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七章 人是人非
女郎话音落定,许易却不搭话了,只是看着她。
女郎有些羞涩,别过脸去,心中万分不解许易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道让他难以理解的眼神,没有欲念,没有邪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好似一泓湖水,注满了柔波。
“道兄,道兄!”
女郎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的唐突,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她原以为自己转过脸后,许易自当惊觉,哪知这人毫无反应,气氛足足尴尬了十余息,她再也忍耐不得,只好出声呼唤。
“唐突了,唐突了,仙子勿怪!”
许易连忙抱拳,“实在是仙子长得太像我的一个故人,敢问仙子仙乡何处?若是可以,不知仙子可否告知在下仙子的名讳。”
许易心头的激荡,是难以描述的,他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飘。
女郎俊脸微红,“道兄从来便是和女子这般结识的么?”
许易道,“可有拿性命来结识女子的?”
女郎兀地想起先前许易于殿中,和苏北魂大战的场面。
当时,苏北魂两箭杀人,威震全场,她便想着趁机冲出去,若非许易传音入耳,要她稍安勿躁,恐怕直面苏北魂的就是她了。
念及许易对战苏北魂的凶险,女郎知晓是自己多虑了,她冲许易抱拳道,“我叫炼云裳,来自东胜神洲,在你们北俱芦洲的西洲大陆做客,此番是奉师命,前来取些宝贝。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余下的不便说,道兄也不要问可好?”
“炼云裳?东胜神洲?”
许易心中一痛。
单看这女郎全然不认识自己,他便猜到自己多半是认错人了,毕竟世界之大,有相像之人也是正常。
这女郎生得和夏子陌如出一辙,但眉眼中的气质,却是迥异的,夏子陌跳脱灵动,此女清澈如水。
可许易到底是抱了万一的念头,直到此刻,女郎说她来自东胜神洲,许易只觉最后的念头也断了。
他听瑞鸭说过,夏子陌最有可能还是去了西贺牛洲。
“姑娘可曾听过阴山盗,可曾记得北辰?”
许易心已死,意难平。
阴山盗和北辰名号一出,许易怀疑女郎是何人,呼之欲出。
当初,在大越之界,皇宫一战,夏子陌身死,天现异象,夏子陌尸身遁入虚空。
也算是给了绝望中的许易,最后一丝慰藉。
辗转三界,今日得见的炼云裳,和夏子陌活脱脱一模一样。
但气质迥异,见他也无丝毫异状,许易念及夏子陌曾中邪术,失了记忆,便提起阴山盗,北辰,尤其是北辰,夏子陌失忆之际,便是和此人瓜葛最深。
如今,他提及北辰,夏子陌亦毫无反应。
许易已知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炼云裳盯着许易,茫然地摇摇头,“不曾听闻。”
许易心如寒风卷雪夜,一片茫茫。
“好哇,你竟在这儿,若非曹兄提前有所准备,还真叫你跑了,说好了一起行动,共同分配所得的,你悄悄躲了,算怎么回事儿。”
一道尖利的嗓音传来,一行四人远遁而来,看修为皆是风劫。
炼云裳抱拳道,“武兄,张兄,蔡兄,何妹妹,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要躲,只是临时有事。”
“别狡辩了,咱们可是签了文书的,莫不是你想赖掉?”
面目姣好,气质尖刻的红衣女子尖声叱道,“还是先把宝贝拿出来,凑到一起,大家即刻分了。”
炼云裳笑道,“诸位误会了,云裳早准备好了,现在便分与诸位。”
说着,炼云裳素手一挥,二十余灵精飘腾而出,竟是白多青少。
四人对视一眼,皆面现喜色,当下,四人便分了炼云裳所出的灵精,竟皆表态,自己无有所得,要去继续努力。
临去之际,那气质尖刻的红衣女郎竟还阴阳怪气地道,“谁知道云裳妹妹是不是真的只得了这些灵精,若是妹妹私下隐藏了一些,可真要令人心寒了,我等可是因意气相投,才结成了同盟。”
四人去了,许易道,“仙子缘何与这些人同道而行?”
他已看出些端倪,炼云裳心地纯净,似乎涉世未深。
炼云裳道,“我与他们几位颇为有缘,有人提议结伴,自是再好不过,师尊说我当多多入世,体悟人心,与百样人交流,便知百样心肠。”
许易勉强一笑,暗道,这炼云裳心地纯粹,却不糊涂。
对着熟悉却陌生的炼云裳,许易的心好似被拧了千百次的湿毛巾,他冲炼云裳一抱拳,腾身去了。
他心情烦乱,连带着抢宝的热情都衰退了,和呼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四处闲逛着,不多时,白集子那边有了结果。
有源印珠在,几百里内,许易无须用感知,也能清晰知晓诸人动态。
白集子等人赶来,无须许易吩咐,皆主动交出在主殿中所得的宝物。
张机道,“窃以为我等以为许兄所用,就当赤诚,为明心迹,窃以为咱们当不需再用什么星空戒了,换作储物手环也是一般使用。”
此言一出,许易激赏道,“张兄的成功果然不是偶然的,不知谁有异议?”
满场一片默然,谁能想到张机竟将狗腿子当到了如此有突破性的地步,连秦空也不得不暗暗叹息:天下有这般无耻之徒,便是撕下脸皮踩进地里,也无法与之争锋。
许易这般说了,谁能有异议,谁敢有异议,星空戒爆的很麻利。
出乎许易预料,场中没有一个人隐藏任何宝物。
他暗暗称奇,白集子传音道,“许兄神威,令人俯首啊!”
许老魔当然不知晓他的几番折腾,已经彻底让秦空、张机这帮人熄了旁的念头。
这边才完成点验,许易忽的睹见炼云裳的四位合作者朝南边遁去。
彼时,这四人和炼云裳说的可是分头行动,如今却是集体行动,分明就是戏耍炼云裳一人。
不知怎的,许易脑海中忽然迸出“文书”两字,身形一晃直朝那四人逼来。
那四人见许易追来,也捕遁走,反而定在半空等他近前。
毕竟,按牌面上的实力,许易只是历劫一层,而他们都是风劫强者,且是四对一,根本没有畏惧的理由。
二百七十八章 婴器
气质尖刻的红衣女郎讥讽道,“我当是谁呢?怎么,是炼云裳叫你来的?莫非是她又弄到什么宝贝了?”
许易道,“炼道友说了,她想确认一下,和你们的文书,到底是怎么签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吃亏,让我来确定一下合同的内容?”
红衣女郎暗暗道,“那蠢女人真是蠢的可怜,现在看文书有什么用,何况,这玩意儿本就无用,就她一个蠢货当真。”
心中如是想,却大大方方将一张文契拿了出来,白纸黑字,还落了五个名字。
红衣女郎冷笑道,“那你可要看仔细了,记得别回错了,若是记不住,可以用影音珠影印了下来。”
许易怔怔盯着文契上的“炼云裳”三字,心中如灌满了山河,一鼓一荡,风尘吸张,好似天地都在他心肺中煮沸了一般。
“怎么了,可看明白了,咦,却是个傻子……”
红衣女郎冷笑一声,将掌中的文契收了。
她这一动,许易骤然变色,“文书与我,尔等自去!”
气质陡然一变,双目如电,扫视间,红衣女郎四人齐齐背上一寒。
“凭,凭什么!”
红衣女郎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公子说话了,何必问凭什么?”
一道声来,二十余道身影如狂飙的乌云,瞬间汇聚而来,将四人团团围困在中央。
“这,这……”
红衣女郎四人全慌了,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能进这广成仙府,已是不易,便是人造界子,花费的精力也是不小。
而要过第二关,进入此间,难度更是极大。
他们四个虽是小团伙,那也是进此间组织的,如他们四个这般,也是机缘巧合才组成队伍,在此间已经算得上大队伍了,可如眼前这般,二十余人结成的团体,简直无法想象这帮人到底是怎样才结成的团伙。
“张机,你去收拾,我只要他们手里的文契。”
许易吩咐完,便退开了。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张机便料理妥当,急急赶来汇报,除了将那张文契交出,还交了不少灵精。
许易关注的重点,全在那张文契上,便挥退了张机,让他们自由行动去了。
白纸黑字,分外夺目。
他自星空戒中取出一本已经略略有些泛黄的册子,翻开来,却是一首长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字迹娟秀,宛若可爱,和那文契上的“炼云裳”三字,竟是如出一辙。
许易盯着那张文契良久,始终无法恢复心神。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欢喜,有过,刹那闪现,随即,便是无尽的迷茫和痛惜。
他已确信了眼前的炼云裳,便是夏子陌,但也确信了此炼云裳,不是夏子陌。
人是那个人,魂非那条魂。
修行到他如今的份上,已很清楚,灵魂才是根本,记忆最值珍惜,灵魂不复在,纵有皮囊,也是死去了。
关于夏子陌死去这一点,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但如今复见炼云裳,见到夏子陌竟以如此一种新的状态活着,等若是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打碎了。
两情茫茫远,此生再难见。
炼云裳是炼云裳,炼云裳非夏子陌。
念头既定,他心绪已然澄空,哀痛既去,又生出一丝欣慰来:或许以炼云裳身份活着的夏子陌,不必那么沉重。
嗖!
一道惊虹划破西方天际,许易心中一颤,“好恐怖的攻击!”
隔着数千丈,他便被那道惊虹的强大威力,引得周身直冒寒气。
心中惊疑,他便朝惊虹激射的方向追去,瞬息迫进十余里,到得近前,却见一片开阔地上,数百修士默然无声,一条紫色的灵气带,正将数百修士圈在其中,疯狂地旋转着。
许易也自默然,那狂奔的紫色灵气带,正是他先前所见的那道惊虹。
“魔楼刘恣意,没想到他终于修成了婴器。”
一道声音传入许易耳来,却是白集子朝这边疾驰而来。
“什么,那便是婴器!”
