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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九章 巡视船场

    八月初是太原的夏末秋初时节,秋老虎最后一次发威,刚刚凉爽了几天,仿佛又在炉子下面加了劈柴,再次炎热起来,不过这时的炎热不像六七月的闷热,而是一种干热,站在太阳下,仿佛要被火辣辣的太阳烧融化了,可一旦回到树荫檐下,又立刻清凉下来。

    一转眼,郭宋已经从草原返回一个月了,但奴隶交换和物资运输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上午,郭宋来到了位于汾水河畔的造船工坊,太原造船坊是前年成立,它其实是由灵武船坊和兰州船坊搬迁合并而成,由工部司下的船舶署负责管理,船舶署在去年十月才成立,负责船只购买、修葺、建造以及日常维护。

    船舶署署令叫做王志和,他便是之前陈留县县令,去年和韦纶一起将江淮盐铁司的一千艘槽船送到河东而遭到罢官免职,在杨家的推荐下,郭宋任命他为新成立的船舶署署令,正五品官。

    今天是太原造船坊的第一艘三千石战船完工,郭宋当然要前来视察,

    造船坊占地约五十顷,有十几座巨大的仓库,还有三座码头,工匠有三千余人,基本都是来自流民中雍丘船匠,雍丘是隋朝修造龙舟的船匠聚集地,县里有不少造船高手沦为流民,最终都被搜罗到造船工坊。

    目前河东民船基本上已够用,两年多来,造船坊一直在造军船,主要以五百石的小型军船和百石的哨船为主,也造过两艘千石战船,而今天是第一艘三千石的大船问世。

    王志和陪同郭宋来到了船场,大管事迎出来给二人见礼,这个大管事郭宋还记得,原来是兰州造船场的大管事。

    “你是金大管事?”

    金曜又惊又喜,没想到晋王殿下还记得自己。

    “正是卑职。”

    郭宋又笑道:“我还记得你说过,造不了船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合适的木材,现在木材应该足够了吧!”

    “足够了,这次从漠北送来的木材都非常好,都是造大船的好料子。”

    郭宋一怔,“你是说漠北的木材适合造船?”

    “当然适合,多亏王署令,要不然这批木头就失之交臂了。”

    这次从漠北运回来几千根大木料,原本是回纥准备用来造宫殿,但一直没有动工,木材就堆放在王城内,成唐军的战利品。

    郭宋最初是打算用来制造投石机、石砲之类,或者用来做建屋大梁,却没有想到用来造船。

    他顿时有兴趣了,立刻道:“我们看看去!”

    众人来到了一座巨大仓库前,库房管事推开大门,让他们进去,仓库像座宫殿一样,里面堆满了数百根巨大的木材,每根都在五丈以上,需要两人合抱,极为粗壮。

    王志和笑道:“这几百根还是我磨破了嘴皮子,人家才给我,听说后面还有木材,殿下可得再调拨给我们一部分。”

    郭宋拍了拍巨大的木头,笑问道:“金管事,这不过是松木而已,好在哪里?”

    “殿下就不知道了,松木也有区别,生长了十几二十几年的松树,虽然看起来高大,但木质比较疏松,这这种松木至少都生长了两百年以上,用来造宫殿的,木质非常细密,而且阴干了十几年,水很难渗透进内部,是造船最好的木材,我造了一辈子的船,这么好的木材,我也只见过三次而已。”

    “这种木材军用怎么样?”郭宋又笑问道。

    金大管事哀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志和,恳请王志和替自己说几句话。

    王志和有点为难,这种事情很得罪人的,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自己既然是船舶署令,那就应该为本署争取利益。

    王志和躬身道:“卑职实话实说,这种木材用作军用,无异于用宰牛刀杀鸡!”

    “此话怎讲?”

    “殿下也知道,军用主要是铁,木材无非是弓弩、盾牌、矛杆,要么大型的投石机和石砲等等。”

    “继续说!”郭宋淡淡道。

    王志和又硬着头皮继续道:“弓身和矛杆要求很高,它肯定不适合,盾牌讲究轻便,现在都是用藤条浸油后编成,至于弩身、投石机和石砲,它们对木料没有要求,木料对它们只是一种辅材,是一种支撑物,不属于主要材料,任何木材都能适用,而用这种百年老木去造投石机,真是暴敛天物,但对造船就不一样了,用这种坚实细密的老木料造船,完全可以出海,意义非同小可。”

    “我倒是没有问题,全部给你们都无所谓,就怕军方不肯答应啊!”郭宋无奈地摊手道。

    金大管事顿时急了,“殿下,我们也是在给军队造军船啊!”

    “这话倒也没错!”

    郭宋笑了笑道:“这样吧!我把漠北得到的老木材都批给你们,然后我让回纥女可汗用大树来交换奴隶,他们肯定是砍伐新树,这些新木料就给军器署,你们不要再和他们争了。”

    金大管事大喜过望,连声道:“绝不争了!绝不争了!”

    郭宋摆摆手,“那我们要讲清楚,你们造出的船可是要能出海的,这是你说的话!”

    “卑职保证没有问题。”

    “好!我们去看看新船。”

    郭宋一摆手,向仓库走去,王志和有点急了,连忙把金大管事拉到一边低声道:“能出海吗?”

    “放心吧!我们千石以上的船都能出海,三千石以上可以走远海,肯定没问题。”

    .........

    三千石的大船就停泊在岸边,数十名工匠还在刷最后一道桐油,目前还不能上船,今天还只能在船只下方视察。

    整艘大船长约二十丈,高四丈,线条流畅,气势雄伟,正面船头刻着一面巨大的龙首,狰狞粗犷。

    但这艘船最大的特点是它有轮子,两侧各有两只翻转木轮,它的动力来自于人力踩踏,是一艘车船,车船最大的特点是逆风航行,调头灵活,非常适合江面和湖面水战。

    “殿下,提提意见吧!”王志和笑道。

    郭宋笑了笑道:“没有实际上船,意见还真不好提,这样吧!我提一个建议,你们觉得合理就可以采用,不合理就作罢,不强求!”

    “殿下请说!”

    郭宋指远处岸上一副巨大的架子道:“这艘大船是不是在那里建造?”

    “正是!”

    “建造完成后又怎么下水?”

    金大管事挠挠头道:“造好后,下面放上枕木,然后用绳子把它拖下河,都是这样造的。”

    “假如是五千石的大船,维修怎么办?”郭宋又问道。

    “如果是简单维护,在水里直接刷刷桐油就可以了,可如果是换底板就有点麻烦了,必须拖上岸,非常费力,要用上百头牛,而且很容易损坏。”

    “我给你们建议就是在河边挖一个大池子,全部铺上青石板,可以放水进来,但也可以排水出去。平时是干池子,你们就在池子里造船,等船造好了,拉开围堰,水进来后,船只就浮了起来,直接入水,修船也一样,涨潮时船只先进来,退潮时水自然就排干,堵上围堰,就在池子里修船了。”

    金大管事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郭宋介绍的就是船坞了,船坞是宋朝时才发明,现在既然是没有。

    “这个办法如何?”

    金大管事重重一拍大腿,“太绝妙了,船只在大池子里,涨潮时也不用担心大水把船只冲走,不用那么劳心费力,退潮时水自己会排干,我们怎么没有早想到,我们居然没想到......”

    金大管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今晚上我们讨论一下,明天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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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母亲节,老高想带年迈的父母出门走走,所以今天和明天都是早晚两更,望理解!】

第七百一十章 再添一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下午,郭宋刚吃完午饭回官房,就被录事参军张裘安堵住了,另外还有隶属于天策府的军器署署令安沙。

    “怎么,两位不打算让我午睡片刻?”郭宋佯作不满问道。

    安沙不敢吭声,张裘安道:“殿下,我们就问一句,听说回纥运来的木材全部给船舶署,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是船舶署的官员去你们那里提木材了吧?”郭宋淡淡问道。

    安沙胀红了脸,点点头。

    “这个传言一半真,一半假,准确说是第一批的木材给船舶署,然后第二批木材给军器署。”

    张裘安一怔,居然还有第二批木材,自己怎么不知道?

    “殿下,还有木材运来吗?”

    “我打算用最后一批战俘换回纥的木材,他们大松树很多,让他们送一批过来,至少也是几千根,全部交给军器署。”

    张裘安和安沙面面相觑,闹半天传闻是真的,殿下真要把这批上好木材全部给船舶署。

    安沙有点急了,连忙道:“殿下,我们也需要老料子啊!一半给他们,一半留给我们,行不行?”

    “你们要这种老料子做什么?”

    “造大型攻城器和守城武器都需要上好的木材,这种百年大材太难得了,至少要给我们留一部分。”

    郭宋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道:“木材对于投石机和石砲只是支架而已,什么木材不能用?这种老料子对造船就不一样了,你明白吗?对人家,这种木材就是关键材料。”

    “我们也需要制作攻城槌!”

    金沙小声嘟囔一句,“材料也很重要。”

    “你们有了铁火雷,还要什么攻城槌?”郭宋着实有些恼火了。

    张裘安连忙给安沙使眼色,让他别再说了,安沙只得低下头,一脸沮丧。

    郭宋让自己冷静一下,又道:“我知道,因为这批木材是作为军品的战利品,所以应该给军方,而船舶署属于政务,军方的战利品全部被政务部署夺走,是让人心中不爽,而且每个部都有自己的利益,只要这种利益并非私利,作为署令,维护自己部司的利益也无可厚非。

    但作为晋王,我必须要全局统筹,把物资用到最需要它的地方去,所以你们对我有意见,我也不算责怪你们,但你们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

    “卑职明白,一定会服从殿下的命令。”

    郭宋又安抚金沙道:“你们耐心等第二批木材,但我希望你们能主动让出老料,这样我就有表彰你们的理由,明白了吗?”

    金沙顿时明白了,殿下是要用表彰的方式来补偿自己,他心中的不满顿时无影无踪,立刻道:“卑职明白了,回去就立刻安排运送木料给船舶署。”

    “去吧!张参军等一等。”

    金沙行一礼匆匆走了,郭宋恼火地瞪了张裘安一眼,“你怎么说?”

    张裘安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求上门来,不好拒绝。”

    “什么叫不好拒绝,我不信你的眼光会这么狭隘?非要按照军务、政务分清楚,难道铁火雷就没有用在矿山上?同样,这批木材虽然给船舶署,但他们全部用来造战船,还不是一样为军方效力?你应该更加关照他们才对!”

    “殿下教训得对,卑职知错。”

    郭宋又道:“明天你去巡视船场,他们造出了第一艘三千石的战船,你要拿出诚意来奖励他们,每人奖一张老羊皮,参加造船的工匠再追加奖励一只羊。”

    “卑职明白了。”

    郭宋走到东面的地图前,刷地拉开帘幔,露出一幅中原和江淮的地图,他对张裘安道:“我们将来不可避免地要攻打河北、中原和江淮,尤其是江淮,那边有淮河和长江两大水系,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我们根本就无法征服那里,为什么朝廷之前屡屡剿灭不了李希烈,朱泚也干不掉李希烈,不就是因为李希烈有几百艘战船,牢牢控制了江河湖面吗?”

    说完,郭宋放下木杆,注视着张裘安道:“这就是我要打造战船的根本原因,将来我们攻打岭南也需要它。”

    张裘安默默点了点头,他能做到军中第一文职高官,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明白郭宋此时给自己说的一席话,已经和木材事件无关,他把自己的长远目标告诉自己,是希望自己配合,光有战船还不够,还必须有合格的水军,这才是自己份内的事情。

    他沉思片刻道:“卑职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当初六十五万流民中,有不少是从江淮逃出来的,躲避李希烈的暴政,先逃到中原,后来又逃到关中,从他们中间,或许能招募到一批水性好的士兵。”

    郭宋欣然点头,闻弦知雅意,张裘安太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这件事你和潘辽去商议,尽快着手实施。”

    “卑职明白,明天卑职索性把潘辽也拖去看船。”

    郭宋呵呵一笑,“好办法!”

    张裘安告退走了,郭宋也睡意全无,他取过几本关内道送来的王牒,认真批复起来。

    晋王府治下各州府名义上依旧是大唐的地方官府,但也只是名义上的从属,它们实际从属于晋王府,上到刺史任命,下到县吏安排,以至于税赋征收,路桥修建,开办学校、劝学劝农等等,统统都是晋王府管辖。

    不过州府要写两份文牒,一份是年度汇报,是给朝廷的,然后平时的要事奏折,年度总结,这是给晋王府,奏折当然不能叫奏折,而是叫做王牒,上奏给晋王府的牒文。

    这时,一名亲兵气喘吁吁跑来道:“殿下快快回去,小夫人要生了。”

    小夫人就是张敏秋,她这两段时间胎气有点不稳定,一直晋阳宫内静养保胎。

    郭宋一惊,现在敏秋才八个月,她就要生了?那是早产啊!

    郭宋坐不下去了,立刻起身赶回内宫。

    郭宋匆匆赶到内宫,刚进玉琼阁,却隐隐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这时,郭薇薇一蹦一跳跑来,笑嘻嘻道:“爹爹,我又多了个小弟弟。”

    “啊!你见过了?”

    “当然见过了,娘说他长得像我。”

    郭宋大喜,连忙道:“薇薇,快带爹爹去看一看。”

    “爹爹跟我来!”

    郭薇薇带着父亲向楼上走去,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近。二楼左边一间屋子里,只见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连儿子郭锦城也在。

    独孤幽兰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正和其他人说笑声,张敏秋躺在床上,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薛涛坐在张敏秋身旁,见小薇带着丈夫进来了,便笑道:“正主来了,幽兰,还不赶紧给父亲看看孩子。”

    独孤幽兰把襁褓递给郭宋,郭宋连忙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很小很轻,像只瘦弱的小猫,但啼哭声却很响亮,眉眼还真像小薇。

    “他是饿了吧!”

    郭宋毕竟有了三个孩子,多少懂一点点。

    张敏秋道:“几个接生婆都说,让孩子哭一哭,对他有好处。”

    “胡说!赶紧喂奶。”

    郭宋把孩子递给了张敏秋,张敏秋掀开衣服,让孩子吸到了**,顿时安静下来。

    薛涛给丈夫使个眼色,郭宋跟随她走了出来。

    郭宋回头看了一眼道:“敏秋要做月子,应该给她找个乳娘帮忙吧!”

