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坚城难破
王侑目前出任郭宋的军务幕僚,各路情报送来后,先是交给参谋营,十几名参军负责将它们整理出来,汇总后交给王侑,王侑再去芜存菁,将其中的精要抽出来,进行加工贯通,便形成一份价值极高的情报。
在帅帐正中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一座元城的大型木雕,这是昨天从幽州送来的,是朱滔命数十名工匠耗费了一年时间制作出来,但前期光是派人去元城绘图就用了两年的时间,前后共用了三年时间制作,放在朱滔的燕王府中,最后朱滔也没有用上,白白便宜了郭宋。
郭宋还准备开春后令人把它送去长安,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整座木雕长宽各有一丈,城墙高两尺,护城河也是按照同样的比例制作。
工匠们又雕刻了无数了小人以及攻城云梯、投石机之类,看起来就是一场攻城大战。
王侑正在细细地打量这座木雕城池,眼睛露出惊骇之色,他简直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种东西。
“这个木雕城池做得如何?”郭宋走进大帐笑问道。
“到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任何漏洞,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殿下,这真是朱滔制作的?”
郭宋点点头,“朱滔用了三年时间制作而成,我的军队攻下燕王府后在他书房里发现,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用到它。”
这时,十几名参谋忙碌地将数十架小云梯放在护城河上,无数小人在进行冲锋,又将很多小帐篷放在远离城池的地方。
郭宋问道:“他们没有围困全城吗?”
王侑摇摇头,“朱泚在西城外三里处扎下大营,李纳也在东城外三里处扎下大营,南北两边没有营帐,也没有进攻,进攻同样是集中在东西两头。”
“战况如何?”郭宋又问道。
王侑缓缓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汇总,朱泚和李纳已经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攻城战,双方投入兵力总计超过十万,但两支军队都遭到了迎头痛击,两次攻城战都失败了,朱泚这边伤亡稍小一点,伤亡七八千人左右,李纳那边伤亡惨重,恐怕接近两万了。”
郭宋眉头一皱,“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这是双方准备程度不同导致,朱泚做了充分准备,携带了防巨石的皮棚,主要使用云梯,不使用攻城梯,更重要是朱泚军队每个士兵都配备了盾牌,而李纳军队却寒酸得多,一半的士兵没有盾牌,没有皮棚,而且大量使用攻城梯。
这就导致李纳军队在攻城时被巨石和弓箭杀伤巨大,情报显示,守军对李纳军队动用了火油,在城下烧死了不计其数的士兵。”
郭宋注视着木雕城墙的东面,他发现李纳军队的大营规模竟然和朱泚军队差不多,便问道:“李纳军队的人数也和朱泚大军一样吗?”
“启禀殿下,这个模子,一个小营帐就代表一万人,朱泚有十万人,而李纳有八万人,两者差距两万。”
郭宋淡淡道:“伤亡了两万人,李纳还有没有信心打下去?”
“其实卑职想说的就是这一点,魏州应该是归朱泚所有,李纳最多是分一点人和财物,卑职觉得李纳再打下去,会得不偿失,卑职估计他已经开始动摇,有撤军的想法了。”
郭宋淡淡道:“那就再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早日撤离!”
王侑眼珠一转,笑道:“卑职倒想到一计,殿下可以参详一二。”
..........
“咚!咚!咚!”
战场上鼓声如雷,朱泚和李纳的两支大军再一次发动了攻城战,士兵高举盾牌奔跑,长矛如林,尘土漫天,数十家巨大皮棚被士兵们推动着缓缓前行,这种皮棚上面涂抹了大量油脂,就算被巨石击中也不会击实,能有效抗击城上投石机的打击。
皮棚下站着大量士兵,跟随皮棚缓缓向前推进。
另外还有数十架云梯,云梯和攻城梯不一样,攻城梯是紧靠城墙,用前端钩子挂在城墙上,而云梯是一座平台,从平台上伸出梯子,可转换方向,可以折叠,非常轻便实用。
云梯也有四个大轮子,被推动着缓缓前行,城头上不断有巨石呼啸着飞来,砸进人群中,顿时血沫四溅,十几人死伤。
“轰!”
一块巨石砸中了一架云梯,云梯木轮断裂,侧翻倒地,周围的士兵惊得四散奔逃。
但巨石挡不住数万大军的浩荡前行,大军抵达护城河时,城头上万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城下士兵。
在伤亡不断增加中,数万朱泚大军推动着云梯,扛着攻城梯,如潮水般地向城墙冲去。
与此同时,东部攻城却是另一番景象,数万大军在一里外列队,始终没有发动进攻。
李纳非常犹豫,连续几天的进攻使他伤亡惨重,一万九千余人伤亡让他有点承受不起了,就算攻下元城,他又能得到什么?钱粮、人口?想到博州和德州大量的百姓向北迁徙,他心中就一阵揪紧,河北的百姓根本就不认同齐国。
“王爷,要不要进攻?”一名大将问道。
“再等一等!”
李纳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攻!”
........
齐军的大营也在三里外,主力大军都列队去了战场,大营内只有数千士兵守卫,另外还有两千后勤军,包括马夫、厨子等等。
这时,一支运粮队伍抵达了大营,粮车队由五百辆牛车组成,从博州过来,车上满载着大量的粮食,两边都是护卫骑兵。
营门口的当值将领按照惯例检验了文书,回头一挥手,“开门!”
军营大门开启,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入了大营,牛车当然是从博州强征,所有的车夫都是牛车的主人,他们赶着大车向仓库后营而去,有的大车只有一名车夫,有的是两名,主要是方便搬运。
仓库区和大营区分开了,有一条长长的栅栏隔离,仓库区门口戒备森严,不过运粮大车可以进去,一辆辆大车驶入了仓库区,在一座很大的仓帐停下,车夫们开始卸粮。
仓帐前比较混乱,一名车夫在其他几名车夫的掩护下,一个翻滚就钻进了仓帐内。
“快一点!”
骑兵在催促车夫道:“卸完粮食就赶紧出去!”
粮食不需要车夫们搬运,一辆大车就几十袋粮食,仅用了一刻钟时间,大车便卸载完了粮食,车夫们赶着一辆辆大车出去了。
仓库去大门轰然关闭,百余名士兵开始用独轮小车将粮食送进大帐。
此时,躲在仓帐内的车夫已经换了一座大帐,这名车夫正是周飞假扮,他一早接到了命令,令他尽快烧毁齐军大营。
恰好此时,他要混入齐军大营内探查齐军的粮草数量,他当即决定,利用这次机会行动。
周飞此时在一座草料仓帐内,他已脱去了外袍,里面穿着齐军的盔甲,在他身处的巨大仓库内,一捆捆草料整齐地码放着,堆积如山。
周飞从腰间抽出一支火折子,轻轻一甩,火折子迎风而燃,他将火折子扔进草料堆里,冷静地望着火苗迅速蔓延,他一转身,从大帐的另一角钻了出去。
这里大帐一座紧挨着一座,士兵都在搬运粮食,没有巡哨士兵。
周飞轻轻越过了分隔栅栏,进入了住宿区,这里的士兵同样很少,他点燃了十座大帐,身上的火折子已经没有了,这时,前面隐隐传来战马的鸣叫,他疾奔几步,只见一匹战马拴在马桩上。
周飞大喜,翻身上马,挥剑割断了缰绳,从大帐内奔出一名将领,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偷我的战马?”
周飞一言不发,挥剑劈去,这名将领措不及防,被一剑劈在脖子,脑袋劈飞出去。
“失火了!”
远处传来大喊声,只见草料大帐周围一片浓烟弥漫,烈焰冲天,数十顶大帐被点燃了。
周飞一催马向西面营门疾奔而去。
营门口的士兵也看见了大帐内的浓烟滚滚,忽然见一名军士骑马奔来。
“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高声问道。
“后勤大营失火了,我去通知王爷!”
众士兵没有阻拦,周飞纵马冲出大营,向北面疾奔而去。
第九百一十七章 离间之计
东城的厮杀异常惨烈,一架架攻城梯被掀翻,上面一串士兵惨叫着摔下去,一架云梯也被火油罐击中,粘稠的火油顺着云梯向下流淌,数十支火箭射来,点燃了云梯,云梯上的士兵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向下逃跑,几名士兵衣服也着火了,一脚踩空,从云梯上摔了下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投掷火油!”主将符璘下达了命令。
数千罐火油坛子向城外扔去,陶坛碎裂,火油四溅,城下士兵密集,不少人被火油泼贱一身,这时,城头上火箭齐发,城下数里长的范围内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惨叫声四起,士兵们哭喊着回头奔逃,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城头上万箭齐发,大片大片的朱泚军士兵被射倒,数万朱泚军兵败如山倒,逃回了本阵。
远处观战的朱泚气得破口大骂,李纳竟然按兵不动,却让自己损失惨重,万般无奈,朱泚只得被迫下令撤军回营。
就在朱泚开始撤军的同时,李纳也在仓惶撤军,他的大营竟然起火了,火势猛烈,从西北角向整个大营迅速蔓延,短短一刻钟时间,整个大营都被烈火吞没了。
李纳率领数万大军赶回大营,大营外站满了士兵,虽然人员伤亡不算惨重,但物资基本都被烧没了,什么都没有救出来,粮食草料全部被烧毁,还有数千伤兵也基本上没有逃出来,被烧死在大营内,令李纳心痛如绞。
士兵们个个脸色苍白,他们的私人财物都在军营内,这下一把火全被烧完了。
这时,中郎将苗富被士兵押了上来,他是今天大营当值将领,大营被烧,他有直接责任。
李纳心中怒火万丈,手中鞭子劈头抽去,“混蛋!坏我的大事!”
苗富跪下道:“王爷,末将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或者是厨子做饭不小心失火了。”
“放屁!”
李纳又是一鞭抽去,他心中有数,一定是被人下阴手了,要么是魏军奸细,或者是晋军斥候,甚至还有可能是朱泚派人干的,这些都有可能,李纳怀疑朱泚的可能性更大。
但不管是谁干的,无论如何,他现在就要给士兵们一个交代。
李纳喝令道:“守营失职,导致大营被烧,罪不可恕,来人,把他推出去斩首!”
五六名士兵冲上来,将苗富摁住,向外拖去,苗富哀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凄惨哀求也没有用,只片刻,士兵将苗富人头送上来,李纳令道:“将人头示众!”
士兵用竹竿将苗富人头挑起,在军前大喊:“中郎将苗富失职,导致大营被烧毁,现已被处斩!”
有了替罪羊,士兵们心中怨气稍松,但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等待主帅李纳的决定。
李纳也没有办法了,粮草被烧毁,除了撤军回博州,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随即令道:“撤军回博州!”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博州撤离,他们粮食已尽,李纳又不想杀马,只能靠沿途劫掠维持生存,他们一路抢掠粮食财物,激起了巨大的民愤。
李纳军营被烧,军队撤离使朱泚也停止了攻城,加强大营的防护,现在朱泚也有点骑虎难下,城池攻不下来,撤军又不甘心,如果攻不下元城,也就意味着他拿不下魏州,拿不下魏州,他这次河北战役就失败大半了,一个卫州和怀州哪里能满足他的胃口。
这时,军师刘思古押粮来到元城大营,听说军师到来,朱泚大喜,连忙亲自出帐迎接。
刘思古进帐坐下,喝了口热茶,笑问道:“听说陛下攻城不利?”
“哎!别提了,元城打造得像铜墙铁壁一样,我们军队和齐军死伤惨重,始终攻不下元城,让人好生烦恼,今天又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齐军大营被烧,导致李纳率军撤离了。”
刘思古沉吟一下道:“陛下没有派人袭击李纳大营吧?”
朱泚摇摇头,“他大营被烧和我一点关系没有,应该是城内魏军反击。”
“应该不是!”
刘思古缓缓道:“如果是魏军所为,他们应该袭击我们才对,我觉得应该是晋军所为!”
“是郭宋派人?”朱泚瞪大了眼睛。
刘思古微微一笑,“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坐等我们攻下元城,我在路上就想,郭宋会不会偷袭我们?没想到是李纳的大营遭袭了。”
“那郭宋按兵不动是什么意思?”朱泚急问道。
“应该是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利用魏军来消耗我们的兵力,他也有可能会各个击破,我有点担心李纳,郭宋既然偷袭了李纳,他必然是要对李纳下手了。”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道:“我可以派人去提醒李纳,但我现在更关心怎么夺取元城,这才是重中之重,希望军师教我!”
刘思古沉思片刻道:“元城城池高大宽阔,物资充足,将士用命,确实很难攻下,但任何坚固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我建议殿下想办法通知城内情报探子,让他们联系许士则,利用许士则来破坏魏军的内部关系。”
“会有用吗?”
刘思古冷笑一声,“陛下别忘了,田绪是怎么上位的。”
...........
当天下午,朱泚大军也跟着拔营南撤了,齐军大营被烧,仓惶撤离,朱泚大军攻不下元城,也被迫撤离了,元城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当近十天没有下城的主帅符璘带着军队下城时,受到了城内百姓的盛大欢迎,几乎满城空巷,数十万百姓涌上街头,载歌载舞欢迎英雄们凯旋。
这时,一只信鸽也悄然飞进元城,落在广济药铺的后院。
广济药铺在元城十几家药铺中排名前三,是一家名气很大的药铺,它占地约五亩,在元城也有十几年时间了,广济药铺其实是朱滔在元城设的情报点,现在则为朱泚效力。
东主张广济医术很高,常常去权贵府中看病,在魏国上层人脉很广,这也为朱氏兄弟提供了大量情报,事实上,许士则暗中投靠朱泚,就是张广济在中间牵线搭桥。
替朱泚效力,他自然也得到了回报,被朱泚封为馆陶县公、翰林学士,正四品官阶,只要魏国灭亡,他就能去洛阳任职了,这让张广济也十分期待。
外面大街上还在庆祝元城保卫战的胜利,张广济便骑上毛驴,带着一名随诊童子出门了。
不多时,张广济来到了军师府,这是许士则的府邸,门房认识张广济,连忙跑进府中替他禀报了。
外面在欢庆胜利,许士则当然不会参加,他独自一人坐在府中生闷气,这些天,田绪对扈萼信任有加,也没有找他去商议军务,几乎将他遗忘了。
听说张广济到来,许士则连忙亲自把他迎入内宅,请进书房入坐。
张广济取出朱泚的鸽信递给他,“这是天子给你的鸽信,你看看吧!”
