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磨合了半个月,一晃临近开机。
访客很多,电影局和广电的领导,港澳事务办公室也来过。《风声》比较特殊,名义上是香港电影人主动参与的献礼片,政治意义很强。
这天又有位客人,张国师来探班,巩丽躲屋里不出来。
他探班都很实诚,买了点茶叶水果,跟串门似的,末了在许非房间聊天。
“我最近看到本小说《天上有个太阳》。我觉得不错,想改编一下,这虽然不是商业片,但它关注的东西,是我们社会挺严重的问题,就是农村那些孩子教育啊,家庭啊,小小年纪跑到城市打……”
“行啊,你筹备吧,有事跟公司说。”
“呃,那好。”
张国师准备一肚子词,还想劝劝,一句没用上。
这戏叫《一个都不能少》,拍摄地在张家口赤城县水泉村,穷的叮当响,当地小学只有6个学生。
算是一部准纪录片,里面的演员全是真实的老师、学生。魏敏芝在片中的名字就叫魏敏芝。
有些人说,老谋子总喜欢把自己国家那点贫穷落后,拍给外国人看。然而这部不仅拿了金狮奖,更拿了金鸡、华表、百花。
甚至于,国家版权局为此片下发了保护通知,这是第一次对国产影片的版权实行正式保护。
农村贫困、教育问题,从来都是大事。
“还有件事,算我帮一个朋友的忙……”
张国师有点不好意思,一张嘴就说来话长。长到什么程度呢?从民国开始:
话说在1940年,一个叫李保常的孩子出生,两岁时父亲冻死,他被母亲以80块大洋卖给了吴家,改姓吴。
后其三姨借钱将他赎回,转手以200大洋卖进同仁堂,认了个养母姓郭,又改名郭保昌。
同仁堂家族姓乐,养母是老太太的抱狗丫头,后被四爷乐镜宇相中,招为太太。乐镜宇年已七十,不能生育,所以养母买了他,主要为继承财产。
郭保昌16岁时,开始以这个大家族为蓝本写小说。
后历经坎坷,文稿几度被烧,到70年代末时局稳定,他成了桂省制片厂的一名导演。与第五代交情深厚,开山作《一个和八个》《黄土地》得以上马,都有他的功劳。
豪爽仗义,朋友遍天下。
1994年,郭保昌重写小说,原名叫《乐家同仁堂》,但为了避讳,改成了《大宅门》,拉到一家深城的公司投资。
当时恰好哥几个都在京城,郭保昌攒饭局,席间谈到这部戏。田壮壮就提议,郭爷对咱们这么好,不如一人串个角色给他助威。
于是张国师、陈大导、何群、顾常卫等纷纷响应。
但投资方并不信,要求写合同,郭保昌无奈又跟众人签约,并于今年开拍。结果资方一看,卧槽这么多大腕,肯定火啊!
遂起了恶心,想踢他出局,自己来弄。经过一番撕逼,只拍了三集,以撤资终了。
“郭爷算我的恩人,现在到处找投资碰壁,你不妨抽空看看,成不成没关系。”
“可以,改天你约他来。”
聊完事,许非送张国师下楼,回身就瞧见巩丽,扒着门偷偷瞅。
“哎呀!”
许老师摇摇头,世间痴男怨女太多,就想劝劝:“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巩皇踢过一脚,那货一个闪现。
“何必太过悲伤,年纪轻轻只三十半,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
当夜,卧房。
灯光助理是个后生仔,刚入行不久,跟着大眼张在学。本没资格参与,但冲着师父的面子,剧组也带上了。
俩人住一屋。
跟师父嫌这嫌那不同,他对环境非常满意。香港千尺就叫豪宅啊,他平时都睡片场的,哪享受过这等待遇?
大眼张好玩,几乎每天都去泡吧,深夜或凌晨回来,吹嘘又有北妹投怀送抱云云。他倒不怎么喜欢,觉得土。
不过他也发现了,香港人在这里确实受优待。像师父和那个女服务员,哇,几句话就没事,让某些人最近很骚动。
约莫九点钟,后生仔正在浴室洗澡。
“哗哗哗!”
热水从喷头淋下,掩盖着周遭响动,水流声中似乎有人开关门。
“老大?”
他试着叫了声,没动静,胡乱擦干出去,见大眼张坐在床上略显慌乱,浑身酒气。
“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你事!”
大眼张格外暴躁,坐了会也进去洗澡。后生仔不明所以,打开电视看重播的《我的前半生》。
出乎意料,大陆的电视剧蛮好看,里面的女演员好像叫江杉,嗯,非常有味道。
“哗哗哗!”
“哗哗哗!”
大眼张洗了很久,一集结束还没出来,正想询问,忽听楼下咣咣咣,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声沸腾。
随即就听各屋子开门,纷纷跑下去。
后生仔也跟着下去,到一楼大厅,只见一帮人跟经理、保安对峙。全是精壮大汉,领头的嚷嚷:“是这么?看好了,是这么?”
“肯定是,我听那孙子提过一嘴,就住西郊宾馆!”
“那得嘞。”
严打刚过,领头的倒是和善,大声道:“我们不打架啊,我们找人!”
“您找哪位?”经理问。
“哪位我不知道,来,你过来……”
他拉过一个漂亮妹子,道:“我是开酒吧的,那孙子晚上在我那儿喝酒,马勒戈壁的调戏妹妹,伸手就摸,还把人家男朋友揍一顿,脑袋开瓢刚送医院。
当然,我也不是伸张正义。他麻痹的砸了我不少东西,我要求赔偿不为过吧?
你说,一共几个人?”
“三个。”
“在里头么?”
妹子扫了一圈,咔咔指了俩,“他们,还有一个眼睛特大的。”
“都听明白了吧?你们谁负责人,出来说话!”领头的贼有气势。
“……”
演员们皱眉,皆感到不齿。陈可新烦躁,他只想安全,然后赚点小利。
经理则跟鲁监制商量,道:“这事您觉得该怎么处理?”
“你的意思呢?”
“最好调解一下,赔点钱私了,别闹大了,对我们对你们都不好。”
话音未落,轰轰开过来一辆警车,警察进来了。
“谁报的警?”
“我我!”
妹子凑过去。
经理糟心,当先道:“同志,这事跟我们没关系,能不能换个地方问?影响生意啊。”
“你别说话,我们先了解情况。”
此时大眼张也下楼,警察问明原委,更特娘糟心。香港人?香港人?我这班值的太倒霉了。
“我们不会进局子吧?”
“这次被你害惨了!”
两个同伙没经验,忐忑不安。大眼张已经恢复镇定,道:“放心,打人又不是杀人,小事情。”
他两颗极大的眼珠子乱转,低声道:“他们一般不敢抓的,顶多赔点钱。”
“真的假的?”
“听我的,我上次来就是啊,肯定没事。”
这时期的警事程序,不像后世那么严。警察也不想带回派出所,那等着挨领导骂,于是就地问询。
接着对几个负责人道:“目前最要紧的,是受害人的伤势。轻微伤都好说,属于民事范畴,刑事责任就有些麻烦。
如果受害人起诉,按照大陆法律,我们有权立案。轻伤三年以下,重伤三年以上,不过据他们描述,重伤可能性不大。”
“那轻伤怎么办?真要判刑么?”
“也不绝对,如果赔偿积极,受害人谅解的话,可以缓刑。”
警察遇过这种,香港一个公司职员来出差,犯事了,公司力保,这边也得照顾同胞情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还是争取调解,别搞大了。”
“对对,我们诚恳一点,给他赔偿也就没事了。”
“哈!”
大眼张捅捅同伙,挤眉弄眼,意思是我没说错吧?肯定没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正此时,突然冒出一句,只见鲁监制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程序走,先鉴定,如果民事,请找他们赔偿;如果起诉,我们也绝对配合。”
“好的,我也会跟……啊?”
警察愣了,这是不打算保人?他反复确认,“那我就带回去讯问了?”
陈可新也惊,道:“真要搞大了会耽误我们拍戏的。”
原本还担心的那个妹子乐了,大声道:“我们不接受调解,绝对不接受!你特么就等着,最好你坐牢!
我艹你大爷的!”
“鲁先生!”
大眼张一下子慌了,忙道:“我们只是有点摩擦,没必要这样子啊。”
“监制!监制!”
“你闭嘴!”
在剧组没啥存在感的鲁监制忽然抬高音量,斥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我们来这里半个月,大家都配合工作,只有你敷衍散漫,夜不归宿。
念你是业界前辈,给你三分薄面,这次搞出这种事,倘若传出去,这么多同仁的辛苦努力,都会因为你蒙上污点!”
“我,我要回香港!”
“哼!别忘了我们还有合同,你已经违反条款,影响公司声誉。先解决你这件事情,等处理完后,回去也要追究你的责任!”
……
夜深人静,该走的都走了。
鉴定结果已经不重要,就算是轻微伤,剧组也不会给他们拿钱赔偿的。
消息被捂住了,毕竟对剧组影响不好,但在内部是轩然大波。原本躁动的都老实了,原本没想法的更加没想法,部分人还觉得活该。
只是在深夜,某个房间里,许老师打了个电话:
“人选不错,继续努力。”
(还有……)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大宅门
“真不是你?”
“不是不是!”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香港人怎么可能听我的呢?我当时也吓傻了,手足无措一声不敢吱。
哎哟,你说这事闹大了,对剧组影响多不好。还好鲁监制深明大义,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照你个粑粑!
姜闻松开他,始终怀疑里面有猫腻,港方人员现在老实的跟孙子似的。
“哼,粗俗!”
许非掸了掸肩膀,迈步走进一个房间,姜闻眨巴眨巴,也跟进去凑热闹,里面正是听到消息就急忙赶来的郭保昌。
他56岁,声音洪亮有力,显得非常急切。
“听艺谋说,你想看看剧本?”
“剧本不忙看,咱们先聊聊,想听听您的创作思路。”
“哦,可以可以。”
郭保昌把剧本放到一边,姜闻随手捡起来,“我出身比较复杂,可能你都知道了,《大宅门》就是根据同仁堂乐家为蓝本写的。
因为涉及很多所谓的‘家丑’,我母亲不愿意让我弄,但这个东西我写了四稿,被烧了三次,前后差不多40年。
不怕你笑话,早成了我一块心病,不把它拍出来我死不瞑目。”
“能理解,您慢慢说。”
许非给倒了杯茶,对方抿了一口,缓缓道:“很多人物都有原型,像男主角白景琦,就是我养父乐镜宇。
自幼顽劣,个性张扬,自学成才,后成一代大家,宏济堂就是他创办的。
再像白二奶奶,是我综合了曾祖母、祖母和养母三个人的特点而成。还有白玉婷,我叫她十二姑,特痴迷梅兰芳先生。
听戏的时候带个首饰盒子,高兴了就一把一把往上撒,后来跟梅兰芳的照片结了婚,轰动一时。
不过为了避讳,我把同仁堂改成了百草厅,四房头改成了三房头……”
郭保昌讲起《大宅门》就没完,许非当听故事,末了问:“那您拍这戏,请的演员都有谁?”
“白景琦是陈保国,我看了他所有的影视作品,没人比他更适合。二奶奶是我妻子,柳格格饰演。”
“不好意思,她有什么作品么?”
“她是京剧院出身,主要跟我在一起拍电视剧,今年41岁,我觉得很适合二奶奶。”
郭保昌打量对方神色,继续道:“三爷白颖宇,原准备请李程儒演,他好听戏,懂这个,一瞧就是老北京人。
不过听说拍什么《重案六组》,腾不出空。
杨九红是蒋文丽,《霸王别姬》演那个风尘女子太好了!可惜还没出场,戏就黄……”
“卧槽,这戏好啊!”
俩人聊着,看剧本的姜闻冷不丁一拍桌子:“郭爷,您看我演白老七怎么样?”
“你?”
郭保昌一愣,正想婉拒,许非摆摆手:“你又有啥想法?”
“三条!第一,我把现有的知名女演员顺一遍,没人能演二奶奶,必须登榜招贤,一一筛选。
第二,每集起码得八十万,得按大宅门原样搭景。
第三,就连几句台词的小角色,也不是摸摸脑袋就能演,必须全用一流演员。”
“……”
“……”
“您接着说。”许非示意。
“呃,我该讲的都差不多了。”
郭保昌的节奏被整的挺零碎。
其实历史上,《大宅门》夭折后,又迎来一位投资方,点名让姜闻演,后来谈了几次也黄了。
“那我说说吧。”
许非想了想,道:“剧本我虽然没看,但张导极力跟我推荐,还有不少人听到消息也跟我推荐,我觉得一定是好戏。
刚才听您讲呢,更印证这个想法。
老姜有一点说的不错,既然要拍,就拍最好的。我在南边有个小影视城,先造一个大宅门出来。”
“哎哟……”
郭保昌激动的要起身。
“您坐您坐。还有演员方面,陈保国、李程儒我觉得可以,蒋文丽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何赛菲也很行。”
“何赛菲?不不!首先这是老京城的剧,她口音就过不了关,而且一身江南女子的气质,太柔弱了。”
郭保昌对杨九红别样喜爱,道:“她原型是乐家的一个姨太太。我入府的时候,她已经很老了,但依然不被人接受。
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只有我会跟她聊聊天。每到我放学,她都盼着我过去。可我只要聊久了,我养母就不高兴,扯着嗓子在外面喊‘跟那老窑姐有什么可聊的?’