    “就是这个问题。”

    薛涛压低声音道:“王致和御医说,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有点先天不足,必须要由母亲细心喂养,否则很容易.....”

    薛涛没有说下去,郭宋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词,‘夭折!’

    “你来安排吧!”

    郭宋握住妻子的手,歉然道:“只能拜托你了!”

    薛涛知道丈夫没有兄弟,子嗣单薄,对孩子很看重,她点点头,“我会尽全力,夫君不要担心。”

    “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什么的,告诉我,我来弄!”

    “王致和御医开了一副大补方子,是给敏秋补的,然后通过她补给孩子,这是最好的办法,药材王宫都有,还有就是....夫君最好给孩子积积福。”

    郭宋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宣布大赦!”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赦方案

    由杜嗣业草拟的大赦方案已经摆在郭宋案头,方案中包括晋王府下辖所有的囚犯和被俘的战俘,也包括在岚州采矿的一万多战俘以及滞留云州的四万多回纥人。

    这段时间,回纥新可汗从草原各地搜罗被掳的唐朝奴隶,来云州交换战俘,已经完成了十余万人的交换,但云州还滞留了四万两千余人,主要是回纥已经拿不出奴隶,双方只能进行第二轮谈判,用物资来交换战俘。

    郭宋沉思片刻道:“速去请潘长史过来!”

    不多时,潘辽匆匆赶来,郭宋请他坐下,又吩咐茶童上茶。

    潘辽笑道:“恭喜殿下再得贵子。”

    郭宋苦笑一声道:“孩子是早产,先天不足,我很担心他会夭折,我考虑实施大赦,有些事情想和长史商议一下。”

    潘辽点点头,“卑职完全支持殿下的大赦决定,大赦也包括战俘吗?”

    “我要商议的就是这件事,目前我们的战俘有两处,一处在岚州铁矿山,一处便是云州的回纥战俘,我想听听长史的建议。”

    潘辽略一思索道:“岚州铁矿山容易解决,把战俘改为矿工,一个月三贯钱,他们不愿意留下来,那就重新招募,招募矿工完全没有问题,不会影响矿山。”

    郭宋点点头,“那云州那边呢?”

    “云州目前是张谦逸在全权负责谈判,那边也有回纥谈判使者,殿下可以立刻敲定谈判方案,要求三天内完成,这样三天后颁布大赦,也就不影响云州战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赦。”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那就让回纥提供木材,这个要求不算高,双方签署协议,可以提前释放战俘!”

    一个时辰内,一封腿上绑着红色信筒的信鹰飞往云州,里面是郭宋的亲笔手令。

    次日下午,正在云州负责谈判的司马张谦逸和回纥特使安崇达成了协议,唐军将释放最后的四万两千余名战俘,而回纥会在未来一年内交付给唐军十万根五尺以上围长的松木,同时唐军承诺,如果回纥能够切实遵守协议,那么三年内,唐军不再攻打回纥。

    签署协议的当天,唐军向回纥战俘营宣布了释放令,战俘营内一片欢腾,他们将由回纥士兵陆续接回王城。

    张谦逸随即用鹰信向郭宋进行了汇报,次日一早,郭宋便正式颁布大赦令和废籍令,凡晋王府治下,所有的囚犯、战俘、官奴一律释放,同时取消户籍歧视,取消奴籍、乐籍、匠籍、军籍等等特殊户籍,一律视为民籍。

    推行废籍令难度不大,关键是里面包含废奴令,这事关很多大地主的切身利益,郭宋并没有强行推行,而是进行讨论申述,尽量不伤害所有人的利益,采用赎买方式以及自愿废除并获得补偿的方式。

    赎买比较简单,每名奴隶官府以十贯钱的价格进行赎买,而采用自愿废除方式,官府将从税赋以及荣誉上给予补偿。

    废籍令已经整整讨论了一年,最终达成了各阶层的统一共识,

    将各地庄园藏匿的奴隶转为平民,作为补偿,庄园主每释放一名奴隶,他将获得一顷土地十年免税赋,释放十名奴隶以上,庄园主同时将获得爵位,最高可至县公,且允许世袭。

    另外奴隶改为和庄园主的雇佣关系,奴隶人身获得自由,收入得到增加,关键是晋王府各地控制的人口会增加三成,这对晋军的实力扩大非同小可。

    郭宋颁布的废籍令在天下引发了轩然大波,支持者有,痛骂者有,质疑者有,但郭宋收复西域,远征回纥,几乎将回纥灭国,他的声望在天下已如日中天,所以当他推出废籍令,废除了奴隶身份,骂归骂,质疑归质疑,却没有人敢用行动来挑战他。

    成都,一连几天,天子李适都在大骂郭宋的擅自妄为,竟然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颁布了废奴令,这可是会动摇国本的命令,应该慎之又慎,而且就算颁布,也应该是由自己天子令来颁布,他们一个晋王令算什么?

    当然,李适是不可能颁布这样的命令,他自己的皇庄里还有大量奴隶呢!说到皇庄,他的皇庄大半都没有了,位于关中和洛阳的皇庄已经被朱泚收缴,只剩下江南的几座大皇庄。

    李适这几个月对郭宋极为不满,根本原因还是关中兵败,他想夺回关中,结果全军覆灭,损失了三万余人,而郭宋明明可以夺回关中,他却按兵不动,再拖下去,关中百姓对大唐的认同感,真的就渐渐淡了。

    李适急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每天在皇宫大发雷霆,大骂郭宋,使宫女和宦官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天上午,李适派人把右相张延赏和左相崔造找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这就是你们的后勤保障?两个月了,兵部连一万军队都招募不到,现在整个大唐只有六万军队,朱泚要攻打江淮和江南,你们让朕拿什么去应对?南诏暴乱,朕竟然派不出军队去镇压,还有西川节度府已经名存实亡,军队不足两千,拿什么去应对吐蕃的入侵?朕养你们两个相国是用来吃干饭的吗?”

    张延赏和崔造面面相觑,半晌,张延赏苦着脸道:“主要是这些年连续兵败,实在伤亡惨重,我们的抚恤又不到位,导致百姓厌恶从军,而且巴蜀这边民风偏于安逸,普遍不愿从军,如果我们招募的条件高一点,或许有人会冲着钱从军,但偏偏朝廷财政紧张,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财,百姓当然就不愿意从军。”

    李适一拍桌子怒道:“朕不是要你们诉苦,朕要解决问题,招募军队怎么办?朕要求招募十万大军,你们才招募七千人,你们说,该怎么解决?”

    崔造沉默片刻道:“根本原因还是朝廷财政困难,之前微臣和张相国就提出了解决财力不足办法,把所有的税都交给朝廷,充足朝廷的财税,这样我们就能拿出更多的钱粮招募士兵,不说十万大军,五万军队肯定能招募到,但陛下一直不同意我们方案。”

    李适怎么可能同意?商税、间架税、茶酒税等等都是由北衙掌控,每年有几百万贯的收入,绝不大部分都进了李适的私人内库,如果交给朝廷,他的私人收入怎么办?

    这种严重损害他切身利益的方案,李适是绝对不会接受。

    半晌,李适冷冷道:“朕就知道你们在打内库的主意,朕就不行,盐税和田税、户税都给了朝廷,你们还叫嚷不够,你们究竟把钱乱花到哪里去了?”

    “陛下,朝廷的度支报告每个月都给陛下审批,朝廷收入多少,陛下很清楚才对,江都的盐税已经大半年没有运送了,田税根本就征收不到,朝廷就只能靠官田租和房租以及户税一点点微薄收入来勉强支撑,维持朝廷最基本的运转,可是们军队的支出,每个月军俸就要二十万贯,我们已经欠了三个月,士兵要闹事了,还有朝廷百官俸禄,今年以来就没有付过.......”

    “田税有问题!”李适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们的话。

    “刚到成都时,朕记得很清楚,每年朝廷田税收入还有一千万石粮食,现在怎么越来越低,去年才三百多万石,今年的夏粮已经收了,但田税还不到去年的一半,这是什么原因?明明没有灾害,为什么会这样低?”

    张延赏叹了口气道:“陛下,原因有很多,关键是土地兼并,现在自耕农的人数已不足我们刚到成都时的两成,现在成都附近已经没有自耕农了,权贵兼并土地后他们不交税,还有江南那边的土地兼并同样严重,地方豪强大量蓄奴,都养有数百人上千人的武装庄丁,地方官府根本不敢去收田税,没有了自耕农,当然就没有田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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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是两章,不好意思啊!】

第七百一十二章 无耻开口

    李适实在不想知道这些烦恼之事,但眼前局势这么严重,他征不到兵了,甚至军队都快维持不下去,他真的开始急了。

    他负手走了两步道:“郭宋颁发废奴令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张延赏毕竟是相国,他看问题更有深度,对郭宋的废奴令看得也比其他人深得多。

    “陛下,郭宋的废奴令并不完全是为了税赋,但最终也和税赋有关,他其实是要劳力,开矿、酿酒、制革、造纸、纺织等等行业都需要人,但河东各地蓄奴严重,导致用工缺口和蓄奴相对立了,郭宋废奴主要是为了增加人口,准确说是自由人口。”

    “这和解决土地兼并有关吗?”李适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只要把人口解放出来,到时大量人口进城,大庄园的土地就没有人耕种了,庄园主只能卖掉土地,再由自耕农零星购买,大概十年后,土地兼并就会逐渐逆转。”

    李适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他了,还是说说我们的募军问题怎么解决?江南、荆南、岭南各地的税粮什么时候过来?关键是江都的盐税,立刻让陈少游发运过来,不要等到秋天!”

    崔造连忙道:“微臣已经多次派人去催促了,但微臣坦率地说,运到成都至少要到年底去了。”

    “那怎么办?眼下必须要有军队。”李适极为不满地瞪着二人。

    张延赏沉默片刻道:“如果实在无法靠钱粮来解决,那就只能强行征兵,但这样做很容易失去民心,也会造成军队不稳,士气低迷,陛下要三思!”

    其实李适就是这个意思,强行征兵,只不过被张延赏看透了,他才说出要三思这话。

    李适脸上有些尴尬,便道:“朕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让朕再考虑考虑吧!”

    张延赏和崔造告退,走出了御书房,崔造低声道:“圣上不会真的采用强行征兵吧!”

    “难说,除非他肯把内库的积蓄拿一点出来,但那等于是要他的命,可能性不大,最后走投无路,也只能走强行征兵这条路,我看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话,大唐危矣!”

    张延赏冷笑一声道:“大唐陷入危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五年前泾源兵变时就开始了,只不过一天天病入膏肓,越来越严重罢了。”

    两人摇摇头,皆无可奈何地走了.......

    御书房内,天子李适还在来回踱步,他是天子,他的视野比一般臣子更开阔,他知道怎么才能搞到钱粮。

    这么多有钱人都不肯掏钱,朝廷偏偏盯着自己那一点点内库,着实让李适深感恼火。

    .........

    次日下午,李适在御书房召见了独孤立秋。

    独孤立秋被封为太师,基本上已经不参与朝政,但独孤家族在幕后参与朝政和军队,神策军的十个中郎将中,至少有三个有独孤家族背景,还有江南和岭南那边,军方不少人都是关陇贵族的背景。

    当然,独孤家族闻名天下的,还是财力,百年积累的雄厚财力,完全不亚于元家,富可敌国,而且狡兔三窟,藏匿得十分隐秘。

    孤独立秋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李适笑眯眯道:“好久没有见到独孤爱卿了,最近在忙什么?”

    “微臣最近在做点小买卖,在家也闲不住。”

    李适呵呵一笑,“爱卿做的小买卖肯定是大生意了。”

    “不瞒陛下,微臣开了一家织布坊,大概有一千张织机,微臣想织成白叠布,感觉白叠布很舒适,以前原料很贵,现在安西在大规模种植棉花,这样一匹白叠布也就比一匹细麻稍微贵一点。”

    说到安西,李适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了,半晌,他叹息一声道:“太师,你那个女婿,很难沟通啊!朕拿他没有办法了。”

    “陛下,微臣觉得,还是需要缓和一下关系,关键是薛勋得回来,他身体不太好,播州那边条件恶劣,他如果死在播州,和郭宋的关系真的就难以挽回了。”

    “可是真几次召他回来,还封他为大学士,他就是不接诏,朕也没有办法。”

    “他不肯回来,无非就是因为李谊,陛下把李谊召回成都软禁起来,薛勋和韩滉留在播州也没有意义了,陛下可以让韩滉去江南,薛勋回成都养病,这不就一举两得?”

    李适沉思片刻,欣然道:“有道理,朕可以考虑!”

    两人又寒暄几句,李适便转到正题上,他叹息一声道:“独孤爱卿,现在朝廷财政严峻啊!左藏库铜钱只剩下三十万贯,欠了三个月军俸,上次关中阵亡将士的抚恤也没有着落,朝官的俸禄到今天没有发过,关键是朕要募兵戍边防吐蕃,南诏那边不安稳,必须要有军队镇守渝州,至少要招募三万人,但到现在才招募到六千五百人,朝廷拿不出钱粮,实在是太难了,恳请独孤家族能够助大唐一臂之力。”

    独孤立秋没有想到,天子竟然向自己哭穷,最后是要独孤家族拿钱支援,但既然天子开了口,他不可能不答应,他沉吟一道:“大唐困难,微臣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理应替陛下分忧,只是微臣想再问一下,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向别的关陇世家开口?”

    独孤立秋的态度让李适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肯定一起考虑了。”

    “那微臣给陛下一个建议。”

    “爱卿请说!”

    “就是赵崇文的家人被分配云南充军之事,这让其他关陇贵族都非常担心,希望陛下尽快下旨赦免,放他们回来,恕微臣直言,这件事对陛下实施的计划会有一定的阻碍。”

    李适点点头,他还真把这件事忘了,也罢,既然郭宋实施大赦,自己也可以实施大赦,连同赵家和李谊也一并赦免。

    独孤立秋当即表态,独孤家族可以支援朝廷二十万贯,这让李适大喜,着实没有想到独孤家族如此慷慨,他对接下来其他家族的募捐充满了信心。

    ........

    一个时辰后皇宫内颁布天下大赦的诏书,为庆贺唐军击溃回纥,李适下旨赦免天下所有囚犯,其中也包括被流放的皇族以及朝官家属。

    这样一来,赵崇文的家眷以及废帝李谊都将被赦免返回成都。

    在赦免令颁布后,李适又下旨改封李谊为琼王,令他回成都闭门反思,同时,李适任命韩滉为明州刺史,也就是今天的宁波,令其即刻启程上任,同时封薛勋为崇文殿大学士,令其陪同废帝李谊返回成都。

    .........