许士则现在就害怕朱泚找他,攻城不利,朱泚满腔怒火肯定会发泄在自己头上,他心惊胆战地打开鸽信纸条细看,稍稍松了口气,朱泚倒没有斥责他,只是命令他尽快采取行动,让田绪换帅。
可这件事很棘手啊!该从何入手呢?许士则一时陷入了沉默,张广济笑问道:“这些天,许军师一直没有去见田绪?”
许士则叹口气道:“他现在对扈萼十分宠信,也不理睬我了。”
“这只是暂时的,很快田绪就会想到军师了。”
“为什么?”
“军师应该比我更了解田绪,还需要解释原因吗?”
许士则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对,田绪此人猜忌心极重,心狠手辣,言而无信,符璘和赵伦受到满城百姓的拥戴,军队将士甚至将他称为军父,田绪心中岂能舒服?”
“这就叫功高震主,军师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引导田绪。”
“我知道,关键是要有突破口。”
“这些天军师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吗?”张广济问道。
“办法是想到一个,如果符璘和赵伦等人知道田绪已经把田悦的老母和妻儿都杀了,一定会在将领中引发掀然大波,我现在就在考虑,怎么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如果军师为难,这件事就让我来告诉他们吧!”
第九百一十八章 绝望惨败
李纳的后勤基地在博州聊城,本来博州应该是朱泚的地盘,但李纳却抢先占领,并在博州驻扎重兵,就是为了事实上占领博州,断绝朱泚的念头,相反,他在棣州、沧州南部基本上没有派多少军队进驻。
从元城到聊城大约有两百余里,行军至少要走三天,中间会经过好几个县,李纳军队一路抢掠粮食,同时也抢掠财物,糟蹋女人,行军速度并不快,往往是行军半天,抢掠半天,晚上休息一夜。
队伍走了两天才抵达莘县境内,李纳纵兵在县城内狠狠抢了一夜,收刮了无数粮食和财宝,这才率军继续东行,当天晚上,大军抵达魏州和博州的交界处,两州的边界是一条小河,叫做莘河,因为莘县而得名。
河两岸都是一万无际的麦田,现在是冬天,麦子还没有发芽,大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天气十分寒冷,士兵们昨晚一夜未睡,又行军了一天,普遍又累又困,实在走不动了。
或许是跨进了博州的缘故,李纳稍微心安,便下令就地休息。
帐篷都被烧光,有的士兵抢到了羊皮和毛毯,甚至很多士兵直接抢被褥,把被褥铺在地上休息。
李纳又下令杀猪宰羊,连牛、骡子、毛驴也不放过,一并宰杀给士兵充饥,毕竟是六万大军,填饱这么多士兵的肚子并不容易。
一直折腾到一更时分,士兵们才吃饱喝足睡觉了。
齐军在莘县抢到了十几顶大帐,分给了重要将领,李纳在一顶大帐内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大帐内灯火通明,他端着一盏油灯站在地图前,魏州他已经不考虑了,关键是要保住博州和棣州,还有一部分德州和沧州。
李纳心里也明白,德州和沧州肯定要被晋军夺走,他控制不住,只能尽量保住博州和棣州,而博州他必然会遇到朱泚的声讨,朱泚也是把博州视为囊中之物,争夺博州的战争迟早会爆发。
这时,他放在桌边的一根蜡烛‘啪嗒!’一声摔落地,顿时熄灭,紧接着桌上的茶杯迅速抖动起来,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李纳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明显感到地面颤抖起来。
“不好!”
李纳忽然发应过来,他大喊一声,转身便奔出大帐,“快示警,敌军杀来了!”
几名亲兵奋力敲响了警钟,‘当!当!当!’警钟敲响,周围的士兵纷纷被惊醒,但远一点的士兵却依然在熟睡中,他们劳累困倦之极,很难被叫醒。况且六万大军分布达数里之远,光凭警钟声哪里叫得起来。
“王爷.....快看!”一名亲兵指着远处,惊恐地大喊起来。
李纳向远处望去,他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只见月光已经变成暗红色,尘土弥漫,遮蔽了月色,在朦胧的血色夜空下,黑压压的骑兵如决堤的海潮般狂涌而来,距离他们已不到两里,那种俨如山崩地裂般气势让他简直喘不过起来。
李纳绝望了,他再次嘶声大喊道:“通知弟兄们快逃!快逃!”
亲兵们却顾不上其他军队了,他们将李纳强行扶上战马,数百名亲兵簇拥着他催马狂奔。
这时,熟睡着的士兵纷纷被大地剧烈的颤抖惊醒了,很多士兵看清了远处杀来的骑兵,顿时吓得尿了裤裆,清醒一点的士兵拔腿狂奔,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惊醒,吓得连滚带爬,狂喊大喊大叫,没命地奔逃。
狂风暴雨终于席卷而来,数万骑兵杀进了齐军之中,士兵的血肉身躯此时就像一根根枯草,被密集狂暴的战马如摧枯拉朽一般碾得粉碎,无数齐军士兵被撞倒、被撕烂、被铁蹄践踏成肉泥。
这是齐国藩镇成立以来最惨烈的一幕,他们遭遇了五万晋军骑兵的袭击,连留一个全尸而死都变得那么奢侈。
‘呜——呜——’
主帅郭宋下达了散军令,五万骑兵开始散开了,从之前的山峦崩塌般冲击,变成了一面十几里宽巨网,巨网下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脱,要么死要么投降,被一网打尽。
这场夜袭大战,六万齐军几乎全军覆灭,逃走者大多是将领和他们的亲兵,加起来不超过五千人,阵亡一万余人,投降四万余人。
这场惨败使李纳彻底凉了争雄河北之心,他逃回聊城后,便率领数千残军和留守的两万大军向黄河南岸撤离,放弃了博州和棣州。
这次北征使齐军损失了八万大军,使李纳大伤元气,从此一蹶不振。
........
天渐渐亮了,一群群垂头丧气的战俘被晋军骑兵押解着向聚集而去,所有降兵都脱去了盔甲,扔掉了兵器,想到昨晚遭遇杀戮那一幕,很多人心中余悸未消,他们暗暗庆幸自己能活下来,甚至庆幸自己当了降兵,脱离了战争。
四万三千多名战俘聚集在一片旷野里,所有人都坐在地上,心情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周围是一万余骑兵手执长矛看守着他们。
数千士兵在打扫战场,把尸体集中起来焚烧,然后挖深坑掩埋,兵器盔甲以及他们抢掠的财物堆积如山,还几千头没有来得及吃掉的牲畜。
晋军也并非没有伤亡,数百人在冲击敌军过程中,战马被绊倒,连人带马都死在乱军之中。
这时,郭宋出现在高台上,数万战俘顿时鸦雀无声,四万多双眼睛注视着郭宋。
“所有的齐军弟兄们听着!”
郭宋高声对四万多人道:“我便是晋王郭宋,你们既然成为我的战俘,那么我不会再屠杀,我会放你们回家,和家人团聚,但不是现在,按照惯例,你们要服三年劳役,三年后,放你们回家。”
郭宋声音很大,大部分都听见了,顿时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
前排有一名校尉鼓足勇气问道:“请问晋王殿下,我们要服什么劳役!”
郭宋摆摆手,让四万多人安静下来,他又高声道:“刚才有人问我,你们要服什么样的劳役?首先,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是奴隶,只是矿工,开采铁矿或者铜矿,其次,你们每月可以挣三贯钱,可以吃饱穿暖,也可以给家人写信,你们不是异族入侵者,你们都是大唐子民,没有理由虐待大家。”
这时,大将裴信低声对郭宋道:“殿下,战场已经清扫完了,所有兵甲物资都已装车,随时可以出发。”
郭宋点点头,又对众人道:“我该说的都已说完,启程吧!”
五万晋军押送着四万三千多名战俘开始浩浩荡荡北上。
.........
元城防御使军衙内,数十名愤怒的将领围住主帅符璘吵嚷不休,“大帅,不能这样算了,当初他答应过我们,立前主公之子为嗣,但他却斩尽杀绝,连王妃和老夫人也一并杀死,这算什么?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前主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符璘被吵得一阵阵头大,他也不知道消息从哪里传出来,手下将领都被激怒了,不过田绪确实做得过分,把田悦的妻儿老母全部杀了,这不就等于告诉大家,前魏王就是他杀的吗?
但符璘很清楚,田绪已经掌握大权,再找到他算账不可能了,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但他又不能让大家接受现实,现在群情激动,搞不好会造成兵乱,现在只能向后拖,把这件事拖得不了了之。
符璘心中无奈,只得高声对众人道:“各位,请冷静下来!请安静,听我说!”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符璘又继续道:“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精诚团结,要以大局为重,这件事我们等以后再说,我相信,魏王将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老将军,朱泚和李纳不是撤军了吗?”
“各位,他们只是攻不下元城暂时撤军,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现在我们要以大局为主,守住元城也重中之重,其他任何事情都只能以后再说。”
符璘威信极高,在他反复劝说下,众人这才各自离去,符璘心中却沉甸甸的,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以后恐怕会是个大麻烦,他长长叹口气,心事重重地走了。
第九百一十九章 功高镇主
将领们的情绪波动很快便被传到了田绪耳中,向田绪告状之人是兄长田华,他从怀州撤军回元城后,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军师许士则夸赞他有大局观,善于审时度势,极力向田绪推荐他出任元城防御使。
田绪确实被许士则的话打动,册封兄长田华为元城防御使,但田华守城的不作为又让田绪很不放心,在扈萼的推荐下,田绪才最终决定用符璘取代田华的主帅之职,田华改任监军。
监军的职责便是观察军队士气,考察将领是否忠心,监察将领是否坐赃贪污等等,所以作为监军,当军队将领发生骚动之事,田华便立刻向主公田绪汇报了。
田绪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件事他隐藏得很深,是派自己的心腹死士半路杀掉了田悦的妻儿老母,消息怎么会传开?难道有漏网之鱼?
更让田绪心中恼火的是符璘的态度,什么叫做‘这件事以后再说?’难道他以后想找自己算账?
田绪心烦意乱,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这时,田华小心翼翼道:“殿下若拿不定主意,不妨请教一下许军师。”
田华和许士则已结为盟友,在许士则的帮助下,他从坐了二十几年冷板凳,到一步步掌权,完全是许士则的功劳,这个时候许士则被冷落,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田绪也想到了许士则的种种好处,更重要是,他现在没有了兵临城下的压力,开始琢磨人了,许士则才是这方面的高手。
田绪点点头,随即令道:“去请许军师来见我!”
亲兵去了,田绪又对兄长田华道:“我需要一份名单,到底是哪些人要找我算账?你务必尽快给我搞到手。”
田华沉吟一下道:“符璘应该是第一个。”
“你可以把他放在名单上,但我要的是全部名单,明白了吗?”
田华点点头,告辞先走一步,刚到府门口,却迎面遇到许士则匆匆赶来。
田华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符璘手下将领要清算田悦妻儿老母被杀之事。”
许士则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广济恰到好处地泄露了田悦妻儿被杀的消息,激起了军方的愤慨。
“符璘是什么态度?”许士则不露声色问道。
“他说要以大局为重,这件事以后再说。”
许士则冷笑一声,符璘这话要找死了,不过分量还不够。
“魏王是什么态度?”许士则又问道。
“魏王要把收集名单,把所有反对他的将领名单整理出来。”
许士则点点头,又附耳对田华说了几句,田华有点担心问道:“会有这种可能吗?”
许士则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一旦发生了,你们田家一个都活不了,包括我也一样,你们不接受,我今晚就离开太原,我可不想死!”
田华心中一惊,连忙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严密监视!”
田华走了,许士则这才快步来到后堂,他从田华那里知道了田绪的态度,其实从田绪召见自己,他便猜到了田绪心情的微妙变化。
许士则很了解田绪,田绪疑心极重,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启用符璘、赵伦这样的老将,现在朱泚已退兵,没有了围城之忧,田绪便开始担忧符璘手握军权了。
他来到后堂,只见田绪正负手在堂上来回踱步,许士则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王爷!”
“军师来了,快快请坐!”
田绪态度很亲切,丝毫没有冷落许士则的愧疚,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许士则坐下,佯做不知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绪叹了口气,便将田华的报告告诉了许士则,他有些恼火道:“我实在搞不懂,这件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许士则沉吟一下道:“应该是有漏网之鱼,我倒不是说王爷的人故意放走,比如派随从去买吃的,或者去前面安排住宿之类,一般而言,都会有管家在前面各种安排,刺客忽视这个人。”
许士则的解释很有道理,一下子把田绪心中的疑惑说通了,他心中恍然,恨恨道:“说到底,还是这帮浑蛋办事不力!”
“王爷,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他们也没有什么意思,关键是要怎么解决这两个危机?”
田绪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是两个危机?”
“难道殿下没有想到?一个是中下层将领的危机,另一个是符璘的危机。”
“这两个危机难道不是一个危机?”
许士则摇摇头,“中下层将领只是想要个说法,但符璘恐怕就不定了。”
田绪一惊,急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卑职的意思是说,手中有多大的权力就想做多大的事情,中下层将领心中不满,但最多也只能吵吵嚷嚷,因为他们手中权力有限,权力不容许他们做更大的事情,但符璘就不一样了,他手握军权,只要他想做,他完全有能力做更大的事情,比如,自立藩镇。”
许士则的最后一句话让田绪登时脸色惨白,半晌,他咽了口唾沫道:“他......会吗?”
“他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李武俊、李希烈、吴少诚、李正己甚至朱泚,大家都曾经夸他们忠心耿耿,可结果呢?殿下,现在是藩镇割据时代,就连韩滉那样忠诚大唐的名臣都割据了江南,符璘对殿下的忠诚能超过韩滉吗?”
许士则的话字字诛心,俨如晨钟暮鼓一般敲打在田绪心中,田绪又想到了符璘说过的话,‘现在以大局为重,这件事以后再说!’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机。
田绪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沉吟一下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手握军权,我担心稍有动作,他就会先发制人。”
许士则早有腹案,不慌不忙道:“王爷今晚可以拿出酒肉犒赏三军,让将领们都喝得烂醉,然后一个个收拾他们,至于符璘和赵伦,等犒赏三军时,请他们来王府商议军情,然后在王府杀之,连同他们的亲兵随从一并杀掉,这样便可万无一失!”
田绪缓缓点头,这个方案确实不错!
..........
当天傍晚,田绪拿出大量酒肉犒劳将士,数万将士欢喜异常,纷纷大口吃肉,开怀畅饮。
主将符璘和后勤主将赵伦两位老将却来到魏王府,魏王请他们二人商议军情,明确下一步的人事安排和兵力部署。
两人不觉有异,这确实也是他们急需解决的问题,一旦朱泚退兵,郭宋的晋军必然南下,他们下一步的防御要针对晋军了。
两个各带了十几名亲卫匆匆来到魏王府,田绪的亲兵郎将李英已经在府门口等待他们二位了。
符璘翻身下马问道:“扈军师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在中堂和王爷商议军情,就在等两位将军了。”
符璘点点头,回头对亲兵道:“就在外面等着!”