许易惊呆了。
婴器,他当然听过,乃是历劫大能所能炼制的顶级法器,威力绝伦,但祭炼难度更是绝伦,据他阅读典籍所知,整个中洲大陆,祭炼出婴器的也是寥寥无几。
他都快忘了世上还有此宝。
白集子道,“刘恣意是魔楼的顶尖强者,十年前,刘恣意才入历劫一层,便已震动西洲,未料短短十载,此君已是雷劫强者,还炼出了婴器,当真是一大异数,和他比,苏北魂不值一提,许兄千万不要露头,刘恣意既出,只怕此间再无抗手。”
许易怔怔看着包围圈中炼云裳的身影,默然不语,他发现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本来,他已下定决心,让夏子陌在自己心中彻底死去,可此刻见了炼云裳被围在阵中,他本来坚定的心意,顿时凌乱如麻。
他和白集子交流之际,那边场中的局势,也在不断演进的。
听了片刻,许易已经明了了。
诱因竟在苏北魂身上,彼时苏北魂剑气压四方,却被他强行出头,众人合力挑翻了苏北魂。
此事过后,探宝修士中便起了杂音,自然是鄙薄苏北魂,连带着西洲大陆名声赫赫的魔楼,也遭到了非议。
听刘恣意的口气,分明是要为魔楼正名。
事实上,有他那道惊虹,魔楼的名声便彻底立起来了。
此刻,数百修士被那道惊虹围住,无人敢做声,滔天煞气,连隐在暗处、相距千丈的许易,都忍不住心中翻腾云海。
“长老大人容禀,这些混账辱我魔楼,简直不知死活,实在不配活在世上,敢请长老大人诛之,以正视听。”
侍立在旁的苏北魂弓着身子,向一身白衣的刘恣意谏言着,脸上不复半点先前在钟楼内威压四方的豪气。
便在这时,一声道,“刘长老,你虽修成婴器,世所罕见,但想要以一人之力屠尽我等数百人,也是痴心妄想。诸位,大家结阵,姓……”
说话的青衣老者话音未落,那道惊虹化作一条毒龙,钻入阵中,竟将他烧作飞烟,复又腾出,再度将众人围在当心,不停盘旋。
二百七十九章 接剑
足足三十余息,那道惊虹才自动散去。
苏北魂冷笑道,“尔等以为我家长老大人是何等人物,尔等竟敢妄图想对苏某那般故技重施,我看你们这是作死。”
话罢,他猛地一指,方向正是炼云裳,惊声道,“启禀长老大人,发现白马徽记了,就在那女修左边袖口上沿。”
刘恣意面色一变,盯着炼云裳道,“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东胜神洲白马寺真的派了人来了,哈哈,久闻东胜神洲白马寺乃是一洲之巨擘,刘某特来请教仙子高招。”
白集子也变了脸色,赶忙向许易传音道,“这可不简单,四大洲世界,东胜神洲向来被誉为是洪荒正统,修行文明也最为灿烂,长安城中的白马寺,更是鼎鼎大名,绝未想到连白马寺中人,也掺和到这广成仙府的探索中来了。那仙子若真出自白马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白集子话至此处,许易猛地想到一个问题。
他见过炼云裳打出的攻击,不见丝毫妖族气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死而复生后,身体也完全由半人半妖彻底进化成了人身?
许易思虑不同,双目灼灼,盯在炼云裳脸上,此刻,所有的视线都在炼云裳身上汇聚。
她越众而出,立在队伍最前端,不紧不慢地冲刘恣意抱拳道,“怕是要让刘兄失望了,在下非是白马寺中人,只是在白马寺中疗养,虽有志于为白马寺末徒,但尚未拜师学艺,不敢代表白马寺出战,倘使输了,我一人身死事小,连累了白马寺的名声事大。”
炼云裳不卑不亢,刘恣意道,“仙子既如此说,刘某再邀战,可就不合适了。既然仙子自承能在白马寺中疗养,想必和白马寺是有些渊源的,久闻白马寺道法绝伦,便与仙子试上一招。仙子只需接住刘某一招,便算仙子胜了,如何?”
炼云裳道,“我接不住你的那剑,所以我不和你比。”
刘恣意怔住了,他哪里能想到炼云裳竟是如此坦诚。
苏北魂冷笑道,“比与不比,岂是你说了算,速速出招吧,我们长老大人可没时间和你空耗。还有你们,得了什么自己配不起的宝物,就该自己交出来,交出来的,便可离开了,否则,到时候,苏某怕是要挨个儿点验爆掉的星空戒了。”
场间一片骚然,苏北魂的话极为放荡无礼,可一想到恐怖的刘恣意,无人敢妄动。
刘恣意盯着炼云裳道,“这一剑,仙子是必定要接的,还请仙子做好准备,十息后,刘某会发剑。”
炼云裳道,“既如此,何必十息,你现在便可出剑。”
刘恣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白马寺出来的人,断不会连刘某的一剑也不敢接。”
“接刘兄一剑何难,在下愿意一试,在下仰慕白马寺已久,今日得见白马寺来人,真是激动不能自持,便越俎代庖,先接刘兄一剑,若是刘兄一剑杀不得我,便请刘兄就此罢手如何,免得在白马寺高徒面前献丑,也丢了我北俱芦洲的脸面。”
许易阔步而来,尽管眼前的炼云裳或许只是得了夏子陌的皮囊,他终究见不得她遇险。
白集子的目光中尽是迷茫,他完全看不懂许易了。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应当是有目的的,可许易的目的何在?他闹不明白。
许易接苏北魂的真意神通,已经极为勉强了,以此类推,许易根本不可能接住刘恣意的婴器攻击。
这分明就是奔着找死去的。
若是这其中有绝大利益,拼死一搏也就得了。
可这明明白白是一个只有风险,不见利益的冒险之举。
“也许夷陵公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不懂他吧。”
白集子自嘲般地想到。
“是你!”
苏北魂嘴咧得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后槽牙,面目极为狰狞。
此刻,他跟在刘恣意面前忍辱负重,非是他天生自贱,而是因为前面一仗,他败得太过凄凉,连带着辱及魔楼名声,他才不得不对刘恣意如此奉承。
一切的一切,全拜许易所赐,他岂能不恨。
“你认识?”
刘恣意瞟了许易一眼,盯着苏北魂道。
苏北魂满腔悲愤地将悲惨往事说了一遍,按他的说法,当然不是他不英明,而是许易太奸猾。
“没想到你是始作俑者,你以为能接住苏北魂的剑,便也能接住我的剑?”
刘恣意看也不看许易,眉峰尖杀意啸聚。
许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样吧,我不仅接你一剑,还代这位云裳姑娘接你一剑,若是刘兄两剑杀不得我,便请刘兄自行退去,如何?”
他没把握接住刘恣意的剑,冒险一试,全为救夏子陌的影子炼云裳。
他一生冒险极多,但绝无把握的次数极少,一次是皇宫之战,一次便是如今。
他很清楚刘恣意的那一道惊虹威力有多恐怖,隔着数千丈都让他心生寒意,若是惊虹临身,多半是他难以抵御的。
然而,这个险,他不得不冒。
说穿了,他到底对夏子陌有极深的愧疚之心,能弥补分毫,他便冒再大风险,也是值了。
满场顿起一派嗡嗡杂音,诸人都听得呆住了,许易的狂言,已不是疯狂,而是找死了。
场间的诸位强大修士,几乎都能一眼看破,许易只有历劫一层的实力。
如此境界,即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也至多能勉强和雷劫强者相抗,而刘恣意是雷劫强者中的巅峰,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历劫一层的小辈能够抗衡的。
这场战斗,注定是一场死亡之战。
刘恣意终于正眼打量起许易来,他不会如旁人作想。
对敌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这世上多的是奇人,多的是得了奇缘的奇修。
许易如此笃定,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要与炼云裳一战,无关仇怨,纯粹是白马寺大名如雷贯耳,他想见识白马寺高徒的神技。
炼云裳避战,许易跳了出来,如此言之凿凿,要接他两剑。
他心中的好奇已衍成了强烈的战意。
他轻轻一击掌,“好,很好,接剑吧。”
二百八十章 寄灵**
许易取出一枚玉瓶,将瓶中盛放着最精纯的灵液,一口吞掉大半,气血运转,筋脉齐张,却是将防御神通运转到了极致。
他还不及说话,一道惊虹已将他胸口贯穿,如火焰聚成的光剑,似乎连着他的皮肉在一并燃烧。
惊虹穿透身体,许易感受到周身的力气在飞速的流逝,意识渐渐模糊,忽的,一股剧痛传来,他瞬间清醒了。
一瞬间,他做出了反应,双手死死将那把光剑握住,分离一扯,竟将那把光剑抽了出来。
双掌皮肉尽数焦黑,用力一挥,那光剑直直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刘恣意眼睛眯了起来,怔怔盯着许易,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苏北魂的一句话,“此贼有妖法、邪术,不可与常人同。”
他信了。
他的炎阳剑,一经激发,操控由心,宛若活物,绝不会失去控制。
先前他一剑围堵众人,杀人后复又控剑围堵,得心应手。
偏偏他一剑击穿许易后,炎阳剑便失去了感应,被许易硬生生自体内抽了出来。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中炎阳剑而不死,还能将炎阳剑拔出,这种诡异情状,是刘恣意前所未见的。
这不是妖法,不是邪术,又是什么?
刘恣意暗暗惊诧,殊不知许易并不好受。
他已经将刘恣意的婴器攻击想得极为强大了,却没想到,真的一剑击来,宛若地裂天崩,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坚信,若非他提前含了灵液在口,受创之际,灵液迅速滋润着可怖的创口,肉身只怕当场就崩溃了。
当然,最大的补益,还在于云鹤清气。
有了和苏北魂的对战经验,许易丝毫不敢大意,在剑身入体刹那,他便调集了云鹤清气前来,胸口的主要创口被云鹤清气滋养,炎阳剑暴虐的破坏能力,极大的被抑制。
胸口的巨大创伤,在云鹤清气和灵液的两方滋养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弥补。
只是,许易不知道的是,云鹤清气带给他的最大妙处,绝非是抑制了入体灵剑的破坏力,而是从根本上破坏掉了入体灵剑的活力,也就是使得入体的灵剑,不再被刘恣意如意掌控。
否则,刘恣意动下念头,许易也定被这已贯穿入体的灵剑撕碎了。
即便得益于云鹤清气和灵液的同时滋养,此刻许易的肉身也糟糕极了。
他体内的创伤并没有因为灵液和云鹤清气的滋润,而快速恢复。
只因炎阳剑虽被他拔出体外,但炎阳剑强大的杀伤已经随着创口,在躯体内弥漫开来。
云鹤清气虽能抑制这种杀伤,但一水难救二火。
许易只能先顾紧要的位置。
旁人自不知许易接住这一剑,到底付出了几许努力,承接了几许天意。
当许易愣生生将炎阳剑自胸口拔出时,满场雅雀无声,如观妖魔。
连苏北魂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连晶莹如丝线的涎水自口中淌出也兀自不觉。
炼云裳怔怔盯着许易,如平湖的心境,陡然泛起道道涟漪。
她心思纯净,却非愚人,当然看得明白,许易搅入此事,十成十便是为了自己,一如彼时面对苏北魂那般。
可这是为什么呢?
自己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且修行到许易的境界,当也不可能是不通世情的毛头小子,所以,一见钟情,绝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人竟两番为自己拼命。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我竟舍不得对你发第二剑了,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接住我第一剑的,第二剑便免了,和你的约定,依旧有效。”
刘恣意含笑看着许易,目光真挚。
许易默然不言,似在思考,实则他在尽可能的为治疗伤势,拖延时间。
虽说他体内依旧有炎阳剑的余威,在不断地制造着新的伤势,但终究不抵云鹤清气和灵液的合力,总的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势是在迅速复原的。
“小贼,安敢如此!”
刘恣意觉出不对,怒喝一声,一道惊虹竟迎着许易头颅射来,来若奔雷,百丈距离,近在咫尺,许易根本来不及闪避,眼见惊虹便要将他头颅贯穿,竟生生偏离了方向,射向他的腹间。
宛若一支利剑从空气射入水中,发生了折射效应。
光剑射入许易腹部,并未如前次那般贯穿,伤势虽比前次来得轻,但灵剑恐怖的破坏力,快速蔓延,云鹤清气根本来不及回守。
许易拼尽全部的力气,将那灵剑扒出,瘫在地上,如一条濒死的鱼,不停抽搐。
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抢上前来,将许易抱住,正是炼云裳。
她抱住许易,素手一翻,三颗香气浓郁的雪色丹丸,塞入许易口中,微红的双目盯着许易,轻声道,“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只因我像你的那个故人么?”