她是个非常悲情、沉重的角色,我觉得蒋文丽能处理好。”
“这样,咱别争,哪天让何赛菲过来,试一段您看看。”
许非打断他,道:“最重要的是二奶奶,恕我直言,但凡有点特色的演员,都在我脑子里。
以这个角色的复杂性和丰厚度,我怕您夫人驾驭不了。”
没等对方说话,又道:“是部好戏,我要了,先盖大宅门,完了再说。”
“……”
郭保昌张了张嘴,到底没讲什么。他知道自己找投资,肯定得做些妥协。
待要走了,他忽抹身坐下,道:“还有件事,我之前把版权转让给深城的那家公司了。”
“就是说,我还得先买回来?”
“呃……”
他有点羞愧,道:“谈好50万费用,但那家没给,这合同应该不成立吧?”
“我让律师谈吧,您不用操心。”
这才走了。
许非站在西郊宾馆的走廊上,窗户半开,冷风吹面格外精神。
从96到2000年,郭保昌见了八十多位投资人,一直没成。后来遇到央视的一位贵人识珠,才由央视独资拍摄。
《大宅门》,没有没看过的吧?
得好好运作一下,以前《白眉大侠》在野蛮生长的时代,号称“剧王”。那再过两年,电视剧产业基础打下,蓬勃发展,就是真正的“剧王”了。
他要破个记录。
……
眨眼11月2日,《甜蜜蜜》上映。
陈可新和张蔓玉请了假,回去赶首映。评论界一片赞誉,但毕竟不是主流商业片,票房平平,最终拿了一千多万。
许非也去找吴孟臣,给《甜蜜蜜》抢到一个明年引进片名额,主要想让俩人在内地公开亮亮相。
因为《风声》主创的名气越大越好,越大就越容易商业宣传。
等俩人回来,京城入冬,《风声》开机。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丝滑开局
北影厂有四个摄影棚,两个小棚,一个中棚,一个特大棚,据说在一个足球场上建起来的。
特大棚3000多平方米,是当时的亚洲第一,也是《风声》的内景地。
原著小说的裘庄是湖边庄园,电影为了增添紧张感,改成了悬崖上的两座城堡。首先是城堡的大厅,硕大空间,摆着一张餐桌,以及楼梯和走廊。
再有各个房间的内景,刑讯室的布景,外加一个城堡露台。吴大队唱戏、李宁玉在露台发呆都是在棚里拍的,那个夜空中的月亮也是特效。
最吓人的是刑讯室,片中展现了三种刑罚:用针刺穴、绳刑、坐钉板。
用针刺痛穴,还要涂上药水,可以放大神经反应,增加疼痛。不仅如此,针上还要接电,当针刺入穴位,一通电,肌肉会严重收缩,内脏痉挛,血液无法流动,七窍出血。
绳刑,把女人架在一条粗糙锋利的麻绳上,拉住两条大腿,让下体在麻绳上锯磨。并在绳上涂腐蚀性液体,痛苦难当。
这个东西取材自柏杨的回忆录,1960年果党抓住一个疑似间谍的女记者,用的就是绳刑。
坐钉板的对象是白小年,片中删掉了。
一块布满钉子的凳子,有一根特别长、特别粗。据说当时是架住白小年,把他裤子脱掉,然后坐上去,抬起来,坐上去,抬起来……
咝!
完了还要扔进脏水池里。
总之演员观摩了一圈,再想想自己要演的戏,那叫一酸爽!
晨,片场。
今儿头一场,拍伪军剿匪司令部,布置好办公室场景。
收发专员顾晓梦接到一个命令,找译电组组长李宁玉破解,跟着又交给军机处处长金生火,而吴大队也在旁边。金生火最后交给司令侍从白小年。
吕乐打算用手持摄影,跟踪拍摄,一气介绍五人出场。这活他熟啊,刚拍完《有话好好说》。
化妆间内,演员上妆。
许老师对着两个穿制服的女人赞不绝口,逼逼道:“你说你们也三十好几,得考虑转型了。轻熟就得有轻熟的味道,傻白甜、屎尿屁通通滚蛋,御姐晓得吧?”
“玉姐?你说蔓玉?”巩丽疑惑。
“御驾亲征的御!来自东瀛文化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概就是你们俩这形象巴拉巴拉……”
“哇,我发现你好多话啊?”张蔓玉惊奇。
“所以你得有心理准备……”
巩丽以过来人的姿态提醒,道:“他何止话多,是每个字都让你恨不得把他一脚踢死!”
“如果踢不死,就只能默默承受,看我头发都掉了。”葛尤接了句。
“哈,许老师在你们心里很重要嘛。”
梁佳辉入乡随俗,又扭头找:“咦,姜闻老师呢?”
“导演那边呢,我看他过去了。”付彪道。
“嗯,在那边。”辛白青道。
片场处,陈可新和吕乐做事前布置,一百多人的剧组,这么大的摄影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然后就看到了姜闻。
“导演,怎么样了?”
“很顺利,一会就能开拍。”
“哦,那个我有点小建议,你要不介意就听一听?”
“可以啊!”
陈可新还挺兴奋,放下手头工作认真听,吕乐偷偷溜走。
“这个窗帘啊,我觉得有点问题。首先这是军机处,收发机要文件的地方,保密等级肯定很高。
所以窗帘不能敞开,起码能拉上吧?说句不中听的,谁在外面拿个望远镜,直接能看到你手里的文件。
还有样式,样式倒对。
当时挂窗帘讲究夏纱冬呢,或者单一的,或者综合式。这种就是综合式,里面有个内衬,然后两边撩起来。
所以咱们把内衬拉上就行,既显示挡光的作用,又有保密的作用。
但两边系的这个带子啊,我感觉太新潮了,是现代的东西,不像民国风格。还有这个颜色,司令办公室的窗帘颜色过于素雅。
一个大老粗,很凶悍一人,还让张峰毅演。您看他跟素雅沾边么?
我觉得换成深色系更好,藏青,或者干脆就黑的……”
陈可新:“???”
他恍惚了一会才回过神,道:“我觉得可以从价值上来看,其他办公室的窗帘比较廉价,司令的一看就是高级货。
也可以体现出,呃,手下人讨好,故意给他弄的,卖弄风雅。”
“但是整个的画面跟角色得相称,尤其您这个办公室空间过大,浅色压不住场……”
不知不觉,工作人员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俩争论结束。
那边也化好妆了,站在一旁看热闹。
张蔓玉又开始惊奇,低声道:“你们好厉害,跟导演这样讲。”
“是啊,香港都是导演让怎么演,我们就怎么演,对布景更不关注的。”梁佳辉道。
“不是我们厉害,是姜闻老师厉害。”巩丽乐道。
“嗯,老毛病。”葛尤道。
然后又齐齐转头,“许老师,你看怎么办?”
“让他们说,说完再拍。”
就为窗帘的颜色,搞了一个小时,陈可新满脑袋汗,道:“这样,这样,我们先不争论好不好?
已经耽误时间了,又不能即刻去买新的,先拍可以么?”
“……”
老姜扭扭头,见许老师瞧自己笑,遂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成,成啊,那拍吧。”
呼!
陈可新松了口气,大陆演员这么难搞么?胡搅蛮缠也就算了,偏偏还很有道理。而且对方往跟前一戳,身板雄壮,嗓音粗豪,荷尔蒙像头熊一样,压力蛮大。
他定了定神,内心潜藏的小觑淡了几分,比之前更打起精神。
拿姜闻对付外来人士,是非常有用的,因为他哪个导演、哪个演员都不怵。许老师把握平衡就好。
讲戏,走了几遍位置。
“预备!”
“各组就位!”
“a!”
镜头从一双按在打字机上的手开始,然后横移,推进,简单展现了办公室的场景。那些老木头桌椅、发报机、台灯,最后给到一张办公桌,露出巩丽的脸。
轻佻随意,化着淡妆,一手接听一手记录,把纸张往文件薄一夹,扭着腰肢起身。
镜头跟在后面,哒哒哒的走进隔壁屋,放在张蔓玉桌上。
张蔓玉低头看,没留意被她手指撩了下脸蛋,带点宠的翘了下嘴角,开始破译。
“ok!”
“下一场!”
“a!”
巩丽夹着破译好的文件,又扭着腰肢来到另一间屋子。
戴着眼镜的付彪正跟姜闻闲聊,接过往旁边挪了半步,侧身,才打开瞅了几眼。姜闻啪的打开打火机,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一脸的桀骜难驯。
付彪来到司令处,辛白青坐在外间,本来要接,结果对方调侃:“哟,独守空房呢?”
刷!
辛白青伸手抢过去,推门进办公室,放在抽屉里。
“咔!”
“ok!可以可以。”
陈可新点点头,由衷感到了一种好演员独特的丝滑感,连那个演白小年的年轻人都不错。
“就是姜闻麻烦了点……”
他瞧瞧老姜,又回头瞅瞅许非,这位许监制倒蛮好。
第六百三十八章 演员1
“你还真以为过两天能出去?”
“对啊,想也知道谁是鬼啊!”
“……”
“衣服开线了……左边,我来帮你补。”
一间极为华贵的布景房间里,巩丽翻出针线盒,蹲下身,帮张蔓玉脱掉旗袍。
张蔓玉里面是一套深色的睡裙,露着大片的胸口和双臂,她披上一件大衣,坐到沙发上:“你不是跟我说,你家里一直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么?”
“对啊。”
“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做女红。”
“咔!”
陈可新喊了停,道:“两个人交流的感觉差一点,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亲近。”
“老张,那个读女工,不是女红。”姜闻见缝插针就发表意见。
“my god,我用国语念出来就很难了……女工,好我知道。”张蔓玉点头。
“再来一遍!从蹲下开始。”
“a!”
“咔!”
又拍了一条,比上次强了些。按陈可新的标准有85分,其实就可以过了,正想拍下一场,忽见许监制站起身,向工作人员示意:
“暂停!”
“怎么了?”
“导演,我们需要交流一下。”
姜闻一听,连忙凑近看热闹,而许非走过来,道:“几天拍下来,我始终觉得两位女主角没入戏。
技法上没问题,能打个80-85分,但我想要的是90分,甚至99分。她们现在缺少好演员间的碰撞,让人回味的那种东西。”
“是有一点。”陈可新又不是没水准,当然能看出来。
“俩人都挺慢热的,能不能把激烈的戏挪到前面,先把感觉逼出来,再拍这种相对平和的戏份?”
“你说刑讯那场?”
“对。我了解香港电影的工作方法,非常快速,但这部戏我希望能一场一场的打磨。”
“……”
陈可新瞅瞅港方代表鲁监制,对方欣然赞同:“可以,我们做的是献礼片,当然不能马虎。”
两边资方都发话了,导演就干呗。
于是临时调动,先拍其他戏份,明天拍顾晓梦受刑,跟着是李宁玉受辱。
巩丽一听就紧张了,拉住许监制:“真要明天么?我还没准备好。”
“很困难?”
“非常困难,因为,因为……”
她比划着手,拧着眉毛:“我的表演习惯是尽量贴合人物。我得自己想象,如果是我受到这种酷刑,会痛成什么样。
可我现在想象不出来,它这个太,太惨无人道了。”
“没关系,等拍的时候慢慢熬,一点点感觉就出来了。”
许监制说风凉话,还诚恳的打气:“我相信你的实力,加油!”
加你个粑粑!
巩丽压力特大,多数演员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戏,二三流的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偏偏她是戏比天大这种。
而且这么多优秀同仁盯着,自己过不去多丢脸啊!
张蔓玉没讲什么,但也很紧张。
整个一白天,俩人都在刑讯室转悠,摸摸那根麻绳,看看那套“测量”工具,脸蛋一阵白一阵青。
话说大陆科班出身的演员,确实有程式化,不灵动等缺点,但基本功非常扎实。
巩丽拍《秋菊打官司》,在农村几个月不洗澡,用洗衣粉洗头发,努力让自己变得粗糙,贴近人物。
《艺伎回忆录》光转扇子就练了一个月,《中国女排》跟着郎平,观察一举一动。
此类演员觉得再正常不过,戏疯子出了一代又一代,可惜逐渐断档,年轻的戏疯子越来越少。
许非凑齐这班演员,拍个80分就ok了?那不闹笑话呢!
