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衍灵
另一种情况则是双方结道缘多年,已经结下极深感情,便会由道缘转为师徒。
此刻,龚长劳将话挑在明处,摆明了不愿和许易牵扯上太深的因果。
龚长老很直接,许易也喜欢这样的直接,抱拳道,“说交易就实在折煞在下对长老的仰慕,长老既不嫌晚辈,晚辈便斗胆请教几个问题。”
龚长老摆手道,“你先不问,我自己答吧,你的情况,赵丙和我说过一些。向你这种才混入内门,又完成了灵气置换和元丹锻体,要问的问题,只能是关于灵根的。”
“我就明说了吧,要成就灵根,只有弄到衍灵丹。衍灵丹和你已经见识过的丹药,有极大的不同,无法购买,只能自炼,或者代练。”
“为何不能自炼,因为炼制衍灵丹,在完成辅助剂后,打入主药,这是不仅需要打出灵力,还需要打入分魂。衍灵衍灵,只有自己的灵成就的丹药,才能和自己的灵魂相匹配。”
“故而,衍灵丹不可能通过购买得到。至于代练,则是让高人前辈负责炼丹,自己只提供灵魂,如此获得的衍灵丹,也能和自己的灵魂相匹配。但代练的代价必定不小。”
“基于以上原因,决定了灵根期成为了一道巨大的关卡。比如我玄清宗内,内门、外门、试弟子,汇总起来,达到培灵大圆满的几乎近两千,完成了灵气置换和元丹锻体的也有数百,但玄清宗内的灵根长老只有十二人。”
“上一次成就灵根修士的是夏师弟,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所以,每一个才达成元丹锻体和灵气置换的修士,都是热血沸腾,却不知这其中的九成九已经修到了毕生修行的绝顶,何其残酷……”
龚长老直接得可怕,许易还没遇到过这种急性子,自己还没怎么开口,这位长老便已自问自答完毕。
不过,龚长老还真测准了他的心思,所答正是他想问的。
但龚长老显然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许易道,“据我所知炼丹极为艰难,衍灵丹恐怕更难,不知咱们玄清宗内的十二位长老,有几人是自己练成的衍灵丹,又有几人是找人代练而成丹。”
龚长老盯了许易一眼道,“这个问题,非你所能问,与你也无关联,何必多言。”
许易抱拳道,“不知要请一干长老炼制衍灵丹,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龚长老摆摆手,“他们哪里有……这个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打听,还是问些有用的正事儿吧,我只奉劝你一句,衍灵丹不是你目前够资格求取的。”
龚长老虽一再讳莫如深,透露出的消息,已足够许易分析出问题了。
和他想的不错,衍灵丹这等高端货,不是一干灵根期长老能够炼制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龚长老等人的衍灵丹应该都是掌教弘一真人所炼制。
只有这个原因,龚长老才不好说炼衍灵丹之事。
也只有这个原因,他才让许易不要急着惦记衍灵丹。
若按常理,许易已经完成了灵气置换和元丹锻体,如今也只能追求衍灵丹而成就灵根了。
龚长老偏偏让他不要惦记,这不要惦记的背后,不是说许易的实力不行,而是说许易的资历不行。
毕竟,在玄清宗中,论资排辈,新近内门弟子的许易,实在差得远了。
即便是掌教要代练衍灵丹,怎么排也排不到他许易。
这才是龚长老话里,真实的意思。
龚长老的这番话,许易都听进去了,唯独最后的警告,他没听进去。
在许易看来,旁人练不出衍灵丹,不代表他不行。
有秋娃相助,有丰厚的财力,也坚韧的灵魂,无非是个试错,无非是耗些时间,他万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熬资历上。
此番来龚长老处一行,看似所获不多,许易以为能和龚长老照个面,已经极值得了。
有了突破口,将来总能凭此,继续打开局面。
当下,许易便要告辞离开。
龚长老却把他叫住,“你就这样走了?”话里话外,满是诧异。
许易抱拳道,“不知长老还有何指教?”
龚长老道,“你来此,难道就不想问问关于闳长老的消息?”
许易道,“噢,若是长老不嫌麻烦,那就请长老指教一二,以闳长老的脾性,会不会找我报复。”
其实对秦内使背后的闳长老,许易已经有一定的预判了,对方报复不报复,他其实都不关心,他自己做好防备就是了。
此刻看龚长老的模样,他若是不询问一番闳长老的情况,龚长老还有些憋得慌。
龚长老端起大茶壶满上一碗凉茶喝了,拂了拂须,似乎轻快不少,“这些事我本不该说,但你既然花了一株洗魂草,我总要让你值一回票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兔子在老虎正威风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老虎一口,你觉得老虎会不会报复?所以,问题的关键和老虎的脾气没关系,哪只老虎都得报复,你是聪明人,妥善运用规则,能保一时无虞。努力强大自身,才是长久之道。”
许易一副受教匪浅的模样,力争让龚长老自己觉得这番教诲值了一回票价。
自龚长老处离开后,赵内使留许易小酌,两人对饮到月上中天,才兴尽分散。
一晃便到了三日后,正是祈天大典的日子。
整个宗门都紧张起来,尤其是内事殿的人马,几乎全发动起来,连归属许易的十余名随役都被内事殿借走。
晨曦方露,许易便按照流程,赶到了主峰的光明殿,自有内事殿的随役接住他,引入殿中,指着编了丙十二的蒲团上落定。
此时,场间已有十余人了,各自身着隆重的吉服,端正地坐着,目不斜视。
但许易还是能感受到,众人若有若无的余光,在往自己身上瞟来。
他入内门已有一段日子,无人来拜访他,他也只顾着联系赵内使,并无刻意在内门中交往。
是以,内门有哪些人物,他都不清楚。
只听过一个叫君无邪的,似乎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第八十三章 弘一(31)
今番的祈天大典,在许易看来,就是一场混脸熟的大会。
说来也有趣,倘若此时,他出外混迹江湖,遇人相询,他说起自己的玄清正宗的出身,旁人若说上一句玄清宗内的某某长老、某某内门仙君如何,他根本答也答不上来。
许易正老神在在之际,场中又有人到来,不过百余息,大殿下首的百余蒲团,尽数坐满。
时间又过去了一炷香,竟还没有长老到来,许易暗道奇怪,按照规典,不应该这样。
再拖下去,吉时就要过了。
漫说弘一道人,便是一干长老的影子也没见着,真是怪哉。
非只许易一人生疑,他已捕捉到场间的数道传音,皆是针对眼前的诡异状况发问。
忽听一声磬响,满殿如泼下玉珠,随即,赤火真人那熟悉的声音砍了进来,“所有弟子,去往后山,今次大礼改在后山举行。”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祈天大典何等重要,从来没听过在光明殿以外的别的地方举办过。
“都愣什么,误了吉时,某定不相饶!”
赤火真人的声音再度飚来,哗然立止,一众弟子同时起身,皆朝殿外掠去。
许易跟上大部队,不远不近地缀在最后,绕过一片苍翠,又转过一条溪流,远远见十余人散落在半山腰的一块开辟出的田块间。
只一眼,许易便认出了赤火真人和龚长老,显然这便是一众长老了。
下一瞬,许易的视线在一位粗布麻衣的矮小老头身上凝住。
那矮小老头的气质极为古怪,说白了,根本就没气质,就是一个乡下老农,裤头还高高卷着,脚上沾着黑亮的泥土,一脸的艰辛、愁苦。
偏偏许易一目就断定这矮小老头,乃是玄清宗掌教弘一道人,历劫期修士。
如此判断,也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往往修炼境界差距一拉大,判断不出对方的虚实,乃常有之事。
果然,一众内门弟子才行到近前,便齐齐向着那矮小老头拜倒,口呼掌教。
许易也隐在人群中行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众内门弟子对弘一道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渴望。
这点,让他越发确信了,玄清宗众弟子的衍灵丹得着落在弘一道人身上。
弘一道人含笑看着众人,摆摆手,“瞧你们一身吉服,在这泥泞处还行什么礼,也怪我,临时变了主意。之所以换这个地方,是老道突发奇想,想改改规矩,与其走着经年不变的流程,不如大家伙合力,诚心为山门做些什么。若天意有感,定当垂怜我等赤诚,岂不比在殿中千拜万叩要强。”
“躬领掌教法旨!”