许易受伤已然极重,意识渐渐沉迷,模糊的眼帘中映照出那张梦回无数次的红颜,他想抬起手来,使出全部的力气,才要触及,却又无力的垂下,口中轻轻道,“问……世……间情……是何……物……”
炼云裳竟脱口道,“直教生死相许……”
话出口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明包为何自己会如此突兀而自然地接出此句。
忽的,她的脸上一阵青气乱涌,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她猛地记起师尊的交待,一旦遇到化解不了的危险和难受,立刻捏碎念珠。
当下,她赶忙将胸口的一颗珠子捏碎,顿时,流光一闪,她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面上少了三分纯真,多了七分古拙。
“寄灵**!”
满场顿起数声惊呼。
刘恣意眉头皱起,冲炼云裳抱拳道,“不知灵尊法驾降临,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炼云裳不置可否,放开许易,眉眼间的神色极为复杂,忽的,转视刘恣意道,“听闻你想见识我白马寺的神通,贫僧便与居士试一招。”
炼云裳话落,撮唇轻啸,一口气被她吐出,淡淡的气流拉出一道浅浅的白线,白线迎着刘恣意射去,速度不急不慢,好似一片树叶舒缓的飘落。
二百八十一章 四宝
面对如此一道白线,刘恣意却如临大敌,他连续射出两道惊虹,朝白线斩去,惊虹威力依旧凛冽霸气,却似斩在虚空中,丝毫不受力。
那道白线好似自另一片空间衍出,根本不受眼前世界的攻击的作用。
见攻击无法奏效,刘恣意选择闪避,暂时避开这诡异白线的锋芒。
白线来势极慢,正常来讲,漫说是刘恣意这等超级强者,便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孩童也当能避开。
可偏偏不管刘恣意如何躲闪,那白线依旧像来自异次元一般,距离他是越来越近。
终于,刘恣意全速展开身法,身形如轻烟一般散开,白线亦在场中消失不见,不知是追击刘恣意去了,还是就此消散。
炼云裳逼退刘恣意,素手急速在周身的重点穴窍上抓拿,流光闪动,似乎在封印着什么。
一连串动作做罢,炼云裳身如惊鸿,飘飞不见。
便在这时,许易站起身来。
炼云裳喂他服下的几粒丹丸,似有神效,他服下后,体内狂窜的破坏之力,顿时被封禁住了,未用多大功夫,便被云鹤清气逐个击破,他迅速恢复了伤势。
故而,炼云裳的一切异变,他都瞧在眼中。
当有人脱口喊出寄灵**之际,他便传音问了白集子,知晓了这是天衰大能才能使用的秘术。
其实,当炼云裳脱口道出“直教生死相许”之际,许易心中欢喜得几乎要炸开。
有此一遭,足以说明炼云裳并非仅仅继承了夏子陌的肉身,夏子陌的灵魂也不曾衰亡。
不管真相是否如许易所想,至少他再度生出了希望。
“好好好,没想到你竟真的有邪法傍身,混过了刘长老的两剑,不过你的神奇,到这里也该打住了。”
苏北魂狞笑道。
许易道,“苏兄这是何意,莫非要替刘恣意兄爽约?”
苏北魂哼道,“那是你与刘长老的约定,而非是与我的约定,你既如此不凡,能接住刘长老两剑,我不能与刘长老相提并论,你便接我二十剑吧!”
话罢,苏北魂便要发动,忽的,远方一个石头人高高跃起,掌中精光闪动,打出一道雷霆符文。
忽的,万道金光扑闪,整个世界剧烈摇晃,凭空一道光亮划过天际,似乎一方天地被劈作了两半。
光亮闪过,一片云雾消散,一座遥遥立在天际的神殿,显现出来。
霎时,澎湃的仙灵之力,自那神殿飚溢而出。
没有谁发声,一道身影自东方如急电一般,疯狂地朝那神殿扑去。
这道身影闪过,好似打响了万人竞逐的发令枪,不仅场中的数百修士,疯狂腾空而起,连带着苏北魂也抛下先前还恨不能食肉寝皮的许易,狂飙而进。
四面八方,无数道身影横空掠过,只为进那座仙灵之气飘溢的神殿。
许易吩咐白集子带领秦空、张机那帮人先入内,他则在原地伫立不动。
足足三十余息后,他忽地伸出手来,掌中的云鹤清气鼓荡而出,呼呼轻轻一跳,跃入他掌中来。
许易轻轻抚摸呼呼,“你我萍水相逢,却蒙你如此厚待,许某何以为报,呼呼,答应我,今后千万不要自作主张,为我犯险。”
他掌中的呼呼小了一大圈,原来是个胖子,如今却瘦得可怜了。
呼呼之所以会如此异变,只因搭救许易。
彼时,刘恣意第二剑射来时,许易已然躲避不及,却是呼呼挡在他身前,炎阳剑气击中了呼呼,自呼呼身体贯穿,这才发生了折射,射入许易腹部。
受此一剑,呼呼的体型小了一圈。
而适才的石人跃孔,掌出雷霆,许易猜测,必定又是出自呼呼的手笔。
那石人他见过,正是玉璧前的石人,说不定正是尹教的法身。
呼呼打开了神殿的大门,引走了苏北魂,救了他,自己却又缩小了。
此刻,呼呼躺在他掌中,体型越发小得可怜了。
原本许易双手捧着呼呼,仍旧捧不过来,如今一只手便尽够了。
呼呼成长至今,经历了不知多少万年,而如今为了救他,成了这般模样,损耗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累积。
“呼呼,呼呼……”
呼呼扬起瘦脸,冲许易眨巴着眼睛,似在说“我无事,不要担心。”
呼呼着,又眯起了眼睛,似乎完全沉浸到许易溢出的云鹤清气的滋润中去了。
许易就这样不停地供应着云鹤清气,一只手捧了呼呼,亦朝那神殿奔去。
才进那神殿,许易便怔住了。
浓郁的仙灵之气,冲得他险些立不住脚,四道毫无规律分布的巨大光晕,好似四个炽烈燃烧的太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许易足足定睛十余息,才看清楚,那不是四个太阳,而是四个宝贝发出的灵光,而且那四个宝贝都非全貌,残缺极重。
“落魂钟,雌雄剑,八卦紫绶仙衣,扫霞衣,传言不虚,传言不虚啊!”
白集子的感叹之声,遥遥传入许易耳来。
传言方落,争夺便开启了,四件奇宝虽件件残破,但残存的禁制依旧非同凡响。
虽是残暴,但如此浓郁的仙灵之气,随便采撷一点,便是无量之宝。
满场无数修士,分作四拨,对着四件奇宝残余的护阵发动开了。
“呼呼,你可知道这神殿还有别的地方,存有东西么?”
许易传音呼呼问道。
他此番入殿,根本不是为旁的奇宝,只为四神血。
他打听得极为详细,这广成子身前,曾经豢养过一龙一凤。
所谓四神血,正是四神兽之血,无须聚齐,得一即可。
如今眼见已到了这广成仙府中的最后一处秘地,却还不见四神血的踪迹,许易难免心中焦急。
呼呼眼神陷入了迷惘,怔怔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许易掌中腾出,遥遥向西边遁去。
许易赶忙紧随其后,一口气遁出十余里,遇见一处石壁,石壁光滑如镜,却照不出人影。
到得石壁前,呼呼围绕着石壁飞上飞下,又飞到许易掌中,在他掌中轻轻跳跃。
许易会意,道,“你可是要我对着这石壁激发云鹤清气?”
“呼!”
呼呼眉开眼笑。
二百八十二章 凤凰血
当即,许易催动云鹤清气向那石壁激发,清气浸入石壁,竟如推开水波,荡起层层涟漪。
“呼,呼……”
呼呼当先遁入,许易随后跳了进去,他们才跳入,一道身影撞了过来,恰好涟漪停止,那人直直撞在如镜的石壁上,直撞得头晕眼花。
身子才入石壁中的世界,许易便仿佛进了一片真空世界,没有空气,没有感知,满眼的玄黄色,脚下不受力,虚虚地浮着。
呼呼却极为兴奋,欢快地飘来荡去,连带着许易的心绪也被感染了。
在他眼中,呼呼无疑像个极为乐天的孩子,损失了那么多的累积,却丝毫不挂怀,有一点点乐趣,他便能报以十万分的欢喜。
行进不知多久,视线中终于多了些东西,不再是那满目的玄黄色,一条青色的河流出现在虚空中,许易将感知探去,却好似探入了一个黑洞,感知直接被吞噬了。
忽的,呼呼停止了飞遁,绕着一处不停地盘旋,许易赶了过来,凝目看去,却见一条如绵延山脉的巨龙漂浮在青河上,那巨龙身量之长,难以尽观,大半个龙身已经没了皮肉,只剩了黑沉沉的骨架。
只有龙首处,还有些皮肉,却也不完整,即便如此,强大的龙威,依旧令许易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几度想要靠近那庞大的龙尸,可每次才靠近,都被那澎湃的龙威逼了回来。
他只得来来回回绕着龙身观望,好一阵勘探后,他心中难掩失望。
这是一具完全死透了的龙尸,周身不见丝毫血脉,当然,即便只是这具龙骨,拿到这广成仙府以外的世界去,也必是无量之宝。
可许易需要的不是无量之宝,而是四神血。
况且,他找不到任何办法,来收敛这具龙骨。
“呼,呼……”
呼呼似乎察觉到他的失望,呼呼几声,继续前行。
许易精神一震,紧随其后,又越过一片茫茫玄黄,眼前忽的多了一抹热烈的红,继续靠近,那热烈的红,化作一片火海,欢快地燃烧着。
火海中央,一头横贯天地的金色骨架,傲然而立,头颅处未脱落的皮囊,依稀可辨这巨大骨架的本体,乃是一头凤凰。
许易双目充血,死死盯住那巨大骨架的中央位置,那里有一颗巨大的心脏,虽已渐枯萎,但隐隐有流质漾动。
半柱香后,身心疲倦的的许易,怒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那颗心脏,眼目中充斥着绝望。
这半柱香的时间,许易做了大量的努力和尝试。
他试着将自己包裹在火灵之力中靠近,也试着变化出龙象相靠近,更尝试着激发九星流火术冲入焰火,然而,不管他怎么尝试,那包裹着金色凤凰骨架的焰火,却似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死死阻住了他全部的尝试。
怔怔盯着那颗心脏良久,许易一咬牙,遁出了神婴,拼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寄望于他那健硕神婴额头上捆绑的黄带子,能再出神异。
许易缓缓朝那焰火靠近,神婴本就畏惧火焰,若非他是异火灵根入体,早就支撑不住。
终于,在靠近距离火焰只有尺远之际,他的神婴终于支撑不住,哗啦啦,大量的无名液体自神婴额头冒出。
呼呼急得不住围绕许易飞腾,那焰火虽厉害,却伤不得他,奈何呼呼乃是一团气,根本无法受力,不然他是能帮许易代劳的。
呼呼急得连续“呼呼”不绝,许易不断宽慰他,奈何呼呼只是不听,不停地绕着他飞舞,终于,许易有些支撑不住了,唯一还支持他继续前进的,只是一股顽强不屈的毅力,神婴小人咬紧牙关继续前进,终于,当神婴再也冒不出液体之际,神婴小人额头的黄带子,开始飘动了,黄带子化作一团光幕,牢牢将神婴护在中央。
许易赶忙加速,朝着火焰深处猛扎,他很清楚,如此机会来之不易,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条黄带子能够坚持多久。
