、元泉、秦海露、刘晔，外加北电的陈昆，都是公司预定的。
一共33位，哦不，34位。
……
“巩丽！看这边，看这边！”
“啊啊啊，巩丽！”
京城春寒料峭，一场发布会却让媒体热闹起来，巩丽签约时代传媒，以后由时代负责经纪事务。
同时，她也成了继潘红之后，伊莲的第二位长期代言人。
“听说张艺某导演也跟时代有合作，你们同属一家公司不会尴尬么？”
“你征求过你丈夫的意见么？”
“你跟张导演联系过么？”
巩皇还没有后世那般洒脱，全程黑脸。主持人帮忙解围，道：“张导是以工作室形式与公司签的约，有自己的团队。
巩丽小姐签的是经纪约，二者根本毫无关系。请不要再提问不相关的问题，好了，继续。”
于是又问：
“你之前签的香港公司，为什么回到内地呢？”
“我当时想去外面发展，自然就签了香港公司。现在许老板诚意十足的让我回来，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其实没什么特别理由。”
“那公司有为你准备新作品么？”
“还没有。”
“那是否意味着，你放弃进军好莱坞了呢？”
“不一定，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巩丽应付完记者，回到后台，见到许老板就突然很生气。
“你忽悠我签约，又没作品，我今年不工作了么？”
“有有，谁说没有，就看你想不想演。”
许老板呵呵呵，一脸慈祥。
（感谢新盟主，还有……）
第六百八十三章 随手为之
新世纪后，巩皇开始减产。
她自己可能没什么，许老师很遗憾。一是年纪越来越大，离开张国师有点迷茫，找不到适合的角色；二是在国内已经顶点，又不想去好莱坞做花瓶。
于是产生瓶颈。
对后世范小胖、李莲花一心在好莱坞混“中国特供版”，或者大甜甜“天选之女”等行为，许非比较恶心。
游戏规则摆明了，好莱坞不需要少数裔，尤其是亚裔做主角。除非题材如此，《艺伎回忆录》《花木兰》，或者学杨紫琼，打出一个女主位。
其实很简单，有合适的就拍，没合适的别死乞白赖往上凑。
巩丽现在也别扭，一水的《荆轲刺秦王》《周瑜的火车》《漂亮妈妈》《2046》……
许老师特喜欢调教，啊呸，喜欢让她全面开花。好容易签了，当然要往华语电影最顶级的范儿上培养！
他准备了两部片。
…………
发布会当晚，张国师找他吃饭，顺便抱怨。
“你说你，怎么把她也签了，多尴尬啊！你让我们怎么弄，怎么弄？”
语速前所未有的快，真急了。许非乐道：“没事没事，所有日程安排都由公司负责，你俩绝对见不着面。
再说她是个好演员，我总不能因为这个不要吧？”
“哎哟，你说这……”
张国师摇头晃脑，叹道：“还是不够洒脱啊，可能再过几年吧。我看她是平常，她看我也一样。
算了不说这个，《一个都不能少》在做后期，我想去威尼斯参展。”
“怎么不去戛纳？”
“戛纳不喜欢这种风格。”
“可以，这片海外版权我卖给哥伦比亚了。”
“知道，这公司想往华语电影圈发展。其实私下联系我了，想投资我下部电影。”
“什么片？”许非装不知道。
“鲍十的小说《纪念》，讲个乡村教师的事儿。”
“嗯，你就先筹备，别的交给我。”
张国师挠挠头又乐了，他最满意的就是这点，只要负责电影就行了，啥都不用管。
“原著讲乡村教师，正在改编剧本，大体上是跟一个农村姑娘的爱情故事。演员我还挺不好找，都说你选角第一……”
“太抬爱了，怎么就第一了，哎哟……明儿就给你找好。”
咳咳！
张国师猛咳，你特娘真的假的？
许非想了想，明天确实太惊悚了，那就后天吧。
吃了饭，回到亚运村，蹬蹬蹬一进门。发现客厅摆着两张塑料板凳，茶几上还有吃剩的干果点心。
“有客人？”他奇道。
“胡则红（惜春）、姬玉（妙玉）、沈霖一家子来了，刚走。”
“哟，真开始联系了。”
“我还给周领（编剧）老师打电话了，在香港不方便回来，回来得小聚一下。”
春节那会念叨着，现在就约上了。俩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女富豪，环境、心态早已不同，但老友相见极为高兴。
张俪都叽喳不停，笑道：“你是没瞧见，刚才可热闹了。胡则红搞了家饭店，最近也想开广告公司，沈霖准备生孩子了……”
“别人有消息么？”
“京城的晓得，吴小东昨天去看的王导，退休在家玩呢。”
“任主任也要退了吧？”
“差不多，《水浒传》也拍完了。好呀，四大名著他占了仨。”
小旭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忽道：“哎，我看新闻说《西游记》要拍续集呢。还是杨洁导演，演员不清楚。”
“真的？那太好了。”
张俪拍手，开玩笑！六学归六学，《西游记》谁不爱看呢？
他们仨也热络起来，说当年在江南拍红楼，正赶上西游记拍女儿国，国王那个美啊巴拉巴拉……
《西游记》续集，许非看过一点，感觉画风不对果断点叉。
怎么说呢？拍摄条件大大提升，但最最重要的审美水准，退化。
老版在那种条件下，妆容都相当自然，续集的悟空、八戒，哎哟看那张脸，跟打针打多肌肉僵硬似的。
还有妖魔鬼怪、神仙菩萨的造型，花里胡哨杀马特。
动作设计，港台武打片一样，还特娘鬼畜。别奇怪，这是曹荣团队负责的，就是《西游记后传》那位。
更别提拖沓的剧情、特效滥用、港台风的镜头运用了……
简单讲，老版细心雕刻的高端审美、古典韵味、相得益彰的配乐，续集通通不见。
“……”
许非聊着聊着，忽地想到一事：“对了，我刚把宣发部门剥离，成立发行公司。演出部门我也想剥掉，单立门户。”
“你一层层扒我的皮，你想干什么？”
小旭竖起眉毛，怒斥道：“把我的手下都赶走，你好鸠占鹊巢，抢夺我的产业！”
“哪这么多戏啊？”
他蛋疼，道：“成立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专门举办、承办各类活动，文艺市场还是有前景的。”
“你既这么说，肯定有计划了。”张俪笑道。
“因为我刚才突生想法，眼瞅着世纪相交，可以搞个四大名著音乐会，应该挺有纪念意义的。”
“嗯，这个好！”
张俪欣然赞同，叹道：“其实我们的财富早就足够，应该多回馈一下别人了。”
“我也觉得好！王立平老师、谷建芬老师、赵佶平老师，西游是谁来着？”小旭问。
“许靖清。”
话说四大名著，铸就了四组传世音乐。其余三位都很好，开过自己的音乐会，唯独许靖清老师。
当年《西游记》播完，他就想搞，怎奈没钱。
说来辛酸，《西游记》音乐传唱那么广，愣是没拿到什么版权费。
比如《猪八戒背媳妇》成为彩铃热门时，总共收到了8000块，其中一家网站只付了2元7毛钱。
最多的一笔，是韩寒电影《后会无期》想用《女儿情》，给了10万元。5万给许靖清，5万给词作者杨洁——俩人都惊呆了。
直到2016年，他靠网上众筹，筹款约500万，才搞了一场音乐会。
许非刚才聊西游，忽然想到这茬，力所能及顺手帮忙。而时代传媒的部门也确实要发展，发行、演出，下一个就是电视节目制作。
某人今年有一坎，他一直等着收编呢。
第六百八十四章 国际章
中戏96班，表演教室。
上课前，气氛颇为古怪，古怪中带着一丝紧张。一群年轻人不断交换眼神，似预谋着什么大事。
不多时常丽老师进来，开始上课。
她未觉出什么异样，讲了一节听到铃声，自然道：“好了，下课。”
“……”
没人动。
十几个人坐在地板上，围成半圈，直勾勾盯着老师。常丽一皱眉，道：“你们想干什么？有话就说！”
“老师，我们想跟您谈谈。”班长牛庆峰举手。
“谈什么？”
“呃……”
即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发怵。牛庆峰咽了下口水，道：“我们就想问，您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拍戏？”
常丽头疼，一合计就是这点破事。
中戏校风严格，大一绝对不许拍戏，大二看情况，老师审核剧本、剧组、导演云云，觉得够专业，才能放你出去。
八大金钗中的梅亭，闹矛盾已经退学了。
而第二个是胡婧，拍了一部电影《网络时代的爱情》，这是通过老师审核的。
他们今年大二下学期，暑期过后大三，能自由接戏了。但年轻人心思躁动，有一个出去就都想出去，怎奈被压死死的。
“你们这是要跟我谈判？”
常丽气乐了，道：“这话从你们入学我就讲过，我再重复一遍。别人我不管，我班里的学生，绝不能什么戏都接。
剧本好、导演好、剧组够专业，你们能得到收获，这样我放人。否则免谈！”
“您什么意思？”
“您就是不让我们拍！”
“什么叫够专业啊？”
一帮人瞎嚷嚷，胡婧比较尴尬，她是拍完了的。
曾璃和元泉默不作声；
秦海露划水，她就想混个文凭，找个大公司当白领；
国际章混在男生堆里，叫的最大声；刘晔喊一句还得看别人，完了才能跟着喊……
“干什么干什么？”
常丽威严镇压，冷声道：“我告诉你什么叫够专业！但凡谢晋、张艺某、陈楷歌来找你们，我都不能拦着。
要不就许非许老板，真找你拍部《风声》，我死都没遗憾。
可现在没有啊，你看看找你们的剧本，什么货色？你们辛苦求学，就为了演那些东西……”
“下课！”
常丽再次宣布，总算动了起来，无精打采。
正准备回宿舍，老师忽然又回来了，神色微妙：“章子仪，来！”
国际章小脸一白，以为犯什么错误，颠颠跟到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院领导和一位帅气男子。
