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吃
程飞扬和谢候明还在桌上,碰着杯,各自说着自己人生的过往。徐兰拉着张薇在一旁,两个女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孩子这些……
而程燃和谢飞白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有糖,瓜子水果,电视机里是科教频道,讲述新品种白菜的亩产水平,气氛有些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总之谢飞白比较平静。
程燃伸出手去,拿了一包薯片,递向旁边来,“吃。”
谢飞白摇了摇头,“不吃了……”
“必须吃。”程燃简简单单的瞥了过来。
谢飞白看着程燃,眼睛逐渐睁大,险些就要来一句“不知道我一中老大是吧,信不信我分分钟……”但最终谢飞白还是一个“算你狠!”的表情接过那袋薯片,“呲!”得撕开,然后一片一片往自己嘴巴里塞,示威一般吃得吧唧吧唧响。
“这就是了,”程燃淡淡道,“我妈非逼得我去买这些……所以你要吃完……”
谢飞白吃完薯片,带着情绪的把口袋揉成一团,放进垃圾桶。
他的面前又出现程燃递来的苹果。
谢飞白:“……”
程燃拿着苹果的手动了动,“红富士十斤,提回来不累啊。”
这个时候和徐兰聊着天的张薇朝客厅的两孩子看了过来。
谢飞白迟疑了一下后,终于咬牙接过苹果,咔哧咔哧咬着吃。
苹果很大,有水又有肉,谢飞白一边吃着,一边感觉自己这肚子飞快的胀起来。
最可气的是那头张薇还说着,“我家谢飞白平时间在家里很少吃水果……每次吃水果都实在让人操心!还是程小兄弟有办法……”
苹果刚吃完,程燃又递来一块蛋糕。
你特么还没完没了是吧!我没发威你不要把我当病猫。
谢飞白怒视而来。
程燃指了指面前一摊,语气不容置疑,“我说了我不喜欢吃这东西,我妈偏要给你这样的客人准备,你不吃完,这些东西总就丢在这里了……”
那头徐兰已经看到了,微微笑起来,“多吃一点!好吃你就多吃点!”
谢飞白最终还是拿着那块蛋糕,拼命往肚子里噎,眼睛偶尔幽怨看向徐兰,心想阿姨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好不容易挨到了程飞扬和谢候明把瓶子里的酒喝完,两人仍是意犹未尽,谢候明喝醉了,不过他明显是很克制的人,即便是醉意上头的情况下,行为仍然是清晰有条,他拍了拍程飞扬的肩膀,“老程,你我相见恨晚,多的话就不说了!不过你这儿子,程小兄……我愿以平辈相交!”
程飞扬道,“这哪行……你怎么都算长辈……程燃都该叫你叔叔……”
“其他都好说……”谢候明伸出手摆了摆,“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程小兄弟,你怎么叫我,我不管。但我以后,就敬你一声小兄弟了!我谢候明这辈子佩服的人,很少。但在你这个年龄,就有这样的智慧和胆识……我很服气的。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可是还不了的!”
程飞扬只好道,“老谢啊……你这么大一领导了,江湖气还是很浓啊……”
“人无义,不足以成事的……老程,你我都不是庸俗的人,就不要搞那些迂腐的一套了。人或许有长幼之别,但唯独在见识和学问这项上,从来都是达者为先!”
“程小兄弟的智慧胆略,我是欣赏和羡慕……你也说了,觉得奇怪,程燃平时之时中流水平,中考最后奋发,突然成了一匹黑马……依我看来,这并不为奇……”谢候明拍拍程飞扬的手,“你这是根本还不了解你这个儿子啊。”
谢候明的这番话,让程飞扬都忍不住往程燃身上看来……
当着这两个人的目光,程燃觉得自己现在跟做实验的大白鼠没什么两样,似乎要从头到尾把他剖析个遍……
“当时一个偶然情况,程小兄帮我们修车……只看到他行云流水,竟然就能把以往要请专家专程从国外飞过来保养的进口车治得服服帖帖,那可是复杂无比的汽车啊,他对里面的构造了如指掌,拆换任何东西信手拈来,连几十年的老司机都只能靠边站,这些,竟然只是他在网络上自学而来……你说他为什么平时成绩不好?他不是真的学不会,而是根本不屑于那些中学的简单内容啊……你这个当父亲的,反而当局者迷了,根本不知道你的儿子,胸膛里是何等波澜……否则如何解释,最后一个月他意图冲刺,就能轻而易举的考进七百分这个档次?如果我记得不错,这个分数历来都是一高的无条件招考分吧!”
程燃这个在旁是无法插话啊,眼看着在谢候明这番话下,程飞扬看他的神情是越来越深究细思和沉默了。
尤其是最后谢候明还补刀,“不过这不奇怪,你看我,别看我平时在外面风风光光,可是回到家里……之前和我儿子闹得是水火不容,所以我还是很庆幸这件事的发生,至少让我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也终是消减了……我也在反思,以前是我太苛刻了,甚至根本没有了解过他……所幸的是我这儿子,经历这事之后,也一下子懂事得多了。陈小兄,是就读一高吧,我到时候就把飞白交给你了,他多和你接触,虽然不指望从你身上学到多少东西,但就是耳濡目染,和你相处所能提高的见识水平和思考的维度,也绝不会错的!”
“得了!天色晚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老程,程小兄……我们打扰了,但我们还要经常聚,就后天吧,老程,我又来找你喝酒怎么样?我们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老程,我今天跟你提的事情,你仔细考虑,我只送你八个字看清形势,时不我待。我等你答复!”
房门打开,谢候明一家出得门来,程飞扬程燃一并送出楼道。楼下谢候明的专车等候着。
程燃一家的动静倒是打破了这个单元楼的寂静。
隔壁的单元楼,赵平传正好也送了客人出来,赵平传今天宴请的是电力公司的党组副书记王玮,赵平传手头上有个工程要走电力公司的关系,这王玮之前在赵平传家喝了两瓶茅台,狗日的人还端着,说是不确保事情不能不能办,不太好办。
赵平传送人下楼,刚好看到大院里是百家灯火,但他有种一览众山小的傲然,他虽然在华通公司因为没挖到程飞扬墙角而受了警告处分,但那又怎样?他手里头的人脉,特别是能搭上电力公司领导层关系,虽然这个王玮还没有攻破,还在跟他摆谱,但这是迟早的事。至少他今天肯来自己家里吃酒,就是一个突破,只要突破这个工程,未来他能赚到比在华通公司多十倍百倍的钱……而程飞扬,就搂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单位一起死吧!
更何况,程飞扬还得罪了孙卓富,手头上的伏龙保不保得住还是一回事。
走下楼来,赵平传首先看到了那辆单元楼下停着的虎头奔。他愣了一下,他依稀记得好像谁提过,这虎头奔目前全市好像不过三辆。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辆来到华通公司了?
谁的?
赵平传身边的王玮显然也注目着这辆奔驰s320,然后,他们看到程飞扬送了客人下楼来。
王玮在短暂的呆愣后,疾步走了过去,那边他的声音已经传来了过来,“谢董!哎呀谢董事长,幸会幸会……”
赵平传看到之前在饭局上冷冷淡淡目中无人的王玮,此时是带着一脸腻乎谄媚的笑容,不断的对那头点头弯腰,简直迸发出了刚才宴席上十倍的热情。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人朝王玮随意的摆摆手,和家人坐进了奔驰车里,朝站着的程飞扬全家不停舞着手,虎头奔缓缓开动离开。
“哎,赵平传,你不介绍一下啊,这位是……?”王玮已经过来私下捅了捅他的手臂示意,对程飞扬一家露出亲和的笑容了,“难道是谢董事长的亲戚不成?”
国资委直辖的华谷公司董事长谢候明的亲戚!?
这单位上上下下几十年了,他程飞扬哪有本事拥有这样的亲戚?要在平时,早就传个遍了。
可刚才明明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平传突然很想转过身去,回家睡上一觉。
没准明天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正常了。
……
第十七章 近水楼台
送走了谢侯明一家,也不去管赵平传所见所闻的震动,徐兰还要回家收拾桌上碗筷,程飞扬帮忙收了一下,擦了手,回到客厅来,面对程燃。
看着程飞扬欲言又止的目光,程燃装作被电视吸引的样子……都说最亲近的人,哪怕就是换了个容貌,也能从你走路,说话,谈吐,一举一动的神形之间,看出端倪来。
在程飞扬和徐兰一贯的思路里,他程燃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中学生,成天想着玩,没心没肺。即便是中考前夕见义勇为帮忙破了六二大案,有叔叔程斌的掩护,个中细节程飞扬和徐兰是并不知道的,最多有一种对程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评价,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做某件超出自己估计事情的时候,也大概都只是会说一句“孩子长大了”作结。
但程燃这中考突飞猛进的分数,谢侯明登门拜访后所展示的某些超出他们想象的细节……甚至程燃得体的应对。简直让程飞扬和徐兰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程燃甚至都已经预备好回答程飞扬接下来可能的问题了,譬如他和程飞扬之间的那些细节,他第一次溺水被程飞扬救上来是什么时候,他第一次缝针是因为什么之类的。
程飞扬坐下来,却只是道,“程燃啊……爸爸最近这一两年,忙于工作,可能疏于了对你学习和生活上的照顾……你不要埋怨爸爸……”
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程飞扬把谢候明之前说的话记在了心里,那就是天底下的父母都很容易“当局者迷”,看似很了解的自己的孩子,孩子却在某一天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突然让你惊讶,并意识到自己和孩子的代沟了。
程燃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一次次让他出乎意料,在勇斗歹徒这一点上,程燃是善良并勇敢的。在中考出类拔萃这一项上,这是有目共睹程燃付出的努力和他应得的回报。
所以程飞扬和徐兰并不觉得程燃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那也是他们的问题,就是没有意识到程燃突然之间的懂事成熟,换句话来说,突然发现自己孩子让人大吃一惊的表现,这已经是家长不称职的表现了。
大院里,朋友的孩子,程燃从小到大的同学之中,他们已经见过不少因为家庭原因,父母缺乏管束走偏了的孩子,有的孩子父母不管,或者约束太过,成了老油条,每天得过且过,自暴自弃,混迹街头,要不就随便读了个差学校,成天逃课翘课,打架斗殴,鸡飞狗跳……但程燃并没有,在两人没有管束他的时候,他不仅懂事,还用自己的意志力,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程飞扬徐兰两人既是内疚心酸,又是庆幸和欣慰。
“爸爸最近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本末倒置了。”程飞扬停顿了一下,“我的事业,固然重要。然而,这毕竟比不上你的前途……你看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天赋和聪慧……爸爸想着,要不然,这个岗还是下了,也不去争公司那些什么了,我大不了出来打份工,咱们爷俩儿好好规划一下,能不能争取在高中冲刺,助推你上一个好大学?”
