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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修士很危险全文阅读

作者:想见江南     这个修士很危险txt下载     这个修士很危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六十四章 何苦

    许易道,“都使客气了,在私,我高攀都使,勉强算都使的一个文友。在公,都使是下吏上官,下吏如何敢不敬。”

    一番揖让极为得体,薛判尊稍稍舒了口气。

    余都使道,“不错,颇识大体,那许功曹就谈谈你们日常工作吧,我这边做个记录,也算我公私两便。”

    薛判尊都听懵了,其他几位院使都听傻了,这偌大的散仙院不管怎么排,也轮不着区区一个功曹来向治职都的领导汇报工作。

    许易赶忙客气一番,推说薛判尊在此,哪里有他汇报工作的道理。

    余都使传意念道,“你是真不知好歹,还是跟我装,当初可是你哭哭啼啼在我面前诉苦,现在又跟我装冰清玉洁,我看你说的那些滑吏,加起来也赶不上你滑,机会递给你了,你自己不接着,可怪不了我。”

    当下,她也只能接着许易的话茬,让薛判尊汇报工作。

    一下子,薛判尊对许易的观感好到了极点,他还真担心许易仗着余都使的威,目无尊上。

    如今看来,他薛某人教化有方,手下的人都很识大体。说不得以后,还真要好生关照此人。

    薛判尊正要说话,咚咚咚,外面起了喧哗声,刷的一下,薛判尊沉了脸色,往日里风平浪静,恨不能灰落在地上都听得见。今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幺蛾子。

    薛判尊正要传递意念,让身边的近侍去料理了,却听余都使道,“何人喧哗?想必是听说本都使来了,有冤要诉,让他们进来吧,”

    薛判尊顿时变了脸色,正要说话,余都使挥手道,“行了,薛判,我不是是非不明之人,也非是针对你薛判。但既然闹到我的面前了,我若避而不见,回了都中,都判该找我的不是了。”

    说着,她取出了禁珠,冲薛判尊道,“薛判,我只能按规矩办事,还请见谅。”随即,催开禁制,隔绝了场中的意念传递和传音。

    隔着纱罩,她扫了许易一眼,心中暗骂,你倒是油滑。

    她立时猜到是许易在弄鬼,虽然许易没有传递意念,但她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他眼角的讥诮。

    暗骂之余,心里也不免赞叹,这家伙的伶俐。她是突然到来的,并没有给许易打招呼,而这家伙能立时折腾出这么个局面,着实了得。

    如此折腾,倒比抢薛判尊的活计,更为得体。

    余都使都发话了,薛判尊再是不爽,也只能安排人将闹腾的众人带进来了。

    不出所料,来的正是范城,隆广,方太松三位。

    三人还没进殿,薛判尊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到三人进殿,整出这副尊容,简直是在拆他的台,他的心火已经压不住了。

    “你们三人到底何事,没有重要的事,就以后再说。”

    夏奇杰厉声说道。

    他何等眼力,已经看出局面不对,既然许易不愿意挑事,这个关头,自己人也千万不要招祸。

    薛判尊锋锐的眼神,割了夏奇杰一刀,他最讨厌不懂规矩的人。

    这个档口,他和余都使没有发话,夏奇杰一个院使冲出来发号施令,这是要做什么?

    莫非夏奇杰知道隐情。

    薛判尊心中又是一恼,余都使到前,他可是知会过几位院使,都回禀说太平无事。

    现在偏偏弄出事来,姓夏的还想努力遮掩。

    遮掩就遮掩吧,他虽然恼火,也不愿在余都使面前,宣扬自家的家丑。

    夏奇杰冲出来一嚷,隆广和方少杰心中一惊,便想着要退。

    范城却窥见了许易眼神中闪过的惶恐,转念一想,这事儿根本就不是自己不占理,如果这个时候还压不住许易,一旦这家伙靠上了那个什么大人,自己谋划的一切都全完了。

    此刻,他的心思格外灵透,连夏奇杰的心理他也揣摩了,他这个便宜叔祖一定是看风向不妙,想让自己这边压下来,保全他自己。

    可以想见,此刻一旦压下来,夏奇杰以后未必会再插手,届时,他范某人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的辛苦谋划,全作了东流水,他又岂能甘心?

    全盘相通之后,他再三鼓励自己,“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拼了。”

    便听他慨然道,“启禀判尊,我等身上的伤患,都是许易打的,这点,丁使可以作证,丁使前来宣召时,正见他殴打我等。此人以下犯上,目无上官,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范城此话一出,夏奇杰只觉心口被攒了一刀。

    其余诸位都使也听懵了,这叫什么事儿,虽然骇人听闻,为何偏偏拿到这里说。这不是嫌热闹不够大么?

    最为恼怒的就是薛判尊,治职都的都使当面呢,天下太平不好么,非要折腾出事儿来,这是恨他不死啊。

    “许易,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薛判尊隐隐觉得余都使就是许易招来的,转念一想,这不对啊,姓许的如果能使动余都使,要处置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杂流小吏,犯不着这般兴师动众。

    许易道,“判尊容禀,不过是小小误会,实在没必要在此大动干戈,再说,有尊客在此,闹出笑话来,非是待客之道。”

    他这一表态,薛判尊心里就熨帖多了,他是最讨厌多事的。

    一旦上了余都使的文案,弄不好他这些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染上这么大污点,抹都抹不掉。

    “不可,判尊大人,我等受天大冤枉,实在是不得不禀。”

    范城高声喊道,说话间,已经拜倒在地。

    隆广和方太松稍稍迟疑,便也拜倒在地。

    事情明摆在这里,许易竟然在判尊面前都能说上话了,这事情在拖下去,那就是灭顶之灾。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波若不能将许易钉死,大家全得玩完。

    夏奇杰面色惨白,冷汗流个不停,他太后悔了,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他不该掺和进这滩烂泥里。

    这三个蠢货摆明了是要将他拖下水,连眼色都不看了。

    这一波闹下去,不管结果怎样,可是将判尊得罪死了,何苦来哉。

六百六十五章 问案

    “薛判,你问案吧。本来,此事,本官可以不过问,但既然涉及到许易,为免人说本官徇私,还是由你来公断吧。”

    余都使大大方方一推,将主动权推回给薛判尊,隔着面纱,她玩味的目光,投在许易身上。

    本来,她是有意来给许易些甜头的,毕竟,连累许易遭了池鱼之殃。

    但许易到场后,骨气十足,竟然敢不传递意念向他求救,她索性就不给许易传递意念的机会了,就是要看这家伙最后怎么收场。

    现在好了,范城他们掺和了进来,事情越发热闹了,余都使看戏的心情就更重了。

    你许易不是敢不抱我大腿哭求么,我就束手不助,倒要看你怎么过这关。

    薛判心情压抑,但事已至此,只能问案了,他冷冷扫视全场,目光最后在范城脸上定格,“你叫嚷得最凶,便由你来说,许易因何殴伤你三人?”

    范城道,“此人履职不力,被降为黄巾力士,我等前去宽慰,他反不领情,便大发狂性,向我三人痛下辣手,猝不及防之下,我三人便受了重伤。事发之时,丁使恰巧在场,他可作证。”

    他不由得庆幸许易的张狂,明明丁使在场,他还要发作,这是现成的把柄,神仙来了,都翻不过来。

    薛判尊盯着许易道,“此事当真?不对,许易不是功曹么,怎么成了力士,因何事被降职?”

    薛判尊位高权重,散仙院内只手遮天,对下面的功曹都极少照面,除了年头特别久的功曹,他会有印象,像许易这种新晋升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还是余都使到来后,点出有个“许功曹”,他才知道许易是功曹的职位,并认真记下此人。

    现在一听,许易又被降成了黄巾力士,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不是等于将散仙院的这些糟心事,堆在了余都使面前么?丢人现眼。

    夏奇杰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许易奉命,向通呈院转送呈文,延期不至,于通呈院受罚,鉴于其人办事不力,我和邱院使议定,将其罢为力士,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薛判尊扫了夏奇杰一眼,后者眼神中流露出哀求之色。

    薛判尊虽极少过问下面的事儿,对下面的腌臜事也绝不是一无所知。

    适才夏奇杰不顾体统,强行站出来想要喝退方太松三人,他就猜到这里面有夏奇杰的事儿。

    此刻,夏奇杰如此一表述,他立时明白了,大概弄清了前因后果。

    向通呈院呈文的手段,惩罚下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招数。

    此刻,见夏奇杰流露出的哀求之色,想到此人在自己麾下多年,也算是任劳任怨,薛判尊心中就软了。

    若真是通呈院定的罪过,他也不好推翻,只能顺水推舟放过。

    当然,这还要看余都使如何表态,如果余都使表现出强烈意愿,想要搭救许易,他是不介意向余都使示好,换个人情回来。

    倘若余都使没这个意思,那许易只能怨他命不好了。

    夏奇杰话音落定,薛判尊含笑朝余都使看来,余都使并无任何表示,他心中纳罕,转念想,莫非双方真的就是普通文友,这位余都使兴之所至,才转过来看看?

    薛判尊道,“许易,事实俱明,你有何话说。”

    许易道,“夏院使污蔑下吏。我何时在通呈院受罚?又何时呈递公文延期?我的公文早就当面呈交给通呈院的洪院使了,何来延期一说。对了,当时,还有仙林城的名士刘冠岑佐证。夏院使若是不信,可以当场向通呈院去信。”

    夏奇杰心中咯噔一下,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一个局里了,轻敌啊!

    许易归来的消息,是范城禀报的,范城禀报时,还顺带着递交了隆广和方太松弹劾许易的奏本,而这一切,都在夏奇杰预料之中。

    是他布的局,许易在通呈院讨不了好那是一定的。

    尽管如此,生性谨慎的他,还是给通呈院的陈院使去了消息,确信陈院使没有收到呈文,他才签发了对许易的惩罚公文。

    他哪里想到,许易竟有这么大的折腾劲儿,短短几日,竟然打通了通呈院的关节,还布下此局,引自己入彀。

    不对,这个余都使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是被许易引来的,这,这……

    夏奇杰心里慌了,如果许易有能力布下这偌大的局,他还扑腾什么劲儿呢?