“这位是天下影视的许总。”
刷！
汗毛竖起，心中狂喜。
许非也在打量她，哎真嫩啊！巴掌大的脸儿，苗条挺拔，眼睛黑亮纯粹，远没有后世那般历尽沧桑。
就一懵懂小姑娘，但他清楚，这位骨子里足够狠。娱乐圈的狠人不少，有本事、有机遇、有野心、还够狠的女演员，她是顶点。
“张艺某导演筹备新片，我觉得你很合适，有没有兴趣？”
“有有，我愿意演！”她猛点头。
“那好，明天来公司。”
许非看了眼常丽，老师无奈，出去又叫来一批。没错，是一批。
胡婧、元泉、曾璃、秦海露，刘晔傻大个戳后面，呆头呆脑。《青衣》选角的时候，元泉和曾璃见过，惊喜道：“许，许总！您怎么来了？”
旁人也瞪大眼睛。
就，就那个许总？？？
“我来招聘啊……”
许非扫了一圈，笑道：“我不自我介绍了，开门见山。我觉得你们几个潜力不错，想签进公司。
如果愿意呢，公司会从大三开始，负责你们的演艺事务。考学、分配不影响，你们自由决定。”
这还有什么说的，震惊了几秒钟，包括国际章在内一致点头。
除了一心当白领的秦海露。
“许总，我觉得，呃……”
“没关系，又不是强迫的。”
“哦。”
秦海露十足怪咖，默默退后。
待他们离开，许非道：“公司尽量不占用学业时间，如有冲突，会提前跟您沟通。”
“许老板，你差不多把96班包圆了。”
常丽很无奈，她最喜欢胡婧了，莫名有种白菜被猪……呃，被金猪拱的感觉。
天下实力没的说，能签约都是幸运儿。
“现在年轻演员太少，我也是提前预定，打扰了。”
许非正要走，院领导忽然八卦的问了句：“北电的学生，您有没有中意的？”
“有一个。”
一个？
嚯，常丽和院领导顿时很愉悦。
……
与此同时，北电。
尚未修脸泛油，尚未垫增高垫，还很青春的黄教主一蹦三尺高，到处嚷嚷：“我被选中了！我被选中了！”
同学们很羡慕，晓得他接了一部电视剧《爱情不是游戏》，男主角。
男主角啊，在年轻人眼里，就意味着变成大明星了。
当然了这剧扑街，黄教主厮混了几年，靠《大汉天子》才有些名气。那会有位大金主，名字不说了。
这位捧的全是男演员，有八个，号称“八美”。最著名的瓜，就是童大为和黄教主争宠，大大出手。没错，字面意思。
而同学中间，两个人比较平静，赵菲特、陈·不知道孩子他妈是谁·昆。
《还珠格格》杀青后，就没了消息。这戏会在四月份先于台湾上映，迅速引起狂潮，大陆9月份在经视台首播，等火起来的时候，人家已经拍第二部了。
陈昆皮肤黝黑，个子也不高，乡土气十足。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懵逼，就在上午，天下来人说要签自己。
跟做梦一样，那可是许老板的地方！
电视剧拍一部火一部，贺岁片每年必爆，更别提《风声》。
《风声》一出，天下在圈内正式封神。自己就要去这种公司了……他再瞅瞅兴奋的黄教主，忽然心思莫名。
…………
《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许非没怎么参与。
这是第一次帮忙。
张国师选女演员的眼光非常好，巩丽、国际章、董洁、小黄鸭、倪妮……不提后来发展，单说个人特色，都很有记忆点。
次日，国际章跑来公司。
张国师见面就很微妙，觉得她颇像巩丽，那种东方审美的电影脸，那种喷薄欲出的成长潜力……仿佛回到了《红高粱》。
聊了会天，心里认为不错，但还想多看几个。
“你还有没有别的演员？”
“没了。”
“没了？”
张国师愣了下，好吧，这位是出了名的一刀流。选角只选一位，爱用不用。
（还有……）
第六百八十五章 计算机博览会
许非把人找到，剩下就不管了。
然后跟哥伦比亚谈了谈，照例不接受投资，只卖海外发行。哥伦比亚特没成就感，我是支持华语电影事业来的，结果碰上一土豪……
眨眼春暖花开。
朱老板上任，上任就宣布：“中国承诺人民币不贬值！”
风雨飘摇的亚洲金融市场总算迎来个好消息，泰国、韩国、日本、印尼等地都快玩完了。香港也一样，国际炒家进进出出，股市欲仙欲死，但是没崩盘。
港岛弹丸之地，外汇储备却相当牛逼，再过段时间国家队也会下场，一块赶走索罗斯。
许非得停止赚零花钱了，这边事情忙完，还得过去一趟。
3月，京城国际展览中心。
这里有一件大事，一件全行业翘首期盼，外人懵懵懂懂的大事：第二届世界计算机博览会。
为期四天，明天开幕。
180家厂商，intel、e、联想、四通、实达、和光、瀛海威等等，皆是时代弄潮儿。
展区已经布置好，大概集合了当今最高端的新媒体技术。软件、外设、电视会议系统、网络产品、数据通讯等等。
搜狐也有一个展台，黄黄的背景，印有网址和logo，以及许老师亲笔画的红色小狐狸。
三级美术师的水准，惊天动地！
摆了三台电脑，备了五个接待员，桌上厚厚的宣传册子，还有零食饮料。张狐狸坐在里面，紧张的写发言稿。
许非转一圈回来，问：“写完了么？”
“你看看。”
“……”
他接过一瞧，随手改了一句：“你得突出自信和独一无二，‘我们不是中国的雅虎，我们是中国的搜狐！’”
“这么说行么？”
张狐狸有点麻爪，特娘的他前几天才得到通知，说美国资本要来考察，准备注资。
天大的事啊！这位就跟吃饭睡觉似的。
“搜狐的在么？搜狐？”
主办方的人员忽然叫喊，张狐狸举手：“这呢！”
“实在不好意思，流程出了点问题，您的演讲能不能提到明天？”
“可以啊，可以。”
“那太谢谢您了！”
工作人员离开，张狐狸耸耸肩，道：“看来我们仍然不被重视，不然哪有第一天就登场的。”
“哈，雅虎老大都亲自来了，哪轮得到我们？”
雅虎创始人之一杨志远，已经身在京城，要待上几天。
他祖籍鄂省，台湾出生，如今是美国的风云人物。《福布斯》推出高科技百名富翁，以10亿美元的财富跃居第16位。
有多次机会登上世界首富的位置，可惜每每拉跨，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老实说这次博览会，许非没觉得有什么，想找个合适的办公系统都。他靠桌子嗑瓜子，随意观瞧，忽地目光一顿。
只见外面新进几个人，为首的头大，身短，相貌清奇。
对方也看这边，猛地一拍手，快步走近：“许先生？”
“马先生。”
“哎呀，我生怕认错，好久不见……”
他连忙介绍属下，都是大名鼎鼎的十八罗汉，又道：“这位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时代风投的许先生。”
双方问候，马富豪非常激动：“当时您跟我讲，多了解电子商务。实不相瞒，我正在外经贸部做这个……”
马富豪秘技之·嘴遁！
丫特点就是忽悠，特能忽悠，跟谁都能套上话。
当年他败走京城，回去接着搞黄页。团队占30%，西湖网占70%，西湖网背后是官方公司。
双方在经营上有所分歧，越闹越僵，去年末马富豪带人再度北上。在外经贸部的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edi），出任信息部总经理。
这东西干啥的呢？就是一个连接各分支机构的大内网，和一个官方的商品交易网。
外经贸部在各地建立代表处，代表处把当地的企业信息放在网上，实现资源共享……所以你看看，国内很早就在搞电子商务了。
马富豪干了一年多，营业额达540万，国内罕见。中心给了他股份，不可谓不重视，但理念又出现分歧。
在98年底，他再度回杭，然后就搞起了阿里。
“说来惭愧，我们只负责网站搭建，参与不到实质。”
“实质指什么？”
“就是商品交易的核心环节……”
他这会也不太懂，巴拉巴拉吹了一通，把张狐狸吹的五迷三道。
同时暗中观察许非的神色，在他眼里，这位就像金手指老爷爷，随口点化一句便受益无穷。
许非不咸不淡的听，问：“这么说，edi的网站定位是为大企业服务的？”
“没错。”
“可我觉得电子商务的底盘在中小企业，甚至个人创业。”
“个人？”
“也在于网站和交易系统技术，不在配送中心，配送是另一个体系。我有东西买，你有东西卖，上网一查，清晰、简单、安全、齐备……”
咝！
马富豪浑身一震，醍醐灌顶！
“我好像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但我应该明白了！”
他绕口令似的说着，愈发激动：“许先生眼光高远，真的感谢，您让我找到了前进方向！”
“客气，有时间再聊。”
许老师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还是时代风投的。
在马富豪看来，这意义已经完全不同，很郑重的接在手里。
一帮人走了，留下不在乎的张狐狸。
许非瞅了瞅他，忽然想起一个段子：4300亿的老马在认真做笔记，4200亿的小马在聚精会神的听，几十亿的在打瞌睡……
…………
次日。
展览中心人山人海，行内行外，懂不懂的都来了。还有个大姐抱孩子，进来转一圈骂骂咧咧的出去。
在另外一个小厅，许非、张狐狸见到了熊小戈。
熊小戈又引荐几位：“英特尔的代表、道琼斯的代表、晨兴资本的代表，加上我代表idg。
我们会把你今天的演讲，当作对搜狐的投资评估……哈哈，开玩笑！放轻松，我们今天只是来参加活动。”
英特尔不用说了，晨兴是港商在美国注册的，旗下有恒隆地产。
道琼斯更熟了，一提美国股市就道琼斯指数。
其实这是一家商业财经信息提供商，《华尔街日报》创办者，拥有报纸、杂志、通讯社、电台、电视台等。
说开了特简单，合伙上市，赚股民的钱。许老师必定要分润利益，稀释股权。