“我……!”
程燃当即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这自己没考上,当年父亲为了交择校费选择了买断工龄,退了下来。怎么自己能考上一中分数线了,他又要退下来,全力助推自己上大学?
自己这对美好生活的愿望,以及搅动时代的憧憬啊!
虽然老爸你为了我放弃自己事业梦想这个决定很戳心,但完全不需要好不好……
“爸,不合适吧,你看谢叔叔多热情……而且,这不是一个机会吗?如果华谷公司为你注资,你就能完全拉起一支队伍,你手头上的技术也就有了用武之地,这难道不是你多年来希望的事情吗?”
“说不好啊……”程飞扬摇了摇头,“别人的帮忙,或许是出于你救了人的原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注资给我,我能做什么?脱离了公司,我们有订单吗,我们有客户吗?是,或许能够让伏龙成型,但失败的风险呢?现在的市场,大部分都被有头有脸的公司和设备瓜分完了,我们哪里去开拓新市场?老谢这么帮我,信任我,而我却又做不出明堂……再说,我怎么跟追随我的那些人交代?”
程燃明白了,自己父亲还是因为目前市场的激烈,看不到前景,担心失败。让追随自己的下属们一并沉船。
想了想,程燃道,“爸……你说大城市,二三线城市的市场,都已经被瓜分完了……但我觉得吧,不妨把思维升个级……眼前的市场,或许是红海,但其实只要转换一下思路,也许就是蓝海。”
“你懂什么……”程飞扬下意识皱眉说道,片刻后皱起眉头,“红海蓝海什么的,跟你修车一样?也是网上学的东西?”
“是啊。”程燃道,“希望和市场……一直都在这座城市里面啊。公司独立起来的第一场战役,其实可以在山海市打响。你可以……占领这里。”
“你什么……意思?”
“爸,我问你,现在山海市本地电信局的交换机,是什么?”
“山海市是五级电信网结构的c3级,是用的rb当时援助的一个品牌,纵横制交换机。”
“咱们山海市电信部门领导都换了几拨了,电信通话质量还没有起色,怎么回事?本质上,还是设备的问题。如果更换你们的局用交换机,价格上有优势吗?”
程飞扬愣住,然后眼睛里越来越明亮,“山海市电信用的局用交换机,当时是rb公司为了占据市场免费安装的……用的时候以为占了便宜,结果时常出问题,维修极其困难,配件更换都需要从rb进口回来,价格昂贵倒是其次,关键还是不稳定。所以电信方面年年出问题,局长倒了一个又一个……如果用我们的,价格上或许会有设备初装的费用,但这电信局长肯定之后就高枕无忧了……你的意思是!?”
程燃咧嘴一笑,“这不就结了嘛。电信局那么多钱,近水楼台先捞月啊。”
一个明朗的局面,在程飞扬眼前打开。
程飞扬越是琢磨,越是醍醐灌顶。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看着程燃,“你小子……这脑袋里到底一天到晚琢磨些什么?我看你到可以来做生意!”
“不了不了,”程燃摆摆手,微笑道,“这种劳心劳力的事还是交给老爸你吧……我还是好好体会眼前的生活。”
“年纪轻轻不要老想着享受……你当前任务是好好学习!”
……
……
第十八章 阿斗?
当风吹过的时候,有时候希望的不仅仅是清风徐来,还有能一并带回某些人的讯息。
程燃知道重生并不代表着无所不能,拯救了谢侯明,只是一个尽力而为的事情。其实在做这件事之前,程燃没有想过会成功,谢侯明对他而言,也只是后世他可能在新闻上看到的一副从湖里被打捞起来,在铁笼子里被马赛克处理的照片,一个受害者名字的记忆而已……
但是当谢侯明终究得以生还,来到家里拜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程燃反倒觉得这一切如同亲手塑造泥胚,一点一点的看着一件艺术品成形。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
像是他掌握着时空的超然力量,做成了一件很困难事情般的成就感。
至于谢侯明出于感恩递上来的那份注资计划,倒是预料之外的。谢侯明这样的人,有智慧有魄力,他当时对自己鞠下的那一躬,口中说出“救命之恩,永生不忘!”的话语,就注定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他那个位置,只需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程飞扬目前单位的处境,至于那份计划书,其实已经是以他所能达到最大限度的帮助,在为程飞扬铺路。
然而既然能达到最大限度,便很有可能突破限度的约束。
谢侯明如传闻一样,行事作风有能力有魄力,而且重情义,难怪短短时间,他所带领的华谷集团就风生水起,隐约已经成为山海市政府所倚仗的第一平台。但未必没有顾虑……谢侯明前世是死去了,这一世他被救了回来,连带着他的这一条线都将为之改变,作为唯物主义的重生者,程燃不相信宿命中所谓今天救回的人会在明天遭遇厄运的说法,但和谢侯明搭上线,未必就真的是好事一桩。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程燃是唯一那个可以一眼洞穿后世,洞见未来的人,他也能大致明白如果自己父亲踏上时代风口,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
如果有一天自身体量本身很大了,未必就不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曾经的黑历史,很可能就会成为强大的对手抓住并打垮你的要害。
所以哪怕这一次能够依托谢侯明,程燃这之后还是要提醒自己父亲,与老谢交朋友可以,但双方之间尽量不能牵扯太深,这是为他们好,也同样是为了谢侯明好。
也是对某些事物隐约的担心,程燃出了成绩之后,打过几次电话给姜红芍。
无一例外,都是关机。
他和姜红芍失去了联系。
细细回想起来,有很多次的暗示和征兆,似乎都指向他们一同参与破获了六二大案后,老姜的人生也被扰动,从而发生了变化……
就比如说……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和担忧,她的家庭会不会让她离开这座城市?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程燃就生出一种难明的情绪……
这让人非常难以接受。
有些东西是需要静静等待的,譬如冬雪消融,譬如候鸟归林。
在谢侯明来拜访后的第二天,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几天家里的电话就没断过,俞晓啊这些大院子弟得到他考分成绩之后,相继打电话来轰炸的,亲戚打来请吃饭庆祝的……耳朵都快听铃声起老茧了,但直到程燃接起电话,听到那头那个熟悉的“你好,我找程燃”声音之后,他又微微眯了眯眼睛。
“老……姜?”
“啊……抱歉,考完试后我离开山海了一趟……之间给你家打过一次电话,是你妈妈接的,说你出门去了……”
听着电话那头女孩的解释,程燃有些恍惚,这段时间每天电话很多,可能自己老妈把姜红芍打来的电话当一般同学了。
“刚考完试就出去溜旅游去了?果真是豪门的生活啊……”
程燃语气很淡,但电话那头的姜红芍已然听出了很多东西。
她柔声道,“傻子……是去见我的妈妈,她到省会了,开几天会又要走,当然只能我去见她了。而去的时候,手机落家里了。”
不出意外的话,姜红芍是不会轻易谈及自己家内的情况的……但是此时,似乎为了避免听电话的那个人的不高兴,她尽量说得很详细。
“下次记得电话带着充好电,你可不想我去爬你家门口的枇杷树吧……”
“你不怕我爸提着扫帚打出来啊……”姜红芍笑了笑,“最近,还好吗?”
“嗯,还不错。”
“心情很好,看来你考得不错呀,多少分嘛……”
“一直惦记着的吧……你呢?”
“没有惦记啊……只是随口问而已。你先说吧,男士优先嘛。”女孩轻笑。
“男士在战争时充壮丁才会优先吧!算了……不要被吓到了噢,”程燃对着话筒一本正经,“我620!”
那头的女孩声音毫不停顿的传来,“这是俞晓的成绩范围吧,你还真顺口。”
程燃愣了一下,这丫头要不要这么聪明!
“好吧……706分啦。”
“嗯嗯,这倒像是实话了,”姜红芍道,“这才算是你的正常水平嘛……中考出来后,你这个大骗子就装不下去了吧。”
想到考前姜红芍对他平时成绩的忧虑而要为他突击冲刺的情形,程燃心头一柔,问,“别说我了,你呢?”
