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九章 老谋深算
季迎说罢,张道涵一动不动,原地立着,怔怔盯着季迎。季迎双目赤红,“道涵师侄,祖宗基业毁弃于此,我心中悲痛尤甚于你,但事已如此,你我只能先灭仇敌,再振南极。”
张道涵双目枯死无神,怔怔盯着季迎,“若师伯心中当真有一丝一毫,为南极宗考虑,又怎会自行从云景仙宫遁走?师伯此刻回归南极宗,是为了这把太乙分光尺吧。师伯叫我走,是想从背后偷袭我吧。”
张道涵问句三连,饶是季迎素来城府深沉,此刻也不免变色,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云景仙宫的事儿,竟被张道涵侦知了,而且张道涵都说对了,他此番回来,正是为了这太乙分光尺。
没有一件后天灵宝,他想要找孟非师复仇,那是笑话,一旦孟非师正位宫使,能调动的力量是可怕的,他连自保都困难,又何谈报仇,故而,他才甘冒风险,赶回南极宗。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太乙分光尺在手的张道涵,并没有在这场浩劫中覆没,他的机会还在。他打的主意,还正是先麻痹张道涵,再行抢夺太乙分光尺,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张道涵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能知晓究竟,不过是得了许易传来的消息,他收了消息,没有回复,不过是不愿让许易误判形势,以为南极宗还有旧,赶回来自陷死地。
季迎面上表情变换,最后化作一片铁青色,“道涵,当彼之时,你说我该如何?引颈就戮,等待正仙必死的裁决?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我倒了,南极宗就难逃这灭顶之灾。”
“是,老夫多年未曾回南极宗。但你敢否认南极宗享受了老夫多年的荫庇?设若无老夫,南极宗焉能有今时之荣耀?老夫存,南极宗兴,及至老夫遇难,南极宗因此而没,便可将全部罪责加以老夫之时?”
“从老夫踏上云景仙宫的那一刻,老夫与南极宗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谁也更改不了。再往前算,历代进入仙宫的前辈,莫不如此,只不过他们侥幸而存,老夫运衰而败。”
“但享受荣光,就该承担义务。道涵,你敢说老夫所言是强辩?你我真正的敌人,乃是孟非师。是他阴谋害我,是他调兵覆灭的南极宗。若你我在此争得头破血流,最开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非师。”
“道涵,我知你恨我,老夫何尝不恨自己。但老夫若不能将孟非师千刀万剐,祭奠了南极宗的列祖列宗,此生难安。而要灭孟非师,已非我力之所及,非得借用祖宗遗下的这把太乙分光尺。”
“此宝在你手中,至多发挥三成威力,可在我手中,当能发挥十成。你若将此宝与老夫,老夫可当天立誓,此生不灭孟非师,誓不为人。道涵,你若不许,老夫愿引颈就戮,以死自证。”
张道涵痴痴立着,已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季迎会作如此一通说辞,他竟反驳不得分毫,他当然恨极了季迎,可相比恨季迎,他更想复仇,但他不得不承认,光靠他自己,是绝难完成复仇重任的。
而换作季迎,这一切则都有了可能。可要让他将南极宗列祖列宗传下的至宝交给一个导致南极宗覆灭的罪魁手中,一时间,他还是越不过这道坎儿。
季迎沉痛地道,“也罢,师侄既不信我,灭亡孟非师的重任,便交托给师侄,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以此身殉了南极宗的列祖列宗便是,前路漫漫,还望道涵师侄踏着我的尸骸而起,灭杀孟非师。”
说着,他盘膝而坐,头顶冒出命轮,那命轮是紫色呈现凝实状态的,两条阴阳鱼,在命轮中游弋着,盘旋着,忽地,命轮开始冒出点点星光,呈溃散状态,季迎闭目而坐,面上无悲无喜。
“师伯且慢。”张道涵沉声喝道。季迎睁开眼来,盯着张道涵,“师侄还有何话?”命轮停止了往外流溢星光。心中忍不住悸动,无怪他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演了这半晌,总算没有白费。
张道涵道,“没什么事儿,只是让师伯安心上路,勿要忧心。”季迎面上红潮一涌,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道涵会说出这番话来,张道涵的情绪变化完全在他掌握之中。
而且,从一开始,情绪,气氛烘托,他都把握得极好,他看得出来张道涵明显意动了,怎么突然又出了这等变故?张道涵道,“师伯若真心求死,命轮其实没必要散得这么慢。”
“好好好,多年不见,向来宽厚的道涵也变得诡诈起来了,有你这等诡诈之辈作南极宗的宗主,南极宗不灭,更待何时,老夫便替列祖列宗,来清理门户。”季迎呼喝一声,大手一挥,金光射向张道涵。
张道涵早防着季迎,太乙分光尺一转,光圈散开,顿时将那金光击碎,散开的光晕直袭季迎,季迎身形一晃,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到了三百丈外。
“可惜了,可惜了,如此至宝,在你手中,比烧火棍也强不了多少,再说,你也不过是炼入了部分血脉在其中,要使动这太乙分光尺,也得拼了老命吧,道涵师侄,你怎么就想不通。”
季迎继续嘴炮动摇着张道涵的斗志,与此同时,源源不断地发动攻击,逼迫张道涵消耗精力来催动太乙分光尺应战。张道涵并不理会他,晃动身形,朝南急退,季迎死追不放。
事实上,他此刻的状态,也极为不妙,也是在咬牙硬撑,毕竟,在云景仙宫的那一战,消耗了他太多的元气,尔后又是破防锦屏海,又是躲避孟非师的追击,这一通折腾下来,他也是神魂俱疲。
然而,再是疲惫,他也要咬牙坚持下去,他看得明白,张道涵决计不会比他更持久,胜利已经呼之欲出了。张道涵掠过鱼嘴峰,那处因为地处偏僻,没什么修士,挨的轰击最少,竟然没有坍塌。
六百一十章 绝灭
季迎随后赶上,挥掌扫出一道金光,尾随张道涵追去,随即,他也掠过了鱼嘴峰,季迎绝没想到,他才从鱼嘴峰的那一头转出,迎面一个方盒,朝他笼罩而来,扑面的杀机,令他毛骨悚然。
季迎双掌合抱,周身冒出金光,不再像袭扰张道涵那般,十分力只用一分力,真真是十分力便用十分力,澎湃无伦的力量,瞬间挤碎方盒,扩散开去,哪知道,兜头来的,竟是数百金甲将。
季迎丝毫没有喘息之机,刷的一下,他再度化身那杆金色长枪,长枪才现,枪尖处的寒芒,便将数百金甲将尽数弹开,刷的一下,金色标枪猛地迎着张道涵激射而去。
无须说,隐匿在鱼嘴峰偷袭季迎的正是许易,季迎计算张道涵失败,自然不是张道涵突然醒悟,正是许易传递意念点破的结果,季迎那一套唬得了心神不宁的张道涵,哪里骗得过他。
若姓季的老小子心中有半点念着南极宗,绝不会连给南极宗报信的能力都没有,在姓季的眼里,南极宗不过是他的跳板,是他的羽翼,他自身难保之际,自不会顾及羽翼。
许易传递意念给张道涵点破关键外,还和张道涵定下了这诱敌伏击之策,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季迎竟是如此凶悍,非但化功**拿他没辙,连带着撒豆成兵的金甲将也奈何不得他。
许易的出现,当然出乎季迎的意料之外,且他的偷袭,让季迎也格外恼火,季迎化身金色标枪的奇术,的确是摸到了千万化妙法的边缘,乃是跨越了他所处层次的神通。
正因如此,季迎每次催动此种神通,消耗都是极大,尤其是在这个他行将油尽灯枯的档口。可以说,季迎恨毒了许易。然而,老谋深算如季迎,绝不会因为喜好恨恶行事。
他显化成金色标枪后,目标还是张道涵。他很清楚,许易不会给他造成任何有效杀伤,只要干掉张道涵,一切都结束了,或者说,如果被许易拖住了,放走了张道涵,他会悔恨终生。
金色标枪杀来,张道涵全身已开始飙血,太乙分光尺几乎被点亮了三分之一,散发出了纯正明亮的圆圈。这回,明亮的光圈不再荡开,而是被金色标枪的枪尖荡起的寒芒死死抵住。
张道涵猛地一咬舌尖,太乙分光尺再亮上三分,光芒大盛的光圈直接将标枪荡飞出去,哇呀一声,张道涵口中鲜血狂喷,半空中,金色标枪再度化作季迎,同样周身飙血,一张脸惨白如纸。
便在这时,许易鬼魅一般的身影迎着季迎狂飙而来,三百金甲自四面八方迎着季迎合围而来,他清楚地知道绝不能给季迎喘息之机,一旦给了季迎喘息之机,留给他和张道涵的就是悲惨结局。
季迎双目喷火,口生玄煞,指着许易,狂声喝道,“死!”刷的一下,一阴一阳两条鱼儿奔行而出,交相缠绕的两条鱼儿,迸发出诡异的玄波,刷的一下,三百金甲将前进的道路就此被止住。
季迎大手狂挥,天空中好似冒出无数个小太阳,迎着许易狂射而来,许易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双手合抱,一个巨大的方盒现出,竟硬生生接住了无数疯狂砸来的小太阳。
“吼!”许易狂喝一声,两个命轮同时离体,爆发出夺目的光彩,这个档口,他也拼了,命轮才燃起,整个方盒瞬间大盛,竟接住了所有的小太阳,硬生生又往前突进三百丈。
季迎瞠目结舌地瞪着头顶冒出两个命轮的许易,如看怪物,竟然呆住了,便在这时,许易终于突进到了百丈之内,刷的一下,他甩出个明晃晃的晶莹剔透的球体。
刷的一下,山河变换,星斗移转,季迎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奇妙的空间内,这个空间内,苍天和大地都在溢血,他的一颗心悲凉到了极点,无边的哀伤之意,死死将他缠绕,似乎下一瞬,他就要窒息了。
“不对,这不是真的,幻象,呔!”季迎怒喝一声,阴阳双鱼一旋,整个奇异空间顿时破碎。哇的一下,许易呕出一团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等情况下,季迎还能如此轻易地脱出幻象空间。
他砸出去的那个晶莹圆球,正是通灵宝物,如今成了他的幻境法宝,适才,他为了加强幻象,还施展出了至哀之意,联想到季迎迭遭大变,情绪不稳,最易被幻象左右神智。
可他没想到,这等局面下,季迎还是瞬息遁出了幻象,主要是那阴阳双鱼,太过诡异强大。即便如此,幻象攻击的刹那,终于为许易赢得了时间,一众金甲将再度将季迎死死围住。
这回,阴阳双鱼的威力明显没那么炽烈了,许易死死催动着众金甲将发动狂攻,忽地,季迎的命轮开始点亮,刷的一下,三百金甲将瞬间被冲飞,下一瞬,那两条旋转的阴阳鱼竟奔着许易来了。
许易亡魂大冒,心中转出无数个念头,刷的一下,他将四色印持拿在手,瞬间激发了光门,他正待跃入光门,便见铺天盖地的光圈洒落,瞬间笼罩了季迎,刷的一下,季迎解体了。
紧接着,季迎的命轮溃散,阴阳双鱼化作星星点点,再一转头,便见那把太乙分光尺跌落在地,张道涵的命轮也化作了星星点点,四散飘溢。却是危急关头,张道涵拼着完全燃烧命轮,催动了太乙分光尺。
这绝灭一击之下,已坚持到极限的季迎终于无力抵挡。季迎的命轮才化作星星点点,许易拼命催动法力,尽可能地摄入,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遁走了大多数,只摄入了小部分,被他收入锁魂瓶中。
他顾不得拾捡满地资源,只摄过那枚太乙分光尺,抢到张道涵身边,抱着他尸身,仔细看了又看,血污满面,肉身近乎支离破碎,他简直不知道这位宗主,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六百一十一章 互诓
许易就这样抱着张道涵的尸身,静静坐着,直到夕阳呜咽,晚霞漫天,才立起身来,收拾了资源,抱着张道涵,在鱼嘴峰顶寻了一颗大树,将他葬在了树下。随后,他又漫山遍野地收捡残尸。