洪荒剑齿轻易戳破了枯萎的凤凰心脏,大量的灵血被许易导入早就备好的巨大玉瓶中。
灵血既得,他再不敢耽搁,疯狂地冲了出来,定睛再看时,那黄带子已经只剩了一根薄薄的丝线。
许易倍觉痛惜,他很清楚这黄带子正是渔夫赐予的那根头发所化,妙用非常,如今却也损耗至斯了。
取了凤凰心血,许易再不敢耽搁,至于那两头巨大的神兽骨架,他心中虽万分不舍,却也知道,是自己如今惦记不起的。
虽有黄带子保护,突入异火深处一次,他的神婴也受创非小,他不敢耽搁,赶忙钻入躯壳中。
呼呼依旧围着他不停“呼呼”,皱成一团的小脸充满了责备之色。
许易连忙表态以后定不再冒险,呼呼这才转怒为喜。
他就像个未经俗世的孩子,只有着最单纯的喜怒哀乐。
整个世界,他只认识许易一个,也只有许易一个能认识他,他便将他作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只是此刻,许易还体味不到呼呼的对他的这种圣洁的感情。
许易和呼呼才破壁而出,一道剑气便迎着许易胸膛射来,轻而易举地将他胸膛贯穿。
这剧烈疼痛的滋味儿太过熟悉,许易还未看清敌人的身影,便知道下手者,必是苏北魂。
“呼呼,你不必插手,不过是个小卒子,我能料理。”
许易一边宽慰焦急的呼呼,一边催动轻烟步,闪烁着身形。
与此同时,他也噙了灵液在口,调度云鹤清气开始约束那剑气在体内游走的破坏之力。
苏北魂的身影终于显现,他并不急着攻击许易,好整以暇地盯着许易不断扑闪的身影,闲适地冲许易招招手,“你犯不着这么急,我知道自己能杀你,但也不容易,所以,你不必急着躲闪,现在我不会攻击你,咱们谈谈。”
许易果然停止了闪烁,盯着苏北魂道,“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苏北魂道,“你很奇怪?其实我更奇怪,你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
二百八十三章 灭苏
苏北魂能追过来,正是因为许易离开之际,被他瞧见了,他早就认定许易身怀大秘密。
恰好当时的大殿中,四大异宝禁制未破,苏北魂起了好奇心,便追了过来,看许易到底耍什么把戏。
哪知道,他便看到了许易没入石壁中的一幕,他想紧随其后进入,到底晚了一步,结果撞在了石壁上。
他心中顿时纠结得如百爪挠心,想要离开此间,去神殿那边,又怕许易将绝顶的宝藏带走,一番纠结后,他终于还是赖在了原地,玩了一出守株待兔。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等待了许易破壁而出。
许易冷静地道,“谁身上的秘密都不少,这些没意义的话,我以为咱们不必谈下去了,我只想知道,你说咱们可以谈谈,你到底想谈什么?”
苏北魂笑道,“你说的对,苏某便不细究了。你想活命,苏某不想费力,这样吧,你把在石壁中得到的宝物,随意交付我一件,我便放你离开,这个条件不苛刻吧?当然,前提是,你需要立下血誓,保证你交给我的宝贝,是从石壁中得来的。”
许易冷笑道,“痴心妄想,你不是想要宝物么,许某便是毁了也不与你!”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个冒着浓郁仙灵之气的玉瓶现在他掌中。
苏北魂瞪得眼睛都直了,那浓郁的仙灵之气竟比神殿中那残破的四宝更加纯粹。
“快给我,快给我,给我了,就放你离开,立即放你离开……”
苏北魂的声音无比的轻柔,神色无比的真诚。
许易诡秘一笑,“想要宝贝,做梦,我便是毁了也不与你,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说着,他左手拿了玉瓶,右手猛地扬起,朝那玉瓶砸去。
“不!”
苏北魂惊呼一声,闪电一般朝许易射来,一道剑气直袭许易头颅。
许易似乎早料到苏北魂会攻击他的头颅,右手下击刹那,脖子一缩,竟将头颅整个缩进胸腔中去了。
苏北魂才冲到近前,那玉瓶自许易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爆炸响。
恐怖的巨爆,宛若引爆了千万斤火药,整个空间不停地闪烁着一个个塌陷的洞窟。
许易引爆的不是什么威力巨大的法宝,而是将他最近收割的全部战利品中的巨爆之物,全部汇总,刹那引爆了。
苏北魂是强,单打独斗,许易没有任何胜算。
但这种敌人,许易并非是第一次遇到,唯一的应对办法,便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许易强在防御,破敌之难,在于近身。
故而,他以宝诱之,巨爆一起,便进入了他预设的领域。
修行到雷劫的苏北魂防御强大的惊人,恐怖的巨爆威力的确不小,但单纯的爆炸力,并不是多么精纯的能量,对他的伤害极为有限,只是伴随着巨爆发生的飓风,让他一时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权。
随风狂飙中,一个庞然大物追到近前,苏北魂连续扫出两击剑气,正中那头庞然大物。
奈何那庞然大物不避不让,身形快比闪电,迫到近前,大手一抓竟朝他脖颈抓来。
苏北魂冷哼一声,身形猛地暴涨,瞬间化作一头巨兽,体量竟不在许易化身的暴猿之下。
巨兽才拿住暴猿抓来的大手,一柄尖角猛地刺出,直直将巨兽的胸膛洞穿,连带着暴猿抓拿尖角的大手,也一并探入了巨兽的可怖创口中。
一击得手,暴猿更不留情,洪荒剑齿在创口内,连续搅动,瞬间,让巨兽的身躯失去了活力。
苏北魂的神婴还未遁出,许易已放出了蚩毋虫,苏北魂的神婴才遁出,指着许易正要打发咒怨,蚩毋虫轻轻一吸,便将苏北魂的神婴散作了点点星光。
许易大手一挥,招魂幡祭出,轻而易举地将苏北魂的神婴之力尽数吞噬。
苏北魂的星空戒在这时爆开,一片星辉灿灿。
许易尽数收了,“呼呼,咱们走。”
随即,掌中溢出云鹤清气,呼呼落入掌来,舒舒服服地在他掌中躺了。
许易还未赶到神殿,便被那边恐怖的动静惊呆了,无数修士正四散逃开,他先发现了秦空,后又发现了白集子,不多时,他的那些小号们,有半数都在他身边聚齐了。
“张机了,张机哪里去了?”
许易急问。
众人皆沉默不语,脸色难看得紧。
许易眉头一沉,白集子赶忙道,“张机殁了,非但是张机,没来的都殁了。如此修罗杀斗场,果然不是我辈可以参与的……”
听闻白集子所言,许易也惊呆了。
场中的乱战发动,全因扫霞衣的禁制被开启,炸裂出两片仙灵印记,为了这两片仙灵印记,无数强者大打出手。
本来若只是历劫境的厮杀,局面再怎么惨烈,也都符合预期。
能闯到此关的,谁人心中不是做了足够充分的心理建设?
未料,战斗正酣时,有人身体突发异变,却是寄灵**,再度发动,有天衰境强者寄灵借体而来。
如此一来,均势立即打破,天衰境强者即便只是借体,其恐怖的战斗力和超乎寻常的战斗方式,立刻让其化身一台高效的杀人机器,寻常历劫强者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最让人绝望的是,若只一位天衰境强者选择寄灵也便罢了,可战斗一开,竟连续有多达三位的天衰境强者寄灵借体加入到战斗中来了。
如此一来,战斗根本没办法玩了,就好比一场大型对战游戏,一个人开挂已经足以影响整场游戏的力量平衡了,一堆人开挂,玩家们只能弃玩。
“你们先退到安全区域,我稍后便来。”
许易吩咐道。
他有精妙感知,无须掺和进战场,也能观察到战局的走向。
如此高端的战斗,他无法不好奇,他更好奇的是那些剥落仙灵印记。
白集子等人领命,飞速退走,许易又向前挪了百余丈,当他能清晰感知整个战场之际,他便停止了前进。
毕竟,多前进一分,便会多一分的危险。
二百八十四章 四色印
许易将感知全力探了过去,就好像送了一双眼睛过去,那边的战局,如一幅画卷,在他心海中展开。
交战的核心,只剩下七人,其中三人明显是寄灵强者,一位是妖族大能,另外三人竟是雷劫强者,其中便有刘恣意。
只见了刘恣意能和那三位寄灵强者战得难解难分,许易便知此寄灵非彼寄灵。
而不同者不在于寄灵,而在于寄灵之人。
他正仔细体悟诸人攻击的高妙,忽的,一道金光放出,七人中最强大的妖族强者,竟被那道金光分作两半,就此魂飞魄散。
满场俱震,于外旁观的许易,震动更大,他分明认得激发出金光的,正是一个紫葫芦。
那紫葫芦,正是他在北境圣庭时,被各大派夺去的七枚紫葫芦之一。
彼时,北境圣庭诸强飞升此界,各自的宝物也尽带来了,自然包含这些灵葫。
升仙之战时,那些拥有灵葫的门派,势力,都成功销声匿迹,其中便以圣族为其中代表。
后来,许易猜到多半是这灵葫的原因,但不曾深想。
再后来,许易灭杀三圣子,也不及细问圣族动向。
及至如今,他已经快将北境圣庭的那些人忘了,这些葫芦自然也记不起来了。
事实上,他连自己有一个乌沉沉的葫芦,也快记不得了。
紫葫芦喷出的金光才将那妖族大能斩落,神殿中尚未破碎的落魂钟和雌雄剑的禁制,轰然崩裂,漫天的光华乱舞,一道道仙灵印记四处飚飞。
紫葫芦才显神威,尽管诸强先前皆为那道道仙灵印记打生打死,此刻漫天仙灵印记乱飞,诸强却动也不动。
实在是那灵葫迸发的神威太过可怖,那妖族大能是何手段,交战至此,众人都心中有数,若非诸人联手相抗,那妖族大能早就得手了。
如今,灵葫喷出一记金光,便轻松了结了那妖族大能,谁也不想步那妖族大能的后尘。
仙灵印记才飚飞,诸强皆发现不对了,祭出灵葫的寄灵强者竟面现惊容,似乎无法控制住灵葫。
但见那灵葫猛地竖起,葫口光华乱喷,总计十三片仙灵印记,在空中不断旋舞,忽的,齐齐朝那葫芦口奔去。
灵葫喷出一道炫光,下一刻竟将十三片仙灵印记齐齐吞了。
顿时,灵葫宝光惊天,周身弥漫七彩,天际降下大片祥云,这动静好似大修士飞仙,任谁也看得出那灵葫是要进阶了。
灵葫主人满面喜色,忍不住高声长啸,“数万载光阴,我扶风氏一族,终于又要崛起了,上仙遗宝,终究要在我扶风氏手中发扬光大……哈哈……”
而那灵葫动静更大,葫口悠悠出声,似在吟啸,又似在高歌。
若将灵葫比作修士,此刻的灵葫,绝对是一副无敌天下行将飞仙的大德修士,得意之情,根本无法抑制。
就在天际片片祥云即将落定之际,许易胸口的乌沉葫芦忽然有了动静,它猛地竖起,将栓葫芦的绳子拉得笔直,连带着勾得许易脖颈生疼。
乌沉葫芦才立起身子,紫色灵葫顿时停止了吟啸,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身上的炫光也收敛了。
那动静简直像正躲在被子里看小黄书的中二学生,撞上了班主任来查寝,无论怎么遮掩,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
呜!