    成都望江酒楼,这是成都最好的酒楼,这家酒楼同时也是独孤家的产业,独孤立秋听从郭宋的劝说,这些年基本上把所有的田庄都卖掉了,最后只在常州留下一座大田庄,独孤家开始着手商业和手工业的布局,大力着手酒楼、商铺、柜坊以及造船、纺织、酿造等等商业和手工业的投资。

    这座望江酒楼就是独孤家的产业,他们光在成都就买下了五家大酒楼和七家柜坊,商铺也有二三十家,每天都能给独孤家族带来滚滚利润。

    傍晚时分,望江酒楼内坐满了酒客,在三楼一间雅室内,独孤立秋正在请窦氏家主窦仪喝酒,窦仪官拜太尉,窦家的势力也不亚于独孤家族,只是在财力上逊色不少。

    “你是说,天子终于对关陇世家下手了?”窦仪端起酒杯,目光犀利地注视着独孤立秋。

    关陇贵族是外人对他们的称呼,他们自称则是关陇世家,从隋朝以来,朝廷从未向关陇世家伸手,今天是百年来的第一次,所以窦仪深感震惊,他既震惊朝廷财力之窘迫,同时也震惊天子李适的厚颜无耻。

    独孤立秋淡淡道:“今天下午天子把我召去,我还以为是为郭宋不肯入关中之事,没想到居然是伸手问独孤家族要钱。”

    “他简直太无耻了吧!”

    窦仪愤怒道:“茶酒税、商税、矿税都被他捞走了,全入他的内库,作为天子,对自己的社稷江山竟然吝啬至斯,一毛不拔,还有脸问臣子要钱,难道这个天下不是李家的吗?”

    ====

    【今天还是两章,不好意思!】

第七百一十三章 薛勋归来

    世交百年,都彼此联姻,按道理独孤家和窦家应该在一艘船上才对,但自从鱼朝恩事件后,独孤立秋才发现窦家心机极深,竟然是天子卧底,让独孤立秋有点不太敢相信窦家了。

    尤其今天是窦仪主动邀请自己,独孤立秋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天子让他来摸自己的底。

    窦仪虽然骂得凶,独孤立秋却不敢跟,他笑了笑道:“我给天子提出,把赵崇文的家人放回来,你要向关陇世家收钱,至少应该有点态度吧!这一点他还是反应很快,下午颁旨大赦了,这一点还算从善如流。”

    窦仪摇摇头,“这一点你就错了,在郭宋颁布大赦令的消息传来后,天子就有大赦的打算了,和你的劝谏无关,他只是给你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独孤立秋沉吟一下道:“这倒不完全是,至少在赦免李谊上,他还是听我的劝,否则薛勋就不肯回来。”

    “他其实还是为了自己,郭宋不出兵,他根本就回不了长安。”

    说到这,窦仪低声道:“独孤兄,郭宋是你的女婿,你觉得他会不会出兵关中?”

    “坦率地说,我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不想问,他也不会轻易告诉我,告诉了我,只会增加我的风险,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倒也是,有的事情知道了,并非好事。”

    窦仪喝了口酒,躺靠在软榻上笑道:“老朋友,他有没有给你提过什么好的建议?让我也分享分享。”

    独孤立秋微微一笑,“我们是亲家,你若愿意知道,我怎会不说,大概在前年,他写信告诉我,建议独孤家族减少庄园,转向商业,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独孤家的土地都卖了?”窦仪惊讶问道。

    “怎么可能都卖,他也没有让我全卖,只是让我减少土地庄园,他的意思是说,持有土地要适量,所以独孤家只保留了江南最大的那座庄园,其他几座庄园都陆续分割卖掉了,同时,独孤家族全力进入商业和手工业,我们家族在各地拥有织机已经超过五千张,还有柜坊,我现在发现柜坊真是一个赚钱的大买卖。”

    窦仪饶有兴致地问道:“柜坊怎么赚钱?”

    独孤立秋神秘一笑道:“窦兄有兴趣?”

    “能赚钱谁没有兴趣,赶紧说来听听!”

    “说起来比较复杂,我给你举个实例,成都的安保利柜坊就是独孤家开的,很多大商人不敢把钱存放在家里,都交给柜坊,像贵重物品,我们会专门存放在地下金库内,每年会收一笔保管钱,如果铜钱或者金银存放,我们就不收任何保管钱,然后我把这些钱拿出去放贷,安保利柜坊就赚取利钱,一年一分的利钱是有的,放出去十万贯钱,我们就能赚一万贯。”

    “等一等!”

    窦仪急忙打断他的话,“如果存钱者要用钱怎么办?你把钱都放贷出去了。”

    独孤立秋哈哈一笑,“难道独孤家族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要提钱,我给他就是了,一百个人存钱,十个人提钱,还有九十人不提啊!说不定就在柜坊内存放几十年,留给他的子孙。”

    “可如果借钱人不还钱怎么办?”

    独孤立秋端起酒杯悠悠道:“还有人敢借了独孤家族的钱不还吗?”

    窦仪顿时动心了,笑道:“能不能让一点份子给窦家,让窦家也跟着赚钱。”

    “以窦家的财势,还需要跟着独孤家?”

    “废话,要是郭宋是我女婿,我会找你?”

    窦仪的一句话顿时提醒了独孤立秋,窦家从来不会站错队,自己的女婿是郭宋,在这个关键时刻,窦家怎么可能为了李适而出卖自己。

    想通这一点,独孤立秋心中一块悬石放下了,他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我们说说正题吧!这次募捐,我估计所有的关陇世家都跑不掉,我告诉你,我认捐了二十万贯。”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关陇世家彼此间都要有交流,否则他们要被李适痛宰,窦仪约见独孤立秋其实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窦仪点点头,“我有数了,窦家最多捐十五万贯。”

    独孤立秋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笑道:“你想入伙柜坊,去找我三子谦儿,现在是他在主管这个生意,不过你老人家就不用出面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晚辈们吧!”

    “好!”

    两人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告辞了。

    .........

    李适充分利用手腕,短短十天内,便从关陇贵族手中搞到了近百万贯钱和三十万石粮食,这笔钱粮李适用作军队专用,募兵和支付军俸,有了这笔钱粮,兵部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招募到三万军队,其中两万充实剑南节度府,用来防御吐蕃,另外一万军则放在渝州,防御南诏军队北上。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这天上午,一直百余人组成的队伍正从南城门进入成都,队伍中有几辆马车,其他人都是随从护卫,他们将几辆马车护卫得格外严密。

    其中一辆大车内,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出任播州近一年的薛勋,他身体不太好,播州条件恶劣,对他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短短一年时间,他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有了皱纹,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

    他前面几辆马车内正是被封为琼王的李谊和他的几名妻儿,要不是为了让薛勋回来,天子李适是绝对不会让李谊重回成都,他只能播州度过余生。

    不过就算李谊回来,他也不会有自由,依旧要被软禁在王府中,偶然出趟门,也是像现在一样坐在马车内,周围全是李适派出的武士,他不能和外人有任何接触。

    薛勋名义上虽然是去出任播州长史,实际上就是流放,如果他没有一个让天子李适畏惧的女婿,他就得死在播州了。

    另一名和他一起流放播州的高官韩滉没有回,而是直接在渝州坐船出发,前往明州上任,他的妻儿都不在成都,对成都也没有什么留恋,直接走了。

    分手的时候到了,薛勋下了马车,远远向李谊的马车躬身行一礼,李谊无法露面,只能隔着窗纱向他挥了挥手,两人就此告别,至于他们能不能还有再见之日,就不知道了。

    薛勋目前还住在张雷的府宅内,十几名晋卫府派出武士护卫着他回到府宅,给他开门的是府上的老管家,老管家忽然看见主人站在门外,顿时激动得哭出来了,“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薛勋笑着拍拍他,走进府门问道:“夫人和清儿呢?”

    “他们到姑爷哪里去了,府中人要么跟夫人走了,要么散了,现在就只剩下我和老妻二人。”

    薛勋听说妻儿去了女儿那里,他稍稍松口气,对管家道:“门外都是保护我的人,你给他们安排房间住下,我自己稍微歇一会儿。”

    “老爷去休息,我让老妻烧茶,这边的人我来安排。”

    薛勋回了自己书房,他的书房保持着离去时的模样,一本杜甫诗集还翻到一半,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灰。

    桌椅上擦的干干净净,看来管家每天都来收拾,但没有碰自己的东西,薛勋从书橱内取出一块温润无暇的羊脂白玉,这是女儿送给自己寿礼,据说价值数千贯,他临走时匆忙,把它忘记了。

    薛勋轻轻握着玉,让自己心境平静下来,他需要做一个决定,如果他要离开成都去太原,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过了今晚,李适知道他回来,恐怕就没有机会离开了。

    沉思良久,他出来对老管家道:“假如明后天有朝廷的人来找我,你就告诉他们,我去青城山静养几天。”

    “我记住了!”

    薛勋又找到了晋卫府的首领,对他道:“我决定了,就按照之前我们商议的办法,你们现在就护卫马车出城吧!”

    十几名随从护卫着空马车离去,薛勋随即坐一辆牛车来到了独孤府,当天晚上,独孤立秋亲自护卫着薛勋秘密离开了成都。

第七百一十四章 冬狩前奏

    长安城内依旧繁华似锦,并没有受到几个月南唐军北上的影响,南唐数万大军在距离长安约百里处全军覆灭,甚至绝大部分长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偶然市井间有些传闻,却当做笑谈一笑了之。

    确实,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唐朝在百姓记忆中有些模糊了,但唐王朝在巴蜀推行的那些不得人心的税赋,在朱泚的刻意渲染下,令长安百姓反感异常。

    比如架间税、茶酒税等等,关系到百姓生活衣食住行四大类中的食和住,让人怎么能不憎恨。、

    每户人家普通的几间屋子,每年就要交税三到四贯钱,这相当于长安普通百姓一个月的收入了,茶酒税也是前年推出的新税种,它不是直接向老百姓收取,而是加在茶酒中,导致蜀中的茶酒普遍涨价两成,所谓羊毛出羊身上,这也是令人十分诟病的税种。

    加上天子昏庸无能,重用宦官,南唐军屡战屡败,在长安和关中早已失去了号召力。

    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关中的数十座皇庄和一百多座权贵大庄园,早已被朱泚瓜分给了关中百姓,基本上家家都有份,用来收买人心,涉及人家近百万户,如果朝廷重返长安,他们的土地会不会被强行收回去?

    正是这个涉及上百万户人家切身利益的土地问题,所以关中百姓基本上都不希望朝廷回来,长安百姓也是一样。

    朱泚已经正式迁都去了洛阳,长安的粮草和金银铜钱都已经运走,连广通仓也基本上见底,不过长安依旧被朱泚控制,由他的养子、齐王朱进卿出任西京留守,率领三万军队驻扎在长安。

    具体政务由京兆尹杜文行负责,每天早晚都有军队巡逻,维护城内治安,长安总的来说变化并不大。

    这天上午,一支由数百头骡子组成的商队缓缓走进了春明门,骡子驮着沉重的布匹,商队一共有五十名伙计,这个人数略显偏多,但仍在正常范畴内,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付出的买路钱在不在守城士兵的心理价位上。

    商队领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长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此人正是沉寂了几个月的斥候指挥使张云。

    张云和李如意成婚后便主要从事斥候培训,一直没有机会外出,在张云再三恳请下,郭宋终于给了他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前往长安卧底。

    走到春门明前,士兵举手拦住了他们,一名守城旅帅跑了上来,打量一下问道:“从哪里过来?什么货物?”

    “从汴州过来,运的全是布匹。”

    旅帅斜看了商队一眼,勾勾手道:“三贯钱!”

    这是公开索贿,若不答应,进不了城还是小事,惹恼了当值将领,立刻在你货物里搜出长矛战刀,当场抓走,那就不是几贯钱的问题了,不倾家荡产,你休想脱身。

    张云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子,感觉有点多了,刚想再换一块小点的,却被旅帅一把夺走,旅帅掂了掂,至少有四两多,他一挥手,“放行!”

    商队终于得以进城,商队直接来到东市大门外的高升客栈,这是长安最大的客栈之一,占地足有五亩,一名伙计迎了上来,“客官住店吗?”

    张云挽起袖子,有意无意让伙计看到了他胳膊上绘制的一只雄鹰,问道:“我们这么多牲畜,住得下吗?”

    伙计看见对方胳膊上的雄鹰,顿时会意,飞鹰、飞熊、飞虎、飞豹,这四种动物都有特殊意义的,对方是飞鹰,是大人物来了。

    他连忙道:“当然安置得下,各位请随我进来!”

    众人牵着骡子,浩浩荡荡进了客栈。

    这座高升客栈东主是李安,它已被晋卫府临时征用,成为河东斥候的接待窗口,近几个月来,已经陆陆续续有来自河东的斥候以各种身份进入长安,首先就是来高升客栈报道。

    进了客栈,骡子和货物就不用管了,晋卫府会处理好。

    众人纷纷进屋休息,正好到午饭时间,伙计给他们送来了午饭,这时,晋卫府驻长安首领宋添也赶来见张云,张云官职可是指挥使,晋军二十万大军中,中郎将、将军有一大把,但指挥使目前只有十个。

    指挥使能率数万大军独镇一方,像碎叶都督马大霄,灵武都督梁武等等。

    所以张云来到了长安,基本上就是这次行动的主将了。

    晋卫府是另一个独立体系,不属于军方,所以张云的官职虽高,对宋添也颇为客气。

    张云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看了看笑道:“今天连同我们,进入长安的斥候应该有七百五十人了吧!”

    “一点没错,连同指挥使在内,一共七百五十人。”

    宋添犹豫一下又问道:“不知这次冬狩行动,一共会来多少人?”

    张云微微笑道:“初步定在一千五百人,上限是两千人,就看你们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么多人?”

    宋添笑了起来,“指挥使知道我们有多少宅子安置弟兄们吗?五十座空宅子,你们无声无息住进去,只要不出门,就算住三千人也没有问题。”

    “空宅子住人,不会被发现?”

    “以前或许有可能,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以前或许会被发现,是因为有顺风耳和梅花内卫,他们接受告密,但现在朱泚迁都,顺风耳和梅花内卫也迁去了洛阳,长安比较安全了。”

    张云点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朱进卿是什么样的人?”