众人同声答道。
忽的,一人自内门弟子中越众而出,掌中托着一条巴掌大的金色小龙,那小龙神态威武,鳞爪飞扬,周身有五色毫光,极是惹人瞩目,那弟子托着小龙,拜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启禀掌教,这条金色小龙乃是弟子自一秘地偶得,今晨方起,这今次小龙竟对着这个方向吟啸不绝,尔后,便传来改了大典礼祭地点的消息,可见此小龙颇为灵异,当是上苍要兴我玄清,特此降下的祥瑞。”
许易怔怔盯着那人,心中纳罕,场间都是修炼之人,还在这里玩报祥瑞的一套,会不会太没谱了。
此念一生,许易竟发现一众内门弟子有不少人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有些弄不懂了。
“妙极,这金龙,虽然极小,但气势十足,有王者气象,果然是祥瑞。”
“金龙缭绕五气,玄清泽被苍生,此主我玄清兴旺之象。”
“虽只得龙形,不得龙气,此能在此时应运而诞,自是好兆头无疑。”
“…………”
一众长老夸赞之声不绝。
许易瞬息悟了,眼前的一众修士信不信祥瑞不重要,关键是眼下是大吉的时刻,即便不是祥瑞,也必须成为祥瑞,说白了,大环境需要。
果然,弘一道人面带微笑,“有心了。”
说着,一挥手,一名老仆上前,将金龙收了。
便在这时,又有一名内门弟子越众而出,高声道,“不孝弟子从一上古山陵中,得一卷天书,奈何难识其中奥妙,愿献与掌教,不使明珠暗投。”
他话音方落,又有人紧随其后,高声吟道,“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
却是一首长诗,颇有文采,有出尘之意。
吟诵方罢,引得好大一片赞叹,便连弘一道人也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那人赞了一句“有灵性”。
许易也终于知道了作长诗的这位,便是内门弟子中声名最隆的君无邪。
君无邪作诗罢,又接连有人越出,或献宝,或进祥瑞,或吟诗赋。
不像是忽如其来,倒似早有准备,事已至此,许易哪里还看不明白,众内门弟子几乎都有准备,皆憋着劲儿要在弘一道人面前露脸。
也只有和他一道进入内门的那几位,不曾有表现,估计也非是不知消息,而是清楚自己的资历不够,掺和进去也没用,何必惹人说一句不知进退。
弘一真人气宇颇大,对眼前闹腾腾一片,并不着恼。
倒是赤虎真人双目喷火,神色不善,眼神所到之处,场面很快恢复了平宁。
弘一笑道,“大喜的日子,赤火你也不必拉长了脸,人皆有欲,有欲不为过,此能进取之源。我玄清能有如此多的佳弟子,老道甚是欣慰。好了,开始礼祭吧。”
弘一道人的开明,让场中的气氛迅速回暖。
当下,弘一道人主祭,赤火真人陪祭,经过一套颇为繁琐的流程,拜苍天,叩大地,谒见五方,致礼幽冥,从朝阳初生起,至日上中天,方才结束。
赤虎真人请示弘一道人,可还有法旨赐下。
弘一道人指着脚下的田块道,“既换到了这里,自有不同,我有一批灵苗,需要种植,数目太多,你们都来帮帮忙。”
说着,一挥手,一个碧玉葫芦凌空倾倒,放出大量清澈的水流。
第八十四章 种苗
那水流灵气逼人,泄进黑色的灵土中,立时将只有些许湿意的灵土完全覆没。
“朝山圣水,这莫非真的是朝山圣水。”
赤虎真人惊呼道。
弘一道人点点头,“都别愣着了,趁着圣水初润,土性大开,赶紧下苗吧。”
说着,又一挥手,凌空现出一排灵苗,各色各样,足有数千株。
弘一道人凌空摄过一株,当下跨入田中,缓缓插了下去,动作极慢,似乎是怕伤着灵苗,一株足足插了十息左右。
随即,一众长老各自摄了一株秧苗,便下了田。
一众内门弟子也与有荣焉地各自摄了灵苗,下到田间。
在他们看来,也许种植灵苗,才是真正的仪式。
毕竟一年到头,能和弘一道人在一起待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如今,能在一起种植灵苗,分明是弘一道人真正开始关注起他们这些内门弟子的象征。
许易也是如是想,直到他持拿了灵苗,接触到水面,立时改变了看法。
这不是一种重视,而是一场考教。
灵苗接触到水面,便立时传来一股强烈的排斥之意,而灵苗轻飘,无法受力,若是强插,必定损坏。
许易抬头观望,并未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念头一动,打出一道分魂,护佑灵苗左右,果然灵苗轻轻透水而入。
可灵苗才入水中,那缕分魂便大受震动,几有溃散之势,许易慌忙又补入分魂,一点点下移,足足花了近百息,才将一株灵苗插入。
许易借着取第二株灵苗的档口,观察了下局势,近半数内门弟子还未完成第一株的种植,但也有人开始种植第三株。
许易并不急躁,他拈过第二株灵苗,思考片刻,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插苗。
既然是来自弘一道人的考教,既然所有内门弟子都想着在弘一道人面前刷好感,抛媚眼,他心中痒痒,又何必假作正经。
博取第一人的关注,好处不要太多。
念头既定,许易插苗的速度快了起来。
第一株他插得慢,既是示弱的习惯使然,同时又在领悟插苗过程中的细节把控。
他已经弄明白了,插苗的关键在于灵魂与不断漾动的灵水之间建立一种微妙的和谐,要建立这种和谐不但对灵魂强度要求颇高,对灵魂韧度的要求也极高。
不过,这对他而言不是多大的问题。
他要在内门弟子中夺下第一,却非要抢走一干长老的风头。
故而,许易始终控制着速度,不急不慢地插着。
半盏茶过去了,近半的内门弟子失去了继续插苗的能力,有的想要服用丹药,却被赤火真人喝止。
这个档口,谁都明白,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考教,考教的要点,正是各位内门弟子的灵魂,服用丹药算怎么一回事。
又过去半盏茶,内门弟子中,仅剩下许易和君无邪还在坚持。
但谁都看出来,君无邪是在勉励支撑,而许易尚有余力。
因为衡量两人水准的,除了坚持的时间外,栽下去的灵苗数目,亦是极为重要的参考条件。
许易插出的一行灵苗,论数目竟超过了君无邪一半还多。
距离插苗数目最少的奚长老,也只落后十余株。
巨大的差距,让所有人都瞩目许易,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暗叹,忍耐这许久,这个妖孽到底还是跳了起来。
对于许易由试弟子直进内门的神迹,在外门弟子与一干试弟子中,掀起了如山狂潮。
但在内门中,却波澜如水,许易没有折腾,也无人来造访,他这个内门弟子好似根本不存在。
其实,不知多少内门弟子,都在憋着劲儿看许易的表现,也多能猜到他迟早会跳出来的。
毕竟,许易能瞬间杀掉秦内使,秦内使的实力,根本不在内门弟子之下,以此来衡量许易的实力,结果必然是惊悚的。
终于,一众内门弟子在这里见识到了妖孽的许易,许易的妖孽。
君无邪一抹头上如溪流滴落的汗液,伸直了腰抻了抻,灵台深处阵阵发虚,惨白的太阳,晃得他眼睛生疼,他揉了揉眼睛,视线瞥向南边,那硬瘦的身影依旧弯着腰,不疾不徐地插着灵苗,没有一丝疲态。
君无邪心头一股邪火冲了上来,一咬牙,又摄过一株灵苗,才要弯腰,脑袋深处一阵发白,眼前一花,身子一软,便要摔倒,下一瞬,一股力道传来,将他挪到了田边。
出手的赤火真人冷哼一声,显然对君无邪强撑的表现极为不满,随即,视线投向许易所在的方向,心中竟头一次忍不住生出了“后生可畏”的感觉。
又坚持了半柱香,许易明显感觉到奚长老插灵苗的速度,又降了一节,他知道该退出来了。
当下,他故意站起来,身子忍不住剧烈晃动,一个旋身,跃到田边,盘膝坐地,服用起药剂来。
许易才到田边坐下,又耗了数十息将那一株灵苗插下的奚长老,也赶紧跃到田边,却没坐下,微微闭目,似在养神。
又过了半柱香,接连有三名长老先后跃上岸来。
忽的,弘一道人笑道,“好了,差不多了,剩下的老道包圆了。”
随即大袖一挥,空中的灵苗闪电一般,尽数插在了田里,间距合理,极为规整。
只这一手,便让许易大开眼界。
可惜,看情势,弘一道人也只准备露这一手了。
“掌教神威无敌,晚辈有诗献上?”
已回过元气的君无邪重重一礼,高声道。
赤火真人眉峰一跳,重重盯了君无邪一眼。
此子和他结下道缘,已有两年,平日看此子出类拔萃,乃人中龙凤,可今日此子的表现,处处出格,心智极不成熟,为争一口闲气,连脸皮也不要了,真当掌教是一二诗词就能打动的?
再看那新近的家伙,资质天赋显露无遗,更了不得的是这家伙能在得意之时心存警惕,只看他对奚长老的那一让,不知帮他消了多少来自长老们的审视。
偏偏君无邪看不到这些,处处要与人争锋,只是手段极为低劣,才一出手,就输了。
第八十五章 后前
“吟来!”
弘一道人乐呵呵道,眼中并无半点不耐烦。
君无邪道,“一种灵苗体性殊。
待秋风,冷透根株。
散化开,百亿黄金嫩,照天地清虚。
九日持来满座隅。
坐中观,眼界如如。
类长生,久视无凋谢。”
君无邪吟诵罢,弘一道人低眉品咂,点头微笑道,“诗文清隽,未料我玄清亦有灵士才子,看来下次法华大会,贫道有可以当诗酒的护法童子了。”
君无邪面现狂喜,拜倒在地,“若得为掌教驱驰,无邪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满座众内门弟子无不艳羡,只暗自可惜自己没君无邪那般的捷才,只能坐视他专美。
忽的,君无邪抬起头道,“启禀掌教仙尊,新晋弟子许易,向以精彩绝艳而自负,其人修炼资质极为高绝,更难得的是,弟子听人传说,许师弟亦有绝世诗才。值此大喜之日,掌教仙尊何不令他作上一首,与无邪并美!”
霎时,众人皆朝许易看去,许易纹丝不动,立在上风口,山风轻荡,衣袂飘飘,风姿不俗。
赤火真人真压不住火了,才要发怒,弘一道人笑道,“许易,你可有诗作?”
君无邪含笑望着许易,“许师弟,你就不必谦虚了,还请速速作来,掌教仙尊和诸位长老还等着呢。”
压抑许久的他,扭曲至极的心理,终于稍稍得以延展。
表面上看,许易大出风头,和他君某人没有利害冲突,不值得君无邪这般嫉恨。
实际上,许易的崛起,侵犯的是君无邪的核心利益。
许易猜得不错,炼制衍灵丹极难,灵根修士就不用太做指望,整个玄清宗的灵根长老们,俱是得蒙弘一道人的代炼衍灵丹,方才成就了灵根。
距上一次弘一道人代炼衍灵丹,已经过去十数年了。
虽不定什么时候,弘一道人又会开炼衍灵丹,但内门弟子中其实存在一种隐晦的排序的。
君无邪几乎是众望所归,列在序列最前。
许易如此奇峰迭起,插了进来,不仅资质奇高,如今又在弘一道人眼前,露了这么一手,君无邪心中的慌张和嫉恨,简直无法形容。
毕竟,愿意为谁代炼衍灵丹,是弘一道人说了算,那种隐晦的排名,约束不了弘一道人。
一旦弘一道人相中了许易,代他炼制了衍灵丹,不出意外,君无邪将又要再等上十几乃至几十年。
他如何能有这个耐性,更不能坐视灾难降临。
这才有了他绞尽脑汁对许易的针对,无他,只为抹黑许易在弘一道人心中的形象。
此刻,他好容易将弘一道人引到了要看许易作诗的路子上来,即将见到许易丢脸,他的心情又怎能不好了。
君无邪很清楚,诗才和修炼资质是两回事,许易的修炼资质高,并不代表他有诗才。
修炼界的天才多了,又有几个有如他一般的诗才。
君无邪紧紧盯着许易,想从他脸上窥得一二慌乱,却见许易面色从容,挂着微笑,道,“没想到我入内门未久,君兄已这般了解我,区区不才平素就喜欢舞文弄墨,得蒙君兄推荐,掌教仙尊恩准,许某便也作诗一首。”
“手把灵苗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后原来是向前。”
话音方落,满场一窒,君无邪震惊得眼泡差点飞出眶来。
许易的诗,做得极为简单,字字句句都很平实,不似君无邪那般华丽。
但字里行间的出尘之意,便是最不精通诗赋的弟子也能读得出来。
更难得的是,许易的诗作极为应景,不似君无邪那般强行牵扯。
短短时间内,能以画入诗,还能在诗文中凝出如此高妙自然的出尘之意,简直就是天授的诗才。
满场寂寂许久,弘一道长长啸一声,转身便去,口中反复吟诵着“退后原来是向前”一句,转眼下山去了。
弘一道人既去,赤火真人便宣布祈天大殿完毕,众人各自星散。
许易来时孤单,去时依旧孤单。
一众内门弟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大出风头,转而对他热烈结交,各自返回山门去了。
………………
无量山峰坐落在玄清宗西北角,遥对着百里外的莽玉雪山,最是清冷幽静。
正是傍晚,一弯新月遥挂雪山之巅,将本就清美的月色掩映得越发清辉如雪。
闳长老闲坐山巅,对月观书,今番他看的非是修炼典籍,而是俗世中一本颇为著名的兵家札记。
这本书他常读,常读常新。
今日又取出来读了半日,对一些曾经以为已明其中三味的警句,又生出了别样的见解。
闳长老正掩卷沉思,对月怀远,忽的,一道身影掠上崖来,远远拜倒,“启禀长老,君无邪求见。”
来人乃是闳长老麾下的屠副使,秦内使的副手。
如今秦内使已亡,他便接了秦内使的担子,只是闳长老迟迟没有给他转正,玄清宗内事殿那边还缺一道关键的手续。
闳长老依旧看向远方,清冷地道,“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不必见了,叫他回吧。”
屠副使怔了怔,“他说有对付许易的法门?”