乌沉葫芦“呜”了一声,整座大殿开始剧烈晃动,那紫色灵葫简直发了疯,疯狂地喷洒着金光。
霎时,场中诸强,拼命遁走,连那紫色灵葫的主人也慌了神,根本无法控制灵葫,疯狂遁逃。
整座神殿摇曳得简直像随时都要倒塌。
疯狂喷洒着金光的紫色灵葫忽的凌空炸开,整个大殿都现出了剧烈的裂痕,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暴起。
许易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弄得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起来,死死伏在地上躲避那漫天的狂风。
呼呼却格外兴奋,在狂风中飚来飚去,绕着许易飞个不停。
剧烈的天象异变,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罡风方歇,许易冲进殿中,却见偌大个神殿,空无一物,连血迹残尸,都被那剧烈的罡风一并清理了。
他四处寻觅,什么也没寻到,倒是见了几片灵葫的碎片,他捡了起来,在掌中打量片刻,便收进星空戒中了。
“呼,呼……”
忽的,呼呼飞到他的身边,在他脸上腾来腾去。
呼呼一这样,许易便知道,呼呼是要将他引去哪里。
当下,他赶忙跟着呼呼脚步,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呼呼围着一片沙地不停盘旋。
许易催动灵力,立时将沙地掘开,一方半截拇指见方的四色小印现在沙坑中。
许易将那小印抓住掌中,只觉印身冰凉,仔细打量,越看越觉不对,这四色小印上,竟有那些仙灵印记的感觉。
忽的,灵光一现,许易暗道,“莫非这小印便是那些仙灵印记组成的?四样宝贝,正对应着这四种颜色?不然哪些仙灵印记哪里去了?”
许易越想越觉合理,若这四色小印便是那些仙灵印记,那真真是意外之喜。
他听白集子说过,仙灵印记,乃是仙家法宝所独有,一片也是难得,妙用极多。
目下,许易研究不透这四色小印,他也不着急,收了小印,依旧和呼呼以神殿为半径,以罡风所到的极限位置为半径,仔细搜索。
四色印的由来到底是他自己揣测的,准与不准,许易心中也全然无底。
但仙灵印记到底是大事,他不敢怠慢,总之小心无大错,不过是多费一些辛苦。
许易和呼呼溜溜在此间转了两个时辰,几乎将每一寸地皮都刮开了找,确定再无遗漏。
许易这边刚停工,白集子狂飙而来,他显得极为焦急,老远便呼喊道,“许兄,速来,禁制快要闭合,再晚些就得困死此处了。”
许易一听,赶忙拉着呼呼便飞遁。
归路便是来路。
不只是主殿异变的原因,还是阵法的设置就是这样,归途极为顺利,很快,许易带着呼呼和白集子赶到了怨海边的沙滩上,秦空等人皆在。
二百八十五章 哈气河马
许易扫了一眼天际的赤红,暗道,幸亏白集子来喊,否则,说不定还真的困在此处了。
他阅读过典籍,知晓这种秘地,一旦再度封禁,便会有这种奇异天象。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走吧,秦兄赶紧放舟。”
许易急急吩咐。
秦空抱拳道,“无须放舟,空间禁制已解,诸多同道皆是虚空飞渡,跨越此片怨海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
说着,他当先抱着呼呼离开。
众人几乎同时起了腹诽,“若不是性命悬于你手,谁发疯了来等你。”
许易自不会费心去猜测秦空等人心中的怨念,一路上,他逗着呼呼,和他讲着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又和他聊起了秋娃,阿鲤,问呼呼可愿跟他离开。
“呼,呼……”
呼呼一路“呼”个不停,喜形于色,不停绕着许易翻飞。
他在广成仙府的世界,孤寂的光阴以万年计,好容易遇到了许易,短短一日,却是他生命里最丰富多彩的一天。
许易,对他有着无可替代的巨大意义。
正因如此,呼呼才冒死帮许易挡了刘恣意的一剑。
其实,在呼呼自己,他根本没有冒死的概念,因为他根本没有权衡过其中的风险和利弊,他只知道不管牺牲什么,他也要救下许易,救下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刻,闻听许易要带他离开,带他进入许易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呼呼欢喜得似乎随时都要裂开了。
许易带着呼呼狂飙,秦空等人于后跟随。
终于,到达禁制边缘之际,许易停住了,他对呼呼道,“再看看这个世界吧,也许咱们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呼呼点点头,从许易掌中腾开,高高地飞着,在认真地打量着这片他自出生到如今,都不曾离开过的家乡,也是囚笼。
白集子和秦空等人赶了上来,许易挥挥手,让他们先出。
白集子和秦空等人鱼贯而入自那禁制边缘穿过,出乎许易的预料,几人穿过了禁制边缘,并不曾消失,而是像穿越了水面,又像是跨过了一面镜子。
隔着那面禁制的镜子,许易能看到白集子等人,他冲白集子等人招了招手,白集子等人也冲他招了招手,显然,白集子等人也看见了他。
忽的,白集子指了指正在变薄的禁制,许易向天上的呼呼招了招手,呼呼飞腾而下。
他握住呼呼,笑道,“咱们走喽!”
此番广成仙府之行,收获圆满,最主要的是知晓了夏子陌的消息,和结识了呼呼这么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许易轻易穿过了结界,掌中忽然一滑,他一把抓住呼呼。
呼呼陡然像一块粘性极强的泥巴,一端死死被黏在禁制上,另一端则被许易抓出了禁制外,拉得老远。
终于,砰的一声,呼呼从许易手掌中滑落,弹在了禁制上,啪嗒一下,顺着光滑的禁制墙壁滑落下来。
禁制如一扇天门,牢牢的将呼呼锁在了门里,将许易锁在了门外。
许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疯一般想要冲进去,却被白集子等人死死将他拉住。
许易狂怒,正要催动禁制,白集子道,“许兄,那团光,你是带不出去的,你不见就是你带他出去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小了很多么?”
许易将呼呼抓出禁制外的刹那,呼呼的本体忽然显现,白集子等人皆瞧了个分明,此刻,呼呼倒在地上,依旧不曾隐形。
白集子这番话如黄钟大吕一般敲击在许易灵台、心海。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尹教的一口气会造就呼呼,这口气必定是尹教的最后一口气,施加了某种妙法的气,否则若尹教的每一口气都能诞出一个呼呼,广成仙府世界的呼呼,应该已经堆满了。
尹教至死,化作石像跪倒在玉璧前,恕其罪。
临终的一口气,显化为呼呼,其目的为何,也就不难猜了。
他是不甘,是不信,是希望自己能以另类的方式,陪伴广成仙府,遇见广成仙府发扬光大的一天。
所以,呼呼离不开广成仙府。
换言之,即便强行带离了呼呼,呼呼也会因为脱离了广成仙府的世界,而不复存在。
“呼,呼,呼,呼……”
呼呼死死贴着禁制,对着许易呼呼不绝,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迷茫。
许易心在滴血,双目赤红,呼呼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一脚踢飞了白集子,催动了源印珠的禁制,白集子等人痛不欲生,再度嘶嚎起来,再也顾不得阻拦许易。
许易发疯一般,朝禁制撞去,轰的一下,禁制消失了,他跌在了虚空中。
他只能注视着呼呼越飘越远,不管他如何飞奔,呼呼还是越来越远。
那种感觉,就像寄灵炼云裳的强者呼出的那口白气,隔着的不是距离,而是空间。
许易一屁股跌坐在虚空,心中的绝望几要搅动云层,眼见他要坠入怨海中,却被白集子、秦空等人齐齐激发的灵力床托住。
许易只是为了摆脱诸人的干扰,故而,并未下狠手,禁制才施便收。
“许兄,人间有太多的无奈,看开些。”
白集子宽慰道。
许易木讷地望着远方,那是呼呼消失的方向,他的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声呼”,“呼”……
呼呼的确不停地“呼”、“呼”,当他再也看不到许易的身影的时候,他立时从禁制墙边飞离,他来到了钟楼,来到了那间和许易初遇的石室,绕着石室,一遍遍孤单地飞着,一刻也不停地“呼”,“呼”着……
忽的,呼呼飞离了石室,飞向了钟楼的主殿,又飞往石壁……
飞往每一个他和许易到过的地方,一刻也不停地飞,一刻也不停地“呼”……
千万遍的“呼”,“呼”后,已缩得极小的呼呼,忽然开始漾动。
就像一个泡泡到了破碎边缘的那种漾动。
呼呼的眼睛没了神采,空洞地望着天空,口中的“呼”、“呼”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只是脑子里那个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深刻,好似一刻也没有走远,还陪在自己身边。
二百八十六章 团聚
终于,当呼呼快要永远睡着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被碰了一下。
是的,真的被碰了一下。
这种碰,是呼呼自出生以来,无尽岁月中也没有过的。
即便是许易握着他,也只是一种意态上的握,像人握住空气,可如今,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被触碰。
呼呼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终于掀开了一条缝,他看见了一个和他一样圆圆滚滚的球体,可那球体的形象,竟是那样的熟悉。
“呼”、“呼”……
呼呼猛地呼呼一声,声音异样的响亮,宛若婴儿初啼,充满了生机。
“呼呼”……
那个比呼呼大上一圈的球体,绕着呼呼不停地“呼呼”。
两个气球就像两个孩子,不停地旋转,缠绕奔向天际,奔向云霄,又钻进泥里。
…………
金光闪过已经许久,白集子、秦空一干人宛若石制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久久没有生气。
许易满身的戾气,满心的绝望都已散尽,望着天际,默默地祝祷。
不知过了多久,白集子先醒过神来,一把拽住许易的胳膊,“许兄,你当真不心痛么,那可是千年难见的如意符,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如此一道奇符,你竟……”
白集子简直忍不住要飙泪。
至今,他仍旧认定自己先前所见的一幕,乃是幻象。
是许易弄的手段,为的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得了如意符。
可此念才浮起,又被白集子推翻了,实在是不值一驳,许易若真要杜绝口舌,将满场众人杀尽,也不过是一念而已。
可那真的是如意符啊,怎么就有人动用如此神符,就为了哈一口气,送那口气入广成仙府世界。
白集子敢对天发誓,制作此如意符的仙人,若是知晓自己制作的神符,被人这般用了,定然死不瞑目。
许易拍拍手,前所未有的舒坦,笑道,“不过是件死物,能安我心,能遂呼呼意,已是千值万值。”
白集子一脸愕然,根本不知许易在说什么。
许易自然不须白集子等人理解,他在心中默默与呼呼作别。
一个时辰后,许易和众人入了流芳城。
白集子、秦空等人这一亦步亦趋,许易才意识到到了打发这些人的时候。
然而,许易没想着就和这帮人就这么算了,这群人在广成仙府中算不得什么,但出了那里,放在外间,都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
这么多有力量的小号,他可不愿就这般轻易舍弃了。
秦空的能量似乎出人预料的大,许易才说找个清净地方说话,秦空去了没多久,便赶回来说都安排好了。
安排的是一个意境高远极为别致的园林式院子,许易在主座坐了,吩咐诸人也落座,随即点了林名的名字,要他将功劳簿拿出来,核对一下功勋点。
许易既然想着要长期掌握这些人,该有的奖惩措施,就不能乱了,有章程总是要依照章程办理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固定的体制了。
林名挨个儿报了数目,许易洒出一把青色灵精,计有二十枚,“不管怎么说,你们也辛苦了一场,按照各自的功勋点,这些灵精便由你们分了,也不算白跟我入广成仙府一遭。”
众人赶忙道谢,心中皆古怪得紧,闹不清楚这魔头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总有一点却是弄明白了,那魔头无杀人之心,看来自己的老命能够得继续得以保全了。
许易不管诸人怎么想,将灵精抛给了林名,瞥了黑眉帝国的倒霉长老一眼,道,“对了,还劳烦你给黑眉帝主带个信,说我得空必定前去拜访他。”
倒霉长老连道“不敢”,心中慌得不行,已然听不出许易是正话还是反话,总之,他会想个完美的说辞,让双方最好都不要再对上。
“我的如意珠失灵了?”