    夏奇杰却是高看许易了,他前面的分析都对,许易故作重伤而回,就是在诱导范城,方太松等人,通呈院那边,当日请洪院使饮酒时,他就特意交代了,让洪院使直接呈走就是。

    他要故意卖个破绽,看夏奇杰接不接招。

    他却没想到范城等人急着看暗算他的结果,急得都快疯了,他才卖个破绽,这帮人就急吼吼冲了过来,急着帮他走完了免职程序。

    夏奇杰也全然没把他当一回事,只是下意识地谨慎了一回,还是被范城等人拐带得入了彀。

    布局到此,许易已经拿到了实证,剩下的就是走关系,他准备再去跪舔余都使,希望余都使能卖个面子,这样他的这盘棋就全走活了。

    可他没想到,余都使念着连累他被韩霸儿追杀,特意赶过来送他人情。如此,倒是免了他一番折腾。

    却说,许易让夏奇杰当场联系通呈院那边,夏奇杰并未行动。

    事已至此,他哪里还不明白,许易说的必定是真,再验证只能是自取其辱。当务之急,是要善后。

    念头到此,夏奇杰便恨得牙齿痒痒,若不是范城这几个蠢货,非要将事情在此处闹开,他又怎会连一点腾挪的余地都没有。

    越想他越觉许易诡诈,明明是这家伙口口声声说,不要把事情在外人面前闹开,实际上,心里巴不得范城等人闹大。

    偏偏这帮蠢货却抢着入彀,这帮蠢猪手下,真是害死人啊。

    夏奇杰不想动,安道珍却取出如意珠,当场联系了洪院使,得到了肯定答复。

    隆广,方太松心中咯噔一下,彻底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六百六十六章 不纠结

    隆广和方太松算是反应快的,但还有那反应慢的。

    范城指着许易厉声道,“你敢诈我们?明明是你说你挨了责罚,我们……”

    话至此处,他终于觉出不对味儿来,隆广和方太松的眼睛都已经快眨得抽筋了。

    “…即便如此,你如何敢殴伤我等,还请判尊大人做主!”

    范城心已经慌了,他手中只剩了许易这一个痛脚,必须牢牢抓死了。

    许易叹息一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今日有尊客在,虽然尔等苦苦相逼,我也只能息事宁人。判尊,我有一物,还请判尊一人独观。”

    余都使道,“莫非有什么证据,是我这个都使都不好知道的?莫非薛大人也掺和其中了?”

    她知道该自己给许易递刀子。许易能折腾出这等效果,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薛判尊急道,“都使误会了,都使当面,有什么不能说的。”

    余都使摆明了在记录案情,虽然,这事儿出的,让他极为窝火,但说到底,他只是个治下不严。

    可一旦让余都使怀疑,他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当下,许易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光影浮现,显现的正是范城,隆广,方太松,冲进许易房间发生剧烈嘴炮的那一幕幕。

    “三位,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往死里得罪许某,可想好了后事。”

    “玩你又怎样,这位子本来就是老子的,老子为了这位子,花费多少,你既然敢掺和进来,就该有自寻死路的觉悟。”

    “隆叔,这个档口,还怕跟他说实话?老子就是要跟他说实话,只有这样,才能气死他。我就是要他知道,是咱们弄的他,他又能如何?”

    “不错,老隆,不过一条落水狗,不痛打一番,都对不起他这一身狗皮。姓许的,这回,老子若不将你榨得爪干毛净,老子是小婢养的。”

    “不就是骗老子去送公文么?老子抗得住,有什么烂招,一并使出来吧,老子接的住,眨一下眼睛,我不是你们爷爷。”

    “看来你小子是什么都明白,还敢作死,啧啧,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叔祖就是夏院使,怎的,你不服,不服也行,认老子当爷爷,你自然也就可以叫夏院使作祖宗。”

    “………………”

    看到这里时,夏奇杰已觉天旋地转,后面更有公文送达,许易被罢官,范城三人趾高气昂,折辱许易为屎尿官,尔后,许易才暴起发难。

    一切前因后果,俱皆分明。

    范城,隆广,方太松都看傻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许易竟然提前备下了如意珠,影印了这一切。

    可这怎么可能,难道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冤枉,冤枉啊……”

    “此事与我无关……”

    隆广,方太松齐声喊冤,倒是范城满面死灰,软倒在地。

    薛判尊恨毒了三人,大手一挥,便有黄巾力士上前,将三人拖了下去。

    “荒唐,荒唐,薛判,你治下的吏员,如此奸邪,你这散仙院可想而知也是藏污纳垢之所,本官巡视多地,还头一次听见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余都使拍案而起,众人皆拜倒在地,连薛判尊也拜倒请罪,肝胆俱裂。

    许易向余都使一礼道,“都使容禀,此乃三人与我有私仇,故而加害,和判尊何干。千树之山,难免藏枯枝败叶,若因发现枯枝败叶,便要烧毁大山,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薛判尊恨不得站起身来,抱住许易,在他脸上狠狠嘬一口。

    余都使冷声道,“也罢,此事,你薛判自决,夏奇杰身为仙官,徇私枉法,戕害下吏,罪大恶极,着散仙院派员送往治职都论罪。许易,本官如此论断,你可有话说。”

    许易道,“都使论断分明,下吏心服口服。”

    余都使道,“你可有所请?”

    许易面上现出迷惘,忽而,一声叹息,“下吏一心为公,却遭小人嫉恨,若非判尊神明,都使明断,险遭小人所害。事已至此,我已心灰意冷。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词未罢,许易已行远。

    余都使怔怔立在当场,眼中满是迷惘,这家伙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若是演的,这演技,这捷才,嘶!

    “想不到,真想不到,我麾下竟有如此人物,名士风流,名士风流,薛某失职,失职啊……”

    薛判尊喃喃语道,他算是弄明白,余都使为何找过来了,就冲这家伙临走时吟诵的这些句子,就当得起名士风流。

    惊叹罢,薛判尊心底已经做好了决定。有些人,该送上路的,绝不能手软,不管他背后站的是谁。

    无他,今日事件,随着许易临去时喷出的那些句子,定然是要闹大,传开的,立时就会聚成舆情。

    他薛某人在舆情中会以什么形象出现,全靠他对范城,隆广,方太松的处置。

    为了自家官声,牺牲些罪人,没什么好纠结的。

    …………

    余都使走了,并没有私下接见许易,倒是小陶来过一次,转达了余都使的意见,说欠许易的人情,这次可算还清了。

    许易当面谢了,虽说余都使并没有费多少辛苦,但她的出现本身,就意义重大,若无余都使,这事儿便是爆开,也必然被按死在散仙院,夏奇杰必定能平安脱身。

    现在好了,夏奇杰被抓走了,范城,方太松,隆广三人直接上了斩仙台,直接被诛杀了。

    这些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的对头们,终于被拔除了,许易自然对余都使心生感激。

    许易将小陶送至门外,小陶说,“我家都使说了,帮你,是为了让你继续口吐芬芳,路很多也很难走,但有天赋的人,必能行稳致远。”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许易摸不着头脑。

六百六十七章 新路子

    反倒是山外之山观山更清,星空戒内的荒魅若有所悟,嗤道,“还没听明白么,人家余都使给你指路呢,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来的桃花运,好似小说中的主角,光环开的也太大了,引得书中的美女都不由自主地抒发善意。啧啧……”

    许易不理会荒魅的调侃,倒是对荒魅话中的“指路”一词,生出了深思。

    怔怔半晌,他终于悟了,笑道,“原来余都使是叫我换路走,这新的这条路未必好走嘛。”

    荒魅道,“虽不好走,但多半也比你混一个功曹的位子强。由功曹而升任院使者,百中无一,这一步就是天堑。你继续留在功曹的位子上,固然会收获权柄,但上升的路基本已经卡死了。”

    许易道,“看来韩霸儿的命轮,你是消化完全了,这是要给我上课呀。好,那我就听你细说说。按你的意思,我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荒魅道,“怎么会白费,没有功曹之位,你能搭上余都使这条线?之所以说你现在上升路径被卡死,是站在你现在的功曹之位而言,也是就你现在的局面而言。”

    “你小子标准的目标,一定是高官显宦。本来,从功曹这等吏员熬起,是你唯一的选择。但这条路必定是小路。现在你的条件足够了,可以尝试着走康庄大道。”

    许易来了兴致,“那你细说说,何为康庄大道。”

    荒魅道,“入品阶,得实职,这才是康庄大道。当今的南天庭,官僚体制存在无数年了,从早期的父死子继,血脉相承,到现在的世家官人法和选拔制并存,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许易打断道,“说详细些,何为世家官人法,何又为选拔制度。”

    荒魅道,“所谓世家官人法,便是早期血脉贵族世袭的变种,这么些年下来,很多老牌仙界巨擘,虽不复当年之盛,但到底枝繁叶茂,对天下局势有着一定影响,为了照顾这些人的利益。这些世家拥有推荐子弟为官的权力,这些人可以不用经过选拔,直接任官。”

    许易道,“莫非云景正仙,少一正仙,就是通过世家官人法来的?”

    荒魅摆手道,“并非如此,云景正仙,少一正仙,任的都是虚职,虚职都是用来打发小有成就的修行者,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参加选拔后,没通过,但成绩过得去,给的荣誉身份。”

    “世家官人法是另一套考核体系,通过之后,也能直接得到实授的仙官官职。这一条,已经和你无缘了,但你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让你的后人得以走条路。”

    许易道,“少扯没用的,说说选拔制度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荒魅道,“具体的选拔,韩霸儿又没参加过,他是拓跋家的家生子,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要参加选拔,必须要获得荐书。荐书资格是这样的,从七品以上便有资格写荐书,若有从五品以上的大人物出荐书,一份荐书就足够了。从五品以下,从六品以上,两份荐书足够。从六品以下,从七品以上,则需要四份荐书。”

    “对豪门子弟来说,荐书自然不是问题,但对那些散修来说,每五年一次的选拔,为这荐书的事儿,都得弄伤了心肺。所以,在你没入散仙院前,你便是了解了选拔制度,也得徒呼奈何。”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跳到的层次不一样了,而且有了进身之阶,若能妥善运用,区区几份荐书,又有何忧?”

    许易霍然开朗,“我明白了,还真得多谢余都使,若非她点化,我还蒙在鼓里。看来,确实是得换条路走了。”

    荒魅哂道,“是啊,对你来说,驾轻就熟,不就是装犊子么,我就不信谁能装过你去。”

    ………………

    兰芷汀,不过傍晚时分,整个晴雨小筑已经灯花辉煌,溢彩流光。

    晴雨小筑是左剑谈修行的福地,三十年前,左剑谈从从五品司使的位子上退下来,念及他多年功劳,天庭罕见给了个“福安君”的敕封,可算是极备殊荣。

    放眼整个南境、北境,左剑谈已经是品阶最高的贵人,今日,是他整岁寿诞。

    左剑谈虽然未发出请柬,但自忖身份够的,都在这日赶来向左剑谈贺寿。

    左家人便顺水推舟,操办起左剑谈的寿宴来,左家这一张罗起来,本来不打算来的,也得来了。

    人情往来,从来就是这样,主家可能记不起谁来过,但一定记得起谁没来。

    渐渐地,就成了这盛大模样,左剑谈很满意,退下来这些年,还能有这样的威势,他对天庭很是感激。

    酒宴的热闹,让他很是享受,他来往于宴会场,不停地迎接着祝酒,时不时,还有人献上诗作词作,场中的气氛始终从热烈走向热烈。

    因为到场的人数实在太多,整个酒宴采取的是冷餐会的形式,宽阔的大厅内,一条阔三丈,长约三百米的条案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珍馐,各式仙酿,任人自取。

    而与会的宾客也三三两两聚成各种圈子,彼此祝酒,谈笑风生,交流着感情。

    左剑谈端着酒杯徜徉在人海里,脸上挂满了自得的笑容,很快,他便发现了分会场的核心圈子了。

    那是在西南角,靠近鄯溪的位置,那处景致最佳,巨大的开窗设计,足以让清爽的胡风从那处灌入,最是舒适怡人。

    聚集在那处的,基本都是**品的实权仙官,还有一些掌权人士的子弟,这些人聚在一处,能量极大,便是左剑谈也不敢小觑。

    毕竟这些人各个前程远大,将来都是号令一方的威权人物,不管是为巩固自己的影响力,还是为了左家子弟的将来,左剑谈都很乐意结识这些新一代的仙官。

    见得左剑谈过来,众人齐齐向左剑谈问好,同饮一杯,为左剑谈贺寿。

    左剑谈饮了,乐呵呵道,“隔着老远,就听见诸位小友谈笑风生,英姿勃发,左某快慰不已。适才,我见诸君都在攀扯冠岑小友,却不知冠岑小友又有何美事,不如道将出来,以娱诸君。”

六百六十八章 访刘

    “冠岑兄,福安君都发话了,你还要推三阻四,就说说吧,咱们那位空虚客新晋又出了哪些大作?”