闳长老终于转过头来,盯着屠副使道,“他和你说的还真不少?君无邪到底是自己来的,还是你找来的?”
屠副使才要说话,闳长老接上一句,“你没有说谎的机会。”
屠副使身子忍不住一抖,连连叩头,不停告饶,说是不忿姓许的猖狂,特意找来君无邪,让君无邪作枪头,替闳长老分忧。
“分忧?是惹祸吧。”
闳长老冷声道,“说来你也是聪明得过了头,见我观札记,便揣测我的心意,招来了君无邪。屠三,我记得你和秦二一直不是不对付么?”
屠副使身子又颤了一下,伏地道,“长老容禀,小的的确有私心,只想着姓许的杀了秦内使,是扫了长老的面子,扫了我无量山的面子,便想着为长老分忧,也想讨长老喜欢,好将头上的副字去掉。小的若再有旁的心思,叫小的天打五雷轰。”
第八十六章 广龙堂主(32)
屠副使泣血哀告。
事实上,他真弄不明白闳长老到底是怎么了。
彼时,秦内使被杀,闳长老可是摔了杯子。
以闳长老的脾气,怎么可能放得过姓许的小子。
可如今他把帮手找来了,闳长老却不肯见,这叫怎么一回事?
“起来吧,你什么都好,就是明明不聪明,却爱自作聪明。”
闳长老挥挥手,“你是不是以为姓许的小子,扫了我面子,我就得和他不死不休?嘿嘿,我不瞒你,原先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被一个试弟子扫了面子,若不挽回,岂不耻辱。”
“但你能想到短短十余日内,许易已经完全盖过了君无邪,成了内门第一人。我若还为区区面子,和他纠缠不休,我这把年纪可真就活到狗身上了。你想拿君无邪作枪,焉知君无邪不想拿我作枪?后生可畏呀,屠三,别把这些人想得简单了。”
屠副使躬身应“是”,小心地道,“可是人心难测,倘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又当如何?”
闳长老道,“许易若真是浅薄之辈,我还真不会就这么算了,可这家伙猴精,插苗一事上,他能在得意时不骄狂,顾全了大局,分明是个知人情懂事故的人精。他应该会明白怎么和我相处的,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做点什么。嘿,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几乎毫无破绽,难得难得。”
说罢,他将手中的兵家札记朝屠副使抛来,“打发走了君无邪,你去许易那边走一遭,然后闭门读书,什么时候将这本书的精髓吃透三分了,你头上那个副字,我帮你拿掉,至于旁的心思,你若敢动,就随秦二作伴去吧。”
……………………
血色的玉盒内,盛着巴掌大一块糕点,如雪白,颤巍巍,散发着灵郁的芬芳。
许易盯着那块糕点打量许久,伸手朝糕点掰去,却被一旁的荒祖叫住,“公子当心!”
便在这时,腰囊中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儿,催开禁制,却是赵内使的影像。
“此乃灵玉糕,乃是宗门赐给长老一级的点心,味绝美,能增长精神,是有市无价的宝贝,你从何处得来。”
赵内使问道。
许易道,“一个朋友所赠,多谢赵兄见告,我这边还有些俗务,改日必登门拜谢。”
随即,结束了和赵内使的联系。
有了准信,许易反而不动糕点了,招呼荒祖将糕点封好,等小家伙回来,给她品尝。
荒祖一边封好玉盒,一边问道,“闳长老这是何意?故意迷惑咱们?”
许易道,“那个屠副内使除了送这灵玉糕,还说了什么?”
荒祖沉吟片刻,道,“想起来了,他说他从玉台那边过来,这个盛放灵玉糕的盒子,便是在那边买的。”
玉台是类似试弟子求道台的地方,不过却绝少有内门弟子亲自在那里活动,都是各家的管事在内里交流、周旋,是个消息集散地。
许易笑道,“亏得闳长老姿态这么低,来而不往非礼也,与你百枚元丹,你也去采购一份大礼,给闳长老送去,就不必走玉台了。”
屠副内使特意强调从玉台买的玉盒,无非是说闳长老给他送灵玉糕的消息,并非私下隐秘举动,已经众人皆知了。
如此一来,许易自能判断闳长老送灵玉糕不是迷惑自己,而是真的有握手言和之意。
毕竟,今日之事传出,外界都知道闳长老对他许易送出了好意,以后再想反复,物议非小。
其实,即便没有屠副内使玉台购玉盒的举动,许易也能猜到闳长老送礼正为言和。
无他,只要闳长老智力在线,都会做如此选择。
毕竟,他许某人那日的表现,落在众人眼中,已是神奇。
最重要的是,掌教弘一道人明显对他颇有青眼,这种大背景下,闳长老若还为座下一条忠犬和自己死缠烂打,如此智慧,也就不足为惧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片风平浪静,赵内使又请了他两次酒,他回请了一回,方内使也来请他,来往得倒比赵内使更紧密一些。
除此外,奚长老也着人来送了两回礼物,他回敬了一份。
闳长老那边,许易让荒祖准备了一份厚礼回了上回的灵玉糕的人情,闳长老那边也就再没消息了。
这日,许易正陪着秋娃在回雪峰游玩,荒祖冲了过来,禀报了消息,说是赤火真人有请。
许易暗道,总算来了,当即赶了过去。
那日祈天大典结束,许易便想着以自己的高光表现,上面总得有点说法吧。
要不然君无邪这帮人何苦争先恐后地卖弄风情,他后来也和赵内使隐晦地说了此事,赵内使说上面多半再酝酿,总会有个说法的。
否则,能不能服众则另说,但总不能打消了众弟子的争竞之心。
如今,赤火真人无端相召,多半便是此事。
果然,许易才在执法殿的内堂见到赤火真人,赤火真人便直抒了心意。
“玄清宗在庆兴城的分堂广龙堂堂主庆修于一月前神秘失踪,七日前,他的首级挂在了广龙堂的大门上。此事震动了半个乌风国修炼界,于我玄清宗打击极大。本来这个堂主,我是打算让君无邪出任的,但你那日的表现很好,且此事很关键,长老们特别召开了议会,一致认为由你出任这个堂主合适。”
赤火真人盯着许易说道,话中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内门弟子能出镇一方的消息,许易早就听过了,他甚至听赵内使说,能出镇一方的都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君无邪内门第一人的身份,便是自他任二分堂堂主后,慢慢传开的。
如今能任一分堂堂主,在许易看来,自然是件好事,当然,外部条件如何,得抛开另算了。
“不知我去的主要任务,是查清凶手,还是什么?”
许易想也没想,便接下了任务。
赤火真人道,“查清凶手,那是必然的,这个面子必须找回来。但广龙堂乃是新立,而庆兴城位在要冲,广龙堂能不能立住脚,直接关系着宗门今天的资源增长能不能达标。所以保增长是第一要务,广龙堂必须在庆兴城站稳脚跟。有没有信心?你如果觉得困难太大,可以言明,并不强求。
第八十七章 得戒
许易道,“晚辈既已答应,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但我需要相关的资料,很详细的资料,只要和广龙堂、庆兴城相关的都要。不知晚辈若完成任务,宗门会有何等奖励?”
赤火真人直接,他也不愿绕圈子。
赤火真人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贪心不足,你才入内门便被委一任分堂堂主,这对内门弟子而言,本身就是奖励。做好这分堂堂主,乃你份内之事,何谈功劳?还是那句话,你若觉得做不到,我并不勉强。”
许易暗骂一声“小气”,可这分堂堂主的帽子既然落了下来,他自万万不肯再让出去的,“晚辈不过是心底无私,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知前辈还有什么交待。”
赤火真人道,“你做这个广龙堂堂主,无功便是无过。切记勿畏手畏脚,但也不要把天给捅破了,总之强势弱势,其中的度,你自己把握。”
许易道,“前辈教训的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答应。”
赤火真人盯了他一眼,“你说吧,但别过分。”
随即,许易道出一番话来,
赤火真人暗道,这是作什么妖,却是应了,当即转入内殿去了。便有随役领着他去一旁的角楼中,领取身份令牌,以及若干令牌告身。
随后,许易便回了回雪峰,召回了秋娃、荒祖,说了入主广龙堂一事。
荒祖一听,便眉开眼笑,论对玄清的熟悉,他这个混迹玄清宗门的老油子,可比许易这个终日修炼不辍的公子,强过太多了。
他很清楚一堂堂主的份量,若是做得好,回归宗门后,便有可能领一殿执事,成为权力人物。
公子若手握大权,他这个大管家自然水涨船高。
秋娃也自欢喜得打跌,山林虽好,但待得久了,难免腻烦。
她是个好热闹、慕繁华的性子,能在热闹鲜活的市集中过活,想想她便激动不已。
当下,许易便令荒祖先行一步,潜入庆兴城中,熟悉地方情况,他和秋娃则后至。
到任的期限有三日,许易还有些许小事要处理,便不急着去。
他携了化作草环的秋娃,带上冰火兔,和荒祖一并出了玄清宗的山门,便分散了。
荒祖朝西北,许易向东南。
天将大亮,许易入了墨斗城,上了一架一早就赶过来等候的轩阔马车,半柱香后,马车停下,许易被一位青衣小厮引入了一间商铺,商铺中央的匾额上落着“五湖商盟墨斗分会”。
许易今番来找的正是姜茗。
那日他灭掉贪蛇,传讯给姜茗后,双方再无联系。
直到昨日,他从赤火真人处归来,行将出玄清宗,他便用如意珠联系了姜茗。
这才有了车架迎接。
许易在一间华丽的密室见到了姜茗,已荣升为五湖商盟墨斗分会会长的姜茗,精气神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多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见了许易,姜茗行礼端严,一如往昔,礼罢,笑道,“尊兄实在是奇人,能灭掉贪蛇这等老魔巨擘,全身而退,转眼便又由一名试弟子,出任广龙堂的一任堂主。如此机遇,在整个乌风国修炼界,也当是一大传奇。在下佩服之至。”
此番话言出由衷,当初,他收到许易灭掉贪蛇的消息,差点惊掉下巴。
昨日,许易又说他成了玄清宗广龙分堂的堂主,姜茗彻底麻木了。
总之,这魔头以前便惹不起,以后更惹不起。
他对许易的心态丝毫没有因为他升任墨斗分会的会长而而飘腾,反而越发谦恭了。
许易道,“旁的事不说了,我要去做那个广龙堂堂主,算得上惊险万分,你这边有什么好货,都给我拿上,放心,元丹方面,不会短了你。”
他来寻姜茗,正是为了搞装备。
奈何,一个分会的好东西,实在有限,姜茗介绍了一堆,他都不能满意。
姜茗苦了脸道,“尊兄修为惊人,我这些玩意儿入不了尊兄的法眼也正常,事实上,高阶的宝贝,只能在拍卖会上寻了,很难在世面上买到。不过,尊兄也不必过于失望,我知尊兄行将到来,也是做了准备的,不知这枚星空戒,可还能让尊兄满意。”
许易找他要做什么,姜茗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更猜到许易多半看不上他这里的宝物。
适才的一连串铺垫,不过是为了他精心准备的星空戒做文章。
姜茗掌中托着一枚戒指,璀璨如星辰,许易眼睛一亮,接了过来,滴入鲜血,立时,便感应到了内里的空间,纵横数里,实在非小。
早在试炼场的兑换密室中,他便看中了那枚星空戒,奈何财力不济,没舍不得购买。
后来惨叫五湖商盟的交流会,星空戒也被炒到了超过千枚元丹的价格,他更舍不得了。
如今,他已不缺元丹了,遇上这枚冰火兔乃是正当其时。
星空戒不能夺取,一枚只认一主,主死则戒爆,能收纳签订了血炼之契的生灵。
婉拒了姜茗的八百元丹的价格,许易支付了一千枚,拿下了这枚星空戒。
之所以不接受姜茗的好意,那是许易清楚,好意是有代价的。
若让姜茗没有赚头,这种好意并不可持续。
姜茗所处的位置不错,说不定就还能弄到些好玩意,要让姜茗时刻想着他,这元丹方面就不能小气了。
辞别了姜茗,许易没立即离开、问姜茗要了一间密室。
他用新购买的一批高端灵石,在星空戒内设了个聚灵大阵,立时便让内里的灵气浓郁起来。
当下,秋娃便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要来布置她的新家。
许易一路修行,一路换地方,往往一个地方,才住出感情,便又要搬家。
如今得了这个星空戒,秋娃立时欢呼说,以后再也不用搬来搬去了。
秋娃跃入了星空戒,许易盯着冰火兔,怔怔出神,想了许久,破开冰火兔的指尖,一滴血液溢出,许易亦破开手指,也溢出一滴鲜血。
两滴血液交汇,许易催动血炼之术,完成了誓约,念头一动,便将冰火兔也挪到了内里。
按他的本心,自是不愿和冰火兔签订血炼之契的,尤其还是在冰火兔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但为冰火兔安全,以及方便携带,让冰火兔进入星空戒是最好的选择。
此外,许易又想,以冰火兔的昏睡程度,说不定等他醒来时,自己已经突破了历劫期,能从容解开血炼之契了。
第八十八章 颠覆常识
安定了大后方,许易便要离开五湖商盟,收到消息的姜茗赶了过来。
许易原以为他是来送行的,岂料姜茗开口便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知尊兄对丹法有无兴趣?”