李英连忙笑道:“今天王府内也在犒劳军士,王爷也安排他们一起用餐,让弟兄们进去吧!”
符璘想想便答应了,“那就一起去随意吃点。”
符璘和赵伦带着一众亲兵一起进了王府,李英笑道:“我带兄弟们去吃饭,王爷在中堂等候,两位老将军请吧!”
符璘和赵伦对王府都很熟悉,直接穿过中庭大门,向中堂走去,可走到院子里,两人都愣住了,中堂内一片漆黑,王爷在哪里等他们?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声隐隐传来,“不好!”符璘和赵伦猛然醒悟,他们中计了。
两人同时拔出拔剑向外冲去,这时,中庭大门轰然关闭,房檐上,走廊下,以及两边屋子里出现大批黑衣人,足有千余人之多,他们手执军弩,一起向二人放箭,箭如雨发,可怜两位老将对魏国忠心耿耿,没死在敌军箭下,却被自己人射成了刺猬,两人当即毙命。
第九百二十章 半路拦截
当天晚上,大部分将士都喝得酩酊大醉,在营帐内熟睡不醒,田华率领上千名名魏风营的士兵实施清理方案,四十余名曾不满田绪杀死田悦妻儿和老母的将领都在睡梦中被秘密抓捕。
另外,还有五六十名符璘和赵伦的心腹将领也一并被抓捕,他们再也看不到天亮,都被秘密处决。
这两天扈萼比较低调,基本上不去魏王府,也不出什么主意,他也感觉到符璘有点功高震主了,凯旋下城那天,军队和百姓对符璘的狂热拥戴,着实让扈萼担忧不已。
扈萼很清楚田绪是什么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尤其他得位不正,更是忌惮手握军权的将领,符璘太高调了,以后的处境不会太好。
半夜里,扈萼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坐起身问道:“什么事?”
管家在外面焦急道:“老爷,外面来了好多士兵,你快点起来!”
扈萼连忙和妻子王氏穿上衣服,“夫君,发生了什么事?”王氏害怕地问道。
“你不要露面,让我来应对!”
扈萼安慰妻子几句,便打开房门问道:“除了士兵,还有谁来了?”
“还有我也来了!”院子里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扈萼心中一惊,他这才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数十名士兵手执火把,为首是一名脸型瘦长的文士,满脸狰狞地盯着自己,正是他最忌惮的许士则。
扈萼再看管家,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硬着头皮问道:“原来是许军师,这么晚有什么事?”
许士则阴阴一笑,“王爷要见你,请跟我走吧!”
扈萼自知难以幸免了,他缓缓道:“许军师,或许我们政见不同,但我并没有得罪过你,也从没有在王爷面前说过你坏话,你要杀我可以,但请放过我妻儿。”
“扈军师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杀你?请吧!”
扈萼仰天长叹一声,“鸟尚知择良木而栖,我却抱着腐木不放,是我自己寻死,怨不了别人!”
他整理一下衣冠,“走吧!”
扈萼快步走了出去,这时,一名校尉低声问许士则,“他儿子怎么办?”
许士则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冷冷道:“斩草须除根,还用我教你吗?”
..........
五更时分不到,田绪的清除计划便全部完成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全部铲除,田绪又听从许士则的建议,任命田华为元城防御使,并派出三千魏风探子,在军队中和民间探查各种对自己不利的议论。
天还没有亮,西城门开启,一名骑士骑马疾奔而出,向远处黑暗中奔去........
自从朱泚率大军西撤后,周飞便带领五百名斥候,分布在四个城门周围,他和张云都一致认为,朱泚只是佯撤,肯定会在城内进行某些活动,他们有必要拦截朱泚和城内的联系。
周飞率领百余名斥候潜伏在西城五里外的一片松林内,这里紧靠官道,他手下昼夜监视着官道上的情况。
“将军,万一他们之间是用鸽信联系怎么办?”一名手下忍不住对周飞道。
周飞敲了他一记笑道:“亏你还是斥候,城外向城内发鸽信可以,城内向城外怎么发鸽信?你说说看?”
手下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忘记了,鸽信是需要事先定点,训练多次后才会建立起鸽信。”
话虽这样说,其实周飞也有点担心,信鸽虽然无法随机发信,但信鹰可以,如果军营中有鹰奴,便可以通过鹰笛让飞鹰辨主,如果对方用鹰信,那也没有办法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在黑暗中听得格外清楚,声音正是从东面传来。
周飞精神一振,立刻喝令道:“准备好了!”
士兵们立刻开始布置,安排了几道拦截手段,周飞也攀上一棵路边大树。
只见远处一名骑士正策马疾奔,渐渐向这边奔来。
所有斥候都做好了拦截准备,骑士奔进了松林,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在这时,骑士的头顶上一个黑影俨如苍鹰般飞扑而下,将骑士从马上掀翻落地,两边士兵一拥而上,将这名骑兵牢牢摁倒在地上。
周飞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他一招手,几名士兵围上来挡住光线,周飞蹲下,甩燃一支火折子,迅速看了一眼信皮:‘微臣许士则至大秦皇帝陛下’。
他又打开信看了一遍,正是他们等待的消息,周飞大喜,吹灭了火折子,起身对校尉陈果道:“你率五十名弟兄继续监视,我立刻返回大营。”
..........
虽然发生在魏国境内的战争并不是很激烈,但魏国民众普遍担心他们要成为朱泚或者李纳的子民,加上边境已经没有魏军阻拦,魏国百姓开始大量向北逃亡。
十几天时间,清潭县和清河县的两座难民营已聚集了超过百万人口,晋国动用的帐篷已超过十万顶,河北各县支援的官员和文吏达数百人,整个太原官学的三千学生也赶来协助,郭宋更是派出了两万军队维持秩序。
这是继当年朱泚驱赶六十万难民去河西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难民潮,而且生病的老人和孩子很多,使医营不得不一扩再扩,病死的百姓也接近千人。
虽然李纳已经开始向黄河南岸撤离,但如果不解决朱泚军队和魏国残军,这百万难民恐怕也不会回去,把他们安置在河北北部也不现实。
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结束战争,郭宋当然也在密切关注元城的情况,朱泚撤军显然是假撤,他们攻不下元城,只能从内部想办法攻破防线。
大帐内,王侑笑道:“殿下,我觉得我不会看错人,许士则肯定已经暗中投降了朱泚,他两次出使洛阳,回来极力劝说田悦和朱泚修好,朱泚拿到黎阳这个河北据点,也是他劝说的成果,所以,朱泚要施反间计,必然要依靠许士则。”
“先生觉得他会成功吗?”郭宋问道。
“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田绪走了一步昏招,杀死了田悦的妻儿老母,如果消息传开,必然会激起很多将领的义愤,就看许士则怎么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了。”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军队中到底有多少人效忠田悦?”
王侑想了想道:“田悦比较节俭,对士兵一直很好,校尉以上将领阵亡,他都会亲自去家中安抚慰问,其实从田承嗣就这样做了,所以魏军上下普遍对田氏叔侄心怀感激,也比较忠诚,田悦死因不明,朱泚又大举进攻,大家还顾不上追问真相,可一旦田绪坐实了杀兄篡位的事实,又让大家知道他杀死了田悦的妻儿老母,军心、民心都会思变,朱泚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要施反间计,激起军队对田绪的敌意。”
郭宋点点头,“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朱泚这一招确实狠毒,这应该是刘思古的计策,很符合他的风格。”
王侑微微笑道:“刘思古的阴谋诡计再毒辣,也是给殿下做嫁衣,毕竟阳谋才是王道。”
这个马屁拍得极好,顿时让郭宋心情大好,他欣然赞道:“好一个阳谋才是王道,说得好!”
就在这时,亲兵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斥候郎将周飞有急信送至!”
郭宋精神一振,连忙道:“宣他进帐!”
亲兵下去了,郭宋见王侑脸色有些古怪,便笑道:“先生应该熟悉他吧!”
王侑点点头,“他曾经是田悦最看重的斥候,但被田绪要走了,虽然田悦很是不舍,但他还是顾全了手足之情,我还以为他在元城,没想到他在殿下这里。”
“他们把周飞视为赠物,殊不知周飞也是人,他也会寻找值得他效忠的主公。”
这时,周飞走进大帐,担心跪下禀报,“启禀殿下,卑职在元城城外截获了许士则给朱泚的信件!”
说完,他取出信件,高高呈上。
郭宋接过信件笑道:“这次斥候的弟兄们屡立奇功,我会记你们首功!”
“谢殿下赏功!”
周飞站起身,却意外看见了王侑,他不由一怔,王侑微微笑道:“周将军,别来无恙!”
周飞顿时释然,自己尚知鸟择良木而栖,王军师当然也有自己的选择,难道他会效忠田绪?肯定不会。
郭宋已看完信,点点头对王侑道:“我们出击的时机成熟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 元城嫁衣(上)
郭宋亲率八万大军连夜启程,八万大军由五万骑兵和三万长矛步兵组成,另外还有数万民夫组成的后勤军,数千辆满载粮食和大帐跟随着大军之后,次日中午,八万晋军抵达了元城,兵临城下。
元城内此时一片冷清,那种十万百姓踊跃上阵的情形看不见了,大街小巷看不见人影,只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探头探脑,这便是魏风营的士兵,专门抓捕那些聚在一起聊天的军民,仅昨天一天,就有两万人被抓捕,虽然不至于全部杀死,但警告罚钱却免不了。
这便导致元城百姓噤若寒蝉,所有的酒楼都被迫关门,与此同时,符璘和赵伦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尽管田绪刻意避谣,指责二人暗中勾结朱泚,企图献元城投降,但这个解释却苍白无力,所有人都知道,二人功高震主,被田绪所忌,所以才被杀。
田绪滥杀功臣令元城军民都深感寒心,尤其一百多名将领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更是让军队中一片恐慌,将领人人自危,军队士气低迷,军心普遍厌战。
许士则一连串的手段成功地破坏了元城的防御体系,只可惜来享受成果的军队不是朱泚,而是郭宋来摘桃子了。
晋军在北城外扎下了大营,八万大军连营十几里,号角声不断,声势浩大,田绪闻讯匆匆赶来北城头,望着远处杀气腾腾的晋军大营,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镇南大将军呢?”
田绪忽然发现不见主将田华的身影,他恼怒地喝问道:“你们主将田华在哪里?”
一名将领战战兢兢道:“大将军病倒了。”
“病倒了?”
田绪张大了嘴,就仿佛听到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敌当前,田华竟然病倒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病倒了就可以不管了。
田绪一跺脚,喝令道:“速去把扈军师找来见我!”
田绪并不知道扈萼已经被许士则害死之事,旁边许士则连忙上前道:“启禀殿下,卑职昨天去过扈军师府中,他们府上已经人去宅空,扈萼不知带着家人躲到哪里去了?卑职还在四下找他。”
田绪半晌说不出话来,无奈,他叹了口气道:“许军师,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许士则也十分为难,如果是朱泚大军到来,他就劝田绪投降了,偏偏来的是郭宋大军,他也很害怕,如果郭宋攻破城池,他自己小命也难保,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三军将士能严防死守。
可是,许士则阴谋诡计有一套,整人更是厉害,但要他出谋划策防御城池,他就无计可施了。
“这个.....殿下可以积思广议,听听将领的意见,他们身处守城一线,建议会更实用。”
田绪也知道问许士则无用,这时,一名骑兵奔至城下,高喊道:“奉晋王之令前来送信!”
说完,骑兵将一封信射上城头,早有士兵捡到,跑去呈给田绪,田绪接过信看了一眼,信皮写着大唐王朝晋王郭宋致元城之主田绪,从称呼上便知道,郭宋并不承认田绪的魏王和魏博节度使,最多称呼他为元城之主。
田绪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郭宋在信中要求他立刻投降,答应饶他一命,信后威胁,若不及时投降,城破之后,田氏宗族将鸡犬不留。
田绪大怒,愤然撕碎了信,喝令道:“速去召王宽来见我!”
王宽也是魏博军老将,他曾失守濮阳,损兵上万,被田承嗣弃用,田悦上位后,召他出山,王宽负气不肯出,惹恼了田悦,下令永不启用。
田绪因为有符璘这个名将,对比较任性的王宽也不想启用,现在他无人可用,便想起了王宽这员老将。
不多时,几名亲兵将一员老将领来,正是老将王宽,后面还跟着两名年轻将领,是王宽的两个儿子王寿年和王启年,王宽上前单膝跪下道:“王宽参见魏王殿下!”
田绪点点头道:“老将军,现在晋军兵临城下,元城危急,恳求老将军以魏国社稷为念,临危受命,解救元城和魏国危机。”
尽管田绪想表现出诚意,但这番话却说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王宽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果断接令道:“请殿下放心,王宽在,城就在!”
田绪大喜,点点头道:“好!我封你为元城防御使,将八万军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另外请殿下安排监军。”
王宽出动提出安排监军,这倒有点出乎田绪的意料,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王宽怕重蹈符璘覆辙,这反而让田绪放心了,田绪欣然道:“监军确实是有必要的,田华会依旧出任监军。”
许士则忽然发现王宽的两个儿子极为仇视地盯着自己,他心中打了个突,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难道自己得罪过王家吗?
.........
王宽掌握了军权,立刻擂鼓聚将,不多时,所有将领都聚集在大帐内,王宽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从军三十年,向来军纪森严,既然我为主将,我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违令者杀无赦!”
众将凛然,一起躬身道:“谨遵大帅之令!”
王宽又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喝令道:“王寿年听令!”
王寿年闪身而出,单膝跪下道:“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北城门主将,统率北城门一万守军!”
“末将遵令!”
王宽又道:“王启年听令!”
次子王启年上前单膝跪下,“末将在!”
“我任命你四城接应使,统率两万接应大军,随时接应各城!”
“遵令!”
王宽又站起身对众人道:“我亲自统领两万虎贲军,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守住元城!”