    吴思乐呵呵说道。

    这档口,三个白胡子老头还没被他杀死,正在替他破解着宝盒,他正等着宝盒问世,心情正好。

    如今大家凑到一处,不知觉间,话题引到了湘水边结庐而居的空虚客身上,顿时,众人谈兴大炙。

    实在是数月来,湘水边上新出了一位名士,姓许名易,雅号“空虚”,暴得大名,震动四方。

    尤其是,那日散仙院的案子一出,空虚客吟诵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后,挂印归去,在余都使的推波助澜下,舆论一发酵,许易名声鹊起。

    随后,仙林城雅集时,许易随口道出的诗词文章,又被有心人散播出来,空虚客的名声越来越大。

    时常有人前去拜访,奈何无一人能得见空虚客。

    而这两月,时不时又有空虚客的句子流传出来,以至于,空虚客的这波热度始终不散,反倒越演越烈。

    左剑谈笑道,“哦,原来是谈论那位空虚客,近来,我也颇听过他的名声。尤其是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最得我心,此句一出,写梅之句可以尽废。”

    左剑谈左首边的一位长须中年,面现不快,哂道,“许易虽有些诗才,但所出皆是残章断句,谁知道从何处得来,不然,常人作诗作词,哪有突兀而发,总要有上下承转。依我之见,此人不过是得了些古卷,从中寻章摘句,以邀高名。”

    刘冠岑立时沉下脸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因何如此轻慢空虚客。”

    吴思道,“此君名唤薄章,乃是当今名士。”

    刘冠岑冷笑道,“原来是薄章薄先生,文人相轻,原也正常。薄先生若说旁人,刘某不知内情,必定闭口不言,但说到空虚客,刘某与之相交颇深,深知其人,当日仙林城中雅集,同列者除了刘某,还有吴思吴兄,苏香君苏兄,二君此刻都在场,当日,空虚客文采风流,我等亲见。何况,诸多诗句,都是乘兴而为,命题而做。怎能说是寻章摘句而得?”

    便听一声冷哼道,“刘兄所言不错。当日,我取出内子画作,邀请空虚客题句。空虚客先题’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后题’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技惊四座,无人不服。此等文心圣手,岂能是抄袭而得。”

    说话的正是苏香君,当日,仙林城中雅集,对许易感念最深者便是此君。

    吴思道,“本来,我这人是不爱替人扬名的,尤其不愿替冠岑兄扬名,但事关名士声名,某也只能为之了。”

    刘冠岑奇道,“吴兄说的是哪门子话,和我有什么干系?怎的叫替我扬名?”

    吴思道,“冠岑兄就等着请客便是。诸位且听我言,十余日前,我曾去湘水竹屋造访许易,他请我喝梅花酒,于月下竹林夜谈,忽天下大雪,鹅毛翻卷,顷刻,山河俱白。许易长生而起,出竹林,至岸边,登舟而上,我奇,问他何故,他说,值此天地俱白,心旷神怡,思极故友冠岑兄,想方舟南下一会。”

    “我笑道,欲会冠岑兄,何许方舟而渡,以许兄的修为,横空而渡,不过片刻即达。许易道,当此风雅之时,若横空而渡,不啻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吴某一身俗骨,也愿效法高士,便随他登舟。一路风雪,行程至半方停。舟过南湖时,遇一湖心亭,亭中亦有人夤夜看雪。”

    “我笑着说,遇此风雅之时,风雅之人,岂能无风雅之文。许易立时作文一篇,有这样两句,我印象分外深刻,道将出来,与诸君一听: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话至此处,被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此作非诗非词,不律不韵,偏偏浑然天成,词句之精到,天下无双,非有冰雪心,不能作此冰雪文,当真是人间一雅士。”

    那人话音方落,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个面容清癯的素袍老者,众人纷纷与那素袍老者见礼。

    左剑谈神色激动,上前握住那素袍老者大手,“邝名兄,山海一别,多少年了,老兄今日能来,左某无憾矣。”

    有不知邝名名号的,私下里打听着,待听说此君便是号称“龙尾”的邝名,立时变了脸色。

    实在是一龙邝名的名声太响,所谓一龙,指的是三个名士,三人合称一龙,皆是名震天下的存在。

    邝名和左剑谈见礼罢,冲吴思抱拳道,“还请吴兄接着说下去。”

    左剑谈心念一动,立时醒悟,邝名并非为自己而来,多半是被这位空虚客吸引而来,毕竟,这些日子,从这空虚客处传出来的佳句实在不算少。

    想通此节,他也不恼,邝名能来,已经足够给他长脸了,传扬出去,只能替他左某人增辉添彩。

    吴思心中激荡,他虽有些名声,但何时这般万众瞩目过。

    这会儿,听他叙说的,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小圈子的十余人了,周遭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有没听到他前面讲述的,传递意念问了旁人,一时间,都被吴思的故事吸引了,都想听听这新冒起的名士有何作为。

    吴思接道,“过南湖,入泗水,至冠岑兄所居的秋影海子时,已过夜半,漫天风雪已停。舟至岸边,许易忽然驻足不前,怔怔半晌,忽腾空而返。我奇了,问他,冲风冒雪数千里,缘何到了地头,反不见冠岑兄呢。”

    “许易答说,我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刘。”

    话至此处,吴思便不接着说了,他知道好的故事该如何留白。

    他话音落定,满场久久无声。

    “好一个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刘。如此随性旷达之人,真令人如沐春风。冠岑兄,你之大名必因此事广为流传,说不定百世流芳,岂能只是请客了事。”

    苏香君高声打破了场中的沉寂。

六百六十九章 山水郎

    刘冠岑呵呵直笑,一张脸像裂开的桃花,他没办法不高兴,雪夜访刘,多么风雅、闲适,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他的名声必然会传出很远,故事会一直流传下去,他的名字自然也就流传了下去。

    何况,能与许易这等高洁雅士为友,伴随他的自然也是贤雅之名。

    念头至此,便听他道,“吴兄,苏兄说了许易的趣事,我也说一个吧。前些时候,我去湘水见许易,他正在屋前种梅花,已经种了老大一片,花开甚艳。我方至,天上两只白鹤绕着我盘旋,许易打个呼哨,白鹤翩翩,落在他身前。我定睛看去,那两只白鹤,根本就是两只凡鸟,非是妖宠,却没想到被他驯养得如此听话。”

    “许易见了我,笑着说,久不见刘兄,今日来的正好。便请刘兄见一见我妻儿吧,我吃了一惊,问他何时成婚,如何没有知会我。许易指着满山梅花笑道,此乃吾妻。又指着两只白鹤道,此乃吾子。刘兄今日识得,下回再来,可是要见礼的。当时,我听呆了,转而一想,此人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性情疏旷如此,难怪能做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

    邝名击节赞道,“好一个梅妻鹤子,冠岑小友,既为空虚客挚友,可否请空虚客前来一晤。”

    刘冠岑道,“那日自许易从散仙院挂印归去后,便极少出外了,便是我们这些老友造访竹屋,也得事先联系,否则,也不一定能见着他。”

    “沽名钓誉。”

    薄章冷声道,“此辈我见的多了,非有重利,须诱不得他。不信,福安君可许之重利,让冠岑兄当面联系,我就不信他不肯来。”

    “无礼!”

    苏香君怒声道,“薄章,亏你也以诗文著名,却不知哪一篇大作,能及得上空虚客。空虚客自避山中,与你无冤无仇,无欲无求,你作甚要如此诋毁。便是文人相轻,也须有度。”

    薄章冷哼道,“说这许多,终究还是不敢。”

    刘冠岑大怒,“有何不敢,却不知你薄章能作福安君的主?”这会儿,谁鄙薄许易,就是鄙薄他刘某人,他断不能忍。

    左剑谈摆手道,“好了,诸位小友,薄章不过开个玩笑,何须当真。”

    薄章笑道,“也罢,今日是福安君寿诞,何必弄出些不好的事,让人下不得台来。”

    苏香君道,“薄兄何必暗箭伤人,似你这般说,好似非要将这脏水泼到空虚客和我等身上,好似我等作势,为空虚客邀名一般。如此看来,不试还不行了。”

    薄章冷哼道,“你就和那空虚客说,今日福安君寿诞,邀他来赋诗,彼辈最爱此等场面,正是扬名之时,他岂能不至。倘若他假意推诿,不妨直言,福安君许他五枚玄黄精,若此人还不肯来,某便信了他是真正的高士。”

    刘冠岑道,“空虚客是不是高士,与你信是不信,又有何干,不过,我不能让世人误会空虚客,不就是一试么,那你看好了。”

    说着,他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传去消息道,“许兄,今日福安君寿诞,福安君想请你过府一叙,吟诗作赋,再续风雅。”

    等不过片刻,如意珠便有了回应,“刘兄,许某现在是闲云野鹤,实在无意出外,不是许某撅你面子,若是你想见我,自来湘水竹屋便是。旁人与我何干?”