许易道,“当今天下,丹药为王,身为修士,又有谁对丹法不感兴趣呢?不知姜兄有什么好消息转告与我。”
姜茗道,“我有个旧友,颇有身份,近来参加一个丹法交流会,直言大开眼界,往日炼丹辨药,简直就是走进了迷途,如置身泥淖之间。他几次三番推荐我去旁听,都被我拒绝了,这回他又来了,说的颇为郑重,说那个丹法交流会此次来了方家,若不去旁听,必定后悔终身。”
“他是不好大言的性子,听他如此说,多半属实,如此消息,我自要转告尊兄。尊兄若去,我便陪尊兄走一遭,尊兄若不去,我也就不去这趟浑水了。”
许易道,“不知这种丹法交流会是什么性质的?入内旁听需要什么资格?”
天上不会掉馅饼,遇到好处,许易最先的反应就是危险。
而要察辨危险,自然少不得从蛛丝马迹,以及合理性方面打开缺口。
姜茗心中暗叹魔头难怪能成魔头,好机敏的心思,口上却道,“我也问过我那旧友,他说这种丹法交流会,只在小范围传播,且是在有一定身份的人间传播,采取的是举荐制,新人想要入内旁听,必须得有老人举荐。”
“另外,旁听过程是不收取费用的,且有丹法天赋出众者,还可被吸纳成为会员,受到更高明的丹师的指点。他也只说了这么多,我觉得去听听也没什么坏处。”
姜茗迟迟不去,今日起了犹豫之心,乃是生性谨慎,担心这背后有什么隐藏的危险。
而如今,许易来了,他便想拉着这魔头一道去,有这魔头在身边,总能增加不少安全感。
姜茗说完,许易竟嗅到一股浓浓的传销的味道。
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有助于丹法修行的,多听多看,总没坏处。
何况,姜茗那位旧友说得这般邪乎,说不定还真有独特见解,也未可知。
“这种好事,咱们自然不能落下,通知你那位朋友,可以随时出发。”
许易一锤定音。
姜茗当即取出如意珠,一番联系后,确定了时间在今夜亥时。
出乎许易和姜茗的预料,姜茗的那位旧友来得极早,似乎生怕姜茗反悔一般。
他那位旧友一副富态员外打扮,姓包名光,行止间,一股商人气质流露。
听姜茗介绍说,这包光早年也在一家商会做事,近来自己开了个交易行,专司倒腾土里的玩意,交游颇广。
三人见礼罢,姜茗指着许易道,“老包,这位是我墨斗分会的首席客卿,今次,你既有好事与我,我总不能落下我这客卿,一起去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包光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是你姜会长出面,带谁去都不麻烦……”
一番交流后,姜茗设宴,款待许易、包光。
觥筹交错间,烛影渐黯,瞧瞧时间差不多了,包光领着二人,离了墨斗分会,朝城东扎去。
“这不是陶家么,怎么,这次交流会在他家举行。”
姜茗指着立着两尊巨大石狮子的大宅,传音许易、包光道。
包光得意一笑,传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老陶可以说是最早一批参与到交流会中的人,选他家作交流会的地点,也是他的荣光。也只有第一批参与交流会的人,有这种荣光,旁人还巴望不得呢。”
许易暗暗惊心,包光话里话外,都对这个交流会极为认同,便以处在这个交流会的小团体中为荣。
姜茗虚应一句,便随包光进了陶家。
进去大门,被人引着到了后院,一座洞开的假山前,立着两名修士,见了包光,冲他一抱拳,便即让开。
包光引着许易和姜茗,进入假山中。
一路向地下延伸了近十丈,阶梯才陡然转平。
很快,包光便引着二人进了一座大厅,大厅极阔,中央设置一方纵横丈许的三尺高台,场中放了百余空置的蒲团,已散散落落坐了近半。
包光的到来,掀起了一片涟漪,冲他打招呼的人不少。
但姜茗显然更受欢迎,一番揖让后,姜茗挨着许易坐了下来,传音道,“老包说的不错,来的还都是有些身份的,真没想到这个交流会如今竟做出这般大的影响力了,若非是蛊惑人心,主事之人必定有惊人之能。”
许易微微点头,传音道,“看目下的情况,这个交流会应该只是拉人用的,暂时没什么危险,正好,你我各自安心,看人家唱戏。”
半盏茶后,三名男子行了进来,居中的白面中年先做了自我介绍,唤作孔启,又说,因为每次都有新朋友,所以该做的事儿,还得再做一遭。
说着,他登上了中间的高台,忽的,高台中央凹陷下去,一团炽烈的火焰腾了起来,正是地肺之火。
孔启大手一挥,一座杂炉落在熊熊爆燃的地火中央,随即一株乌根草和一株何叶果,被投入炉火中,却不见百子莲。
刷地一下,许易的瞳孔紧紧收缩,死死盯住那座杂炉,忽的乌根草与何叶果化作了五种药性,汇聚成流,在炉膛中游走,不过百余息,炉膛中的五道气流,只剩下三道,各自并行不乱。
紧接着,孔启又将百子莲投入,杂炉中的气流顿时混乱起来,又过半盏茶,乱流消失,杂炉中只剩一副稳定的辅助剂。
当那副辅助剂出现在杂炉内,许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姜茗也双目暴凸,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场中如是表情的足有十余人,而余者无不一副合该如此的模样,偶尔瞥一眼面露惊诧者,优越感油然而生。
许易当真想不通,眼前的一切,简直颠覆他尚浅薄的炼丹观。
据他翻阅无数典籍,说的炼制元丹辅助剂的法门,都是三种药草一并投入,分理杂流,各**杂。
若是不同时投入,这个辅助剂是万万没法炼成的,很多既定步骤,根本无法实现。
但眼前所见的一幕,分明颠覆了他的常识。
第八十九章 全傻
许易正惊疑间,孔启又开始了炼制,这回孔启先投入的乌根草和百子莲,后投入何叶果,一番折腾后,同样炼出了稳定的辅助剂。
随即,孔启马不停蹄地又变换了投入草药的次序,先投百子莲、何叶果,最后投入乌根草,依旧炼出了辅助剂。
三次操作,三次成功,一众新加入的修士,个个目瞪口呆。
许易心头的震惊,直如山呼海啸,如此成功率,他也能做到,但孔启必定不是依靠木植精灵,而是有他所不知道的秘法。
许易的前世,活在一个科学昌盛的世界,他远比常人更能接受新事物。
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绝不是妖法,更不是幻术,而是有一套深刻的道理,符合大道规则。
他看不明白,只能是他不曾摸到这条大道规则的边缘。
其实,有了秋娃的光谱,许易短短时间内便炼制成了元丹,且获得了较高的成功率。
但在许易内心深处,还是十分茫然的。
因为他所谓的炼丹,只是不断试错的过程,百余种药性,他只是机械化的记忆了,哪种药性和哪种药性结合,会出现对应哪种颜色光谱的药性。
要说为何这两种药性的结合,会出现这种变化,他却无法知道。
说白了,他就像地球古代的人们发明火药,只在不断试错过程中,确准了一硝二磺三木炭。
但具体为何一硝二磺三木炭结合在一起,会是最佳比率,爆炸的威力和最大。
背后的道理,却是他不知道,也无法探究的。
如今他的炼丹过程,如果比作算术题的话,就是秋娃用光谱助他写下了一个个计算式。
比如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三等于五,许易如原始人一般,也只能如此记忆,但决计无法知道一加二等于几。
如今,孔启展现的这一切,等若打开了一个新的微观世界。
比如,炼制出辅助剂为数字十,许易所知道的步骤,只是五加二加三等于十。
而且这个等式,也只是他在无数次试错后得到的,只要乱上一点,他就无法维持等式成立,进而炼丹失败。
反观孔启炼丹的过程,根本不注重先放那种灵药,换言之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等式。
抑或者说,即便孔启也要遵循这个等式,孔启学习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过了许易。
许易还在靠背诵,来记忆加减法,而孔启已经学会了等量代换和因式分解。
总之,孔启能将辅助剂的炼制做到变化如意,必定是深刻理解了各种药性的微观世界的。
孔启收了丹炉,熄了地火,含笑道,“新到诸君的反应,其实在座诸君有都有过,孔某还是要强调一遍,孔某用的不是妖法,而是另一种炼丹术。”
“这个丹法交流会存在的主因,便是要将此炼丹术传播开来,造福苍生。另一方面,也希望诸位志同道合非朋友,能以丹结缘,广交朋友。”
“好了,对新朋友要讲的话讲完了,现在就对新老朋友们一起说上几句。这次交流会也是我们近期在墨斗城举办的最后一场交流会,所以今天我们有幸请到来了多罗丹师,为大家现场演练三次元丹,大家可以仔细观看,稍后如有问题,大家也可以当面提问。”
说完,孔启退下,一名斗篷人踏上高台,地火出,丹炉现。
斗篷人投入配药,辅助剂成,投入精元果,元丹成,如是三次,稳定得好似拿碗吃饭,举杯饮水。
场中众人全看傻了,即便是一众资历颇深的交流者,此刻也激动莫名。
毕竟,炼出辅助剂和炼出元丹,完全是两码事。
斗篷人如此轻易便成丹,三次成丹一千三百余枚,如此恐怖的炼丹能力,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炼丹机器。
许易不再震惊,反倒有些兴奋,斗篷人三度炼出元丹,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些人必定掌握着一种神妙的炼丹诀窍,这种诀窍让他们能清晰地把握住药性的微观世界,否则,完全无法解释。