整个南极宗无一幸免,连尸身没有完整的,开始许易还能一一辨认,待得见到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化作残尸,他心中发酸,终于无法坚持,干脆催动神念,将所有的尸身收拢。
随即,他又催动神通,开出无数墓穴,尽可能分散安葬了,大手一挥,无数坟茔尽皆被新土覆盖,许易大手一抓,一枚玉色簪子,现在他手中,这簪子他见蒋笑戴过。
往事历历,那个爱笑的微胖的脸蛋,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苍山寂寂,残阳如血,许易静静立在无数坟茔之中,一时间,心潮起伏,竟不知该向何处去。
回晋国?许易不敢想,南极宗已经倒了,可以想见,受南极宗保护的晋国,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至于钟家,若是此刻还存在,他的回归只会带来灾难。
若是此刻,钟家已不再存在,他再回去,怕是连报仇的对象都找不明白。
索性,他不回去,不去见,不去想,唯有如此,他才能寄望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有时候,许易都不免讥笑自己,饶你修为通天,总有不愿意面对。料理完南极宗的后事后,他立即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远遁到他当初突破阴鱼境的那个荒岛上。早先开辟的洞府尚在,他便隐了进去。
饶是疲惫不堪,他也没顾得上休息,直接将荒魅从星空戒拽了出来,给他灌了灵液,勉强叫醒后,便把佟天川的命轮,和季迎的残余命轮星点,一股脑儿灌给了荒魅。对荒魅而言,这些就是大补。
尤其是季迎残余的命轮星点,份量虽少,却是大补中的大补,荒魅吞下后,精神立时好转不少,来不及说话,变又要蒙头睡去,许易道,“半柱香,最多给你半柱香,赶紧消化了记忆,我有大用。”
他急吼吼地弄醒荒魅,绝非是对荒魅刻薄,而是想明白一点关键后,意识到时间对他无比的重要,若是利用得好,未必不能翻转局面。而导致他想明白这一切的起因,全在于季迎资源中一枚如意珠的震动。
待那如意珠震动结束,他催开如意珠的禁制,听到那声道,“季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的确是少一宫的人,但我接近季兄绝没有半点要坑害季兄的意思。如今季兄落得如此局面,我心实在难安。”
“若是季兄实在无路可去,我少一宫乐意为季兄开这方便之门,庇护季兄。别的不敢说,安全将季兄送出南境,是一点问题没有。这并不是我给季兄的承诺,而是樊宫使给季兄的承诺,不知季兄意下如何。”
听到这些话,许易已经判明了说话之人的身份,必是少一宫埋在季迎身边的暗使肖北河无疑,也是这一场灾祸发端的罪魁祸首。显然,云景宫的那一场剧变,消息已经传到少一宫了。
肖北河这个档口给季迎传递消息,说愿意收留季迎,便帮季迎离开南境。许易可以解读出两层涵义。一个是肖北河乃至少一宫还不知道季迎身死的消息。另一个便是季迎处一定有少一宫想要的东西。
有此两点,这一切开始变得有意思了。许易想要复仇,光靠他的力量,恐怕得猴年马月,若有大势力介入,那就不一样了。少一宫和云景仙宫不对付,这点,他是早就知道的,这就给了他腾挪的余地。
然而,想要腾挪,这一切还缺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资讯,季迎所知道的资讯。而要弄到这些,关键点还在荒魅身上,这也是许易在这个档口,急着逼荒魅工作的原因。在许易的催促下,荒魅先消化季迎。
不负众望,套到了不少有用的甚至关键的资讯。虽然荒魅只吞噬了季迎的部分命轮星点,不可能获得季迎的全部记忆。但季迎临死之前,最心心念念地便是肖北河,关于他的记忆特别深刻。
故而,荒魅这一波吞噬,才获得了极好的效果。从荒魅处接收到消息后,许易开始仔细评估。百余息后,他有了盘算,取出先前通讯的那枚如意珠,催开禁制,传过一道消息去,那边几乎是秒回。
“季兄终于摆脱了孟贼的死缠烂打,当真是可喜可贺,我怎么也没想到,孟贼竟然如此处心积虑,背后给季兄玩这一手,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肖北河义愤填膺地喝道。
许易冷笑道,“那我还真得多谢北河兄挂念了,也对,没有北河兄,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我实在想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人的脸皮会如此之厚,明明是你害我到如此地步,如今还敢说收留我,当真可笑。”
肖北河道,“季兄见责的是,我也未料到那孟非师竟如此老奸巨猾,实事求是地说,这几年,我和季兄交游,可有坑害过季兄?如今出了这等意外,我也万分心痛,季兄怎么埋怨,我都甘心情愿地领受。”
许易冷笑道,“这个档口,北河兄还要糊弄季某,真当季某是傻小子,搓揉个没够。以北河兄之行事缜密,若非有意卖个破绽,孟非师便是把脑子想得爆炸,怕也休想捉到你的马脚,楚风兄,我说的没错吧。”
从荒魅那里得了季迎的记忆,许易才算彻底明白这前因后果,只能说这场悲剧,是三个老滑头互相耍弄手段,最后才酿成的。从大方向上讲,是这些年来,云景仙宫和少一宫明争暗斗达的结果。
作为少一宫的暗使,楚风化作肖北河,插入云景仙宫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真不愿意漏出马脚,旁人是抓不住的。他漏个马脚给孟非师,本来就是为了给日趋激烈的云景仙宫宫使之争,添上最猛烈的一把火。
六百一十二章 炼化
季迎明明也注意到了这个破绽,可他偏偏还想从肖北河这条线上,挖出更大的鱼,一直按兵不动,等最佳机会。他万没想到肖北河是故意卖的破绽,而注意到这个破绽的,并非他一人,还有孟非师。
这边,他季迎想要按兵不动,那厢的孟非师早就急得火上房了,他如何会坐视季迎正位宫使,此时还不发动更待何时?季迎就这么被装进来了,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冤枉得不行。
许易在接收了季迎的记忆后,立时就品咂出个中三味,这个档口,肖北河还要演戏,若季迎真活着,这口气能忍?作为扮演者,他自然要说符合季迎身份的话,何况,他也懒得兜圈子了,索性扯掉一切。
如意珠那头的肖北河真的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实的身份会被季迎喝骂,下一瞬,他脱口,“关水!”许易这一招,真的大大出乎了楚风的预料。
他化作肖北河混入云景仙宫,中间是有周密筹划的,若非他故意卖破绽,孟非师和季迎都不可能察觉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他没想到,季迎城府极深,虽然准备按兵不动。
却也花了大气力,在楚风身上花了大力气,还真就拿住了楚风埋在云景仙宫的暗子关水,这中间的过程,如果展开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拿到关水后,季迎继续按兵不动,只是大型拷掠,并将关水关入了他自己在云景仙宫外的一座秘密死牢中,只关水的如意珠有动静时,他才会让关水和肖北河联系。
以至于,关水被关了足有一个多月,肖北河还不曾察觉。如今这秘密,被许易知道了,许易自然要将这筹码打出来。
“看来能做到仙宫宫使的,就没有简单人物,楚某还真是小觑天下英雄了。不过也无妨,反正我和季兄已经要成为一家人了,这点误会,季兄不会在意吧。”肖北河笑呵呵说道。
许易笑道,“不在意,我怎么会在意呢,我如今被楚兄坑得无路可去,再得罪了楚兄,那不是自绝后路么?楚兄放心,除非我被孟非师拿住,关水的秘密,会永远成为秘密。”
如意珠那头的楚风立时变了脸色,他如何听不出许易话里的威胁。云景仙宫和少一宫是老对头的关系,这是无须多说的,但这种对峙只是隐藏在暗处,或者说局限在南境。
上一级的仙宫,永远不希望看到下面的内斗闹到炽热的地步。换言之,一旦关水落到了云景仙宫的手中,少一宫搞内讧的罪名可就落到了实处。上面的仙宫必有惩戒下来。
虽然这惩戒,未必多天崩地裂,但惩戒是要落到少一宫正仙头上,正仙受一点惩戒,传导到下面,就是灭顶之灾。楚风再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心中叫苦不绝。
“季兄,楚某再次向你致歉。不过事已至此,孟非师那嫉贤妒能之人,恐怕不会给季兄任何机会。所以,还请季兄给楚某和少一宫弥补过失的机会。”楚风无比诚恳地说道。
许易冷声道,“但愿你们还有诚意,三天后,在凤尾山,咱们见上一面,若是能满足我的条件,一切烟消云散,若是不能,姓季的不怕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
啪的一声,楚风将如意珠拍在了桌上,在他对面盘膝而坐,静静喝茶的少一宫布德殿殿使宋暖含笑道,“楚兄又何必动怒,季迎这分明是走投无路了,没有咱们相帮,他活不了。”
他和楚风交情极好,楚风入云景仙宫潜伏,便是他负责对接的,今番,他来找楚风,也是商议云景仙宫惊变之事,是以,季迎来消息,楚风也不回避他。
阴暗的灯火下,楚风面色越发阴沉,“宋兄有所不知,姓季的生性多疑,城府极深,焉知他此番找我,打的什么主意,我总觉得他想搞事。”
宋暖拂了拂茶盏上的烟气,“不管季迎是什么打算,咱们此番去,总是要一网成擒的。只要擒住了季迎,还怕拷问不出关水的下落么?届时,一切后患自然解除。”
楚风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擒拿季迎这种神图三境的顶尖人物,真的会那么简单么?还得细细思量啊。宋暖看出他的隐忧,笑道,“放心,我去找徐宫使谈。”
就在楚风和宋暖计较的档口,许易进入了四色印空间,他此番进入,是为了炼化新入手的两件后天灵宝:达观镜和太乙分光尺。对于这两件后天灵宝,他已有了极为详尽的了解。
当然,这一切还得得益于荒魅吞噬了佟天川的记忆后,给他来了一次关于后天灵宝的极为详尽的科普。这些后天灵宝,基本得自上古大能传下来的古物。
现在的大环境已经丧失了炼制后天灵宝的可能,因此,后天灵宝的数目极为稀有,即便是在云景仙宫中,也不过只有三件后天灵宝。其中一件便是这达观镜。
还有一件,孟非师和季迎大战中,动用的银丝拂尘。作为通灵宝物的使用来说,是具有强烈排他属性的。今人得到的通灵宝物,都是传自上古,要干的事儿有两件。
一件是炼化上古禁制,另一件是炼入自己的禁制,而一旦被炼入自己的禁制后,这通灵宝物的使用权,便会为炼入禁制者所有,只能为其所用。
但传至如今,因为禁制发展的多样化,令通灵宝物的使用的排他性有了很大的腾挪余地。比如佟天川使用的达观镜,这达观镜自然非是佟天川所有,乃是云景仙宫的宝贝。
佟天川能用,不过是这达观镜被开启了血脉禁制,血脉禁制的拥有者,将佟天川的一滴血液炼入禁制,他便获得了达观镜的临时使用权。
这种临时使用权,往往除了有时间限制外,还不能发挥通灵宝物的全部威力。除了这血脉禁制外,还有一种禁制,便是本命禁制,比如这把太乙分光尺,便炼入了张道涵的命轮。
六百一十三章 接触
正因如此,张道涵便能以阴鱼修为,迸发出太乙分光尺的大半威力。比较血脉禁制和命轮禁制,以许易目前的修为,他要选哪条路,不言而喻。
“后天灵宝的禁制,难在破解,通常一把传自上古的后天灵宝,要破开禁制,便是费上数十年之功,也是正常。即便是这种今人炼入的禁制,要破开也非是朝夕之功能办到的。”
四色印空间中,荒魅注视着达观镜和太乙分光尺上淡淡漂浮的光线,笑道,“显然,有了这四色印宝贝,这些禁制对你而言,根本不是难事。你可想好了你要炼入哪种禁制?”