白集子惊声道。
诸人赶忙检验自己的如意珠,却发现都已失灵。
“多半是广成仙府的禁制捣的鬼,如此可就麻烦了。”
众人皆苦了脸。
固定使用的如意珠,对一个修士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内里存储着一整个的人脉关系网,一旦失效,再想建立那么全面的关系网,要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许易也倍觉不爽,他还有一堆人等着联系呢。
“秦兄,拿些如意珠来吧,别人可以散了,咱们可别散了,免得到时诸位不小心禁制发作,无人救治,可就是许某的罪过了。”
许易这般一说,秦空立时变了脸色。
不多时,一堆如意珠便送了过来,各人取了一枚,快速建立了关联。
做好这一切,场间又恢复了沉寂,显然话语权只在某人手中,旁人毫无选择的余地,何必多言。
“诸位,你们可知真意神通,谁能说上几句?”
许易的思维跳跃得让众人害怕,简直无法跟上他的转速。
可再跟不上,老魔既然问了,怎么着也得回答不是?林名那狗腿子可是时刻都捧着那该死的本子,准备记录功勋点。
虽然老魔颁下的奖励,未必有多令人心动,但功勋点能免除惩戒次数,这个就太重要了。
半柱香后,众人皆先后发表了意见,许易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这原也在预料之中。
当然,也非是全无益处,至少他对真意神通的认识全面了不少。
他指着白集子道,“白兄向来是能出高论的,还请白兄不吝赐教?”
白集子道,“高论何敢当?一孔之见,倒是有些。其实先前我听诸位道兄都说了,一句话,咱们都是临源论鱼,既非鱼,又怎知鱼之乐。若是苏北魂在此,由他发表宏论,当能入黄钟大吕,醒人耳目。”
白集子提到苏北魂,许易陡然想起来,苏北魂的资源中,可有不少典籍。
他顾不得他的这帮小号在侧,径自从星空戒中将那些典籍都翻了出来,果然寻到一本札记,翻了两页,心中一喜,这札记果然是苏北魂所作,内里论述了不少心得,正是和真意神通相关。
二百八十七章 熔意
“白兄,你别管我,接着说,我听着呢。”
许易一边翻阅,一边吩咐白集子。
他很清楚,白集子说话的套路,定是欲扬先抑,还有真知灼见,没吐露出来。
白集子道,“若说真意神通的修得,那真是千难万难,大家先前也都说了,真意神通,难点在意,不在神通,熔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之真意,而入神通,化自然之神奇为功法之神奇,自是夺天地之妙,造化之功。”
“所以,最为关键的是感悟真意。关于感悟真意,白某倒听先师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龙棘子炼意邙山,入山七载,无一眠,无一食,踏遍三百里邙山,到得后来,竟然连邙山的每一片树叶,他都认得了,果然,龙棘子炼意大成,修得震世神通。故事很简单,但道尽了炼意的艰辛,当然也道出了炼意的途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许易合上札记,轻轻鼓掌道,“好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许某受教了。”
他满面红光,陡然一说话,白集子吃了一惊,笑道,“许兄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拾先师牙慧,其实,真意神通之修行,三成在个人努力,七成在天意。不瞒许兄,我也见过不少舍人求道的,最终一片舍生忘死的精诚,照样未感动天意。”
白集子这是赶紧在给自己打伏笔,免得许易苦修无得,将一腔火气全发在了自己身上,那时可就是泼天大祸了。
熟料许易许易心情出乎意料地好,“敢问白兄与诸位真意到底是什么,仅仅只是山川河流的自然真意,抑或是日月星辰的浩瀚至理么?”
秦空道,“当然非只如此,还有天与地的情绪,其实,真意到底是什么,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终究还得靠自身领悟,许兄不必执念。”
许易微微一笑,“这个算吗?”
霎时,众人心中弥漫出一股不可断绝的强烈的哀伤之意。
不远处碧波池塘,藕花深处,无数鱼儿跃起,爆体而亡,更远处的洒扫园丁大口呕血,许易赶忙收了至哀之意。
白集子,秦空等人如看妖魔一般,怔怔盯着他,半晌无言。
良久,白集子喟然道,“真是天眷之人,非如此无以解释,诸君以为然否?”
秦空道,“秦某无多论,只有四字,心服口服。”
林名道,“有道是真意侵神,某只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人修成,如此强烈的至哀之意,乃是天地的情绪,和许兄一比,苏北魂的真意又算什么?林某深信,下回,苏北魂再遇许兄,必定望风而逃,不值一击。”
许易长啸一声,长身而起,团团抱拳道,“咱们就在此一别了,林兄记好功劳薄,诸君也多多积攒功劳,千万别一朝赏勤罚堕使登门,诸君却怪许某不念往昔情分。”
话音方落,许易消失无踪。
半盏茶后,孟津古道上,多了个硬瘦青年,一袭青衫,风尘仆仆。
青年一步步走得很稳不快,却极为专注,目极苍天,心无尘埃。
青年从日出走到日暮,从日暮又走到日出。
走过了初春,走过了盛夏,走过了深秋,走进了寒冬。
一路上他跨越了一百三十六条河流,翻越了三百零七座大山,路过无数的城池,见了两百零五次日出,两百七十二次日落...
他的胡子长到了肚子,头发结成了烂绳,一块块肌肉已经熬干,紧紧贴在筋干如铁的骨头上。
一路上,无数人向他投来猎奇的目光,也有好心人与他救助,他只是不言不语,一路前行,好心人也只能作罢。
当然也有恶人,欺他,辱他,打骂他,他也当春风拂面,依旧大步向前,恶人打累了,打怕了,鬼哭狼嚎地自己逃开了。
这日,他登上了一座雪峰,罡风呼啸,他摇摇晃晃,几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控稳了身子,他枯瘦的身子好似一条已经干涸许久的泥塘,只剩了泥巴还带着些微微的湿意,坚持不了多久,就等完全干枯。
顶着雪峰顶上的狂风,终于,他走不动了,连腿也抬不起来,深深地陷在积雪中,漫天飞舞的风雪,挥舞着凶狠毒辣的鞭子,抽打着他那如顽铁一般的躯干。
渐渐的,他的意识模糊了,听不到风的怒号,感不到雪的酷寒,他的眼睑一点点闭合,脑海中似有一道声音在柔柔地劝慰,“睡吧睡吧,你已经太累了,睡着了,就大圆满,得大欢喜了...”
就在他的眼睑要合上最后一丝缝隙之际,一道金光射了过来,脑海中的魔音顿时消尽,霍地,他睁开眼来,漫天的风雪停了,一轮红日自云海中喷薄而出,干脆利落的一跃,便照亮了整个世界。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那颗已经久蒙尘垢的心灵如剥蛋壳一般被剥开了,尘净光生。
忽的,他撮唇啸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净光生,照破山河万朵。”弹指一挥,流光闪跃,剑气如龙,一座巍峨山峰轰然崩塌。
...
路上走了二百九十九天,飞遁一个时辰,传送了半柱香,许易来到了庆兴城。
不过一年工夫未见,眼前的城池陌生得厉害。
才从传送阵出来,便感知到有人在点验传送者的身份,一派肃杀,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许易击破了屋顶,从容遁走,留下一地鸡毛。
在城中游弋片刻,他越发觉得古怪,城池不复以往繁华不说,仅有的行人也无一不是沉默不言,行色匆匆。
许易没工夫去猜如此异变,是如何产生的,他径直朝广龙堂行来,一旦见了荒祖,自然全部的谜团都会被解开。
半个时辰后,许易来到了广龙堂,潋滟的阳光将广龙堂前的杏色双龙旗照得熠熠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许易立在不远处,盯着那旗帜和广龙堂前新换的镌刻着“茹一堂”的匾额看了许久。
“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开,当心老子拘你去矿上!”
门前的立着的警卫不耐烦了,怒声喝叱道。
二百八十八章 舌头
挨了喝叱,许易竟不动怒,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来到了一街之隔的广隆行的门脸前,大门紧闭着,感知探出,内里一片死寂,空无一人。
许易的感觉顿时不妙了。
…………
曹梦福的手才扣响门把手,肩头一沉,一柄寒光匕首攸地从袖口滑入掌中,他冷静地转过身来,还未看清来人,脸上终日里堆积的客气而谦卑的微笑,便已很自然地爬上了皱纹密布的老脸。
待看清来人,他还未完全舒展的笑纹猛地僵住了,像一场骤然的极寒冰封了正迁跃的蝉。
“相公,怎么不……客人万福。”
一个木钗布裙却有十分姿容的青年妇人打开门来,微微吃惊,还是冲着曹梦福身后的青衫青年福了一礼。
“老曹,不方便请我进去坐坐?”
青衫青年微笑说道。
“方便方便,您请您请!”
曹梦福口舌有些打结。
进得门来,是个纵横丈许的小院,正有鸡鸭在院中啄着新撒的剩饭剩菜欢食着,挨着左手门边有一株高大的老榆木,榆木下置着一个缺了一角的石桌,边上有四把椅子,院子后是正屋,正屋后似乎还有个后院,有孩童打闹的声音。
“快送些茶来!”