若是只有一个人施展了如此能力,还可以理解为是炼丹天赋,而孔启和斗篷人虽一个炼出了辅助剂,一个炼出了元丹,但二人炼丹的精髓是一样的。
换言之,这种能力是可以被学习,可以被掌握,可以实现复制的。
想通了此点,许易又生出了新的疑惑,这个组织既然有如此能力,为何要大肆宣扬呢。
如此重宝秘术,隐匿还来不及,竟还到处搞什么交流会做展示。
猜不透其用意,许易心中隐隐不安。
许易正沉吟间,场中已有人开始提问,众人的提问,关注的多是三点。
其一,也是最主要的,那种炼丹的法门,是不是一种秘法,大家可不可以修习,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孔启的回答是,既然举办了交流会,自然是秉承着交流的宗旨,他们自然不会敝帚自珍。
但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打不稳,也无法听明微言要义。
其二,交流会何时会复开,有没有准确的时间。
孔启的回答是,布道是件长远而辛苦之事,时时游走,漂泊无定,谁也不知何时再来墨斗城。
但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和交流会建立联系,如有联系墨斗城附近的城池,若有交流会,亦会邀请参加。
其三,孔启的组织叫什么,大家可不可以加入到组织中来。
孔启的回答是,组织之名,非内部人员不得与闻。若说加入,能参加交流会,已经算加入了,但要成为他们这样的布道者,还需要多多努力,提升自己。
三大主要问题回答完毕,孔启便不再回答问题,而是将地火复开,丹炉重新放回,邀请场间诸人登台,看看交流会这些天,大家有没有学到真正的本事。
有聪明人立时便明白,这多半是孔启的组织,在考教大家的天赋。
若天赋出众,没准便被孔启的组织吸纳。
于是,一众自认对炼丹颇有心得者,纷纷登台,各自献艺。
第九十章 奇士
虽只考教炼制辅助剂一项,但能当场炼出者,不过寥寥。
而能炼出辅助剂者,都会被孔启要求着,再多试炼一回。
却无一人,能连续两次炼出辅助剂。
“怎么,许兄,你也动了凡心?”
瞧见许易要动,姜茗传音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帮人的真实意图,谁也弄不明白,姜某以为,该缓时,务必要缓。”
许易传音道,“无妨,凑凑热闹罢了。”
他如此回应,不过是犯不着与姜茗多加解释。
他心中已经盘算得明白,无论风险如何,他都必须尝试着和孔启这帮人建立联系。
因为这是唯一可能获得孔启等展现的秘法的渠道。
许易起身,朝前靠去,台上一位青袍客炼制辅助剂失败后,已无人再有登台之意,孔启正待取走丹炉,封闭地火,许易跃上台来。
孔启冲他微微一笑,退让开来,大袖一挥三株配药朝许易飞来。
许易将三株配药投入丹炉中,思维一空,肌肉记忆如潮水般被唤醒,行云流水一般,不过半盏茶,一副辅助剂炼制完毕。
刷的一下,孔启的眼睛亮了,心头暗叹,竟无一丝多余的步骤,如此快捷,好似明确地知道每一步要做什么。
即便是靠经验积累,也须过人的天赋,看来今次的墨斗城之行,总算没有失望而归。
刷的一下,又是三株配药,朝许易送来。
半柱香后,又一副辅助剂出现在丹炉中。
轰!
场中陡然轰动,如此稳定而高频的炼出两副辅助剂,实在了不起。
孔启眼睛亮得惊人,又是三株配药朝许易腾来,许易接了,继续炼制。
不到半盏茶,便告失败。
孔启心折微微失望,继而又想,若是三次都成功,这不是天才,而是妖孽,怕也要不得。
场中的气氛莫名松快了不少,天才固然令人惊讶,但总要接点地气,才为群众喜闻乐见。
“再来一次,不管成败,都是最后一回了。”
孔启微笑说道,当即,又将三株配药扔给了许易。
许易用比先前几乎一倍的时间,终于**折折地炼出了辅助剂。
孔启哈哈大笑,“奇才,未料草莽间,亦有如此奇士。”
说着,把住许易手臂,行下台来,冲众人高声道,“偶遇如此奇士,孔某心中快慰,欲与之畅聊一番,诸君自便。”
姜茗目瞪口呆,他早就知道大魔头的妖孽属性,却怎么也想不到就没有大魔头不拔尖的行业。
样样都精,样样都通,如此魔头,到底还要不要给旁人活路。
许易有意引起孔启注意,却没想到孔启反应这么大。
他被孔启把住臂膀,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到最高。
一旦孔启稍有不对,他便要暴起发难。
未料,孔启引他入了一间密室,便松开他,摆上茶具,放出如意珠,设出音影结界,防止他人窥探。
便听孔启问他姓名,许易如实答了,孔启便不再继续追问他的其他情况,而是开门见山问许易,可愿成为他们金丹会的灰章会员。
见许易面现沉凝,孔启道,“是孔某唐突了,你肯定对我们我好奇,心存诸多疑惑。我也很清楚,你上台显露炼丹才华,必定是对我先前展现的炼丹法门生出了极大兴趣,所以,你必然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对这一点,我毫不存疑,对待自己会员,孔某不会隐瞒什么。”
许易没想到孔启如此坦诚,不过,正和他意,便听他道,“不知这金丹会是怎样的存在,孔兄等人如此布道的原因何在。许某一直想不通,当今修炼界从来都是重宝秘术,唯我独珍,轻易不肯对外宣传,金丹会为何偏要反其道而行呢。”
孔启笑道,“这几乎是每一个入会者都会问到的问题,几乎都有了标准答案。若是旁人,我便按标准答案回答了,但许兄有如此天赋,将来必成我金丹会的高级会员,所以,孔某自当另眼相看,多说上几句。”
“其实,这一切都得从我金丹会的创始的五大金章会长说起。相传我金丹会的五大金丹会长,因丹药研究,而结为挚友,互相砥砺,互相促进,终于,在五十年前,创建了这金丹会。不过那时,金丹会的名声不显,只在小范围内引援。”
“金丹会的第一条公训,也是镌刻在所有徽章上的话:思维的碰撞闪现智慧的火花,也许便从这一刻起,便决定了金丹会是开放的,包容的。”
“也正因此,无数丹道天才进入了金丹会,而金丹会也因他们的进入,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金丹会有了足够的实力,便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值得一提的是,我那般的炼丹术,也是近年来,金丹会新衍出的炼丹成果,是不是具有巨大的颠覆性?而这一切,都得益于我金丹会的包容并兼。”
“而正因为我们包容,所有有志于丹道的才士,都能从我们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而若有谁心存不轨,如今的金丹会已经有能力应对一切敌人。”
许易道,“难怪你们每到一地会选择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交流,他们的存在,便足以让任何地头蛇心生忌惮。”
孔启点点头,“这只是一方面。这些年金丹会始终没惹得天下骚然,不为别的,只因金丹会无意建立如门派那样的排他性势力。说白了,金丹会就是个研究性的学会,内里的人,在修炼界都有着自己另一重身份。比如孔某,其实也是一个小门派的长老。和金丹会的布道者身份,毫无冲突。”
许易心道,“这才是金丹会的高明之处,他不从各项条令上来约束人,而是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同化之。不信,你孔某人怎的不安心在门派中作威作福,反倒辛辛苦苦替金丹会来布道传教,这种内心深处的认同感,往往是金丹会成员自己都忽略的。这个金丹会看似松散,实则固若金汤。”
第九十一章 金丹会
心中如此恶毒地揣测着金丹会定规者的用意,其实,许易还是颇为喜欢这种规章的,从心之欲,由人自决,纵是称量了人心,让人不知觉陷入彀中,却也比被绑着入坑舒服。
念头到此,许易道,“不知我若要加入金丹会,要走什么流程。”
初始,他是对孔启的炼丹秘术感兴趣,那现在则是单纯地欣赏这种开放包容、思维碰撞的治学氛围。
即便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被同化了,对金丹会生出了巨大的认同感,许易也不后悔。
他在心里默默道,“应该不可能有那么一天,谁叫老子这么自私呢?”
忽的,孔启大手一摊,掌中多出一枚五芒星徽章,那五芒星徽章纵横二寸许,色泽灰暗,正面是两朵交缠的冷目花,此花又号为智慧之花。
孔启微微抬手,他掌中的五芒星翻转,露出背面,镌刻着一行铁锈色的小字,正是孔启说的那句:思维的碰撞闪现智慧的火花。
许易接过孔启递来的徽章,滴入血液,鲜血浸入,一团光芒没入徽章内,并没有预料中的储物空间显现。
孔启道,“这是一枚灰质徽章,也叫作入门者之章,是传教者所有权颁发的唯一徽章。今次,我们也只会在墨斗城颁发三枚,本来按以往的考核,三位入门者的名额早定下了,但许兄杀了进来,结果自然发生了更改。”
“这枚灰质徽章,许兄要妥善保存,他不仅是你会员的凭证,更是发表文章的必备印记,以后积累绩点,也都要靠他。总之,你的血迹进入徽章后,三日之内,会完成认证,到时会有文字浮现,你自会明白。”
许易道,“莫非靠研究成果,能获取相应的绩点,而依靠绩点的积累,便能提升等级,获得更大的权限?”