“嗯嗯嗯嗯……”电话里传来哼歌的声音。
程燃,“……!?”
“你……该不会……”程燃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如猛虎细嗅蔷薇,“不打算说吧?”
“聪明,夸奖一下,这都能猜对。嗯,我还有别的电话要打……拜拜呐!”
“喂你不要太过分……”
“嘟!”
忙音。
片刻。
程燃握着话筒,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砸还是不砸呢。
……
……
挂了电话,姜红芍趿着拖鞋下楼来,把行李箱打开,继续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这栋政府家属院红门小楼里,原本摆放着的有很多东西,都收起来了。
沙发上的李靖平翘着二郎腿,翻看着新闻报纸,这个时候把报纸折起来,报纸对跌下去,就露出了他面前忙碌的女儿倩影。
“怎么……程燃那小子,中考成绩出来了?”李靖平皱眉,“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时你说要给他补习,他的成绩就是五百分不到六百吧……”
李靖平慢条斯理,“我虽然理解并赞赏你这种先进分子帮助落后同学的理念……但也要有个度啊,怎么嘛,这阿斗……”他表情已然带着不怀好意揣度的笑谑了,“……扶起来了吗?”
把衣服放箱子里,姜红芍转过头,唇红齿白微笑,“706!哪里是阿斗啊……分明是七进七出常山赵子龙嘛。”
李靖平怔了怔,不动声色,“那他平时成绩怎么六百分不到?”
“那次考试,大概是他病了吧!”姜红芍想了想,补充,“病的不轻。”
“什么乱七八糟…”李靖平又把报纸一抖,重新在面前展开了,片刻,还是意犹未尽摇了摇头。
“早知道……我就不对他说那句中考好好考了!”
姜红芍横了一眼过来,“爸,注意你的身份。”
“我最大的身份就是你爸……”李靖平瞪了瞪眼,又有如被安全屋包围一般,“幸好那小子只能读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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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第十九章 嘲笑
今天是返校领毕业证成绩单日,刘明早早就上了车,车在路口停下后,他朝着学校方向走下来。他其实一夜未眠,一大早就在镜子前打扮,要求是白衬衣,但他非常心机的穿上了一件夹克,校服西裤下面是铮亮的皮鞋,过了量的喱让他的头发钢针一样凝着,向后脑勺梳,整一个大背头造型,油光油亮。这幅样子倒是很神似sh滩许文强。
返校日两天第一天拍毕业照,领成绩单,第二天参加毕业典礼,然后就是每个班约定晚上聚餐,然后去这个年头热度已经在山海市开花的ktv,可以说是中学时代最后时光,也是一个落幕。
谁都希望在今天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最为深刻的印象,刘明今天这幅打扮,就是从sh滩电视里得到的灵感,过去做了三年班长,倒是没落着好,在同学们中有李斩的“狗腿子”这样的绰号……今天最后的一天,刘明就是要颠覆所有人的认知,让大家看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最后要是能收获一下女生的青睐就再好不过了。
进了校门,刘明远远能看到教学楼前的张贴栏已经出来了,其实一中还是很能干得出来的,完全没有给谁面子的想法,那成绩名录是哪里显眼朝哪里贴,班级排名一目了然,方便大家查阅。
今天这种时候还是有些人因为查分时就发现成绩不好,于是干脆就不来了的,但这种算是少数,中学时代是人生一个值得回忆的阶段,就冲着那张毕业照,基本还是没有人会缺席的。当然,对于那些因为成绩不来返校的人来说,那些都是loser,他刘明今天是享受胜利的!
刘明昨天一夜未眠,就在为今天兴奋着,他来得很早,说是八点到校,他这个时候刚刚七点半就到了,张贴栏那边也没两个人,他一路走过来,这所学校还是很让人怀念的……当然,除了从校门口过来那令人讨厌的文化墙。
文化墙排头程燃画的那副彗星轨道图,简直到今天还在辣眼睛,关键谁特么知道程燃那小子初中三年透明人一样不开腔不出气的,竟然在绘画上面还有这样的天赋,而让他展现了自己天赋的偏偏就是他刘明!
想到当时幕布揭开,这幅彗星图惊艳全校的场景,刘明就有一种挫败感,那是一种他个人的执念,像他这样的优等生,怎么可能被程燃比下去!?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结束了……
刘明来到张贴栏,初三七个班,每个班全员成绩单以两张a4纸打印,盖了校章,依次贴在黑板墙上,拉了好长一串。
他走过来的位置刚好是七班,他先看七班一个叫刘梦桐的女孩,七班班长,两人某次因为竞选大队委,倒成了竞争对手,看到对方696分的成绩,刘明松了一口气,他698好歹比对方高两分。看到这一点,刘明觉得自己赢得了中学的长跑战争。
这下就带着轻松的目光巡视了,不过其他班没多少人好看的,他还是注目到自己班上来……
落到几个熟悉的名字上面,张小佳,顾曼,这是平时班上长得漂亮的,都排在中上流,六百六十二和六百七十多分。还不赖还不赖……
张小佳发挥寻常,不过这分很危险,不一定能上一高,去年一高分数线是六百六十分。但今年难保不会有个上下五分调整。顾曼算是超常发挥了……
他目光往下巡视,苏倩……呵,六百三十二,家里教育局的了不起啊!结果还是个差生!王蒙,六百二十一,上次打球还跟自己这横,滚市二高读去吧!
目光向上巡视,钟倩,刘亚男……杨夏。嗯杨夏……那个文艺汇演起舞,让人心跳加速的女孩……695,呵……还是在自己之下啊……
不过这个分,够资格和自己一竞长短了。以后一起上一高,没准还因为在一个班同属出类拔萃,从而发生些什么也不一定噢,也许会被自己征服吧……嘿嘿嘿……
杨夏已经是班里第五名了,第四名是刘雨生,第三名是他刘里,分数彼此之间都咬得死紧死紧的,大家都在十分的范围中拼杀角逐……其实很正常,班上前几名,大家差距不太大,有时候一场考试状态起伏,就是轮流替换排名而已。
唯一他考不过的是叫做张艾嘉的女生,常年班上第一名,但人又矮又小,满脸雀斑,所以即便成绩好,但也还是透明人,班上活动也不参与,就是个死读书的学霸,不过每次考试都还是让人嫉妒啊……嗯,张艾嘉705分,排名第二!?
再往上,第一名是!
这特么……
刘里眼珠子顿时瞪得像铜铃。
窝……窝嘞个去!
……
……
李斩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走进学校,每一步,他都感觉艰涩无比。他永远记得成绩单下放的时候,班上同一个教导组的老师之间……在短暂的互相传阅之后,爆发出“噫!”的惊异之声。
关键的问题是,当时教导组彼此传阅,却唯独漏给了他,大家都看过了之后,纷纷抬起头来,目光从那些成绩单上移开……然后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李斩自己拿起那张纸……
然后他就看到了成绩名录排名,四班中那排名第一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名字
程燃!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教师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注视着他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为什么他们在彼此传递成绩名录时,唯独漏掉了他!
甚至李斩觉得,他们就连彼此之间低声说起的话,都带着嘲讽和讥笑。
然后,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哎呀……老李,你们班这次,考得还是不错的,你看,年级上排名第四了,比之前高一名啊!”
“老李,这个程燃,考得好啊,你看年级名次上升,直接飙升了两百多位!全市排名提高两千四百位!这可是一匹大黑马啊!”
“程燃……想不到啊想不到……上次英语测验过后,我还跟他语重心长谈了一番,他英语基础是不错的,让他努把力,一百二十分应该能考上……这小子,居然这次直接考了147!”这是小曾老师摇头晃脑。
“语文也很牛啊,差两分就满分作文了……我教语文的就知道,能上一百三的,都是尖子了,他居然能考一百四!这真的是……程燃吗?”
一个个教组各科老师的话,一句句对程燃的诧异和赞美。
嘲笑!嘲笑!
尽是嘲笑!
那每一声,对李斩而言,都不亚于一个耳光!
甚至连小曾这种论资历背景在他看来只配给他提鞋打杂的,那眉眼之间,都尽是嘲弄……
他的脸如猴子屁股一般,火辣辣烧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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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追更辛苦了!第二更送到,今天没有啦!
第二十章 照顾自尊!
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历程,小孩子的善恶都可能是纯粹的,学生也一样,在李斩这里,学生都是一个个恶魔,你不镇压住他们,他们就可能反弹起来不把你放在眼里。
作为学校里有名的“李屠夫”,他不啻用“鸡屎”来比喻每一个手头上的学生,成绩好的,父母送了礼的,最多是好一点的鸡屎。那些家里不舍得送礼,那些总是屡教不改,成绩上不来的,那些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你整出妖蛾子的,就不仅仅是鸡屎,还是“臭狗屎”了。
这些年,毕业班带了两届,他是有名能够治得住最不受管束学生的,在他手里很出名的是经他收拾后辍学的两个学生,一个是在一次学校活动的操场上,当几个班级的方阵给人起了一个“小瘪三”绰号,这个绰号跟了那个学生一年,大半个年级都传遍,也因此受到了不少欺凌,后来不得不退学。
其次是一个学生一次顶撞过他,从此他直接无视这个学生,当着全班把他作业本丢门外,让各组以后不收他任何作业,考试成绩出了,那学生成绩还不错,他却直接把卷子撕了,面无表情要对方请家长承认抄袭,当然那个学生请来的家长根本没有领会到李斩的意图,还在为自己孩子辩解。如此几次后,那学生最终退了学。
李斩原本有的是办法收拾这类学生,像类似程燃这种敢当面跟他撞起来的,原本经过政教处章明的手,就可以顺手处理了。结果章明压根没能奈何这个学生,他原本那些冷嘲热讽,鞭子条子,就能让一个学生感觉到自己是废物白痴,社会蛀虫浪费粮食的情况,没能在程燃身上发生。
成绩一落千丈,一次比一次不如,最后可能只能差劲到惊动校长的情况……也没能在程燃身上发生。
反而是,他在文化墙板报上惊动全校,又在这场成绩单出炉之后,直接从班上下游的分数排名,飙升到全班第一位!