小厅里进行了高端对话，几家大佬演讲，末了轮到搜狐。
“哗哗哗！”
掌声中，张狐狸深吸一口气，颠颠上台。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一飞冲天1
“去年中国加大了互联网的基础建设，对网民来说最实惠的，就是网费大大降低。
以前每月几千块，现在几百块，用户也在猛增。今年头几个月，已经增加了40万户，照这个速度在上半年结束时，中国网络用户能突破100万。”
张狐狸毕竟见过大世面，很快稳定下来，谈吐阔气。
“一半以上从事着科研工作，但有近30%的用户，希望通过网络获得吃穿用住玩等休闲娱乐信息。
我把这部分人称之为消费型用户，且在将来会占据主流，互联网不再是一种神奇的高新科技，而是渗入到每个人的生活中。
那具体功能有什么呢？我抛砖引玉，希望跟诸位探讨。
通讯，比如现在的电子邮件。
通讯延伸出来的，就是社交，比如bbs。
那两个人有通讯基础，有交互平台，能不能多干点事情呢？比如互相买卖，也就是电子商务。
现在新闻在网上可以看了，那书可不可以呢？音乐可不可以呢？电影电视可不可以呢……我不敢畅想未来，只觉得互联网的潜力远远未被开发。
这是一个庞大的，近乎无限的全新载体。
如果技术可行，很多东西都能放进去，‘互联网改变生活’不会只是一句口号。”
说罢，张狐狸开始演示搜狐。
他讲新闻，讲邮箱，讲聊天室和bbs，然后讲虚拟社区。
“去年末，我们上线了试行版，以打造虚拟都市为概念，让用户经营家园、种植、休闲、交友等等……
去年中国访问量最大的是人民网。而上个月的最新数据，搜狐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约有40万。增长的主要来源，就是虚拟社区。”
“哇哦！”
底下老外阵阵惊呼，美国也没见过这东西啊！
“下一步，搜狐准备开发搜索服务，取名搜狗……还准备进军网络游戏产业……”
他讲了一个多小时，场面热烈，末了不让下台，纷纷提问。
“你刚才介绍了搜狐，功能确实全面，理念也很先进。可众所周知，互联网非常好模仿，你不怕后来者踏着搜狐的尸体前进么？”
“雅虎在美国是开创者，引得无数人模仿，但你见雅虎落后了么？
同样，搜狐也是开创者。
我们贡献了最快、最齐全的新闻，甚至准备派出一支队伍，去法兰西做世界杯专题。
我们的bbs多次引领社会话题，被无数纸媒转载，如今是中国最受欢迎的交流版块。
我们的邮箱用户已经达到了40万。
我们的聊天室通宵不眠。
我们的征文大赛已经在搞第三届，让无数热衷文学的年轻人有展现的舞台。
我们的虚拟社区概念走在世界前列，随着技术升级，这里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梦幻都市，第二社会。
你刚才问我怕不怕被超越，我忽然想起一个朋友，也是我的投资人常说的一句话。
搜狐的宗旨就是：一直被模仿，却未被超越！”
“哗哗哗！”
掌声如潮，张狐狸意气风发，人生小巅峰。
待活动结束，一帮老外呼啦凑过来，他们最喜欢高新科技的天之骄子。而且张狐狸在美国度化的自由气质，很合他们胃口。
“精彩！精彩！”
熊小戈拍着巴掌，对融资信心达到了百分之百。
“非常棒，充满了创造性。”英特尔的代表道。
“这是个藏在东方的宝藏，我们应该尽快让全世界看到。”道琼斯的代表道。
都说雅虎是门户网第一，可搜狐展现的东西和想法，比雅虎还要超前。若在美国，随随便便估个七八千万美元。
在中国，就得对折再对折。
融资意向确立，接下来就是具体谈判。许非给个底线，让手下人去搞。
马富豪也在场，激动的跟获得福报一样，因为他最初就想搞门户，逐渐才走上电子商务的邪路。
博览会第一天就大爆，第二天相对平淡，第三天杨志远亮相，做了次演讲。
这是真演讲，全是鸡汤。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最令我激动的是能将传统世界融入新时代。”
“我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我是白手起家，即使再一次两手空空，我也不在乎。”
“最大的快乐不是金钱，最让人感觉良好的是你每天都在改变着世界。”
啧啧！
许非听着特熟，瞧瞧，所有的富豪都说自己不爱钱。俺就不一样了，非常非常喜欢钱，因为俺只是个影视公司小老板啊。
而杨志远来开会，顺便提出想游长城，马富豪刚好负责接待，又邀请了大放异彩的张狐狸一起。
许非低调随行，于是又见证了历史。正是这次机会，让杨、马有了不错的交情，俩人还拍了张照片：
杨志远年轻朝气，高大挺拔；马富豪矮小清奇，拎着瓶水——那年34，游长城宛如喽啰。
后来雅虎10亿美元换阿里40%股份，然后阿里回购雅虎。签约那天，现场大屏幕一遍一遍放着这张照片，也不知是怀旧还是打脸。
至于杨志远，离开雅虎先跑到联想任职，又跑到滴滴任职，早泯于一众大佬。
…………
博览会结束当天，潘家园。
外经贸部在此有宿舍楼，马富豪团队十几人被分到三套房子里。
他们每天的生活：一大早起床，在公车上睡到单位，深夜回来还有英语课，老马亲自上课。吃饭就是轮流下厨，节假日去附近的一家东北饺子馆撮一顿。
生活辛苦，但工资非常高。
老马请许非来，没好意思到宿舍，先逛潘家园。没错，还是陪游。
98年的潘家园没那么多大房子，一水地摊。许老师不咸不淡的看，偶尔蹲下来交谈几句。
走着走着，忽地停步，拿起一条手串。
玉雕的蝉，八只，瞧着很润，很剔透。
“那是明代的玉雕蝉，货真价实，家里传下来的。您要喜欢，10万拿走。”摊主道。
“……”
许非没理，道：“你挑一个。”
“我不太懂。”
“随便挑一个，当玩儿。”
老马挠挠头，随手捡起一条。摊主又道：“那是清代的金刚菩提十八子，8万您拿走……哎你别乱捏，不要就放下！”
“这两条，2万。”
许非晃了晃，摊主郁闷，摆摆手：“行了行了，拿着吧！”
小莫在后面给钱，他前面走着，把十八子扔给老马。老马发达之后才玩收藏，这会一菜鸡，摆弄着还挺神秘：“这个真的假的？”
“好看么？”
“不错。”
“那就得，管它真假。”
他自己戴上新手串，又逛了一圈，才去那家东北饺子馆。
叫了一斤饺子，一个小鸡炖蘑菇。
“我们大多是南方人，适应了很长一段才安定水土，现在也很喜欢饺子。还有这道小鸡炖蘑菇，是我们必点的菜。”
“嗯，还行。”
许非尝了几口，道：“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若是旁人，老马还得忽悠一阵，这会老实介绍。
一提阿里，淘宝、天猫什么的，其实他最早干的是电话直销。
当时启用了两个域名，中文站和国际站。形式是一个bbs加首页，极为粗糙，主要面对中小企业的业务员和部分老板。
b2b的生意，靠什么赚钱呢？
一是卖“诚信通”。简单说，就是卖一个“执照”给要在阿里上做生意的公司。你没有执照，就没有信用评级。
二是收服务费，每年一万多。
当时全靠电话，电话销售团队占公司员工数一半还多。直到2003年，才诞生了淘宝。
老马的思路大体未变，但由于许非影响，已经有了淘宝的初步构思。
“我做完手里的项目，就打算辞职了，再把黄页的股份清一清，专做电子商务。”
“在京城？”
“不，回杭城。”
“可以，我会先投一笔启动资金……”
许非又夹了个饺子，“味儿确实不错。”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一飞冲天2
历史上马富豪重新起家，凑了几十万创办阿里。
1999年第一轮融资，由高盛牵头，联合美国、亚洲、欧洲的基金，共投500万美元。
2000年二轮融资，软银、富达、汇亚资金等投了2500万美元。
2004年第三轮，募集到8200万美元，其中软银拿了6000万美元。
许老板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若想持续保有股权，就得不断加大投资。投资大，但回报更大啊，让孙正义玩蛋去吧。
随着第二届计算机博览会落幕，时代风投、搜狐与那几家资本开始了扯皮过程。拉锯了一段时间，终达成一致。
这日上午，长城饭店。
国内主流媒体齐聚于此，还有各大金融、计算机类的报纸，以及一批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
偌大的会议厅，台上被黄黄的背景覆盖，一只红色的小狐狸骚气冲天。
98年互联网飞速发展，大部分人却仍然不懂。传统媒体尚未将其视作对手，只当是一种高新科技。
后来新媒体兴起，纸媒傲慢如初，随后日薄西山。许非上辈子在一家报社干过，恰好见证了它从兴盛到衰亡的过程。
“前阵子我媳妇哭喊着要买电脑，给她买了吧，尽特么打游戏了！那天我还发现个记录小本，一问偷菜用的。”
“什么偷菜？你媳妇偷菜？”
“那是游戏，就搜狐干的！”
“搜狐挺好啊，我常逛bbs，有不少写稿的好素材。”
“哎，听说他们今年派人去世界杯啊，丫有采访权么？”
“真的，网站有采访权么？”
东拉西扯的，谁也不晓得今天干啥，或者说没在意。很快到了时间，张狐狸、熊小戈及几个老外出场，在台上一坐。
相比中国记者的淡定或迷茫，外国记者非常兴奋。
他们在美国见识过多次，每次都能掀起一片热潮，今儿风云人物，明儿上帝之子，诸多传奇故事将互联网神话推向一个又一个高峰。