许易道,“我哪有什么章程,还不得你荒魅老祖指点迷津。”荒魅笑道,“算你小子机灵,可不是什么禁制都能炼入通灵宝物的,内中自有灵槽,不合规的根本用不了。”
便在这时,太乙分光尺发出一声蜂鸣,周身的光线陡然黯淡,尺身开始轻微颤动,停顿片刻,便有光线冒出,许易扫出云鹤清气,将太乙分光尺笼罩,随即,溢出的光线回归。
他的目的是分解太乙分光尺中的禁制,却不是要分解太乙分光尺。他将太乙分光尺收入星空戒,惊讶地发现那达观镜还没有丝毫被分解的迹象。
许易等不下去了,他先带着荒魅出了四色印空间,开始着手祭炼这把太乙分光尺,荒魅传给他一套禁制法则,正是命轮禁制,许易便在这荒岛密室中,开始了祭炼。
这一祭炼便是两日两夜,当太乙分光尺开始蒙蒙生光,和他产生一种紧密的联系后,许易便知道祭炼完成了。他深知此种禁制,还不足以完全激发太乙分光尺的威力。
但就他目下的修为而言,也只能进行到此等地步了。炼化了太乙分光尺,他心神彻底安定,这宝贝的威力之大,他可是见识过了,足以大大激发他的战力,就是不知后遗症如何。
随即,他又激发出光门,跃入四色印空间,这回,他并不带荒魅进来了。才跃入空间,许易惊讶地发现达观镜消散了一小半,周身不停地冒出各色光线。
许易震撼了,他深知四色印空间的分解能力,几乎没有这空间啃不动的宝贝,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这达观镜能坚持到此刻,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同样是黄级后天灵宝,太乙分光尺比这达观镜则要差了太多太多。他赶忙激发一道云鹤清气,裹住的达观镜,不多时,溢出的光线四散回归,复原成达观镜。
许易持了达观镜,跃出四色印空间,接着开始祭炼。正如荒魅所言,炼制后天灵宝的关键,从来都不在于炼入禁制,而在于破解前任留下的禁制。
因为后天灵宝特有的自我保护能力,往往在炼化禁制时,困难重重,难度极高。而一旦,原有禁制被攻破,再要新炼入禁制,难度就没那么大了。又三日后,许易功成,出密室。
迎面喝了一口咸湿的海风,目极海天一线,一轮壮阔的红日从碧澄澄的大海中升起,令他烦闷多时的胸怀,稍稍开阔一些,他取出一枚如意珠,“月沐峰,今日正午。”
消息才传过去,等不过数息,那边便有了回应,“季兄,定好的事儿,我希望你不要再有反复。楚某没有别的诉求,只想帮季兄一把,顺带着季兄能透些云景仙宫的内幕就好了。”
如意珠那头的楚风强忍着愤怒,笑呵呵说道。本来,许易和他约好的是三日后,这都五天了,超期的这两日,他担心坏了,不知多少次向许易传来消息,偏偏无有回应。
楚风无比担忧,生恐季迎落入孟非师手中。若是那样,于他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如今,季迎有了回应,他的心就落回肚里了一半。
一旁的宋暖冷笑道,“果然是老奸巨猾,看来他是不可能轻信于你了,这次围捕行动,有些麻烦了,说不得楚兄得犯险了。”
楚风理解宋暖的意思,在他看来,季迎变化约见时间,和约见地点,必定是存了安全上的考虑,显然是对他楚某人没有了丁点信任。
既然没有信任,季迎依旧要求双方接触,这里面的意思就大了。楚风沉吟道,“季迎这老家伙该不会是想对老子动手吧?可这也不应该啊。”
宋暖道,“自然不会,季迎老谋深算,虽深恨你,但必知晓意气用事毫无意义。他多半是想单独和你谈判,又料准咱们必定会做布置,也罢,那咱们把战线拉长就是。”
楚风认可了宋暖的分析,以他对季迎的了解,即便季迎再恨自己,这个档口,也只会以保命为上,做掉他楚某人毫无意义,即便擒了自己,也无助于他在云景仙宫洗白。
计较已定,楚风便朝月沐峰赶去,宋暖知会了早准备妥当的队伍,坠在八十里外跟行。这个距离,是大家推演好的,既隔得足够远,又能保证若遇突发情况,能及时赶到。
楚风赶到月沐峰的时候,离正午还差三刻,他在峰顶盘旋着,静静等待季迎的到来,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季迎若真不放心,说不得还得变换约见的地点。
不出所料,他攥在掌中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儿,催开禁制,正是季迎的声音,“姓楚的,你踏马地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是半点诚意也不肯拿出来,老子就将关水往云景仙宫一交。”
楚风眉头紧皱,“季兄,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某又哪里做得不对了,三番五次,你变换时间,地点,我不都接招了么?”心中担忧,莫不是被老季察觉了宋暖他们。
许易冷声道,“少跟我打马虎眼,你排下那七个家伙,敢说不是想对姓季的动手?”
楚风暗道“见鬼”,他本以为季迎最多是诈言,谁料到人家连人数都说明白了,显然是侦测到了宋暖那帮人,叫他欲辩无言。
“姓楚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还想弄险,老子就破罐子破摔,到时候看谁更惨。”许易咬着腮帮子起愿发誓。
六百一十四章 出手
楚风咽了口唾沫,“季兄,这是何苦,我叫人来,也是怕你走极端。也罢,我让他们走,咱们面对面聊,我要的是天下太平,季兄要的是平安无事,不矛盾,不矛盾。”
许易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要的不多,你也给的起,如果连这个都不想给,那只有鱼死网破,半个时辰后,啸猿峰见。”说罢,便闭了如意珠。
楚风暗骂晦气,取出如意珠,向宋暖那帮人知会一声,要他们先绕到三百里外,半个时辰后,向啸猿峰逼近。他还是不死心,不将季迎擒住,永远存在隐患。
楚风赶到时,啸猿峰顶,一个青衣青年迎风而立。“不是季迎,”只一打眼,楚风一晃身,便到了山顶,取出如意珠,发出消息,喝问季迎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衣青年道,“楚前辈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手段,莫非还指望季师伯遵守约定?季师伯说了,具体细节,咱们两个谈,谈妥了,他再出现。”无须说,这青衣青年正是许易。
楚风气得脑门生疼,他怎么也没想到,季迎给他玩了这么一手,他简直不敢相信,季迎会将这么多的私密消息,全部告知眼前这个阴鱼三境的杂鱼,这是作死啊。
他深吸一口气,瞪着许易道,“你能当得了季迎的家?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谈出个什么子午卯有来。”
许易道,“楚前辈无须多虑,我们季师伯没有旁的要求,就是想知道你们怎么证明诚意,怎么护他安全脱离南境,这事儿闹到如今的地步,敢说不是你楚前辈负全部责任?”