    宋添笑了笑道:“朱进卿就是个粗人,脾气暴躁,酷爱美酒和狩猎,不过他有个好处就是听朱泚的话,朱泚不准他进皇宫,他就从不敢入皇宫,朱泚让他不要和京兆尹杜文行发生矛盾,他索性就和杜文行订下了规矩,哪些事情不能做,像纵兵扰民,敲诈勒索商铺之类的事情,基本上不多。”

    “可我进城被勒索了四两银子。”

    宋添哈哈一笑,“所以我说基本上不多,并不是说没有,你们是外地来了,当然要被勒索,要是本地商铺,他们就不太敢了。杜文行不允许的。”

    张云呵呵笑道:“看来这个京兆尹杜文行官声还不错。”

    宋添淡淡道:“京兆杜家的人,杜家碍不过朱泚再三上门,才勉强安排不太重要的杜文行出面,这个杜文行原本只是七品高陵县令,到了朱泚这里,却摇身成了从三品的京兆尹,这个官当得让人头晕。”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原因很多,主要是有点名气的文官都不愿为朱泚效力,朱泚朝廷百官基本都是从前的县吏、州吏之类,臭鱼烂虾转身变成了郎中侍郎,杜文行七品县令的底子就不低了,再加上是代表杜家,这是朱泚刻意笼络关中世家,像他在洛阳朝廷的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就是荥阳郑家的人。”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入住宅子?”

    “今天晚上,我们在分批带领大家去新昌坊,你们住的宅子就在那里。”

    张云沉吟一下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搞到一个官方身份,可以在街头四处查看的特殊身份,比如县衙内典吏之类,我可能要去和各个宅子的手下联系。”

    宋添想了想道:“其实不用进县衙,税署倒是很好安排,花钱买个巡查稽税官就是了,关键是张指挥使会不会说长安官话。”

    张云哈哈一笑,“我就是长安本地人,你说我会不会讲长安官话?”

第七百一十五章 秘密置换

    当天晚上,张云率领五十人转移到了位于新昌坊的官宅,李安和张雷之前购买了大量官宅,现在便发挥作用了,大量晋军斥候便藏匿在这些宅子内,基本上不出门,大门紧闭,一段时间会有人来送一批食物。

    次日下午,张云便正式上任巡查稽税官,名称上叫做官,实际上还是吏,不过是小吏的头目而已,他和十几名手下都换上了黑底红边稽税吏服,腰间挎一把刀,开始了他们在长安稽税生涯。

    十月已经过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尤其早晨,会出现一层厚厚的白霜,再过半个月,就该结冰了。

    太原天策府,内卫统领王越匆匆来到郭宋官房,他在门口向杜嗣业招招手,杜嗣业连忙走出来,“王统领有事找殿下?”

    王越点点头,“有重要情况!”

    “我这就去禀报,王统领稍候。”

    片刻,杜嗣业出来道:“殿下让你进去!”

    王越连忙整理一下冠服,快步走了进去.......

    官房内,郭宋负手站在窗前,凝视远处天际的乌云渐浓。

    结束回纥战役已经有三个月了,战争红利足以支持他们发动新的攻势,废籍令已经推行,隐藏在废籍令下的废奴虽然遭遇很多反对声,但也渐渐走上正轨,那么继续扩张的时机已经成熟。

    下一步目标是哪里?其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关中,郭宋本想明年才开始考虑长安,但他在两个月前得到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兴洛仓钱粮储备已经到了警戒位,最多只能支撑半年。

    这可是大事,朱泚的朝廷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朝廷,他们每年收取的税赋都少的可怜,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靠广通仓和李适内库的钱粮支撑,现在终于快要到坐吃山空之时,没有钱粮,朱泚怎么养军?必然会大肆收刮关中,这一点不容质疑,养肥的猪,朱泚怎么可能不杀?

    上次是因为自己的阻击,他才被迫放弃迁徙关中十二万富户去洛阳的计划,但从后来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个计划对朱泚非常重要,他并没有放弃,仅仅只是暂停。

    上兵伐谋,郭宋不可能等对方出招了才想到应对,他必须要会观察趋势,抢在对方还没有决定出招之前,先发制人,彻底破解对方的计划。

    早就一个多月前,郭宋就开始制定并推进了冬狩计划。

    夺取关中当然不难,难的是不能给长安造成任何损失,朱进卿严守朱泚给他的命令,坚守长安不出,如果同州出现异动,就关闭长安城死守,这着实有点难办。

    这时,王越出现在门口,躬身道:“殿下,卑职有急事禀报!”

    郭宋转过身道:“什么急事?”

    “殿下还记得满武和张晋水吗?”

    郭宋点点头,他当然记得,朱泚安插在太原的探子,张晋水是回春堂的东主,而满武是晋阳县衙的一名文吏,自己给了他们一个假的铁火雷配方,误导了他们的研制方向,朱泚又不断在太原增加探子,张晋水成了情报头目,满武也当上一个小头目。

    这二人是典型的双面间谍,替朱泚做事,同时也在替内卫做事。

    “又有什么新发现?”

    “今天满武告诉我一个消息,朱泚研制出了纸火雷。”

    郭宋并不奇怪,纸火雷其实就是炮仗,研制出纸火雷很容易,距离铁火雷还有十万八千里,光硝粉提纯的技术,他们就得搞很多年。

    不过研制出纸火雷也有一个好处,朱泚可以用火药制造燃烧武器了。

    郭宋笑了起来,不知朱泚有没有勇气,直接杀进巴蜀去。

    朱泚是郭宋最得力的打手,他还真不想过早灭了此人。

    “然后呢?”郭宋又问道。

    “然后就是另外一件大事,说朱泚派人去成都谈判,想用关中交换扬州。”

    郭宋一怔,这个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连忙问道:“消息确切吗?”

    “是张晋水传出来的消息,他也是由他父亲告诉他,消息是否真实,卑职也无法确定。”

    张晋水的父亲张千秋是洛阳皇宫的首席御医,虽然他官职不高,但他能接触到一些知情人,这个消息至少有七分可信度。

    从常理上分析,这个方案看似荒诞,但郭宋能看得更深透一步,如果朱泚将关中的财富刮干净,他确实是想丢掉关中,利用李适回关中急切的心态,把守不住的破烂关中,换来肥腴的扬州,这确实是一笔非常合算的买卖。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如果要换是明年的事情,但收刮关中不是一天两天,估计朱泚很快会就动手了,决不能让他们对长安造成破坏。

    想到这,郭宋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可能面面俱到,必须提前行动了。

    ..........

    御书房内,天子李适正负手来回急切踱步,脸上的激动难以掩饰。

    “他们确实这样承诺?”

    张延赏连忙道:“确实是真,是朱泚伪朝的太常卿王显来说的,朱泚愿意用关中交换扬州,还有朱泚的亲笔信,陛下也看过了。”

    李适摆摆手,让自己平静一下,又道:“朕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这件事可靠吗?”

    “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听说,但似乎也比较合理,郭宋大军从三面包围关中,朱泚感觉关中守不住,便想用它来换取好处,扬州的富庶不亚于关中,他想换扬州完全是可能的,微臣相信这是朱泚真实的意图,况且他愿意先把关中给我们,我们再交回扬州,微臣不觉得哪里吃亏。”

    “那两位爱卿觉得此事可做吗?”李适又追问道。

    张延赏和太常寺卿杨仲甫对望一眼,两人都面露难色,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半晌,张延赏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件事微臣觉得还是需要慎重。”

    “慎重?”

    李适看了他一眼,“朕不明白你说的慎重具体是指什么意思?拒绝朱泚?”

    “微臣也不是这个意思。”

    张延赏含糊道:“就怕事情传出去,百官们都不会同意,陛下,毕竟要割让扬州。”

    “这谈不上割让吧!”

    李适十分不高兴道:“这叫置换!”

    李适在‘置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继续道:“我们收回京城重地,放弃我们守不住的扬州,双方侧重点不同,长安对他们不重要,对我们却异常关键,他们想要扬州,扬州对我们却是鸡肋,为什么不可以!”、

    张延赏心中叹口气,只得无奈道:“如果陛下已决定,微臣也不反对!”

    李适早已急不可耐,他立刻吩咐道:“张相国亲自负责和对方谈判,要细节都一一敲打,朕希望能回长安踏青。”

    “微臣领旨!”

    张延赏告退,走出大殿,他摇摇头对杨仲甫道:“这件事做完,你我都要背负骂名了!”

    杨仲甫顿时有点急了,“我们只是奉旨办事,怎么能让我们背负骂名?”

    “难说!我们这位天子从来就没有做过错事。”

    “那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张延赏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御书房,李适依旧兴奋不已,没想到啊!朱泚竟然会拿关中、长安来和自己交换扬州,其实,李适也曾经这样想过,但他不敢实施,他觉得不可能,朱泚怎么可能把长安让出来,可万万没有想到,朱泚居然主动提出交换,长安终于要回来了。

    北伐兵败后,他完全绝望了,除了求郭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君主的矜持又让他不愿低头,但没想到今天喜讯传来,朱泚愿意让出关中和长安。

    至于让出扬州的后果他也知道,大不了让张延赏来承担责任,这件事是相国失职,与自己武馆,对李适而言,只要能得到长安,其他都顾不上了,否则从朝廷一直回不了长安,自己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第七百一十六章 冬狩提前

    洛关,六万大军已集结完毕,大军铺展在洛关前方的原野上,月光下,盔甲闪烁着冷光,五万骑兵跃跃试试,杀气腾腾。

    这一次攻打关中十分重要,郭宋依旧是亲自统兵,郭宋身穿细鳞甲,头戴金冠,他战剑一挥令道:“出发!”

    六万骑兵沿着官道疾速南下,从洛关南下首先是坊州,坊州没有一兵一卒,州县官员也已投降了晋王府,洛水从坊州斜穿而过,这里地势平坦,沿着洛水两岸是宽阔的官道,没有任何险关要隘能阻挡大军南下。

    六万大军在关道上疾速行军,天还没有亮,大军便杀进了同州,进入同州便意味着进入关中,但从同州到长安至少还有三天的路程,晋军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由郭宋率领五万大军直接杀向长安,另一路由李冰率领一万骑兵,转头向东,杀向蒲津关和潼关。

    蒲津关和潼关虽然是关中东面要隘,但它们目前所起到的作用已是名存实亡,蒲津关是防御河东,但它后背却暴露在从同州下来的敌军面前,潼关也是一样,能防住前面,却防不住后方。

    朱泚很清楚蒲津关和潼关的防御毫无意义,原本是重兵防御,现在大军南撤到商州,两座关隘只剩下三千人把守。

    从同州路到蒲津关很近,骑兵只要半天就能杀到,中午时分,蒲津关内的一千士兵正聚在一起吃饭,忽然感到地面微微震动,士兵们都惊愕地站起身,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城头上有士兵大喊道:“骑兵杀来了!”

    士兵们顿时像炸了窝一样,纷纷向城外营地奔去,守军主将叫做孙礼,是一名中郎将,他大声喊道:“不要营帐了,向南撤退!”

    蒲津关是一座关城,占地很小,东西各有一座城门,东面城门通往河东,西面城门则通向关中,东面的关隘十分险要,一座铁索桥连接黄河两岸,蒲津关则在高处,对河东方面而言,蒲津关易守难攻,但对于关中却是一座很普通的关隘,没有什么险要可言。

    关城里面主要是税所和军衙,并没有军营,军营都在西面的关城外,士兵们奔向军营则是因为他们的私人物品都在军营内,每个士兵都有一口带锁箱子,那是他们钱财积蓄,让他们放弃自己的财物撤离,简直不可能。

    孙礼见士兵们都不听命令,而敌军已经杀到了两里外,即将杀到,他气得一跺脚,“我们走!”

    他带着百余士兵放弃蒲津关,迅速向潼关方向撤离。

    士兵们拿到自己财物奔出军营,已经无路可走,一万骑兵将军营团团包围,骑兵们举弩对准军营,李冰大喊道:“速速投降,可饶尔等一死!”

    片刻,一队队士兵举手从军营内出来,他们都脱去了盔甲,只穿着布衣,在骑兵的喝令下,投降士兵纷纷在空地上跪下,双手抱着后脑勺。

    有人禀报了李冰,这些士兵都是同州本地人,他们没有撤离是要回来拿自己的钱财,然后想直接逃回家,不想再卖命了。

    李冰点点头令道:“这些士兵可以释放回乡,他们可带走的随身财物仅限于十贯钱,十贯钱以上,一概没收!”

    李冰心如明镜,很多士兵在蒲津关敲诈勒索往来商队,积攒了不少钱财,正常的军俸收入可以带走,但敲诈勒索的不义之财怎么可能让他们带走。

    他留下两千士兵善后,李冰则率领八千骑兵继续向潼关疾奔而去。

    ...........

    长安城内,下午时分,晋卫府驻长安首领宋添急匆匆找到了正在道政坊内巡查的张云。

    道政坊北临春明门大街,东面紧靠城墙,张云的经验十分丰富,他们完全可以从坊内攀上城墙,他已经发现了几棵紧靠城墙的大树,可以轻易地从大树上攀上城墙,然后夺取春明门。

    目前陆陆续续进入长安的斥候军士兵已达一千五百人,又利用曲江水路偷偷运入了大批盔甲兵器,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支夺取长安城的强悍力量。

    就等待冬天来临,发动冬狩行动,其实冬狩行动是指针对敌军主将朱进卿的行动,朱进卿酷爱打猎,冬天第一场雪后都会带手下去武亭川一带狩猎。

    郭宋便决定利用这个朱进卿这个爱好,令晋军斥候抓捕他,然后要挟朱进卿把军队调出长安,由张云率领斥候趁机控制长安,这样对长安的损害将降到最低。

    “张巡官!”

    宋添终于看见了身穿稽税服的张云和他手下,老远便挥手喊道,

    张云也看到了宋添,见他急匆匆赶来,估计是有什么急事,便勒住了缰绳。

    “宋老弟有急事?”张云笑问道。

    “刚刚得到消息,大东主已经抵达关中了。”

    张云一惊,大东主就是晋王殿下,他居然来关中了,那岂不是情况有变。

    “他现在人在哪里?”张云急问道。

    宋添见周围有不少行人,便道:“我们去客栈细说。”

    张云向两边看了看,便点点头,“去客栈!”