“感谢大家前来，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情。
从互联网诞生的那天起，‘互联网将改变世界’这句话就在广为流传。搜狐成立数年，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如今，搜狐拥有中国最多的用户群，最大最齐全的门户网站，最好玩的虚拟社区……我们觉得是时候更进一步，向亚洲，向全世界展现我们的风采。
我身边这几位，分别是idg的代表、英特尔代表、晨兴资本代表。经过一系列评估，搜狐网估值为1500万美元，而我们已经达成协定，这几家公司将共同注资……”
轰！
嘁！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老外记者见怪不怪，甚至觉得有点小儿科。国内记者目瞪口呆，脑子里回荡着一个数字：1500万美元！1500万美元！
一个多亿人民币！一个破网站值这么多钱？？？
瞬间突破了认识，因为互联网没实体啊，一间屋子几个人，不像工厂能看到实体规模。
“……”
张狐狸看着底下喧嚣，再度人生巅峰。同时又猛打寒颤，只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不咸不淡的盯着自己……
不能太飘，不能太飘！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跟着与代表签约。这是对外公布的，时代风投还有一番操作，而融资后，时代占38%，张狐狸占26%。
“张总，方便透露下您的股权么？”
“现在还不太方便。”
“那方便说一下，从您创业到现在，资产增长了多少？”
“几百倍一千倍是有的吧。”
嗡嗡嗡！
“您以后有什么计划？”
“下一步是完善搜狐的各项功能，大力开发搜狗搜索，搜狗将作为一家单独的公司存在，提供以信息和知识为核心的综合服务……”
发布会影响甚大。
张狐狸一夜成了明星，互联网产业先锋，海龟典范，青年企业家等名号加身，大有商界偶像的架势。
这使得不少人蠢蠢欲动，凭什么我不能成为张狐狸第二？
98是大年。
在这一年，周老板创立了3721，被称为“我国第一个并且是最大的流氓软件”。
在这一年，163.开通了中国第一个免费中文电子邮件系统——如今变成了第二。
在这一年，不知妻美的东哥开始卖盗版碟，当然他自己说是正版。而普通家庭的小马哥也辞掉工作，跟朋友创办了企鹅。
总之风起云涌。
至于许老板和熊小戈等人，只剩下一件事：让搜狐尽快上市。
………………
3月末，北影厂。
会议室里，导演陈国兴讲述着《横空出世》的主题理念。
他出道很早，作品不多，韩三坪上任后大力支持，就让他拍主旋律。确实有一手，《孔书记》《黑眼睛》都是代表作，以及这部《横空出世》。
讲述完毕，忐忑的看着韩三坪和许老板。
许非问：“资金差多少？”
“申请了一部分补助，还差六七百万。”
“行，这钱我出。”
“那人员……”
“天下不参与，主要想支持好作品。”
陈国兴大喜，连忙道谢。
待他出去，韩三坪问：“你今年真不拍了？上头能放过你？”
“怎么不拍，《横空出世》不就是么？多好的题材啊，正好50周年献礼。”
粑粑！
韩三坪已经知道中影集团的事，跟许非下意识的更亲近。
96年搞了次长沙会议，97年顺义会议，今年还要搞，过两天在南昌开会，点名让他去。这一看就明摆着，《横空出世》是他拿来顶缸的，免得领导责问。
这位今年不拍主旋律，不拍贺岁片，说没有好剧本，宁缺毋滥。旁人都不信，许非委屈，实话为什么不信？
俩人聊了聊，约好一块去开会。
许老师出来，一路上都在想，《风声》.asxs.太高了，一时半会真没有合适的片子。《横空出世》好不好？
好！但它卖不出票房，会被《风声》吊打。
一直太冒尖也不行，上头会养成惯性，理所当然的认为你应该做好……而且改革么，不痛彻入骨怎么能下狠心？
今年？今年大船来了！
“滴滴！”
车子在路口等红灯，要启动时，一个老太太忽然窜出来。
小莫吓一跳，“你干嘛呢？”
“xxoooxx”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啥东西，嗖的塞进去一张传单。
“啥玩意？”
许非瞄了一眼，卧槽，赶紧甩出去。
“怎么了？”小莫好奇。
“走走，以后碰见这东西少搭理，祸害！”
（还有……）
第六百八十八章 今年不拍贺岁片
这东西早几年就有了，近年愈发扩大。
当时报道的时候，许非不大，没啥印象，身边人也没有沾染。后来经常见到印字的纸币，和扔在楼道里的光碟，再过几年这些也没了。
至于现在，上头尚未定性，他只能提醒周围人不要理会。
3月28日，南昌。
96年的大会他在场，97年没去，今年被点名参加。田领导亲自主持，吴孟臣也来了……别人一看，嚯，改革派扬眉吐气。
闲话不提，单说这日会场。
几十人的场子，屋里拉着横幅“1998年全国电影工作会议”。
许非和韩三坪颠颠进来，竟有冷清之感，老总都没来齐，老艺术家和评论界来了几个。
“今天讲什么？”
“不知道啊。”
“没通稿？”
“没吧，我看就安排新华社了。”
许老师摇头，摸出一个小包，自带的枸杞大枣。唉，想之前的长沙会议，号称新中国规模最大，短短两年……我的腰还是这么疼！
坐了一会，领导们入场。
“安静一下，开会。”
“这个电影工作会议啊，已经开三年了。环境在变化，我们的思想也要紧紧跟上……先请xxx同志讲话。”
“哗哗哗！”
田领导带头拍手。xx部的大佬清清嗓子，面无半点尴尬——两年前，就是他停止改革，力推9550工程的。
“近几年电影工作有成绩、有进步，发展趋势是好的。
经过几年来的工作，坚持‘二为’方向，贯彻‘双百’方针，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多出精品，实现三性统一，实现社会效益、经济效益统一，赢得观众，赢得市场。
这些指导思想，实践证明是正确的……”
he……tui！
许非暗啐一口，你上回可没说“赢得市场”这四个字！
“要鼓励电影艺术家在正确的创作思想指导下，自由选择题材，自由探索风格，极大地发挥个人的创造性。
电影应该具有很强的观赏性，给人以美好的视听享受。观众在审美娱乐的过程中领会思想内容，受到启迪教育。
缺乏观赏性或娱乐性的影片，教育功能往往不能很好实现。”
这叫风水轮流转。
之前对“娱乐性”讳莫如深，这会公开说了。
“电影要发展，出路在改革。
要通过进一步深化改革，逐步建立富有生机和活力的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完善统一、活跃、有序的电影市场。
电影要繁荣，必须赢得市场。
在涩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电影不可能游离于市场经济之外，其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要通过市场实现。”
许非：→_→
吴孟臣：→_→
田领导：→_→
已在香港的窦守方：→_→
今天的讲话，跟96年一对比，自己啪啪打脸。但人家不在乎，热情洋溢，最后道：
“明年50周年，我们一定要在今明两年推出一批站得住、叫得响、传得开，思想艺术水平俱佳、人民群众喜爱的优秀影片。
向国庆50周年献礼，更要将中国电影事业推向第三次**！”
“哗哗哗！”
掌声热烈，气氛火爆。
大领导又道：“关于市场问题，我多说几句。现在很多同志抱怨，费心费力拍的片子观众不爱看，收不回成本等等。
我要说的是，那些拍一部赔一部的情况，有的是质量问题，有的是对市场研究不深，有的是发行放映部门还没学会如何运作。
但像《风声》就很好嘛！去年带动观影热潮，票房达到1亿……”
“1.14！”旁边有人提醒。
“哦，1.14亿，多好的例子啊！所以说不存在做不到，只有是否掌握方法。对了小许，50年国庆，你准备拿什么献礼？”
“我们跟北影厂合作，正在筹备一部片叫《横空出世》，讲新中国研制原子弹的故事。”
“哦？这个题材好！还没有人拍过吧？”
“应该没有。”
“好好，选的不错，争取再出一部经典。”
大佬很高兴，末了一听李雪建演，更高兴。李雪建嘛，也是大明星，《水浒传》火的一塌糊涂！
……
上午的会定了调子：继续改革，重视市场。
这方针一年一变，让大家有点麻爪，在沉默中鬼鬼祟祟，或喜或悲。下午又自由讨论，特色座谈会。
许非一直没弄明白，这种座谈会有啥用？
他闷头不说话，各厂长七嘴八舌。如今有能力出片的没几家了，但献礼片还得咬牙拍。
这个说《我的1919》，那个说《国歌》，那个又说《大进军·大战宁沪杭》，最后统一到一个问题上：
“光出不进，不赚钱啊！”
“亏得有补贴，可连补贴也赚不回来！”
“全靠包场，有一次我去看，好嘛，票卖了，空座老多。”
“咱们的片子挺好啊，为啥没人看呢？”
纷纷看向某人，某人不想再说了，《风声》座谈会都讲过无数遍了。我讲了，你们不听有屁用？！
人家不吭声，气氛很尴尬。
一人打圆场，笑道：“许总拍贺岁片是一绝啊，今年准备什么新作品？”
“今年没有贺岁片。”
“哦，啊？”
全场一愣，忙道：“是出什么困难了么？”
“连续四年了，怎么没了呢？”
“是这样。去年《没完没了》反映一般，不少人说老套，没新意，票房也是四部最低。确实缺少好剧本，与其拍一部糊弄，不如空下来慢慢打磨，明年或后年再战。