孔启含笑点头,“正是如此,不瞒许兄,许兄若是出了成果,将来成为了高级会员,我这个传教者也有好处降下啊。事实上,我也听一位研究者说过,我们金丹会为何孜孜不倦地传教扩张,正是因为进来的人越来,接触的面便会越广,丹道一途,广博无伦,个人之力,或者哪几个组织之力,根本就是独木难济沧海。”
“所以许兄,你在金丹会待得越久,越能体味修炼和钻研之美。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对一下如意珠,也好保持联系。”
说着,孔启摘过做结界用的如意珠,许易也取出自己的如意珠,施展禁法后,孔启冲许易一抱拳,“欢迎加入金丹会。”
言罢,转身离去。
许易随后出了密室,借着夜色,潜出了陶府,也不和姜茗会合,径自去了。
许易很清楚,他若和姜茗会合,少不得又是无数的无聊问题。
何况,他先前当众露了一手,弄不好姜茗身边还围着不少人准备来结识他这个交流会的新近红人。
许易猜得不错,他才被孔启带走,姜茗那边便散了场,二十余人立时将姜茗围了,打听许易的近况。
姜茗还没搭话,包光先替姜茗吹嘘了起来,好似许易和他是如何熟悉。
姜茗听得牙齿酸疼,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包光,隆重介绍起他五湖商盟墨斗分会的新进首席客卿来。
没办法,他不想将许易的名声扩散,因为这样势必会引来许易的不喜。
可如今的场面,已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不扩散,包光会替他扩散,与其包光把光环拿走,不如他自己戴上。
到时候,许易会不会暴怒,他也只能寄望于自己的解释有用了。
姜茗这边还乱哄哄一团糟时,许易已经入了墨斗城中一家经营传送业务的商会。
一炷香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庆兴城中。
入了庆兴城,许易没有立即去广龙堂的堂口。
而是寻了一间经营密室的商会,要了一间密室,住了进去。
他临去时,赤火真人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了不少关于广龙堂和庆兴城的资料。
许易还没来得及细读,反正距离三日之期还早,他决定好生阅读一下资料,也好做到有的放矢。
第二日傍晚,许易出了密室,一道人影靠了过来,正是荒祖。
“公子,情况不妙啊,广龙堂简直如散了摊,上上下下军心涣散,八个分舵的的舵口,还开着的不多了,原来结下的商户,都被其他门派的堂口瓜分了干净,再这么持续下去,广龙堂可就要黄汤了。”
荒祖急急传音,一上来就是各种坏消息。
尽管许易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眉头大皱。
“既来之,则安之,先不管旁的,把人头先拢起来再说。”
说罢,许易便在荒祖的引领下,直插广龙堂堂口。
广龙堂的堂口设在主城一条繁华的街市上,门帘极阔,占地也广,足足分了半条街去,十六开的铺门,正对着街口,气势十足。
雕镂着金龙的巨大匾额中央,广龙堂三字宛若神龙欲飞。
远远站在街口,便能望见轩阔的大厅,和长长的柜台。
所谓的广龙堂,其实也就是一家商业性质的玄清宗对外的一处根据地。
修行修行,没有资源,守着一座宗门,是成不了气候的。
乌风国修炼界,千余宗门,几乎都开辟了类似广龙堂这样的商业组织。
并根据自己的实力,和宗门所辐射的范围,划定堂口。
当然,一个宗门的堂口数目是有限的,一者是因为宗门的实力辐射范围有限度。
二者是因为狼太多,肉有限,若所有的宗门都无限制的扩张,到头来,注定谁也吃不了这块肉。
所以,争斗得多了,到最后便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一个城池大约能存在几家宗门的堂口,基本都有个大概的数目。
若有后来者,想要盲目插上,必定会遭到固有实力的联合打击。
时间一久,这种实力划分,便成了大家都遵守的潜规则。
如今的庆兴城,包括玄清宗在内,有四家堂口,对应着四家宗门。
其余三家堂口分别是东来宗的宏业堂,紫一宗的观鼎堂,伏凰宗的藏源堂。
第九十二章 亮相
四家堂口都在主城区,许易的视线穿过西边的街口,却见一间挂着宏业堂牌匾的商铺,门庭若市,灯火通明。
再看看广龙堂那阴沉沉冷飕飕如鬼屋一般的殿堂,落差如昼夜般分明。
许易进了堂口,一位有气无力的青衣随侍接待了他,上来便来了一句,“要买东西,去对面的宏业堂,这边不方便。”
许易简直要气乐了,有这种手下,何愁广龙堂不倒。
他懒得和这甲乙丙丁耍威风,当即亮出了令牌,“我乃新任广龙堂主,叫这里管事的来见我。”
青衣随侍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告饶,眼见便要大河漫灌。
许易转出殿堂,行到左边的一个雅间坐了下来。
很快,一个白面中年火急火燎地窜了近来,跪倒在地,自报了家门,姓白名清,乃是此间的一名主事,邝副堂主不在,暂时由他维持局面,问许易有何吩咐,他都能一体代办。
许易摆摆手,“没什么吩咐,给我安排一间僻静点的院子,好吃好喝地上,一路奔波,我也累了,得好生休息几天。”
白清怔了怔,小心应了,立即下去安排,很快,最里间的一座院落便被清理了出来。
院落紧靠青波湖,十分幽静。
许易住了进去,便没了动静,基本闭门不出,便是出来,也只是偶尔在堂口中晃一晃,并不见他有任何举措,更没有丁点新官上任的锐气。
一晃七八天过去了,许易依旧没有动静儿。
他这边安之若素,却有人坐不住了。
这日正午,宏业堂堂主左风做东,在城中最有名的白虎楼设宴,款待观鼎堂堂主王七绝,藏源堂堂主雷千啸。
左堂主出手,自然豪阔,整座白虎楼一天前就被清空了,不仅打扫得焕然一新,各种绝妙食材,更是早早备好了。
午时三刻,白虎楼顶楼的藏风居,王七绝与雷千啸联袂而至,双方见礼罢,分宾主落座,很快,各类珍羞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左风挥退了左右侍者,亲自持壶替二人满上一杯,笑道,“两位道兄与我,虽同处一地,这一年到头往来的次数,掰着指头也数得清,今后我等可要加强联系,要同气连枝,才能长远哇。”
“若是依旧这般不亲不近,反倒让贼子抓住机会,若也像庆修那般,被悬头门前,那便是后悔也晚了。”
王七绝和雷千啸对视一眼,笑道,“左兄所言极是,只是既要同气连枝,也该是咱们四家一体才是,怎么偏偏就漏了广龙堂?”
平日里,彼此隐隐为对手,联系极少,今日左风忽然设宴相请,上来还说了一通同气连枝的话,怎能不让王七绝多心。
雷千啸笑道,“是啊,庆修虽死,我听说广龙堂来了新当家,也算是群龙有首了,左兄怎的单单漏了广龙堂?”
左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一声,道,“我今日摆酒相邀,就是要与二兄推心置腹的聊上一番,二兄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王七绝和雷千啸同声道,“愿闻其详!”
左风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以为广龙堂在这庆兴城中,已经是待不下去了。庆修之死是一遭,最重要的是那位邝副堂主这一阵如疯狗一般地胡乱抓凶手,已惹得怨恨四起。再加上,广龙堂这次派来的也是个不着四六的新堂主,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广龙堂就要从这庆兴城中除名了。广龙堂一倒,咱们三家若不抱团,谁知道又会有哪家的老虎再钻进来。今日摆酒,正为将这件事说个明白、透彻。”
王七绝道,“左兄想得未免太远了些吧,玄清宗并非一般的小宗小派,那是有历劫强者坐镇的大派,不可轻侮。至于那位新到任的广龙堂主,此人能在这个关头被玄清宗派过来,岂会是易于之辈。据我所知,这位许堂主自到任后,便闭门不出,毫无锐气,如此做法,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暗中憋着大动作。却不知左兄哪里来的自信。”
左风道,“王兄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王兄可知,那姓邝的这些日子为何疯了一般缉拿凶手,还不是想表现一番,好给玄清宗的诸位老爷们看,让他邝副堂主好把头上的那个副字拿掉。这几日,广龙堂的新堂主,怕不是不想动作,而是想动作,手底下没人,八个分舵的舵主,早就上了邝副堂主的船,一场龙争虎斗,便在近期。”
“广龙堂已经一盘散沙,本来在这庆兴城中,广龙堂的根基就不如你我三家,如今他们的客户纷纷流失,上层还是只知争权夺利,似这表持续下去,最后一口气也快没了。”
“所以,不是咱们要出手赶绝广龙堂,而是广龙堂经营不善,自取灭亡。左某今次邀请二位前来饮酒,不是商量如何针对广龙堂,而是希望探讨一下,广龙堂灭亡以后,庆兴城内的势力划分,以及协同排外问题。”
雷千绝道,“若是如此,的确值得好生探讨一下,咱们不害人,可天上掉下的肉,咱们也万万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是吧,王兄。”
一城一地,自有其规矩,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希望局势失控。
就拿着庆兴城来说,广龙堂可以因经营不善倒,但绝不能因为受到武力侵蚀而倒掉。
因为一旦是后者的原因,玄清宗必定大举反击,最终庆兴城成为一锅粥,谁也别想好过。
雷千绝自问无意在广龙堂的生死之事上伸手,但若广龙堂真的死掉了,他也很乐意将广龙堂剩下的那份肥肉拿过来一口吞掉。
这种惠而不费的美事,谁都不会错过。
见说服了雷千啸,左风心中一喜,转视王七绝道,“不知王兄是何意见?总不会看着这天大的好处落入别人手中,抑或是坐视其他势力在广龙堂倒后,又侵入这庆兴城吧。”
王七绝笑道,“对于发财的事儿,我一向是感兴趣的,不过我认为具体情况,还当具体分析,且看广龙堂近日倒是不倒,若是不倒,我等商量这个也没用。
第九十三章 群起
便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叩响了,左风端起酒杯,看也不看大门,“何事,讲!”
门外传来声道,“启禀堂主,邝熊已带着八位舵主,气势汹汹地赶往广龙堂去了。”
“好!”
左风猛地一顿酒盏,“哈哈,可笑那许堂主还想着以不变应万变,却叫邝熊占了先手,我看他如何下台。”
雷千啸亦大笑,“看来是老天都要帮着咱们哇,广龙堂堂口的位置不错,正好我雷某的堂口不够敞亮,到时我将堂口挪转过去,二位老兄不会有意见吧?”
左风、王七绝相视而笑,神态皆是极为放松。
…………
邝熊领着八位舵主气势汹汹赶到广龙堂时,许易正在洗头,偌大个柜厅,没有客人,各大主事,管事,随侍,却齐刷刷地站在了两边,黑压压的,气势颇大。
四名秀美的婢女,或负责梳洗,或负责换水,或负责擦拭水滴,或负责一旁打扇助托许大官人的飘举之态。
许大官人歪在躺椅上,脖子靠在造型合宜的弧形软枕上,闭了眼目,任由几名美婢伺候着。
他本来没打算洗头来着,荒祖将他精心发明的洗头专用床榻,一推出来,许易就来了兴致。
有时候,许易甚至觉得,走上修行之路,对荒祖而言,绝对是埋没人才。
这家伙,就是高端复合型人才,若做服务行业,必定能做到登峰造极,旷古绝今。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这家伙竟能连前世地球上才大行其道的物件,光凭想象,就能实现完美复制。
邝熊以及八名舵主,和一干二十余名广龙堂的核心成员,气势汹汹才冲进来,见了这等场面,也不由气为之夺。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啊!”