    高升客栈距离道政坊大门口不远,不多时,他们来到客栈,两人在一间静室坐下,宋添将收到的鸽信交给张云,“张将军看看这个吧!”

    张云接过鸽信看了一遍,这封鸽信是在坊州发出的,也就是说,发出鸽信不久,晋王殿下就亲率大军进入同州了,那就是今天早晨发出的,最迟后天中午大军就能抵达长安城。

    张云有一个备用的冬狩计划,这个计划就是朱进卿如果今年冬天没有出去打猎,该怎么办?

    张云这一个月摸透了敌军驻防情况,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敌军三万大军驻扎在西内苑,西内苑实际上在宫城外,一旦封锁住太极宫的玄武门和大明宫的丹凤门,三万军队就无法进入长安城,只能绕城去找别的城门。

    当然,他的一千五百名手下无法守住整个长安城,但可以分头守住各个城门,在敌军没有造出攻城梯之前,守住几个时辰,这就为主力的到来争取时间了。

    但这里面有个很大的漏洞,一旦朱进卿知道晋军杀进了关中,他肯定会将三万大军部署在城头,而不会再返回西内苑了,就算自己里应外合夺下一处城门,大规模的巷战也不可避免,这会毁了长安。

    张云当然明白晋王派自己来长安的目的,就是要自己保住长安,这也是晋王殿下亲自统帅大军来取长安的原因,可现在,这个漏洞该怎么解决?

    张云急得在房间里直打转,宋添问道:“我能帮将军做点什么?”

    这时,张云心中忽然一动,连忙问道:“朱进卿能够通过什么渠道知道晋军杀入关中?”

    宋添想了想道:“一般是两个渠道,一是鹰信,其次便是快马传信。”

    张云心中紧张起来了,又追问道:“只有鹰信,没有鸽信吗?”

    宋添摇摇头,“朱进卿喜欢鹰,从来不用鸽信。”

    张云心中动开了,如果是用鹰信,那必须用鹰塔,长安的官方鹰塔在兴庆宫,如果自己控制了这座鹰塔,那就阻断了朱进卿得到情报的一条渠道。

    宋添明白了张心中的担忧,便笑道:“长安的鹰信是和洛阳、潼关、武关、大散关四地联系,能知道我们杀进关中,也只有潼关有可能,我想主公肯定会第一时间拿下潼关,鹰信这个情报来源就堵死了,关键是快马报信,这倒是有可能。”

    张云摇摇头,“我们不能有半点大意,必须要控制鹰塔。”

    宋添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我负责控制鹰塔。”

    “你有办法吗?”张云问道。

    宋添点点头,“我可以买通兴庆宫总管,把我一个手下鹰奴安插在鹰塔上,由他来负责接信,然后张将军负责伏击报信兵,只要守住东面过来的官道就没问题了。”

    张云大喜,“那我们现在就行动!”

    =====

    【家里有点事情,向大家稍微请个假,这两天都只有两章。】

第七百一十七章 枕戈待击

    一般的信鹰并不是像猛子那样直接落在人的肩膀上,信鹰的训练更加专业,都要用到鹰塔,这也是为了保护鹰免受意外伤害,长安的鹰塔只有一座,设在兴庆宫内,鹰塔之所以设在兴庆宫,是因为朱泚之前一直住在兴庆宫。

    而且鹰奴在拿到鹰信后,便会交给送信兵,从城墙夹道骑马送去西内苑,也非常便捷。

    宋添认识兴庆宫的大总管,他只花了五百两银子,便把自己的两名手下安插进了鹰塔,替代了原来的鹰奴,这样,从各地传来的情报,都第一时间落入宋添的手中。

    其实兴庆宫大总管也能猜到一二,但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眼看朱泚的势力已经守不住关中,他又不愿离开长安,这个时候他也要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了,他便睁只眼闭只眼,利用手中职权换掉了鹰塔上的鹰奴。

    长安东去的官道有三条,一条去西北方向的奉先县,通往泾州和同州,第二条是通往东南方向的蓝田县,第三条就是主道,一条笔直的官道,直通潼关和蒲津关。

    张云在三条官道都进行了部署,他派出一百名精锐的斥候,在三条官道上设下二十个点,伏击前来长安送信的信使,张云下了严令,只要送信者,一律拦截。

    张云本人去没有前往,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开始集聚手下,积极备战了。

    灞上,这里是正东官道和东北官道的分岔处,同时也是一个比较热闹的集镇,白天人来人往,绝大部分人都会在这里买点吃食。

    次日傍晚时分,两匹马从远处疾奔而来,马上是两名士兵,从外表上,他们不是专业的送信士兵,专业送信士兵,都会手执摇铃,斜背黄缎子包裹,很远就能看到听到。

    而这两名士兵满脸焦急,风尘仆仆,看得出他们又饥又渴,看见路边居然还摆在一座小食摊,两人翻身下马,上前道:“要四张饼,两碗汤,冷热无所谓,我们有急事。”

    摊主是个四十余岁男子,笑眯眯给他们盛了两碗汤,又取来四块饼。

    “汤还温热,但饼已经凉了,两位就凑合吃吧!”

    两人接过饼和汤,便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

    “两位是进京送信的吧!”摊主满脸堆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一名士兵含糊问道。

    另一名士兵连忙捅了他一下,那名士兵顿时失言,不吭声了。

    摊主笑了笑,也不再多问。

    “多少钱?”两人吃完汤饼问道。

    “一共十贯钱。”

    两名士兵顿时跳了起来,“吃两块饼要十贯钱,你是在抢钱吗?”

    摊主顿时凶相毕露,恶狠狠道:“本来就是这个价钱,你们想吃霸王餐,不给钱?”

    他回头喊道:“两个混蛋吃饭不给钱!”

    立刻从黑暗中走出七八名大汉,两名士兵顿觉不妙,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七八人一拥而上,摁倒在地上。

    一名士兵急得大喊:“我们有紧急军情,你们不得乱来!”

    众人大喜,他们守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摊主一摆手道:“把他们押下去分开严审!”

    这些大汉自然就是张云部署在官道上的手下了,就在刚才,他们已经得到了前面的弟兄抄小路赶来禀报,发现了两名像是送信的士兵。

    斥候们考虑得很周全,就怕他们是传口信,所以必须要抓活的,为此斥候营判官邵简之便当即摆下了小食摊来做诱饵,当然,如果两名士兵还是不停留,前面就要硬抓了。

    片刻,审问出来了,一名斥候道:“启禀邵判官,他们果然是来送信的军士,是蒲津关主将孙礼派来的,晋军已经攻陷了蒲津关,即将来攻打长安。”

    邵简之松了口气,抓到这两人,他们的计划就成功大半了。

    ...........

    五更时分,郭宋的大军已经抵达了长安东南方向的骊山附近,这里属于新丰县,距离长安城六十里,正好分布着大片森林,五万大军就在森林中的草地上休息停驻。

    郭宋又派人去和城内的张云取得联系。

    天渐渐亮了,附近村民进森林里砍柴,却被放哨的士兵的阻拦,不准他们进入森林,这时,一名老者被带到郭宋面前。

    老者是附近的乡正,郭宋需要询问他一些事情。

    乡正被带到郭宋面前,他看清了郭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小民叩见晋王殿下!”

    “你认识我?”

    “小人儿子曾在丰州从军,小人去丰州看过他,本来也想在丰州定居,但老伴身体不好,受不了丰州冬天的严寒,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

    郭宋请乡正在一旁大石上坐下,关心地问道:“你儿子现在在丰州情况如何?”

    乡正恭恭敬敬道:“启禀殿下,我儿现在已经升为校尉了,目前在西受降城,大前年娶了妻,是陇右那边士兵的军眷,又在永丰县内分一座宅子,去年儿媳生了孙子,在丰州有三顷地两头牛,我今天春天的时候还去丰州帮他们耕种。”

    “那明年春天老丈还去吗?”郭宋又笑问道。

    “不去了,年纪大,实在跑不动,他们自己请人耕种吧!”

    郭宋笑了笑,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他缓缓道:“我请老丈过来,其实是想问一些事情,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殿下尽管问。”

    郭宋问道:“最近官府有没有提出加税或者迁徙去洛阳?”

    乡正想了想道:“加税倒是没有,但很多东西的价格最近几个月确实有点贵了,至于迁徙,一直在提这件事,去年挨家挨户清点,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又没有动静了,但最近一段时间又开始说这件事,而且说是洛阳房宅都有,人迁过去以后还可以回来,反正搞得人心惶惶。”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还有就是听说,县令弃官不做了。”

    “新丰县令?”

    “正是!”

    郭宋沉吟一下又问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不清楚,还没有传言出来,就是昨天的事情!”

    郭宋暂时放下这件事,笑问道:“这两年关中收成如何?”

    “这几年总的还不错,您也知道,关中水渠多,抗灾能力强,只要不是蝗灾,一般的旱灾、水灾减产也不大,水灾百年难遇,主要是旱灾,前年轻旱,麦子减产了一成,其实最怕的是兵灾,说完,乡正担忧地望着了一眼后面黑压压的军队。”

    郭宋微微笑道:“我们会尽量避免兵灾,不会伤及无辜!”

    “那是!那是!”

    郭宋随即赏了乡正十两银子,让士兵送他出去。

    下午时分,郭宋派出的斥候返回了军队宿地,斥候单膝跪下行一礼,随即把张云的信呈给郭宋。

    张云在信中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计划,最后提出,三更时分他开始行动,成功后,他会在春明门点火,希望自己派一万军队入城协助防御。

    张云的办法不错,夺取玄武们,将敌军关在西内苑,这个方案要求时间必须配合得天衣无缝,时间上慢一拍都会导致功亏一篑。

    郭宋随即把姚锦叫来,把张云的信递给他,“你看看张云的方案。”

    姚锦看了信,沉吟一下道:“这里面有个问题,如果朱进卿知道我们来了,他的军队还会老老实实呆在西内苑?”

    郭宋微微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不过看样子张云已经把这个隐患解决了,否则朱进卿早就该知道我们来了,张云也不会再提这个计划,姚将军,你就负责去春明门接应他。”

    姚锦连忙躬身道:“卑职遵令!”

    这时,郭宋目光又投向远方的长安城,今晚将是一场大战,郭宋随即下令道:“大家好好休息,晚上两更时分出发!”

第七百一十八章 鸟择良木

    京兆尹杜文行一连几天都寝室难安,五天前他收到了天子朱泚的密旨,要求他和朱进卿配合,将十二万关中富户走商洛道迁往洛阳。

    这件事在迁都时就要实施,但被郭宋压迫,不得不暂停,时隔大半年,朱泚又开始启动这件事了。

    杜文行很清楚朱泚的动机,也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朱泚是要收刮关中的财富,这十二万富户必然会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

    朱泚这是第三次下旨了,还要派源休过来监督推进,着实令杜文行压力巨大。

    他刚给新丰县令赵殊泄露了一点点风声,赵殊便辞职不干了,杜文行也知道自己将做不长了。

    他当然不可能替朱泚做这件事,毁了整个关中,杜家几百年的名声将彻底完蛋,自己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杜文行今年约四十岁出头,身材瘦高,皮肤白皙,他并非杜氏嫡子,也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他最高官职也只做到县令,杜家谁都不愿出来替朱泚做事,最后只得把他推出来。

    杜文行确实也能干,这几年把长安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替朱泚做事的骂名就像山一样压在他背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现在他终于要面对最后的抉择了,但这件事他却身不由己,必须要由杜家来决定,但家主偏偏没有一口回绝,所以让他的日子很难熬。

    官房门口,一名从事小声道:“使君,齐王来了!”

    杜文行一怔,半晌叹口气道:“请他进来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你们拦什么拦,难道老杜会不见我?”

    杜文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个朱进卿确实比较粗野,好在恶行还不多,除了把皇宫的酒喝完,禁苑的野兽猎光外,或者去平康坊过夜,其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恶行,关键他还能约束士兵,没有在长安横行霸道,这一点杜文行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这两天他很不想见到朱进卿,朱进卿除了迁徙富户的事情外,不会有别的事,朱泚很急切,昨天自己就借口生病避开了,但现在朱进卿撞了进来,他避不开了。

    身材魁梧的朱进卿直接闯了进来,他哈哈一笑,“太好了,杜使君好像病好了。”

    “大将军,我是心病。”杜文行淡淡道。

    朱进卿咧嘴道:“只要能升官发财,什么心病都没有了。”

    朱进卿大大咧咧坐下,他忽然发现椅子不错,很舒服,回头研究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椅子,他娘的,坐着舒服啊!”

    “这叫锦椅,是晋王府那边的官椅,很多人都喜欢这种座椅,大将军喜欢,就送给你了。”

    “好!那我就笑纳了。”

    朱进卿可没有忘记正事,他又道:“天子说了,这件事你若做成了,封你为京兆郡王,任左相,赏千顷庄园一座。”

    杜文行刚要开口,朱进卿摆手道:“你先什么都别说,我是个粗人,只会动手逼人,不会讲道理,源相国已经从洛阳出发了,你若实在不想做,你给他说,他肯答应,那就与我无关了。”

    杜文行点点头,”大将军是聪明人。”

    朱进卿挠挠头道:“使君这样夸奖都让我不好意思了,其实天子只是让我再劝劝你,我该说的都说了,使君自己考虑吧!我提醒使君一句,和源相国同来的,还没有梅花卫!”

    说完,朱进卿起身拱拱手,搬起椅子便扬长而去。、

    杜文行呆住了,还有梅花卫一起来,什么意思,如果自己不干,就对杜家下手吗?

    杜文行坐不住了,他上了马车便匆匆赶回了杜府。

    杜府位于城东十五里处,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小村子里的人家大部分都姓杜,杜文行也出身在这里。

    这里虽然是杜氏老宅,但家主宅却在城内,只不过家主杜佑因为母亲去世,便住在老宅为母亲守孝三年。

    家主杜佑前年还在成都为官,出任尚书右丞,但母亲去世,他丁忧去职,回乡为母亲守孝,深居于村庄。

    杜文行在后宅见到了家主,杜佑五十余岁,相貌大气深沉,天子李适原本要任命他为宰相,但母亲去世,他便辞官回乡了。

    杜佑听完了杜文行的汇报,沉吟片刻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做京兆尹?”

    “弟不知,望兄长指点!”