今年只有《一个都不能少》，是主旋律。还有《一声叹息》，算情感伦理片吧，探讨婚姻家庭的。”
“所以真不贺岁了？”
“不贺岁。”
啧！
大家开心又生气。票房最低也有3800万啊，我们厂要整一部能乐死！
而听他说不拍，莫名感到很愉悦——你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那些电影公司老总却急了，少笔收入啊，一散会急慌慌来劝。还有推荐剧本的，总之就想让贺岁片上档。
“……”
许老师烦的不行，甚至讨厌。
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本质上就是缺好剧本，这个没说谎。此刻一搅合，他真明白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开了三天会，这点破事来回说。
许非浪费了三天时间，刚结束立马就闪。而今年不拍贺岁片的消息，随着会议报道传了出去。
还掀起了一阵小波澜。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场聚会
汪朔回来了。
去年底亦或今年初，回来没打招呼，最近才呼朋唤友。他觉着自己的事儿过去了，于是又开始写书。
本想写一长篇，写到二十万字怕太厚，影响销量，就先结了一本叫《看上去很美》——这是1999年的事了。
却说现在，京圈的精神领袖复出，自要群贤毕至。
夜，酒店。
葛尤开着自己的新车，停在酒店门前，瞅来瞅去没车位了。正纠结间，一戴红箍的大爷过来：“别停着，没地……哟！”
“冬宝，在这想戈玲呢？”
大爷一下乐了，张罗道：“来这边来，有个别人留的位置，你先用着。”
“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再给他调。”
葛尤谢过大爷，晃晃悠悠进去，迈入电梯时，里面开电梯的大姐也乐了：“听说今年没贺岁片了？真假？”
“应该是真的。”
“哎哟，那可不好，我一年就看一部电影，你这让我上哪看去？”
“罪过罪过。”
葛尤赔着不是，一路上楼。
服务员小姐姐喜迎相问：“今年真没贺岁片啦？我还等着您和刘贝呢！”
斜道里撞来一愣头小伙：“哟，葛尤！我就爱看你的电影！”
一大款醉醺醺的从卫生间回来，刚好瞧见，拽着就不撒手，愣到人家包房坐了一会……
等出来才奔聚餐的地方，人早到齐了，纷纷责问：“怎么才来？”
“甭问，肯定吃到别人桌上去了。”
冯裤子很了解，笑道：“我都习惯了，吃顿饭得失踪三四回，观众过于爱戴。”
“那不对啊，这一级的艺术家不应该坐这儿啊？”
汪朔还是那副痞相，吊儿郎当的抽着烟：“您得去人民大会堂，国宴！”
“嘿嘿！”
葛尤蔫笑两声，跟在座的点头示意。郑小龙、叶经、姜闻、赵宝钢、海晏等等，皆是一方大佬。
历史上汪朔从美国回来，冯裤子给扔了五万块钱，作为《甲方乙方》的版权费。汪朔又给扔出去了，一是不想掺和影视圈，二是看不惯这套生意做派。
后来俩人逐渐疏远，如今倒还好。
冯裤子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道：“朔爷远在美利坚，不了解国情，葛老师还真当得起一声艺术家。”
“不敢当，不知多少人批评我呢。”
葛尤忙摆手，上来就吐苦水：“最近老有记者采访，采访就问，你是今年不拍还是以后都不拍啊？你是不是想突破啊？
一些老师看着我也苦口婆心，哎呀你可不能再演贺岁片了！
连我爸都说，要慎重！
要搁以前吧，演贺岁片也没什么。冷不丁不演了，我真有点动摇。”
“动摇就对了！你现在功成名就，该拿的都拿了，总得追求点别的。”姜闻特支持。
“我倒不赞同。现在文艺界有毛病，演悲剧和正剧的才能叫艺术家；演喜剧的，最高评价也就是，表演生动自然。
特么的偏见！演喜剧怎么就不是艺术家了？怎么就不叫功力深厚了？
葛老师吃这碗饭的，天生为人民服务！”
冯裤子背靠大树，底气十足，义愤填膺。
“照你这么说，文艺界不该搞艺术，就得走群众路线？”郑小龙道。
“我是觉得吧，每个国家都得有这么两三位爷，再穷也得养着。
任务单纯，就一条，拍对本民族极具认知价值的史诗大片，不用考虑娱乐性，观众也是研究民族心灵史的少数群体，其他人爱看不看。
比如凯爷，天生住象牙塔里，出来就算沾了凡尘。”
“哈哈哈！”
包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凯爷正在象山拍《荆轲刺秦王》呢，史诗大片。
姜闻对这帮人不感冒，冲汪朔的面子才来，聊了两句闷头喝酒。郑小龙跟丫还行，问：“老姜，你忙什么？”
“筹备第二部电影，抗日时期的。”
“哦？”
众人来了兴趣，姜闻简单一讲，道：“刚刚启动，拉了一家叫华艺的公司，老板董坪，接下来准备挑演员。”
“华艺？你怎么不找许非啊？”
“找他？”
老姜砰的拍桌子，往事不堪回首，“打死我都不找！”
“姜闻？是姜闻吧？”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跟着门被推开，一人笑道：“我这算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三十多岁，貌不惊人，正是那位董坪。
1996年他创办华亿影视，后被保利收购，改为保利华亿。出品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让子弹飞》《孔雀》《鬼子来了》《立春》等等。
2015年与宁浩、徐峥联合创办欢喜传媒。
他也在此吃饭，直呼缘分，末了又拉进来一位，介绍道：“王忠军，华宜广告老总。”
影视圈真不大，一个两个总有认识的，当即气氛热烈，拼成一桌。王忠军一提大院身份，嚯，那就更亲了。
“我94年回国创业，小有成绩，正想往影视圈发展。目前拍了一部情景喜剧《心理诊所》，英达导演的。”
“嗯嗯！”
提英达就很熟。
“老董想买断刺秦王的发行权，我们刚入行，手里没项目就想掺合掺合。”
王忠军交际能力很强，一扫满屋子大腕，心里都绝了。
“要不说今天巧呢！你不没项目么……来，姜闻导演，我们正合作一部大片《鬼子来了》。”
董坪牵丝引线，道：“老姜的本事不用说，《阳光灿烂的日子》知道吧？口碑票房双赢，你考虑考虑？”
“……”
王忠军这会不懂，听了心动，当即表示要投资。
姜闻挺乐，不费吹灰之力又搞来一笔钱。哼！许某人，我不是离了你不行！
《鬼子来了》嘛！用了48万卷胶片，超过了《阳光灿烂的日子》的记录。2000万的成本，一再超支，最后花了约3000万。
华艺和华宜两兄弟倒了大霉，刺秦王血亏，鬼子血亏，压根都没上映。
一顿饭吃了很久，都晕乎乎的时候，王忠军凑到赵宝钢和冯裤子旁边：“两位大导演，久仰久仰……”
吹捧了一通，笑问：“最爱看两位的贺岁片，可惜今年看不到了，不知下一部准备什么作品？”
“我近两年拍电视剧，电影会减少产量。”
赵宝钢贼亏心，这是我说的算么？
冯裤子有点品出来，但不敢应，“下部还在天下，我们签的长约，10部片。”
要知道，王忠军当年花400万，就跟冯裤子签了14部片的合约。华宜一半的江山，都是冯打下来的。
这会一听10部片，得，他顿时熄了挖人念头。
（还有……）
第六百九十章 大船来了
“xxoo！”
“ooxx！”
“最近好像越来越多了？”
傍晚，小旭下了车，就见一帮男男女女颇有秩序的从街上走过，边走边说着听不懂的话。
“前儿我还见了，特意拿了张传单，胡扯西游的。”张俪附和道。
“总之别搭理，进去吧。”
许非摇摇头，进了电影院。门口贴着大海报，上写：11项奥斯卡大奖，数亿美元打造《泰坦尼克号》，4月3日登陆中国！
小旭和张俪非常好奇，许老师很少拉她们看电影，一旦看了，必有什么特殊典故。
话说这部片在内地上映时，许非正念初中，起初没啥热度，几个月后周围人突然关心起来。
一个亲戚弄了盗版碟，全家在电视上看的。
就觉得时间很长，俩人站在船头的经典造型非常美，以及在车里互相学习，学到激烈处，手掌按在窗户上使劲……哎呀，少年人热血沸腾。
至于广为争论的露点镜头，他好像没看到。
《泰坦尼克号》整整折腾了五年，福克斯给了7500万美元的预算，卡梅隆直接买了100英亩地，搭了3000平方米的景建码头。
发现钱不够，派拉蒙又投了6000万，拍一半花没了。福克斯破罐破摔，凑到了2亿美元。
去年12月上映，首周2800万美元，福克斯都做好准备破产了。
按照惯性，次周票房会下降30%-50%，结果第二周拿下3500万美元……靠着强劲的热度，足足上映了300天。
北美票房6亿，海外12亿，加上2012年的3d重映版，总票房22亿美元！
而眼下刚刚登陆，国内热度尚未掀起，影院人不多。
小旭捧着袋爆米花miamia吃，不是后世精致的，是用神秘武器崩出来加糖精那种。一块钱一大袋，吃着塞牙。
等了没多久，影片开始。
许非纯当休闲，陪女朋友们看电影。
两个女人跟小孩子似的，为小李子的美颜尖叫，为大船的特效目瞪狗呆，为结尾的感人至深而哭泣……
三个多小时貌似很长，其实一晃而过。他第一次看这么长的片，还是《乱世佳人》，被费雯丽迷的神魂颠倒。
当电影结束，俩人抹着眼泪抽搭。
“是不是很好看？”
“嗯。”
“男主角帅不帅？”
“嗯嗯。”
“改天再看一遍？”
“不了不了。”
张俪猛摇头，道：“再看一遍就不好了。”
“怎么？”
“到我们这个年纪呀，偶尔看看解闷就好了，要是总看会吐槽的。”