曹梦福急声道。
“不必了,我们说说话就好,让尊夫人自去忙吧。”
青衫男子吩咐罢,曹梦福一迭声应了,赶忙将货妇人赶了进去。
堂屋的门方关上,曹梦福便大礼拜倒在地,颤声道,“无能老儿拜见堂主大人。”
无须说,青衫男子正是许易。
许易访广隆行遭遇空门,立时便知道问题大不对,情况不明,他也不便一味用强,便隐在广龙堂不远处静候时机,主要还是找人,找熟人了解局势。
他入城时看过街面上店家挂的日历,知道如今距离他辞别荒祖,晏姿,也不过堪堪一年。
如此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广龙堂纵有变故,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总会有微尘从缝隙漏出。
果然,他感知探入广龙堂的大门,便搜罗到一些熟悉的气息,其中便以这位曹梦福,能让他记起姓氏来,记得是荒祖手下颇为得力的一名掌柜,在当时的广龙堂已经算是得了高位。
许易在一旁静静等候,终于等到曹梦福出了广龙堂,在他家门口就当截下。
许易扶起曹梦福,温和地道,“你无需惊慌,只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好。如此剧变,非你所能抵挡,便是投诚,我亦不怪你。”
曹梦福深吸一口气,向许易拜倒,涕泪横流。
被许易找上门的刹那,他险些没当场崩溃。
这个老堂主是什么性格名声,别人不清楚,他岂能不清楚,那是正经的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整个庆兴城中,也是赫赫威名。
曹梦福激动得再三道谢,死活不肯站起来,从头和许易诉说着别请来由。
“要怪就怪那已被挫骨扬灰的前国主赵唐元生着一对盲目,忠奸不分,竟愚蠢的被人夺走正国玉玺,失了国基,以至于生灵涂炭,天下板荡,真是死不足惜……”
初始,曹梦福还有些拘谨,有些胆怯,到得后来,越说越是义愤,满面红光,口水喷洒,零星溅到许易衣衫上,也兀自不觉。
许易没想到短短一年工夫,乌风国内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事情说来复杂,其实就是一盆狗血。
乌风国的具体官府架构,是世俗化的,但真正掌握神权的,还是修炼者,乌风国的国主登极五十余年,不仅自身是老牌历劫强者,还是一个大修炼门派的首脑。
按曹梦福的话说,历代国主都是门派首脑,都是门派强大了极致,才问鼎天下的。
而所谓的问鼎天下,也不过是得到了正国玉玺,并得到了仙殿的认可,便可成一国之主,掌握一国大政。
如今的国主赵唐元失国,若按曹梦福所言,简直有些儿戏,夺取正国玉玺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唐元的大舅子,有朝宗宗主龙源首。
有朝宗的名头许易听过,乃是乌风国内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听曹梦福的意思,有朝宗的壮大,根本就是赵唐元一手造成的。
“得了正国玉玺便可成一国之主,让诸多王公臣伏,这是何道理?”
许易依旧难以置信,区区一块玉玺,不过是死物,怎的有莫大威能。
曹梦福道,“这全是因为正国玉玺乃是仙殿颁下的,各个国度中,仙殿设置了太多的禁法,而且凭借国玺还可向仙殿借调兵马。”
“历史上,国主之位的更迭十成有九成乃是禅让,似这般被人夺了玉玺的国主数百年来,是头一遭。”
许易道,“既然得了国玺,龙源首不就自动成了国主么,为何还要大动干戈,比如这庆兴城,竟被闹得如此不得安宁。”
曹梦福道,“按制,国玺发生转移,需得三个月的空窗期,此期间内,任何人抢得国玺,都能得立为国主。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国玺二度转移的,历史上也罕有记载。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龙源首既得国玺,行将号令天下,自然不允许有意外发生,所以才会全国戒严。而有的是大势力愿意向新国主买好,何况,这种剧烈板荡之际,正是洗牌的好机会,各地攻杀不绝,新血盖旧血,亦是见怪不怪。”
许易道,“现在占据广龙堂的是谁,城中谁说了算。”
曹梦福道,“如今城中的势力分作三家,茹一堂,东河盟,古剑派,但都归王廷派下的佟大人统领。”
许易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荒祖何在?晏姿何在?”
虽跪倒在地但已扬起身子的曹梦福猛地缩成一团,死死伏在地上,宛若受了惊雷的游魂。
许易眼中寒光一闪,挥挥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曹梦福抬了起来,“你只管说,我既然说过不怪罪你,便说话算话,但前提是我得听见真话。”
曹梦福磕头如小鸡啄米,“那日茹一堂进攻我广龙堂,卢老见不可守,本来准备撤退,奈何晏姿小姐这个时候游历归来,卢老为掩护晏姿小姐,奋力与敌鏖战,身受重伤,死战不退,敌人几次劝降,说只要卢老交出广龙堂的存货,就放他离开。”
二百八十九章 收尸
“卢老答应了,说只要放晏姿小姐离开,他就交出宝物,敌人贪图宝物,便放晏姿小姐离开,尔后要卢老兑现承诺。”
“忽的,卢老抬头看了看天,仰着头说什么,你带我飞升此界,助我修行,连破关隘,而至如今,卢某虽名为奴役,实被以友待之。卢某惜命,实不欲死,奈何某便不死,若违心从贼,也必生心魔。许兄,卢某就此别过,若有来生,卢某还愿听命帐前。卢老没说完,茹一堂的贼子便知不好,奈何卢老一心求死,爆掉了星空戒,同时,引爆了十余颗雷霆珠。”
“轰然巨响中,大量的资源被化作齑粉,卢老也在巨爆中,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被恼羞成怒的贼子乱刀分尸,砍下头颅,现在还挂在南广场的旗杆上,说是要以此震慑不服。卢老的残魂也被拘走,就在南广场上被当众炼成飞烟。”
话至此处,曹梦福的声音已小若蚊蝇,快速地偷偷瞄了一眼许易,虽见他面色如常,曹梦福却猛地心跳加速,一颗心似乎随时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强烈的紧张,让他忍不住又磕起头来,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缓解。
“晏姿哪里去了?可曾逃走?”
许易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已经不带有丝毫的温度。
曹梦福磕头如捣蒜,“堂主大人,小的真的不知啊,想来定是逃走了,如若不然,那些贼子必定也会将晏姿小姐戕害于南广场的。”
许易点点头,曹梦福只觉自己头顶上的无形大山松了一两分。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院门被剧烈敲响了,曹梦福面色一惭,正要应声,砰的一声,大门竟被踢开了,门板砸在地上,荡起烟尘,惊得正啄食的鸡鸭四处乱飞。
两个绿袍人走了进来,一胖一瘦,中等身量,瘦子手上拎着两坛酒,入门眼睛便四处打望,“嫂子呢,老曹,我那嫂子呢,酒我们哥俩可是备下了,这吃食和嫂子,可得你出,哈哈……”
胖子亦跟着大笑,二人眼中皆泛着淫光。
曹梦福抢在门板落地前站起身来,慌忙迎到二人身前,赔笑道,“对不住二位大人,今日不便,真的不便,改日,改日……”
啪的一声脆响,胖子一巴掌将曹梦福抽倒在地,怒骂道,“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就凭你这癞蛤蟆样,也配娶那么个美艳的娘们儿,如此一个肥羊羔,你这枯树皮还想独占不成?”
瘦子指着许易道,“我说这三寸丁怎么肥了胆子,原来是仗了你的势,说吧,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护身贴拿来给大爷看看。”
许易眉头一扬,“护身贴没有,催命符倒有两张。”
说着,大手一挥,两人便落入他掌中来,许易提着二人便出门了,临去之际,传音曹梦福道,“此地非久留之所,一个时辰后,城门会开放,你带着家人换个地方安居吧。”
曹梦福慌忙跪倒,一个鼓鼓的袋子忽的落入他掌中来,打开来看,却是满满一袋子元丹。
许易拎着胖子和瘦子来到南广场时,那边正在上演砍头大赛,整个南广场上一片腥膻,满目鲜红、残尸。
新一轮的砍头,因为许易的突然插入,而被打断。
十五名刽子手高高扬起的鬼头刀猛地顿住,正闭目待死的囚犯们睁开了眼睛,不远处正等待受刑的上百名被捆着的囚犯贪婪地盯着许易,目光中充斥着希冀。
不远处十余名黑衣人正围着篝火,用一根根钢钎穿了各种脏器,烤得异香漫天。
许易诡异的插入,十余名黑衣人立时弃了篝火,朝他围了过来。
许易看也不看几人,抬头望了望,数丈开外,一根粗大的旗杆上,一颗已经枯萎缩成拳头大小的头颅,挂在上面,双目已被挖去,鼻子也被削平,已经看不出面目,但许易认出来,那便是荒祖。
他轻轻招手,旗杆断裂,荒祖的头颅朝他飞来,他抱着荒祖枯萎的头颅,一时百感交集。
“大胆!”
领头的黑衣中年怒喝一声,双掌一推恐怖的灵气聚成大刀,朝许易砍来,就在他出手的同时,一众黑衣人和刽子手们全动了。
许易冷哼一声,手指轻弹,各种攻击瞬间烟消,正搭在篝火架上的钢钎,自动剥离了已烤得发黑的脏器,如一把把利剑,迎着众人袭来。
数十把钢钎刺来,无有不中,道道轰鸣几乎同时炸响,铺天盖地的惨叫声传来。
“丹田,我的丹田!”
“啊,他毁了我的丹田,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
惨叫声未落,哀嚎声又起,才破裂众人丹田的钢钎,又将众人的胸膛贯穿,死死钉在地上。
以众人灵根期的修为,本身就具备强大的生命力,一时间,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正是因为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修行之路中断,即便活下来,余生已成废人。
恐惧伴随着绝望一并发酵,立时便成人间至苦。
啪,啪,啪……
掌声自东面的城楼上传来,一名锦袍公子轻轻拍着手掌,身子斜靠在栏杆上盯着许易笑道,“这年头像你这般大胆的已经不多了,手段不错,够酷烈,是个心狠手辣的,我喜欢,跟我干吧,保你个一等子的前程?”
锦袍公子话音方落,立在他身后的三名修士脸上同时闪过一丝不快。
居中的白眉青年忍不住道,“区区一个草寇,何劳佟大人如此重视,况且,不过是收拾些臭鱼烂虾的本事,更不值得大人如此青眼。”
锦袍青年哈哈一笑,“刘兄,切莫小瞧此人,敢单枪匹马杀到这里的,若不是有惊人的胆色,便是有惊人的手段。”
白眉青年正待搭话,他身旁的红袍中年,已腾身到了广场中,冷眼斜睨着许易,“亮自号吧,能修成历劫,自不是无名之辈,某手中也不留无名之……啊!”
话音未落,红袍中年已惨叫出声,九道剧烈的光斑在他周身炸响,高爆的焰火瞬间将他吞噬。
二百九十章 弹指间
下一瞬,便听一声巨响,红袍中年的身子冒出剧烈的烟气,烟气中灵意惊人。
“我的丹田!”
红袍中年凄厉地嘶嚎才吼出口来,一把钢钎将他胸口刺穿,哐的一声,定在青石砖上。
霎时间,满场无声,连正哭号不已的一干大手和刽子手们也瞬息闭嘴。
实在是眼前的一幕太过震撼,这个是堂堂的历劫修士,神仙一般的人物,竟也被这样粗暴无礼地搬弄着。
“九星流火术!你是广龙堂主,啊,他是夷陵公子!”