面对教师办公室那些异常的气氛,李斩还没有那么没眼力劲,他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门,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出门后靠着墙壁,听着办公室里,那些他不在后的讨论。
“程燃最后的那股学习劲头,是我前所未见过的……这个学生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心头有股气啊……”
“岂止是有股气,还有骨气得很呢!受到李斩污言秽语的打击刺激,竟然爆发了潜能……我就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不教书生涯算是见识过了,这说明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早警告过李斩了,当年他给张平那个学生起绰号,弄得年级上很多学生都笑话那个张平,我就制止过一次,还和李斩谈过,可他李斩怎么说我的,说我有什么资格管他的学生?呵……”这是和他有隙的生物老师谭建川的声音。
是所有同事四起的声音。
“这件事,恐怕都能成一中传奇了吧。还是他李斩打压出来的传奇……”
“好大一个笑话!”
“笑话……”
后面的听不到了,也不重要了。
这是个笑话,返校的这一天,他感觉自己在路上,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的学生,“李老师……呵呵”这声音后面,是在笑吧,在看他的笑话……
那些跟他面对面点头的老师,他看到他们嘴角牵动的讥讽!不要想掩饰,那就是讥讽……在办公室里,也是嘲笑过自己的一员吧。
走到路上,李斩渐渐迈不开步伐,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了一面墙下。
那墙壁上,是程燃的绘画。
彗星轨道图上,“查理大帝”斜眼俯瞰众生,那眼睛里面的,是彻骨的嘲讽和一种让人感到睥睨的恐惧。
他仿佛透过这个,看到了背后的那双眼睛,原来,那是来自那个学生的,早就埋设好了的局……
这是一个……恶魔!
……
……
张小佳和苏倩等人在校门口岔路上遇到,一起结伴走下坡道,进入校门,就看到自己班上一个叫李鸣的男生过来了。因为大部分人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数了,今天返校心头大概也是有数的,大部分人面容上应该都被中学最后时光,离别怀缅的情绪渲染出伤感,或者消化这种情绪的平静。
但这个男生,脸上出现的竟然是惊讶的神色,还有什么,能让人惊讶?
他看到了张小佳和她旁边的熟人,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过来就道,“霍……你们快去看放榜,知道程燃考了多少分吗?”
张小佳和苏倩对视了一眼,张小佳懵了一下,啥?程燃?怎么说起他来了……
她和身边人的第一反应是,“有多差?”
“多差?”
“全班……第一!”
……
哗!初三四班突然就哗动了。
看到成绩榜单的人,口口相传。
惊讶的,震惊的,不相信的,忍不住和旁边人议论的……在人们进了教室,从小曾老师的手上拿过成绩单之后,大家还交头接耳,沸沸扬扬的议论。
每个人在学生时代,未曾不会在学习陷入困境,或者在泥潭中挣扎的时候设想过,自己要是突然化身黑马一骑绝尘,所有眼前的难关都能一一克服,成绩突飞猛进,最好的学校专业随便让自己选,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情况,该有多好?
但这种白日梦,也就是偶尔做一做罢了。
事实是这种事情大概没人亲眼见过。或者就算见到过黑马,也是在平时有资格冲刺高分的人,突然状态良好考了个很高的分数。
但决计不是眼前这样,一个班上下游的差生,突然爆发之后,直取第一名。
温酒斩华雄的应该是关公。
这情景就像是关公还正襟危坐,旁边账下一个路人甲小兵提枪上马说句“我去去就来!”,然后酒尚未温,“华雄被斩杀啦!”的消息就传遍盟军大帐,惊得所有名将手中碗一抖,美酒遍洒地……这他么怎么不按照常规套路出牌!
人生的剧本你们还演不演了!
……
清晨,程燃踏足校园,站在教学楼的张贴榜下,从那一连串的a4打印纸榜单中找到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名次之后,他嘴角还是抽了抽的。
他当初想着全力以赴,其实倒并没有想得这么极致,而且平时自己老是想着低调低调的……但怎么就考了个全班第一啊……
他回想着班上那些排名前列的一张张脸,和前世那些记忆中的追赶不上的学霸印象和情绪重合起来,心头说了个抱歉,但也很是暗爽啊……
噢,对了……
程燃眼睛又在张贴榜上游走,一班,一班……
姜红芍。
然后他眼睛略微停滞了一下。
在姜红芍那个名字后面,他看到了分数。
721。
排名……全校第一。
这特么,比自己还要不客气啊!
程燃嘴角抽了抽,他终于明白电话里姜红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成绩了。
这一但说出来就是碾压啊……
这是在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吗?
第二十一章 统治
成绩册的张贴栏前掀起阵阵躁动,显然对于姜红芍后面标注的全年级第一的名次,很多人惊讶不已,有的是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姜红芍是谁的,有的是熟悉她,知道是文艺汇演上的箜篌古琴女神之类,但没听说过成绩这么好啊……
有的则是和她同一个班的,知道她平时成绩也就是班里前十左右啊,这全年级七个班,放在年级上也不过就是五十位,突如其来就第一了,难道她以前都是没用全力?
人们有惊异的,有震动的,有私底下觉得她心机深不爽的,有为她由衷高兴的……
身为一班班草的黄谦却站在外围,看着众人百态,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反倒有一种洞察了某些事的自傲和自得。
是的吧,自己很早以前,就认为是这样了,眼前的这些人还蒙在鼓里,只有他看到了姜红芍的灵魂。
她一直都是这么优秀啊,优秀到甚至避免让和她相处的旁人产生不好的情绪,才压制自己的能力啊。
他们宣扬着,讶异着,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他们似乎重新认识的姜红芍。殊不知他黄谦早就从她的那种疏离中,看到了隐藏着的,真实的她啊。
只是……黄谦目光移到了四班那两张成绩册上面。
姜红芍考上年级第一或许在本班学生中会掀起震动,但放在年级之上,除了认识的她人,在意的估计也不多,毕竟年级第一每次考试都有,见怪不怪了。反倒是四班那个和他们班主任“李屠夫”打过赌,闹得人尽皆知的程燃,突然从差生行列跃升到班上第一名,这才叫过分吧。
然而,想到姜红芍在程燃面前的那副样子,原本以为程燃是考不上一高的,他或许还有机会的黄谦,缓慢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哀悼自己无疾而终的恋情。
……
返校是两天,第一天领成绩单,名次出来后,人们注意到了负责在教室里驻守的只是小曾老师,李斩早上出现来过学校一次,似乎还在门口站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毕竟和程燃打赌那事闹得很大,虽然当时全校通报过,但未必真的就要李斩在毕业典礼的时候站出来给程燃道歉……这种事一般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李斩之所以没有进教室,大概也就是避免和程燃打照面吧。
第二天才是毕业典礼,校领导到场,发毕业证,表彰优秀学生代表,然后做一些寄望和寄语。到场的毕业生在操场集合,人群中,俞晓不断朝那边招手。
“程燃!过来过来!哎过来……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程燃走过去的时候,俞晓揽着他肩膀,真是恨不得和他形影不离才好。这两天俞晓可是出尽了风头,学校里,公交车上,但凡有认识的人,说起那个打赌的学生一匹黑马般一跃成为班上第一名,问到俞晓是你们班的吧,俞晓就会一副慢条斯理的点点头,“你们说的,应该就是我的同桌兼青梅竹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个人呐!哈哈……秘诀,秘诀有倒是有……一天吃两个鸡蛋,喝一杯牛奶,其次还是要做题,就比如在考试前,我们一起办文化墙,还在黑板上答题呢……正是有这样孜孜不倦求学之精神,才能有这么厚积薄发的一天吧!”
按照目前的结果,俞晓上一高是要交择校费了,但他表现得简直就像是自己考上了一高一样,恨不得对旁人宣扬他看着程燃学习的劲头,这个成绩当之无愧,更说起自己和程燃穿一条裤子的时候,脸上简直是一种莫名的荣光……
当大家纷纷就位的时候,人们发现李斩还是没有出现在毕业典礼会堂,小曾老师倒是担任起了班主任负责维持秩序,组织全场的工作。
这个疑惑倒是一直盘旋在所有人的心头,李斩总不可能是被气病倒了吧。据第一天看到李斩进校的人说,他脸上虽然青一阵白一阵,全程晦气阴沉,但倒还不至于是大病一场的状态。而且他第一天既然都进了校,为什么不来教室?