张俪当然知道吐槽。
“比如她那么讨厌卡尔，还接受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还戴在身上让另一个男人画画。”
小旭撇撇嘴，道：“我要是讨厌你，理都不会理你！还戴着你的东西，脱光了给人……咦？罗丝很刺激呀？”
噗！
许老师瀑布汗，平时少看点东瀛教育片！
……
仨人出来，开车奔乡下庄子，一路看着不少“万家便利店”。等进昌平地界，更是见到一个“万家超市”。
上头或许已经忘了“加强中小型零售网点”，但万家一直在默默铺开，扎根普通消费群。
往庄子的路早修得平平整整，车拐进岔道，停在大门口。许非正要下车，忽道：“哎，那是老李么？”
“是他！”
小旭瞅了瞅，八卦道：“呀，还有个女的！”
“哪儿呢？”
张俪也探头，只见前面几百米，李家庄的门口处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李程儒，冲这边瞧一眼，颠颠跑过来。
“嘛呢？”
“你嘛呢？那谁啊？”
“呃，追求中的女朋友。”
“少扯，追求中带人家上家来？要不要留宿啊？”
“别逗，她来看看樱桃花。”
“我们家花多，你让她过来看！”小旭眼睛bulingbuling的。
“我无所谓啊，你们这种情况怎么看？”
李程儒凭借《重案六组》咸鱼翻身，人已中年，轻佻气弱了不少。
他拍拍许老师，笑道：“人叫史依虹，魔都京剧院唱青衣的，比我小18岁，我追一年了。”
“哟，我听过她的戏。”
张俪惊讶了，道：“我还真想见见了。”
“改天约好吧？今儿我们二人世界，你们三人世界，互相别折腾。”
李程儒一乐，满脸老房子着火的德行，颠颠回去了。
那史依虹看不清脸，身段一等一的窈窕，气质外露。她是武旦开蒙，后转青衣，文武兼修。
张俪只是摇头，叹道：“我觉得他们长久不了。”
“那妹妹一瞧就好，老李多丑呀！”小旭赞同。
“俗话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二人相处，重在性格，呃，我也觉得长不了……”
许非不清楚老李的婚姻具体如何，反正最后都离了。
开车入库，从车库进院子。葫芦带着子子孙孙迎接，犬吠和狗屎，这货生了好几胎，已经做了手术。
北方天寒，四月樱桃花开。
樱桃花淡粉色、白色，慢慢转深红。五千株树形成一小片花海，铺遍庭院，抬眼望去，后山的桃林也正艳。
外围又有一大片苹果树，层次分明。
进屋上楼，小旭倒床上变成一条咸鱼，哼唧道：
“好累呀！一天天没个意思，许老师又要去香港躲公粮了，许老师总有各种借口，许老师连贺岁片都不拍了！”
“总得让他歇歇。不过我们公司也说呢，今年没贺岁片看什么？”张俪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看电视剧，今年好剧多。”
许非自动忽略前面的话，道：“对了，你帮我联系了么？”
“都找好了，电视台28家，企业20家。”
“才20家？”
“你卖那么贵，肯定找有实力的。电视台也是，想想就那么几个，哎……”
小旭忽然坐起，道：“我前几天跟谭主任聊，话里话外有辞职的意思，你说我们能不能挖过来？”
“央视广告部的谭主任？”
“嗯。”
“……”
许非细琢磨，这位女士超级强悍，更主要人脉广。做了五年央视主任，得认识多少大中小企业？哪家公司也比不了。
可以试一哈。
天下拍了那么多电视剧，只剩《大宅门》没卖。过两天就会搞一场洽谈会，专门谈这件事。
以往央视很矜持的，今年变得特积极，主动参与。
如今是广告置换，等2000年后，这种方式就消失了。因为各家上星，经济实力增长，而且发现很亏：
制作方往往能换到数倍利润，还不如自己拿钱买呢。
（求第四天灾类型的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 竞争
傍晚，天上人间。
这个地方以前就很有名，现在更有名。95年被一位不可说的老板接手，重新打造，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娱乐场所。
据说啊，年利润可达2-3千万——当然老板说自己不赚钱。
一个小包房内，张国利略显局促的应付着陪酒妹妹，旁边还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长得有点像牛振华。
此人叫刘燕明，当过采编，86年进京台，在文艺部做制片。89年下海，成立海润国际广告公司，近些年开始投资影视。
没错，就是那个海润。
历史上他做广告非常成功，转入影视圈又靠海晏剧起家，《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等等，包括《亮剑》《和平饭店》也是他投的。
现在海晏剧被某人抢了，导致刘燕明没发展起来。
“老弟别拘谨啊，到这来就是玩的，你看把妹妹都弄紧张了。”
“就是，老板您放松点呀。”
清纯可人的公主给倒酒，酒汁嫣红如丝，张国利有点心跳加速。
老张对外一向是老实人形象，实际谁晓得呢？娱乐圈里的大佬夫人都不容易，像徐凡、邓洁，乃至嫁给于东的金荞。
“我跟许老板还有点渊源，都是86年进京台，他在艺术中心，我在文艺部。他还借调过一次，跟主任走的近，我们没啥交情。
后来我就下海了，互相更没印象。”
刘燕明摸了摸大腿，道：“说起来好奇，康熙这剧不错啊，许老板怎么没投？”
“呃，他不太喜欢这剧。”
张国利顿了顿，道：“公司人才多，我在里面也不起眼，于是好说好商量，我出来闯闯。谁知误信了邓健国，惹得一身骚，还好您出手搭救。”
“别这么说，我是求贤若渴啊！”
去年邓健国作死，被搞得破产，导致《康熙微服私访记》贱卖。版权与张国利共享的，俩人打官司，张借钱把版权买了过来。
康熙在小范围播出，用了半年才慢慢火了。
借钱的自然是刘燕明，二人达成合作，准备拍第二部。世界线很有意思，不知道哪条扯开，哪条收束。
蝴蝶扇动翅膀，海润没得到海晏剧，却得到了张国利。
过后，老张带着酒气和香气回家。
一进屋，邓洁就呛鼻子，皱皱眉也没说什么，问：“谈好了？”
“好了，先签一部约，完了看效益再签。”
张国利扯扯领口，酒劲发作，含糊道：“谈点生意不容易啊，只能许老师手指头里漏点，我们拿点。”
“少胡说八道！这回你得看准了，别又跟邓健国似的。”
“不能不能，刘总靠谱多了。”
老张倒在床上，道：“而且这人有魄力，真想往影视圈扎根，能长期合作。到时候我们这小公司，也就成大公司喽！”
“大公司怎么着？”
“怎么着？像许总那样啊，想签谁签谁，想让谁演让谁演……”
说着说着，没动静睡着了。
邓洁坐旁边发了会呆，莫名想起许老师，许老师虽然浪，但只是嘴上浪，行动上可是忠贞不三的！
这么多年，很多人都变喽。
………………
天下搞过几次购片会，都在昆仑饭店，这次规模最大。
28家电视台，20家企业，双方都懵逼。
电视台：为什么请企业？
企业：为什么请我们？
制片方——电视台——企业，这是一个链条。如今有广告置换的形式，片方经常要自己拉广告，跟企业并不陌生。
但三方人马，同时坐在一起商谈，还是头一遭。
偌大的会客厅里，众人到齐，前面摆着一台电视机，里面放着《大宅门》。40集的浓缩版，将情节顺序和精彩片段，剪成一个多小时的“大纲”。
之前已经给他们发过了，但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放的是“初代吃播up主”的片段，名叫郑老屁，号黑旋风，手拿两柄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
场内居然无人交谈，都盯着电视机。
“吃饭了么？”
“吃了。”
“还能吃么？”
“能！”
“把这桌子菜全给我吃了！”
只见郑老屁端个大洗菜盆，把一盘盘菜倒里头，又扣进去几碗米饭，最后西红柿鸡蛋汤，哗！
得嘞，有汤有水，有荤有素。
拌均了，往门槛一坐，撸起袖子，爽劲的京胡一起，开吃！
嚯！戏里头目瞪狗呆，戏外狗呆目瞪，哪怕已经看过……过了半响，就听嗡的一下，气氛骤起。
“草他娘的，太过瘾了！”
“每回看都饿，什么时候吃饭啊？”
“我特么就想吃那大饼卷肉，二斤饼一斤肉！”
“哎哟，真好看！”
天下绝对良心，先让他们看爽了再谈价。
过了一小会，又进来一位女士，央视的过去打招呼：“谭主任，怎么亲自来了？”
“我预感今天场面不小，来瞧瞧。”
此人正是谭溪松，戴副眼镜，年纪不小，端庄大气透着股锋利。
她在北海舰队服役6年，1971年到广电部人事司，84年进中国电视国际公司任副总。1993年到央视任广告部主任、台长助理。
正是她开创了央视标王，将广告收入从5.6亿拔到48亿。去年是第四届，爱多vcd以2.1亿夺得标王。
履历辉煌啊，明年退休。
谭溪松左右打量，偶见侧门探出个脑袋，冲自己眨眨眼，却是小旭。
她摆摆手，示意一会再聊。
小旭怎么在这呢？因为那些企业，都是她拉来的。
时代借用大广告商和ci资源，跟很多企业有交情。特给面子，茅台、张裕、红豆、康佳、玉溪什么的全来了，皆是驰名商标。
又等了一会，许老板亮相。
“首先感谢诸位捧场，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道声辛苦。
今天是购片会，其实搞过几次了。以往都是几部戏，今天比较特殊，就一部《大宅门》。大家都看过精剪版，品质如何，心里有数。