他觉得两位女主感觉不够,需要折磨一下。
……
次日,片场。
许非要求所有人都在。
刑讯室的墙壁冰冷,地面潮湿,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带点黑,带点青灰,还有未冲干的血迹混在一起。
青幽的光一照,仿佛从头顶脚下,从四面墙里都渗出丝丝冷意。一根麻绳横在中间,两边钉死,没风似也在晃荡。
巩丽几乎一宿没睡,反复琢磨该怎么演。先跟工作人员进到小屋,套上两件非常厚实的安全裤,穿上带血的裙子,披头散发。
妆容不再娇艳,惨白的。
再一出来,就看到有人拿着钢刷子,在那根麻绳上刷……几下过后,粗糙的麻绳变得更粗糙,毛刺儿立起,尖锐如钉子。
更有钢刷掉落的金属屑,撒在上面亮晶晶的。
有些事情的确有性别差异,男的还好,女同志全部变色,张蔓玉不上都觉着脊梁骨冒凉风。
“可以么?”
“预备!”
“a!”
她先受到了鞭刑拷打,浑身是血的瘫在架子下面。
龙套特务拎着桶水,哗的浇下去,葛尤正要上前,忽听许非道:“水不够,再浇!”
“哗!”
又半桶。
“再浇!”
“哗!”
11月,棚里本就不暖和,穿着单薄衣裙的巩丽面色发青,嘴唇哆嗦。她招手要过毛巾,把头发擦了擦,看看镜子。
不满意,自己哗又浇了一次,感觉差不多了。
她明白许非的意思,要做些物理上的辅助,才好找身体和精神上的压迫极限。
“……”
陈可新都看傻了,在香港谁敢这么对大牌明星?张蔓玉也瞪大眼,好像第一次认识巩丽。
“导演?”
“导演?”
“哦哦,预备,我们再来!”
“a!”
只见她瘫在架子下面,露着胳膊和大腿,姣好的身体扭曲着,湿漉漉的头发盖住脸。皮肤上的水珠似在光影中滚动,沁着白裙上的血,有一种古怪残忍的美感。
葛尤穿着双排扣、戗驳头西装,白面无须,这是参考了大汉奸丁默邨的造型。
“你抽的是骆驼,被窝里掖的是三炮台……”
他也戴个精巧的眼镜,一字一句似飘散出血腥味,跟着揪起对方的头发,语气急了几分:“我是真的想帮你,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
巩丽浇了几次水下去,就是一个受刑虚弱的状态,弱声道:“那不是我的烟。”
葛尤微阖了下眼,猛地扭过她的脸,起身后退。
立时有数个壮汉过来,架起巩丽,举在绳子上面,看着坐上去,其实是悬空的。她只觉粗粝的麻绳摩擦着大腿,一晃一晃,像条蛇在吐信。
那信子冰冷黏滑,似排出令人恐惧的毒液,渗入自己的皮肤,侵入大脑,再流到四肢百脉。
她看着面前的绳子,那尖锐的毛刺和钢屑……
还没等动作,却像是生理上的某种本能被激发,最原始的自我保护意识,忽地失声痛哭。
“咔!咔!”
陈可新吓坏了,连忙喊停,把巩丽放下来。
她做的心理建设越多,情绪崩溃的越强大,不是释放,而是没释放出来,憋在心里头的一种压力。
第六百三十九章 演员2
“拿热水来!热水!”
“喝一口,喝一口,披上衣服!”
“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片场乱了。
梁佳辉也围着帮忙,所有目光盯着巩丽,她却只是摇头,摇头,哭的停不下。
而姜闻、葛尤这些老搭档,忙乱又惊奇,因为她一向是强势大气的女人,从未见过这样子。
原版《风声》,这场戏也耗了很久。
周逊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然后一直崩溃。陈国富就不能理解,有这么难么?当然,如果是男人鸡飞蛋打的戏,他肯定能理解这种痛。
眼瞅着无法进行,许监制叫过张蔓玉,道:“maggie,还得麻烦你安慰一下。”
“我?”
“你们都是演员,你们都是女性,这种事我没法讲。”
“呃,好吧。”
张蔓玉以前跟巩丽不熟,进组变成了普通朋友,也不算亲。不过她一想,别人也确实没法沟通,遂走过去:
“到那边休息一下?”
“好好,不要哭了,我们先起身。”
“来,我扶你。”
她搀起巩丽,出了刑讯室,到外面的沙发上坐。
巩丽哭的眼睛红肿,湿漉漉狼狈不堪,她拿了热毛巾给擦擦,忽地有点奇妙,不禁道:“我讲话你不要介意。
我看你一直是,是大女人的印象,没想到会很脆弱的样子。”
“你觉得好笑?”
巩丽披头散发的瞪着她。
“没有没有,你不要生气,就是有些出乎意料。”
“有什么意料的?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这种戏怎么拍,没法拍。”
“我懂,我懂……”
张蔓玉顿了顿,道:“我以前演过一部《济公》你知道么?”
“没看过。”
“我演一个妓女,周星驰的济公就下凡来,怎么讲……下凡来感化我。然后有一场戏,我被一个恶人绑住。
就是这样,双手被绑住,好像坐着的姿势,那个恶人就在下面……嗯,你懂的。
她以前不知廉耻,但被感化了嘛,就非常痛苦。
我当时就想怎么演呢,一个女人被那个,还当着喜欢人的面。最后好复杂,我索性偷懒,很夸张的表情就ok了。
当然这部戏完全不同,我就很佩服你啊,你能准备到这种程度,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如果是我,我可能更差劲。”
说的巩丽不好意思,抹抹眼泪,终于控制住情绪。
“你这讲的,哎呀,我也很佩服你啊,你什么都能演。”
“不不,我还没到那种程度,你也很棒。”
两个副业演戏主业刷奖的女人,一通商业互吹。
巩丽慢慢平稳,道:“我刚才真是吓的。他们把我抬上去,我就感觉自己真要在上面过一遍。”
“你有保护措施么?”
“有啊,穿了两条。但没用,心理上就是害怕,我一看那些钢丝毛刺,就像……”
她摆了摆手,闭上眼,情绪又要崩。
“没事没事。”
张蔓玉赶紧拍了拍她,道:“过去这一关就好,也算体会经验啊,之后你就明白怎么演。”
“嗯。”
“那我们回去?”
“嗯。”
俩人起身回到片场,众人一直等候。陈可新问:“还能继续么?我们可以调换时间。”
“不用,就今天。”
巩丽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拍摄。
“a!”
“咔!”
“咔!”
又试了几次,她慢慢克服了恐惧感,并记住了这种恐惧的状态。
从早到晚,所有人都陪着她适应,别的演员也在。当大家都往一件事上使劲的时候,凝聚力自然产生了。
也就是许监制每次进组,都会首先抓的团队建设。
晚上,刑讯室竟然不觉冷了,甚至有人脱掉外套,满头大汗。气氛焦灼紧张,进行着又一次拍摄。
“预备!”
“a!”
“我是真的想帮你,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那不是我的烟。”
咣!
葛尤揪着她的头发用力一甩,猛地撞到架子上。几个壮汉过去,架起巩丽,举在绳子上方。
葛尤背对着,老谋深算的脸终于有一丝抽动,手攥拳头抬到嘴边又放下,跟着冲脑后一挥。
“呃……”
先是一声低低的嘶吟,镜头给了个侧面,几人架着巩丽从麻绳那头,过到这头。
“啊!”
“啊!”
姣好的身子在剧烈颤抖,这颤抖又因为身体被牢牢锁住,而变得被迫回缩。一点点的向里面挤压,皮肤,血肉,内脏,神经。
白裙一过,绳子上更涂抹了一层血。
痛苦的呻吟从喉咙里挤出,它应该是强烈的,偏偏又压抑到极限。如同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拼了命的想吐出去。
“停!”
葛尤又一挥手。
几人把巩丽放下来,扔到地上。那痛呼一下子拔高,又渐渐低沉,整个人蜷缩,披头散发,浑身血污。
脚指头紧绷着,似乎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咔!”
“快去看看!”
片场又乱成一团,把巩丽扶到椅子上,披了两层棉袄,脚也用棉被裹住,不知是冻的,还是用力过猛,皮肤青紫。
张蔓玉挨到旁边,一口一口喂热水,忽地一摸,手上黏糊糊。
“血?”
“她受伤了!”
“药箱药箱,快!”
却是大腿不小心被蹭到,刮了一片。
好一番忙活,巩丽喘匀气,觉得体温上来了,一抬眼瞧见许监制,满脸恨意:“我一辈子都记着,你要了我半条命!”
“这叫信任,相信你能做好。”
许非亲手又给倒了杯热茶,诚恳道:“我们为你骄傲。”
……
今天就拍了这么两场戏,剧组提前收工。
所有人都服了,巩丽都这么拼,自己还有什么借口?
当夜。
“咚咚咚!”
“你睡了么?”
“没呢,等会。”
巩丽一条腿上缠着纱布,单脚跳去开门,张蔓玉在外面。
俩人以前很少私下走动。
张蔓玉拿着一盒东西,道:“我想你紧张了一天,晚上可能睡不好,这是国外的新产品,辅助睡眠的。”
“哦,谢谢啊!”
巩丽接过来瞅瞅,“哟,美国货。”
“嗯,美国产的。”
说了几句没动静,有点微妙的尴尬。熟吧还不算熟,不熟呢还挺想熟的。
还是巩丽干脆点,笑道:“你要没事就陪我聊聊天,正好我也不困。”
“呃,好啊。”
……
而另一边。
陈可新在房间里沉思,越想越害怕。
他本觉得姜闻最麻烦,过了今天一遭,原来那位许监制才是**oss!
(三更强者回归,还有一章!)
第六百四十章 大讨论的开端(秃顶和尚萌主加更)
许监制成了新一代折磨王。
他不抠别的,只抠表演,把演员按在砧板上反复摩擦,直到满意为止。
张蔓玉和梁佳辉很恐怖,又想起被墨镜王蹂躏的日子。陈可新则每天都在刷新印象,胶片不是一般人烧得起的,此人貌似很有财力啊。
姜闻就委屈,我拍《阳光灿烂的日子》,你特么怎么不让我烧胶片?
一晃眼,《风声》拍了十几天,许监制忽然请假,说女盆友过生日。
众人疑惑:“他前阵子不是刚请假么?”
“嗯,也是女盆友过生日。”
“他到底几个女盆友啊?”
你管我几个呢?
许老师骂骂咧咧的退出片场,开车转了好几家店,买了一个超级名贵的,信封。把写好的情书塞里,再加上一支玫瑰和蛋糕,这便是生日礼物。
老夫老妻过生日,基本不讲究啥了。那俩人又不看重贵的,只重心意,所以他今年就写信。明年继续写,后年接着写,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叮咚!”
“叮咚!”
许老师一手提蛋糕,一手攥玫瑰,笑容满面:“生日快……你一边去……生日快乐!”
他扒拉开小旭,给了张俪一个满满的拥抱,而就在十几天前,他也是这么抱小旭的。
“呀,不说忙就算了么。”
“再忙也得回来啊,除非人在美国。”
进了屋,饭菜已好。
皮蛋豆腐、红烧羊排、回锅肉、炝拌土豆丝、素烩汤。
“怎么五个菜?最低也得六个啊。”
“年纪大就不想了,随便过过。”张俪笑道。
“那不行,绝对不行!”
他起身做了个大葱炒鸡蛋,又煮碗面,窝了三只蛋,“凑六个,我们俩借你光,再吃点长寿面。”
“你那蛋糕不吃了?”
小旭瞄到蛋糕盒上系着一封信,跟自己那封一模一样,冷哼道:“你要是找七个八个,连信都写不过来!”
“可别,我已经折寿了。”
许非把盒子打开,道:“找人定制的水果蛋糕,市面上没有,饭后我们当甜点吃。”
算起来,他们也到了七年之痒,难免腻歪,好在有强大的事业心缓解。不过也需要经营,新花样,新惊喜……
许老师给她俩的信,可谓言辞恳切,真情实感。互相也不会看,那就没劲了。
夜深人静,该做的都做完。
他不怎么困,跑到客厅上网,最近没时间玩,一直挺关注影视音乐版的讨论。
结果今天没发现什么,反倒在“情感天地”被篇文章吓了一跳,两个加粗的黑字:经典!
文章分普通、精华、经典,精华帖不少,经典帖头一次见,《我的前半生》。
“嗯?”