毕业典礼在校长周韬作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演讲中达到尾声,然后就是一起照毕业照。
在那片操场上,每个班找到各自的站台,在摄影老师的镜头下留下中学时代最后的影像。
四班六十几个人来到自己的站台,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鸟叫,夏天的蝉鸣,地上升腾的热气,构成了毕业时回忆最多的气息。
这三年里,是很多人从刚入校懵懂孩童成长为少年的年华。
平心而论,虽然班主任李屠夫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初中三年,但正所谓战地之情最是深,反倒是在这种环境下,初三四班的学生们似乎都有了个共同的敌人,有了更多同仇敌忾的谈资和记忆点。
摄影师已经开始要求大家站好位了,比划着构图,准备拍照。
一个消息在最后几个人加入队列的时候传来,最初是家在教育局的苏倩说出来的,有人询问了小曾老师,得到了证实,于是这个消息就这么爆炸了。
“李斩被调走了!”
“嚯……!?”“啊……!?”“怎么的怎么的?”
“他自己把求调信交到校长周韬的办公室,周韬没有挽留!他做的事情,估计周韬多少清楚,他既然自己要求调走,周韬当然同意!”
“也待不下去了吧!学生,老师,他的同事都眼睁睁的看着他闹这么一出,以后怎么混?”
“不清楚调哪里去了,好像没当老师了!”
“活该……害群之马被剔除,不知道有多少人得救了啊!是该庆祝一下”
班级的站队中爆发出阵阵的哗然。
很多人纷纷扭头朝程燃看去。
程燃记得当年自己中学的毕业照,在最左上角的角落,因为考试的落榜,家庭的落魄变故,命运在他脸上现出灰暗的痕迹,整张脸灰扑扑的,毫无存在感的位于角落,后世若不是仔细寻找,还根本发现不了那个埋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这一世,他当然汲取当初的教训,头微微扬起,面对照相机。
这个时候领导们已经来到了第一排就坐,摄影老师不断在摆手,“嗨,看镜头看镜头!快快快!”
于是所有人又只能转过头面对那头的镜头,他们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每一个人都因为那个消息引发内心的动静,使得表情古怪。
唯有左上角站着的那个少年,抬着头,穿透林叶的光斑刚好有一束照射在他的脸上,有点温热的氛围中,程燃嘴角牵动,咧嘴灿烂一笑,然后那边闪光灯一闪。
咔!
这张露着白齿炫目到了极点的笑容,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之上,多年以后人们翻找出来拿着这张照片,一眼就能看到这个最为显眼的标志。
而他们的中学时代,所有如水时光中的依依不舍,所有豆蔻年华里的疼痛和勇气。
都被这么一个笑容所统治了。
成为了所有人中学时期……最为难忘的记忆。
第二十二章 报复
那天毕业典礼结束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姜红芍那边有很多人围了过来,那是最后一天要找她照相的,和她聊天,约晚上聚餐的。
今天毕业时,有很多人依依不舍,有相约一起逛学校的,有带着相机来三五一群各自拍小照的,在校园每个角落都看得到,也有现在就已经开约了,等会出了学校去那里哪里的……对于校园的怀缅,过往三年的回忆似乎只有今天能够倾诉了。
杨夏和张小佳,姚贝贝正在一起说着话。
张小佳喃喃道,“没想到啊……程燃和李斩打赌的结局,竟然是以李斩调走了作为结束……这真是为民除害啊……”
李斩调任的消息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对于四班的学生们来说,他们是经历过模拟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天,李斩对程燃动手的那一幕的……当时没有一个人想到,两个月后中考毕业,会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结束。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这么像是西方小说骑士般的事迹,居然是程燃做成的!好不甘心啊……”姚贝贝想了想,又原地跺了跺脚,“好讨厌啊,偏偏是程燃……”
张小佳瞥了一眼过来,“姚贝贝你到底对程燃有什么意见,老看他不惯……”
姚贝贝皱起眉头,“谁叫他老是惹杨夏,你看到文艺汇演上面吧,欺负杨夏成那样……还好意思表白……”
“过都过去了……”
身边女孩聊着天,杨夏神识游离开来,她目光偶尔落向远处的校园,能看到那个少年的影子。
有人和他交错,去搂他的肩膀,凑过来跟他说话,甚至有的更过分,以前班上考前五名的,直接拿着一个本子,过去一本正经询问他学习方法,然后做记录的……
那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燃吗?杨夏想起九岁那年,她过生日,在望海楼饭店,那里有露天的大草坪,她穿着花裙子,公主一般,大家玩警察抓小偷游戏,程燃和她一组,躲起来别人来找他们,那时候程燃长得又瘦又小,一直跟在她后面跑,伸出手想要牵她,她就不让他抓着自己,程燃跑着跑着在后面红了眼睛,跌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追。
她那时候对程燃的印象就是一个爱哭鼻子,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烦人精。
然而现在,那个印象中的烦人精,此时此刻就在那里,他绘出了惊动记者的文化墙,他从下游一骑绝尘中考考出了班上第一名,他打败了李斩,让李屠夫在这所学校颜面无存,灰溜溜调任离开。他突然之间,就成为了风云人物。
看到那个有着一头柔顺黑发清逸的男孩,杨夏突然想到一个让她心跳都漏一拍,心神动摇的可能。
如果,再回到一次文艺汇演,程燃再向她表白的话……她还会,拒绝吗?
会的吧,但是……会用另一种方式和方法化解吧。
看到那头俞晓和程燃正好从道路上走过来了,张小佳招了招手,“喂,程燃,晚上聚餐一起玩啊……在望海楼饭店哈……那里地方宽!很多人都会来,我们可是先把你的杨夏拐走了,到时候见噢……唔!”
杨夏是看到程燃过来的,谁知道张小佳突然没遮没拦的说出后面一句话,她下意识就伸出手去堵她的嘴巴。两个女生搂在一团,张小佳还从杨夏的五指缝隙间探着头,扯着嗓子,“你的杨夏……到时候见……”
杨夏揽着张小佳,又气又急,脸红得厉害,眼睛扫向程燃,却发现他并无异常。
程燃“噢”一声挥挥手,和他们交错走过去了。
……
临近校门,程燃看到了距离校门不远的一个花坛边上,姜红芍正被他们一班的同学围着,在此时的校园内,两个人简直没有相互接近的机会,姜红芍身边总是围一群人,而他程燃也差不多,要不是他跟俞晓说先回家了,恐怕现在还被拉着在那边拍照。
程燃就对她遥遥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姜红芍轻轻点了点头。
和俞晓刚走出大门,外面站了三个女生,显然来者不善等候多时。
俞晓意识到了什么,带着讶异和惊慌的眼神投向程燃,这个时候走出校门的,还有在校门外聚集的,也有相当的人,似乎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影响了,大概还有程燃本身就很受关注的因素,以至于四面八方的目光如箭扎来。
程燃认出来,是那天递给自己情书的杜雨婷的朋友,这么看来……他眼神向旁边移动,果然靠着校门外的一家饮品店铺子,杜雨婷正站在那里,头发编了两股,穿着一件十分显眼的漂亮裙子,看上去异常苗条清秀,只是眼神幽幽怨怨的望着他。
和程燃的眼神对上之后,杜雨婷又高傲的扭开头去。
这……什么个情况?
校门口突如其来气氛的异常,倒是连校内的人都被惊动了。杨夏,张小佳,姚贝贝一众看过去,姚贝贝低声道,“杜雨婷之前给程燃递了情书,结果后面程燃又退给她了。今天怎么的啊……”
这头。
五班的张燕看到程燃走出来,早就准备好了的她走上前,白了他一眼,恨恨道,“程燃,我跟你说噢!我们家杜雨婷上次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不喜欢你了噢!”
“噢,不对。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张燕说完,她身边的两个女生一并对程燃投来鄙视的眼神,然后转身,向凉茶店的杜雨婷招手,“杜雨婷我们走!”
然后四个女生同仇敌忾的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这幅样子,就像是痛打负心人一样……
一阵由低渐拔高的哗然,在周围的人群中扩散,这不是文艺女神杜雨婷吗,这是什么个情况!
啊啊啊!程燃当时拒绝了人家,他凭什么拒绝人家?哎,放着让我来啊……人们沸腾议论着,无数的手指指点点戳向校门口处此时整个跟大熊猫没啥两样的程燃。
程燃看着张燕那群女生离开,走到转角时,杜雨婷眼角还刻意瞄了他一眼。
弄得他简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女生,这个年纪报复心理就这么强了……”
俞晓转过头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你这个负心人……我现在是不是该离你远一点才好?”
“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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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针对
在自己作势欲踢下一溜烟逃到一旁的俞晓,那头来自为好友打抱不平的一群少女的小报复,那些四周围惊起的笑声,那些上辈子不曾感受,这辈子另有一层体会的事情,不管旁人怎么来看,其实程燃觉得……
很好。
少年人贪玩没心没肺,青年时追慕情爱痛彻心扉,壮年则汲汲成家成名逐利碌碌终年,晚年时耳顺养静气,到头来才发现,太多人追求渴望命运的波澜,其实忽略了人生最曼妙的风景,往往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这一点,程燃也只有历经两世为人,才有所体会和感触。
那些不知前因后果,顺着张燕等人口风,认为他莫不是自作多情的议论有之。那些明显看出了端倪,对他能惹恼杜雨婷而羡慕加妒忌的有之。那些看着眼前一幕,对中学时代的落幕感觉到了空气中微酸发酵气息的也有之。
这一切都在暖风中酝酿,糅散,又带着少年人们的惆怅远去……
这似乎才是毕业该有的样子。
***
晚上和俞晓来到望海楼参加聚餐,望海楼是在城区东边的一个饭店,环境很好,内部是极大的开间,用山石,青竹和人工小溪分隔出了一片一片的区域,每个区域都能放下几张桌子,自成格局,属于山海市几个很有特色的饭店之一。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占地面积大,就是摆婚宴也能摆出六十张桌子。
所以学生的毕业聚餐这里的场地是无论如何都够的。
这个时候已经人很多了,好多区域都满满是人,但也不全部是他们这些学生,一些雅座中也有在这里用餐的客人,看着中学生毕业的聚餐,生出怀旧的感慨。
俞晓和程燃到的时候,姜红芍正从一处山石的隔间中走过来,面容却很清冷,“程燃……好过分,你成为众矢之的了,怎么能让女孩伤心呢?”