老实说，我拍这部剧投了一千多万，仅次于《水浒传》。而且阵容极其强大，还有张艺某、陈楷歌、姜闻等客串，你们也看到了。
购片会当然是购片，说下流程，很简单。
各台代表，先将你们的条件提上来。各家企业，再将你们的开价报上来，最优者得。我们不忽悠，不欺瞒，三方都在场，实实在在。”
许老板扫视一圈，“好了，开始吧！”
（还有……）
第六百九十二章 创纪录
郑小龙当年拍《北京人在纽约》，找央视做广告置换。
说好了5分钟广告，结果这5分钟是给片方的，央视自己还要加5分钟。如此一来，电视剧必须缩短，不然时间就超了。
郑小龙没办法，把20集的剧重新剪辑，每集缩短几分钟，最后多出一集来，成了21集。
电视台玩的是空手套白狼，套就套吧，完了还得欺负人。现在好多了，竞争激烈，好戏都得抢。
那许非也专门强调一句：“《大宅门》已经剪辑完毕，不能多不能少！”
央视：听不见听不见。
还是照以前法子，各家在卡片上写。来之前都有腹稿，刷刷一阵下笔，谭溪松瞧了眼，央视代表写的是：
“3分钟广告置换，首播权+5年内自由播放权。”
央视一向买断版权的，但许非从不卖版权，条件自然低些。谭溪松暗自摇头，怕是不成，没看后面坐的那些企业，天下明显要搞个大的。
写罢，交到台上，许非现场看。
强弱分明，经济实力弱的都在划水，强省台在竞争，比较优厚的又有六家。
看罢，请各台代表去就餐。
自己对着各企业代表，笑道：“央视、齐鲁台、京台、辽台、苏台、浙台，这六家的条件比较好。
我先跟他们谈，大家去用餐吧。”
“……”
底下一阵骚动，在央视播还是在卫视播，效果不一样。15秒一条广告还是30秒一条广告，效果也不一样。
《大宅门》40集呢，相当于在全国观众面前打40次广告。
比不上标王，却也不容小觑。企业代表计算着最高性价比，又跟领导联系云云，一时好不热闹。
而趁着休息功夫，许非分别跟六家谈了谈。
最后一个找的央视，开口就道：“我没看到任何诚意，但我仍然希望交流一下，如果不令人满意，自然要选择卫视。”
他干了两年常青藤剧场，一口唾沫一个钉。
“您也了解，我们一直是买断版权的，这次只讲播放权，价格……”
央视代表见对方摆手，忙道：“4分钟，4分钟怎么样？”
“小许，要不你提议一下，我们好好商量。”谭溪松道。
“4分钟，不包括二轮播放权，等卫视播完第二轮，我白菜价赠送。再问问你们领导，有没有兴趣合作一部大剧？”
“大剧？什么类型的？”
“武侠剧，金庸武侠剧。”
咝！
代表一激灵，立马联系。
小旭撇撇嘴，还不是我提醒你的“武侠大剧”巴拉巴拉。她不管这事，挽着谭溪松胳膊，笑道：“谭姐姐，我们去那边聊聊。”
扭扭哒哒走了。
代表一沟通，央视领导非常感兴趣，因为武侠剧在央视是空白。当即条件放宽，定时间详细谈谈。
等重新开始。
大家都没走，想亲眼见证一下，预感今天会出奇迹。
只见许老板坐在前面，道：“播放平台已经敲定了，央视以4分钟广告置换《大宅门》首播权，且在卫视播出第二轮之前，不得重播。”
嗡！
卫视代表丧气，抢不过央视啊，但听这意思，卫视还能竞争二轮？
当即琢磨，二轮价肯定要低，热度也会有，生意可以做。
他们暂且旁观，许非又道：“这4分钟呢，是片前3分钟，片尾到下集预告之间，有1分钟。
片前3分钟，前2分钟每条15秒，后1分钟每条30秒，片尾每条15秒……共14条广告，下面开始报价！”
企业一听央视，更妥了。
纷纷写好卡片，交到上面，许非一瞧，笑道：“恭喜茅台酒，赢得片头贴片广告，出价九百万！”
“恭喜红豆服饰，赢得次片头贴片，出价七百万！”
“康佳、小天鹅出价相同，请重新报价。”
“恭喜张裕葡萄酒，出价三百万。”
经过数轮报价，14条广告全部卖出，茅台勇夺“标王”！
要知道，时代第一个ci设计就是跟茅台合作，来往有三四年了。茅台在此助推下，提前脱离低迷，正逐渐好转，国酒嘛！
最后一算，许老板都有点憋不住，高声道：“感谢诸位厚爱，今天我们确实见证了一个记录。
5020万！”
哇哦！
企业虽然是掏钱的主，莫名其妙也很骄傲，哗哗鼓掌。卫视们砸吧嘴，你瞧瞧人家这钱挣的！大开大合！
这可是5千万啊，一部剧赚了3千多万！
什么概念，王忠军的《心理诊所》被一家电视台买断，赚了3百多万。
事情已了，陆续散场。
小旭也出来，跟茅台代表握手：“今天谢谢你们了，我真怕打不开价钱呢。”
“客气了，我们是老朋友，互帮互助的事。”
“一码归一码，感谢你们对电视剧品质的信任。”
许非也握了握手，哎，听说2020年你们股价都涨到1700了……
待客人走光，小旭开始蹦蹦跳跳：“发财了，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你差这点钱啊？”
“嗯，够我半年挣的了。”
小旭又扑到他怀里，左看右看：“我真厉害，要不是我，你才没这么风光。”
“对对，都是你，我软饭硬吃。”
许非扯橡皮糖一样往下扒拉，问：“你跟谭主任聊怎么样？”
“妥了，她退休就过来。”
“什么职位？”
“coo！”
…………
广告置换，制片方大大得益。
历史上，邓健国凭借《反贪风暴》、《康熙微服私访记》等片，创下广告1.1亿的记录，轰动圈内。
如今许老板一部《大宅门》换了5千万，更是石破天惊。
央视的宣传渠道也不是卫视能比的，新剪了一版片花，每天播放。重点突出张艺某、陈楷歌、姜闻几个……
郭保昌也被拉去采访，各种聊心路历程。
再一看这阵容，陈保国、斯琴高娃、张峰毅、刘佩琦……不知不觉，观众期待感就产生了。
而央视对某人说的武侠剧更感兴趣，很快一位副台长过来详谈。
“也是突发奇想，今年初开会的时候，发现公司全是现实题材，就问有没有古装剧。说着说着又扯到武侠上，觉得拍部具有我们自己特色的能不错。”
“何为自己特色？”
“您看那些港台武侠，观众都喜欢吧。一是俊男美女，有偶像化元素；二是节奏快，不墨迹；三是打斗精彩，看着过瘾；四是金庸剧加成，受众广泛。
但缺点也多，受限于财力和资源，他们的服化道都很差劲。布景更不用提了，香港那《神雕侠侣》火吧？
可您仔细看，那个谁……”
有人拿张照片过来，副台长一瞧，正是大名鼎鼎的tvb塑料瀑布。
都惊了！
“所以说，我们现成的自然资源，财力也不差……”
许老师又在妖言惑众，笑道：“为什么不能拍一部大气磅礴的武侠剧呢？”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天龙八部
央视第一部武侠剧，应该是96年的《饮马流花河》，改编萧逸原著。
但影响不大，较少提及，后来一说首部武侠剧，便是指《笑傲江湖》了。《笑傲江湖》怎么来的呢？
当时《水浒传》播出，张季中进入休息阶段，三五好友喝茶聊天，就聊到英雄情结上，有了拍武侠剧的初步念头。
恰好金庸在杭城某大学演讲，说如果央视能按《水浒传》《三国演义》的精神来拍武侠剧，我愿意一块钱卖掉。
于是张季中各方联络，央视也想尝试新花样，最终敲定拍《笑傲江湖》。
据说马富豪还插了一脚，他认识张季中的妻子樊馨蔓——给他拍纪录片那个，说想演风清扬。但被嫌弃演技不好，只得作罢。
你以为这就完了嘛？不！
拍《天龙八部》《碧血剑》的时候，马富豪都踊跃报名，想演扫地僧和穆人清，同样出道未遂。
再后来马富豪想开了，不就拍戏嘛！《功守道》安排上。
于是李连杰、洪金宝、袁和平、程小东、托尼贾、吴京、甄子丹……有钱真的可以一个打十个！
话说回来，《笑傲江湖》99年筹备，2000年开机，举国瞩目。连主题曲都是刘欢、王菲唱的，想想这排面。
然后2001年上映，被喷成屎，边骂边恨，万众期待就拍出这么个玩意？
其实回过头看，这剧固然很多缺点，品质还是不错的，尤其跟最近几年的金庸剧比较。
史上最丑令狐冲，乔峰踩着滑板就下来了，花花绿绿的段誉和阿紫……把观众的审美和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许非当时也在喷，后来想想，一部分原因是“港台文化崇拜”，就觉得人家好。
当然《笑傲江湖》的不足很明显：演员不符，节奏拖沓，打斗不精彩，戏剧化严重，没有武侠内核等等。
张季中进步也很快，射雕就好多了，《天龙八部》更是一片赞誉。
可有些毛病贯彻始终：俩人打着打着忽然凌空停顿，镜头旋转360度拗造型，或者用鼓风机吹，演员披头散发开始慢动作……
罪魁祸首就是袁八爷指导的《黑客帝国》！
从《黑客帝国》以后，武侠全变成慢动作，360度旋转，嗖嗖嗖音效，再无徐克那种挥洒自如，快速凌厉的江湖范。
却说许非和副台长在这聊。
对方很激动，因为大戏的价值已经非常明显，央视地位崇高，每年要没有一部大戏托着，脸面都过不去。
武侠这东西，央视没经验。许老师却做过《雪山飞狐》《白眉大侠》《甘十九妹》，而且这货简直百花盛开，生冷不忌。
“你想拍什么？射雕、笑傲、倚天屠龙记？”
“天龙八部！”
咝！
副台长吸口凉气，道：“香港的《天龙八部》可是火爆荧屏啊，我们马上就拍不好吧？”
97版《天龙八部》不用说，曾创下5个卫视联播的景象，收视第一。后引起有关部门重视，规定黄金时段不能播港剧。
“今年筹备，明年开机，最早也得2000年播出，那会电视剧早就更新换代。再说了，就算马上拍怎么了？我不怕比较。”
“此事重大，我得回台里研究研究。”
“可以。”
“版权方面？”
“正好我要去趟香港，顺便把版权谈了。”
…………
4月，大船撞冰山。
4月，《锵锵三人行》开播。
4月，许老师又去了香港。