楚风冷笑道,“现在还扯什么谁的责任,你告诉季迎,他要的诚意,我们自然会给,脱离南境的措施,我们也商量妥……”
楚风正说着话,忽听许易道,“季师伯,你怎么来了。”楚风惊讶地回头,他这才一回头,许易撒手甩出了通灵宝物,极为真实的幻境立时将楚风笼罩。
楚风头顶冒出一条阳鱼,显然是要借助阳鱼之力,从幻境中脱出,许易掌中现出太乙分光尺,光芒大盛,一道几乎凝实的光圈浮现,顿时化作七彩,击中了楚风。
哗的一下,楚风的头颅落了下来,命轮溢出,许易大手一挥,打出一道凝实的光柱,摄住楚风才要遁走的命轮,荒魅及时扑出,一口将那命轮吞了,跃回星空戒,入睡。
许易随手收了楚风散落的资源,挥手灭掉场中交战的痕迹,闪身遁入山中早开辟的一间石室,往口中倒入一个单位的灵液,开始打坐调息。
太乙分光尺的威力,令他满意,尽管楚风不是季迎那样的阳鱼三境强者,但太乙分光尺拥有秒杀的能力,还是让许易大为欣喜的,唯一可虑的还是后遗症。
尽管他此时的实力,已远远超过了张道涵,但仍旧还不足以操控太乙分光尺,强大的反噬力,仍然让他受伤不轻。好在这点伤患,不足以对他造成重创。
忽地,许易腰囊中又有如意珠跳起,却不是楚风那枚,而是佟天川那枚,许易催开禁制,“看见了,看见了,他在和少一宫接触,我现在不能脱身。”说完,便闭了如意珠。
抓起季迎,楚风这条线的档口,他并没有放弃佟天川那条线,毕竟,佟天川的背后就是整个云景仙宫。值得一提的是,他假借佟天川的身份,并不是一帆风顺。
那边在完成信息交流之际,先用切口核实真身,好在有荒魅襄助,他侥幸过关。许易扮演的佟天川,自然不能立即归队,他给出的借口是咬住了季迎。
为了证实自己消息的准确信,他给出了季迎和张道涵大战的信息,这一点,得到了证实。尔后,他以不能打草惊蛇为借口,便不再轻易和那边联络。
这条线,他只能暂时拽住,并没想好怎么用。反倒是楚风这条线,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考量,并付诸实践了。
就在许易渐渐恢复伤势之际,宋暖带领大部队赶到了啸猿峰,七人分散,瞬间将整个啸猿峰翻了一遍,哪里有楚风的踪影,不得已,宋暖取出了如意珠,催开了禁制。
如意珠中传来的竟然是季迎的声音,刷的一下,宋暖七人同时变了脸。宋暖寒声喝道,“老季,你这是什么意思?楚风呢,他人呢?你不会……”
他的喝问被如意珠中传来的声音打断,“我还没那么蠢,一个活着的楚风,自然比死了的楚风有用,你也别怪我手狠,是你们太不是东西,不抓点实在的在手,我心中不安呐。”
宋暖面黑如炭,他怎么也没想到,季迎落到这等地步,还敢如此弄险,竟还让他做成了。现在的问题就麻烦了,一个关水在季迎手中,已经成了暗雷,现在多了一个楚风。
一旦季迎将楚风和关水,送到云景仙宫,少一正仙只能向上面请罪了,而连累到少一正仙向上面请罪的他们,下场比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该死!真真是该死啊!”宋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局面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在发展了,“你到底想怎样?老季,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如意珠的声音笑道,“我现在已经身陷绝境了,倒是你们应该为自己多想想,我若是一用力,大家一起掉坑里,要是你们一用力,也就把我拉起来了,何去何从,你们自选。”
宋暖目视其余六人,六人各自无言,该表达的意思,适才众人已经通过意念传递的方式都表达明白了,此刻,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宋暖深吸一口气,“老季,还是你划个道吧,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你吩咐,我照办,如何?”他话音方落,一道虹影划过,落在了啸猿峰顶,正是许易。
宋暖众人瞪着许易,许易团团抱拳,“在下钟如意,季师伯说了,先由我来和你们沟通,看看你们到底有几分诚心?”
宋暖左侧的白面中年凝眸道,“是你,你就是在云景仙宫送供奉,尔后走脱的?难怪你和季迎搅在了一起。”
六百一十五章 极阴堂
许易冷声道,“正是区区。作为季师伯的代表,我没别的要求,先帮我弄到阴极线,其他的事情,接下来再说。这个条件既是季师伯开的,也是我开的。”
宋暖向众人传意念道,“现在看来,这小子和季迎混作一路,也是有目的的。我真佩服这小子的胆量,这个档口,还敢想着这极阴线。不过,不答应肯定是不行的。”
白面中年传意念道,“是这个道理。季迎未必不是想通过这小子试探咱们的诚意,只是这极阴线,又哪里是好求的。说不得得惊动姜大人,破例开一回极阴堂。”
许易寒声道,“也罢,你们若是为难,我也不强求,某先离开便是。你们自己和季师伯讲。”说着,作势要走,被宋暖拦下。
…………
“开什么玩笑,极阴堂还剩多少阴息,还用我多说么?”龙行虎步的姜准才听了宋暖的请求,便拉下脸来。作为少一宫的宫使,他手中的权柄极大,执掌极阴堂则是他最大权势。
极阴线来自阴息,而阴息必由神图二境以上,才能抽炼。作为正仙,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抽炼阴息的冲动了,若不是为了激励下面的人,正仙大人是懒得费这工夫的。
上次正仙大人抽炼阴息,还是三十年前,抽炼出的阴息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这些消耗的阴息,抽炼出了十三根极阴线,培育出了六位阳鱼大能。
正因如此,整个极阴堂的地位极为重要,正仙大人看不上,姜准却将之视作钳制麾下的无上法宝。他不知道正仙下回抽炼阴息是什么时候,这剩下的一些阴息,必须要省着些用。
除非是谁立下必赏的功勋,或者说,正仙大人亲自发了话。否则,他是决计不肯开启极阴堂的。
宋暖沉声道,“大人,如今的情况,已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如果不开启极阴堂,恐有不测之祸……”这个档口,宋暖也顾不得遮丑了,将一番因果全道了出来。
当然,责任全被他推到了楚风头上,反正这会儿楚风还回不来,到时候,即便是楚风回来,看在他救命之恩的份上,难道还好意思责怪他宋某人?
姜准暴怒,指着宋暖,气得说不出话来。楚风卧底云景仙宫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贪功,搅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本来,云景仙宫大乱,他是很高兴的。
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这个宫使大人才知晓,不能不让他在心里窝了一团火。可事已至此,他再不情愿,又能如何,总不能看着云景仙宫拿到证据,把事情闹大。
那时候,楚风、宋暖之流固然死不足惜,可正仙大人头一个要怪罪的,必然是他。他纵然想将宋暖瞪死当场,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要宋暖把人带过来。
“跟着季迎有什么前程,他害了整个南极宗,自己前途未卜,你何必在他这棵树上吊死,若肯投奔我少一宫,我许你个司使的前程如何?”姜准含笑看着许易说道。
说到底,他舍不得开放极阴堂,让许易消耗已经存量不多的阴息,而是选择先吊住许易,过了这关再说。
许易冲姜准一抱拳,“宫使好意,晚辈深谢,某有难言之隐,不提也罢,宫使赏不赏极阴线,我并不在乎,有人在乎就是了。”
姜准一皱眉,向宋暖传递意念道,“季迎老狗是不是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宋暖眼睛一亮,无法给出肯定回答,“季迎敢派他来,即便是下了禁制,也是死禁,他是料准了。”
姜准心烦的不行,宋暖传意念道,“季迎老狗就是看准了咱们舍不得极阴线,才要这家伙来讨,如果咱们连极阴线都肯舍了,季迎老狗或许才会相信咱们的诚意。”
姜准深以为然,心中却还是不能轻易下定决心,他很烦恼。宋暖继续加火,“耽搁不得了,久拖必定生变,云景仙宫可是疯了一般在找季迎。谁知道这老狗能挺多久?”
“罢了,老子开门便是!”姜准心里一咬牙,沉沉一叹,瘫坐在椅上,沉沉摆手,“带他去吧。”甩出一张令牌,宋暖接过那令牌在怀中捧了,引着许易去了。
在宫殿群中行了半盏茶左右,宋暖引着许易在一间黑沉沉的铁门前立定,铁门之上,是厚重的山石,宋暖大手一挥,掌中令牌放出光芒,咿呀一声,铁门打开了。
许易跃了进去,轰隆一声,铁门闭合。仔细打量,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纵横五丈的方室之中,四壁皆是厚重山石,地面则是异铁铺就,不管是四壁还是地面,都现出清晰法纹。
扫视一圈,最后,许易的视线在方室中央的金色香炉定住,那金色香炉半人高,西瓜大小,布满繁复的阵纹,隔着老远,便放出一股让人无可抵御的阴寒之气。
仔细定睛,便能发现,那金色香炉中,有一块拇指状的乌沉絮状物。许易知晓,那便是阴息,便有此物抽炼出极阴线。来的路上,宋暖向他科普过相关的知识和规章。
任何人进入极阴堂,极阴炉都只会开启一次,这一次的机会,不能完成冲击阳鱼境,极阴炉不会开启,失败者将自动被传送出极阴堂。
宋暖的意思很明确,希望许易认真体验,不管成功失败,他都必须向季迎如实反映,证明少一宫的诚意。这些内容,许易自动屏蔽了,他记下的只有这极阴炉的使用法诀。
“老荒,你说我冲击的过程,如果只抽炼出一条极阴线,会不会导致我冲击失败?”许易道出心中隐忧。
荒魅宽慰道,“把心放肚里吧,不得不说,你小子这招走得太妙了。直接混进了少一宫的极阴堂,从这极阴炉中直接用阴息抽炼极阴线,这可就占了大便宜了。”
“整个南境,除了两大仙宫的关系户,可以直接进此间抽炼极阴线,旁人得到的极阴线,基本都是赏赐的,也就是正仙从极阴炉中抽炼出来,可以脱出极阴炉存在的。”
“这样的极阴线虽然效果不凡,但一根就是一根,是定量的。但从极阴炉抽炼,只要整个冲境过程不停止,那一根极阴线也不会有穷尽,你说你小子是不是占了大便宜。”
“不过,我看这便宜也没那么好占,退路你想好了没有,这鬼地方怕是好来不好走。”荒魅消化了楚风的命轮,忧心忡忡地道,“告诉你个消息,少一正仙在此间闭关。”
六百一十六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许易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这消息实在太劲爆了。他不是没去过云景仙宫,得到的消息,是云景正仙出外交游,不在云景仙宫内,他下意识便以为少一正仙也不在仙宫内。
尽管按他的计划,就没有大闹少一仙宫这一出,但他实在无力接受少一正仙在少一仙宫内闭关修行的消息。神图大能有多强,他没接触过,但可以做出预测。
根据季迎的战力,再往上拔高十倍,应该不成问题。这等级数的大能就在左近,让许易没来由涌出一阵阵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去踏马的,都到这一步了,不想了。”
当下,他开始补充食物、水分,丹药,灵液,随即,盘膝打坐,待将状态调整到极致后,许易徽章扫出一道炽烈的元阳火焰,元阳火焰击中极阴炉,炉中的阴息开始变化。
许易默运法诀,不停地打出元阳火焰,极阴炉的光芒也越来越盛,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终于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从极阴炉的顶部缓缓冒出,此物正是极阴线。
许易放出妖体命轮,极阴线直直射来,还未接触命轮,许易便生出彻骨冰寒,刷的一下,极阴线击中了妖体命轮,并未直接射中阴鱼,而是沿着浑圆的命轮的轮圈开始游走。
极阴线每游走一圈,便有大量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朝命轮中央的阴鱼弥漫,阴鱼开始剧烈地颤抖,朝命轮中央疯狂碰撞,拼了命也要破开那一半从不曾接触的命轮区域。
许易浑身战栗,但并没有感受到那股濒临死亡的气息,他甚至还有余力向荒魅传递意念,“好生护法,不要出篓子,咱们这一关只有平顺的过去了,就是天高海阔的局面。”
荒魅进补了楚风的命轮,精神极为健旺,“你小子就把心放肚里吧,老子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啧啧,这金色命轮就是不一样,无怪他们多人拼死而求不得,你这也太轻松了吧。”
许易笑道,“你咋不说老子这些年遭的辛苦,难得让老子顺遂一回。”他不再理会荒魅,开始沉下心来,任由极阴线显化的阴气,滋润阴鱼,阴极而阳生,这需要一个过程。
又过了半个时辰,极阴炉中的阴息消耗快要近半之际,命轮中,那条狂暴到极点的阴鱼轰然一下撞开了屏障,从命轮的一侧到了另外一侧,刷刷刷,整个阴鱼开始剧烈地扭曲。