俞晓第一次看到姜红芍板着脸的样子,心头猛地一突。
俞晓转过头还待和程燃做眼色的时候,他看到程燃淡淡道,“不要跟着一起胡闹,你这个人很不厚道!”
“啊……”俞晓惊异的看着两人,随后他瞳孔微微张大,姜红芍先前板着脸的清冷,如一座雪山冰雪消融,露出他几乎没见过的,那种惊艳的绚丽模样。
看到程燃和她说话的语气,俞晓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这两个人之间,不对劲!?
“跟你打电话,一直不透露成绩,结果却在放榜的时候等着的,心机深沉啊!一下子就考到全年级第一了。你自己好好反省。”
你还要了姜红芍电话来着?什么时候的事!啊……程燃你小子……!俞晓在旁边瞪着一对招子直逼两人。他觉得两人应该在他正义目光的注视下自惭形秽。
姜红芍眨了下眼,“从来没考过第一,想试试考上了会是什么样子。你知道的,这辈子要尝试很多没有尝试过的事嘛……要是不小心误伤了你的自尊心,对不起啦。”
这丫头真的是,什么时候都好强啊……发现自己是隐藏实力过后,她也决定放手而为了。
“误伤自尊?你太低估我了,我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会在乎自尊……哼哼,早知道我也就再放开一点,重新布置一下战略,看你还笑得出来吗。”
“敌进我退,敌退我扰,就只有高中再来见个高下了……江湖再见。”
姜红芍抿着嘴说,然后又忍不住和程燃同时笑起来。
只有在一旁的俞晓觉得自己似乎身处于狂风巨浪中被蹂躏了一遍。你们两个自己回顾检讨一下,说得是人话吗?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全班第一,敢情你们还嫌这个分数不够高怎么的啊!
三人边走边说,俞晓猛一晃看到聚餐那十几张桌子几个熟悉的面孔,侧过头来一脸苦笑,“杜雨婷她们也在!”
其实拒绝了一封女孩写来的情书,一般人也不至于引发程燃这样的效应,主要是杜雨婷是个乖乖女,在年级上很有人气,颇受人喜欢,整个中学时代也没听说她给哪个人写过情书表过白之类,这样就不亚于大熊猫的珍贵了。这种女生一般要说是喜欢谁,那可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旁边的同学是不是朋友都要帮衬一把的。
结果第一次情书是写给程燃……这本身就让人很嫉妒了。
偏偏这小子第二天就给人家退回去了。旁边等待着一场佳话的吃瓜群众简直要摔杯为号砍人了。
你要是不回应,或者暧昧一点,说个这个年纪不适合,我们高中再说吧啥事没有,这不是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很正常的事情么,结果你给人家这么好的女孩退回去直接伤人心算什么事儿啊!?表明你意志坚定果敢坚决啊!
那你当初跟杨夏表什么白!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所以很多人是出于这样的心情对他的白眼。
于是程燃这顿散伙饭吃得那是相当的尴尬,似乎在对角线或者垂直方位,总会有女生或者男生的鄙视眼神扫过来。
毕业聚餐吃到后面总是有些伤感,不过这种伤感倒也不浓烈,毕竟这是初中毕业,他们这里聚餐的大部分人,无论是正考进去的,还是择校费进入,大多也都是要上市一中的,山海市就那么大一点,大家平时也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这顿饭,与其说是散伙,还不如说是为即将到来的高中来个接风礼。
男生要抽烟的肆无忌惮的抽起烟来,有的初学者,学着大人的模样将烟夹在指缝间,看上去老练但面容稚嫩,颇有些有趣。有的则是敞开了喝酒,有从不喝酒的女生也捧着杯子抿啤酒,时不时和人碰杯,脸红红的。
程燃和俞晓在门口遇到姜红芍,一起进入大厅后,就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级桌位,姜红芍在一班那边,人气十足,喝多了的男生壮着胆子,拿起了今天特意带过来的吉他,在她面前弹唱起来,有意无意的表现一番。姜红芍也只是笑着聆听,但那轻颦浅笑也足以让少年们颠倒。
几首歌完毕,赢得满堂掌声和喝彩。这个时候有的人眼睛才亮起来,颇有些另眼相看,敢情平时这些同学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艺啊。
大厅里这些毕业聚餐的氛围似乎也感染到了边缘雅座里的那些客人,有的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吉他被一只手接过去了,一个男生走上前来,一阵悦耳的扫弦过后,手搭在弦上控住弦,万籁俱寂。
这一手太有范儿了,这个时候人们都静默的看着那个穿着运动服,瘦高个的男生,不是孙继超又是谁?
当然是孙继超,有名的才子,笔名“思游者”常年占据校刊的“文思文语”栏目,写得一手好诗,好散文。可以说是直击很多文艺少女内心,在柳英家里请客诗会时,柳英就曾迫不及待的展示过孙继超的诗,结果姚贝贝直接暴露了她和杨夏都私底下抄写过那首《秋天》的事情。
当然,后来那首诗被俞晓念出程燃的之后抢了风头,不过也仅限于当天柳英家聚会的人知道,大部分人是无从知晓的。只是后来杨夏说明程燃承认那首诗是他公安副局长的表叔写的,大家也就释然了……程燃有那样深邃的思想和对人生的感悟才怪呢!
孙继超持握吉他,看他扫弦的手法和这幅酷酷的模样,人们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连弹唱也精通么?
才华横溢啊……
然后孙继超随意的站着,要是再来点闪光灯,戴个鸭舌帽,简直就是港台明星的风范了。
不过这幅样子仍然掀起了一片“好帅!”的惊呼。
孙继超拨弄了一下弦,然后看向那头望着他双目放光的杜雨婷,道,“这首歌,《姑娘请别哀伤》献给杜雨婷!”
哗!
这句话一出,无数人,不管哪个班的,目光都齐刷刷刺向程燃来。
杜雨婷脸红得通透。
……**裸的针对啊!
小屁孩……
第二十四章 两只老虎
孙继超跨步站着,左手按着和弦,右手节律轻快而流畅的拨弦,乐音从吉他音孔中奔腾而出,在旋律到达高处,他的嗓音穿插进旋律之中。
“红尘中,总有许多无谓的追逐和妄想……”
“姑娘姑娘请别哀伤……有没有一扇窗,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梦一场……”
这是一首现时传唱很广的歌谣,来自一位叫做张扬的歌手,这首虽然简单,但旋律明快哀而不伤的歌曲也直接让他家喻户晓,几乎是现时ktv的必点曲目。
程燃觉得,不管孙继超怎么样,这小子唱出来的这首歌……居然还挺好听的。只是有点感染力不足。
其次,看到周围人轻哼着附和起来,他立时有一种自己是文盲的感觉……文盲有一种解释是不能识别现代社会符号,这确实是……没听过啊。
孙继超的弹唱开始之后,东南方向的一个包间里,三个年龄在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正于这里聚餐,女生气质修养外形,一举一动都颇为出众,服务员在点单倒茶的时候还频频侧目,不过看到其中一个女生胸口上别着的“川音山海校区”的校徽,也就释然了。
作为西川人,西川音乐学院如雷贯耳的大名是无人不晓,而川音山海校区也是这个学院最先开设的分校,也走出过国内一些颇有名气的,有了举足轻重地位,或者正成为冉冉新星的音乐人。
只是这所学校平时管理得非常严格,封闭式教学,倒是不经常见这个学院的学生出没。
当然这群女生今年已经是毕业生了,大家谈聊的也是实习,毕业去向和理想的问题。也算是一场同寝室的散伙饭了。
那头孙继超弹唱开始的时候,这边几个女生话语不停。
“呵,竟然弹唱这首歌……这曲子虽然烂大街了,但要说弹唱,还是有难度的……打赌吧,大横按那里就会因为按不住而出问题,音色会闷的……”一个穿着无袖牛仔外套,有少数民族血统,颧骨略高,脸部轮廓分明的女孩随意的说着,但目光已经落在了她们中穿着蓝色裙子的女生身上,“榛子,你还是随你爸的意思,当老师?”