他以为是讨论剧集的,细细看去:
“我是京城人,女,三十三岁。中专毕业,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认识了我的前夫。
他有点帅气,有才华,很容易吸引了我,并且也喜欢我——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后来就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下海潮陪他一起创业。
我一家一家跑客户,一个月骑坏一辆车……毫不客气的说,公司有今天的成就,至少有我一半功劳。
后来公司发展迅速,业绩喜人,我便在他的劝说下,巨傻巨傻的辞职在家,专心吃喝玩乐,过着他所谓的享受生活。
头两年,我确实很满足这种生活,就像电视剧里的子君一样。
丈夫对我也很好,虽然经常忙于应酬,我也觉得理所应当。可后来,我发现他在外面有了外遇,是他的女秘书。
年轻漂亮,大学生,会弹钢琴。相比之下,我大概成了糟糠妻的代名词。
我一开始很慌乱,装作没有发现,期望他能回心转意。谁知他越来越大胆,直至发展到那个女秘书公开在我家出入……
他说从没爱过我,他说找到了真爱。
我自杀过两次,被赶出家门,生活入不敷出。
我为什么叫这个标题,因为我觉得跟子君特别像。之前不喜欢看这剧,但今年重播,真的给我很大鼓舞。
女人,不,人在三十多岁完全可以重新来过。
我写这篇东西不想做什么,只是想以我的亲身经验,来告诫年轻的弟弟妹妹们。
我们还没离婚,我已经决定打官司,要回我应拿的财产以及孩子抚养权,我可以重新开始!
最后借用一段台词共勉:
“唐晶,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浑身上下就四个字,好吃懒做。我三十岁了,我女儿都七岁了,我离开他怎么生活啊?”
“那你就决定忍气吞声,视而不见?让一个恶心的男人和一个恶心的女人在你面前大摇大摆,冷嘲热讽?
子君,三十岁不算什么。
按你活到六十岁算,你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再活一次。
爱情很伟大,但爱情不是全部,哭哭啼啼自怨自艾,那是小女孩的幻想。
你还是小女孩么?在你的生活里,还有父母孩子,还有事业,还有自我价值,还有我们这些朋友,还有大把的人生。
你有多长时间没摸笔了?我记得在班上你写作文是最棒的,老师常夸你会成为大作家,大记者。
你有手有脚,有大专文化,你为什么不能活?你凭什么不能活?
你以前就像一条缠在树上的藤,现在该独立了。独立生活,独立赚钱,记得你的擅长和所爱,记得对你的背叛和嘲笑。
当你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候,当你靠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你会发现有多么美妙。”
“……”
许老师一瞧,已经顶了一千五百楼,破了bbs创建以来的纪录。
“姐姐加油,你可以的!”
“看的太感动了,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我也一样,今年才发现《我的前半生》真是部好剧啊!”
“想起影视版的讨论帖,忽然很生气。那些打着爱情的旗号,肆意伤害、践踏、拆散别人家庭,还恬不知耻让别人原谅、理解、成全……
啊,打着字我都很生气!!!”
“对对,最近我妈我姐在看《新月格格》,太恶心了!”
“好像别人不理解、不成全他们的爱情就十恶不赦,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哈哈,天下的道理可不是这样,天下的剧一向超牛……哇真的,我发现天下的电视剧男主女主都很棒,比琼瑶剧强多了!”
“赞同!”
“赞同!”
刷了一会,直奔一千六百楼而去。
许老师惊叹,又生出一种很爽快的预感,这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
前段由于禁令,媒体不怎么宣传互联网了,但拥趸在不可抑制的增多。
某间民宅内,一个男人正在上网。
他网上冲浪的经验有四五个月了,为此买了台电脑,让妻子一番唠叨。当然家境还不错,本身是某家报社的主任编辑。
习惯去的就是搜狐bbs,前段忙一直没玩,今儿得空。
点开影视音乐版块,第一眼也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贴子,仔细阅读完,觉得颇有滋味,又看了一遍。
而后沉默半天,猛地拿起电话,跟着拍大腿。
忙断开拨号网,再拿电话打:“喂,老傅,我啊!我发现一个非常好的素材,哎我不知道怎么给你,网上的……
要不你过来看看,特别有意思,能做系列报道那种!”
第六百四十一章 群戏
许监制在家住了一天,次日回归,继续当自己的折磨王。
拍这帮演员真是太爽了,就像开法拉利一样,轻轻踩下去,速度就给足你。
后世常说某些演员套路化,其实早期都不错。比如陈到明,《寇老西》里演八王,那是个很逗比的角色,但演完康熙就开始端着了。
还有姜闻,年轻时戏路蛮宽,后来把精力都放在导演上,风格逐渐单一,所谓“演什么都像自己”。
摄影棚,大厅。
这场戏讲五人被送到裘庄的第一晚,外加王处长、武田,七个主要人物同框亮相。
群戏啊,最难拍也是每个导演最憧憬的。
由于要表现每个人的性格,分镜头就画了厚厚一摞。陈可新和吕乐研究半天,过来道:“许先生,我想我们还需要一台摄像机。”
“好。”
陈可新得到一个字,回去继续准备。要不怎么说这人容易妥协呢,他发现这里谁最大之后,很快进入角色。
许非给韩三坪打电话,对方亲自押运来一台机器。
整个**十年代,摄像机都是宝贝。90年代的很多电视剧,还只用一台机器拍摄,两台是富裕,三台是极限,只有央视可以。
组里是两台,现在是三台。
陈可新开始讲:“一会我们多机位拍摄,一个主机位,两个副机位。我一会布置座位,你们先适应一下,把握好空间感,不然容易穿帮。
然后你们演的时候,不要管机器,无论拍到还是没拍到,你都要在人物的状态里。演你们负责,拍我们来做,明白了么?”
“嗯嗯,懂。”
付彪和辛白青连连点头,他们哪见识过这个。
比如拍两个人对话,一台机器怎么拍?先拍一个人说,再拍另一个说,起码要搞两遍。
双机位就是同时拍,三机位更复杂,为了防止摄像机穿帮,各机位比较保守。但优点就是能抓细节,演员不用停顿,表演一气呵成。
《让子弹飞》三人吃饭那场戏,堪称多机拍摄范例。
此刻,未出道的张麻子和汤师爷正跟座山雕交流心得。韩三坪转了一圈,道:“你这场戏得烧掉几十万啊?”
“差不多。”
“三千万打不住?”
“肯定得冒,按四千万来吧。”
牛逼!
刨除补贴的一千万,那也有三千万投入,要九千万票房才能回本。
天下目前的记录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六千万票房。以《风声》的特殊性,再往上添三千万……韩三坪想想竟不觉有多困难。
“哎,现在新出来一种叫数字摄像机,有没有兴趣搞一搞?”
“没兴趣,我们银幕不行。”
许非摇头,道:“不过我觉得数字是大趋势,如果要更新换代,整个制作、放映系统全得换。
要不北影厂牵个头?”
“开什么玩笑,北影厂哪有钱?”
韩三坪愁苦,叹道:“厂内资金短缺,厂外又拉不来赞助。大款一看电影业不景气,都不愿意投钱,现在一堆导演捧着剧本找我要钱呢。
还有几个跑去拍电视剧了。”
“别丧气,人得往前看。你觉着今年糟糕吧,诶,明年更糟!”
“……”
韩三坪斜楞眼,这货的嘴就跟吃了老八套餐似的,喷香喷香。
……
片场布置完毕。
一张大长桌,灯打在桌面上,四周漆黑,跟《有话好好说》的技法类似。葛尤坐在主座,左手边两位女主,右手边三个男士。
“这是今天下午皇军拦截到的一份密码,乍看是彩票广告,实际是地下组织在传递消息……请诸位来,就是破解这份密电。”
葛尤皮笑肉不笑的主持场面。
五人表现各异。
“咔!”
陈可新喊停,品了品,按自己标准又是85分,不用人提醒,直接道:“再来一次!
巩丽你喝了酒又晕车,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再放松一点。
maggie,你一边盯着他,一边有心事,一边照顾巩丽,三种综合一下。”
“导演,我的词儿啰嗦。把‘这件事’去掉,就‘咱们军部’挺好。”姜闻道。
“可以啊,你自己拿捏。”
“预备!”
“a!”
“咔!”
“咔!”
拍了五六条,许监制又站起身,道:
“人物行为要符合性格和场景,只要逻辑上说得通,没有标准演法。我们只是从中挑选一个效果最好的。
比如巩丽,你可以变得很亢奋,很神经,很暴躁,甚至趴在桌上睡觉都行。因为你喝酒了嘛,晕车又吐,难受啊。
这时候的顾晓梦,做什么反应都不奇怪。
还有maggie,你也未必要心事重重,你的注意力一部分在王处长,一部分在顾晓梦,一部分在你失踪的男朋友。
但男朋友是你自己心里的,其他两件是外露的。你的注意力在不断变化,哪部分倾向越多,就表现出那种感觉。
而其他人,要随着某个人的反应而反应。这个意思明白吧,你们六个像一根链条,不能剥离。
还是那句话,没有标准,从中选优。
来,我们再来几遍,导演都不怕烧胶片,你们怕什么?!”
陈可新:“???”
于是又拍。
演员的化学反应要激发的,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有来有往,所谓的飙戏。
只见六个人围着桌子,一遍遍试,一遍遍演绎人物在场景中的不同反应,每一秒都不能含糊。
比如巩丽上一条在笑,葛尤看的赏心悦目;下一条她趴桌子睡觉了,葛尤肯定要换表情的,其他人也如此。
环环相扣。
照在桌面上的灯仿佛越来越热,越来越刺眼,六人都见了汗,时不时要补妆喝水。
梁佳辉一直没出场。
他穿着日本军装,留着平头,一声不吭的藏在葛尤背后的阴影里。剧组似乎都忘了这个人。
“全长十八个字,要想破译,就得找出母本。”
“听见了么?赶紧跟日本人说去,这么弄怎么可能有结果?”
“我要回家!”
巩丽伏在桌子上,举了下手,张蔓玉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姜闻也站起身,“老子后天要清山剿匪,没空在这耗着!”
这两句固定台词,不能改,因为他们俩是地下党,都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愿。
“……”
这次感觉非常好,陈可新没喊停,示意继续。镜头掠过葛尤,对准他身后的黑暗,那里本来空无一物,却诡异的多出一个人影。
这人影甩手一扔,啪!带血的母本落在桌上。
葛尤赶紧起身让座。
姜闻偏头瞅,狐疑又严肃。付彪抻着脖子,辛白青眨着眼一脸好奇。
而这个人一步一步向前,就从那黑暗中,显露出一张脸的轮廓,而后在光暗交界处一晃,似踏过了某种界限。
一抹光打在面上,五官亮了起来,随即又被一双残忍,阴狠,病态般的眼睛死死吸引。
众人纷纷起身。
“谁啊?”巩丽迷糊道。
“皇军特务机关长……”
张蔓玉攥住她的手,轻轻拉起来,“武田。”
“咔!”
陈可新不自禁的拍手,刹时理解了墨镜王,这种扑面而来的大演员的冲击感,真是太爽了。
(感谢萌主,还有……)
第六百四十二章 爆发
《风声》拍了二十天,一切步入正轨。
再拍几天转场到象山拍外景,就是几个人在海边吃饭那场戏,还有城堡外的几场戏。许监制还有自己的事情,不会跟全程,好在都已经很听话。
晨,饭厅。
许非端着托盘,拿了六个包子,一些咸菜,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回身就见俩女的朝自己招手。
过去挤一挤,巩丽跟自己差不多,张蔓玉吃的面包牛奶。
“哇,六只包子,你很能吃啊。”
“六个不算啥,我女朋友吃八个。”
“你有女朋友?”
“有啊!怎么,你很失望?”
“嘁!”
张蔓玉翻白眼,巩丽在旁剥了只鸡蛋给她,然后夹片火腿回来。
许监制看的很愉悦,道:“你们现在挺熟的嘛!”
“慢慢熟喽,圈内这么多人,大多数都没机会成朋友。有机会相处,又觉合得来的,其实很难得。”
“合得来好。你们算**姊妹情,你是姐姐,她是妹妹,但妹妹是年下攻,现在有点这意思。”
“什么叫年下攻?”
“就是妹妹比较主动,来自东瀛文化圈。”
“你对东瀛文化圈蛮了解的?”张蔓玉奇道。
“当然!什么御姐、萝莉、正太、中二、宅男、三无、三通、扶他……哎呀,我可太了解了。”
俩人莫名其妙。
巩丽开始说正事,道:“经纪人跟我说了一个片约,日本公司投资,华裔导演王颖执导,里面有杰瑞米·艾恩斯,名字叫《中国匣》。”
“嗯,找我们一起的。”
“那谁是女主?”
“戏份差不多。”张蔓玉道。
王颖是美籍华裔导演,男性,拍过《喜福会》《曼哈顿灰姑娘》《雪花秘扇》。讲一些所谓的中西文化,其实水准平平。
《喜福会》是于飞鸿演的那部片;《雪花秘扇》是李莲花和全智贤,制片人邓文迪。哎,邓文迪可是狠人儿!