许易周身光芒大放,忽地,阴鱼一扭身子,开始反向旋转,鱼还是那条鱼,却变得炽烈无比,显然,此鱼已非彼鱼,阴鱼已化作了阳鱼。无须说,妖体命轮完成了冲境。
许易将妖体命轮放回了体内,挪出了本体命轮,及时接上了正要收回的极阴线,开始了二度冲境。整个过程古井不波,许易甚至没有兴奋的感觉。
极阴堂内,许易清淡如水地冲击着境界,熟不知,极阴堂外,已然炸翻了天。当许易的妖体命轮中的阴鱼化阳时,整个极阴堂所在的山体放出七彩圣光,光晕冲开三百丈。
巨大的动静,引动自姜准以下所有少一仙宫的高层,皆赶到这极阴堂外打望究竟。忽地,一道灰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极阴堂外,众人齐齐拜倒,口呼“拜见正仙大人”。
少一正仙是个气质晦暗的青年人形象,一眼望去,宛若望见了万顷波涛。他轻轻挥手,“姜准,谁在里面?”姜维赶忙解说因果,声音像放飞的风筝一样发飘。
少一正仙仰望青冥,对姜准的行为不置可否,喃喃道,“看来是天意。”说着,身形一晃,如一道轻烟没入了禁闭的大门中。姜准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极阴堂的禁制当然锁不住少一正仙,他进入极阴堂时,本体命轮的阴鱼吸收了大量的极阴气息,正变得无比狂暴。少一正仙的突然出现,险些没将许易吓死当场。
幸亏他的命轮足够霸道,使得他在冲击阳鱼境时,能够游刃有余。否则,就凭少一正仙的突然出现,他就得立时走火入魔。
“见过正仙大人,还请正仙大人稍待片刻,晚辈功成之后,便来拜见正仙大人。”许易怂到了极点,就差屈膝拜倒了。他并不识得少一正仙,但此人一现,气场轻松碾压季迎。
而季迎又是许易见过的,战力最为强悍的阳鱼三境修士,来人的修为到底在那个层次,自然不必多言。而整个少一仙宫,有这个实力的,自然只有少一正仙本人。
少一正仙在少一宫,许易早就知道了,他虽然紧张,但自以为他不过是冲击个阳鱼境,又不打打杀杀,不至于惊动少一正仙。熟料,怕什么来什么,少一正仙竟自己来了。
“金色命轮,啧啧,好丰沛的能量,好纯正的命轮,老夫若是知晓修行的天花板的源头在这命轮的成色上,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冒进。好在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少一正仙根本无视了许易,只盯着他头顶上漂浮的金色命轮,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许易冲击境界,极阴堂弄出这么大动静,乃是少一正仙下了禁制的缘故。
少一正追逐那金色命轮,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极阴堂开设以来,这个专门会因为金色命轮而震动的禁制就存在了,而这些年下来,竟无一人修得金色命轮。
渐渐,少一正仙都要绝望了,却不料,这个档口,许易撞了进来。这些年,少一正仙自感修行无望,前进之路被彻底卡死,心情沉郁,干脆闷在这少一仙宫,绝不肯出外。
如今,许易的到来,而且是因我云景仙宫发生了内乱,才将许易这个金色命轮修士送到这极阴堂来,少一正仙心中已经没了欢喜,没由来生出一种天命在我的豪情来。
“不好,老杂毛看上你命轮了,说别的没用,妖体命轮赶紧溜进星空戒来,能避一时是一时,这下你小子怕要成游魂野鬼了。”荒魅急急传出意念。
六百一十七章 夺舍
许易恨不得破口大骂,好端端的,好端端的,自己进了沟里,这是上得山多终遇虎,也算是求锤得锤,哀叹一声,他也就认了。当下,他小心翼翼催动妖体命轮,溜到右手位置。
随即,悄无声息地,他的妖体命轮溜进了星空戒。几乎同时,本体命轮的阴鱼撞破了命轮中间的阻隔,炽烈的元阳之意滚滚生疼,少一正仙眼泛异彩,双面赤红。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没什么舍不得的。”少一正仙闷声喝罢,头顶浮现一个命轮,那命轮几乎是凝实状态,中间没有阴阳双鱼,反倒现出一片星河异象,清晰宛若图画。
修行到了阳鱼境,再往上便是显化神图异象。这星河异象,正是少一正仙显现的神图。星河之中,有一缕青色神芒,自在地漂浮着。
“别过来,该死的,瘪犊子,你会后悔的。”许易惊恐地嘶吼着,这档口,除了吼叫,他也没别的招了,他心中惊恐是有,但还不至于是灭顶之灾。
妖体命轮不灭,他就有一线生机。少一正仙并不理会许易,在他眼中,许易差不多和物件能划等号,他的命轮精准地扑中了许易的本体命轮。瞬间,少一正仙的命轮开始解体。
大量的乱流朝许易的命轮涌去,澎湃的力量瞬间冲垮了许易本体命轮内的阳鱼,化作一条灰色细线,少一正仙面露痛苦之色,金刚不坏的肉身开始呈现出灰败的颜色。
于此同时,整个极阴堂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乱流,震动得极阴堂四壁开始剧烈摇晃。尽管承受着极端的痛苦,少一正仙的眸光却无比的坚毅。
他焉能不知夺取命轮的风险,他当然可以另择时机,尽可能选择在自己准备妥当的时候进行,但这个档口,鼎炉阳鱼初成,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管是命轮,还是肉身,都存在着一定意义上的重塑,这个档口夺取命轮,压力最小。所以,即便是事发突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才将命轮的本源力量导入许易的金色命轮中,少一正仙便惊讶地发现许易的本钱,超乎寻常,即便是金色命轮,内里也不至于宏大幽深到此等境地。
修炼到他现在境界,实在太知道修行想要继续往上走,命轮的成色到底有多重要了,以他的资质而言,不过凝聚了黑色命轮,再往上走,几乎是绝路。
他心里明镜一般,倘若当时,他便有此等成色的命轮,如今恐怕早就突破了神图二境的壁障,更上层楼了,何至于还被该死的李云景压制,那可是个小辈。
“宫使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动静儿,难不成那混账敢和正仙大人动手?”宋暖实在忍不住,向姜准传递意念,询问究竟,实在是少一正仙夺舍弄出的动静太大。
整个极阴堂内,丰沛的能量绵绵不绝涌出,整个极阴堂的四壁阵纹已有了脱落的迹象,连带着极阴堂上方的山体都在摇撼,这惊人的动静儿令人不得不生出遐想。
可宋暖实在想不明白,就凭那家伙的实力,正仙大人打个哈欠,都能吹翻了,怎么可能和他交手,可这不是交手,哪里弄出的这偌大动静儿。
“我明白了,这混账是被人夺舍了,莫不是有老魔头隐匿在他体内,被正仙大人发现了,双方正在交战。一定是这样,宫使大人,号集力量,准备支援吧。”
宋暖终于突破了自己的逻辑壁障,兴奋地呼喝着。他话音方落,整个人便趴在了剧烈摇晃的山体上,出手的正是姜准,宋暖如苍蝇一般,在他耳边叨逼叨许久,他忍无可忍。
旁人不知晓眼前的变故,他隐约猜到一些,作为正仙大人的第一心腹,他自然比旁人更清楚少一正仙的境况。若不是里面那小子有让少一正仙看入眼的东西,少一正仙怎会到此。
而许易在极阴堂冲击境界,能弄出如此异变,且惊动正仙大人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家伙竟拥有万中无一的金色命轮,现在的动静,只能说明正仙大人正在夺舍。
姜准忍不住一阵悸动,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可喜可贺,普天同庆。作为少一仙宫的宫使,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最怕少一正仙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少一正仙进不了这一步,作为宫使,他进步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了。如果少一正仙能突破至神图三境,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上仙,那他蒋某人进步的空间,就彻底打开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热烈的祈盼着,轰隆一声,极阴堂的异铁大门被轰飞了,庞大的能量乱流将猝不及防的姜准等人尽数卷飞出去,半空中,落下鲜血无数。
许易的肉身喷出一口血来,眉头微皱,“不应该啊,这小小的鱼儿,怎么就磨不平呢?”说话的是许易肉身,主导这具肉身的却是少一正仙。
强熔了许易的命轮,他显得有些疲乏,适才的巨大能量波动,乃是他催动命轮中的能量风暴,碾压命轮中的那缕灰线所致。整个融合过程,称得上波澜不惊。
主要原因,还是少一正仙太过强大,而许易的命轮是新成的阳鱼,料理起来,并不费事。便连许易的这具肉身,在少一正仙强大的转体术面前,夺取操控权,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问题自然也有,就是许易阳鱼湮灭成的那缕灰线。最开始,少一正仙并不以为意,炉鼎阳鱼湮灭,留下阳鱼印迹不足为奇,灭掉这印迹就是了。
本来,少一正仙以为这个过程是水到渠成的,岂料,他竟在灭杀这阳鱼印迹的事儿上,花费的精力比夺舍时还多。到得后来,激得他发了脾气,动用乱转秘法,岂料还是不成。
反倒是动用秘法后,造成的剧烈能量波动,冲破了极阴堂大门,险些连山体都震塌了。“金色命轮就是不一般,也罢,看你这印记能撑到几时。”少一正仙低声语罢,行了出去。
六百一十八章 仙宫碰撞
目睹许易的形象行了出来,不须姜准行礼,场间众人齐齐拜倒行礼,虽然换了人,但少一正仙那独特的地位笼罩,足以让姜准以下,清晰地辨明他的身份。
少一正仙犯不着向这帮手下解释因果,他急着赶回洞府闭关,虽然夺舍成功,可到底是突然发动,身体,精神各方面都极度疲乏,他需要通过闭关,来尽快恢复己身。
少一正仙离开后,姜准安排了内务司司使负责重新修缮极阴堂,又去点验一番极阴炉,心疼得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内中的阴息几乎就剩了一丝。
“这狗?的钟如意,活该他被夺舍”。嘀咕一番后,姜准顶着一张阴不阴阳不阳的面孔,便要离开,却被宋暖拦住,这个档口,宋暖自然看出新问题来,可老问题这不还没解决。
“宫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季迎派这家伙前来,就是想要试探,现在好了,这家伙自己都没了,这季迎还能信么?这是要闹大啊。”宋暖又急又恼。
姜准寒声道,“别说那么多了,线头是正仙大人自己掐断的,他老人家不发话,你去哪里重新把线头接起来?行了,我看这天塌不下来。”他话音方落,天空一声巨响。
姜准感觉到整个首阳山都在剧烈摇撼,霍地,他变了脸色,“不好,这踏马是有人在攻击山门大阵,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啊。”自他领受宫使之位来,还从没有人敢打上少一仙宫。
姜准催出一枚令牌,放出万道毫光,不多时,大量的黄巾力士,以及各殿各司的人马,完成了阵列。便连宋暖也不敢废话,回到了阵列中。
姜准引着数百强者,才在凌霄峰顶的山门大阵处落定,便瞧见了孟非师指挥三大方阵,组强大杀阵,正对少一仙宫的山门发动着猛烈攻击,一时三刻,还奈何不得仙宫大阵。
“姓孟的,你失心疯了,敢跑到我少一仙宫来闹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姜准出离愤怒了,他完全无法理解到底谁给孟非师的勇气,他不相信孟非师不知道这么干的后果。
孟非师一挥手,攻击仙宫的大阵顿时止歇,他面如寒霜,死死盯着姜准,“姜宫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跟我玩话术还有用么?我今日既然敢闹出这偌大阵仗来,就不怕事情闹大,只怕事情闹不大。把季迎交出来,此事一笔勾销。多的话,我不想说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着办。”
姜准哂道,“你这是作的什么妖,季迎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你老孟新上任,急着出政绩,可你也犯不着来我这里寻机会,这偌大阵仗,亏你敢摆出来。”
在姜准看来,孟非师简直是不知所谓,站在孟非师的角度推断,季迎的确极有可能来投少一仙宫。可就凭这点,他孟非师再是想灭杀季迎,也恐怕不敢弄出这么大阵仗。
孟非师冷笑道,“也罢,姓季的,我可以不要,你让他把我云景仙宫的东西交出来,老子就饶过他这一遭。否则,一切后果,你少一仙宫自己承担。”
姜准气得脸色发青,“做梦了吧,没睡醒吧,孟非师,你在胡咧咧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季迎到了这里,再说,季迎被你弄倒了,他能拿到你云景仙宫的什么宝贝?”