这次来跟以前完全不同，被国际炒家进进出出的港岛虚脱乏力，不掺合的还好，有金融资产的那些人就糟了。
颇有《大时代2世纪之战》的景象。
楼市狂跌，有钱人纷纷抛售不动产，每天都有跳楼的。许非买了一套千尺豪宅，送给老宋，老宋和阿楚看样子要结婚的，总得有个新房。
此刻，阳光影业办公室。
调任银都老总的窦守方过来了，道：“我花两个月总算把工作理清了，在香港真是不一样，内地处处讲政治，这里处处讲生意。”
“还习惯么？”
“慢慢适应呗，来先说工作。”
窦守方翻开一份资料，道：“银都在几十年很辉煌，如今不温不火，主要是没有好作品，丢掉了大片市场。
跟阳光合作后，效益好转，几部片很受海外欢迎。尤其在韩国，你都不知道他们多爱看《色即是空》。
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也明显回升，按受欢迎程度我做了个排序，《色即是空》＞《甜蜜蜜》＞《风云》。”
“风云怎么最末？在香港票房破4千万了，有希望拿年度冠军的！”老宋奇怪。
“毕竟是漫画改编，本土观众更有情结，别人就看个特效，特效还比不上好莱坞。”
《风云》以4150万港币拿下今年冠军，内地票房是2千万人民币。
许非也翻了翻，道：“东亚、东南亚的发行渠道一定要巩固住。”
“我晓得，银都老牌企业，跟那边的片商很有交情。不过港岛市场份额小，比不过嘉禾它们。”
“没关系，我要的是香港这块地，不是香港市场。”
香港市场近年最爆的一次，还是大船，弹丸之地居然也能轰下1.28亿。
在好莱坞没有海外渠道的话，体量永远上不去。许非可以把仙人掌作品的内地发行权交给中影，亚洲代理权交给银都。
欧洲就没办法了，还没开荒——有写欧洲娱乐文的么？
“受金融风暴影响，影视公司也没钱了，不少项目停工，或者削减经费。我预计明年市场会更惨淡……”
老宋汇报道：“嘉禾的《中华英雄》，也是特效大片。资金短缺，想找我们合作。”
“不谈。”
《中华英雄》也是漫画，被很多人争夺过。最早是程龙和华仔争，因为黄玉郎和程龙有交情，所以卖给了他。
但程龙拿到手没拍，到期了之后，又是徐克和刘伟强争。徐克想找郭富城当主角，最后败给了刘伟强。
因为徐克大手大脚惯了，刘伟强懂得省钱。可他削削减减，最后拍出一部烂片，票房只有2千多万。
“导演李桉有部《卧虎藏龙》，资方撤资了，正满世界找钱。”
老宋怕他不认识，解释道：“李桉是台湾文艺片导演，颇负盛名，还去好莱坞拍过片。”
“可以，约个时间。”
“好！”
老宋看看本子，道：“那我们今年就一个项目《我的野蛮女友》了？”
“不景气没办法，一个够用了。”
（征集《天龙八部》演员，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啊，有名有姓的角色都要。
还有……）
第六百九十四章 会面
许非来港事情很多。
产业布局，挑选电影；金融风暴投机结束，赚了十几亿，港币；洽谈版权；以及参加金像奖。
他凭借《风声》居然获得最佳编剧提名，哎哟太惭愧了！
另有最佳影片、导演等，巩丽、张蔓玉双提名，巩丽正在象山拍《荆轲刺秦王》，过几天汇合。
这日，许非会见金庸。
金庸这个人很清楚，黑黑白白都在历史中，不做讨论。在书房里，老头74岁了，精神矍铄，语调含糊，得仔细听。
“许先生年轻有为啊，我去大陆就听周围人对我讲，你出品的戏好看。香港引进的时候，我看过，真的好……”
“您过奖，都是靠实力。”
“呵呵呵！”
老头一阵笑，以自己的地位，谁来不是毕恭毕敬的。这位有点不在乎。
“实不相瞒，我这次代表央视和天下公司来洽谈版权，准备联手拍一部武侠剧。”
“央视？”
金庸眼睛一亮，问：“哪部书的版权？”
“《天龙八部》。”
“……”
老头沉默片刻，道：“版权不是问题，卖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回，但我想听听，有没有更打动我的东西。”
“呵，您对香港拍的戏怎么看？”许非问。
“香港导演把我的小说胡言乱改，我非常生气，他们还经常加内容进去。要加进去，为什么不自己写武侠成名？
孩子不好，帮我教教可以，但不能生了孩子说是金庸的孩子。”
老头义愤填膺。
嗯，所以你卖给了于妈？还卖了好几次！
“当然不是说我的书有多好，而是现在的编剧很喜欢走捷径，不去花心思创作。如果你改得好，我肯定也不反对。”
“我倒听过一个说法，人的悲欢离合不过36种，就看你怎么搭配。”
“比如呢？”
“比如马夫人，她不仅是一个潘金莲式的坏女人，她有自己的悲剧元素。如果只表现前者，那就是懒惰的搭配，人物是复杂的，立体感最重要。”
许非巴拉巴拉一顿讲，对方频频点头，末了道：“其实您所有的剧，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是台湾版《倚天屠龙记》里的周芷若。”
“哦？为什么？”
“她受张三丰点化，大彻大悟，把峨眉派交给张无忌，自己出家为道，云游四海。
我觉得这是意境高远的地方，那样一个女子本就该潇洒随心，最后像张三丰一样，成就一代宗师。”
“哈哈，这个结局确实不错。”
俩人聊了半天，许非啥也没承诺，但金庸很满意，这是个懂武侠的。而且他也眼馋央视的实力、大陆的资源，想给作品增加点底蕴。
“许先生名不虚传，我很期待你们的作品。就是不知，你们想出多少改编费？”金庸半开玩笑道。
“我们经费可紧张，这是大制作，两三年才能完工。”
“两三年？”
金庸皱眉，夸大其词吧。
“我给您算算，首先我准备建一座武侠城。《天龙八部》、射雕三部曲都给它扩进去。一期工程就得几千万，得盖一年吧？
然后外景选景，真山真水大好河山，还有上千人的服化道，选角……筹备也得大半年吧？
反正这么说，连房子带地带拍摄，没一亿下不来！”
“……”
金庸一愣一愣的，拍一部剧要一亿，小子你演我呢？
“所以版权您就抬抬手，少算点。”
许非竖起一根手指，笑道：“一块钱怎么样？”
………………
李桉拍《饮食男女》的时候，读到了王度庐的小说《卧虎藏龙》。
王度庐是北派五大家，另有白羽、朱贞木、还珠楼主什么的。新派武侠就是金庸、古龙、梁羽生这些。
李桉很喜欢这个故事，筹备拍摄，结果金融风暴来袭，片商撤资了。
到处找钱，最后找到哥伦比亚这个华语电影的好朋友。哥伦比亚拿了600多万美元，李桉东拼西凑，找银行贷款，补齐了剩余资金。
这会正忙着找钱，一听阳光有意向，立马过来商谈。
许非以内地老板的身份，跟老宋一起会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桉一脸苦相，笑起来也是苦相。
“在港台的武侠片里，极少能与真实情感和文化产生关联，长久以来它仍然停在感官刺激的层次。
而武侠片又是外国观众、海外华人，了解中国文化的最佳渠道。可他们接触的，往往是一些粗俗劣质的部分。
其实你说什么是中国文化，我自己也搞不懂。就像你说江湖，老外不懂，可中国人就懂吗？你怎么把它翻译出来？
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拍一部外国人能看懂的武侠片。
我想把一些传统的如儒释道、伦理，跟西方的某些东西融合起来，渴求达到一种平衡。
这部片很难用某种单一的文化因素去阐释……”
“哈！”
老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没太懂这套文绉绉的说辞。
李桉止住话头，露出标志性的苦笑，问：“所以宋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非常感兴趣！”
李桉：“……”
你特娘的这叫感兴趣？？？
老宋像极了一个没文化的土鳖，厚脸皮道：“你直接说说，想找谁来演？”
“呃，我觉得玉娇龙与俞秀莲的阴阳两性，是很有趣的点。书里玉娇龙的戏份不多，拍电影太单薄，我想给俞秀莲加些份量。
一个是外阴内阳的玉娇龙，一个是外阳内阴的俞秀莲，以两者的互换来推展剧情，放大这部电影的女人戏比重。”
文绉绉的又开始了，老宋接着打呵欠。
“剧本还没有最终写好，但主要角色有五个，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罗小虎和碧眼狐狸。”
“为什么叫闭眼狐狸？”老宋疑惑。
“碧眼！碧绿的碧！”
许非忍无可忍。
“李慕白，我想请李连杰出演；俞秀莲，我想接触一下巩丽；玉娇龙我觉得舒淇蛮不错的，剩下的待定吧。”
《卧虎藏龙》的过程很复杂。
李桉确实想找李连杰，但据说当时利智怀孕生产，人家陪媳妇给推了。
巩丽也接触过，有一篇报道，她拍完《荆轲刺秦王》去参加一个活动，提到过“如果李桉的角色适合，非常乐意出演。”
然后就觉得不适合，给推掉了。她常干这事，演郎平还觉得不适合呢，推了三次……
舒淇是自己拒绝的，原因不明。
而最初的剧本，俞秀莲和玉娇龙戏份同等，所谓阴阳两性。由于杨紫琼意外受伤，导致戏份删减，突显了玉娇龙。
许非全程旁听，老宋早被其示意过，最后道：“阳光可以投资这部片，我们还可以拉来大陆资金和美国资金。”
没等李桉高兴，继续道：“但俞秀莲和玉娇龙这两个角色，我们有一些建议，当然要一起达成共识才好。”
“……”
李桉没话说，又苦着脸，勉强点点头。
（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