《中国匣》讲一个患绝症的英国摄影记者,在香港的最后一段时光。时间点在回归之前,碰到了一个大陆女人,一个香港女人。
这三人,分别隐喻英国、香港、大陆巴拉巴拉。
“你那时对我讲,东方人去好莱坞发展很难。然后我看到这个剧本,哇,这还是华人导演拍的,我的角色就像个花瓶一样。”巩丽道。
“他讲过什么?”张蔓玉好奇。
“我说华人女演员去好莱坞,要么脱,要么打,要么当花瓶,甭想靠演技取胜。”
“这么绝对?”她不认同。
“不绝对,应该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你想以《中国匣》踏出进军好莱坞的第一步,那完全是错的。
你在中国的成就会一并抹杀,以后给你的也不过是一大堆花瓶。”
许非没吓唬人,这部片对巩丽没什么推动作用,反倒成了绊脚石。幸亏她自己有取舍,推掉了很多花瓶角色,直到39岁才等来《艺伎回忆录》。
当然他也没硬劝,还得看本人决定。
说起来,许老师现在是没钱,等他有钱了,你以为他不开新地图?
《美娱从1997开始》。
……
聊了一会,俩人走了。
许监制还在吃,因为他包子多。
饭厅里还有不少人,在他正前方,就坐着辛白青和来客串的朱园园。两个小年轻吃个早餐拉拉扯扯,你摸一下,我摸一下,还头碰头笑。
he……tui!
他一拍桌子,“你俩吃就吃,干什么呢?注意点影响。”
“许老师,我们讨论事儿呢。”
“什么事还没羞没臊的?”
“这,这个。”
朱园园翻出张报纸,过来道:“许老师您瞅瞅,可有意思了。”
哼!
很多年以后,许非瞧她嘴角那颗痣,总会想起那个跟李老师一起做衣服的遥远的下午。
他接过报纸一瞧,噗!
“现实版《我的前半生》,独家采访当事人。”
“热门话题引起大讨论,面对第三者当代女性该如何自处?”
“第三者成‘小三’,新流行词汇诞生。”
整整一个版,正是那篇帖子引发的媒体关注。
最牛的是采访当事人,联系到了那个女人,把公司名和男方名都爆出来了。
他翻翻日期,是昨天的报纸,正想问问,付彪过来了:“哟,您也看呢?我这有最新的,我媳妇最近老给我打电话聊这个。”
“嫂子跟您有啥可聊的?”朱园园自来熟,跟谁都能侃。
“就问我,说你以后出名了,会不会找小三?我说我现在就挺出名的,再说就我这样的,谁能看上?”
付彪、辛白青等凑到一桌,开始八卦。
“小三认钱,您有钱就行。”
“钱我也没有啊。”
“暗指我片酬给的少?”
“没没,绝对没有!”
付彪把今天的报纸往桌上一拍,道:“其实就那点事,古往今来不新鲜。我觉得今儿挺有意思,讨论电视剧的。”
朱园园抢过念道:“近日有关第三者的话题,频频见诸报端,盖源于某网站的一篇自述文章。
前因后果引起公众兴趣,网民还造了一个流行词‘小三’。
一时间,关于婚姻保卫战、男人有钱就变坏、第三者插足等等热闹非凡,去年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趁机在数省重播,收视居高不下。
而同时,又延伸出对影视作品该具备何种品格的讨论。
令人惊奇的是,曾一度在大陆掀起狂热的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成了很多人批评的对象……
以下皆是群众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哎……
许非心情微妙,他对着包子发誓,还真没找水军做舆论攻势。
他只是发了那两篇文章,然后就没动静了。没想到初代网民给力,先是议论的热火朝天,后引出那篇自述,最终被传统媒体注意。
90年代中后期,正是社会大转型,商品经济发展,贫富差距迅速拉大的阶段。
80年代那帮倒爷算第一批有钱人,92年之后起家的算第二批,并且基数增多。所以离婚啊,第三者啊,屡见不鲜。
而社会对传统、金钱、道德伦理愈发关注,这是形成热点的基础。
若在后世,区区一个出轨,哼,连热搜都给你撤喽!
前文讲过,琼瑶剧的火热,一是歌颂爱情至上,契合当代人的幻想和憧憬。二是拍的浪漫多情,俊男美女,偶像剧元素。
三是没有作品比较,一枝独秀。
可现在有了,不仅有,还特别明显。
第六百四十三章 心如刀绞,一气病倒
当你只能接收到一种信息时,自然不会觉得有问题。
当你能接收到很多种不同的信息,并开始思考时,它就有问题了。
许老师也没想到,这场讨论会扩散的如此迅速,且持续日久。不知觉12月寒冬,相关争议却达到了最火热的顶峰。
核心依然是“当代人面临的婚姻家庭状况”,衍生品是“我对琼瑶剧怎么看”,但衍生品的受众显然更广。
“我觉得很好啊,爱情本就是浪漫梦幻的。现实中找不到,寄情于文艺作品有什么不对?何况它只是一部电视剧,不至于上纲上线。”
“电视剧不仅是电视剧,‘文艺战线’这个词,这么快就忘了么?”
“客观讲,琼瑶剧确实满足了很多人对爱情的幻想,为其痴迷也没什么。同样的,也应该允许有批评的声音存在,琼瑶又不是圣贤。”
“我为了写这篇东西,专门看了几部琼瑶剧,感想如下:
《青青河边草》,男主早有婚约,女主是第三者。
《梅花烙》,男主结婚,女主是第三者。
《新月格格》,男主结婚,女主是第三者。
《水云间》,男主结婚,女主是第三者。不仅如此,男主还禁不起诱惑,把别的女人肚子搞大,然后抛弃。
还有最新播出的《一帘幽梦》,男主跟姐姐有婚约,妹妹是第三者。
我就很奇怪,为什么琼瑶剧的女主角总是第三者?
她可能觉得,先把男主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绑定,再创造出一个真爱女主角,历经重重磨难,才能体现爱情的可贵?
可原配犯什么错了?她为什么要遭受折磨,以一个反派的形象存在?”
“琼瑶剧的男女主有个共同特点,脑子里除了爱情没有其他。不关心家人与朋友,不关心粮食与蔬菜,所有人都应该支持、包容他们的爱情,不然就是十恶不赦。”
“所以《我的前半生》真的很棒啊!
我就是看了这部剧才改变了人生观。不讲男人女人,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独立——精神、情感、经济,更要坚强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变化挫折。”
“唐晶有句台词太酷了!
‘有一句话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对某个人说: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搜狐bbs已然成了大本营,不少报纸转载网友的精彩发言。虽然还不让宣传互联网,但不提名字就行了嘛。
其实都晓得。
网上鄙视琼瑶剧的居多,现实支持的居多,双方跨服对骂,不亦乐乎。
利方在线能靠科索沃、98世界杯、金州不相信眼泪等疯狂吸引用户,就在于形成了热点话题。
许非也没想到,搜狐bbs的首个热点居然是琼瑶阿姨。
……
学院路,时代网吧。
机子始终没添,还是十几台,客人却不少,附近的大学生已经把这当成了据点,。
大学生涯么,总有那些一提起来就心领神会的据点,比如网吧、大盘鸡、水煮鱼、六块钱看片三十块钱开房的小破屋子等等。
此刻,楼下吵吵闹闹,楼上击掌相庆。
“四千用户,四千用户了!”
“昨儿一天就发了二百个主题帖,回复数千。”
搜狐已经扩充到十几个员工了,张狐狸把自己的同学朋友也拉来,都是高材生。
借阿姨的光,访问量和注册用户猛增,直逼瀛海威。瀛海威气到不行,我累死累活才搞出6千用户,你发几个帖子就ok了?
张狐狸意气风发,道:“邮箱和虚拟社区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好,明年再让他们大吃一惊!”
……
潇湘,经视台。
欧阳看着最新的报纸,脸色如同便秘。
特娘的!好容易拉上阿姨合作,要合拍电视剧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他相中琼瑶剧,就是认准了市场。哎哟,现在的影视市场喂啥吃啥,基本不挑。结果忽然有人站出来,告诉大家:
“你吃的那个是屎,赶紧吐了!”
心情肯定不好。
他又有点埋怨某人,你说你拍《我的前半生》干嘛?你就不能拍个《霸道小三爱上我》糊弄糊弄观众么?
眼下,经视台跟阿姨已经谈妥两部戏,叫“两个天堂”系列,一部《苍天有泪》,一部《还珠格格》,都计划在明年开拍。
他还建议对方,要多用大陆的演员。
可这事一闹,啧!
……
中戏。
课余时间,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叽叽喳喳。
“以前真没觉得,现在这么一听,天啊,自己都害怕。”
“我也是,看的时候就别扭,现在明白哪儿别扭了。”
“瞧你们说的,琼瑶要找你演戏,你舍得不演?”
“我总得看看剧本吧。要是烂戏,我还真不演!”
……
讨论沸沸扬扬的持续了近一个月,最后连港台都报道了。
港台一报道,当事人便知晓。
当事人一知晓,急了。
她上半年宣布放弃台湾市场,转攻大陆,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何况那些对自己作品的攻击,作为一个传统文人也无法忍受。
于是,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阿姨写信了:
“自从1989年开始,我是台湾第一个带队去内地拍摄电视剧《六个梦》的制作人。
当年内地电视剧还很贫乏,如今,每年戏剧产量蓬勃,两岸交流欣欣向荣,作为第一个交流的我,与有荣焉。
如今,有件非常令我扼腕,而且深受打击的事发生了,我不知该向谁,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情……
每次创作,我总是投入最大的热情和心血……我实在心如刀绞,一气之下,已经病倒。在伤心、沈痛、无助下,只有写下这封信,希望停止对我作品的无理谩骂和攻击……”
啪!
这封信被拍到某办公室领导的桌子上。
“你看看你们,怎么做的工作?”
“怎么了?”
“你还问我?苦主亲自告状,你还问我?这么些天沸沸扬扬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可他们讨论婚姻情感、讨论电视剧,我们也没权处理啊?”
“哎呀,要讲政治!人家毕竟是文化名人,在大陆拥趸众多,眼下两岸关系这么紧张,就不要为这么点事情火上浇油了嘛!”
“好好,我明白。”
“马上处理吧。”
对方训完话,出门,顿足,他自然看了那些评论,此刻在脑子里一过。虽然工作立场不同,但私人情感上:
“特娘的,是够烂的!”
……
很快,讨论声烟消云散。
带来的影响,很多人已经记住了这次事件,同时多家电视台默默把剧下档。
(还有……)
第六百四十四章 接着搞事情
12月,香港。
街头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密集的人口和建筑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城市空间感。湿润适宜的气候,让两个来自北方的人略有不适。
《风声》去象山拍外景,许监制带着一个女盆友来此,这会正手拉手在街头闲逛。
“说真的,每次来都感觉香港变化不大,可能是我跑多了。”
张俪作为隆达老板,每年都得来回数次,道:“不像内地,隔一段再去一个城市,肯定截然不同。”
“盛极必衰啊,弹丸之地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奇……你渴不渴?”
“有点渴了。”
他颠颠买了杯果汁,双头龙那种,自己先叼上。
“你先喝吧。”
“一起啊。”
“哎呀,这么多人。”
“谁认识咱俩,来……”
张俪拗不过,只得轻轻含住另一头,然后滋儿滋儿滋儿。
爽!
许老师感受了一把tvb男主角的待遇,继续拉小手逛街,道:“一个地方的文化体量跟地域体量息息相关。
拿影视来讲,香港影视成功的因素有很多,但不管怎么分析,它都是一种机遇和偶然,不是正常现象。
我们现在看港剧,或许二十年后就没人看了。那时可能不是它在衰退,而是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地域小就不能文化输出么?有点绝对……哦,sorry……”
张俪蹭到一个推婴儿车的外国女人,用英语道歉,并夸孩子很可爱。
“大多数情况如此,也有例外,比如你的文化创意永远领先、有趣,自然也可以输出。”
“嗯,这么讲就通了。”
她们俩文化不高,但后天非常努力,每人学了一口流利英语,每天都保证阅读,紧跟时代步伐。
从某种角度讲,许老师一直在养成。
逛着逛着,到了一家饭店。
进包间,宋则成坐在里头,忙道:“许总,张总!”
“坐坐,最近辛苦了。”
“还成,主要忙《甜蜜蜜》宣传,口碑真的好,票房凑合吧。”
“拿多少了?”
“差不多该下档了,目前是一千五百万票房。不过专家预测,极可能是金像奖大户。”
“嗯,如果能拿金像,你算站住脚了。”
许非拿着一份资料,今年的香港票房排行榜。
前十里,古惑仔占了五、六、十,头把交椅是《警察故事4》,二三是《食神》、《大内密探灵灵发》。
《甜蜜蜜》1千5百万,排第15。
“跟银河映像谈的怎么样?”