“姜准!你少一仙宫休要自作高明,你以为就你们少一仙宫能在云景仙宫埋藏暗子,我云景仙宫就是泥捏的。明白告诉你,有人透给我实在证据,你还要辩?”孟非师怒道。
不到万不得已,他如何愿意摆出这等阵仗,这几乎是拼着和少一仙宫撕破脸,将双方都逼上绝路的姿态。可他不这样做,又不行,他自己先被逼到了绝路。
这几日,追捕季迎的过程很不顺利,唯一的喜报,来自佟天川,若不是佟天川死死咬住季迎,恐怕连季迎的踪迹都要失去了。问题就出现在半柱香前。
失去消息数个时辰的佟天川再度传来了消息,说季迎赶到了少一仙宫附近,他不能再跟随了,必须马上撤退,不然就要出问题,消息才传到这里,传来了佟天川的惨叫。
随即,如意珠断了消息。毫无疑问,佟天川遇难了,死在了季迎手中。这该死的季迎走脱了,投向少一宫,这些都在孟非师等人的预料之中,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若是正常情况,季迎成功进入了少一仙宫,即便孟非师不甘心,也不会再冲季迎使劲了,因为意义不大,除非拼着和少一宫彻底闹翻,来个大开打。
显然,一个季迎还没有如此的份量。问题的关键就在佟天川身上了,季迎杀了佟天川,那达观镜岂不是要落到了季迎手中,整个云景仙宫才三件后天灵宝。
那达观镜丢失了,可是捅破天的大事,不得已,孟非师赶忙将消息报给了云景正仙,岂料,云景正仙的反应比预料中的还大,直接命孟非师点起人马杀奔少一宫。
可以说,孟非师是奉命而来,代表的是云景仙宫的意志,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就不在乎什么后路了。
姜准气得脑门生疼,如果在平时,孟非师说什么在少一宫埋了暗子,他心中得犯嘀咕。可这个档口,孟非师这样说,分明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季迎根本都没来,消息都是错的。
双方你来我往,一通嘴炮,根本谈不拢,孟非师想要的,姜准根本给不了。姜准的解释,孟非师一个字也不信,佟天川跟踪季迎那么久,临死传出的消息,怎么也不可能是假的。
“这孟非师真他娘的五斤的鸭子,四斤半的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炮,此时不战,更待何时?”许易愤怒地说道,他这会儿的状态真的糟糕到了极点。
他是趁着少一正仙炸开极阴堂大门时,被荒魅裹挟着悄悄流出来的。不幸中的万幸是,少一正仙没把他的星空戒放在眼里,上来就忙着夺舍,他的妖体命轮和荒魅在星空戒憋着。
不然,就凭荒魅那有限的隐身能力,哪里撑得到少一正仙炸开极阴堂的大门。
六百一十九章 正仙碰撞
虽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到底还是不幸。在许易看来,简直不幸到了极点。
夺舍他的本体命轮,他的妖体命轮还没受什么影响,坏就坏在少一正仙开始炼化他本体阳鱼遗留的印记,每一次炼化,对他的妖体命轮都是极大的冲击。
他的本体命轮和妖体命轮,本就是一体两面,彼此相生相长,只要妖体命轮存在,本体命轮的印记就不可能被彻底炼化。同样,少一正仙炼化本体遗留印记,妖体命轮会受摧残。
这一通折磨,许易受的摧残不小,好在少一正仙折腾半晌无功,及时停止,赶着去稳定境界,补充元气去了。许易的妖体命轮在荒魅的关照下,勉强捡了条狗命。
如此局面,已是绝境,许易经历的绝境多了,还不至于心神失守。他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赶紧想办法破局。要想破局,靠他自己是不行了,必须引进外力。
这才有了他动用佟天川的身份,给云景仙宫折腾的这一出。他很清楚,光凭一个季迎,还不至于使得云景仙宫大张旗鼓找上门来,若是再加上达观镜这剂猛药,或有奇效。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云景仙宫不能坐视失去达观镜,孟非师果真率领大部队杀了过来。许易原以为双方会迅速地谈崩,迅速地开打,哪知道竟会是这种状况。
“没什么奇怪的,各有顾忌,别看姓孟的弄出这惊天动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给少一仙宫施加压力,还差一把火啊。”荒魅也急得不行。他现在窝在草科,动也不动。
许易凝眸沉思,忽地,盯着荒魅道,“老荒,你最快能跑多快?”荒魅怔怔瞪着他,不知他在叭叭什么。许易道,“我数一二三,你准备跑,一,二……”下一瞬,宝光冲天。
“草泥大爷!”荒魅怒骂一声,疯狂遁走,慌不择路,冲向山林更深处。嗖地一道灿烂银光划空,正义愤填膺叭叭不停的孟非师面如恶鬼,咆哮道,“都踏马炼化了,打!”
划空的银光,孟非师认得再清楚不过,那是达观镜催动时的光芒。可恨姜准还敢口口声声说季迎不在此间,原来季迎已将达观镜交给了少一正仙,作了进身之阶。
道理很简单,除了少一正仙,孟非师不认为还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那达观镜炼化。此刻,说不得正在试探达观镜的威力,这才放出了银光。如此欺人,岂非太甚?
孟非师真被激怒了,他很清除云景正仙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局面,少一仙宫既然拼着扯破脸,那就扯破脸好了。如果说先前孟非师率领队伍的攻击是虚张声势,摆出姿态。
那么此刻,他动了真怒,直接动真格的了。十三块古朴的圆镜在数百强者法力的激发下,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冲击波,只一击便轰开了少一仙宫的仙宫大阵。
姜准完全不知道因为何故,招致云景仙宫的这帮人发了疯,竟然不管不顾发动如此猛烈的打击,这等情况下,他除了勇敢面对,也别无他法了。
双方一动真格的,局势必然不能挽回,眼见得姜准已经催动人马压了上来,双方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势所难免。忽地,一声清啸传来,众人心头齐齐一颤,继而面露痛苦之色。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谁拿烧得通红的针头在心头刺了一下,所有人都被动燃烧起命轮来,来抵御这极端的痛苦。便在这时,一个白衣中年出现在场面,面容清俊,气度沉稳。
其人方现,孟非师和姜准都齐齐冲来人郑重行礼,口呼,“见过云景正仙。”一时间上万上千之众,尽数冲来人大礼参拜,来人正是云景正仙,整个南境,唯二的两个正仙之一.
而且论品级,云景正仙是八品正仙,而少一正仙不过是九品正仙,双方足足差着一级。不过,对此间众人而言,不管是云景正仙还是少一正仙,都是他们需要顶礼膜拜的存在。
云景正仙对此间众人兴趣缺缺,挥挥手,“都退开去。”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凛然听命,哪怕是孟非师也不敢妄动,实在是云景正仙带来的压迫实在太大了。
这厢孟非师等人才要有动作,便听一声冷笑传来,“你说退便退么?张小子,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今日之事,你若不给老夫个说法,老夫定不与你干休。”少一正仙戳了出来。
少一正仙才现身,云景正仙便觉着眼睛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生得疼。他怔怔盯着少一正仙,喃喃道,“莫非道友是夺舍了。啧啧,金色命轮,道友好机缘啊。”
这番话,云景正仙却是由衷而发,他也不过是紫色命轮,修到如今,他虽没动过夺舍的念头,但只要真有金色命轮摆在眼前,说不得他也得动心。
“少跟我扯这有的没的,张小子,今日你打上门来,到底所为何事,若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夫少不得要报上去,休怪老夫不讲情面。”少一正仙铁青了脸色喝道。
本来成功夺舍,他的心情正美得不行,多少年的执念,今朝破开。他闭在洞府中服用灵丹妙液,回补着元气,外面的动静,他并不知晓。直到云景正仙出现。
云景正仙强大的气势一放,不仅压得孟非师等人要燃烧命轮相抗,于此同时,也彻底惊动了少一正仙。少一正仙这一出洞府,才发现不仅是云景正仙来来,他的徒子徒孙都来了。
睹此一幕,少一正仙觉得被张云景一耳光直接甩在了脸上,而且是当着睽睽众目。他和张云景早就认识,严格算起来,张云景是他的晚辈,他成就正仙果喂位时,张云景还在历练。
只是没想到张云景后发先至,不仅成就了正仙果味,还后来居上,先混到了八品正仙,生生压了他一头。为此事,少一正仙没少觉得大丢面子。平素交际,都主动避着张云景。
在他看来,他主动避着张云景,便是给了张云景天大的面子。哪知道,张云景竟然不识抬举,今日竟敢率众打上门来。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将他杜某人的脸按在地上死命摩擦啊。
六百二十章 求你别死
张云景抱拳道,“道友是我前辈,我素来敬重。因此,我也不愿场面弄得太难看,也才会在紧急时刻,出面阻止这场乱斗。我没想过不给道友面子,但道友能不能想着也给我留几分面子?”