    刘冠岑面露微笑,“福安君有言,若许兄肯来,便奉上五枚玄黄精,以作润笔之资。”

    许易道,“刘兄,许某的确极缺玄黄精,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算什么?行了,我儿子病了,等着我照顾,先去了。”说着,便切断了联系。

    刘冠岑面有得色,逼视薄章,薄章面有惭色,沉声道,“想不到当今之世,还真有如斯高洁之士。”

    邝名赞道,“如此人物,岂能埋没,冠岑小友,你再联系许易,便说,邝某愿保举他,一个虚职正仙的位子,须少不得他。如此高洁之士,某不能坐视其干受清贫。修士不比凡俗之士,便是清修,也须少不得资源。一个虚职正仙,所获虽不多,却也能勉强维系了。”

    满场骚然,薄章的眼睛通红,恨不能以身代之。他虽也是名士,奔走于权贵门下,可没听说有谁肯保举他得一个正仙的虚职。

    若能真得一虚职正仙,再辅之以名士的身份,便是成为邝名这样的大名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冠岑亦是大喜,他很乐意许易能更上层楼,毕竟,许易的名声越大,雪夜访刘的故事便会传得越远。

    当下,刘冠岑便要出门联系许易。

    薄章道,“冠岑兄便当着诸君的面说,我们保证不出声,空虚客如此高士,我等皆为他欢喜,也都想听听他的声音。”

    刘冠岑面露不快,邝名道,“联系吧,真名士自风流,空虚客非是俗辈。”

    不得已,刘冠岑只好取出如意珠,又催开禁制,“许兄,我也不瞒你,适才福安君寿诞下,大家谈起你的大作,吴兄也说了你雪夜访我刘某的雅事,恰逢邝名大人得知,想要保举你为虚职正仙,还请许兄速来与邝名大人一会。”

    等不多时,刘冠岑的如意珠便有了动静,便听许易道,“替我谢谢邝名大人,拙作一篇,以明心迹。”

    话音落,刘冠岑的如意珠便是一闪,光影闪动,聚成文字: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帝皇。金楼玉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竹堂。

    光影泯灭,如意珠便断了联系。

    嘶!

    薄章心头发冷,只见满场无声,心中黯然,连自己都被震了,何况他人。

    “好一个清都山水郎,好一个狂士,却是邝某小看天下英雄了,惭愧,惭愧。”

    邝名仰天清啸,飘然而去。

    邝名既去,刘冠岑,吴思,苏香君顿时被人群淹没,尤其以刘冠岑身边,聚拢的人最多。

    许易的名士之路正式开启。

六百七十章 名士之路

    湘水悠悠,梅林如画,许易躺在竹屋边上,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珠,天边两只白鹤绕着梅林翩翩飞舞。

    荒魅歪倒在许易边上,斜睨着许易,“不错,这一波犊子装得着实不错,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会被那五枚玄黄精击垮,没想到你竟然挺住了。不过,我说你不会装犊子上瘾,忘了正事儿吧。”

    许易森然道,“什么话到了你嘴里,质量都下降,老子没工夫和你扯犊子,先睡了。”说着,便闭合了眼目,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假寐。

    此刻,他面上平静,心中激荡。

    装了好几个月,总算开花结果。

    自那日,散仙院问案后,他便领悟了余都使新给他指的路,一条名士之路。

    升到了功曹的职务,已经触碰了晋升的天花板,继续在散仙院苦熬,意义不大。

    毕竟,许易的追求和普通官吏不同,普通官吏想的是大权在握,守着这油水十足的位子,可以轻而易举地长久捞取好处。

    许易的追求,只有一样,就是资源,修炼的资源,获取官位的目的,还是为了资源。

    他现在已经达到了阳鱼境的大圆满,再往前进,所缺的唯有资源,大量的玄黄精。

    要弄到这些资源,如果单靠在功曹的位子上上下其手,少说也得数十年之功,他等不起。

    反倒是走名士这条路,可行性更大,他若是功曹,接触的只能是下层人物,若是名士,便是余都使之流,也能与之为友。无疑,和大人物在一起,更容易成为大人物。大人物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小人物毕生之积。

    名士这条路,许易以往走过,但这次,他决定玩得更高端一些。

    他做过了解,当今之世,名士的数量并不少,单靠文辞,或许能快速出名,但想要出类拔萃,暴得大名,恐怕很难。

    这需要策略。

    许易的策略便是名士和隐士叠加,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信不能出头。

    事实证明,这数月的伪装没有白费,他从名声渐起,到今日的福安君寿诞后,必定会达到一个极高的层次。

    到了这个时候,距离收获的季节就不远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那日福安君左剑谈寿诞后,人们几乎蜂拥而至,他有精妙感知,自然不会给人偶遇的机会。

    他围绕湘水数度搬迁,此事又成美谈。

    而几番折腾,无人能和他一见,渐渐,便无人再来搅扰。

    但空虚客的热度,并没有因此降下,反倒越发走高,从来便有颠不破的道理:世人缺什么,便会追捧什么。

    甚至有世家高门,派门下客,出五十玄黄精,邀请空虚客过门一会。

    当时,许易便馋得口水流了一地,快要将一腔钢牙咬碎,才勉强忍住,没有破功。

    自此之后,世人才彻底熄了一见空虚客的心思。

    又过了月余,空虚客和刘冠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粮料院院判高伯候的宴会上,场面几乎引爆,各方名流一时汇集,令高伯候赚足了面子。

    整个宴会上,许易一袭白衣,谈笑水准丝毫不下于仙林城之会,以月为题,连咏三篇,引得喝彩声惊天动地。

    三杯酒水饮罢,许易向主家高伯候告辞,高伯候备下一份厚礼,许易并不推辞,从容接过,翩然而去。

    许易来的突然,去的更意外,尤其是他坦然接受高伯候的礼物,让不少人目瞪口呆,以为是高伯候重金才请来的许易。

    高伯候连忙分说道,“空虚客就是突然而至,某并未相请,不怕诸位笑话,某给空虚客备下的也不过是区区五枚玄黄精,这如果算重礼,却不知当时邝名先生的虚职正仙的推举,和当日湘水边上的五十玄黄精又算什么?”

    五枚玄黄精,当然是重礼,高伯候也有些肉疼,关键是空虚客来一趟,给了天大的面子,他若没有表示,怕要叫人笑话。仔细再一想,这五枚玄黄精给别人算多,但给空虚客,一点也不多,他高某人还大大赚了。

    众人在高伯候处没问出答案,便又去围刘冠岑。

    刘冠岑道,“诸君,情况是这样的,今日我和空虚客在泗水边垂钓,有修士频繁南去,我问了过路修士,得知高大人今日设宴。空虚客说,他囊中羞涩,想去贩些诗文卖了,便往这边来了,我就跟了过来。”

    此话一出,满场一片死寂。

    俄顷,有人高声道,“不愧是雪夜访刘的空虚客,率性而为,佩服,佩服。”

    一时间,满座皆是赞叹声。

    没有人察觉到一段虚影溜了出去,半柱香后,化作荒魅的虚影,追到了许易。

    “啧啧,还是你小子会玩啊,搞这花活,还真没人能搞过你。明明是死不要脸地骗玄黄精,偏偏被那帮家伙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主动为你鼓吹。你小子真的是玩出了境界啊。”

    荒魅倒在窝里,阴阳怪气地打趣。

    许易叹道,“不枉当初老子忍住了,没伸手。”

    当初,他在湘水外,没拿那五十枚玄黄精,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名声塑上一道金身。

    有了这道金身,才有了此刻他取五枚玄黄精,众人一边倒地评论他率性而为,名士风采。

    便连最苛刻的名士同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挑刺,只能红了眼坐视许易站着把钱挣了。

    自此之后,又开始有人来湘水边邀请许易参加宴会,然则,许易绝不会应。

    往往每隔月余,他都会不请而至加入某一场宴会中,同样地和宾客谈笑风生,诗文唱和后,收下主人早备好的润笔之资,尔后离开。

    而那日高伯候备下的仪金,就成了一条红线,许易参加宴会后,收到的润笔之资,就没有少过五枚的。

    更有那豪气的主家,在收到许易的绝妙词章后,当场用托盘端出二十枚玄黄精的壮举。

    凡事就怕比较,有人先开了头,就有人应战,不过短短一年半的工夫,许易便收集了两百五十余玄黄精。

    在炼化了一百余玄黄精后,他隐隐感觉到屏障将要打开,便停止了参加宴会,收手准备冲击神图境了。

六百七十一章 二三事

    闭关了小半个月,许易发现冲击神图境的打开方式不对,不管他怎么炼化玄黄精,那层屏障始终打不开。

    荒魅说,虽然他的命轮已经达到了阴阳平衡的极致,冲击神图境,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神图破境,既是水滴石穿的过程,同样也需要机缘,强求不得。

    既如此,许易便也放宽了心,一边缓缓炼化玄黄精,一边真的过起了梅妻鹤子的隐居生活。

    这日,阿鲤找了过来,才见到阿鲤,许易便高兴坏了。

    自打和许易重逢,这两年多的工夫,阿鲤几乎都在闭关,资源全是许易提供的。

    阿鲤也不愧是水系圣体的绝佳天赋,在许易充足资源的供给下,阿鲤进步飞快。

    今日,他来见许易,竟已突破了阳鱼三境。

    一番亲热地交谈后,许易察觉到阿鲤胖乎乎的小脸上爬上些许忧色,“和我还有不能说的么?傻小子。”

    阿鲤鼓足勇气,说出一件事来。

    却是阿鲤的师尊,见他修得阳鱼三境后,想送他去御清斋做水火道童。

    “御清斋,好地方诶,传说天庭之上,还有两道一佛,御清斋便属于两道之一太清观下面的分院,水系圣体,去做水火道童,前程远大,的确比跟着你强。”

    星空戒内,荒魅发表了意见,“老许,你可不兴往歪了想,诚然,我对这没大没小的家伙,颇有意见,还不至于指条瞎路给他走。”

    相比荒魅,许易更信阿鲤的师尊,一个已将衰朽的神图修士,他拜会过一次,那是个睿智和达观的老者。

    从老人处,许易才明白,他将阿鲤安排进散仙院,就是为了让他多经世情风雨,以期将来。

    “咱们相聚之日还多,修行为最重,御清斋是个极好的去处,我当然同意。再说,你我心意相连,隔着这几个世界,我们都遇着了,还怕不能再会么?”