“他们很排斥不熟悉的资金注入。”
“继续接触,一定要深入合作。”
“许总,您看好杜琪峰和韦家辉?”
“嗯,他们业务水平不错。”
许非换了份资料,是目前拉投资和准备筹拍的电影。
《赌神3之少年赌神》、《阴阳路2之我在你左右》、《*****1997》、《飞一般爱情小说》……
特娘的,居然都看过!
但不值得投资。
阳光影业就两个方向:票房和拿奖。他分析了半天,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叫《香港制造》。
宋则成业务熟练,立即道:“编剧和导演都是陈果,入行很早,仅拍过一部《大闹广昌隆》。
这是个艺术片,他到处求投资,要人家拍剩下的胶片和五十万资金。”
“五十万就可以?”
“是的。”
“我们要了,拿奖就赚,没拿也无所谓。《风云》怎么样?”
“还在谈,因为成本实在太高。朱家新又找了嘉禾、最佳拍档,他们都不同意分成两部,毕竟《大话西游》前车之鉴。”
“嗯,实在不行就算了,一部就一部。”
从1997年起,香港电影市场断崖式跳水。
97年冠军《一个好人》,4千5百万,比今年的《警察故事4》少了1200万。
1500万就能进入票房前10,过1000万的仅仅有19部,同时几大巨星离场,留下的大幅减产或北上发展。
只有银河映像异军突起,成了最后的坚守者。
98年冠军就是《风云》了,4153万。
99年《喜剧之王》,2984万。
到了谷底。
阳光影业要在这两年赶紧刷声望,然后才能做所谓的救世主啊。《少林足球》《无间道》《功夫》早在许老师怀里呢!
…………
离开饭馆,俩人又去了一家公司。
隆达投资的,搞了一大堆套娃,聘请一支专业团队,就为了明年的金融危机做准备。
始发地在泰国,年初开始,期间数次争斗,然后在1997年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
当天,泰铢兑美元的汇率下降了17%,金融市场一片混乱。在其影响下,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攻击对象。
8月,马来西亚放弃抵抗,新加坡也受到冲击,印尼更是重灾区。
10月下旬,国际炒家移师香港。湾湾突然弃守新台币汇率,一天贬值3.46%,加大了对港币和香港股市的压力。
恒生指数跌破9000点大关。
到11月中,韩国也爆发,更别提日本的一系列银行和证券公司相继破产,真正演变为亚洲金融危机……
但凡重生的,不跟着索罗斯喝口汤都对不起自个。
只是由于各位主角对金融的不熟悉,导致过程都一笔带过……许老师就不一样,他也不熟悉!
其实算财产,三口人加起来颇为可观。
1994年《福布斯》首次公布大陆富豪榜,19人上榜。
希望集团的刘氏兄弟以6亿人民币排名第一,东方集团的张老板5亿排第二。老牟3亿、李晓华2-3亿、宗·哈哈·老板2亿。
而1996年,第一的还是刘氏兄弟,变成了1亿美金。
三口人公司资产很多,个人相对少,挣的钱都拿去经营了。再加上各种套娃的关系,导致明面财产大幅缩水。
不过许非是真缺钱,他要干的事还有很多,搞金融无疑来钱最快。
夜深人静,酒店大落地窗。
许老师晃悠着钟摆站在窗前,俯瞰港岛夜景。张俪冲洗完毕,裹着浴巾过来,“还不睡?”
“没吃饱啊?”
“啧!”
张俪小拳头锤了他一下,陪男人一起看夜景,忽道:“你今天好像很有心事。”
“也不算心事,就是为将来的计划而激动。”
“你的计划总是很大。”
说实在的,俩姑娘虽然有事业心,但总有一个限度。现跟他在一块,搞着搞着就国内翘楚了,有点蒙。
不过也没啥,他想做就支持呗。
“……”
许非抱着香喷喷的身子,一晃一晃,目光穿过夜空直抵大洋彼岸的美丽风景线。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见不散
“你怎么了?你看不见了么?你看不见李清了么?”
“不,我看的见。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看见你望着我,你像玻璃杯里的冰块一样透明。”
“现在的刘元是个瞎子,是个废人了。”
“哟,这谁钱包啊?”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
“我又能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
“哈哈哈哈!!!”
冬夜的首都电影院,《不见不散》首映。
经过《爱情呼叫转移》《甲方乙方》的熏陶,起码京城的观众已习惯在每年12月末,来赴这场跟葛大爷的约会。
“哗哗哗!”
片子终了,由郑筠演唱的主题曲《不见不散》回荡在放映厅内。没错,许老板又为所欲为了。
孙楠最初在南派乐坛发展,签了香港公司,1996年初发行《红旗飘飘》,8月签约星工场音乐公司,回归内地。
许老板很烦这哥们,人和嗓子都特油腻。他录了好几版《不见不散》,才有了我们听到的那个版本。
这歌是三宝写的,现在配合郑筠的特色,风格改动,但依然很好听。
“哗哗哗!”
灯光大亮,千余人的场子,比看电影时还激动。
葛尤专程请了假,从《风声》片场赶来,与著名电影导演赵宝钢一同上台,接受观众祝福。
徐凡紧随其后,姿态端庄,合不拢嘴。冯裤子作为家属坐在底下,心思复杂。
“导演,我说话直您别介意啊!我觉得比《甲方乙方》好看,那有点太段子了,情节不连贯。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说明您技法长进了。”
“我觉得各有优点吧。《甲方乙方》更温暖,这个风格比较成熟,都好看。”
“葛大爷,我一辈子都喜欢你!”
“徐凡老师您太好看了!”
观众素质很高,《不见不散》确实是非常成熟圆润的一部电影,葛尤的喜剧风格可以说从这部奠定的。
待互动结束,徐凡偷偷冲冯裤子使眼色,对方没动。
她急了,跑过去道:“你干嘛呢?一会人都走了。”
“不忙,等会再说。”
“等会出岔子怎么办?你快点的。”
“我本来也没想今天吃,今儿先聊两句,改天松松宽宽再说。”
许非被一群人围着,冯裤子观望片刻,挑个人少的档口凑过去,双手抱拳:“许老师,恭喜恭喜!”
“哟,啥时候过来的,最近怎么样?”
“还成吧,比不上您。”
冯裤子不自觉的弯腰,仿佛又回到当年在艺术中心,每天扫地抹桌子的打杂人员,笑道:“你贵人事忙,要不嫌弃,后天我们俩请顿便饭,也是答谢对徐凡老师的提携之恩。”
“你太客气了,咱们也算老战友。行,到时你给我电话。”
“诶诶,那不打扰了。”
冯裤子和徐凡走了。
说起来挺悲催,汪朔已经去美国养伤,好梦公司彻底玩完。冯裤子爷爷不疼姥姥不爱,只能回去跟郑小龙混。
郑小龙很仗义,让他拍个《编辑部的故事》贺岁版,算有点活儿干。
“哎……”
许非琢磨琢磨,这是真的快不行,打算投奔我来了。
……
今儿无雪无风,干冷。
许非跟主创吃了顿饭,大晚上开车回家,经过**广场时,那个回归倒计时牌愈发显眼。
再过几天就1997了,这年发生了多少大事啊!
夏洛就是这年重生的。
“沧海变桑田,抹不去我对你的思念,一次次呼唤你我的一九九七年……”
他一路哼着歌,开回亚运村,蹬蹬蹬上楼。
见屋里乌漆嘛黑,以为睡了,轻手轻脚的换拖鞋。结果一个身子忽然扑过来,“呀,抓到你了!”
“你小孩啊?”
“我就是小……放开我!”
许非双手一拢,背起她进卧室,往床上一扔,顺手开灯:“几点了还不睡觉,作什么妖?”
“我等你呢。”
小旭盘腿坐床上,抬眼望着他,“我饿了。”
“吃什么?”
“什么都行。”
“整个疙瘩汤吧。”
于是半夜12点多,许老师素手做羹汤。他的厨艺跟小旭比起来简直吊打,切点葱花,和好面,还窝了个鸡蛋。
年终岁尾,张俪暂留在香港处理事务。
其实每年都有这么几次,分别单独在一块。二人世界跟三人世界完全不同,三个人多少端着点,二人各种放飞。
小旭就很皮,打打闹闹全无顾忌;张俪呢,嗯,就很骚,老勾引他。
“咦?”
许非端着一碗疙瘩汤,忽然想到:那我出差的时候,她俩是啥样呢?
“呼……呼……”
小旭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裤,吹了几下塞进嘴里,又垫了一口咸菜条:“葛尤要跟着宣传么?”
“跑几个重点城市吧,以《风声》为主。”
“《风声》投入那么大,你确定能收回来?”
“保本应该没问题,这种片子都有单位包场……啧,我以前特鄙视包场,现在也真香了。”
许非摇摇头,为自己的堕落而悲伤。
小旭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别伤心,你本来就没啥底线。”
嘿!
他作势欲打,她连忙抱起碗,你敢动我就泼,泼……唔……
闹了一会,小旭干了最后一点汤底,大为满足:“春节你还忙么,又不出去了?今年我们就没去玩。”
“等等吧,明年应该去趟美国。”
“又去美国?我想去阿根廷。”她不高兴。
“工作嘛!”
许老师赶紧抱抱,没办法,毕竟开新副本。
…………
“两三个普通人,不咸不淡的玩笑,有点意思的剧情。小题材蕴涵着大意义,平平淡淡中包含着真哲理。”
“《大撒把》的延续,刘元和李清就是来到美国的顾颜和林周云。通过对漂泊于异国他乡的小人物的聚焦,展开一段诙谐又不乏真情的爱恋。”
“影片呈现出的爽朗和明快,尤其是在镜头运用和转场方面,其笔法之简洁清新,很有独到之处。
赵宝钢是个优秀的电视剧导演,拍电影却也有这么大的天赋,非常难得。”
《不见不散》延续了《甲方乙方》的口碑。
这种与yishi形态不发生关系的电影,一向比较自由,批评也顶多骂两句“无害,但缺乏教育意义。”
各地票房频传捷报,不再赘述。
单说首映两天后,冯裤子请的这顿饭。
在东来顺吃火锅,要了个小单间,再加一个徐凡。席间说了不少过去,在艺术中心的日子云云,一晃各奔东西,老郑也当主任了。
抛开复杂的因素不谈,许非也挺怀念。
那是一段真正创作的日子,没有任何干扰,没有任何金钱的东西,一门心思拍好戏。
“宝钢赶上《四世同堂》,我去就赶上《凯旋在子夜》,然后你就来了。”
冯裤子掰着手指头算,道:“《便衣警察》《胡同1、2》《渴望》《编辑部的故事》《北京人在纽约》,那会太过瘾了!
哎哟,好像全世界都是我们的。一晃十年,物是人非啊。”
他干了杯酒,从包里摸出本子,咧出一口烂牙:“我的情况呢,想必你也听说过。今天是厚颜相求,又不敢冒昧,写了俩剧本请你过目。”
“客气了。”
许非接过一瞧,先是《一声叹息》。
“之前我搞了个《狼狈不堪的生活》,被毙了,说描写婚外恋、第三者插足、不正当男女关系,若不大加挞伐,不予通过。
我就改了改,加大挞伐。”
“另一个叫《没完没了》,这两年你做贺岁片给了我很大启发。算给葛尤量身定做的,灵感也是从他身上来。”
“哦?这怎么说?”
“有一次我们吃饭,饭桌上就埋汰葛大爷,说他抠的跟葛朗台似的,绑架谁都别绑架他。
你要绑他媳妇吧,打电话一威胁,葛大爷肯定说你撕吧,我绝不跟犯罪分子妥协。
你要绑他呢,更得嘞,他宁愿自杀也不给钱……”
冯裤子既然求人就能屈能伸,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把俩本子一推:“许老师一向慧眼,老实说我现在特没信心,呃,嘿嘿,还得靠您提携。”
(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1997
冯裤子品性不多说,拍电影却是国内少有的心怀真诚的导演。
虽然也有《私人订制》这种临时救场,还死不承认的炒冷饭片,总体上还是可以的。本身有才华,目前只是一时潦倒,倘若被哪个贵人相中,顺手拉一把,指不定就上去。
相等于资敌。
所以许非琢磨琢磨,收下了剧本,他有信心能压制住这孙子。
……
他吃完饭,赶回家的时候,发现厨房竟在冒烟。
连忙跑过去,还好。活在那个年代的孩子,多少都会干点活,小旭只是娇气些,还玩不出把厨房点着的狗血偶像剧戏码。
“回来了,还吃么?”
“面条啊?”
“你看我像会做别的么?”
“来一碗吧。”
热乎乎的汤面,飘着几根昂贵的绿叶菜。
小旭靠着墙,抱着碗,习惯性的把脚搭在他腿上,问:“冯晓刚找你做什么,你俩不是没来往了么?”