少一正仙寒声道,“你打上门来,反倒要我给你面子,张云景,休要欺人太甚。”
张云景终于恼了,阴着声道,“如此说来,少一兄是贪定了我的宝物。既如此,不如,我们做一场,凭手上本事说话。”他自问一直在克制情绪,偏偏杜少一始终拱火,他也忍不了。
杜少一寒声道,“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传闻中的南境第一高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不惧战,张云景虽强,他自己也不弱,何况,他才换了金色命轮,正要试试成色。
最主要一点,他知道双方也只能是切磋,不可能变成生死之战。毕竟,上面还有人管着,若真成了生死之战,活下来的那一个也必定要遭灭顶之灾。
两人的叫阵,并未瞒着姜准、孟非师等人,耳听得话音不对,众人慌忙遁走。若真的两位拉开架势,强大的威压,恐怕谁都承担不住。
姜准才遁出到百里之外,便见两道极光在云霄中炸裂了,即便相隔百里那澎湃的冲击波还是让姜准心摇神驰。他不由得暗暗失落,这等层面的战斗,他竟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
嗖的一下,一只金雕划空而过,整个天际拉出壮观的彩虹,金雕才过去,一只穿云弓无人操持,自动弦拉满月,一支金箭划空,整个天地为之黯然。
铛的一声脆响,金雕的金啄撞在了金箭上,将金箭撞得歪荡开,自己也翎羽飞扬,身子歪斜。刷的一下,那金雕又化作一杆银色长枪,迎着正拉出满月的穿云弓射去。
轰然一声,天空仿佛炸开了太阳,穿云弓射出的金箭直接凌空粉碎,蹭地一下,穿云弓摇身一闪,化作一柄森寒的大关刀,刀锋凛凛,迎着银色长枪砍去。
顿时,这一刀一枪便在半空中杀得无比的热闹,姜准看得大汗淋漓。虽然跟随少一正仙多年,他也从不曾见少一正仙出手,更没机会目睹神图修士的战斗。
此刻,观睹一场,他彻底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了。神图境修士的战斗模式,对法力的操控根本就超越了幽微境,来到了千万化的级别。
双方不断催动千万化神通,每一招每一式,都让姜准觉得失去了理解的意义。忽地,天空猛烈一亮,继而黯淡,便见空中那柄大关刀和烂银枪抵在一处,不再分开。
澎湃的能量冲击波,向四面八方冲去。
“张云景,你也不过如此,什么南境第一人,不过是吹嘘之词,照这个打法,便是战斗到死,你我也休想分出胜负来。有什么真本事,你倒是亮出来。”
杜少一显得风轻云淡,以往若是这等程度的交战,打到这个份上,他早就支持不住了。如今,他却感到充沛的法力滚滚而来,人一自信,语言自然轻佻。
张云景也暗自骇然,他虽没和杜少一交过手,参加法华会时,他见识过杜少一出手,自知此人绝不是自己对手。至少,战到此刻,应该精力衰竭,再也无力攻击。
偏偏杜少一精神抖擞,跟没事人一般。刷的一下,他头顶爆发出一颗巨木,那巨木高如无尽,根须下延亦无尽头。正是张云景的地树异象,乃是他显化出的神图。
他异象才显化,整个人便化作了太阳,杜少一冷笑一声,随即催动自己的神图,却惊讶地发现始终死寂的那缕灰色印记,忽然扭动一下,金色命轮转了半圈,便停了下来。却是根本没有催动异象。
杜少一来不及惊呼,便被打飞出去,烂银枪再度化作了许易的形象,他凌空暴退,周身溢血,口中喷出的鲜血几乎如打开了水坝。
“握草!”张云景惊呼一声,急如流云赶上前去,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击会将杜少一伤成这样。他正惊慌间,杜少一周身开始流溢着乱光,这是神图解体之兆啊。
砰的一声,杜少一砸在了地上。荒魅狂呼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嗖地一下,隐身蹿到了杜少一近前,将许易的那妖体命轮打入了体内。随即,他急速遁走。
这一切,在张云景眼皮子底下发生,偏偏张云景毫无察觉,许易的妖体命轮才进入身体,那缕灰色印记,便陡然放大,于此同时,早就混乱不堪的金色命轮中的神图异象,更在加速流溢。
杜少一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本来还拼命地想要稳定神图,偏偏许易的妖体命轮这一掺和进来,他立时失去了对神图的控制。
杜少一周身流溢的光彩,吓坏了张云景,他不顾一切,扑上前来,往杜少一口中送出一枚银色药丸,那枚银色药丸才入许易口中。许易本来疲惫不堪的妖体命轮,顿时壮大,杜少一周身的乱光,流溢得就更快了。
“握草,老杜,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振作啊,振作啊。”
饶是以张云景正仙之尊,此刻也是庙里失火慌了神,不住地将那银色药丸送入许易口中。
终于,杜少一周身的乱光停止了外溢,许易的两大命轮,却复原如初,便在这时,杜少一命轮中的那缕青色神芒,有流溢出外的征兆。
只一瞬间,将许易的周身映成了青色,张云景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旁人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他岂能不知道,这分明是果位流散的征兆。
神图修士多不胜数,可有果位的,在这南境,只有他和杜少一。
如果杜少一连果位也流逝了,说明杜少一肯定要死在此处,如果杜少一死在了此处,那他是什么罪名?
上面不可能饶过他。他现在真的要跪下来求杜少一别死了,开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眼见青光便要将许易映成透明色,张云景再也不管了,他催出一枚青色神芒,笼罩住了许易。
六百二十一章 是真是假
青色神芒才将许易笼罩,许易几乎要化作透明色的神光,终于黯淡下来,张云景面露痛苦之色,心中却稍稍放心,奋力催动神芒,继续压迫着。
许易也难受到了极点,他本体命轮才复苏,那缕青色神芒便要随同那消散的神图一般遁走,眼见得都要冲破命轮的束缚了,便在这时,张云景的神芒笼罩。
硬生生将那缕要脱出许易命轮的青色神芒,压回了命轮之中。那缕青色神芒依旧不甘心被许易命轮束缚,然而,不管他怎么挣扎,却被张云景强大的命轮压得死死的。
“别踏马乱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紧运转命轮,试着熔炼道果。”许易正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荒魅的意念传来,他陡然精神大振。
他终于明白,那缕青色神芒乃是道果,也就是果位,各路大能成为仙尊的根本。不说别的,放眼整个南境,神图境的老怪物数目不少,但能成为正仙,进入体系的也就两人。
换做平时,也只有神图境的修士才能追求果位,且还得气运和努力加持,如今,天上掉馅饼,这果位竟钻入了他的命轮中,许易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当下,他听从荒魅的吩咐,开始运转命轮,那青色神芒虽然依旧躁动,安分了不少。张云景也明显觉察到了许易体内的变动,心中忍不住涌出一阵悸动,再度加大了神芒笼罩。
这档口,堂堂云景正仙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求许易别死。他若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打死他也不来这里寻晦气,劳什子达观镜丢就丢了吧,他已经不介怀了。
整个神芒笼罩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待许易周身再也没有丝毫的果位溢出的痕迹后,张云景终于松了口气,他招来姜准,令他好生照看少一正仙,灰头土脸去了。
许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见他睁开眼来,姜准和六位少一仙宫的殿使齐齐拜倒在地,恭敬地说着祝词。
许易躺在玉床上,并不说话,却忙于和已潜回星空戒的荒魅,进行着意念交流。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小子活过来了,还弄到了果位,千万别小看果位的重要性,只要你不露怯,整个少一仙宫就是你的了。”荒魅笑呵呵说道,话里话外都带着无伦的轻松。
许易冲姜准等人摆手道,“且下去吧,一切务必做到风平浪静。”姜准恭声应了,率领一众殿使小意地退出了大殿。直到行出数十里,到了昴日广场,姜准忽然定住脚。
六位殿使也随之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广元殿殿使夏启杰道,“不知道诸位怎么想的,我觉得正仙大人的状态不对,简直像变了个人,连气场都不对了。”
这番话称得上石破天惊,但却没引发任何的波动,众皆默然。许易当时的状态是明摆在那里,不能作矫饰的,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有阳鱼一境修为,而且衰弱得厉害。
更明显的是许易的气质,根本就不是少一正仙,即便是少一正仙修为境界跌落,也不该出现此种异状。最后,还是姜准打破了沉默,“正仙新夺舍,又遭暗算,出现异变不足奇。”
口上如是说,姜准内心深处,也觉得问题大大地不对,他甚至忍不住冒出个新奇的想法,正仙反被夺舍了,现在这个根本不是少一正仙,而是那钟如意。
不然,这家伙怎么看上去,哪儿哪儿都是钟如意。才冒出这个念头,他又深觉不可思议,被自己的逻辑给推翻了。
逻辑有二。其一,以少一正仙之强,要夺舍一个阳鱼一境的修士,根本就是反手之间的事儿,根本不可能存在难度。其二,果位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这人真是钟如意的话,怎么解释果位,他很清楚,没有神图境的修为,便是求得了果位,也无法炼化。钟如意不过是新晋的阳鱼一境修士,怎么可能炼化果位。
少一正仙如今的状态,可能是因为新夺舍的缘故,还带有钟如意本体的气质和记忆。二一个,便是和张云景的大战中,身受重伤,导致境界跌落。
两方面的原因合在一起,才使得少一正仙显得无比的怪异。这也是唯一的解释。姜准自己都没有想到,在他的潜意识深处,这个解释也是他唯一认可的解释。
道理很简单,倘若躺着的真是钟如意,而不是少一正仙,会出现一种什么局面?上面肯定要来查,一旦将假少一正仙打落了仙籍,他们这些依托于少一仙宫而存在的贵人们又该何以自处?姜准是不会让这种状况出现的。尽管,他的理智可能没想的这么深入,潜意识里的趋利避害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
“行了,都别想这有的没的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好生稳定内部吧,各司其职,正仙大人说了,一年后,将在你们中挑选副宫使。”姜准转移了话题。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下属们,最想要什么,最关心什么。果然,众人的目标被转移了,齐齐冲姜准行了一礼,便自告退。姜准面有忧色,仰天叹息,他心中到底还是不安稳。
姜准等人去后,许易依旧躺在那玉床上,并没有盲动,取出灵液,往口中灌了一个单位,却发现灵液已惊人的速度消化了,衰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
至此,许易明白,原来设定的单位等份,已经不再适用于这具肉躯,重新夺回肉身的控制权,许易便清楚地知道这具肉身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道理很浅显,被夺舍后,少一正仙恢复了神图境修为,肉身自然要被淬炼地契合少一正仙的修为,此刻,许易不过是阳鱼一境修为,但肉身却不能自动衰弱下来。
一连气补充了十个单位的灵液,许易的状况好了不少,连带着灵台深处的两大命轮,也开始自如的转动起来。许易默运法诀,催动命轮的转动。
他很清楚,这个过程有利于命轮更好的和那青色神芒,也就是和道果契合。忽地,许易脑子一嗡,仿佛炸裂了记忆包。无数碎片化的记忆,朝他奔涌而来,搅得他脑仁生疼。
六百二十二章 找上门来
许易蜷在玉床上,坚持良久,终于,熬过了这一波冲击。他脑子里忽然多了不少破碎的记忆,当先他一翻掌,掌中多出一枚星空戒来。
这星空戒不是旁人的,正是少一正仙的。彼时,少一正仙的果位如果迸散,这星空戒当场就得爆开,偏偏张云景拼死顶住了压力,这星空戒就没有爆开。
许易意念沉入星空戒中,将内中的资源全部挪了出来,只有一枚金色的圆环,此物似乎唤作如意乾坤圈,是一件白级后天灵宝,乃是少一正仙的得意法宝。
除此外,便是一块墨色令牌,令牌上有这精致的雕刻,刻得是是云海深处一座灵山,灵山中央隐隐有尾宿宫三字。正是少一宫,云景仙宫的直属上级仙宫。
尾宿宫的宫主乃是一位六级上仙,乃是一名造化境强者,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万劫不灭的门槛,理论上可以长存不灭。
但根据杜少一的记忆,尾宿宫的宫主大人,也不过是百年前才上位的。整个大荒界,南北天庭并立,争斗纷繁,越是高层越难置身事外。想得一清修,难上加难。
正是各个层级有各个层级的风景,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烦恼。据许易所知,这位少一正仙也是有着不少烦恼。除了命轮束缚,让他境界无法上升外,内外交困也是其中之一。
他想躲清静,幽闭死关,但终于不能脱离于尾宿宫的体系而独存,近年,他虽看似长久的隐匿于少一仙宫内,事实上,关键的节点,该出外的时候,他从不曾落下。
只是,他实力有限,财力有限,交际能力更是有限,对他自身困境的改善自然就更为有限。不过,这些都不是许易关注的焦点,他对掌中那五枚亮晶晶的存在生出极大的兴趣。
这也是少一正仙星空戒内,除了尾宿令和如意乾坤圈外,最后的资源了。这五枚亮晶晶如枣大小的晶体,唤作玄黄精,乃是大量玄黄丹以秘法转酿而成。
数以万计的玄黄丹转酿,才会出一枚玄黄精,但算上极低的成功概率。事实上,便是十万枚玄黄丹的消耗,也出不了一枚玄黄精。
此玄黄精拥有丰沛而强大的玄黄之气,对神图修士而言,玄黄丹那微弱的玄黄之气,已经聊胜于无了,服之疑难有效用,说到这玄黄精,许易先前服用过。
那是张云景在抢救他的时候,急着给他塞了一枚,立时产生了奇效,助他迅速恢复了命轮,夺回了肉身的控制权。他如今已入了阳鱼一境,剩下的跨越修为,还需要借助玄黄丹。
在玉床上又躺了半柱香,他便站起身来,径直行出这座栖月殿,一路上,无数人冲他拜倒,许易回到了后山洞府,一道法诀扫出,便入了其中。
后山洞府,正是少一正仙平素闭关修行的洞府,他在那处闭关,才符合现实环境。收到他进入后山洞府的消息后,姜准长长舒了口气。至此,他再不怀疑少一正仙的真假。
许易在洞府中闭关月余,将五枚玄黄精消耗一空,这才出关。姜准得了消息,急急来拜见,才一睹见许易的气场,姜准便吃了一惊,眼前的少一正仙已经恢复到了阳鱼二境修为。
更难得的是,淡淡的神芒外放,已经完美地契合自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少一正仙真的只是因为受伤而跌落了境界,不然,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呢?