邝熊心中暗道,“也对,再怎么着,也难免有一二想着两边下注的,嘿嘿,知道了又能怎样,故作镇定,弄些玄虚,济得甚事?”
心中冷笑连连,邝熊礼数上丝毫不缺,引着诸人恭敬行礼。
许易摇摇手,几名美婢连忙扶着他坐起,一名美婢用松软的雪缎将他湿湿的头发裹了,另一位美婢小心地替他擦拭着脖颈间的湿润,另外两名美婢一个捧来香茗,一个替许易整理着袖裳。
侍立一旁的荒祖轻轻挥手,又有四名美婢齐持团扇,行到许大官身身后两边,轻轻打扇,温热的水汽被微暖的风一吹,整个毛孔都沁入舒爽的凉意。
许易端着茶水轻漱一口,立时有美婢捧来痰盂,许易吐了茶水,终于说话了,“站在前头的那个是邝熊吧,其余的我还真判断不出,谁是谁,我这个堂主来了有段日子了,大家都忙,没照过面也是正常,这回既然来了,还是认识一下好。”
邝熊心头冷笑,“莫非你还想让各位舵主报名,正好,让你把人彻底得罪干净!”
便听许易道,“算了,其实也没必要认识了,大家继续忙,不过,不用替广龙堂忙了,都交出令牌,各自滚蛋!”
邝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场众人也都惊呆了。
这姓许的莫不是疯了?
“怎么,没听清楚?可要我再重复一遍?”
许易含笑说话,好似在问“你吃了么”一般随意。
邝熊大喝一声,才要喝骂出声,突然发现脖子一紧,整个人已被许易捏在掌中,双腿腾了空。
“就凭你们也想和我玩手腕,老邝啊,按你计划的套路,是不是要说你们联名上书参合我这个新任堂主不作为,自到达之日后,不理大政?理由是不错,不过用错了地方。说实话,我等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你们既然自己都来了,我也省得麻烦。”
说着,许易掌间发力,生生将邝熊捏昏了过去。
“大家别怕,跟他娘的拼了,只要咱们同心……”
甲一舵的曹舵主是邝熊的铁杆心腹,眼见邝熊遭擒,立时鼓起勇气,想要煽动众人。
岂料他才开口,一道光掌如闪电般拍来,从头至脚压下。
轰的一声,曹舵主化作了一团血肉,灵魂才溢出,便被一道灵剑击碎。
众舵主以及一干骨干,才沸腾了不过几息的热血,瞬间冰寒。
众人木讷地盯着昏死的邝副堂主,和曹舵主用生命涂画出的血肉画图,脑海中嗡嗡一片。
这和邝副堂主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说好了,只要大家抱团,将联名参合姓许的条陈拿出来,姓许的就得乖乖滚蛋?
至不济也不敢再过问广龙堂的事,做个泥胎菩萨。
不是说好了,据仔细观察,此人性子绵软,对一众婢女、随役也能说说笑笑,不像个有敢勇的人么?
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立着的根本就是个视规矩如草纸,视人命如草芥的狂魔啊。
“别跟我玩沉默,无效,老荒把姓邝的拖下去,大刑伺候,看看庆修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许易一挥手,荒祖便将死狗一般的邝熊拖走,许易面带微笑地盯着一众早已丧胆的叛军,“你们既然来了,也都别回去了,我这里不养废物,也不养狼崽子。”
“堂主,我们不回去!分舵怎么办,现在正值我广龙堂生死存亡之际,您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我们有错,但凭您处罚便是。”
子一舵的徐舵主拜倒在地,声泪俱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一拜倒,一干叛军皆随后拜倒。
他们只是在广龙堂里有些地位,在玄清宗中,根本不算什么。
向许易这种玄清宗内门来的人物服软,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何况,他们投靠邝熊,也不过是被邝熊说服,认为一搏的成功率极高。
岂料,不幸遇到如斯魔头,再服软投效,也不过是顺理成章。
他们就不信许易会真的把他们杀光,那广龙堂还开不开了。
所以,一众叛军虽然口上服软,心中的底气却是十足。
许易笑道,“处罚,当然要处罚,本堂主宣布,自即日起,广龙堂只留总堂,其他的分舵全部暂时关闭,本堂主要好生整顿一下本堂内部的风气。”
咣!
第九十四章 三堂
许易此话一出,一众叛军全惊呆了。
尤其是一干舵主,只觉天降一柄巨锤一下子轰在了脑袋上。
头脑才恢复思考能力,一干舵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许堂主疯了,否则怎会说出此等昏话,广龙堂如果没了八个分舵,还是什么广龙堂?
“不,姓许的绝没疯,他定是在敲打我们,上位者司空见惯的手段罢了,一定是这样。”
徐舵主定了定神,正待调整表演的策略,便听许易道,“废话不说了,从即日起,本堂闭门整顿,何时开放,等候本堂主通知,所有人不得离开堂口,违令者,杀无赦。此外,分舵自舵主以下,所有的职务暂时全部废除,留待整风结束后,依照各人表现重新委派,并发给告身。”
说着许易拍出一堆令牌告身,满场因为他忽如其来的旨意,正轰然大乱,待见得这堆令牌,场面瞬息为之一窒,无数道目光,皆朝那堆令牌看去,皆充斥着火热。
这些告身令牌非比寻常,是许易此次赴任广龙堂,宗门主动给与的唯一支援。
有了这个告身令牌,便自动成为了玄清宗的门徒,享受外门弟子的待遇。
在场的诸人,都是广龙堂的人,却不一定都是玄清宗的人,除了一干舵主都享受外门弟子待遇,其余的骨干则多是从试弟子中脱出来的。
广龙堂的一干舵主,拥有告身令牌者,只有两人,这还是历了无数功勋才换来的。
如今,许易一下掏出多达七枚告身令牌,立时搅动风云。
本来就因为许易的强势,而不敢生反抗之心的一众叛军,在七枚告身令牌散发的光辉下,彻底偃旗息鼓。
即便许易说要关了广龙堂,也断断无人敢出言反对。
………………
“什么,那小子关了广龙堂的大门,邝熊等一干人进去就没消息了?这算什么消息?”
左风重重一拍桌子,盯着来报讯的那人怒声吼道。
江湖越老,经验越足,遇事不怕不好,就怕情况不明。
报讯那人扎得很低的头颅,越发低垂,“目前收到的消息只有这些,没办法,广龙堂完全紧闭了大门,连个小厮都出不来,小的实在收不到消息,不过小的已经派了人在门口收着,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咱们这里立时就能收到。”
“滚!”
左风冷哼一声,报讯人叩了个头,一阵风去了。
“不好办了啊,事情。”
王七绝低眉道。
雷千啸冷哼道,“有什么不好办的,局面不是正如预料的一般无二么?”
王七绝道是,“局势很明显,邝熊栽了,这回来的是条过江猛龙。”
“此话怎讲?”
雷千啸转头道,左风亦朝王七绝看来。
王七绝道,“这不是很明显么,若是邝熊胜了,何必紧闭大门。显然局面落入了那位许堂主的掌控。这位自到来,便喜欢隐在暗处,如今控制了广龙堂的局面,连带着将广龙堂也拖入了暗处,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左风面色顿黑,认可了王七绝的分析,沉吟道,“若是如此,广龙堂一时半会儿,怕是倒不了了。”
雷千啸道,“奇怪,咱们这边都打听不到那许堂主的消息,玄清宗什么时候,把情报工作做得这般好了。”
“敌知我,而我不知敌,我只怕不是广龙堂倒不倒的事,咱们的麻烦,可能要来了。”
王七绝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行到栏前,正是午后,天色却阴沉得厉害,铅色的乌云,压得极低,“大雨欲来啊!”
………………
“多谢前辈,晚辈这里已料理妥帖了,可以开禁了。”
许易对着如意珠说道。
“料理妥帖,怎么个妥帖法,若只是整合了广龙堂的人心,那算不得妥帖,内门中随便派个人来,都能做到,本座废了大力气助你,不是要听你说这个,本座需要的是盈利,是增长,你若做不到,新账老账一起算。”
如意珠中传来赤火真人如炮仗般的声音后,一道流光如烟泡破碎。
许易收了如意珠,暗道,“这老头性子也太急了!”
今番他能如此顺利地收拢广龙堂,离不开赤火真人的帮助。
当日,他和赤火真人辞行时,曾向赤火真人请求了一桩事。
便是希望赤火真人代为封禁几日玄清宗山门,对外的联系。
许易想要隐藏一段时间的身份,不然,就凭玄清宗目前的状态,有如意珠传讯,要不了多久,他的来历和过往必定泄露出去。
一旦他的来历和过往泄露出去,很多该早早暴露的问题,也必定会继续隐匿。
比如邝熊这帮人,若知道了他曾干掉秦内使,在内门压过了君无邪,除非是失心疯了才敢借他不理事的名目来纠合众人上告宗门。
如果邝熊这帮人不自己跳出来,他要收拾人心,说不得也得大费心力,哪有现在这么松快。
其实,如果消息能够多封锁一段,许易是宁愿他封锁下去的。
毕竟广龙堂如今的核心问题,在外不在内。
如今,他只是收服了内部,外部的敌人,他甚至还来不及顾及。
最好的状态,自然是让自己继续神秘下去,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偌大个宗门,怎么可能为了策应他一个广龙堂主,长时间隔绝内外。
咚咚,厚重的石门被敲响,许易放开禁制,荒祖行了进来。
“如何?”
“姓邝的和庆修的死无关,这家伙是个软骨头,卢某才用了点小小手段,他便全招了。人是他撺掇的,许了不少利润,八大分舵烂透了,人人都在捞。不知道玄清宗到底是怎么在管理各个分堂。这帮混账,缴上去的利润连五成都不到,剩下的都按人头私分了。”
荒祖一脸地愤愤不平。
许易道,“广龙堂的家底可盘点清楚了?”
荒祖点头道,“点清楚了,这边是逐月给玄清宗上缴利润,每月大约五万元丹左右,但从三个月前,就出现了积欠,压缩到这个月月中,总计要向玄清宗上缴十三万元丹。”
第九十五章 棒槌
“但库存只有六千多元丹,其余资源有一些,但数目都不大,邝熊那帮人的家底我搜刮了干净,也不过总共两万多元丹,我审问过了,这帮家伙人人不把元丹当回数,花销惊人,还有那死鬼庆修也不是好玩意,多次挪用公帑参赌,他若不死,天理难容。”
“公子这口黑锅,咱们不能背,消息得即刻传回宗门,谁的账谁了。”
荒祖生怕许易将这烂账全部抗到自己肩上。
许易摆摆手,“说这些无用,我已经和赤火真人立了军令状,必定要在年内完成元丹的缴纳,超过去年全年。不然,没有这点,你以为赤火真人会这么大方,各种与我方便?所以,这黑锅我已经架上了身,想别的都没用。”
荒祖目瞪口呆,亦不知该如何相劝。
许易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替我忧心,我心中有数。对了,你那边可挑出了得用的人?”