王宽一开帐就将五万大军的军权夺走,由他本人和两个儿子统领,众人没有异议,但原本统领军队的三名大将却气得浑身发抖。
虎贲将军杜征,飞鹰将军钱昊以及飞熊将军王善国,他们都是田华的心腹,符璘和他手下被清理后,他们三人昨天上午才接任,仅仅才一天,就被王宽夺权了,甚至没有和他们打过招呼,王宽根本就没有把他们三人放在眼中。
他们三人资历尚浅,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威信,他们唯一的后台就是监军田华,从大帐出来,三人商议片刻,立刻派人去通知田华,凭他们三人是无法扳回局面,只有指望田华了。
大帐内,王寿年满腔仇恨地对父亲王宽道:“父亲,让孩儿去抓捕许狗贼吧!我担心他逃走,使我们大仇难报。”
“放心吧!他跑不掉。”
王宽淡淡道:“我已派人去给晋王送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们关键要把军队控制住,你们立刻去上任,掌握军队!”
两个儿子匆匆去了,王宽负手而立,神情冷肃。
王宽受冷落多年,早已被众人遗忘,魏军上下都不再关注他的情况,至于他子女娶妻出嫁,更没有人关心,田绪做梦也想不到军师扈萼就是王宽的女婿。
女儿女婿一家被杀,这个仇已经无法调解,所以王宽很痛快地接受了田绪的任命,既然田绪要把复仇的刀柄塞给他,他当然不会拒绝。
这时,亲兵在外禀报,“启禀大帅,监军来了。”
王宽点点头,他就在等着田华呢,他给两侧十几名亲兵使个眼色,令道:“请他进来!”
还不用请,田悦便掀开大帐怒冲冲走了进来,“王宽,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吧!”
王宽淡淡道:“田监军何出此言?”
田华怒道:“杜征三人都是我的人,你罢免三人的军权,至少应该给我说一声,你什么都不说,直接罢免,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田监军,他们三人一无威信,二无能力,一旦打起来,他们三人恐怕会吓尿裤子,田将军把自己的性命交在这三人手中,是否明智?”
田华呆了一下,半晌道:“你觉得他们不行,要罢免他们我没有意见,但至少应该给我说一声,最起码尊重我一下,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王宽微微笑道:“问题是他们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他们是田监军的人,我还以为他们是符璘的人,既然田监军说了,请稍等一等,我给他们三人安排后勤肥缺,如何?”
这个建议不错,田华欣然点头,“那就有劳大帅了。”
这时,王宽的亲兵在帐门口现身,向王宽点点头,意思是杜征三人和田华的随从都被干掉了。
王宽当即令道:“把箱子打开!”
亲兵将一口大木箱打开,田华一怔,“这是什么?”
王宽冷冷道:“这是我给监军准备的棺材,请进吧!”
旁边亲兵一拥而上,将田华按倒在地。
一名士兵高举横刀,猛地向田华的后颈劈去........
第九百二十二章 元城嫁衣(下)
许士则在府中心烦意乱,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他已经派人去了解王宽的背景,王宽两个儿子那仇恨的目光让他一阵阵心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要弄明白?
这时,他派去的手下匆匆赶来,抱拳道:“启禀军师,已经打听清楚了。”
许士则急道:“快说,打听清楚什么了?”
“王宽有两子两女,他的长女嫁给了扈萼。”
“什么!”
许士则惊得目瞪口呆,扈萼竟然是王宽的女婿?他双股一阵战栗,尿都差点吓出来。
“快给我备马!”
他转身便向外面奔去,翻身上马向魏王府奔去,简直大事不妙,魏王竟然让扈萼的老丈人来掌握军权,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许士则一口气奔到魏王府,他翻身下马,向台阶上奔去,却被几名士兵拦住了,为首校尉道:“军师,魏王有令,不见任何人。”
“我紧急军务要见魏王。”
校尉还是摇摇头,“我只是给军师留点面子,魏王其实就是不想见军师,已经下了严令。”
许士则呆住了,他醒悟过来,又急道:“可是我确实有大事,耽误不起!”
“很抱歉!我们不能让军师进去,要不然军师可以留言,我们替军师转告。”
“你们去告诉魏王,扈萼已经死了,他妻儿也死了,他妻子就是王宽的女儿,不能让王宽掌握军权。”
“我们会如实禀报,军师请回吧!”
许士则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只得满腹郁闷地回府去了。
很多事情是阴差阳错,也是命中注定,守门校尉进内府去禀报田绪,却得知田绪在和一群妻妾饮酒,已喝得酩酊大醉,无法接受汇报,只能等魏王酒醒后再说。
.......
郭宋已经接到了王宽的亲笔信,王宽在信中约好下午未时,正式献城投降。
郭宋对这个王宽依稀有点印象,还是二十年前李灵曜之乱时,自己冒充伏牛山山匪去中原,在匡县附近伏击了王宽的军队,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先生对这个王宽熟悉吗?”郭宋问王侑道。
王侑点点头,“这个王宽曾是田承嗣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和符璘、赵伦齐名,当年田承嗣和李正己争夺中原时,王宽和田承嗣的次子田维守濮阳,结果被齐军偷袭,一万军队全军覆灭,田维也死在乱军中,王宽带着数百残军逃回河北,田承嗣恨他只身逃脱,自己儿子却死在濮阳,从此便不再用他,王宽一直坐冷板凳到今天。”
“田悦也没有用他吗?”郭宋又问道。
“田悦到是想用他,派人去请他出山,却被王宽一口回绝,由此惹怒了田悦,下令永不录用他们父子。”
“既然不买田悦的帐,为何田绪一请,他就出山了?”
王侑微微笑道:“殿下可能不知道,军师扈萼便是王宽的女婿,但扈萼也被许士则害死了,按照许士则的狠毒,扈萼的妻儿也难以幸免,王宽出山,一定是为女儿女婿报仇。”
郭宋这才恍然,“我知道了,那就试一试吧!”
下午未时正刚到,郭宋便率领五万骑兵出现在北城外,郭宋凝望着北城门,他能感受到北城守军的慌乱。
这时,城头上方忽然出现一面白旗,紧接着城门开启,吊桥放下,一队队士兵举着白旗出城了。
“裴将军,你去看看。”郭宋对裴信令道。
“遵令!”
裴信催马上前,高声喝问道:“主将王宽可在?”
一名大将上前道:“我是主帅王宽之子王寿年,北城主将,特率本部一万军投降,后面是我兄弟王启年和父亲的军队,大约有五万人。”
裴信点点头,“投降者可放下兵器,脱去盔甲,去三里外等候,战后将释放各位回家!”
士兵们都不想打仗,厌战情绪高涨,他们纷纷在指定位置放下兵器,脱去盔甲,跟随晋军骑兵去三里外等候,裴信带着王寿年去见郭宋。
王侑认识他,低声对郭宋道:“是王宽的长子!”
几名士兵带着王寿年上前,王寿年也看见了头戴金盔的晋王,被五万大军簇拥,那种强大的威压感令他心中颇为紧张,他上前单膝跪下行一军礼,抱拳道:“末将王寿年,父亲王宽,我们父子憎恨田绪滥杀忠臣,害我亲人,愿献元城为晋王殿下效力!”
郭宋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父子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相信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请回去转告你父亲,晋国欢迎他的投效!”
晋王的态度让王寿年欢欣鼓舞,他又行一礼,告辞而去,
王侑笑道:“殿下知道王宽还有顾虑?”
郭宋淡淡笑道:“他让儿子先出来,显然就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我岂能不让他安心!”
郭宋的判断没有错,王宽听完儿子的汇报,终于相信晋王是欢迎他们的投效,而且是用深明大义这个词,他终于一颗心放心,立刻命令全军出城投降。
这一次是大队士兵涌出来投降,不再像刚才那样细水长流,而一批一批出来,每一批都有数千人之多,他们脱去盔甲,放下兵器,浩浩荡荡向远处集中地而去。
王宽举兵向晋军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城内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却担心害怕。
很快魏王府也得到消息,田绪还醉酒未醒,亲兵们也顾不上尊卑,将田绪从里屋拖到院子里,用冰水将他泼醒。
田绪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等他开口怒斥,亲兵们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妙,王宽开城投降了!”
“什么!”
田绪跳起来大吼道:“我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好像是因为扈军师。”
守门校尉小心翼翼道:“我们是听许军师说的,扈萼是王宽的女婿,好像许军师把扈萼全家杀了。”
田绪瞪大了眼睛,扈萼竟然被许士则杀了,田绪立刻又想起自己杀了符璘和赵伦,不就是许士则怂恿的吗?
若不是他的怂恿,元城今天怎么可能失守?
田绪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悔恨,咬牙切齿道:“去把许士则那个狗贼抓来!”
裴信和杨玄英率领两万骑兵进城了,他们是从西城门入城,这里已经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守军,只见满地的盔甲和兵器,很多本地士兵害怕成为战俘,直接脱去盔甲,扔掉兵器逃回家了。
这里面也包括魏风营的三千士兵,别看他们平时作威作福,一个个凶神恶煞,但真的面临战争,却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还有五百死士却不会逃走,他们迅速向魏王府集中,准备和晋军决一死战。
田绪也知道大势已去,逃不掉了,他也露出残忍狠毒的一面,将自己心爱的十几名妻妾全部杀死,田绪所生的三子两女也死在他的剑下。
这时,十几名亲兵将许士则揪进了王府,只见他换了女装,披头散发,脸上还涂着脂粉,一脸惊恐,脸庞都扭曲了,变成格外丑陋恶心。
他见田绪手执长剑,浑身是血,杀气腾腾向自己走来,他扑通跪倒,苦苦哀求道:“王爷,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呸!你还有脸给我说忠心,你勾结朱泚,毁我的防御,我田绪瞎了眼,竟然用你这样的军师。”
田绪越说越怒,步步逼近。
“王爷,饶命啊!”
许士则吓得凄厉地大喊起来。
“饶了你的命,谁又来饶我儿子的命,去死吧!”
田绪猛地一剑劈去,连同许士则遮挡的手腕和脖子一起劈断,一颗人头骨碌碌落地。
这时,外面传来剧烈的马蹄声,紧接着天空中箭矢如雨,向王府内射来,很多亲兵措不及防,纷纷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地,外面喊杀声一片。
十几名亲兵掩护着田绪向厨房方向撤离........
第九百二十三章 搜寻敌酋
两万军队将魏王宫团团包围,五百死士就集中在大门内和两边墙上,用弩箭和外面的晋军抗衡。
这时,郭宋也抵达了王宫,他见王宫大门前满地尸首,不少是晋军士兵的尸体,其他战死的敌军士兵都穿着白袍,他眉头一皱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斥候郎将周飞上前躬身道:“启禀殿下,他们就是田承嗣留下的五百死士,个个武艺高强,死战不降,可以悉数杀死对方,但我们也会伤亡巨大。”
郭宋冷冷道:“扔进去三十颗小型铁火雷,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立刻有士兵高举大盾掩护火器营的三十名投雷手上前,投雷手都是特地挑选出来,各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能将三四十斤的铁球跑出二十余步远。
投雷手渐渐靠近了王宫大门,接二连三地将铁火雷扔进了大门内密集的人群之中。
只听见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夹杂着一片惨叫声,大门被炸开了,两边的哨塔和围墙也轰然坍塌,待硝烟散尽,周飞率领三百名斥候军率先杀进了王宫。
大门内的空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残肢断臂以及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百名死士虽然深受重伤,但还没有死去,他们挣扎着爬起来要和晋军士兵决战。
周飞忽然想起了被田绪毒杀的手下,胸中满腔怒火,挥刀劈掉一颗人头,大吼道:“斩尽杀绝!”
斥候军士兵冲上前,将所有受伤未死的白衣死士全部杀死,进攻魏王宫的通道彻底被打开,数千士兵杀了进去........
天色将黑时,战斗终于结束,死守魏王宫的两千亲兵全部战死,剩下的都是宫女、宦官和一些不受田绪宠爱的妻妾。
但田绪却不见踪影,周飞带领手下到处搜查,这时,一群宫女被晋军士兵押解出来,周飞忽然认出其中一名宫女,是自己是同乡,他上前道:“柚子,你还认识我吗?”
“你是.....”
宫女忽然认出了周飞,大吃一惊道:“你是周将军?你....你不是死了吗?”
“一言难尽,我想知道田绪狗贼在哪里?你告诉我。”
宫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害怕,但她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对周飞道:“我看见十几人护卫魏王向厨房去了,那边有口枯井,听说里面有名堂。”
周飞大喜,吩咐士兵道:“不要为难这些宫女,她们都是被抓进王宫的,”
周飞带着数十名手下向厨房奔去,厨房这边已经没有人,士兵全部搜查过,什么都没有找到。
院子里的一口井吸引了周飞的注意,他走上前细看,下面没有水,应该是一口枯井,这时,他意外发现井上的轱辘竟然是生铁铸造,上面的绳索也格外粗,周飞冷笑起来,哪有这样的水井,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他命令士兵放一根火把下去,火把尾部被绳子拴住,燃烧着的头部慢慢下去,下到一半时,火苗忽地向东面飘去,下面井壁上有一个洞。
这时,大群士兵簇拥着晋王郭宋走了过来,郭宋问道:“发现了什么?”
周飞连忙抱拳道:“启禀殿下,井壁上有一个洞,通往东面,卑职怀疑是一个秘密通道,连通到外面的。”
外面全是军队,就算是通道,田绪一时半会也不敢出来。
郭宋沉思一下道:“点燃松枝熏,周将军去外面寻找出口。”
“遵令!”
周飞率领手下向外面奔去.......
水井里堆满了松枝,士兵又浇上火油,一名士兵丢下了一支火把,水井顿时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周飞率领三百名手下在宫城墙外四处寻找密道出口,墙外是一条小河,河水非常浅,能清晰看见河底的鹅卵石,而对岸是民居,周飞手执一根长矛站在河道边四处查看,每一处草丛都不放过。
密道当然是要通往墙外才有意义,而且应该走直线,周飞觉得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但密道出口在哪里?
“将军,有烟!”一名士兵忽然指着对岸一间民居喊道。
周飞也看见了,只见一间屋子的房顶上冒出了淡淡青烟。
他立刻喝令道:“留五十名弟兄在这里警戒,其他人跟我来!”
他带着两百余名士兵淌过小河,向对岸民居奔去,片刻,他们将冒烟的屋子团团包围。
周飞给一名身材强壮的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后退几步,猛地奔上前,狠狠一脚踹开了大门。
这时,屋子里一名白衣人举刀向踢门的士兵劈来,速度极快,但周飞的速度更快,长矛如闪电般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当啷!’横刀落地,白衣人当场毙命。
紧接着,屋子里一声大喊,十几名白衣死士挥刀杀出,在他们中间有一个黄色身影,周飞一眼认出,中间黄袍者正是田绪,田绪那双酒色过度的金鱼眼太醒目了,简直就是他的招牌。
尽管十几名白衣死士武艺高强,一般士兵不是他们对手,可惜他们遇到了晋军最精锐的斥候,而且有两百五十人之多,斥候们将对方团团包围,只片刻,十几名白衣死士全部被杀,只剩下仓惶无助的田绪。
田绪虽然从小学武,但他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变得不堪一击,周飞一把夺走他手中宝剑,劈手揪住他的衣襟,冷笑道:“田绪,还认识我吗?”