    杜佑缓缓道:“虽然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我们杜家是京兆的杜家,朱泚篡位,我们必须要挺身而出,保护京兆百姓,名声虽然有所影响,但这是我们的担当,现在朱泚想洗掠关中财富,我们必须要千方百计阻止,而不是事不关己,就逃避不管。”

    “可是梅花卫要来了。”

    “梅花卫来了又怎么样,你以为朱泚就可以在关中为所欲为?你以为郭宋真不管关中的死活?”

    杜文行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可是有晋军的消息了?”

    “没有什么消息,但这是明白着的事情,当初朱泚迁都,郭宋就不允许他迁徙关中百姓,还夺取了武关,朱泚也被迫答应,你觉得现在郭宋会不知道朱泚的动静?”

    杜文行搓着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杜佑缓缓道:“能拖就拖,我有一种直觉,郭宋的军队很快就要来长安了。”

    .........

    夜幕终于来临,在常乐坊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一千五百名斥候晋军已准备就绪,他们穿着朱泚军队的盔甲,唯一的区别就是右臂缠了一块白布,腰挎战刀,

    后背弓箭和盾牌,在大宅房间以及空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士兵,每个人都在默默地等待。

    常乐坊的隔壁就是道政坊,这段时间,士兵们已经在两个坊之间挖开一个小洞,穿过小洞就是道政坊内靠墙的大宅,后院墙边有几棵常绿大树,就是冬天也郁郁葱葱,正好可以遮挡他们大规模上城。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对张云道:“启禀使君,邵判官已经进入道政坊的空府中了,将军随时可以带人过去。”

    张云点点头,“你去告诉邵判官,我们两更时分过去,早了会惊动坊中之人。”

    “遵令!”

    士兵转身回去禀报了.......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府宅的后门开启,一千五百名斥候士兵列队奔跑,最前面的二十几名士兵已经将墙上的洞扩大了,可容三人并肩而入,士兵们两个两个地钻过大洞,进入了道政坊。

    他们要去的府宅就在大洞前面数十步外,侧门已开启,士兵们加快速度,奔进了侧门。

    这座占地十余亩的大宅是一座空宅,应该是某个南下大臣的私宅,不属于官宅,这种府宅在长安城内还有不少,朱泚没有没收,毕竟不是关陇贵族那种唐朝的铁杆支持者,这些大臣都是可拉拢的对象,朱泚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他们的利益。

    府宅内空无一人,已经事先被判官邵简之带人借用了。

    一千五百名斥候转移到了道政坊的空宅内,距离行动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还需要再耐心等待。

    但在内堂上,张云召集了十二名旅帅,这次行动不仅是要夺取玄德门和丹凤门,还要夺取长安城各处城门,所以他将分出五百人去夺取其他十二座城门。

    张云将长安城门地图挂在众人面前,对众人道:“我之前已经给大家反复交代过,我们只管控制城门,朱泚军队若要搭梯子进城也和大家无关,时间也不会太长,最多半个时辰,我们的大军就将进城协助大家守城。”

    “将军,我们援军已经到了吗?”一名旅帅问道。

    张云点点头,“应该到了,就在春明门外。”

    这时,宋添和两名手下抬着一只大口袋匆匆赶来,他歉然对张云道:“对方的新口令刚刚才决定,叫做龙凤呈祥。”

    张云随即对众人道:“各位记住了,口令是龙凤呈祥。”

    宋添的两名手下‘哗啦!’一声,将布袋中的东西倾倒在桌上,是几百块铜牌。

    宋添对众人道:“这是长安军纪兵的铜牌,他们经常晚上回去各个城门巡查,我们仿造了五百块,对大家会有好处。”

    众人纷纷拾起铜牌,他们准备得十分充分,基本上万无一失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猎城行动

    春明门外,姚锦率领一万骑兵等候在两里外,按照约定,三更时分到四更之间春明门城楼上将举火为信。

    姚锦并不担心张云会失手,以张云的本事,拿下春明门易如反掌,他只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控制住长安。

    姚锦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城池,黑黝黝的城池掩映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中,这是长安,这是威仪天下的大唐都城,是高在云端中的城池,十几年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连仰望长安的资格都没有,但今天从后,他将率军控制这座天下大城了。

    姚锦心中十分感慨,人生际遇之奇妙,让人难以言述,仿佛一切都在梦中,却又真真切切,这一切都源于郭老令公的一次选兵。

    姚锦怎么也忘不了,那天上午,他的校尉走过来对他道:“老令公要挑选三百精锐,你去试试吧!”

    他糊里糊涂报名了,在中军大帐内,郭老令公问了他几句话,他便糊里糊涂被选上了,他的命运从此和一个叫做郭宋的年轻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姚锦思路的飞向遥远的往事中,就在这时,有士兵奔来禀报:“将军,有个官员来了,好像是京兆尹,姓杜!”

    姚锦一怔,难道是杜文行?郭宋给他说过,拿下长安后,会继续让杜文行出任京兆尹,似乎晋王殿下很欣赏此人,当然,更是看重杜家。

    姚锦连忙迎了上去。

    杜文行下午见了家主后,又顺便回家探望一下父母,陪父母吃了晚饭,又和两个兄弟聊到深夜,他这才启程返回长安,他有进城的通行牌,可以在半夜进城。

    但在距离春明门还有两里,他却意外发现一支军队,全是骑兵,足有万余人,这让杜文行着实有些糊涂了,朱进卿的骑兵都被调去洛阳了,这里哪来的一万骑兵?

    他刚要靠近,却被一队巡哨拦住,呵斥他赶紧离开,否则小命难保。

    杜文行猛然想起家主的话,郭宋不会让朱泚搞乱关中,他这才醒悟过来,这难道是郭宋的军队,郭宋已经到长安了吗?

    杜文行连忙让手下去打招呼,想见他们主将。

    不多时,一名大将带着十几名士兵过来,大将打量他一下问道:“你是杜文行?”

    “正是在下,请问晋王殿下可在军中?”

    大将沉默片刻道:“我是晋王麾下大将姚锦,今晚我们会有行动,为保证杜使君生命安全,在我们进城之前,请你和手下都不要离开!”

    “原来是姚将军,久闻大名了。”

    杜文行很惊讶,晋军从同州过来,自己怎么会一无所知?从城防情况来看,朱进卿也不知道。

    他连忙点头,“我是支持晋王殿下,朱泚要迁走长安富户,我们一直在盼望晋王殿下。”

    姚锦笑道:“那最好不过,不知朱进卿可知道我们过来?”

    杜文行连忙摇头,“我今天还见到他,他还在想着迁徙富户的事情,压根就没有任何紧张,看样子,他应该不知道。”

    姚锦点点头,“如果拿下长安城,晋王殿下还是希望杜使君继续参与维护长安的繁荣与稳定。”

    “能为晋王殿下效力,那是我的荣幸,我绝不会推迟!”

    “好!我们期待,请使君稍候。”

    ..........

    三更时分终于来临,张云兵分两路,五百名负责夺取十二座城门的士兵离开府门,扮作街头巡逻士兵,前往各处城门。

    张云则率领一千士兵来到后院,有士兵在城头上挂了几副软梯,软梯被树木遮挡住,众人借助大树的掩护,爬上了城头。

    现在不是战时,长安城的防御远没有进入战争状态,甚至连警戒状态都不是,就是平时状态,一座城门三十人守卫,分为白班和夜守,白班人多一点,二十人左右,夜守最多只是十人,如果是像春明门这样的大城门,守城士兵会多一点,平时五十人,警戒上百人,战时则是五百人。

    现在春明门只有五十人守卫,夜里只有二十人,其他都在城楼内入睡了。

    长安的城墙有一个很大特点,那就是前后两道城墙,中间是夹道,夹道通往皇宫,这是天子出城入城的通过,一般天子队伍都是夜里出城入城,直接从城墙夹道回皇宫,主要是为了不扰民。

    这样的夹道结构在大城门处,往往就会形成瓮城,进外城门后,里面是四面高墙,围城一个方形,最里面还有一座城门,要过了这座城门才正式进入城内。

    瓮城的两侧是夹道,也做了两道木门,平时都关闭,挂上大铁锁,只有使用夹道时才会开启。

    不多时,张云率领一千士兵都攀上了内城墙,城墙上没有士兵巡逻,只有城门上方站着十几名士兵。

    张云带着一百名士兵快步走了上去,有士兵看见他们,上前高声问道:“口令!”

    “龙凤呈祥!”张云随口道。

    口令没错,士兵松了口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大将军有令,今晚可能会有暴民进京闹事,要加强城门防备,每个城门都增加人手了。”

    士兵挠挠头,“怎么会有暴民,从没有听说过啊!”

    “笨蛋,暴民只是我们的说法,就是各地富户不愿去洛阳,他们要来京城请愿!”

    士兵恍然大悟,他也知道富户要迁去洛阳之事。

    “你们几个都过来,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分工?

    城头上的二十名士兵都被张云叫了过来,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百只弩对准了他们,张云冷然道:“我们是晋王军队,想活命就跪下!”

    要是从前,张云就直接将二十名士兵干掉了,但晋王认为他们军纪不错,没有危害长安,可以尽量不杀。

    二十名士兵都懵掉了,半晌反应过来,纷纷举手跪下。

    张云对他们冷冷道:“是晋王殿下心怀慈悲,不想杀你们,聪明一点,乖乖配合,等战争结束,放你们回家,或者加入晋军,谁敢乱叫,一刀砍掉脑袋,明白了吗?”

    众人拼命点头,士兵缴了他们的兵甲,将嘴堵住,手脚反绑,躺了一地。

    百名士兵又摸进城楼,里面三十名士兵睡得正香甜,结果一人一棍,全部打晕过去,一样地反绑起来。

    张云把校尉周礼叫上来道:“你率一百士兵守住春明门,暂时不要开门,等我通知后,你们举火为号,开启城门,姚将军会率一万骑兵入城。”

    “卑职明白了!”

    张云看了一眼北面夹道的木门,目前走夹道是没有意义的,大明宫几处夹道的大门都已经封闭,只能走城墙,张云率九百名士兵沿着内城墙向北面皇宫奔去........

    北面首先是大明宫,沿着大明宫的南部城墙过去,是太极宫的北部城墙,目前大明宫和太极宫都封闭了,城门全部锁死,只有玄武门和丹凤门可以通行,朱进卿率领三万大军驻扎在西内苑中,西内苑原本是神武军的驻军,这里有条件舒适的军营,隋唐两朝的御林军都驻扎在这里。

    驻扎在西内苑实际是在城外了。但朱进卿的军队牢牢控制着玄武门,他们就能从城墙夹道迅速赶赴各处城门,控制住长安城。

    如果敌军控制了玄武门,那也没有关系,朱泚军队依旧可以从北面的进入大明宫,直接走丹凤门也一样。

    所以张云必须要同时控制住玄武门和丹凤门,只有控制住这两座城门,才能去开启春明门,晋军骑兵入城。

    张云率先奔到丹凤门,他令郎将张远智率领四百人夺取丹凤门,自己则率领五百人继续沿着夹道奔跑,跑出三里,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楼,那里便是玄武门了。

第七百二十章 激战玄武

    张云率领九百士兵匍匐在内城墙上,丹凤门城楼距离他们约一百五十步远,他招手将副将张远智叫上来,低声对他道:“你率四百弟兄夺取丹凤门,我去玄武门,看我发出的火箭,然后同时动手?”

    张远智点点头,“卑职明白,但指挥使怎么过去?”

    张云看了一眼丹凤楼,如果从城墙上过去,必然会惊动守军,他看了看下方,便道:“我从城下走!”

    军队立刻兵分两路,张远智率四百士兵留在丹凤门,张云则率五百士兵从软梯下了城墙,沿着墙根迅速穿过了丹凤门,丹凤门城楼上有士兵在来回巡逻,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自己脚下,一个接一个的士兵疾奔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在过了丹凤门约三里后,前方又出现一座城楼,这里是玄德门,不是玄武门,玄德门是西内苑进入太极宫的另一座城楼,但大门已被封死,也没有士兵镇守,这里有条甬道可以上城。

    众人沿着甬道上了城,继续向西疾奔,两里外,巍峨的玄武门城楼清晰可见,这座玄武门城楼就是当年玄武门事变的发生地,历史已远去,但玄武门却依旧矗立。

    用成语来描述,叫物是人非,用诗来描述,便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用俗语来描述,就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玄武门也是一座瓮城,比春明门的瓮城稍小,里外两座城门,城门是浑厚的木门,包着一层厚厚的铁皮,军队进入玄武门后,并不会进入太极宫,一般是沿着夹道而行,迅速前往城内各地。

    张云率领五百士兵在一百步外停下,仔细观察玄武门城头上的情形,玄武门上的士兵明显比春明门多,约有一百余人,少量分布在内城门上方,大部分都在面向西内苑的外城门上方。

    张云对一名校尉道:“你带五十名弟兄去清除内城头的敌军,要果断要狠,外城头我来!”

    “卑职遵令!”

    张云随即对三名士兵道:“发射火箭!”

    三支火箭腾空而起,划出三道赤亮的焰火,在夜空中格外醒目,整个长安城都清晰可见,这是行动的命令。

    各处城门的晋军斥候同时向城门守军发动了进攻,与此同时,春明门也开启了,城头上点燃了火把,姚锦率领一万骑兵风驰电掣般从数里外冲来,杀进了城内。

    张云率领五百士兵扑向玄武门,守军立刻发现了他们,有士兵大声喝问:“是什么人!”

    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箭矢,城头上的数十名士兵纷纷中箭惨叫,张云喝令道:“杀!”

    春明门那边可以稍稍留情,但玄武门却没有时机磨叽,必须干净利落,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敌人。

    五百士兵如猛虎般扑向南北两座城楼,未中箭的士兵转身便逃,跑不了多远,又是一阵乱箭射来,剩下的七八名士兵悉数被射杀。

    张云一脚踢开了城楼门,率先杀了进去,里面有近百名士兵在睡觉,不等他们醒来,全部都死在晋军刀下。

    “收集长矛,准备作战!”

    张云大喊一声,士兵们迅速收集了一百多支长矛,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将背负的小型铁火雷解了下来。

    他们一共运入长安十枚小型铁火雷,就是为了此刻使用。

    西内苑的驻军被三支火箭惊动了,立刻有士兵禀报了主将朱进卿,朱进卿走到门外,注视着远方处的玄武门,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立刻喝令道:“去玄武门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一名将领跌跌撞撞跑来,急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玄武门被来历不明的军队偷袭!”

    “什么?”