荒祖道,“论修为,这帮人可能上不得台面,可论生意经,我挑的这帮人,个个都是能手。他们也都是苦于修为不佳,迟迟不得重用,公子将彼等简拔于微末,他们敢不效死力?”
许易拍拍荒祖肩膀,“不错,费心了,通知下去,以后广龙堂只做炼制元丹药材的生意,其余的生意,全部停摆,对了,明天把这个挂到外面去。”
荒祖接过,看了看,猛地愣住了,紧紧盯着许易,似在怀疑公子是不是写错了。
许易道,“不必疑惑,这种情况,不出奇招怎么行?另外,我要闭关几日暂时不用扰我,有客人来,先拖着,等我出关再来接待。”
……………………
还是那座白虎楼,还是那间藏风居,还是左风、雷千啸、王七绝三位堂主聚会,不过这回做东的却是王七绝。
席面依旧丰盛,酒酿依然甘醇,但三人都没了持酒的兴趣。
王七绝作为东主,直接将寒暄的流程免了,待二人落座,开门见山道,“许易的消息,我已经探出来了,果然来者不善,难怪咱们当时没收到情况,竟是整个玄清宗启用了禁阵,隔绝了几日内外的联系。嘿嘿,如此声势,便是一任长老,也不过如此。”
左风脸色有些晦暗,“试弟子直入内门,这是破了天荒,如此妖孽,怎么就来了庆兴!”
雷千啸抓起酒壶,一饮而尽,“看来这到嘴的肥肉,还是飞了,听闻此人一招便杀秦内使,何等凶悍,有谋有勇,和这等狠人,叫什么劲儿,我看咱们还是别瞎惦记了。”
三人都是一方人物,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一个名声显赫的玄清宗弟子的消息,实在不要太容易。
王七绝找二人,自也不是单纯地通报消息,便听他道,“话虽如此,可光咱们这儿有好意也不行呀,总要看人领不领情,广龙堂现在是一点生意也没有,归属他的那批大户,基本都转到了咱们三家来。虽说那些大户是自愿来去,咱们开门迎客,也没什么过错。问题是,那位许堂主会这么想?”
雷千啸沉了脸道,“会这么想才怪了,按王兄的意思是,咱们不惹人家,人家也会来惹咱们?”
雷千啸当然明白王七绝没有说实话,广龙堂的那批大户之所以转投,当然有庆修横死造成的波动影响。
然而,他们三家在背后,可没少下功夫。
如今,肥肉已到了嘴边,自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左风阴着脸道,“老王,向来便是你鬼点子多,你想说什么,便明着来,犯不着绕圈子,你我三家在对广龙堂之事上,利益一致,犯不着绕来绕去。”
左风生性贪婪,广龙堂还未倒,他便忍不住拉拢王七绝、雷千啸,商量瓜分利益,共抗外敌的方略。
如今,广龙堂换了新堂主,内部的混乱已被新堂主强势镇压,眼见便要起死回生。
广龙堂的这块肥肉,眼见就吞不着了,一听王七绝的分析,广龙堂竟还想将已经剥离的大户拉回去,左风心头立时窜出一阵邪火。
本来么,老饕已经扒拉到盘子里的肉飞了,就够难受的了。
这会儿,还要将老饕已吞下肚里的肉剜出来,左风这老饕不发疯才怪。
王七绝道,“我要说的,就是你老左前番召集我和老雷说的那句话,不管咋样,咱们三家站在一起,变是不变?”
“不变!”
“我三家抱团,还怕他娘的谁!”
左风、雷千啸同时表态。
王七绝重重一拍桌子,“好,就这么说定了,不管广龙堂那位许堂主要出什么幺蛾子,咱们三家站定立场,他就长久不了。”
“诚哉此言!”
“大善!”
座中气氛陡然高涨。
便在这时,一人疾步而来,正是前番左风麾下报讯之人,便听他道,“广龙堂开了,门口还挂了个牌子,说以后只经营元丹相关的药材,还将各种药材的价格列了出来,且只采购大宗,收入价比照现在的市价,涨了两成!”
“什么!”
三人同时变色。
“千真万确!告示就在门口,我还抄录了一份。”
说着,报讯那人将一份文稿呈上,左风接了,展布开来,雷千啸、王七绝同时探头来看。
良久,三人同时大笑。
“哈哈,原来是个棒槌!亏他想得出来,哪有这么干的?”
雷千啸笑得襟带飞扬。
左风亦笑得直喘,“一介武夫,虽有谋略,稍通诈术,到底不懂商贾事。我估摸着,他这样抢药草,无非是想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弄出点动静,昭告天下,广龙堂又开始走向正规了。另一个,估计是想对咱们示威,好拉拢一批大客。可笑可笑,就凭广龙堂的那点家底,还想搅动大宗药草的风云,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
王七绝道,“此事不可轻忽,阴沟里翻的船还少么,密切关注就是了,咱们严阵以待,坚决不能给姓许的任何机会。一旦抓住机会,咱们正好抽冷子来一下,争取一击毙命!”
………………
第九十六章 山海
一晃七天过去了,许易终于打开了封闭许久的石门,得到消息的荒祖第一时间赶来,满面急态,眉毛都斜飞起来。
“公子,你总算是出关了,再不出来,我这边可真兜不住了,人家都急得骂娘了,说广龙堂在这庆兴城中,也算是老字号了,若实在兑现不了承诺,就自己把牌子摘了去,何必丢人现眼。还有更难听的了……”
荒祖滔滔不绝。
这一段,他承担的压力的确不小,牌子一挂出去,当天就起了反应。
只不过荒祖秉承许易的意思,死死咬定千株以上的配药,和二十枚以上的精元果,才算大宗,只有大宗,广龙堂才会收购。
超过市价两成的利,着实不小,七日工夫,总计来了十几波客商。
荒祖就一个拖字诀,撑到如今,真的撑不下去了。
“行了,速速领我去会会那帮人,看看是如何难缠。”
许易抹一把脸,端起葫芦狂饮一口灵液,面上疲态稍敛。
荒祖头前引路,先转入大厅,尔后直入左侧的贵宾室,荒祖推开面积最大的天一号贵宾室的大门,侧着身子将许易让了进来。
一瞧见荒祖的架势,散落在各处的商客,立时来了精神。
谁都明白,憋了多日,这正主终于来了。
一众商客一拥而上,立时将许易死死围住。
许易也不说话,示意荒祖闭嘴,任凭一众商客足足吵了半盏茶,发泄够了,场间的声音也终于小了下来。
许易抬手虚压,“诸位,实在对不住,鄙人广龙堂堂主许易,由于前期宗门要调派丹药,应对这场收购,所以就耽搁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实在是抱歉。”
一听许易这话,场间的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
他们肯苦等七天,可不是和广龙堂抑或是荒祖有多深的感情,所求的,还不是将手中的药草以满意的价钱出售。
许易如此表态,证明丹药筹措完毕了,交易可以进行,这才是最关键的。
当下,众人便嚷嚷着要兑现交易。
许易冲荒祖摆了摆手,荒祖立时引着大批交易员入场,分别引着一众客商去了单独的密室,完成交易。
价钱是商量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自然完成得飞快。
很快,一众客商又被请到了贵宾室,许易设宴款待。
达成了交易,众人心情都不错,场面上的迎来送往,能做大客商的都是行家里手,一时间,场面的气氛烘托得极为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易停杯起身,笑道,“能与诸位结识,是我许某的荣幸,许某想将这个朋友长久的做下去,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听出了许易的弦外之音,一位长袍中年站起身来,抱拳道,“做长久的朋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不知许堂主是怎样的章程,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此人唤作好唐山海,乃是方圆千里有名的豪商,此番交易,也以他沽出的药草数目最大。
一众客商隐隐以此人马首是瞻。
许易道,“我希望诸位能长期向我广龙堂供货,为表示许某的诚意,收购价还可加一成,我也不瞒诸位,我玄清宗正在大举培养宗门弟子的炼丹能力,对药草的需求量极大。之说以只收大宗,也是不愿胡乱收购,既扰乱了市场,也抬高了市价,害人害己而已。”
许易话落,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唐山海哈哈一笑,“我说怎么广龙堂忽然这般大方,原来是这样,许堂主打得好算盘,若非这般收购,要采集这么多的药草,许堂主还得多花上两成的价钱。不过,许兄的这个法子也好,既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大家,这等两便的生意,如何不做?”
许易笑道,“那就约定了,每月五号,咱们开始供货,我广龙堂开门接客。”
“一言为定!”
众客商无不大喜,同声喝道。
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子也不会拒绝。
商量完正事,许易便寻了个理由告辞,未几,一众客商皆退散了。
许易回了后院的主卧,招来荒祖询问所得。
荒祖道,“药材都料理齐了,都是货真价实,只是公子,咱们的全部元丹几乎耗尽,就剩了不到千枚,这点元丹,恐怕维持运转也难啊。”
许易挥了挥手,“无妨,缺元丹了,你找我便是,无须忧虑。”
荒祖道,“咱们高价收购这么多药草做什么?公子,如果您想靠咱们广龙堂,将药草的价钱炒起来,恐怕是办不到的,您看?”
荒祖跟随许易多日,自然知晓自家这位公子不会吃多了,去花高价钱买药草,多半还是存了搅动物价的心思,说不定便想通过拉高药草的价钱,再悄悄出货,靠着这一进一出的差价,赚取高额利润。
想法是好的,但并不精通商贾事的公子,恐怕有眼高手低之嫌。
许易笑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了,你去外面瞧瞧,说不定有人找我呢。”
荒祖听得莫名其妙,但自家公子神鬼莫测的本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依言行了出去,才到院中,便有下人来禀告,说有人找堂主,正是那位唐客商。
荒祖讶异到了极点,迎了过去,来找许易的正是唐山海,当下,荒祖便将人引到会客室,不多时,许易自来。
许易并非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领,不过是先前的酒宴上,用截音术,捕捉到了这名唐客商似乎对自己极为感兴趣,并和另一名名为客商实为他手下的人传音,稍后要探一探自己的底。
许易也对这位唐客商起了好奇。
他行进会客室,荒祖退下,双方见礼罢,许易笑道,“不知唐兄去而复返,有何指教?”
唐山海道,“指教不敢当,就是在下还有一批元丹的配药,不知许堂主吃不吃得下?”
许易笑道,“不知有多少?”
唐山海报出个数目,许易哈哈一笑,“唐兄何必相戏,即便要探许某的底,也犯不着如此大言相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