“是你!”
田绪这才认出周飞,他连忙哀求道:“周校尉,看在从前我待你不薄的份上,你放过我吧!我愿把一处藏宝地告诉你。”
“待我不薄?”
周飞眼睛都红了,“我的五十名兄弟为你卖命,你却毒死了他们,他们个个都是铁汉子,临死前却哭嚎打滚,凄惨无比,这就叫待我不薄?”
说到这,周飞慢慢举起宝剑,田绪惨叫道:“饶命啊!”
周飞又慢慢放下剑,“你是该死,但不应该是我来杀你。”
他将田绪甩翻在地,喝令道:“绑了!”
士兵们将田绪俨如粽子一般捆绑起来。
魏王宫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王侑带领数十名文职军官开始忙碌地清点财物、盘查仓库,田承嗣是安禄山的心腹,他留下的财富也是难以计数,仅次于朱滔。
另外还有田承嗣不能把藩镇留给儿子而心生愧疚,把大量的财富赏赐给他的十几个儿子,以至于每个儿子都富可敌国,光良田就有数十万顷。
城内的战斗也结束了,所有魏国权贵的府邸都被查封,男子被集中关押,等待处置。
郭宋在王侑的陪同下,在魏王宫的仓库内巡查,仓库内基本都是生铁、铜锭等战略物资,数量巨大,金银、财宝和铜钱却很少,这让郭宋有点不解。
王侑很清楚原因,笑着给郭宋解释道:“殿下,这里是国库,不是私人府库,田悦把金银财宝都分赏了他的兄弟,铜钱则赏赐给将士,他自己几乎没有留存,非常简朴,十几个妻妾的私房钱还是从娘家带来的,田悦几乎没有赏赐给她们什么?”
“那私人府库呢?”郭宋又问道。
“田悦没有私人府库,但田绪有,但他的私库在他的旧宅,不在这里,卑职已经派人去盘查,最迟明天给殿下一份清册。”
郭宋点点头,“不用着急,把田氏家族所有的财富都清理出来,然后一并给我清册。”
“卑职明白了,会尽快处理。”
这时,有人禀报,“田绪被周将军抓住了,在外面等候。”
郭宋快步走出仓库,只见院子里跪着一人,双手反绑,满脸沮丧。
“就是他吗?”郭宋问道。
王侑点点头,“他就是田绪。”
“看起来也貌不惊人嘛!”
王侑冷笑一声,“相貌普通,但心狠手毒却远超一般人。”
田绪明白对方是谁了,磕头哀求道:“殿下饶我一命,田绪愿生生世世为殿下之奴!”
郭宋笑眯眯道:“你这样的奴隶只会消耗粮食,没有半点作用,你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让我收买人心,我会当着元城数十万军民的面,让符璘的儿子亲手处斩你,这样满城百姓和八万降军都会对我感激涕零,人心尽附,我这个建议不错吧!”
“你!你杀了我吧!”田绪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郭宋挥挥手,士兵将田绪嘴堵住,押了下来。
他随即对裴信令道:“田承嗣的兄弟子侄,无论老幼,一律斩尽杀绝,财物充公,女人可以饶过,允许她们带自己财物回家。”
裴信躬身道:“卑职遵令!”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不甘失败
虽然许士则的快信被拦截,但朱泚还是通过张广济的鸽信知道了元城发生变故,但张广济的鸽信是发到卫州黎阳县,再从黎阳县转到朱泚军大营,时间上就晚了两天。
就在朱泚辗转接到张广济鸽信的同一时刻,探子的战报也随之传来,晋军突袭元城,元城守将投降,使晋军兵不血刃占领了元城。
这个消息先是让朱泚惊愕万分,继而勃然大怒,他死伤无数将士,殚精竭虑使反间之计,好不容易成功了,却给晋军做了嫁衣,让他怎么能不痛恨万分。
“王八蛋!狗杂碎,姓郭的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大帐内,朱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郭宋,侍卫们都吓得战战兢兢,躲在帐边不敢吭声。
朱泚越骂越狠,他一转头,忽然发现两名宦官正在交头窃语,他心中怒火高炽,冲上去抓住两人的头狠狠一撞,两名宦官顿时倒在地上,他喝令道:“把这两个狗东西拖出去,斩了!”
两人大哭求饶,如狼似虎般的侍卫将两人拖出了大帐,正好刘思古走了过来,两名宦官哭喊道:“军师救命!军师救命!”
刘思古问道:“他们两人是怎么回事?”
侍卫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触怒陛下了。”
“拖下去打五十棍吧!杀人就免了,我去给陛下说。”
侍卫们点点头,将两名感激涕零的宦官拖了下去。
刘思古走进大帐,见朱泚怒火未消,便笑道:“陛下还在为元城之事恼怒吗?”
朱泚愤然道:“我怎么能不怒,死了那么多将士,费心费力除掉了符璘,最后却便宜了郭宋,这种事情谁忍得了?”
刘思古不由哑然失笑,天子怎么变得像孩子一样?
刘思古又平静道:“杀人不祥,刚才两个宦官我饶过他们了,陛下没有意见吧!”
刘思古的从容平淡影响到了朱泚,朱泚也慢慢平静下来,他点点头,“不杀就不杀,这种小事军师做主就是了,但元城失利,难道军师不怒吗?”
刘思古摇摇头,“之前我也是一心想夺下元城,但现在我却很庆幸,幸亏我们没有拿下元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
“陛下,元城也好,魏州也好,甚至卫州,是晋国海盐的运输要道,尤其元城,可以直接扼断海盐运输之路,郭宋可能放弃吗?他调兵遣将十余万,驻扎在距离元城不到百里的清漳县,他就在等时机,从他一战全歼李纳的六万大军便可知道,他不战则已,一战就是雷霆出击,之前我们对郭宋确实有点轻敌了,忽略的晋军的存在。”
“两军作战,勇者为胜,李纳仓惶撤军才被全歼,难道我们也会步齐军后尘?”朱泚对刘思古夸奖晋军的作战能力有些不以为然。
“陛下,就算我们夺取了元城,然后呢?”刘思古问道。
“当然留下重军驻守,然后大军撤回洛阳。”
“可如果晋军占领魏州、怀州和卫州,黄河水也解冻,我们在河北只剩下元城一座孤城,后勤补给不上,军队支援不了,陛下觉得元城守军能支持多久?”
朱泚沉默片刻,着实有些不满道:“依军师的意思,我们根本就不该争夺河北,把河北拱手让给郭宋就行了,是这个意思吗?”
刘思古叹了口气,“陛下没懂我的意思,河北对于郭宋是生死攸关,而对我们只是锦上添花,双方的战略意义不同,我们不可能用举国之力去争夺河北,但郭宋会,问题就出在这里,陛下是否愿意将二十万大军部署在魏州、怀州和卫州,和晋国决一死战?如果陛下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必输无疑。”
朱泚有点踌躇了,自己会河北几个州投下二十万大军吗?他一共才三十万大军,要守洛阳,要保中原,要确保江淮,他怎么可能把二十万大军部署在河北?最多一个州一万人,三四万人顶天了。
“如果像魏国那样,我和郭宋达成协议,允许他盐船过境,这种局面难道不行?”
刘思古摇摇头,“魏晋达成协议,只是因为晋军刚刚夺取河北北部,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才暂时不打魏国,一旦晋军在河北站稳了脚跟,一定会找借口撕掉协议,全面发动对魏国的战争,所以陛下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权宜之计的合约上。”
“那军师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吧!”
刘思古沉吟一下道:“我的建议是,趁现在晋军刚占领元城,还顾不上我们,我们尽快撤离,在河北能保住怀州加一个黎阳城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保不住怀州,那就保住一个黎阳吧!”
朱泚的怒火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也意识到晋军夺取元城并非偶然,晋军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是他们机会抓得好。
可要让朱泚就这么认输退出,他却不甘心,至少他要拿到博州、卫州和怀州三地,这样他前期的大量投入才不会亏本。
他负手走了几步道:“这样吧!还是和郭宋谈判一下,他要魏州我可以让,但他不能太贪心,属于我的利益,我也不会轻易放手。”
.........
朱泚派他的随军大学士赵昌德前往元城和郭宋谈判,他的大军原本驻扎在魏县,这里距离元城太近,为了防止晋军的偷袭,朱泚便下令拔营南移到百里外的昌乐县。
赵昌德是洛阳人,原本是宋州长史,他书法不错,人也精明能干,更重要是,他不像其他文官那样矫情,把为朱泚效忠视为耻辱,所以赵昌德深得朱泚信任,升他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集贤殿大学士,校检兵部尚书。
次日一早,赵昌德抵达了元城,被外围哨兵带进城内,元城内目前还在宵禁之中,不过白天是可以随便上街,晋军的军纪好,基本上都驻扎在城外,城内只有一万军队负责巡逻和维持治安。
但最让百姓们高兴的是,晋军占领元城后,盐价、米价和布价陡降,取消了一切税赋,这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大部分人家都在为下个月就要交的户税、架间税发愁,现在全部取消,简直让百姓们欢呼雀跃。
原本大家对田家的一点点感情,都被现实的得利取代了。
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行人如流,店铺也纷纷开门营业,不少休假的士兵在城内喝酒购物,一队队军法士兵在大街上列队走过。
赵昌德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魏王宫,魏国已灭,这里已改名为河北盐铁转运司官衙,同时也是河北南肃政台的官衙,另外还是晋军征东元帅府行辕,其实是一套班子三块牌子,当然以后会分开,至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官员。
赵昌德稍在大门稍等了片刻,一名从事出来,抱拳道:“赵使君请随我来,我家长史在等候。”
赵昌德点点头,跟随从事进了大门,他又忍不住问道:“请问,你家长史是哪位?”
从事笑道:“王侑,现在出任征东元帅府长史。”
“哦!”
赵昌德恍然,原来王侑投靠郭宋了,看来颇得郭宋的重用。
走进一间大院子,院子里忙碌成一团,十几名从事抱着大堆文书来回奔走。
来到大堂上,只见大堂上各种文书资料堆积如山,一名中年文士正带着几名从事在文书堆里寻找着什么资料。
从事上前禀报道:“长史,赵使君来了!”
中年文士正是王侑,他这两天在整理从前的人口户籍以及土地资料,忙碌得不可开交。
王侑上前行礼笑道:“事情太多,让赵使君见笑了。”
赵昌德回礼笑道:“这些魏国的资料,王长史应该是轻车熟路才对。”
这话一语双关,听起来好像是奉承,实际上是在讥讽王侑是魏国降臣,读书人的毛病,说话总带刺,喜欢含沙射影讥讽别人。
王侑淡淡一笑,“承蒙晋王殿下厚爱,看得起我王某,人生短暂,我当然也要鸟择良木而栖,但要我去投靠朱泚那种卑劣小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赵昌德一下噎住了,半晌,他苦笑一声道:“这次我是奉大秦天子派遣,特来和贵军协商魏国的后续事宜。”
王侑一摆手,“赵使君请坐!”
第九百二十五章 连夜出兵
“平分魏国?”
郭宋冷笑一声道:“具体说说看,究竟怎么个平分法?”
王侑也忍不住摇摇头道:“对方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把魏州让给我们,但要我们让出相州,他们要相州、怀州、卫州、博州四州,其余魏国地盘都承认给晋国,另外,他们答应不干涉盐船过境。”
“提这个要求的时候,那个赵昌德脸上没有一点愧意吗?”
王侑笑道:“我觉得他们只是漫天要价罢了,相州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他们还想要回去?他们提出相州,只是想保住博州罢了。”
郭宋负手走到地图前,问道:“他们军队现在还在魏县吗?”
“卑职刚才听赵昌德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大军已经向南撤军了,具体撤到哪里他也不知,不过应该很快会斥候消息传来。”
“朱泚既然要和我们讨价还价,我估计他也不会撤得太远,一定还在魏州境内。”
“殿下.....想出兵?”王侑隐隐约约猜到了郭宋的想法。
郭宋缓缓点头,“想谈判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朱泚军队给我彻底退出河北,估计他们也不会答应,那就战场见分晓吧!”
“卑职该怎么对赵昌德说?”
“你稳住他,你就说我去清漳县了,要明后天才回来。”
王侑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
一个时辰后,郭宋接到了斥候的情报,朱泚军大营已经撤到百里外的昌乐县。
郭宋随即发鹰信去上党,命令驻扎晋城县的李冰率三万大军南下怀州,务必一举击败敌军,夺取怀州和黎阳。
当天晚上,郭宋率领五万骑兵出发了,他并没有打算夜间袭击对方,之前之所以夜袭李纳军得手,是因为李纳没有了帐篷,也没有营栅,就是露天宿营,当然容易袭击。
朱泚的大营是板墙式大营,高大坚固,夜袭没有意义,也动不了对方分毫。
骑兵走得不快,在三更时分,大军还下马小睡了片刻,次日上午,五万骑兵抵达了昌乐县以北十里处。
这时,郭宋发现不少百姓互相搀扶着北上,这让他有点奇怪,北上难民潮不是已经结束了,怎么又来了?
这时,亲兵把两名老者带了上来,两名老者听说是晋王,连忙跪下行大礼,郭宋微微笑道:“两位老丈免礼,请问你们是哪里人?这是要去何处?”
“回禀殿下,我们是昌乐县人,朱泚将我们赶出县城,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去洺州谋生。”
郭宋一怔,连问道:“怎么会把你们赶出县城,难道朱泚把县城占领了?”
“正是这样,他们大军进驻县城,把所有百姓都赶出城,连县令也被他们乱棍打出城。”
郭宋这才明白,朱泚根本来不及建板墙了,直接占领县城当军营,只是.....这要赶多少百姓出来?
“你们县城有多少人?”
另一名老者道:“我们县城大约有四五万人,不过之前大半都跑去洺州了,县城里只剩下几千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去洺州那么远,可怎么办啊!”
原来只剩下几千人了,郭宋见路上的难民基本都是老弱,这里距离清漳县还有两百里左右,骑兵两天可以赶到,可这些老弱至少要走七八天,路上没有粮食,早就冻饿而死了。
郭宋心中不忍,便把行军司马陆展找来,吩咐他道:“我给你三千骑兵,你护送这些百姓去元城安置,元城那么多空房,让王长史安排他们住下,保证他们饮食药材,另外,在半路上设两个赈粥和休息点,每个赈粥点安排几百顶大帐,我不希望他们饿死冻死一人!”