    朱进卿大吃一惊,哪里来的军队,怎么会在玄武门?

    他想不通,在任何一个座城门都有可能,怎么也不会发生玄武门,这是宫城啊!

    “大将军,或许是内部叛乱。”旁边有亲兵小声道。

    一句话提醒了朱进卿,应该是内部的军队叛乱,不可能是外来军队。

    但究竟是谁,现在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夺回玄武门。

    “军队立刻集结!”朱进卿大声令道。

    ‘咚!咚!咚!’军营内鼓声大作,三万朱泚军士兵纷纷在睡梦中惊醒,他们手忙脚乱冲出军营集结。

    这时,郭宋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已经抵达西内苑外围,士兵们拉倒了一段数十丈长围墙,骑兵涌进了西内苑。

    忽然,西内苑城头上点燃数十支火把,火把挥动,郭宋看得格外清晰,这是张云得手了,丹凤门那边火箭也腾空而起,丹凤门也拿下了,郭宋立刻喝令道:“杀进去!”

    五万骑兵如三龙出水,左右两支五千人骑兵向东西方向疾奔而去,他们负责截断朱泚军队向东西突围的退路,中间是郭宋的主力四万骑兵,他负责击溃敌军。

    朱泚的军队还在集结,忽然北方一片大喊,有人狂奔而来,大喊道:“晋军骑兵杀来了!晋军杀来了!”

    朱进卿大吃一惊,竟然是晋军杀来了,眼看来不及集结,他立刻喝令道:“强攻玄武门!”

    已经集结完成的一万八千士兵向玄武门奔去,一万人殿后掩护,另外八千人强攻玄武门。

    他们没有攻城梯,只能想别的办法,士兵们拆了一座长亭,得到一根长约五丈的梁柱,这根梁柱直径达两尺,十分粗壮。

    五千弓弩手列成三队,一起向城头放箭,箭矢密集如雨,射向城头,将城头上的斥候士兵压得抬不起头。

    “撞门!”

    一名大将厉声大喊,百名士兵抱着巨木冲向城门。

    “轰!”一声闷响,城门剧烈晃动,却没有被砸开,就这时,从城头上抛下五六颗铁火雷,在敌军人群中一连串地炸开了。

    爆炸声此起彼伏,炸得惊心动魄,数百名士兵被炸伤炸死,巨木也被炸裂,但并没有炸断。

    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后撤,朱进卿大吼道:“不准撤退,压上去继续撞门!”

    这时,郭宋听到爆炸声,担心城门有失,立刻对裴信令道:“率三千人杀进去,为城门解围!”

    “遵令!”

    裴信大喊一声,“跟我来!”

    他率领三千骑兵像一把锋利的战刀,在密集的敌军中硬生生切口开了一个口子,三千骑兵杀了进去。

    裴信带着副将杨玄英挥舞两条长枪,如梨花暴雨,如落英缤纷,不断将冲上来敌军挑翻,两人杀开一条血路,率先冲到城门下,后面的骑兵向五千弓弩手杀去。

    百名士兵刚刚抱起巨木,准备第二撞木,裴信如一阵旋风般冲至,连杀十几人,他勇猛无比,挡住了巨木去路,长枪左右翻飞,抱木士兵抵挡不住,被迫节节后退。

    朱进卿大怒,喝令道:“一起杀了他!”

    杨玄英却一眼瞥见了朱进卿,大喝一声,催马冲向朱进卿,刚至眼前,蟠龙金枪便如暴风骤雨般刺向朱进卿,朱进卿措不及防,被杀得手忙脚乱,拼命挥舞大刀抵挡,冷不丁从他下腹刺入,‘噗!’长枪刺进了他的腹部,手腕一拧,猛然一挑,朱进卿大叫一声,肠子皆断,被挑翻下马,人还在半空,杨玄英一记反刺,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朱进卿落地,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朱进卿战死,裴信的手下夺取了巨木,护卫着城门下,朱泚军一片混乱,这时,副将张孝龙下令全军投降。

    士兵奔跑大喊:“张将军有令,全军投降!”

    “张将军有令,全军投降!”

    数千士兵想突围,却无法突破骑兵的防御线,朱泚士兵没有了主心骨,他们被团团包围,走投无路,先是张孝龙统率的五千军队投降,引发了全军投降。

    不到半个时辰,西内苑的两万七千余军队纷纷投降晋军,他们放下兵器,脱去盔甲,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郭宋下令接受投降,晋军骑兵停止了作战,将一队队战俘押解出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 重回长安(上)

    天渐渐亮了,西内苑的激战早已结束,这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也快,双方的伤亡都不大,朱泚军阵亡八百余人,伤近两千人,晋军骑兵伤亡则不到三百人。

    阵亡者尸体都已经处置,伤者也得到了治疗,兵器和盔甲堆积如小山一般。

    两万七千余名战俘坐在大片草地上,数千骑兵看守着他们,郭宋站在玄武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战俘对姚锦和张云道:“这支军队的军纪还不错,我总是给大家说,一支军队能不能用,关键就看它军纪,一支罪恶滔天的军队,像李希烈的淮西军,不管它再骁勇善战也要彻底消灭,从**上清除,而一支军纪不错的军队,虽然作战能力差一点,但也能把它们训练好,所以我打算把这支降军我打算把它训练出来。”

    “殿下,这支军队就交给卑职吧!我来训练他们。”姚锦主动请缨道。

    郭宋点了点头,“我也正是此意,希望几个月的强化训练后,能让他们脱胎换骨,坦率地说,这支军队的战斗太弱,看得出他们平时几乎不训练,对阵骑兵根本使不出长矛的优势,体力也不行,才激战半个时辰,居然有人累趴下了。”

    旁边张云忍不住笑道:“殿下,不是累趴下了,他们是倒下装死!”

    郭宋哑然失笑,对姚锦道:“听到没有,我可不希望下次再听到这支军队有倒下装死的事情。”

    姚锦抱拳道:“请殿下放心,我会用三个月时间让他们脱胎换骨。”

    这时,几名士兵将降将张孝龙带了上来,张孝龙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张孝龙参见晋王殿下!”

    这个张孝龙是独孤立秋提拔起来的部将,曾官任左卫将军,独孤立秋写信给郭宋提到过他,说他并非是真的投降朱泚,而是奉自己的命令潜伏在朱泚军中。

    郭宋见他长得十分魁梧,相貌堂堂,不是奸邪之相,便问道:“独孤大将军给你的令牌还在吗?”

    张孝龙贴肉取出一块银牌,就挂在他的脖颈下,他一把扯断绳子,将银牌呈给郭宋,郭宋接过牌子看了看,确实是独孤家族的牌子,和郭宋见过的完全一样。

    郭宋把牌子还给他又道:“上次南唐军北伐中计,全军覆灭,你为何不提醒他们?”

    张孝龙叹息一声道:“卑职派心腹亲兵赶去南唐大营告诉他们,但我的亲兵没有见到韦皋,却被监军田文秀害死了,后来我抓到一名南唐旅帅,才知道这件事,我的亲兵被田文秀接走,便再也没有消息。”

    又是田文秀,听到这个名字,郭宋便感到一阵恶心,他便张孝龙道:“张将军请起!”

    “谢殿下!”

    张孝龙站起身,又道:“殿下既然已夺取长安,为何不火速下商州?”

    “为什么?”

    “启禀殿下,十天前,朱进卿派两千军队押送一批铜器前往洛阳,这批铜器规模很大,足有上千万斤,皇宫内的各种铜器和长安各大寺院的铜炉、铜鼎、铜钟都被洗劫一空,是朱泚掠夺长安财富的第一步,因为朱泚急着铸钱,才让朱进卿先把铜器送去洛阳,正好还有一批皇宫玉器已经装箱,朱进卿也想一并送走,所以铜器还停留在商洛县,殿下应该尽快把它拦下。”

    这个消息很重要,郭宋随即对姚锦道:“立刻派人去通知李冰,拿下武关后,查扣这批铜器!”

    “遵令!”姚锦匆匆去了。

    郭宋沉思片刻又问张孝龙道:“你的直属军队有多少人?”

    “卑职手下有五千人,但真正的心腹之军,只有一千人,还是独孤家族的家兵,一直跟随卑职。”

    郭宋点点头道:“这一千军队要还给独孤家族,你来安排,我给你一千军队,你带他们返回蜀中,你也一起回去,独孤大将军那边人手不足,需要一支精悍的军队。”

    张孝龙愣了片刻道:“卑职没有听懂殿下的意思。”

    郭宋淡淡笑道:“你有独孤家主的令牌,带独孤家族的家丁回蜀,问题不大,你不要走汉中,而是从三峡道回去,当然,这一千军队已经不是你的心腹之军了,而是我另外安排的军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孝龙这才恍然大悟,晋王是要在蜀中安插一支精锐之军,深谋远虑啊!

    他连忙躬身道:“殿下这么信得过卑职,卑职愿为殿下效死命!”

    郭宋回头对张云道:“这一千人就由你来带领,从邓州坐船走汉水,再走长江,朱泚虽然占领襄阳,但他没有水军,拦不住你们。”

    张云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又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

    处理完军务,郭宋直接从大明宫进入长安城,大明宫在朱泚登基时曾大规模修缮,看起来还很新,各种建筑高大威严,气势磅礴,但皇宫内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一个宫人,‘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已经成为历史。

    天宝年间,大明宫的宫女最多达到四万余人,宦官超过万人,后来几次战乱,宫女和宦官大量流失,加上大唐财力不堪重负,到李适登基时只剩下几千人了。

    朱泚准备迁都消息传出后,逃走了近一半,加上郭宋不允许朱泚把宫女带去洛阳,朱泚恼羞成怒,索性把她们全部解散,此时,大明宫的宫女和宦官只剩下数百人,都是年纪较大,无处可去的宦官和宫女,只能留在大明宫内养老。

    大明宫的留守总管叫做李善,年约六十岁,开元年间进宫,几乎做了一辈子的宦官。

    他听过晋王殿下到来,连忙赶来拜见,郭宋坐在一块大方石上问道:“现在宫里还有多少宦官和宫女?”

    “启禀殿下,宫女还有六百余人,宦官不到两百人了,年纪都比较大,年轻的都走了。”

    “那先帝的嫔妃还有吗?”

    “都送到成都去了,有几个才人朱泚喜欢,被他带去洛阳,大明宫这边没有后妃了。”

    “那太极宫那边呢?”郭宋又问道。

    李善苦笑一声:“殿下有时间去看看就知道了,那边很破败,早就没有人住了,朱泚又拆了一些宫殿来修大明宫,那边只是表面建筑壮观,但实际上已经破旧不堪。”

    “这边每个月的给养有多少?”

    “给养从年初就没有了,没有谁愿意管我们死活,我们只能自己种菜种粮,在内苑那边,勉强饿不死。”

    “这不行!”

    郭宋摇摇头,“从这个月开始,恢复到最低的给养,按照每人每月一千五百文,不分等级,每个人都一样。”

    李善跪下,激动得连连磕头,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这一天了。

    “殿下救命之恩,老奴和宫人们感激不尽。”

    郭宋摆摆手,“我从不养闲人,给养我恢复,但你们要把大明宫维护好,地上打扫干净,不要长杂草,哪边建筑损坏了,要赶紧汇报。”

    “老奴遵命,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去吧!回头我就安排人送粮米布匹过来,现在天冷,我个人再每人送给你们一张上好羊皮,晚上睡觉暖和一点。”

    李善感动得泪流满面,他恭恭敬敬磕了两个头,起身回去告诉大家好消息了。

    望着李善走远,姚锦忍不住问道:“殿下要住大明宫?”

    “我住不得?”郭宋瞪了他一眼。

    姚锦连忙摆手,“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只是说,王妃住晋阳宫都不习惯,这里比晋阳宫大十倍.......”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大明宫会有人来住,但不会是我。”

    郭宋随即来到了大盈库,大盈库和琼林库都是李适的小金库,他从父亲手中继承并发扬光大,从登基到泾源兵变这几年,积累了天量的财富,泾源兵变两万军队来抢钱财绸缎,连附近的长安百姓也一起来抢,也只抢了一小部分,其他都被朱泚占有。

    这些年朱泚的军费开支基本上都来自这两座金库以及广通仓的钱粮,直到迁都前不久,铜钱布帛才终于耗光,足见李适和前几个皇帝积累了多少私人财富。

    琼林库是存放布帛绸缎的金库,目前已经空了,大盈库一分为二,铜钱和金银财宝放在一座库中,大件的名贵物品又放在另一座库中,铜钱和金银财宝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大件名贵物品。

第七百二十二章 重回长安(下)

    大盈库不属于皇宫内部管辖,属于军管,朱进卿指定了一名文职官员,掌管大盈库,金库内的物品都属于他父皇,朱进卿看守得格外严格。

    管库的文职官员姓严,晋军已经接手大盈库,但依旧让他继续管库。

    严参军听说晋王殿下过来,吓得他连忙过来参见。

    郭宋见他年约四十岁,长得比较瘦弱斯文,便问道:“严参军一直管库房吗?”

    严参军苦笑一声道:“卑职原是左藏库主簿,朱泚迁都时,朱进卿说这里缺人管库,便来左藏库找人,其他人都不在,正好只有卑职一人在官房内,他就把卑职抓到这里来管大盈库了。”

    “很不幸啊!”

    严参军犹豫一下道:“其实是很幸运。”

    “为何?”郭宋不解地问道。

    “卑职是长安人,家在长安,实在不想去洛阳,其他左藏库的同僚都被迫去洛阳了,只有卑职一人侥幸留下来。”

    “原来如此!”

    郭宋点点头,“我看看库房吧!”

    “殿下请!”

    严参军连忙带郭宋走进了库房,库房由前后两座大殿组成,里面又隔成十几格,每一格都显得十分巨大,整齐码放着各种大件器皿。

    “十天前,朱泚要求把所有铜器都运去洛阳,铜器已经送走了,我这里就送走了四千多件,还有皇宫和各寺院的铜器,听说连洗脚的铜盆都不放过,一共有一万多件,我这里光一座铜佛就重五千斤,可惜殿下来晚一步。”

    郭宋微微笑道:“那些铜器还在商洛,我能截住它们,不久就会运回来。”

    严参军顿时激动道:“那太好了!”