她旁边另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赌二十。能弹这首歌起码还是有自信,不要仗着自己的专业,看不起如今的中学生呐……榛子他爸是什么人嘛,老学究啊,川南一派的古典音乐老教授!她能有选择?专业是古典音乐,古典音乐最美啊,但现在能当饭吃吗,选择面更狭窄,如今咱们这些艺术专业毕业,如果不想改行能做什么?像你进歌舞团,还是我打算去京城闯闯找些路演机会试试水?现实点吧,记得我们前几届的师哥师姐,能留校做辅导员的少之又少,要不就去艺术团体,或者去做驻场,倒卖乐器?真能依靠自己学的东西闯出名头的,那是几万人里面才能出那么一两个的。”
“不过好像进事业单位倒还可行,我听说很多事业单位都有专门招艺校毕业生的名额,有的为企业文化,有的为了指标,但就图个养老。”
“我们辛辛苦苦学的东西,结果就为了混指标,其实说起来也挺丧气的……”
背带裙女子伸手指向蓝裙女子,“还是榛子他爸给她选的这条路稳妥,教书育人嘛,虽然是非艺术院校,但那些学校总有不少走艺术路线考大学的学生,光是她那川音的毕业证书,每年小课费都能赚不少。其实挺好的……”
被叫做“榛子”,她们中公认气质外貌最为出色的蓝裙女生头戴着一个发圈,黑发垂肩,黑曜石一样深不可测的眼睛放在那头中学生的弹唱中,似乎根本没注意同伴们的交流。
片刻后她回过头来,指了指那头,微笑道,“即兴弹唱就是‘即兴’两个字最有魅力,能让人很容易沉浸进情景里,从而增强表现力。其实你们之前所打赌的大横按,或者还是他紧接着真正出问题的旋律轮扫,这些差错其实没有那么致命,在音乐中,美妙是第一确定要素。即便旋律再正确,再不出差错,但如果音乐做不到听上去的美妙和给人以代入感的表现力,一首歌或者曲子就没有任何意义。”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谁叫你是我们里面最厉害的秦西榛呢!”牛仔外套的女生挥动自己的皓腕,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背带裙女生,“那个学生没在大横按出问题,但后面轮扫还是出差错了。还是西榛说的,一首曲子最重要的不是正确,而是在表现力……这些学生还没掌握到这个精髓,所以在我们这些专业的人耳朵听起来还是有差距的……然而,胜在年轻真好……”
几个女生看着那头,她们也正值毕业的时候,只不过是艺术院校的毕业各奔东西,是步入社会打拼挣钱立足养活自己的现实问题。
秦西榛接受家里安排去当音乐老师,王可艺远赴京城和朋友成立工作室去走穴接商演,杜妮则准备去蓉城歌舞剧团参加面试,和这群中学毕业生未来是高中生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层级。
现在再来看这些少年人的毕业,她们或多或少都想起了当年的年华,沉浸在怀缅中。
“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
“姑娘你不要哀伤……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伴随着一连串快速拨弦的激越乐章,孙继超的弹唱在余韵中消逝。他手指再动了一下,点拨了一小串自己加进去的尾音,这个时候那处包厢的三个女子此时就相视一笑了,这些学生耍帅一套一套的,只是她们看来多少有些浮夸。
四周围响起掌声,有人吹了口哨,杜雨婷脸红红着,时不时瞅向孙继超,那眼里似乎都被这个酷酷的身影占据了。
俞晓也啪啪啪的鼓掌,程燃看过来的时候,这损友嘿然笑道,“当初我吟你的诗,那的确是看他们捧孙继超臭脚不顺眼。现在鼓鼓掌呢,你看啊,刚刚还恨着你的杜雨婷,现在完全被孙继超吸引了,这帮你转移多少火力啊!你现在可不怕被人用眼神千刀万剐了。”
程燃哑然失笑。不过这好像也倒是不错……
自己就像是个大魔王,而在人家的青春里面,孙继超这样的白马王子踩着他登顶而上,解除人女生内心的阴霾,不也是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挺完美的一个剧情嘛。
只是他成了反派而已。
反派就反派吧。
只是程燃看着姜红芍在那头笑得前俯后仰的,显然也看出了这点,倒是让人牙痒痒啊。
就在程燃目光看姜红芍的时候,突然被什么物体遮挡了注视那头的视线。
他移动目光,孙继超方才在无数人注视下,拉链的运动服敞开,露出里面好看的t恤,一只手揣兜里,另一只手单手攥着吉他,在一帮女生“哇!”捧嘴的星星眼中,帅气十足的来到程燃面前,然后拿着吉他的右手平伸出去,遮挡住了程燃的目光。
吉他,递向了程燃。
目光,是傲慢是潇洒是挑衅是“给你你也来一首”。
俞晓歪了歪嘴角,这简直是赶尽杀绝啊!你白马王子得了便宜有鲜花和掌声还不够啊……怎么着还想看着程燃出丑?
好你押对了!程燃我们走!
和俞晓一样对程燃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则是大院里的小伙伴们。
倒不是程燃不会弹吉他,而是他们谁都知道程燃会些皮毛,当年有人在华通公司对外出租的商铺里办了一个音乐班,有个五门课的免费听课时间,程燃当时就花几十块钱买了把最入门的吉他听满了免费的五门课,后来在大院子弟聚会的时候拿出来在杨夏面前献宝般的弹了一首曲子。
一大票人原本兴致勃勃,结果翻来覆去程燃就只会弹那首《两只老虎》你能忍吗?当时杨夏脸上就是一片黑线。
人家教音乐也不是傻子,免费的课能指望你学全一首歌吗,能会弹《两只老虎》的小曲儿不错了!
后来他们还在程燃家里看到过那把吉他,早就蒙尘塞在了床底下。
现在……柳英很想过去警告程燃,警告你不要接吉他啊,都不想再受你当年《两只老虎》支配的恐怖了!
程燃看着孙继超。
孙继超盯着程燃,上次在姜红芍在场的时候,被程燃于诗会中抢走了风头,他一直耿耿于怀,这种时刻,他当然不会放过。
“真要比?”程燃眯了眯眼。
孙继超嘴角翘了翘,“你也可以当逃兵!”这句话看似开玩笑,但已成功引起了起哄声。
“我不跟你比。”程燃笑了笑,简直毫无心理负担。
孙继超当即就有想砸吉他的冲动。
但随即,他手里的吉他就被程燃接住了。
“我不跟你比。不过我还是来一首吧,这首歌,谁都不送,送给昨日,嗯,过去的无数个昨日。”
程燃接过吉他,横摆身前的时候,手肘却被拉住了。
转过头,俞晓一脸的恳求,“不要弹《两只老虎》,please……”
柳英伸出左手掌,盖住了脸。
姚贝贝一脸幽怨瞪着杨夏,“都怪你!要不是你,程燃会学两只老虎跑得快?”
“这怎么能怪我……”
“这首歌大概这个世……噢,你们没听过。姑且,还叫做……光阴的故事吧。”
“什么什么……”柳英怔住了。
杨夏看过来。
不是《两只老虎》啊……
当程燃站起来的时候,那些周围起哄的声音就逐渐的小了下去。
程燃有模有样摆端正吉他,手在琴弦上抚摸了一下,虽然很久很久没碰了,但那种熟悉感,还是能够从灵魂深处透出来,延伸进肌肉的深层记忆中。
他右手随意在琴弦上一拨,几个简简单单的和弦就那么飘荡出来。
还真行。孙继超愣了一下,但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和弦而已。
俞晓从旁看着程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上一次见到文化墙之前,也是如此。
和弦回荡中,程燃的声音,在所有人轻轻屏息时降临。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所有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在程燃身边的孙继超,嘴巴一点一点的长大开来,像是池塘里喂养向食的锦鲤。
杨夏双手不知何时握在一起,听着这从未听过如诉的歌谣,攥得很紧。
柳英和姚贝贝听着看着,人处在一种微眩的状态中。
姜红芍在那边,一双眼瞳子注视着他,很安静。
这一刻,除了歌声,万籁俱寂。
当!当!当!我会在微信平台上,发布我认为的,程燃唱的这首歌的版本。
昨天说“唱一首小可爱送给全校女生…”的,还是你们稳。
第二十五章 千帆阅尽一首歌
当孙继超那个炫技不像炫技倒更多流于摆酷的拨弦尾音结束后,秦西榛其实已经站了起来,然后去拿自己的包,“买单了,今天早些回去还要做一些资料准备……”
王可艺伸了个懒腰,点点头,“昨天就没睡好了……”
杜妮妩媚的朝着大厅那边看了一眼,“呵,小年轻……”
大厅里发生的剧情倒是没有引起她们多大的注意,整体都是以一场学生毕业聚餐的怀旧态度再看,至于其中孙继超这样的弹奏,她们也只是用来打赌的素材而已。
这一切,并未闯入她们的世界。
直到,那样一首歌响起。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秦西榛是背着大厅那边的,此时她垂落的秀发之上的耳朵轻轻的竖了竖,停住了脚步。
穿着背带裙的王可艺也如她一般驻足,而杜妮已经扭头看过去了。
声音……很好听。嗓音干净,清澈,没有声乐训练过的技巧,但却能笼住那股气。
这股气气定神闲,绵延流长,透彻时光。
歌声如诉,她们此时正行走在餐厅以鹅卵石,山石,格纹木门遮挡的雅间之外,然而却似乎一夕之间,春华秋风冬日雪月,晚照和晴空,宿鸟螟虫……
都来了。
王可艺转过身去。
秦西榛竖着耳朵,她学的专业习惯了只在音乐中隔空和那些拥有有趣灵魂的大师与先辈对话,也因为一曲音乐最重要的还是是否本身具有灵魂,就像是一盘添加了不同剂量的调味品,食材的菜肴,首先要是否好吃,享受到了味觉盛宴之后,才会让人对厨师有兴趣。
而这一次,她转过身来,目光落向那头的大厅,仿佛四周围都暗了下去,只有那个少年,在轻弹着歌谣,仿佛有另一个灵魂,透过歌声俯瞰着全场。
王可艺的目光和她对了一下,是的,对于一首乡村音乐或者民谣这样主要以歌词讲述一个故事或者叙事的时候,技巧和编曲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也必然不能太过出彩,和声元素不能成为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只能起到支撑和伴随,丰满乐曲的作用。
他们所学习的专业从头到尾都在贯彻一个灵魂:表现力。到底什么是表现力,大钢琴师以近乎飞蛾扑火疯狂的姿态扑击琴键掀起音乐厅巨大狂潮的时候,那是表现力。高音穿透耳膜直击灵魂绕梁三日的时候,那是表现力。表现力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的时候你哪怕一百次奏同一个曲子,仍然会觉得总是差了点东西,总是无法捕捉到人心神上最关键的那一点,这就是表现力。
表现力是音乐里的恶魔,也是造物主般的存在,它统治着整个音乐长河里的一切璀璨和闪光之处。是无数前仆后继在这条道路上的追求者求之而往往不得的小恶魔。
终学音乐的人一生,都在追求找到表现力或者达到它的极致。
而现在,那首她们从未听过的歌谣,那种被称之为表现力的贲张的力量,把她们瞬间拉进了曲调的世界中。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呵,那是无数次她们学琴在单元楼里响起乐音的日夜,那是她们在练功房的镜子里旋转几次的倒影,那是在曾经日夜里和某个男生对视却也仅仅止于偶尔对视悸动的光景。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
呵,还流水带走光阴,乱七八糟,怎么不说抽刀断水水更流……
秦西榛微笑,就记得披头散发,在冬日的热水房,水龙头的热水咕噜噜灌进水瓶,那边有收拾好的友人走下寝室,喊着先去电教楼上课……流水,流水,恐怕以后都不会去热水房打热水了吧。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那是青春的一切回忆,爱情、友谊、憎恶和鄙夷,疼痛和伤感。那是古诗里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惆怅,那是光阴这种东西,无形,沉淀起来就是历史,浓缩起来正如人生,它附着在哪里,哪里就会厚重,有语言有灵性的事物。
那也是人生中面临前途,命运选择时,彷徨和忧虑的部分。
千帆阅尽却从未听过的歌,如泣如诉浅唱的灵魂,以及足以掩压过所有喧嚣的表现感染力!