立在白眉青年左侧的雄壮中年厉声喝道。
白眉青年脸色瞬间大变,锦袍青年眉头也拧出个疙瘩。
“哪位是茹一堂堂主,破家灭门之德,许某不能不报。”
许易盯着楼上三人,头一次开言。
锦袍青年哈哈一笑,飞身下楼,白眉青年和雄壮中年紧随其后,腾身而下。
锦袍青年冲许易抱拳道,“久闻夷陵公子乃当世天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如今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大好机遇,夷陵公子切莫错过。”
话至此处,转视雄壮中年道,“宋堂主,还不向夷陵兄认错,你也是哪家的门你不好拍,却专捋夷陵兄的虎须,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佟某可是要看结果的。”
许易盯着雄壮中年道,“你就是茹一堂堂主?很好,跪下给我朋友磕头?”
说着,许易大手一抓,雄壮中年身上蹦出一缕霞光,将许易的大手推开,雄壮中年一退十余丈,高声道,“佟大人,姓许的摆明了没将你放在眼里啊!区区一个狗屁夷陵公子,算得什么,高某今天就灭这狗屁公子给你看!”
喝声方落,他身前多了三颗乌沉沉的巴掌大小的球体,内中紫电氤氲,引动天象剧变。
“赤火雷珠,竟是赤火雷珠,好一个老宋,竟埋了这么大的伏笔。”
白眉青年激动得面色通红。
锦袍青年亦是眼睛一亮,笑道,“两虎相争,越来越有意思了,夷陵兄,若是你翻了船,佟某可就不知道该如何待你了,哈……”
他笑声方起,宋堂主的腹部炸响,滚滚气浪迸发,却是丹田裂开了。
三颗赤火雷珠脱了掌控,直直落入许易掌中。
一柄钢钎凌空贯下,轻松刺穿宋堂主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宋堂主一声惨叫未发出来,已昏死过去。
白眉青年面色发白,一身锦袍的佟大人看着许易,努力地想挤出笑来,却发现面皮不听使唤,怎么也笑不出来。
许易根本不理踩二人,行到昏死的宋堂主身边,掰开他的嘴巴,送入一粒源印珠。
瞬间,宋堂主便醒了过来,开始拼命地嘶吼、挣扎,就像一条被活剐鳞片的鱼,可怖的惨叫声,听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忽的,宋堂主的胸膛裂开了,剧烈地挣扎,生生让他撕裂了胸膛,脱离了钢钎的束缚,满地打滚,渐渐地,周身的血管都爆开了,嗓子已经沙哑,仍旧在嘶嚎。
终于,宋堂主不动了,虚弱的神婴才遁出,便被一个小黑点撞了一下,顿时星散,随即被一柄鬼气森森的招魂幡,瞬息吞噬。
许易大手一挥,斩下宋堂主的头颅,弹指一送,便将他死不瞑目的头颅,挂上了另一根旗杆。
“佟大人是吧,那日攻打广龙堂的有没有你。”
许易的大手搭上了佟大人的肩膀。
佟大人连连摇头,声音发干,“没有,绝对没有,佟某是后来的,如果佟某早知道姓宋的如此莽撞,定然会制止他的。”
许易摇摇头,指着白眉青年道,“佟大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想好了回答。”
佟大人心乱如麻,急急传音道,“该怎么回话,不用我教吧,如此魔头,先应付过去了再说,天杀的宋老温,如此煞星的地盘,他也敢抢,害死老子了。”
白眉青年根本不接茬,额上的汗液,哗哗下淌。
许易盯着白眉青年道,“怎么,很难回答,那就不必……”
“假话!他说的是假话!”
白眉青年猛地一指佟大人,高声喊道。
佟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声道,“疯了疯了,你他马一定是疯了!”
白眉青年道,“事到如今,佟大人还要抵赖么?知此事者,何止百人,朱某是万万不能替佟兄隐瞒的。”
佟大人简直要疯,尤其是窥见许易神色不善,他心乱如麻。
本来他的心态是很平和的,甚至有些高高在上。
在他眼中,许易可擒可杀可招揽,毕竟夷陵公子也是名声颇大的文化名人嘛,当此新朝定鼎之际,最需要这些文化名人来粉饰太平。招揽到夷陵公子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许易收拾红袍中年齐堂主的凌厉手段,佟大人依旧没放在眼里。
齐堂主不过是历劫一层,夷陵公子本来就有些武道上名声,同是历劫一层,齐堂主敌不过夷陵公子,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宋堂主乃是风劫强者,竟然还是被这夷陵公子弹指间虐杀了,局势崩溃之速,完全超出了佟大人的预料。
许易平静地看着白眉青年,“如此说来,你算揭发有功了,许某行事,有功必赏。”
话罢,白眉青年的身子爆响了,丹田炸开,大量烟气外泄,一根钢钎将他钉在了地上。
“为,为……什么……”
白眉青年口中飙血,怒眼圆睁。
许易指着满地的残尸,微笑道,“他们问过的‘为什么’想必更多?”
说罢,许易将视线转投到佟大人身上。
“夷陵兄,冷静,千万要冷静。佟某当真未杀过你广龙堂一人,你可相信?”
佟大人简直要哭了。
他很清楚许易这般折腾白眉青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泄愤。
明明他挥手便可了结白眉青年,偏偏要给白眉青年希望,再让其绝望,这得是有多可怖的怨恨。
“我很冷静。佟兄不必担心。”许易微笑说道。
佟大人一颗心简直七零八落。不担心?他怎么能不担心。适才姓朱的还检举揭发有功呢,转眼成了肉串。
二百九十一章 千人斩
许易拍拍佟大人肩膀,“佟兄,交给你个任务,完成的好,你少遭些罪。完成的不好,许某必定让你觉得活过,便是最大的遗憾。”
佟大人颤声道,“您吩咐,您吩咐,只要佟某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
许易道,“你无须跟我保证,跟你的性命保证就好,把你的那堆虾兵蟹将都给我收拢了,我要找她。”
说着,许易取出一张白纸,指间轻点,晏姿的容貌便显现出来,又勾勒几笔,整个人好似又活着从画上走下来。
佟大人取了图画,当即动用如意珠,声嘶力竭地喝骂开了。
不多时,上百人便在他身前聚齐了,看着皆似一方人物。
这班人到来,视线总忍不住在一堆被钉成肉串的人身上扫描,尤其是两名历劫强者也是这般光景。
这些人更是各个噤若寒蝉,以为是佟大人发了神威,暴施辣手,才弄出了这般惨烈景象。
佟大人也不解释,阴声怪气,赌咒发誓地发布了任务,讲明了奖励,也讲透了惩罚。
许易给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百名首脑下去,超过万名灵根修士被发动,灵根以下的培灵期修士,被发动得更是不计其数。
许易给了一炷香时间,整个庆兴城在这一炷香内,彻底被翻了个底朝天,真正做到了掘地三尺。
眼见着时间将到,一声声通报,简直如一张张催命符,压得佟大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最后一名首脑前来禀报完毕归去后,轰的一声,佟大人瘫倒在地。
“既然……”
许易才起了个话头,佟大人猛地扑起身来,蹿到许易近前,以头抢地道,“许兄,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有用,我有大用,你不是要复仇么,罪魁祸首不是我啊,论小是姓宋的,攻打广龙堂,我真的一无所知,我不过是新朝派下来的统御官。论大,是龙源首,若非他为一己私利,谋朝篡位,引动天下征伐,哪里会有如今的乱子,更不会有广龙堂的灾厄?”
“您不是要复仇么?明日正是龙源首的登基大典,我是一方统御官,我能入王庭的,只要我带您入王庭,您大可杀掉龙源首,以威天下,岂不痛快……”
其实,一直以来,佟大人自认为是超脱生死,矫矫不群的英秀,极看不惯那些罪囚在将死之际苦苦哀求的丑态。
他绝想不到,死亡真临到自己头上,是如此这般的难以接受。
当然,他依旧倔强地认为,不是自己惧死,而是这魔头实在恐怖,落到他手中,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君不见如今满地被废弃丹田钉在地上的活肉串,不停地在他眼前蠕动,每蠕动一下,佟大人便觉得自己的神婴都要从喉咙里呕出来了。
落入如此魔头掌中,除了屈服,还能如何呢?
一番话说完,佟大人的心脏都抽筋了,终于,他感觉到那股锁定自己的气机弱了几分,随即便见一枚晶亮的珠子落到自己嘴边,他想也不想,一口便吞了,事到如今,他根本没得选择。
岂料,珠子方吞下,他感觉自己的神经一下子被放大了,剧烈的疼痛如滚滚潮水,一遍遍冲刷他的意志,将他从疼得从清醒打入沉沦,又轻易地从沉沦赶回了清醒。
足足三十息,痛得佟大人身子因为缩水小了一圈,许易才停止施术。
佟大人才恢复神智,紫青了嘴皮子道,“杀……杀……了……我吧……”
许易嘴角泛冷,“这才哪到哪儿,起来干活吧,有活干了,你就不会想着死了。”
果然,抻了片刻,佟大人不再求死了,挣起身子,跪行到许易面前,请他发布任务。
许易将荒祖的头颅,放在他身边,“给他办个葬礼,所有参与杀戮的人,都得参加,都得跪着送葬!”
佟大人颤声道,“只……只怕有人……不……从……不不,没有人敢不从,我保证……”
荒祖的葬礼很隆重,但许易没有参加,人死了,办再隆重的葬礼,也不过是慰藉他自己。
他只点验了佟大人送来的九十三颗首级,和两枚如意珠,头一枚如意珠记录的是荒祖葬礼的盛况。
后一枚如意珠,记录的是这九十三颗首级生前被行刑的惨状。
这九十三颗首级的主人,生前皆是参与了围杀广龙堂的,无须许易说,佟大人自己先就操办了。
他知道自己的小命随时都有可能玩完,一切的根源,不在别的,就在许易的愤怒。
他必须要帮许易泄愤,必须要让许易泄愤,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求得一线生机。
子时三刻,已被清洗干净的南广场,近千人安静地立在场中。
被许易钉成肉串的雄壮中年等人,也终于挨过了最后的痛苦和绝望,被佟大人按许易的心意一点点地送上了路。
此刻,被召集的近千修士,都是灵根期以上,亦是此番进攻庆兴城的核心力量。
他们才一聚集,立时广场上空,便起了浓郁的煞气,这种煞气非杀人如麻,不能聚集。
短短一月内,整个庆兴城无日不战,生灵十不存三,正是此辈功劳。
若非佟大人今日下手极重,杀戮无情,根本不可能震慑住这帮骄兵悍将。
佟大人实在想不通,许易要将这帮人聚在一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泄愤,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何况这魔头若要吩咐他们办事,这魔头一句话,自己什么事,不是办得好好的。
他正思虑不同,上千人头,竟同时落地了。
下一瞬,上千怨灵冲天而起,却被一杆黑幡荡出的黑气死死缠住。
一时间,整个南广场宛若炼狱,阴风惨惨,鬼哭魂泣。
佟大人宛若僵尸,木讷地看着满地伏尸,杀人的场面他见过得多了,可这般干净利落,杀气毕露的听也没听过。
不说别的,瞬息取尽千人头,即便都是灵根修士,换作他来,也是万万无法办到的。
如此神通,恍若神魔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