“新晋培育玄黄精的速度还是太慢,姜准,再不努力,我须得换人了。老夫经此大败,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强才是真的。”一番话说完,许易拂袖而去。
姜准拜倒在地,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他心中没有怀疑,又重新恢复了对少一正仙的敬畏,他极少听见少一正仙如此严厉的命令,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当下,姜准出了后山,来到栖月殿,立时召集所有宫使,殿使,将极限收拢玄黄丹的命轮传了下去。他要提前召开下面宗门的供奉大会,尽可能地多收玄黄丹,多酿玄黄精。
…………
“正仙大人稍待片刻,待孟某去通传一声,我家正仙大人或在闭关,或已出游。正仙大人来前,没有事先知会一声,所以……失敬,失敬。”
孟非师堆出一脸虔诚的微笑,心里其实已经膈应得不行,怎么看这张脸都是那钟如意的,怎么查,这气质都不像原来的少一正仙,若不是他亲眼目睹了那日少一正仙和云景正仙的交战,后来,又听说了少一正仙夺舍的消息,这会儿,哪里敢相信来的就是他少一正仙。即便如此,他还是心里头膈应,总觉得是南极宗死灰复燃,钟如意杀上门来。
许易冷声笑道,“少跟我说有的没的,你告诉张小子,我今天既然来了,算是给了他一条活路,他如果有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说不得我也只能成全他了。”
孟非师讪讪,“正仙大人何出此言,何出此言,且饮茶,且饮茶,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不知怎地,他看这个正仙大人,都觉得浑身发寒,毛孔都透着恐惧。
看着孟非师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出,他心中忍不住生出感慨来。前后不过月余,原本在他面前高不可攀,气势无俩的大人物,也成了端茶送水,点头哈腰的小人物。
饶是他见过世情变换,人情移转,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不过,他得由衷地赞叹一句,作人上人的感觉真真好。
“什么,他,他居然找上门来了,他怎么,怎么……”
如意珠中,云景正仙的声音发飘的有些失真。
孟非师道,“是的啊,我也想不通,他堂堂正仙大人难道不要脸的么,前番在大人您手下败得那叫一个惨烈,还是大人您施救,他才得活,按正常人来说,是觉得不好意思再和大人您照面了,便是听着大人您的消息就得退走,他可倒好,竟然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了,还语出不逊。”
六百二十三章 忘恩负义
“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个面,我不能和他见,找个借口,打发了去。我真想不到这样的人,竟也得了果位,真不知是如何通过天道考验的。”张云景冷声说道,不耐已极。
孟非师连声应了,却道,“大人,他挺冲的,我看他的意思是,您要是不回来,他还要搞大动作。您说,他若不讲理发作起来,我们这底下人又能如何?”
“废物!”张云景叱道,“非得折腾本座。”啪的一声,如意珠通讯中断。下一瞬,张云景出现在了大殿内,这些日子,他没出外游历,全部的焦点都锁死在少一正仙身上。
实在是先前那一仗,打得太惨烈,他虽勉强救活过来少一正仙,但也知道这家伙濒死还生,还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就等着看究竟。没想到,今天这家伙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少一兄,要谢我救命之恩,大可不必,若是兴师问罪,张某人也无惧,是你少一兄先贪墨我达观镜在先。如今,我不提这达观镜了,怎么,难道少一兄,还要咄咄逼人。”
一战打完,他也将杜少一面皮彻底撕掉了,也懒得再尊重什么前辈,唤什么“道友”,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许易冷喝道,“张小子,看来你真是涨行市了,趁着我新夺舍,命轮未固,出手偷袭暗算于我。这笔账,你觉得是可以不提的么?”
张云景诧异地盯着许易,看得许易心里发毛,莫非哪里不对,被这家伙识破了,一念及此,他忍不住生出后悔来,早知如此,就不急着来捞这笔好处了。
他此番找过来,纯粹是存了讹诈一笔的心思,吸收了杜少一的不少记忆,让他知道张云景那日为何要拼死出手抢救,他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一听说还有这便宜,哪能忍住不占。
再说,他如今突破了阳鱼二境,可玄黄精也花了个干净,不找些外财、夜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注视许易良久,张云景冷声道,“真没想到堂堂少一正仙,在撕下面皮后,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开始,张云景是真的不能理解许易的选择,这不符合他对少一正仙的认知。
当然,他脑洞开得再大,也绝不会去想杜少一被夺舍了。他判定的是杜少一经此大败,受了刺激,性情偏激了。不然以杜少一要面子的毛病,绝不会找上门来。
许易还真没从杜少一的记忆中,接收到关于杜少一自己性格的信息,张云景这一搭腔,他立时领悟到一些,后退一步,在一个雪色蒲团上坐定,“废话我就不说了,算算账吧。”
张云景挥退正要进门的孟非师,行到杜少一近前,狞笑道,“算账,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说这句话,是你贪我的达观镜,我上门索要,你又死赖着不肯给。和张某人动手,你自己修炼不到家,兼之又强行夺舍,境界不稳,差点身死。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不惜损耗元气,为你续命,救你危亡。不指望你感恩戴德,你怎么有脸倒打一耙,找我算账?”
“是不像话啊,算起来,张某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送果位的大恩公呢。若没有他,你怕真就成了游魂野鬼。更何况那果位。”星空戒内,荒魅睡倒在窝里,翘着二郎腿传递意念道。
许易传意念道,“你到底是哪头的?少在我这儿跟我假仁假义。这老小子若知道是我反夺了杜少一的舍,立时就能要了老子小命。这种顺水人情老子从来不受。”
荒魅吐槽道,“你不是从来不受,你是占便宜没够。要是这张云景是个娇滴滴的美仙子,你怕就得感恩戴德,恩情款款了,哪里还想着恶狠狠上门来讹人。”
此番话出,天儿,被荒魅彻底聊死了。许易不再理会荒魅,冷声道,“好一张利口,张小子,老夫堂堂神图境修为,因为你的折腾,沦落到如今地步,你不该负些责任么?”
张云景气得直抽抽,“某从未见过似你这般无耻之人,闲话少说,送客。”孟非师急急闪入,冲许易躬身行礼,请他出外。
许易安坐不动,盯着张云景道,“张小子,走我自然会走,但我要是走了,你可别后悔。你的事儿,我不会再替你兜着,咱们就去尾宿宫论个分明,看看你张云景无诏而打上我少一宫山门,暗算杜某,致使杜某境界跌落,险些丢了性命。如此种种,到底是何罪过?上仙大人会不会论你的罪。”
许易一连串的问句发出,张云景听得懵了。杜少一的突然到来,已经令他意外,他绝没想到杜少一竟然还有上报尾宿宫的打算,不要脸,难道也可以没有极限的么?
许易的这一番操作,连孟非师都看不下去了,他沉声道,“少一正仙大人,您若执意上报,上面不会不问缘由的,达观镜的事儿,还用明说么,经不起查的,您这又是何苦?”
许易冷冷瞥了孟非师一眼,笑道,“听说就是你挤垮了季迎,不错,果然爪牙尖利,更难得的是有虎狼心肠,连我也敢威胁。不过,你说的达观镜,我听都没听过,查就查呗。行了,废话我也懒得说了。张小子,洗干净屁股,准备蹲赤炎狱吧。”
张云景晃身拦住要离开的许易,孟非师才张嘴,也不得不闭住了,他清楚,达观镜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一直都是佟天川在报讯,如今,这佟天川生死不知,死无对证。
更麻烦的一点,彼时,在少一仙宫见到的达观镜放出的宝光,本来是如山铁证,可当时谁也没影印下来,若真要查,是查不出杜少一什么错处的。
“有什么条件,你开。”
张云景死死盯着许易,觉得眼前这家伙不但面目变了,气质也变了,境界还低了,仿佛真的像是换了个人,恍惚间,他都找不到杜少一的丝毫痕迹了。
“七枚玄黄精,新仇旧恨,一笔勾销。”铺垫许久,许易终于亮出了他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