    许易含笑说道。

    阿鲤道,“只是……我舍不得公子。”

    许易揉揉他小脑袋,“你这小子,若你秋娃姐姐在此,总是要笑话你的。再说,你若不学本领,将来咱们找到你秋娃姐姐,她可是要笑你的。”

    想到秋娃,阿鲤眼角有了笑意,双拳紧握,“我知道了,我定不会输给秋娃姐姐。”

    许易送走了阿鲤,临去之时,给了他一个须弥戒,内中放了五枚玄黄精,和上百万的玄黄丹。

    “我看老许你除了对老子,对旁人都是无比的大方。”

    荒魅开启吐槽模式。

    许易道,“少跟我矫情,我身边这些年,就你小子得的好处最多,最肥美的命轮,可不是都给你了。神图修士的命轮,你说得值多少玄黄精。”

    “我困了,你自个儿跟自个儿聊吧。”

    荒魅打个哈欠,进入自闭模式。

    许易也不理他,炼化一枚玄黄精,小睡一觉,蓦地,想起了大黄。

    念头既起,他便化作钟如意的形象,催动道果,立时仙气盎然,他又成了少一正仙。

    这回,他没去久未回归的少一仙宫,而是径直去了云景仙宫,来的路上,他用如意珠知会过了,张云景便在云景仙宫等他。

    瞧见许易到来,张云景全没好脸色,“咱们的账不是都算明白了么,你还来找我,莫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讹我。”

    许易道,“别那么紧张,北境就你我两个正仙,咱们得团结,我现在是什么都看开了,懒得与你争。我今日来寻你,是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有条泰坦龙蟒,曾经寄养在南极宗。”

    张云景怔了怔,面色发青,“好你个杜少一,口口声声说不与我争,竟还在我云景仙宫插了后手。不对,你定是知道了那条泰坦龙蟒的异变,不然你不会打听,说,是不是你安排的内鬼,对那泰坦龙蟒下了毒手。老子实话跟你说,这条泰坦龙蟒,在星宫也是挂了号的,折腾出问题,我还真愁找不到人顶缸,你冲出来,倒是再好不过。”

    许易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上回你我两家闹过一回后,来路不明的,我都赶走了,你老张的动作绝不比我慢。这个时候,还说我在你那里又藏了钉子,怕你自己都不信。再说,你那条泰坦龙蟒吞了老子的妖宠,老子是来找你问情况的,你竟倒打一耙。”

    张云景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不瞒你了,那条泰坦龙蟒自打从南极宗回归后,就发了狂性,在星空召回时,竟挣脱了枷锁,打碎了星空舟,遁入了星海,你说他吞了你的妖宠,莫非你小子见着了?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必须要上报星宫的。一条泰坦龙蟒,便是星宫也不愿轻易舍弃的。”

    “何况,据星宫判断,这条泰坦龙蟒似乎生出了灵智。这就更不得了了,似泰坦龙蟒这样的存在,能被擒住,无非是因此荒兽几无灵智,全凭本能。而一旦生出灵智,恐怕就得成为无垠星空中的浩劫。星宫是不可能放过的,你小子有消息速速上报。”

    许易哑然,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转念一想,未必不是好事。

    那泰坦龙蟒生出了灵智,多半是因为小狼狗强行夺取荒核的原因。

    弄清此点后,许易心情大好,便不和张云景蘑菇了,“行了,既然你张兄不了解情况,我也不来你这里讨人嫌了,我是在斗牛星域撞上这泰坦龙蟒的,要上报你自己上报吧,我既不愿领功劳,更不想惹麻烦。”说罢,扬长而去。

    许易没有返回湘水,而是去了仙林城,如今虽未到仙林盛会再度召开的日子,而经过了仙林盛会的扫荡,整个仙林城中的资源极度匮乏,进而导致整个仙林城显得极度的萧条。

    但许易此来,不是为了资源,而是找了间星空炼房,准备开始修炼,冲击境界。

    他隐隐感觉到天机就在刹那,那层膜距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缴纳了玄黄丹,他选择了老地方,还是原来的那间星空炼房。

六百七十二章 神图

    闭关的第三十七天,许易炼化了第两百零九粒玄黄精时,那层膜被捅破了。

    两个命轮中的双鱼,几乎同时缠绕在了一起,轰的一下,整个命轮炸开了。

    滚滚天意自星空穹顶洒落,他周身仙气翩翩,无尽的星河之力洒落,打入两个命轮炸出的那片絮状物的纯白光亮之中。

    许易勉强将化作五彩的通灵宝物甩出来,脑子一空,意识仿佛被从躯体里剥离了,变得懵懵懂懂。

    他谨记着荒魅交待的,尽量观想宏大事物,一旦触动了天意,立时就能演化出神图。

    而神图产生的水准和效果如何,除了取决于命轮的成色,更取决于观想的结果。

    因为,命轮的成色若是不佳,便是观想出漫天神佛,也休想沟通天意,反倒有命轮崩坏之忧。

    反之,若命轮成色上佳,观想山川河流,很可能根本不能引动天意。

    一旦勾引天意超过了时限,观想便没了意义,会自动演化出神图,只是那时的神图,无限趋近于废品,这样的神图修士前途注定黯淡。

    而事实上,这样的废神图,在神图修士中也占了不小的比率。往往这些废神图的修士,为了那一线生机,是什么也豁得出去。

    当今之世,邪道昌盛,没少了这些废神图修士的身影。

    许易努力地观想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意依旧浩荡,一点被他引动的意思都没有。

    许易有些急了,他命轮的成色是顶级,他的野心也是顶级,故而,从观想一开始,许易观想的就是一个个古老神祇。

    这些神祇都不响应,他又开始观想浩瀚天象,无尽星辰,一个个都试遍后,却发现天意依旧深沉,丝毫没有引动的征兆。

    许易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因为他发现滚滚天意有了溃散的征兆,便在这时,他耳畔传来呜呜声,他睁开眼来,便见那五色的通灵宝物剧烈震颤着,时而化作无尽异象,时而化作马克沁重机枪。

    嗖地一下,一道灵光击中了许易,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观想。

    轰得一下,天意如雨,疯狂洒落,洒金命轮炸开的纯白亮光中,终于那些亮光生动起来,开始氤氲着,变化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那纯白色的光亮彻底化作一团火焰,便不再有新的变化生出。

    就在这时,那五色通灵宝物跃入那火焰之中,本来已经有止歇迹象的滚滚天意,再度涌动起来。

    时间,又过了整整一炷香,滚滚天意终于散去,那五色通灵宝物,化作一团流溢的混沌物,只拳头大小,不停地在变换着形状。

    不用细瞧,便能发现那已化作混沌色的通灵宝物,多出了恐怖的威压。

    渐渐地,天意彻底散去,许易周身祥光涌动,盘膝而坐的身体,并没有转运法力,却凌空浮起,在空中旋转三圈,缓缓飘落下来。

    他睁开眼来,眼神平静,内视两个命轮中的两幅如出一辙的神图,心中寂静、欢喜。

    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他终于打破壁障,修成神图境,正式登堂入室,成了这浩瀚大世界上流修士中的一员。

    修得神图境,他也正式列入了仙籍,因为他本来就有一枚道果。

    等等,道果呢?老子的道果呢?

    许易惊讶地发现,命轮中的那缕青芒消失无踪,遍寻不得,最后定睛在那通灵宝物上,才终于找到些蛛丝马迹。

    混沌一般的通灵宝物深处,竟藏着一抹浅青色,不断流溢变换着的混沌体,显然蕴藏着无与伦比的莫大威力。

    “莫非少一正仙的道果,融进了这通灵宝物中了?”

    许易心念到处,突突,他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取出一看,正是属于少一正仙的那枚。

    许易赶忙捏碎了那枚如意珠,默然道,“看来这少一仙宫,终究是回不去了。”

    失去了道果,他无法再假作少一正仙的身份,自此,也只能让那座少一仙宫,彻底沉沦了。

    “老许,成就神图了哇,恭喜恭喜啊,不过,我得跟你提个意见,那个通灵宝物,不能再放进星空戒了,我怕这鬼玩意儿会爆炸。”

    显然,荒魅也感受到了通灵宝物的可怖威力,心中惴惴不安。

    说实话,许易也有这种担心,索性取出四色印,将这看着就吓人的玩意儿,扔进了四色印空间。

    大功初成,许易出了星空炼房,结算完毕,着实肉痛,这鬼地方的花销实在太高。

    出了仙林城,许易径自赶往南极宗,找到了现任掌教卢道人,召集了诸位长老作见证,他将那把剥离了禁制的太乙分光尺,交还给了卢道人。

    现在的南极宗在名义上是少一正仙立起来的,如今,少一仙宫倒了,恐生风波,新立的南极宗还很孱弱,没有镇山之宝,恐怕压不住场子。

    太乙分光尺回归,一众南极宗长老激动无比,虽然南极宗复立,但所有人心中都不甚安稳。

    此刻,太乙分光尺复归,南极宗第一重宝镇山,宗门的人心立时稳固。

    许易也给出承诺,云景仙宫那边,他会打招呼的,让诸人勿忧。

    随即,他谢绝了卢道人等人的邀请,驾着云头,离开了南极宗。

    如今的南极宗,他觉得陌生,归还太乙分光尺,不过是全始全终,以敬冥冥逝者。

    这日上午,许易回归了泗水竹屋,去时红梅傲雪,归来时,花枝已残,两只白鹤更是没了踪影儿,他算是妻离子散了。

    好在这家伙本就是假装的梅妻鹤子,心中哪有半点忧伤。

    盘算着这一波名士之路该收尾了,他取出如意珠,联系了刘冠岑、苏香君、吴思、宋轻盈、余都使等人。

    当日傍晚,他联系的诸人差不多都赶来了。这几个月,他闭关修行,外面却是将他的名声捧得越发高了。

    刘冠岑这帮人虽不愿打搅他,但架不住新朋旧友邀他们作中人相请空虚客。

    许易这些日子,专心修炼,任凭那枚如意珠跳动,他也不曾理会,如今出关,邀请众人,众人哪有不来的。

    当然,也有两人招而未至。

六百七十三章 不如(yao)莲(lian)

    没来的两个,一个是吴思,一个是余都使。

    余都使回话说,公务繁忙,无瑕赴约。

    吴思回话说,杂事繁多,改日请罪。

    许易很清楚,前者是真忙,后者是真不敢来。

    他估摸着吴思多半已经开启了宝盒,此番不愿来,纯粹是心虚。

    不来便不来吧,许易心里有主意,山不过去,我就过来。

    湘水边,竹屋前,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许易精心做了准备,物资供应既高档也充沛,众人谈笑风生,气氛极佳。

    聚会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星河灿烂,刘冠岑吟诵了一首许易曾在一次聚会中,所作的几首对月抒情佳作中的“明月几时有”。

    吟诵罢,苏香君击节叫好,“不管是第几遍听,总觉得有此才情之人,乃是天选之子。”

    众皆附和,许易面上闪过一抹忧色。

    宋轻盈道,“我观许兄必有心事,诸君皆属旧友故交,不如说来听听,若是需要帮忙,能出一把子力气,我和诸君皆不惜力。”

    借着许易那句“春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宋轻盈名声暴涨,不知多少仙家佳公子拐弯抹角地来偷瞧她。她很是领许易的人情。

    许易站起身,对月长啸一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奈何,奈何……”

    星空戒内,荒魅赶忙躲进被子,塞紧了耳朵,他怕自己成了“殃及无辜”这个词里的无辜。

    众人忙问究竟,许易道,“诸君以为这些日子不在此间,却是去了哪里,不瞒诸位,这些日子,我都在冲境,如今已是神图境了。”

    说着,气势一放,众人悚然。

    跨入神图境后,气势收放自如,若是刻意收敛,倒是不好直观地判断境界了。

    何况,众人皆和许易相熟,来了这许久,倒也没谁刻意探查许易的修为。此刻,他一显露,众人才惊觉。

    “恭喜恭喜,一步踏出,天地不同。”

    “有几个名士能跨入神图境,许兄将来便是超越邝名,也不过等闲事。”

    “一朝命轮化神图,始知大道无尽途。许兄,了不得。”

    “…………”