陆展抱拳道:“卑职一定会尽全力把他们安置好!”
郭宋又让中郎将杨青率三千骑兵跟随陆展而去。
两名老者听得清楚,两人感动得老泪纵横,跪下拼命磕头,郭宋让亲兵扶起他们,又安抚他们几句,让陆展带他们走了。
既然知道朱泚占据了昌乐县当军营,郭宋倒不急了,下令军队去附近砍树筑营,他要修建一座板墙式大营。
他随即派人去清漳县,命令留守主将张拓率两万大军南下,同时将大量后勤物资运送到昌乐县。
.........
郭宋率领大军抵达昌乐县,很快被敌军探子发现,他们立刻将情报送回了县城。
昌乐县是一座中县,人口和城池在魏州都排名第三,仅次于都城元城县和魏县,属于元城的外围防御城池,城墙周长二十里,高约两丈,修建得十分坚固。
县城里的居民在之前第一轮难民潮兴起时,便有大半百姓逃去了清漳县,县城内只剩下三成人口,都是不想折腾的老弱妇孺。
但命运却从不是由他们做主,他们不想折腾也不行,朱泚直接占领县城作为军营,把最后的六七千县民全部赶出县城。
县城内也是一片混乱,八万大军都是胡乱居住,这座民居住十几人,那座大院住十几人,不像军营那样整齐划一,而且士兵们都在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千方百计搜索民居的钱财和粮食,他们的逻辑很简单,铜钱携带不便,逃难没法携带,一定会埋藏起来。
还真被他们找到不少粮食和铜钱,可惜都是魏国的小钱,魏国灭亡后,这些钱就不能再用了,基本就是一堆废铜。
朱泚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他依然住在王帐内,大帐在县城中央的一座校场内,周围的建筑全部被夷为平地,数百顶侍卫大帐包围着他的王帐。
大帐内,朱泚得到了探子的消息,十里外发现五万多晋军骑兵,正在构筑大营,这让朱泚愣住了,自己前天才派人去谈判,怎么晋军就杀来了,难道谈判破裂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朱泚连忙派人去把刘思古找来,刘思古已经听到了消息,着实令他心中沮丧万分,他早就提醒过朱泚,趁郭宋刚刚占领元城,无暇顾及秦军的机会,大军赶紧撤军回洛阳,但朱泚偏不信邪,还派人去谈判,使他们错过了撤军的机会。
郭宋率领大军南下,摆明了就是不想和他们谈判,要和他们决战,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撤离河北。
但主公相召,刘思古又不得不来,他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王帐内,朱泚见他进帐,连忙上前问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给我们施压,逼我们谈判让步?”
刘思古苦笑着摇摇头道:“陛下,谈判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微臣说过,河北对郭宋至关重要,他绝不会让我们控制他的盐道,所以卫州肯定不会给我们,我觉得他是想统一黄河以北,所以博州和怀州他也不会让,甚至黎阳县我们也别想。”
朱泚终于明白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重重哼了一声道:“姓郭的简直太狂妄了,以为我的利益就可以随便剥夺?我绝不会把怀州和卫州让给他。”
刘思古心中暗暗着急,主公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索性直言不讳道:“陛下,现在不是能不能保住怀州和卫州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的问题,郭宋明摆着要和我们打持久战,开春后,黄河解冻,我们怎么退回黄河南岸?”
朱泚脸上表情僵住了,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和郭宋决一死战,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恐怕一场大战难以避免了。
..........
李冰率领三万军队一直便驻扎在泽州晋城县,他就在等主公的命令,以便随时越过太行山向怀州发动进攻。
事实上,太行山上的各处险关要隘都控制在晋军手中,上次魏晋谈判,郭宋让出了怀州,但险关要隘的军队却没有撤走,这就能保证他的军队随时能越过太行山,杀进怀州。
李冰还是接到了郭宋发来的鹰信,命令里只有八个字,‘夺取怀州,攻占黎阳’。
当天晚上,李冰便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太行山白陉杀去,从白陉穿过太行山,可以直接抵达河内县,朱泚镇守怀州的五千军队,便驻扎在河内县。
第九百二十六章 奔袭黎阳(上)
这天上午,河内县依然和平时一样城门开启,百姓们进进出出,这里的守军并没有感觉到危机,虽然战争还在继续,但战争主要是在元城进行,相距怀州尚远,在所有人心中,元城只是孤城一座,很快就会攻克,大家都在等着魏国灭亡的消息传来。
北城门处戒备森严,数十名士兵在城外严格盘查,每一个行人进城都要搜身和检查行李。
这时,从远处官道来了一群年轻男子,约有七八十人,每个人都推着独轮鹿车,步履矫健,速度很快,城头上的守将顿时生疑,同时出现这么多年轻人,这很不寻常。
“拦住他们好好盘查!”守将对下方的士兵喊道。
数十名士兵摩拳擦掌,等待着对方上前。
八十名推着独轮车的年轻男子渐渐抵达了城门口,旅帅上前一步,高高举手道:“站住,检查!”
不料推车男子根本不理睬他,推着车奔跑过来,旅帅躲闪不急,被一辆鹿车结结实实撞在大腿上,咔嚓一声,腿骨折断,旅帅被撞翻在一旁。
八十名汉子从车里抽出战刀和盾牌,向城门冲来,这群年轻男子骁勇异常,一连砍翻十几人,他们动作迅猛,已经有十几人冲进城去。
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像一支利剑,向城门方向杀来。
守将大吃一惊,大喊道:“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士兵们奋力推动绞盘,城门却纹丝不动,下方被卡住了,但吊桥吱吱嘎嘎拉起来,这时,两名晋军士兵一跃跳起,攀住铁链,他们各将一颗小火雷挂在铁链上,这种小火雷只有十几斤重,上面有铁钩子。
两人迅速点燃火绳,跳回地面,向两边躲开,片刻,‘轰!轰!’两声巨响,碎屑乱飞,硝烟弥漫,吊桥前端被炸碎,长长的铁链像蛇一般飞起,吊桥轰然坠落。
八十名斥候已经控制住了城门,片刻,三千骑兵率先杀至,冲进了城内,后面三万大军奔涌杀来,守军一片大乱,主将蒋灵得知数万大军杀来,便知道守不住河内城了,他率领三千士兵从南门撤离,向南方溃逃。
晋军并没有放过他们,三千骑兵一路追杀,朱泚军士兵跑不过骑兵,纷纷跪地投降,蒋灵只率领一千士兵从山路逃走,他们也不敢停留,直接从黄河冰面逃去对岸。
李冰夺取了怀州,他留一万军队守住怀州,他自己则亲率两万大军向三百里外黄河北岸的黎阳县杀去。
黎阳县要横穿卫州,虽然卫州州府在中部的汲县,但汲县的重要性远远不如黎阳县,汲县没有守军,卫州的一万守军全部在黎阳县,李冰抵达汲县时,卫州刺史崔维率领一众官员出城投降。
李冰没有入城,而是在一座临时大帐内询问了黎阳县最新的情况。
崔维出身博陵崔氏,相比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在晋国的存在感不强,相反,南唐右相崔造就是博陵崔氏出身。
不过博陵也并非不想在晋国占据一席之地,只是没有机会,所以崔维表现得格外配合。
“黎阳平时驻扎是五千人,这次朱泚在每个州部署五千士兵,所以黎阳县的兵力达一万人,另外城内粮食储藏量极大,我去年听说过,黎阳的粮食储量在二十万石左右,现在只会多不会少,朱泚一直在经营黎阳县,各种战备物资也比较充足,能够打持久战。”
“黎阳守军的战斗力如何?”李冰又问道。
崔维想了想道:“黎阳军一直是朱泚军队的精锐,去年田悦五万大军围攻黎阳城,但始终没有攻下来,不得不和朱泚讲和,同意朱泚继续占据黎阳县,黎阳县是出了名的高大坚固,十分难以攻打,不过冬天却有机会。”
李冰精神一振,连忙道:“此话怎么说?”
崔维取来一张纸,提笔画一幅草图,笑道:“永济渠就是从黎阳入黄河,大概在距离黄河几百步处,永济渠开出一条支渠,直通城内,因为要走大船,所以水城门开得很高,只有两扇很陈旧的木门,现在冬天结冰,晋军便可从河面上进攻,可以放火焚烧大门,也可以撞开它,然后直接从冰面上杀进城去,可以说,这是黎阳城唯一的弱点。”
李冰沉思片刻问道:“我想要百名上好的木匠和二十名上好的铁匠,崔刺史能提供吗?”
崔维微微笑道:“这个要求不算什么,我马上就给将军准备好,另外,我或许还能送将军一样好东西。”
“好东西?”李冰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别急,很快就看到了。”
不多时,崔维在城内找了百名木匠和二十名铁匠,同时把他说的好东西运出城来。
李冰顿时又惊又喜,崔维说的好东西竟然是一根巨木,长达六丈,树围要五人合抱,至少有七八百年历史了。
这是一根枣树的树干,木质细密坚固,一看便是造宫殿的顶级大材,重达近万斤,由十几辆牛车运出。
李冰上前拍了拍巨木,感觉就像拍在石头上一样。
“怎么会有这个宝贝?”李冰惊喜地问道。
“这棵巨木是从河内县运来的,长了近千年,开元二十五年,唐明皇重建兴庆宫,从天下各地征集宫殿柱子,从怀州运来九根枣木大柱,其中有一棵长度不够,便没有要,留在汲县了。”
李冰拍拍巨木,“就是它吗?”
崔维笑着点点头,“就是它了!”
.........
黎阳县位于卫州东南角的黄河北岸,从幽州蜿蜒流淌而来的永济渠便是在这里汇入黄河,黎阳县自古便是战略重镇,隋朝,时这里是天下四大粮仓之一的黎阳仓,就算到了盛唐,这里也是最重要的粮食中转重地之一。
目前黎阳城内已经没有普通百姓,全部是仓库和军营,它是朱泚进攻河北的跳板,也是朱泚大军杀入河北后的后勤重地。
城内有驻军一万人,由朱泚心腹大将薛纶统领,和怀州不同,薛纶已经接到了朱泚的警告,要求他严加防范晋军的偷袭。
薛纶也知道黎阳县的弱点,冬天河道结冰,从河道进攻黎阳城很容易被突破,为此,薛纶命人在木栅门内外的河面上修建了三道沙袋墙,并用水浇筑成冰,异常坚固,很难被砸开。
与此同时,薛纶又在城池四周二十里外派出了数百名探哨。
这天上午,西北方向的探哨发来消息,他们发现了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向黎阳县杀来。
‘呜——’
黎阳城头低沉的号角声吹响,满城皆惊,薛纶命令一万军队全部进入自己的作战位子,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半个时辰后,西面十几外果然出现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正向黎阳城方向杀来。
薛纶观察得十分仔细,对方有辎重,但数量不多,以粮草为主,而扎营大帐却没有,现在可是冬天,没有扎营大帐就意味着是短期作战,看来晋军是想速战速决拿下黎阳城。
薛纶大喊道:“所有弟兄打起精神来,准备全力迎敌。”
李冰小时候曾来过黎阳县,不过那时他只是孩子,跟随父亲在黎阳县中转坐船,他对黎阳城唯一的印象就是高,而现在他是以进攻方主将的目光来重新审视这座城池,黎阳城城墙至少高达四丈,恐怕是所有的城池中最高的一座城墙,远远超过了长安和洛阳,不过它是军城,比较特殊,不算在僭越的范畴内。
城墙上银光闪闪,上面应该结了一层冰,想用攻城梯攻城,会非常不容易。
李冰的目光最后落在河道上,确实,一条支流直通城内,水门紧闭,前面筑了两道冰墙,只要去除冰面上的障碍,巨大的攻城槌能一击撞开城门。
薛纶的判断没有错,晋军确实没有携带帐篷,在冬天无法久驻城外,只能速战速决。
大军只休整了一个时辰,李冰便开始部署军队,准备进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集中进攻水门。
水门城头上布满了八千防御士兵,张弓举弩,严阵以待,还有近百架小型投石机,已经拉开架势,准备将石块射向晋军。
‘咚!咚!咚!’
晋军战鼓声大作,第一支军队出战了,三千巨盾军士兵开始缓缓在冰面上行动。
他们里面穿着皮甲,外面又裹着厚厚的棉衣棉裤,看起来很臃肿,行动也缓慢,但就是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被彻骨的寒意冻伤内腑。
第九百二十七章 奔袭黎阳(下)
巨盾军士兵没有携带兵器,他们每人只拿着一名巨大的盾牌,盾牌轻便坚固,另外每人还拎着一罐陶瓷火油,他们的任务是清除冰面上的两道砂袋墙。
由于沙袋墙已经被冰冻得结结实实,硬砸很难砸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用火先融解冰,然后再移开沙袋。
两道沙袋墙都在城头的弓箭射程内,巨盾军士兵刚接近第一道沙袋墙,城头上铺天盖地的箭矢射来,巨盾军的特色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来,他们不仅手上有一面巨盾,后背还背着龟壳似的一面弧形盾牌。
这种巨盾军最初是出现在火器营中,点火器的士兵来不及逃远,便趴在地上,利用后背的盾牌抵御铁片四射,晋军很快发现这种背盾的效果不错,便开始组建了巨盾军,巨盾军目前有一万人左右,这次李冰带了三千人前来攻打黎阳城。
头顶上的箭矢太密集,如雨点般落下,难以躲闪,士兵们改成匍匐前行,手中盾牌顶在头上,两面大盾遮挡着头顶上的箭雨。
渐渐靠近了,数百人率先抵达第一座沙墙,他们将数十条棉被堆满了沙墙前后,在上面浇上了几百罐火油,点燃后迅速撤退。
河面上,一条二十余丈长达的沙袋墙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很快,靠近城门只有十几丈远的第二堵沙袋墙也被点燃了,巨盾士兵索性将手中的火油陶罐扔出去,在城门上砸碎,黑色的火油流满了城门,火焰迅速蔓延到城门上。
城头密集如雨点般的箭矢还是让数百人受伤,基本上都伤在腿上,棉裤和皮甲挡不住锋利且沉重的兵箭,被箭矢射穿,扎进肉里,很快便有三百余人先后受伤。
没有受伤的士兵奋力搬运沙袋,只片刻,朱泚军费了很多时间才搭建起来的沙袋冰墙已被搬运一空,河面上变得空旷了。
薛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也没想到黎阳县这个弱点会这么严重。
“将军,快看!”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大喊道。
薛纶刷的一下脸上惨白,只见一里外,数百名士兵将一根巨大的攻城槌推到冰面上,攻城槌装在一座架子上,架子的四个脚似乎安装了雪橇,士兵们毫不费劲地推动着攻城槌前进。
薛纶立刻意识到冰面上的城门已经无法阻挡晋军了,除了血刃战,他们已别无选择。
他当即令道:“刘将军,你可率本部三千人下城阻击敌军入城,我随后会来接应!”