“他自己戏多,不想来往而已。”
许非摸出那两个剧本,道:“如今走投无路,要入我麾下的意思。”
“那你收么?”
“他人不咋滴,拍电影还行,不收就让别人捡便宜了。何况拿两个剧本过来,我总不能收了剧本,再把人赶出去。
哎对了,那个华宜广告发展的怎么样?”
“呼噜呼噜……挺好的,他们有关系,找银行做ci,现在发起来了。”
华宜的第一个项目是直投广告,印一本叫《吃在京城》的画册,撕下一个角可抵作免费券。
但收益微薄,于是利用自家的人脉和口才,找中国银行的领导忽悠,拿下一笔大单:为中国银行的15000多家网点设计统一标志。
从而又引来其它银行的合作。
现在银行都是白底红标黑字,下带黑线红线,即源于此。通过这个项目,华宜迅速起家,成为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
“跟他们有接触么?”
“广告部的有接触吧,我没见过。”
小旭放下头一般大的海碗,“我很忙的。你关心它做什么,华宜要进军影视圈?”
“有风闻,说有意投资《荆轲刺秦王》。”
“那不亏死了?”
“你怎么知道亏死了?”
“我烦陈大导那人,装!”
“哈!”
许非一乐,伸手抱过来:“你咋就这么可爱呢……嗯嗯嗯……”
都31岁了,保养得体,经常运动,状态保持的非常好。小旭身子被他揉的很成熟,整体气质偏偏年少,用后世的话叫少女感。
尤其一双眼睛,bulingbuling灵动,年轻,依然纯净。
他亲了一嘴葱花味儿,搂着细软的腰肢,磨蹭着滑嫩的脸蛋,她忽然一扭搭:
“别碰我鼻子!”
“哎呀。”
“别碰我!”
“啧!”
许非捏着那张脸,“歪就歪呗,我又不介意。”
“呸!敢情你在这说风凉话……放开我!”
小旭的鼻梁高挺,但薄,且往右有点歪。生活这么多年,始终对这点很忌讳,一提就不开心。
她挣扎不开,闷在他怀里噘嘴,“丑死了,我一直是丑的。”
“你要这样,那我们去矫正一下,听说日本技术挺好的。”
“呸,我才不在自己身上动刀。”
“其实人有点小毛病都正常,除了我,谁还是完美无缺的?你看小俪不也是,她鼻孔有点大。”
“噗哧!”
……
“吱呀!”
清晨,张俪裹着寒风进了屋子。小莫递过沉重的大行李箱,在门口告别:“张总,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屋里没动静,她轻手轻脚的换拖鞋,推开卧室门,俩人赤条条睡得正香。她摇摇头,换了套家居服,洗漱一番,方觉身子轻快几分。
再到卧室,还没醒,遂搭在床边,捏住某人的鼻子。
“唔……嗯……”
许非猛然惊醒,瞧了眼迷迷糊糊的:“回来了?”
又瞅瞅外面,“天还没亮呢。”
“是呀,我星夜归家,不如你芙蓉帐暖。”
“唔……”
小旭也醒来,辨认几分,伸出双手。张俪俯身抱抱,道:“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嗯。”
她翻个身又睡去。
这家没法呆了!
许老师看看时间,一揭被子,耍脾气起床。
“你上班呀?”
“啊!”
“晚上回来么?”
“啊!”
张俪抿嘴乐,道:“你真走这么早?”
“《风声》有重头戏,我得去盯着,你吃饭了么?”
“路上垫了一口……你别穿这个,外面下雪了。”
她从鞋柜翻出一双更厚实的棉皮鞋,伺候他穿上,笑道:“晚上去庄子吧,下雪一定很漂亮,我带回来几瓶好酒。”
“行,我收工直接过去。”
二人吻别,张俪送他出门,洗个澡跑到床上。
小旭的生物钟被大雪搞得昏昏沉沉,反正觉着有个熟悉的身体靠过来,遂也贴过去,含糊道:“累不累?”
“有点,事情太多了。”
“那好好歇歇……”
小旭勉强睁眼,目光好像在她鼻孔上转了一圈,埋头吃笑,不一会又没了动静。
张俪莫名其妙。
……
今儿是1996年的最后一天。
大雪覆盖京城,平添了几分辞旧迎新的气氛。《风声》从象山回来,继续在棚内拍摄,今天拍吴大队受刑的戏。
从早干到晚,姜闻体验了一把巩丽的遭遇。
片中用针刺痛穴,是虚构的。
姜闻特意去问了几位老中医,都说针灸刺穴后,会产生酸、麻、胀、重的感觉,很难描述,痛感不明显,甚至有些病人觉得很舒服。
他又问,那如果扎进去血流不畅怎么办?对方很爽快,那就死了还怎么办!
这给表演带来难度,该怎么演反应呢?
有巩丽、梁佳辉珠玉在前,谁也不好意思丢脸,老姜直接两天没睡觉,生理上搞的特疲惫。
精神恍惚,满眼血丝,然后把能想到的反应都试了一遍。昏死、痛嚎、失声、痛骂、大笑等等,最后留了一版。
《风声》拍了俩月,预计1月末杀青。
这是国庆献礼片,不是香港回归献礼片,不用在7月1日前上映,后期制作比较宽松。
拍完戏,许监制请大家吃了一顿,庆祝新年。又赶在12点前跑到乡下庄子,陪女朋友们跨年,还放了不少烟花。
别人不清楚,反正他在一片忙碌中迎来了1997。
(还有……)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大开大合
1997,上班第一天。
时代传媒照例开会,小旭负责广告、ci,许非负责影视、音乐、电视节目三块。
先是天下,主创人员全在,张国师、赵宝钢、管琥、孔升、侯洪亮、西瓜工作室,以及新加入的点头哈腰的冯裤子。
“初次见面,多多指点。”
“客气客气。”
“您是前辈,我们请教才对。”
“……”
赵宝钢斜楞眼,你特娘终于也当舔狗了?
“诶诶!”
冯裤子毫不尴尬的跟老战友握手,同舔同舔。
宣发部门的经理先作报告,道:“95年我们连同艺术中心,与20多家电视台成立常青藤剧场。从95到96年,算第一年,我们出了七部剧。
现在签了第二年合约,已经拍摄完成、正在拍摄、筹备中的共有十部剧。
包括《新天仙配》《风流唐伯虎》《上错花轿嫁对郎》《太极宗师》《燕子李三》《重案六组》《永不瞑目》《春光灿烂朱八戒》《穿越时空的爱恋》《大宅门》。
部数和集数都比之前增加。以前有两种交易方式,一种按集算钱;一种电视台用广告交换,他们给制作方固定的广告时间,自己去拉,能拉多少是多少。”
“对,《北京人在纽约》那种!”
冯裤子忍不住插话,道:“老郑就被坑了,说好换五分钟广告,结果央视自己还有五分钟,一共十分钟广告。逼我们重新剪辑,节奏全乱,打死都不跟央视谈了。”
“……”
经理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第一年属于优惠价,按集算钱。第二年我觉得要用广告换,不然太亏了。”
“拉广告的话,你们有把握么?”许非问。
“戏的质量摆在这,我们的招牌摆在这,您对公司有点信心行么?”
“滚一边去,赛脸!”
许总骂了一句,想了想道:“《大宅门》留着,另外九部剧,你至少给我拉1亿5千万的广告。”
经理没含糊:“保证完成任务!”
听着好像很多,其实并不,如今国内企业疯狂发展,一窝蜂全往广告上扑。94年央视标王3079万,95年翻一倍6千多万,去年更被秦池酒砸出3亿2的天价。
然后秦池就扑了。
不过这也说明广告在当今社会的地位。
9部剧,1.5亿,每部才1千多万,前后贴片3分钟,还嫌卖的贱了。要知道,1月1日可是有一批电视台上星的。
至于像《春光灿烂猪八戒》《穿越时空的爱恋》,都是许老师提创意,西瓜工作室完善。
这十部剧,将在今年和明年上映。
之前关于琼瑶剧的大讨论,纯属网友自发行为,许非也很意外。而他知道,明年会有一部大杀器《还珠格格》。
它的成功,在于第一次出现这种类型,观众没见过。
所以许非就想试验一下,在各种类型剧疯狂充斥荧幕,在所谓浪漫桥段都被演绎过的情况下,在阿姨的作品真面目被扒皮之后……
当一部部更好玩,更俊男靓女,更感天动地的偶像剧出现,《还珠格格》还能掀起多大的能量。
电视剧研究完,汇报电影。
许非介绍了下冯裤子,道:“张导有一部《一个都不能少》,冯晓刚负责《没完没了》,算第三部贺岁片,照例由葛尤主演。
《一声叹息》暂时还比较敏感,往后压一压。今年的主要工作还是《风声》,目标……”
鸦雀无声,全竖着耳朵听。
“我希望能拿到一亿票房!”
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张国师都一栽歪,道:“好几年没出现过亿的电影了,最近的一部还是《真实的谎言》。
你有这么大的信心?”
“我当着你们的面肯定不能说没有,总之记住这个目标,为之努力。另外,大家可以想想《风声》之后拍什么……”
末了散会。
一群人往出走,赵宝钢问:“感觉怎么样?”
“一个字,牛!”
冯裤子竖起大拇指,道:“我在好梦的时候,开会都没什么气势。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一亿票房!哎,你说能实现么?”
“我不知道,不过咱俩应该都熟啊,自认识许老师以来……”
“他就没吃过亏!得嘞,我信,一亿票房!”
冯裤子嘬着牙花子,赵宝钢也望天,齐齐陷入不可名状的幻想中。
…………
张国师没走,陪许非等了一会,郭保昌来了。
见面寒暄,聊聊近况,说起正事:“《大宅门》的实景,我已经让影视城搭建了。您这段就筹备,选角,没地方可以把这当基地,我也得瞧瞧演员。”
“呃,那个版权怎么样了?”
“你那合同我看了,是转让《大宅门》的著作权,及所产生的电视剧、素材并包括其衍生的附属产品的开发权和所有权。
对方应该给你15%的售后利润,和50万转让费。确定没给是吧?”
“没有没有,他们中途撤资了,更别提什么利润。”
“那官司就好打了,我们直接拿来用都行,这个没事。另外演员名单啊,我列了一表,您先看看。”
“……”
郭保昌接过来,白景琦——陈保国、二奶奶——斯琴高娃、三爷——刘佩琦、老太爷——杜雨露、白玉婷——蒋文丽、黄春——如萍、杨九红——何赛飞……
他眼皮直抽抽,除了陈保国一个都对不上。
许非考虑过,大多搬照原版,只个别需要换一换,比如白二爷,白二爷,白二爷。
“还是那句话,把演员叫过来,您不满意再说。”
郭保昌能说什么呢,谁让人家是金主。
“那个张导,你们哥几个捧场的事儿还算数吧?”
“肯定算啊,我们一人抽一天,郭爷想怎么拍怎么拍!”张国师道。
“那就好,到时还得借你们宣传一下,希望能理解。”
郭保昌写的是一百集剧本,从白景琦幼年一直到解放后。现实中拍了72集,分两部,续集涉及敏感年代,做了修改以至于艺术效果不理想。
现在就更不能拍了,不少老领导还活着呢!
许非提出拍40集,原版的第一部《大宅门》,到三爷吃大烟膏子为止。郭保昌欣然同意,因为给的实在太多。
天下打算拿出一千二百万做资金,每集三十万。
好家伙,也就《三国》《水浒》能超过了。
总之一天会开完,众人心气贼高,哪怕这钱不是自己的。心态不一样啊,大企业和小企业的区别。
第六百四十八章 杀青
星河的产量越来越少,但在内地乐坛慢慢走低的情况下,反倒成了高产户。
许巍将发行首张个人专辑《在别处》,朴树有一支单曲,田震发行《顺其自然》,郑钧是《第三只眼》。
还有陈铭的最新大碟,《征服》!