    这时,郭宋走到一座仓库前停下,这是玉器仓库,大部分玉器已经装箱,只是箱盖还没有用木头钉上,箱子里摆满了各种玉器,大大小小都有,雕刻得精美绝伦,光各类屏风就有十几扇,更重要是它们大部分是真正的和田玉雕刻的,而不像回纥那边的阿富汗玉和京白玉之类。

    不过还有一部分应该是蓝田玉和独山玉。

    郭宋走到一座一人高的白玉观音面前,这是一颗大籽料雕刻的玉像,重达几百斤,恐怕是历史上最大的一块白玉籽料了,从局面特征看是洒金皮,玉质老熟,细腻如脂,令郭宋叹为观止。

    “殿下,这里一共有玉器玉佩三千六百余件,每一件都登列在账册上,清清楚楚。”

    “这里不都是大件吗?还有玉佩?”

    “有玉佩!”

    严参军走到角落,掀开一块布满灰尘的油布,下面藏匿着两口大木箱,他取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都是一只只锦囊,锦囊内应该就是玉佩了。

    “这些是贵重之物,泾源之乱时,叛乱士兵曾经冲进来,但没有发现玉佩,所以卑职把它们藏匿起来。”

    郭宋蹲下打开几只锦囊,都是上等白玉,造型大都是玉璧、玉玦之类,宝光湛湛,温润细腻,看得出都是籽料,这也能理解,山料开采很不容易,那时都是以捡玉为主,捡到的自然是籽玉,唐朝经营安西,大量籽玉被送到长安,况且这些都是天子的私藏之物,当然都是上好的白玉。

    “都是好玉啊!”

    郭宋赞叹一声,起身笑道:“这两箱玉我可以带走吗?”

    严参军犹豫一下道:“只要殿下给卑职签个字,带走无妨!”

    “回头我给你签个字,这些玉佩我用来赏赐手下。”

    严参军忽然反应过来,晋王殿下现在已经是长城之主,人家客气地问自己,自己居然还犹豫,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简直蠢到家了。

    他连忙道:“这些物品都是殿下的战利品,任凭殿下处置。”

    郭宋点点头笑道:“除了玉器之外,其他都登记造册,准备移交给太原国相府,当然,东西不会搬去太原,还是放在这里,只是它收归官府所有,将来继续由严参军管理。”

    严参军听懂了晋王的言外之意,自己正式加入晋王府文官行列了。

    他心中大喜,连忙道:“卑职一定尽心竭力把东西管理好。”

    郭宋走到库门口,想了想又对严参军道:“我再给你一个差事吧!太原士部司下面有一个宫城署,负责管理晋阳宫以及官署,有一个署令和一个署丞,现在我打算再增加一个署丞,专门负责管理太极宫和大明宫,就由你来出任,大盈库是你下面的职责之一,另外,你还要负责两宫的修缮,宫人照顾等等,定为从六品,回头我让京兆尹再给你安排十几名从事。”

    郭宋之所以重用这个严参军,是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两口大箱子的锁孔积满了灰尘,说明此人没有利用职权,私偷玉佩这种贵重之物,是一个认真称职的官员。

    严维感动得眼睛都红了,他只是一个从九品仓库小官,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晋王殿下却如此重用自己,使他感到了一种莫大的知遇之恩,他深深施一礼道:“微臣一定恪尽职守,绝不让殿下失望。”

    “好!你等会儿就要忙了,我答应恢复宫人每人每月一千五百钱的给养,回头姚将军会派人来找你,安排一批生活物资,然后你再和李善交接。”

    “微臣明白了。”

    郭宋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大明宫,直接来到京兆府官衙。

    长安街头依旧熙熙攘攘,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在大街上,巡逻治安的士兵已经变了,但大部分百姓都没有意识到,只有不少人在半夜时听到一连串的闷响,还以为是打雷,没有人把它放在心上。

    而发生在西内苑的激战更是没有人知晓,以至于晋军已经控制了全城,长安还一如往昔的平静。

    这也是郭宋想要的效果,否则他就不会派张云前来,费尽心机地夺取城池,里应外合不更简单?

    郭宋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前往京兆府官衙,他透过车帘望着马车外的热闹,离开长安一晃有好多年了,长安依旧,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郭宋,前世的回忆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破碎,很多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或者说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或许他所处的大唐是另一个维度的唐朝,和他书本上学到的唐朝已经不是同一个,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个时代能做点什么?

    沉思中,马车缓缓在官衙前停下,京兆尹杜文行率领一众官员已经在大门口等候,杜文行见过郭宋,见他从马车内下来,连忙上前行礼,“微臣杜文行恭迎晋王殿下!”

    郭宋看了看他,有些诧异问道:“我见过杜使君吗?很眼熟啊!”

    杜文行微微笑道:“微臣曾经在朔方节度府做过几年掌书记,微臣是京城人,后来便被调到节度府驻驻京城的进奏馆,那年殿下在京城打马球.......”

    郭宋恍然大悟,指着杜文行笑道:“你是杜参军!”

    “正是微臣!”

    郭宋想起来了,进奏馆有几名文官,在马球比赛时提供后勤,很是卖力,这个杜文行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外貌好像变化很大。

    “可是那时候你应该比较胖,变化很大啊!”

    “微臣后来生了一场病,就瘦下去了,变化确实很大,莫说殿下,同族人都有人不认识我了。”

    “没想到杜参军居然做了京兆尹,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了。”

    “说起来惭愧,微臣给殿下介绍一下。”

    杜文行将京兆府的官员一一给郭宋介绍,当然,这也是得到了郭宋的事先许可,京兆府官衙的官员都暂时不动,各履其职,杜文行这才敢给郭宋介绍。

    介绍完了官员,郭宋微微笑道:“我一直很关注京城的情况,应该说你们做得很不错,把京兆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受到朱泚迁都的影响,我一直说过,权力斗争是高层的事情,和各位无关,在我郭宋这里,并没有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只要地方官尽职尽职,被百姓拥戴,是个有能力有作为的好官,我就会让他继续留任,继续重用!”

    郭宋的公开表态赢得了众人一片掌声,众人之前的担心尽去,纷纷簇拥着郭宋进了京兆府官衙。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夺取商州

    占领长安只是占领关中的第一,当然,并不是需要每座县城都要派兵前去占领,只要占领关中的战略要地便足矣。

    在目前的各种战略要地中,商州是第一重要,李冰在占领蓝田关后,便接到了郭宋的急令,令他拦截商洛县的铜器。

    李冰立刻率领七千骑兵挥师南下,杀进了商州,他们并不急于攻打商洛县,而是直接南下武关。

    武关之前曾被姚锦偷袭攻占,朱泚为防范二次被攻占,曾一度在这里投入重兵防御,兵力达八千人,但朱泚迁都后,加强对邓州的防御,武关两头都是自己地盘,便渐渐失去了战略意义,守军不断减少,减少到今天的一千人。

    武关的守将叫做王伦,是朱进卿的亲信,此人靠吹嘘拍马获得了镇守武关的肥差,他立刻将武关的财源压榨到极致,所有过武关的商队,都要按照税单再交五成的税款,美其名曰,安全税,如果没有税单,那就只能任由王伦肆意开价了。

    短短半年时间,基本上就没有商队敢走武关,宁可走潼关到洛阳后再折道南下,虽然远了十天的路程,但也心甘情愿。

    商队的钱捞不到了,这段时间,贪婪成性的王伦又打上了士兵的主意,就在上个月,他把朱泚发的新钱换成了河北藩镇发行的小钱,虽然朱泚的新钱含铜量也很低,但要比小钱好一点,一贯新钱可以兑换一千五百文小钱,结果每个士兵就被他用这种方式克扣了三成的军俸。

    这件事差点激起兵变,朱见卿将他狠狠痛骂一顿后,他才稍微收敛。

    中午时分,王伦和往常一样在大帐内吃饭,他们的营帐在武关内,武关是南面险要,北面平坦,主要是对付南面过来的敌军,如果关中有敌军杀来,那武关基本上就要没有防御意义了。

    这时,桌上的饭菜抖动起来,王伦有经验,他腾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战刀冲出大帐,远处果然尘土飞扬。

    “快回关隘!”

    王伦大吼起来,这至少是五千人以上的骑兵,但长安没有骑兵,不可能是自己的军队,不用细想都知道是哪里的军队杀来了。

    一千士兵惊慌失措,争先恐后逃回关城内,紧闭城门,一千士兵在城头上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七千骑兵风驰电掣般杀来,但在两里外放慢了速度,李冰并不担心敌军守城,也不需要采取什么偷袭的手段,他们对武关了解很透,拿下武关易如反掌。

    “弓骑兵上!”

    李冰一声令下,三千骑兵俨如长蛇阵一般冲上去,他们在疾奔中射箭,密集的箭矢射向城头,将城头上的守军死死压制住,城头守军只能用盲射的办法,半蹲在城头上,向城下毫无目标的射箭。

    这种盲射对密集的攻城士兵有效,但对奔跑中的长蛇阵骑兵基本上效果不太,攻城骑兵牢牢压制住了城头士兵,立刻有几名士兵搬着一只大型铁火雷冲了上去。

    他们用木架将铁火雷顶在大门上,这时,王伦从观察孔了发现了敌军的企图,他大喊道:“用火油!用火油!”

    立刻有士兵将十几坛火油抛了下去,下面的士兵纷纷躲闪,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被一坛火油砸中肩膀,陶坛碎裂,黑色的火油浇了他一身。

    “不好!是火油。”

    几名火器营士兵大吃一惊,一旦用了火油,火绳很可能就是从根部点燃了,他们掉头便向队伍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快撤!他们用火油了!”

    骑兵也纷纷掉头向北面疾奔,迅速远离城墙,这时城头扔下来七八根火把,城门前的火油轰地燃烧起来,几乎就在片刻,铁火雷惊天动地的爆炸了。

    不仅将腐朽的城门炸得粉碎,还将十分陈旧的城头也炸塌了,晋军上次就发现武关城墙已年久失修,根本支撑不住一颗大型铁火雷的爆炸,他们早就制定好了夺取武关的方案,粗暴、简单、有效。

    整座城楼连同周围数十丈宽的城墙一起坍塌了,尘土飞扬,城头上的数百士兵和主将王伦一起被垮塌的城砖和城楼压在下面。

    李冰一挥战刀,大喊一声,“杀!”

    “杀啊——”

    骑兵们呐喊着向城池冲去,城头上的士兵吓得调头狂奔,直接打开南城门,逃出了武关........

    士兵们将敌军主将从废墟下面挖出来,已经死去多时了,他不是被压死,而是被铁火雷的冲击波活活震死,其他士兵基本上都是这样死去,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但李冰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他留下五百士兵守城,自己则率六千多骑兵向商洛县杀去。

    商洛县是商州第二大县城,州治是上洛县。

    商洛县其实是一座小县,周长只有十五里,人口不到两千户,因为这里距离武关比较近,一般商队或者行旅都会在这里进行给养和休整,使得商洛县的商业还比较繁荣,不过这半年来,武关守将王伦拼命敲诈盘剥商队,几乎使商队绝迹,商洛县也收到了很大影响,生意凋零。

    但在十天前,这里来了一支两千人队伍,押送着数千辆大车,在商洛县停留,使商洛县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

    虽然这些士兵也有偷鸡摸狗的不良习气,但总的来说还不错,他们花钱大方,天天喝酒吃肉逛妓院,使商洛县大小酒楼都收益,还有几千名赶车的车夫,他们也要吃喝用度,虽然没有士兵那么出手阔绰,但也集腋成裘,给城内的小摊小贩带来不少人流。

    这支队伍正是负责运送铜器去洛阳的车队,这里面没有铜锭,铜锭在迁都的时候就已运去了洛阳,这里面基本上都是铜器,铜鼎、铜钟、铜像、铜灯以及日用生活的铜器等等,共一万多件,包括了大盈库和大明宫内所有的铜器,长安十几座寺院的铜器,重达上千万斤。

    按照一贯新钱三斤铜算,这些铜器可以铸钱三百五十万贯以上,能支撑朱泚三十万大军一年的军费。

    这实际上就是朱泚收购关中财富的第一步,然后是关中十二万富户,他们带来的粮食、布匹、绸缎以及金银铜器会更加可观,至少能支撑朱泚十年的军费。

    最后再用一个收刮干净的关中和李适交换富庶的扬州,这真是一笔极为合算的买卖。

    至于郭宋,朱泚暂时已经顾不上了。

    这支运输铜器的队伍之所以停留在商洛县,是因为朱泚忽然想把大盈库中的玉器也一并运到洛阳。

    大盈库中的那批玉器价值极高,可以卖给洛阳富豪人家,大赚一笔,朱泚原想是按照协议留给郭宋,但他又反悔了,趁着这次运输铜器的机会,一并把玉器也运来洛阳。

    商洛县城内十分不安,昨天半夜,七千晋军骑兵从县城旁边飞驰而过,前往武关,他们都知道了,中午时分,武关方向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声,要知道商洛县和武关相距六十里,他们居然还能听见爆炸声。

    或许士兵还不知道,但朱泚的将领基本上都知道了,晋军手中有一种威力极大的火雷武器,能把整个城墙炸塌,主将邹兴也不例外。

    邹兴心中焦虑到了极点,自己该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他们肯定守不住商洛县,城墙太矮,城门破旧,快五十年没有修葺,还有几处因年久失修而坍塌,一颗火雷便能直接炸塌的城墙。

    邹兴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烦意乱,这时,亲兵在门口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见将军!”

    外面似乎有不少人,邹兴心中惊讶,走出房间,只见院子里黑压压着站着二三十人,都是中低级将领。

    “你们有什么事吗?”邹兴问道。

    为首一名校尉道:“将军,我们都知道,武关恐怕已经失守,现在河东军骑兵正向我们这里杀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撤回长安?”邹兴对众人道。

    另一名校尉道:“将军觉得长安还属于我们吗?”

    邹兴一时无言以对,郭宋的军队既然杀进关中了,长安十有**守不住,这是连普通士卒都知道的常识。

    “那依你们之见呢?”

    邹兴忽然明白了,这些将领来找自己,必然是有了共识。

    沉默片刻,为首校尉道:“大家想,要么解散,各自回家,要么就投降,还请将军定夺。”

    邹兴望着一双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他低头沉思片刻,他的家人还在洛阳,他不可能投降,家人会被连累,可如果抵抗,自己阵亡了,妻儿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有撤退一条路,说是撤退,实际上就是逃亡。

    他叹息一声道:“让弟兄们立刻集合,我们撤离商洛,回关中后,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去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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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卒介绍:
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