这名大将叫做刘奎,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全军覆灭,但军令如山,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三军跟我来!”
刘奎一挥手,率领本部三千士兵下城去列阵了........
冰面上,三百名护卫着重型攻城槌在冰面上移动,从汲县得到的这根巨木已经被改造成攻城槌,前端被工匠削尖,装上一个铁头,又造了一座很大的木架,用来安置攻城槌。
铁匠们用铜打造了四支铜制雪橇板,装在攻城槌木架的四个脚上,在冰面上轻轻推动,它便可滑动起来。
在攻城槌的后面,是一千名重甲步兵,他们两百人一排,排成五排,个个手执陌刀,杀气腾腾,一步步向大门走去,再向后便是骑兵和长矛军。
重型攻城槌距离城门只有百步了,这时城头上抛下来数百桶火油,木桶碎裂,火油流满一地,几十支火把扔下来,顿时火焰燃烧起来。
攻城槌的速度越来越快,士兵们猛向前一推,巨大攻城槌穿过了熊熊烈火,以一种强大的惯性向城门冲去。
“咚——”
一声巨大的沉闷声响,被烧焦的城门根本经不起攻城槌的万钧一击,顿时被撞开一个一丈宽,一丈五尺高的大洞,攻城槌直接冲进城内,惯性未消,重重撞在二十几步外的第三座沙袋冰墙上,竟然将冰墙也撞开一个口子,巨大的攻城槌终于倾翻倒地。
薛纶已经看见了列队而来的重甲步兵,弓箭对他们没有意义,没必要在城头放箭了,接下来将是一场近距离的血腥之战,能不能守住黎阳就在此一举。
“全军集结,下城迎战!”
城头上的七千士兵开始迅速集结,他们毕竟是大秦朝的精锐之军,训练有素,战斗很强,薛纶也是朱泚帐下名将,曾率军击败过强悍的淮西军。
这时,一千重甲步兵杀进了城内,密集的箭矢迎面射来,发出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箭矢射不透步兵的重铠。
重甲步兵迅速列阵,绕过沙袋墙,向阻截他们的三千敌军杀去。
这时,跟随在重甲步兵身后的数百名士兵迅速清理沙袋墙,奋力将倒地的攻城槌推到一边去,他们索性彻底打开城门,将两扇破损的大门拉开了。
刘奎见弓箭无效,大喊一声,率领三千军队冲上来,和重甲步兵撞击在一起。
重甲步兵的阵型变成两排五百人,锋利无比的陌刀挥过,顿时血光迸射,肢体断裂,他们脚踏尸体,陌刀上下翻飞,毫无阻挡,只瞬间便有超过三百士兵被杀,人头滚落,身躯被劈开,内脏撒满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气息,很人士兵实在受不了,纷纷呕吐起来。
重甲步兵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步步推进,所向披靡,不论怎么朱泚军士兵怎么拼死抵挡,依然死伤惨重,而且死状极为凄惨,堪称绞肉机似的屠杀。
士兵们再精锐也被这种残酷的杀戮吓着了,他们纷纷后退,不敢再冲上去送死。
就在这时,马蹄声大作,李冰率领五千骑兵杀进了城内,而恰好此时,薛纶也率领七千士兵从城头冲下来,正好遇上了晋军骑兵,双方短兵相见,激战在一起。
紧接着,一万四千长矛军士兵也杀进了城内,他们分兵两路,四千士兵迅速占领了城内的各个仓库,而一万士兵从后面进攻敌军主力。
晋军中有强大的骑兵,有战斗力强悍的重甲步兵,长矛步兵也同样训练有素,兵力更是两倍于对方,仅仅支持了一刻钟,朱泚军便抵挡不住了。
刘奎的手下率先溃败,他们伤亡已近半,而刘奎本人也在混战中被陌刀斩断了一条胳膊,他大叫一声,转身便逃,他的手下已被杀死一千三百余人,剩下的一千六百人已经支持不住,主将的逃跑使士兵们纷纷跟随调头逃跑,一千六百余人大喊大叫,没命地向东城门奔逃。
刘奎部的溃逃也严重影响了薛纶部军队的士气,军队开始动摇,两侧的士兵出现了逃亡。
薛纶气得大骂,“没有的混蛋,必奏请天子斩之!”
旁边一名将领忧心忡忡道:“将军,弟兄们伤亡惨重,再打下去必然全军覆灭,撤退吧!”
薛纶见自己军队的士气已处于崩溃边缘,而对方最强悍的重甲步兵包抄杀了过来,他只得长叹一声,“撤吧!”
“呜——”
撤退的号角声吹响,五千余士兵在薛纶的率领下迅速向东城撤退,他们并没有溃乱,有序地向城东撤退,很快撤出东城门,向黄河南岸奔去。
李冰见对方退而不乱,便没有下令追击,他们已经完成了晋王交给的任务,夺取怀州和卫州,断了朱泚的后勤基地,盲目追击反而容易被对方反戈一击。
军队占领了黎阳城,储存在黎阳城的四十万石粮食和大量军用物资落入晋军之手,李冰立刻派人赶赴魏州向晋王汇报。
..........
晋军主力大营已经构筑完成,车骑将军张拓率两万军队从清漳县大营赶到昌乐县。
与此同时,王侑也奉命率领元城的一万军队赶来增援主力,使晋军主力的总兵力达八万人,和城内朱泚的主力旗鼓相当,如果再加上相州和黎阳的军队,以及留守清漳县的两万军队,河北的晋军人数实际上已远远超过朱泚军。
另外数万民夫赶着上万辆牛车运送各种军资物品抵达了大营,一顶顶大帐开始矗立起来,数千顶大帐一眼望不见头。
中军大帐内,郭宋已经得到了李冰的最新快报,他们夺取了黎阳城,意味着朱泚的后勤基地被端了。
这个消息令郭宋欢欣鼓舞,他站在地图前对王侑道:“我估计城内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他们不可能在粮断的时候才撤,很可能在二十天后就要南撤,这个机会我们要抓住,要狠狠宰他们几万人马,让朱泚从此不敢再窥视河北。”
王侑微微一笑道:“殿下怎么知道对方粮食能支持一个月?”
“我是估计的,应该有这么多粮食吧!”郭宋眉头一皱,他也没有多少把握。
王侑不慌不道:“所以说殿下判断的时间点是建立在一个假设上面,如果昌乐县的军粮只能支撑半个月呢?那么他们十天后就该南撤了,卑职的意思是,不管他们能支撑几天,我们就保持最高戒备,骑兵随时出击!”
郭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先生说得对,我们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说不定他们得到黎阳失守的消息,朱泚今晚就撤退了。”
王侑笑眯眯道:“也有这个可能,殿下要多派斥候,监视敌军的一举一动。”
郭宋欣然接受了王侑的建议,立刻令道:“速令张云来见我!”
第九百二十八章 谋划南撤
朱泚现在才理解了刘思古让他立刻退兵的良苦用心,得知郭宋已夺取怀州和黎阳城后,朱泚足足把自己关在王帐内一天没露面。将领们急坏了,纷纷找到了军师刘思古。
“军师,这样下去士气越来越低迷,去劝一劝陛下吧!”众人纷纷央求。
刘思古安抚众将道:“大家也不要太担心,让陛下冷静一下也未必是坏事,我会去劝他,请大家放心。”
“军师,我们现在形势很严峻吗?”另一名大将也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现在形势确实对我们不利,也可以说比较严峻,但也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应对得当,我们还是会正常撤回洛阳。”
刘思古的安抚让众人稍稍心安,众人又议论一阵,便各自散去了。
刘思古确实要去见一见朱泚,朱泚可以适当冷落一下,让他反省,但又不能过于不闻不问,使他信心丧尽。
刘思古来到王帐,众侍卫见军师来了,都精神一振,刘思古低声问道:“他怎么样?”
侍卫们摇摇头,一名侍卫小声道:“情绪很低沉,一天没进水米了。”
“好吧!我去劝劝他。”
刘思古挑开帐帘走进大帐,大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朱泚独自一人半躺在一张柔软的虎皮大椅上,望着帐顶发呆。
朱泚身体肥胖,一躺下来就鼾声大作,但今天他躺了一天也无法入睡,由此可见他的心事之重。
“朕说过,不要来打扰!”朱泚极为不满道。
“陛下,是我!”
“啊!是军师,快快请坐。”
朱泚挣扎着爬起身,他身体太肥胖,起身十分吃力,这时,两名躲在角落的贴身护卫及时出现,扶起了朱泚。
“你们去吧!”
朱泚摆摆手,让护卫退下,两名贴身护卫又隐藏到了角落里。
“军师,朕简直没脸见你啊!不听你的劝,才导致今天这样被动。”
刘思古淡淡道:“从古至今,没有几个君主听得进谋士的劝,其实陛下已经不错了,只有孩童才会说什么听什么,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
刘思古的安慰让朱泚心中舒服一点,他又叹口气道:“我就搞不懂,为什么在河北,我们兄弟就争不过郭宋,每战必败,兄弟被赶去辽东,我自己在河北也无立锥之地,这是为什么?”
“陛下在河北争不过郭宋,是因为郭宋对河北蓄谋已久,策划了很多年,设下了很多陷阱,比如他夺取洺州,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扫掉李武俊,他却把李武俊留下来,把它作为诱饵,调朱滔军队南下,等朱滔吞饵南下,他便率大军端了朱滔的幽州老巢,这个计划他实施了一年后,朱滔不知不觉就上当了。
其实魏国也是一样,去年他没有大举进攻魏国,也是为了让陛下北上,田绪夺位,这是给所有人的机会,郭宋之所以占优势,无非是的他天时地利人口都具备了。
“何为天时地利人和?”朱滔又问道。
“陛下,天时就是田绪杀兄自立,导致魏国内部分裂,这个天时其实陛下也抓住了,甚至比郭宋抓得更及时,但我们的地利与人和比不上郭宋,所以才有今天的被动。”
“什么又是地利与人和?”朱泚继续追问道。
“地利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一方面是指郭宋占据了整个河北北部,晋军可以多点进攻,从北向南席卷,另一面就是郭宋做了充足的准备,朱滔和李武俊囤积多年的粮食和兵甲物资他都没有运去长安,就是为了夺取魏国。”
“这不对吧!”
朱泚跳起来道:“我也可以多点进攻河北,博州、魏州、怀州、卫州,虽然有黄河之险,但冬天黄河结冰后,南北进攻魏国也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也准备多年,在黎阳城积累了大量粮食,何谓准备不充分?”
刘思古苦笑一声道:“那问题就出在人和上吧!”
刘思古见朱泚沉默,又继续道:“其实从一件小事可以看出来,陛下强占昌乐县为军营,把百姓赶出县城,郭宋却把昌乐县百姓送去元城安置。
陛下大军杀入魏国,吓得百万魏民北逃,郭宋却在清漳县和清河县建立难民大营,所以他在河北的兵源用之不竭,河北民众都愿意为他卖命,他很轻易就能征到数十万大军,我们在河北却无兵可用,这里面不仅是民心向背,还有士族的支持........”
“够了!”
朱泚听得异常逆耳,他极为不满地打断刘思古的话,“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能帮我摆脱困境?军师还是说点实用的东西吧!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令洛阳大军北上增援,还是我们突围南下?”
刘思古太了解朱泚,他肯定听不见自己的劝告,他只得暗暗叹口气,又对朱泚道:“陛下,我们要平安撤回洛阳,必须要有接应的军队,至少郭宋就不会追杀我们,陛下,我建议可命十万大军屯兵于黄河南岸。”
朱泚起身展开了地图,他问道:“十万大军屯集那个位置比较好?”
刘思古指着濮阳和白马之间道:“这里比较合适,对岸是檀渊镇,这里既可袭击黎阳,迫使黎阳的晋军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可接应魏州的退兵。”
朱泚点点头,“这个位置不错,确实是个战略要地,以后可以在在这里建一座军城。”
朱泚的精神开始振奋,一扫白天的萎靡颓废,他负手走了几步问道:“那我们该怎么撤离?”
刘思古不慌不忙道:“这个问题卑职反复考虑过,首先是时间点的安排,我们还有十五天的粮食,不妨告诉将士们,粮食还够三十天,相信郭宋会得到这个消息,至少在前二十天内,他没想到我们会突然撤离。”
“这个办法不错,要想骗敌军,首先要骗自己人。”
朱泚赞许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要针对敌军的优势和弱点来撤军,晋军必然是用骑兵追击我们,这是他们的优势,但骑兵也有弱点,那就是森林和山地不利于骑兵。”
刘思古指着地图道:“我们距离黄河至少八十里,正南面都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非常适合骑兵作战,所以我们绝不能走正南,而东南和西南两侧却有低缓的丘陵,更重要是有一望无际的森林,尤其西南方向的森林,虽然东西方向不是很长,但南北很宽,延绵四五十里,一直到黄河边,距离我们不过三十余里,只要我们逃进森林,敌军骑兵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可东南方向也有森林!”朱泚指着地图道。
“卑职知道,卑职的意思是,我们分兵三路,让两万老弱军从正南撤退,吸引敌军的追兵,我们再把主力一分为二,一部分从西南撤军,另一部分从东南撤军,陛下走西南方向,骑马疾奔三十里,就能摆脱敌军的追击了。”
朱泚缓缓点头,他沉思片刻道:“我们还有十五天的粮食,那我们第十天撤军,十万援军也抵达黄河南岸了,这样比较好。”
刘思古却摇摇头道:“陛下,我们三天后就撤军!”
朱泚顿时愕然,“可是.....三天时间,十万大军根本还没有来得及部署好。”
刘思古微微笑道:“陛下,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我说让十万援军接应其实也是做给郭宋看的,我知道郭宋绝对不会相信我们二十天后才撤军,我也相信他在洛阳的探子一定会发现我们十万大军调动,让郭宋以为援军部署到位之前我们不会撤军。
但就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刻,我们突然撤军,只要给我们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撤军时间,我们就能平安撤退了。”
朱泚半晌竖起了大拇指,“军师高明!”