老狼去年弄了张合集《青春无悔》,然后就没动静了,他产量一向不高。刘焕、阿毛更是随缘,想做专辑就做,不想做就当自己的国家队歌手。
公司签的是专辑约和经纪约,几年内发几张片,另负责歌手的演出活动。
商演如火如荼,光靠这个就能赚不少。因为国内市场太大了,即便在后世,一个早已过气的十八线歌手照样吃香喝辣。
许老师家乡是座小县城,居然也请过任达华、汤震宗之类的明星。任达华是为一家美容店做活动,出场费一百多万,钱打过去人家才上飞机。
汤震宗是个洗浴中心搞活动,两千块合一张影,他老妈还劲劲的拍了一张。
末了是电视节目。
1月1日,芒果台、内蒙的汉语卫视、鄂卫视、辽卫视、青海卫视齐齐上星,年内还有数家电视台上星,包括京台。
京台本在98年上星,如今提前一年。
这么多电视台升级,直接导致战略变化,《百家讲坛》《寻宝》《娱乐现场》在年内上线,《开心百分百》也终于面向全国观众。
《百家讲坛》成本最低,主要是请嘉宾的钱和电视片介绍。《寻宝》拉上了嘉德,到各处免费鉴宝。
《娱乐现场》重中之重,现实中刚做的时候,都是节目组找明星,因为明星还没有宣传意识。
后来商品化一冲击,就变成明星主动来上节目。
而且《娱乐现场》能衍生出很多东西,比如《超级访问》,可以去找一个唱《阿莲》的家伙来主持。
……
总之新年过后,许老师都在各种会议中度过。
今天也是刚开完会,正往外走,路过广告部的一间办公室时,忽地顿足。屋里坐着个导演,可能在讨论片子拍摄。
模特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短发大眼,特清纯那种。
“咚咚!”
他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呼啦啦全站起来,“许总!”
“嗯,研究什么呢?”
“一个卫生巾的广告。”
“这位是模特?”
女孩子局促站立,意识到是大老板,紧张的说不出话。员工介绍:“她叫高媛媛,学生,去年入行,跟我们有过几次合作。”
在员工示意下,又土又嫩的大美圆叫了声:“许总好!”
“……”
许老板那么忙,驻足聊几句就不错了,打量几眼道:“形象不错,可以培养一下。”
“好的。”
砰!
许老板闪人,女孩子一脸懵逼,“姐,怎么回事啊?”
“你傻呀?许总看上你了!”
“啊???”
女孩子慌了,“我还上学呢,我才18岁。”
“想啥呢!许总觉得你形象不错,可以往演艺圈发展。他亲自发话的,一般都签在传媒,哎,你想拍戏么?”
“我……”
高·极品绿茶·媛媛手足无措,我就来谈个广告啊,怎么忽然就飞了?
…………
许非下了楼,直奔片场。
摄影棚内,布置了一个小客厅,陈设简单典雅,最显眼的是堆满书的书柜,显示出主人的知识分子身份。
解放后,李宁玉成了一名纺织厂女工。吴大队来找她,带来尘封数年的秘密。
许非站在外围观瞧。
只见张蔓玉翻开箱子,找出一件旧旗袍,正是在裘庄穿的那件。
姜闻拿过来,摸到锁边的地方,道:“晓梦让我转告,她给你的话都留在这旗袍里了。”
“……”
张蔓玉展开衣裳,见上面缝着长短不一的黄线。
“这个你比我懂,全是摩斯码。”
“……”
她一边看,一边开始掉眼泪,然后抖着手指摸出一根烟,姜闻给点上。
烟雾缭绕,她侧身,微低头,压抑自己的哭泣声。
“咔!”
陈可新喊停,道:“maggie,非常棒,但好像什么地方差了一点点。”
“我也这样觉得,又搞不懂是哪里。”
张蔓玉苦恼,抬眼瞧见许监制,道:“哇,老师来了。”
“哟,许老师!”
“让道让道!”
拍摄暂停,许非和陈可新过去,四人围着小圆桌。
“拍几条了?”
“十二条。”
“我想了很多种方法,有内敛的,有张扬的,最后还是觉得收一点。”
张蔓玉比划着手,道:“李宁玉是个理性、自制的女人,不会歇斯底里的爆发。我觉得刚才还可以,但不知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你说说对这段戏的理解。”
“李宁玉最初只以为,经历了一场噩梦,然后晓梦牺牲了。但她看到这件衣服,才明白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情感。
呃,不过老实讲,我不太懂那些,那些大的情怀。”
“那就缩小到个人,你不用想家国民族,你就想顾晓梦。你明白了这样一个朝夕相处的妹妹,心里藏着如此震撼的东西。
你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你明白了,她是因为什么而牺牲,不是毫无价值的死去。
你也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把关系缩小到你们俩之间,这样清楚么?”
“我试一试。”
于是又开始,拍了两条。
张蔓玉一次抽烟,一次没抽,感觉还是有个槛横在那里,翻不过去。
“巩丽呢?”
许监制忽问。
“卸妆呢。”
“把她叫过来。”
那边继续拍,许非对巩丽道:“一会你给她搭个戏。”
“能行么?”
“你俩不挺熟了么,试试。”
所谓搭戏,就是一个人在镜头前演,另一个人在镜头外跟他对话或眼神交流,帮助对方进入状态的一种方法。
香港少见,内地常见。
比如《大宅门》就规定,无论多大的腕,都得给人搭戏。有一场是二奶奶死,白景琦跪在床前哭。
陈保国怎么也把握不好,斯琴高娃卸完妆过来,就在外面来了句:“儿啊,娘想你。”
哗!
一下子情绪就来了。
再度拍摄,张蔓玉哭了十几次,精神状态非常疲惫。她忽见巩丽站在镜头外,就在自己的斜前方,略感奇怪也没在意。
“预备!”
“a!”
“这个你比我懂,全是摩斯码。”
“……”
张蔓玉扯着衣服,又一边看,一边掉眼泪,然后抽烟。她觉得还是抽烟比较好,能表现出李宁玉极力克制的个性。
“讯息是否传出,成败就在今日。我不怕死,怕的是爱我者不知我为何而死……”
“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只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谅我此刻的决定……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
烟气缭绕,慢慢飘散在这个小小的客厅。
她侧身,手指头轻轻颤抖,任那黄色的烟丝在火点中一闪一闪。
然后,好像听到前方,仿佛就在咫尺,晓梦唤了一声:
“玉姐!”
刹时间,好像心里的一根弦崩断,那个槛一下子翻过去。
她缓缓低下头,无法抑制又想稍稍遮掩一下自己的失态,把头埋在那件衣服上,死死攥着不再鲜亮的布料。
手背上的青筋迸起,一股无形的,莫大的哀伤扩至全身,用尽了力气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挤出一丝丝呜咽。
“……”
姜闻坐在对面,沉默看着这个痛苦的女人。
没有任何人打扰,没有喊停,摄影机沙沙的转动仿佛将时间静止。
直到一盘胶片快用尽,直到巩丽跑过去轻声抚慰,陈可新才喊了一声:“咔!”
“哗哗!”
许监制带头鼓掌,“完美!我们为你骄傲。”
“呸!”
巩丽回头啐了一口,你特么为谁都骄傲!
甭管什么说,戏搞定了。
许监制抄起大喇叭,道:“注意了啊!再过几天,《风声》就杀青了。但由于两位香港演员的戏份结束,明天就要回去,我们提前来一顿杀青宴。
昆仑饭店,晚上七点,我请客!”
(还有……)
第六百四十九章 哥伦比亚
“干杯!”
“干杯!”
昆仑饭店,一百多人推杯换盏。
许监制抓团队建设,一向抓的好,若在战争年代就是标准的做思想工作人才,政委那种。
三十多个港方人员,一些对大陆感官不错,一些无所谓,给钱就行;再有像大眼张,真给关进去了。
即便回去,阳光也要追究他责任,合同上明白写:“不得无故耽误进度,不得有损剧组形象……”
香港都是江湖路数,哪重视什么合同?演员片酬说不给就不给。但时代不一样了,今年回归,社团要么散、要么跑、要么洗白上岸——龙五哥。
阳光按合同办事,大眼张算废了。
此乃后话,眼下大家只觉得氛围好,有归属感,离别之际真情流露。
“许先生,感谢你邀请我,这次演的很,很……”
“过瘾!”
“哈哈,对,过瘾!”
梁佳辉敬了一杯酒,跟他拥抱了一下。
张蔓玉过来,笑道:“我也谢谢你啊!之前想休息,复出心态变化,总觉得很累。没想到在这里蛮愉快的,有压力又有朋友,你真的很棒。
就是有点不正经,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头。”
“怎么讲?”
“光剩嘴喽。”
“谁教你一套一套的?”
“她喽。”
“我实话实说啊!”巩丽道。
嘁!
许非跟张蔓玉也抱了下,“有机会再合作。”
“好啊。”
他端着酒到另一桌,呼啦啦全站起来。
“吃的怎么样?酒够不够,不够再要。”
“够了够了,造三瓶五粮液了。”付彪道。
“许总您太敞亮了,我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朱园园咧嘴乐,她不是惊艳的美女,但非常耐看,有亲和力。辛白青也道:“吃得挺好了,谢谢许总。”
“你们俩表现不错,有没有兴趣签我公司?”
“啊?”
两口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愿意愿意!”
“那成,明天来签合同。哎对了,过几天年会,你俩也来。”
轮了一圈,最后到巩丽。
许老师把她叫到一边,道:“《风声》符合金像奖报名规定,也会在香港上映。票房我不期待,就盼着你拿个影后。”
“说拿就拿啊?”
巩丽没好气,道:“蔓玉在那儿呢,评委就算向着谁,也肯定向着她啊。”
“努力嘛!做演员没有梦想,跟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放低声音,笑道:“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签我公司?”
“你怎么跟人贩子似的?”
巩丽皱眉,顿了顿道:“我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你放心,不会让你们俩凑到一块。其实我觉得没啥,你都结婚了,他也有自己生活,江湖再见还是朋友。”
“少放屁!反正这坎我没过去!”
她抹身走了。
她和老谋子的爱恨情仇,能写部小说了。《满城尽带黄金甲》为什么找巩丽演?一是贴合角色,二是当年游长城时,张国师发过誓,一定让你演一次武则天。
虽然不是武则天,却也是个皇后。
“唉,没事谈什么恋爱,自寻烦恼。”
许非摇摇头,你看我多好,一碗水端平。
“滴滴滴!”
“滴滴滴!”
正此时,手机响了,他接了一愣:“哥伦比亚?”
…………
1月末,《风声》彻底杀青,剧组解散。
临近春节,时代传媒搞了场年会,星光璀璨,熠熠生辉。
光演员就有:葛尤、刘贝、梁添、江杉、赵铭铭、寇占闻、王志闻、张家译、刘义君、蒋琴琴、周逊、曹影、张涵宇、付彪、姜五,吴经、黄海兵、王燕。
以及新加入的小桃红、辛白青、朱园园、徐凡、潘越明。
对外一家控股,王晶花的经纪公司;一家参股,张国利、邓洁的影视公司。
潘越明参演了《上错花轿嫁对郎》,哎哟年轻时这个水嫩啊!唇红齿白一少年,特梦幻那种。
许老师新宠,准备让他演《穿越时空的爱恋》里的朱允炆,女主是周逊。
这剧改动非常大,去掉了张楚楚的故事线,情节集中在女主身上。
大概便是:女主穿到明初,靠卖萌和新鲜玩意深得朱重八喜爱,封为郡主。在京城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每每被人刁难,又每每化险为夷。
并与朱允炆和朱棣产生了爱恨纠葛,在靖难之变时,带着朱允炆穿回了现代。
穿越剧他可太熟了,最好看的就是现代人到古代的种种不适应,和带来的各种变化。像原版教王爷做烤鸭之类,剧本加大了这方面的比重。
许老师还真不信,这部剧会比《还珠格格》差。
……
年会次日,某饭店。
许非走进包间,里面坐着一个老外,一个华裔面孔。
“许先生,初次见面!”
老外站起身,操着不算流利的中文道:“你可以叫我大卫,哥伦比亚电影公司驻京代表。”
“我是大卫先生的助手兼翻译。”另一位也自我介绍。
“两位好,请坐,请坐。”
许非坐下来聊了几句,老外中英文混合,时常要翻译补充、转述。
“许先生听说过哥伦比亚么?”
“有些了解,好莱坞八大么,不过听说被索尼收购了?”
咔!
俩人脸一黑。
哥伦比亚公司成立于1919年,80年代曾属于可口可乐,后被索尼收购。片库庞大,有四五千部电影的版权,包括12部奥斯卡最佳影片得主。
1995年,它在京城设立办事处,是最早进入中国的一家。
老外说话挺直,道:“公司派我过来,主要推广我们的影片在中国发行,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引进片。
老实讲,我们没有投资的意向,因为你们的市场太糟糕了。
不过我对你很感兴趣,通过两年的观察,我觉得你是少见的有商业意识和活力的电影人。所以我认为可以尝试一下,与你们进行深度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很简单,我们共同投资,收益按投资比例分成。我们负责海外发行,要知道,公司有全球60个国家的电影销售网络。”
哥伦比亚一直热衷华语片推广,比如《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卧虎藏龙》《大腕》《双瞳》《天地英雄》《功夫》等等,都有投资。
跟华宜的合作尤为紧密,不过很快分道扬镳。
“……”
许非想了想,道:“电影项目怎么处理?我们提方案,还是你们提?”
“都可以,当然有个前提,我们认为这部片有海外发行前景,才会参与。或者我们一起商讨,如何增加它的商业价值。”
“可以,那就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