    众人皆诚心贺喜,阳鱼至神图,确实是一步天堑,既已迈出,非同小可。

    许易道,“成仙非我愿,愿归山水间。奈何,我是许家人,终要为家族做贡献,家族虽逼迫我冲击神图境,但终究是为我好。如今,我成就神图之境,族中是断断不能再放我为一山水郎,却是要我参加大比,走那仙官之路。今日,我召诸位故友前来,便为话别,自今日始,山水郎不见,世间多一庸俗许易。”

    这正是他召集刘冠岑等人前来的目的之一。

    他玩名士之路,收集了足够的资源,跨入神图境后,再接着走名士之路,意义不大,真正回报率高的,还是正经的仙官之路。

    但他得了便宜总是要卖乖的,不能硬调头,扎猛子就扑到名疆利场中去,总要有个过渡。不然,舆论场怎么看他。

    如今他空虚客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名人。

    此番,他召集刘冠岑等人前来,就是想借着刘冠岑等人之口,将他参加选拔,准备转入官途的事情宣告出去。

    重点放在,他许大名士是逼不得已,腔子里的一颗冰雪心未改。

    “许兄言重了,仙官也是正途,虽不能悠游山水,自得其乐,但也别有洞天。再说,以许兄只高洁,便入了那污浊之处,也定能洁身自好。”

    宋轻盈规劝道,眼神中的可惜,总是藏不住。

    在她看来,许易这样的冰清玉洁之人,做个绝代名士,才是最好的归宿。

    许易叹息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蔓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我独爱莲,却不如莲,将来怕是要变作自己也讨厌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饶是习惯了这位动不动就口吐芬芳,但总还是忍不住被震惊。

    刘冠岑道,“许兄,恕我直言,你家族老好不晓事,天下仙官何其多,没有家世,做到八品七品,已经是顶格了。即便成就八品七品仙官,何如一个绝代名士的影响力。想不通,想不通啊。”

    许易心中苦笑,行了吧,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个借口,再聊下去,可别让你们给聊漏了。

    他正想着转移话题,苏香君道,“大比也就剩小半年了,许兄可凑够了荐书?如果荐书不够,还是去不得的。据我所知,有资格写荐书的,基本都写出去了,再想弄荐书很困难了。比如我家,我父亲可以写三份荐书,基本早早就被预定了,如果只是现在着手,恐怕许兄族中也难收集齐荐书吧。如此一来,没准许兄可以继续悠游几年。”

    许易心中咯噔一下,哪想到还有这回事。

    他此番召集诸人,目的之一已经说了。目的之二,便是想拐弯抹角请这些贵人们帮忙解决推荐书的问题。

    苏香君这么一说,他立时明白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但愿如此吧。”

    许易口是心非地应着。

    宴会的气氛至此低沉,左右时间也差不多了,众人宽慰许易片刻,便即告辞了。

    许大名士的影响力果然不凡,没过几日,他被家族所迫,不得不参加大比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影响力颇大。

    这日,他正在为荐书的事儿犯愁,小陶至,送来荐书一封,落的是五品上仙的大印。

    有此一封荐书,他参加大比的事儿,彻底齐了。

    “小陶仙子至,必有福音来,小陶仙子真成了我的福星,每次来,必能周济许某。”

    许易诚诚恳恳冲小陶一礼。

    小陶道,“这是我家都使的心意,这不消息才传过去,她就帮你办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堂堂一个大名士,名头都传过了治职都,居然要去参加什么大比,急着去做那没有人味的仙官,愚哉愚哉。”

    小陶痛心疾首。

    许易苦了脸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了,不提也罢,你家都使近来如何,那宇文拓没再纠缠了吧。”

六百七十四章 总不能出丑闻

    小陶吐了吐舌头,“还是你奸,都使按照你出的主意,可是得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许易瞪眼道,“聪明聪明,我这是聪明,话说你家都使怎么做的。”

    他当时给余都使出了两条法子,一条是“你喜欢我哪里我改”,另一条便是让那宇文拓知道她余都使正在和宇文拓老子玩暧昧。

    小陶道,“我家都使不过故意写了些影影绰绰的文字,对大老爷表示敬仰,宇文拓侦知了,便消停了,不过看他的意思,未必全信。”

    许易道,“另一条路子呢,你家都使可以用丑女计啊,吃肥一些,邋遢一些,或者,表现出一些让人不能接受的怪癖,比如多吃些炒黄豆之类的。”

    小陶跺脚道,“得了吧,我家都使最是爱美,连沐浴的浴桶,都要用香花熏了又熏……哎,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行了,东西送到了,我就先回了,祝你好运噢。”

    许易微笑,再度致谢,小陶腾身而去,复又归来,“得了,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吧,都使这两日心情不佳,你再去说两个笑话,逗都使一乐。”

    许易怔了怔,“不如这样,我说两个,你记着了,回去说给你家都使听才是。”

    大比的日子不远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高一下,时间正紧,哪里好浪费。

    小陶顿时臊红了脸,“说什么呢,你那些玩意儿,我才不要学,再说,我也讲不出你那个……哎呀,你倒是去不去。”

    荤段子的确只能异性讲来,才有那股骚情。

    才受了别人好处,这个时候就撂挑子不管,实在是太那啥,许易还真干不出来,只好随小陶走一遭。

    一泓碧水门前绕,两山排闼送青来,轩阔的暖色大厅,门窗俱开,暖风送入,淡色的帷幕摆动着,多日不见,余都使似乎清减了些,依旧是白衣着身,白纱覆面。

    招惹的太多了,如今许易对异性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一见余都使面上的这白纱,他心里头就痒痒,恨不能一把扯下来。

    双方见礼罢,也没什么话题,总不能上来就讲荤段子,只能借着刘冠岑,宋轻盈这些双方都识得的朋友,来打开话题。

    闲话片刻,余都使道,“我倒认为参加大比是正途,天庭改制在即,大比出身的仙官将来必然是主流。做一个名士,纵然一时悠游山水,名满欢场,但终归会沦为孤寂。届时再后悔,路子已然窄了。还好,你幡然醒悟,算是个有慧根的。”

    余都使的话老气横秋,让许易简直不知如何接茬了,不得不传意念给小陶,小陶回复说,“可能是都使察觉到了有人窥视,不便交谈。行了,都使很不高兴我带你过来,你赶紧撤吧。”

    许易心塞,支应了两句,便告辞了,临去之时,思及余都使的处境似乎不佳,便对着小陶传出一段意念,这才告退。

    …………

    “公子,老夫以为余都使那边不必盯了,盯了也无用了,左右是一段孽缘,舍也就舍了。”

    孽龙殿中,一个宛若枯木的素衣老者低声冲气质阴冷的宇文拓汇报着。

    宇文拓蚕眉一竖,“又出了何事?你可知我得不到她,会很久都不快活?何况,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素衣老者道,“若是旁人,自然任从公子心意,可这余都使心慕大老爷,当初,他也是大老爷带回来的,尔后,修为一日千里,短短几年,又拔擢高位。大老爷只说,此女是他机缘所在,非比寻常。可真正的原因是怎么一回事,谁又知晓呢,未必是余都使在单相思啊。”

    宇文拓俊脸胀红,这是最让他心塞的,被自己老子给绿了,还没处说去,真是无比憋屈。

    自那日纤波苑中,惊鸿一瞥,他心里头似乎从没有的情弦,一下子就被拨动了,继而念念不忘。

    他也示好过,被无情拒绝,后来,手段渐渐激烈,但到底存了尊重的心思。

    近来,他心绪越发不稳,心中渴望越是急烈,本打算不管不顾,先要了再说,偏偏出了幺蛾子。

    那日,他入纤波苑,竟看见余都使在情花前祝祷,静听余都使的祝祷之词,却是保佑他父亲宇文垂仙福永享,这本来没什么,可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劲儿,后面尽是女儿心思,似乎一腔倾慕都扑到了他父亲宇文垂身上。

    当时,宇文拓如遭雷击,若余都使的一颗芳心,寄在别人身上,说不得他立时就赶过去将那人碎尸万段。

    可现在是他老子绿了他,他又能如何?除了忍,就只有伤心了。

    自此后,宇文拓彻底老实了,这一段观察,也没发现他父亲和余都使有出格的事儿,他又故态稍萌,开始关注纤波苑这边。

    心中虽存了万一的念想,但到底不敢妄动。

    “行了,你就直说吧,你又发现了什么?”宇文拓心中闪现阴霾。

    素衣老者叹息一声,取出一张白纸,宇文拓劈手夺过,白纸上空空如也,他看向素衣老者,后者轻轻挥手,白纸上,立时落下文字: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宇文拓双目赤红,死死瞪着那张白纸,说不出话来。

    素衣老者又补了一刀,“这句子是写在一副人物画上,上面画的正是大老爷。公子,作罢吧,如此佳作,定有传出去的时候,一旦传出去,咱这边再闹出事端来,便是千古丑闻,纵然本来无事,也架不住那些小人添枝加叶。公子自不必理会那些丑类,可大老爷岂能容人置喙?”

    哇的一声,宇文拓吐出一口血来,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总不能真弄出千古丑闻吧。

    一口血喷出来,他心智反倒明晰了些,“不对,这诗作不像是她能写出来的,她喜好诗文不假,但如何能作出这等佳句?”

六百七十五章 爱许易

    素衣老者叹息道,“公子说的有道理,今日,她的确召见了那个空虚客,以空虚客的水准,这词作的主人是谁,不难猜出。但都使能求来如此佳作,附着在大老爷的肖像边,还说什么呢?”

    宇文拓沉默,是啊,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那首佳作出自谁手,而是她偏偏要将这佳作附着在自家父亲的肖像边,这是毫不掩饰啊。

    “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都使虽芳姿珍重,但也绝非旷世难寻,公子不必介怀。”

    素衣老者十分不赞成宇文拓沉迷这无聊的儿女情长,何况,随时都有可能演变成丑闻。

    “不,老樊,我这人从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越是不可能,我越是要求。能从我老子手里,把她夺回来,你不觉得更有意趣么?”