第九百二十九章 黑夜撤退
朱泚十万大军的调动立刻被洛阳的情报探子发现,他们当即飞鸽传信方式通知河北晋军。
郭宋立刻意识到朱泚很快要撤军了,之前他们抓了几名敌军在城外的探子,从探子口中得知,对方粮食还能维持一个月。
如果晋军没有拿下怀州和黎阳城,郭宋或许会相信朱泚要和自己对峙一段时间,但形势已经变了,尤其后勤重地黎阳失守,朱泚绝对承受不住巨大压力,一定会提前南撤。
所以这段时间,晋军斥候在关注着城内的一举一动。
几天前,昌乐县西面的高地上,一座高高的木台竣工了,木台高达五丈,占地约三亩,上面是一座木台,可以站十几名士兵。
实际上,这就是一座眺望台,距离城池约两百步,从高台上可以清晰看见县城内的情形,只要朱泚军队有集结撤退的举动,高台上的士兵立刻就会发现。
这座高台着实令朱泚恨之入骨,他命令士兵用弩箭射击,虽然高台在弩箭的射程范围内,可高台四周的厚木板形成了天然的盾牌,使朱泚军士兵无法伤及眺望士兵一根毫毛,倒是木台上钉满了箭矢,足有数万支之多,月光下,高台就像一个浑身长满毛的怪兽。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乌云密布,十几步外便是一片漆黑,这是黎阳失守后的第五天,和往常一样,高台上的士兵依然在来回巡视,关注着城内的动静,事实上,夜晚太黑,高台上的士兵根本看不清城内的情况,连县城也只是隐隐看到一个轮廓。
不过城墙上插有火把,在火光映照下,可以看见有士兵手执长矛站在城头上,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终于有士兵发现了不对,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怎么站在城头的士兵依旧一动不动。
“射他一箭!”高台上的旅帅下令道。
立刻有士兵举起军弩,瞄准了火光下的敌军士兵,‘咔!’一声,一箭射出,这一箭射得很准,正中敌军士兵胸膛,箭射进了胸膛,可士兵依然一动不动。
“不对,是假人!”众人一起惊呼。
旅帅立刻敲响了警钟,‘当!当!当!’
有巡哨骑兵奔上来高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速去禀报殿下,城墙上的站岗士兵是假人。”
骑兵立刻调转马头向大营奔去,这时郭宋已经入睡,亲兵将他推醒,“殿下,城内有异常!”
郭宋一下子坐起身问道:“什么情况?”
“眺望台的士兵禀报,说城头上站岗的士兵是假人。”
“不好!”
郭宋忽然明白过来,敌军今晚要逃走,他还以为朱泚军会晚几天再逃,至少要等援军部署到位才撤离吧!
没想到今晚就逃了,完全出乎郭宋的意料。
他当即令道:“传令骑兵准备追击!”
这时,亲兵中郎将赵骏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晚恐怕不适合骑兵作战。”
郭宋顿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帐外,只见帐外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乌云沉沉,二十几步外的大帐便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骑兵出击,很可能会导致骑兵之间互相撞击,朱泚还真会挑选时机。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禀报,“启禀殿下,外围骑兵发现大队敌军向南撤离,人数极多,应该是敌军主力!”
郭宋心中着实有些懊悔,他今天下午还在考虑,直接用大型铁火雷炸塌城墙,或者火烧昌乐县,将敌军从城内逼出来,这两种办法都有把握大败敌军。
但他只是稍微犹豫一下,机会便失去了。
“立刻去请王先生来见我!”
郭宋打发亲兵去请王侑,他自己则在大帐内来回踱步,郭宋也意识到自己最近有点志得意满,或者说有点轻敌了,总以为朱泚逃不过自己手心,以至于连攻城、烧城这样的有效办法都不使用,就等着朱泚大军溃退。
但他却忘了,朱泚虽然不堪,但他手下却有高人,他的军师刘思古出谋划策,还真把自己给骗过了,看来所谓的援军也是一种欺骗策略,让自己产生了误判。
很快,王侑也匆匆赶来,“殿下,朱泚撤军,为何不追击?”
郭宋苦笑一声道:“你看这夜色,伸手不见五指,怎么追击?”
“殿下,让骑兵每人手执一支火把,然后放慢马速,这样就能赶在敌军之前,在天亮时抵达黄河北岸,然后往回拦截,朱泚军就逃不走了。”
郭宋呆了一下,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他思维走了误区,一心想和敌军激战,却忘了可以赶在前面拦截敌军,如果是走夜路的话,点火把就行了,骑兵们可以根据火光的距离来控制战马。
郭宋当即对裴信道:“裴将军可率三万骑兵南下,暂时不与敌军作战,要在抢在敌军之前赶到黄河边拦截,要求每个骑兵多带火把!”
裴信已经听到了王侑的建议,他很清楚主公的作战意图,他当即躬身道:“卑职谨遵殿下之令!”
这时,五万骑兵已经集结完成,裴信留下两万骑兵,他和杨玄英率三万骑兵手执火把向黄河北岸赶去。
..........
朱泚这次撤退可谓是精心准备,他们原本计划是昨天晚上撤退,但刘思古发现天气有异常,推断可能次日会是阴天,这样夜里就是一片漆黑,非常有利于撤军。
他们便把计划向后推了一天,果然被刘思古押中了天气,天气阴沉,黑云密布,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出发前一个时辰,朱泚才召集众将今夜撤离,按照之前的计划,九万大军兵分三路,朱泚率四万大军向西南方向撤离,穿过森林前往黄河,
大将牛宗良率三万军向东南方向撤离,又令大将王虢率两万老弱军从正南撤离,用他们来吸引晋军的注意力。
刘思古要的是时间,他不怕晋军识破,他只希望被晋军识破时,再想拦截主力就已经来不及了。
朱泚的主力有一万骑兵,加上三万步兵,他们从南城门出来,便折道向西南方向奔去,骑兵和步兵列队奔跑,任何人不准停下,不准放慢脚步,保持着一种匀速奔跑。
四更时分,大军进入了森林,这里并不是原始森林,而是一片三百年历史的次森林,林木茂盛,小河众多,树林里还有一条官道,整片森林南北向宽约四十余里,奔出森林,距离黄河北岸就不到十里了。
所以在进入森林那一瞬间,朱泚长长松了口气,他们这支军队已经有九成希望南归了。
河北是郭宋的主场,他在河北与郭宋决战,胜面很少,但如果在中原和晋军作战,胜负就可以五五分,所以朱泚军队人数虽然和晋军旗鼓相当,但他依然没有勇气和晋军决战。
正南方向撤离的两万大军也在浩浩荡荡向南奔跑,他们唯恐被晋军追杀,便没有点燃火把,而是在黑夜中奔行,他们沿着鲁河西岸疾奔,他们奔出约二十余里,忽然发现河对岸有一支骑兵大队在向南奔行,骑兵们手执火把,两人一排,奔行的速度不快,黑夜中一眼望不见尾,俨如一条火龙在空中漂游。
两万朱泚军士兵的心中都变得沉甸甸了,居然遭遇到了晋军,不过奇怪的是,明明河床结冰,对方却没有杀过来,这让他们心中稍安,或许对方的目标不是他们。
不多时,骑兵便逐渐远去,最后一个火点也消失不见了,士兵们都长长松了口气。
天渐渐亮了,两万大军赶到了观水镇,这里距离黄河北岸还有三十里,士兵们奔行一夜,都已筋疲力尽,便在镇上休息半个时辰。
镇子很小,其实就一条街,镇子的人都逃去晋国了,小镇基本上是一座空镇。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
众士兵愕然,纷纷站起身,紧接着东西两边也传来了号角声,三支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从三个方向将他们包围。
他们除了向回奔逃,没有其他路可走。
但很快,士兵们发现北方的路也被堵死了,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在北面出现了。
第九百三十章 老友重逢
抵抗只是一边倒的屠杀,士兵们已斗志全无,中路军大将王虢没有选择余地,只得下令放弃抵抗,全体投降。
这时,一名将领奔来大喊道:“把兵器和盔甲放在原地,将士去北面集中,只要是诚心投降,晋王殿下会善待所有将士!”
两万将士一颗心放下,纷纷脱去盔甲,放下兵器,一队队士兵向小镇北面走出,他们走出小镇,立刻有晋军骑兵出现,在两边监视他们。
这时,郭宋率领两万骑兵也赶到了,他立马在高处,望着一队队投降士兵从前方走过,他意外发现,所有士兵年纪都偏大,或者偏小,要么四五十岁,要么只有十几岁。
“殿下,这些都是老弱之军吧!”裴信在一旁道。
郭宋淡淡道:“朱泚军队还是很狡猾,知道我们是用骑兵追赶,所以用老弱之军来吸引我们,他们主力都从东南和西南撤离了,两侧都有森林,一旦进入森林,骑兵就不好追击了。”
裴信沉吟一下道:“他们骑兵不多,或许卑职还能在黄河边截住他们。”
郭宋摇了摇头,“不用追击了,我们夺取河北已经是最大胜利,由他们去吧!”
两万军队全部投降,都是老弱之军,老的老,小的小,几乎没有青壮,郭宋命令所有士兵登记后,每人发一贯钱和两斗米,放他们各自回家,降兵们无不感激涕零,带着钱和粮食,三五成群,结伴返回各自家乡。
随着朱泚军队全部撤离河北,耗时一个多月的三家猎魏之战终于结束,魏国灭亡,李纳和朱泚被赶回黄河以南,晋国占领了除了辽东意外的河北全部土地。
战争结束,两大难民营的一百三十余万逃亡难民开始陆续返乡,郭宋随即任命参事刘梓为河北安抚使,王侑为安抚副使,恢复原魏国领地的经济和秩序,又任命陆展为河北盐铁转运使,任命刘强为河北南部肃政台巡查使,任命李冰为黄河北岸防御使,率军五万驻防黄河北岸。
二月中旬,郭宋率领七万大军离开了河北,返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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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莺飞草长,柳叶发出嫩芽,麦田里抽出了新苗,一群群小鸟在空中叽叽喳喳飞过,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长安城内到处是年轻的士子,足有数万人之多,又是一年一度的科举要开始了,这些士子大多是去年来长安参加过科举,今年又来了,十分轻车熟路,西安门大街的酒楼几乎都已爆满。
这天中午,在西大门大街明珠酒楼内,韩愈、萧臻业和陆楠三人坐在一起饮酒叙旧,只有谢长明在原州百泉县没法回来。
“一晃就一年了,一年前我们在这里告别,现在又看到那么多新人像我们一样踌躇满志,我感觉我们都老了。”萧臻业望着其他桌上的士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兄好像变了很多,说话老气横秋,而且还没有抱怨了。”
韩愈笑眯眯道:“看来这一年萧兄经历不少事。”
萧臻业淡淡道:“我能经历什么事,整天坐在书库里枯燥无聊,哪里像韩老弟,变得又黑又瘦,一定很忙很充实,做出了业绩,所以才得到了提升。”
韩愈这次来京城是接到了升调令,即将赴沧州鲁城县出任县令,萧臻业也同时接到调令,赴德州清平县出任主簿,萧臻业是平调,但韩愈却是高升,着实把陆楠羡慕坏了。
“你们两个,才一年啊!居然就挪位子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般要四年才有机会升半级,八年才有机会升官。”
陆楠叹息两声,举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恭喜你们高升,希望两位将来拜相后,多多提携老友!”
韩愈笑道:“我这个升官谈不上庆贺吧!奉先县好歹是京畿赤县,十几万人口,鲁城县才一万余人口,除了抓鱼就是晒盐,我倒觉得有点像流放一样。”
陆楠恨恨道:“你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从从八品升为从七品,还是一县主官,你居然还说自己流放?那你把机会让给我,我愿意去流放。”
这时,大街传来童子的叫卖声,“快报!信报!河北最新战况。”
韩愈连忙起身道:“我去买两份报纸!”
萧臻业一把拉住他,“别急,掌柜会送上来的。”
韩愈坐下不好意思道:“奉先县拿不到当天的报纸,总是会晚两天,我也想看到最新消息呢!”
“喏!来了。”萧臻业目光向楼梯挑去。
只见掌柜拿上来十几份报纸,众人纷纷索取,韩愈取了两份回来,一份《长安快报》,一份《天下信报》。
《长安快报》的头版头条也是时事,但只有一句话:‘朱泚大军被赶出河北,两万秦军士兵被俘。’
相比之下,《天下信报》就详细得多,细节、评论一样不少。
韩愈点点头道:“黄河以北终于被统一了。”
陆楠却喜欢看《长安快报》,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有篇文章是我写的。”
“哪里?哪里?”韩愈和萧臻业连忙凑上前。
陆楠指着第三版一篇文章道:“就是这篇,苏州饮茶八法。”
韩愈读了一遍笑道:“想不到陆兄这么精通喝茶?”
“废话,我家就有茶园,还有制作茶饼的茶坊,江南茶饼有六成都是陆家制作的,你说我会不会喝茶?”
“那陆兄有没有好茶?”
陆楠笑道:“等你上任之前,我送你五斤上好茶饼,算是我的贺礼了,老萧也一样,不过萧家的茶也不错啊!”
萧臻业撇撇嘴道:“萧家的茶与我无关,你不能因为萧家有茶就不给我了,五斤茶,一两都不能少!”
..........
下午时分,韩愈来到吏部司报道,接待他的是一名吏部司员外郎,叫做吴登。
大厅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坐在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
吴登将一份档案袋放在桌上,每个官员可以科举开始,都会建立一份档案,里面包括官员的科举成绩、试卷、吏部的各种考评等等。
韩愈虽然入仕才一年,但他的资料却已经有厚厚一叠了。
“盐铁司对韩县尉的评价很高啊!”
吴登看了几分评价,都是盐铁司给的,韩愈这一年的仕途,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奉先盐池,为他盐场的正常运作耗费了大量精力,吃住在盐场,日以继夜地维护着盐场的运作。
事实上,如果没有地方官的协助,光凭几个盐铁司的官员,根本无法维持盐池的生产。
“我想这应该就是韩县尉能升任鲁城县令的原因吧!”
吴登看完资料,又对韩愈道:“鲁城县是重要的海盐产地,但鲁城已经换了三任了县令,都只做了两三个月,所以盐铁司向吏部推荐了你出任鲁城县令,按照正常的升迁规定,你至少要四年后才有机会,这一次是情况特殊,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为什么都只做了两三个月?”韩愈不解地问道。
吴登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盐铁司会和你谈,我这里只是告诉你,你可以选择不去,然后继续回奉先县做校尉,不影响你的仕途,可如果你去了,最终干不下去,那就会在你的履历上留下重大污点,可以说你的仕途就完了,所以我劝你要慎重考虑。”
韩愈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先和盐铁司谈一谈,具体了解什么事情,然后再考虑怎么选择?”
“可以!”
吴登收起档案道:“你去盐铁司找张文应,你认识吧!”
韩愈点点头,“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