    宇文拓狰狞一笑,心志更坚,他竟从中嗅到了变太的快感。

    素衣老者懵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老樊,去调查清楚那空虚客的情况,我有大用。”

    “公子这是……”

    “我要用这空虚客,试试大老爷,她不是单恋么,我非给她弄出绯闻来,先来一出捉奸吧。”

    宇文拓漫不经心说道。

    素衣老者倒抽一口凉气,他立时领悟了宇文拓的思路,弄他空虚客,就为了污秽都使,被污秽后的都使,大老爷是一定不要的,那时,宇文拓自然便有了机会。

    素衣老者虽极不认可宇文拓在这儿女情长上面,如此劳神费力,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滥招备不住有奇效。

    素衣老者知道自己劝不住宇文拓,领命后,便出去了,不多时,便折返出来,将许易的情况向宇文拓作了汇报。

    从许易在散仙院担任黄巾力士开始,到司马家断案,再到和范城等人结仇,最后的名士之路,和准备参加大比。

    以素衣老者所掌握的资源,要打听以上消息,易如反掌。

    听完了素衣老者的介绍,宇文拓由衷赞道,“是个聪明人呐,难得有这样的文采,邝名之流大不如也。”

    素衣老者道,“此人之诗文才华旷古绝今,诗文虽是小道,但才华到了这等份上,也着实骇人。其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因为你不知道哪个大人物就喜欢上了他的诗文。所以,公子不能不小心啊。”

    宇文拓点头道,“老樊所言极是,我把这小子当邝名一般对付就是了,不过,消息还是不够细,咱们能找到的只是浮在面上的消息,重点消息,全然没弄到手。”

    老樊道,“最了解一个人的是他的对手,曾经和许易放对的,就剩一个夏奇杰还在钎狱。”

    宇文拓道,“把人弄出来,我相信姓夏的不会让我失望。”

    一个时辰后,夏奇杰被带到了宇文拓面前,才短短半年光景,夏奇杰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宛若从幽狱中放出的恶鬼,双目闪烁着鬼火。

    在听了宇文拓的目的后,夏奇杰再度拜倒,叩头不止,老樊挥手将他托起,“说说许易吧,公子要收拾他,也算替你报仇。”说着,提了两坛子仙酿出来,让夏奇杰润润嗓子。

    夏奇杰也不客气,搬起坛子,咕嘟咕嘟,一股脑儿全灌进了口里。

    连干两坛后,他精神恢复不少,“大人万不可小觑许易,万万不可小觑许易,夏某就是前车之鉴。”

    宇文拓哂道,“我想听你聊聊许易,却不是听你在这里危言耸听,你到底有没有正经的要说。”

    夏奇杰正色道,“昔年我为散仙院都使,许易不过是一黄巾力士,我眼中何曾有他?即便他升到了功曹,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区区蝼蚁。我当时之心态,和大人今日之心态,又有何不同?”

    老樊冲宇文拓抱拳道,“夏先生之言,虽然刺耳,却是金玉良言。更何况,今时之许易,有名士光环傍身,远超当时,公子不如细听夏先生分说。”

    宇文拓点点头,“夏先生且细论之。”

    夏奇杰道,“许易此人,聪明绝顶。布局深远,谋定后动,其实,现在想来,当日之决胜,我这边才发动,便已经撞入了他彀中。可以说,从我轻视他的那一刻起,我的结局就注定了……”

    夏奇杰不厌其烦,细细为宇文拓分说了当年和许易冲突的前因后果,以及他后来反思出的,许易如何布局,如何谋局,如何一击必杀。

    宇文拓面色越来越阴沉,“如此说来,余都使是特意赶过去,为那姓许的作伐?如今,又刻意为他弄来荐书,这女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宇文拓在嘶吼。

    夏奇杰噤声,眼中满是疑惑,老樊道,“公子,夏先生远比你我了解许易,不如我将事由说了,且听他如何分说?”

    宇文拓阴阴盯着夏奇杰,“你以后就在我门下听命,今日所闻,但凡外面有一点风声,你就该后悔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夏奇杰悚然听命,当下,老樊便将前因后果说了。

    夏奇杰眼泛神光,“敢问余都使第一次做出倾慕大老爷的姿态是何时?敢问余都使在大老爷像边留词,又是何时?”

    宇文拓死死盯着老樊,老樊紧紧瞪着夏奇杰。

    夏奇杰颤声道,“大人和樊老不觉这两个时间点都太巧了么,余都使在仙林城中回归后,便有了第一次情花前祝祷,而那时,正是他和许易有记录的第一次相会。而今日许易方离开,那边就有了画边词这一幕……”

    不待夏奇杰说完,宇文拓切齿怒骂,“贱人,贱人,敢如此戏我,有朝一日,我定要你跪在床头求老子临幸……”

    一顿怒叱后,宇文拓指着老樊道,“还杵在这里作甚,立刻马上,给我将那姓许的拿过来,老子要抽筋扒皮,问他哪里来的胆量,敢和老子作对。”

    “公子万万不可。”

    “大人息怒。”

    夏奇杰和老樊同时开口劝道。

    宇文拓死死盯着两人,老樊道,“许易固该千刀万剐,但夏先生说的,也只是推理,谁也不能判定她真的就是作势。”

    夏奇杰道,“还有一种情况,余都使喜爱诗文,许易文辞风流,焉知都使真正爱慕的不是许易?”

六百七十六章 找山

    砰的一声巨响,宇文拓一拳轰出,天际陡起了疯狂的雷暴,“我要将那姓许的杂碎千刀万剐,还有那不要脸的贱货。”

    老樊瞪了夏奇杰一眼,夏奇杰赶忙道,“这些都只是可能,虽然许易罪该万死,但大人不得不考虑影响啊。许易今非昔比,贸然捕拿,拿住了还好说,没拿住,事情一旦传出去,立时就是遍及天下的丑闻。”

    “再何况,弄一个许易事小,若那狗贼将此事祸水东引,攀扯到大老爷身上,又该如何?以许易如今的影响力,弄不好就得海内沸腾,世人多愚,只会将此事往更肮脏处去设想,必损大老爷令名。大人不可不虑。”

    老樊长舒一口气,他就怕夏奇杰为了复仇,拼命拱火。夏奇杰这番话,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他也劝道,“杀一许易事小,如何善后事大,一旦事发,必惊大老爷。大老爷若震怒,公子如何自处?不可不虑啊。”

    宇文拓冷哼道,“似你二人所言,莫非某还要忍了这口恶气不成?”他并非无智,实在是无法接受。

    他现在是二选一了,要么他老子给他带了绿帽,要么是余都使宁肯钟情一个练嘴的,也瞧不上他。

    这两般结果,他都无法接受。

    夏奇杰道,“公子勿忧,此事易解,许贼不是要参加大比么?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呢?以大人的地位和家声,弄一个监考的位子,想来不会太难。”

    宇文拓眼睛一亮,指着夏奇杰道,“老樊,给老夏办调令,韩霸儿留下的位子,便与他了。”

    夏奇杰拜倒,感激涕零。

    ………………

    因为小陶的邀请,蝴蝶振翅,带来一系列不可测的后果,一张大网正朝着许易笼罩而来,而他全然不知。

    弄到荐书后,他开始打听大比的细节,就像参加高考,他总要先弄明白考点。

    这一打听才知道,根本不存在考点,因为每届的考核标准都不一样,为的就是不让后来者有参考、准备。

    因为一旦提前公布考核标准,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将轻而易举地获得优势地位,如此一来,显然不利于人才的选拔。

    许易暗道,即便没有标准,考的也无非是聪明才智,和自身修为。

    他取出一面镜子照了照,瞬间心安理得,一种“当今之世我最英俊”的达观,不自觉地便在他内心深处弥漫开来。

    带着深度的自我陶醉,他进入了梦乡,第二日一早醒来,烦忧又上心头,光靠精神胜利法,显然无助于解决现实中的困难。

    参加大比,通过考核,获得优异的成绩,进而得到官位,是他目下的第一要务。

    以他现在的水准,参加大比,多半是不稳妥的,他现在的战力虽然不俗,但太依靠后天灵宝和定灵神通了。

    前者在大考之际,是用不了的,若能持宝参加,可想而知,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各种二代子弟们,手持重宝,横扫一切,下层精英休想有一点机会。

    后天灵宝不能用,他的定灵术,限制颇大,据他反复试验,这定灵术一天只能动用三次,每次至少间隔一个时辰,否则,巨大的反噬之力,弄不好是要要命的。

    再说,这门神通是他的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刻,他是绝不会轻易动用的,而且,他也不乐意这神通见光。

    法宝和定灵神通都不动的话,他基本就成了白板,他如今虽说已经彻底领悟了千万化,但没有神通加持,能变化的法门,还是那株苍松,他虽不排斥猥琐战法,但总不能一打架,就变一株树缩在那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争取一下。

    左右大比之期还有小半年时间,若是赶得及,也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

    可这功法哪里来呢?少一正仙只是神图境的末流强者,连张云景都干不过,许易对他留下的功法没什么兴趣。

    荒魅吞了韩霸儿,这家伙的功法很是霸道,但韩霸儿是宇文家的家生子,他的功法必定有极强的宇文家的烙印,此等功法便是修了,也不敢轻易动用。

    所以,一开始许易就放弃了这两大选择,他决定去找“山”。

    …………

    “东主,人都来了,不见也不是办法,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再说,他来也未必就是赎回宝物,您这躲……避而不见,反显得心虚,弄不好他要多想了。”

    汲古斋东暖厅大门外,苏大掌柜苦口婆心地劝道,他心里也塞塞得紧。

    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了,吴思行了出来,整个人面目如常,但是气质衰败得紧。

    这一段时间,他确实煎熬坏了,最怕听见关于许易的消息,也最怕许易找上门来。

    前些日子,许易质押在汲古斋的宝盒中的宝物遁走后,他就开始紧张了。

    本来,破解这宝盒之初,苏大掌柜出的主意也不错,再随便弄个宝盒,里面胡乱塞个宝贝,就说是时间久了,灵气散尽了,反正宝盒中是什么宝物,谁都不知道。

    本来,吴思也认可这个法子,可哪知道,这短短半年多时间,许易的名声直冲九霄,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可以被他任意拿捏的小角色。

    不提别的,若吴思敢用歪的邪的办法,他连刘冠岑,宋轻盈,苏香君等一干故友这关都过不了。

    更麻烦的是,随着许易的名声大噪,随便参加谁家的一次盛宴,所获之丰,难以想象。

    可以说,许易已经有实力弄到真龙睛和星核髓了,赎回宝盒易如反掌。

    这样的一个许易,他岂能不忧心,上次许易邀请诸友小聚,他就没去,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神思无属,生怕应对失当,惹许易生疑。

    奈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这座山不过去,许易只能自己过来。

    吴思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在苏掌柜的陪同下,朝西暖房行去。

    双方见面,行礼问好,场面很是热络。

    “许兄,你如今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难得还想起吴某,我必须有所表示,许兄稍待,我现在就联系冠岑兄他们。”

    说着,吴思就要起身,他不敢和许易深聊下去,生怕会聊出事儿来,还是找刘冠岑等人来插科打诨,偏转话题。

六百七十七章 觅功法

    许易道,“不必麻烦了,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吴兄,是谈我家质押在吴兄处的那个宝盒的。”

    吴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脸色发僵,苏大掌柜笑道,“怎么,可是许先生要赎回去?这才半年光景,许先生就生发了,可喜可贺。”

    许易摆摆手,“我是自家事自己知,自家苦自己吃,别人瞧着我光鲜,我心中的苦楚谁人能知?我今日来找吴兄,就是想跟吴兄谈谈,我家质押的那个宝盒,能不能延期赎回的问题。”

    当他将那宝盒质押在汲古斋时,他就知道,吴思不可能忍住开解宝盒的诱惑,而适才吴思的表情,无疑证明了此点。

    他当然不打算拿宝盒来威胁吴思,虽说他和吴思一开始都没存什么好下水,但终归是他占了便宜。

    目前看来,两人还算是朋友,他若再反手一刀,那就太下作了,他还干不出来。

    “什么,延期,这……不太好吧。”

    吴思仿佛又活了过来,心情激荡,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美妙的了。

    许易道,“事情是这样的,族中要我参加大比,新晋又花了不少资源为我冲击神图境,而参加大比,显然又要花销一大笔。族中预测,十年之内,恐怕都没有余力去赎回宝物了。”

    “当然,族中也有人认为,我可以放在下一届冲击大比,先赎回宝物为上。双方争论不休,我想着和吴兄的交情不错,就来找吴兄问问,看看能不能延期,若能延期,族中当不会再有争议。”

    吴思沉吟片刻,道,“这事儿也就是你许兄了,换作旁人,是断断不能的,不过,咱们是好朋友,这个忙我必须忙,老苏,给许兄重新开一张当票。”

    苏掌柜道,“重新开当票可以,但这回必须是到期赎回,不能提前赎回,若赚不到这笔息钱,我怕其他的股东会有大意见。”

    吴思暗暗给苏掌柜点赞,这汲古斋是他家传的生意,哪有其他的股东。

    如果,能锁定十年,不准提前出兑,那就太稳妥了。

    许易怔了怔,“这样啊,我做不了主,须得回禀族老。”

    吴思笑道,“这是自然,许兄请便。”说着,他和苏大掌柜退了出来。

    足足小半柱香后,他们才听见许易的召唤,重新进屋。

    许易道,“添麻烦了,族老们的意思是,十年也不是不行,但就怕我这次大比不过,空耗资源。所以,族老们希望吴兄能够鼎力相助一把。”

    吴思恨不能立时就十年兑现的事情敲定,哪里有不肯帮忙的,“我说了,你许兄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不必客气。”

    许易道,“现在族中的重点,就是我参加大比,奈何我资质有限,族中也没有顶级的神通,如今我修得神图境,战力实在低微,族中的意思是,希望吴兄能襄助一二,帮忙弄一套顶级功法,如此一来,我参加大比的胜算,也就大上一些。不知吴兄意下如何?”

    苏大掌柜传意念道,“顶级功法,亏他们敢张口,谁家的顶级功法,不是禁术,怎么可能外传,东主,这事儿不好办啊,不如让他们换个要求。”

    吴思传意念道,“这个忙必须忙,我倒是巴不得许易通过考核,初为仙官,少说也得有二十年的苦日子,许家毕竟竭力供应他,到时候就更没资源来赎买宝盒,到时一过期,我这心头大患才算消尽。”

    吴思道,“许兄,顶级功法基本都是不传之秘,我也弄不到,不过,我可以领许兄去找一个人,他是功法大家,想来能有些办法。”

    一听说有门路,许易哪里肯耽搁,当下,便要吴思速行。

    这回,吴思是诚心帮忙,也不惜力,立时取出如意珠,开始联系,待那边有了回应后,他便和许易入了城中的传送阵。

    当日傍晚,吴思领着许易出现在了千万里之外的魔云城,致功堂。

    来的路上,许易听吴思介绍了这致功堂,说是这致功堂专营天下功法,有自己特殊的门路,且交易隐秘,方法独到,这些年,倒也没听说犯了哪家的忌讳,安然得存。

    许易和吴思在雅间等了片刻,一条昂藏大汉撞了进来,见得吴思,上前一抱,畅快大笑。

    来的这人,许易也听吴思说了,唤作龙进思,昔年,和吴思一道参加过诛魔大战,双方有过命的交情。

    龙进思现为致功堂的副堂主,地位颇高,是能说得上话,做得了决定的。

    龙进思和吴思见礼罢,冲许易一抱拳,眉开眼笑,“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空虚客佳作无数,唯有这首《题菊花》最得我心,豪气冲天,却不失温情。为此,我还在自家小院中,特意种了不少菊花。”

    许易怔住了,旁人都说他名声大噪,此时此刻,他才真切感受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传到了这千万里之外。

    许易抱拳道,“龙兄谬赞了,谬赞了。”

    龙进思正待说话,吴思笑道,“龙兄,我知道你见了偶像,心情激动,但咱们是不是先谈正事。”

    龙进思哈哈一笑,“也罢也罢,先谈正事儿,只是这天下功法极多,不知许兄要哪种?”

    许易道,“我本是个山野之人,初入神图境,对神图境的功法,了解不多,还得请龙兄为我解惑。”

    他对神图境的功法神通,了解的确不多,荒魅虽吞了韩霸儿的命轮,吸收了韩霸儿的记忆,但也很难对神图境的功法,做整体上的描述。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许易相信龙进思不会让自己失望。

    龙进思道,“神图境的功法根基,是’千万化’,所以,功法多变化之妙。千奇百怪,万种咱呈。硬要分类,恐怕也只能按照功法的最强状态的威力来划分,大致可分作五个品阶。”

    “但事实上,很多功法,很难修炼到最强状态,大部分修士只会找适合自己的,哪怕是最下等第五品的功法,能快速入门,这样的功法也会受到青睐。”

六百七十八章 愉快决定

    “……当然,这些是低阶修士的追求,神图三境修士,往往会专攻三品以上神通了。而神图四境,已经能熔炼道果了,他们的追求只会是一品神通。至于神图五境,那是生出了域根,这等级数的存在,对功法反而没有挑剔了。”

    “除了威力之外,神图境的神通还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变化之术,能很好地利用’千万化’,相对来说,难度最低,修炼之人最多,功法也多,但此类功法四品以上极少。倒是巫族有此类恐怖禁术。”

    “另一种则是除变化之术以外的,基本都是以古法术为骨架,在此基础上生发出的神通,威力巨大,但修炼起来,往往极难,高阶功法多,但选取者极少。”

    许易道,“巫族,这是什么种族,某孤陋寡闻。”

    吴思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巫族之古老,犹在人族,妖族之上,似乎创世之初就有了,更有传言,创世神就是一位祖巫。有史可考的,是天庭就是在人妖两族攻灭巫族后建立的。其恐怖,邪恶可想而知。而且据传,此族虽衰至今不曾泯灭,暗中积攒实力,时刻想着复起。”

    龙进思道,“巫族是大人物操心的事儿,咱们还是说正题吧,不知许兄想要怎样的功法?”

    许易道,“我对神图境功法所知不多,不如龙兄开一下宝库,容我自选。”

    龙进思大笑,“非赤诚君子,无以出此言。果然是性情中人。”

    星空戒内,荒魅道,“人家在说你不要脸,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

    许易传意念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名人,名人的糗事,叫趣闻,名人写的错字,叫通假字。你要学着习惯我的身份。”

    荒魅无语了。

    吴思笑道,“致功堂的功法不能挑拣,乃是秘密,许兄仔细想想,自己适合什么方向的神通。”

    许易道,“有那威力大的,龙兄可以介绍几种么?”

    他要修习功法,应对大比,自然要威力大的。前面龙进思也说了,威力大的,必然难修,但许易对自己有信心。

    龙进思道,“天下功法,不出五行阴阳,五行之极,阴阳至极者,威力都大,我这里有极阳纯火诀,乃是三品,八极寒冰观想术,乃是二品,除此外,还有一门混沌雷诀,乃是残篇,不知几品。许兄只能自己选取,我不能先将法诀展示给许兄。”

    许易道,“不知这混沌雷诀,威力如何?”

    龙进思道,“至今未闻有谁修成,不知威力。其实,万法之中,雷法最是霸烈,能克诸法万邪,能以雷法成功者,多是极品。不过恕我直言,非是雷系灵根,或是天生雷妖,修行雷法,只能是事倍功半,许兄三思。”

    许易单独挑这“混沌雷诀”问,龙进思哪里还不知他是对这门神通动了心思。

    许易道,“诗不苦吟不成奇,功不修难难为绝。我便选这混沌雷诀吧。”

    他的妖体乃是赤炎雷猴,正是天生雷妖,过往他也修过不少雷法,如今遇上这混沌雷诀,正好像大学毕业遇上了专业对口的校招。

    吴思想劝许易,转念一想,选修功法这事儿,还真没得劝,就像找道侣,只要看对眼了,旁人说了也无用。

    龙进思道,“混沌雷诀,售价两百玄黄精。”

    许易唬了一跳,他没说话,吴思先急了,“龙兄,纵然是一品神通,也不能这样卖吧,你们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品神通当然不止两百玄黄精,关键是致功堂出让神通,都有严格的程序禁制,限定购买功法之人,将其泄露。

    换言之,旁人要学同一种功法,还得来找致功堂。试想,一门神通可以一直卖下去,是何等的暴利。

    龙进思道,“二位误会了,混沌雷诀是残篇,我不收玄黄精,但修炼混沌雷诀,劫雷已经不够劲儿了,须得用阴元磁珠和阳元磁珠,布置磁雷雷场,要购入混沌雷诀,须得从我处购入阴元磁珠和阳元磁珠各一百。”

    吴思向许易传意念道,“阴阳磁元珠,他这儿卖贵了近三成,再说那功法也是残篇,恐怕也不合意,许兄不如再作他虑。”

    许易传意念道,“罢了,定就定了,成不成看天意了。”

    吴思咋舌,尽管早就知道许易今非昔比,却没想到他竟这么豪奢,这可是两百玄黄精,普通神图修士多少年之积,才拿得出来。

    就在这时,吴思听到了令他险些没一跟头栽倒在地的话,“只是龙兄,我现在拿不出两百玄黄精,我才晋升神图境,资源消耗一空,能不能先赊着,可以正常计息。”

    龙进思怔住了,吴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你就是名士,你也不能这么洒脱吧。

    “这纯是不要碧莲。”

    星空戒内,荒魅简直快要忍不住将耳朵塞聋了,这大写的尴尬啊。

    “如果龙兄有所担忧,我可以请吴兄作保,吴兄,你不会有问题吧。”

    许易一脸赤诚地看着吴思。

    吴思一脸茫然,都快发迷惑三问了。

    这个档口,他能怎么说,难道说不可以,以后还要不要做朋友了?

    “当然没问题,龙兄不会连我也信不过吧。”

    吴思故作镇定地说道,心中暗道,以后谈正事儿,还是要离这些名士远些了,也太天真烂漫,不拘小节了。

    张口就要人给你担保二百玄黄精,这得是多随性啊,什么雪夜访刘和这个比起来,简直逊爆了。

    龙进思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局面,还真有一个铜板不带,就敢来买东西的,这也太那啥了,今天算是开眼了。

    可事到如今,他能怎么说,吴思都答应作保了,他也不好驳了空虚客的面子,这可是个大名士,回去歪歪嘴,说致功堂不爽利,致功堂的名声可就要受老大影响了。

    他这边正在想着怎么措辞,才能周全,许易一挥手道,“既然双方没问题,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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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凡间来,到此觅长生。***********我从凡间来普通群:546435549vip书友群:556919537(需全订验证)这个修士很危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个修士很危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个修士很危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