让秦西榛这样哪怕家里是古典音乐家庭耳濡目染熏陶,又是相关声乐专业的毕业生,也为之驻足神属。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杨夏五指缠绕攥着,抓紧得血色褪去,她看着那个少年,天光仿佛倾泻而下,他弹起琴的时候,像是整个人身上都亮着光,漂浮着让人宁静的羽毛。
然而歌词是……是啊,那个总是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那个想要牵她的手却欲牵之而不得的少年,他们曾一起拍过的照片,他写过的信件,他每年的圣诞卡,都被她抛在角落里了吧……这首歌从未听过,这歌词,难道也是程燃自己所写……那么这一段的歌词,是写给谁?
你早已忘了吧,忘了吧……
要是重来一次,那个男孩再对自己弹奏起两只老虎,她的脸上,会浮现出满足而又欣赏的笑容吗?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刻划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原来,他的内心,是这样的啊……你玩世不恭的背后,你每次看似以开玩笑的态度面对周围一切的时候,其实,是做了一个壳,把卑微的自己层层裹在那个茧壳里面的吧。
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啊……像是心底突然被撒进了一把沙子,杨夏感觉到胸腔深处,沉闷而钝痛着。
很多人都懵了,先前起哄的,多半也是存有墙倒众人推的意思,吉他易学难精,会的人不少,能够弹得好的他们身边所见就寥寥无几,孙继超算是佼佼者。
然而,他们这突然招惹上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啊,那首出奇好听的歌,还唱得他们是心血翻腾,久久不已,更谙合此时毕业的氛围,让人觉得,可能这样的歌,再过几年,甚至十年以后,更加的有所感触吧……
原本被孙继超转移了心神的杜雨婷,这个时候的眼神又怔怔盯着程燃,眼眶红红的,那种眼神……似恨不能对其千刀万剐。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继超发现吉他重回了他的手上,程燃朝他们摆了摆手,说去趟洗手间,就那么消失了。
人们仔细环顾的时候,发现一并去洗手间的并不只有程燃。
俞晓看着身边和对面的空空如也,喃喃,“程燃……老姜……”
“……我靠!”
秦西榛三人全程听完了程燃的弹唱,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首歌带来的感触还犹在脑海。兴许这首歌并不惊艳,它本就娓娓道来,然而在唱诉之间流淌的那些画面感,那个只不过是初中毕业生的临场表现感染力,却已然让秦西榛三人印象深刻。
“这首歌很好,很好……”
“那个学生自己写的?”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可真了不得了……”
王可艺翘了翘鼻子,“可惜只有一遍,完全无法做到听音记曲,要是还能再听几次就好了……”
杜妮似乎被感染,“我们就要分别了,各奔东西吧,你们说,再过几年我们再相见,会不会像歌词里一样,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们,有着依然的笑容?”
“王可艺,我们这里面,西榛已经被绑在了这个小城市,我去歌舞团混生活,要以后能绑个什么金龟婿,就算人生完满……只有你,最有志气,能去京城闯一闯……你是最有可能闯出名堂来的……”
“想象一下,多年以后,你是个腕儿,我呢开着豪车当个富婆,就看着西榛在这个小城随便找个人嫁了,大着肚子,走路跟个天线宝宝一样……”
说着杜妮亲自演示了一下,一摇一晃,有舞蹈功底,她做起这些都惟妙惟肖,引得两人捧腹而笑,末了杜妮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了。
秦西榛挥着手打杜妮,后者一个劲躲。三人笑成一团。
秦西榛红着脸,“我才不会随便嫁人!”
“对对对,就成老处女吧!一辈子在这里终老!”
“那也很好啊……”秦西榛做了个鬼脸,一如既往的微笑起来。她回头看着这座从出生到读书再到最后可能终老于此的小城市,笑容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和姜红芍逃离了宴会的程燃,两个人站在等候公交车的站台上,突然忍不住相视而笑。
“你唱的不好。”姜红芍看过来,“好差。”
“啥?”程燃愣了愣,关键是你连原本的都没听过,能有个参照吗?
姜红芍轻轻撅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歌词,‘年轻时为你写的歌’,你现在才多大啊,虚岁十七的少年动不动就回忆年轻时了,想啥呢!”
呃……这个可不好解释。
风过暖城,拂过姜红芍的鬓发,她轻轻撩了撩,然后双手揣兜里,眼睛直视前方,“这首歌里面‘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请问你写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程燃这个一头雾水,这个还是要问老罗啊……
公路正对着湖泊,满天的星空和城市的灯光在湖泊中反映出斑斓的颜色。
光景里,姜红芍转过头来,眼睛看着他,明媚无比。
“是写给……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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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初事情好多,一个是上架,二来是参加起点去rb的沙龙,我这个写作速度,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只能尽力写了,上架后会争取每天两更,倒数计时已经开始……尽管是上过很多次架,但仍然还有些紧张,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底气了。
第二十六章 更胜青松守岁寒(上)
就像是总有一些时候,在突如其来的心境和情景中,会让你忍不住哼出歌来。今天置身这样的环境中,哪怕看着这些少年人的面容还有稚嫩,哪怕知道他们的人生中还要面临很多的相聚和离别,程燃还是接过孙继超的吉他心之所动时唱了一首歌。
一个声音说你这样不对,你该低调,你是重生者啊,这么随便就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事物搅动波澜,合适吗?
另一个发自本真的声音却告诉自己,他么的自己是重生者啊,你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不该追求一下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印记吗?如果连自己想唱的歌都不能唱,那和躺着等死有什么区别?你是咸鱼啊!
偏偏自己想唱的歌……这个世界没有啊……
没有就会带来很多的问题。
譬如现在。
光景里,姜红芍转过头来,眼睛看着他,明媚无比。
“是写给……杨夏?”
这语气里带着无关紧要只是随便问问的淡漠,还有一种深层含义仿佛是你要随便答答看我不弄死你的呵呵。
程燃愣了片刻之后,伸出右手手指,向自己左侧远方大青山方向指了指,“我表叔写的……”
“嗯,”姜红芍眨了眨眼,“然后呢?”
“他年轻时候是文艺青年,喜欢抱着吉他唱歌。”
“哦。”姜红芍一笑,“你表叔很有才啊……估计年轻时骗了不少女孩吧……这么说来,现在是……传承?”
“这个……”程燃摆摆手,“绝对没有的事。”
“好吧,我相信了。”
喂,你的表情分明不是相信的样子好不好。
车迟迟没来。
姜红芍伸了个懒腰,头望向路灯下的公路,微凉的风吹拂过的气息下,路灯在枝繁叶茂的行道树中弥漫出馨黄的粒子,遮罩了道路的远方。
寂静中是周围山体发出的蝉鸣,明月当空。
“要不……我们走回去?”蝉鸣的间隙里,女孩道。
“好啊。”
刚刚说这话的时候,车已经从远处的道路拐过来了,呜呜呜的开到近前,站台停下来了一会,又继续向前。
两人没有上车,这条路重新回归寂静。
从望海楼回华通公司和市政府大院大概有几公里,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度过的路途。
明月当空,清风徐来,身旁姜红芍的气息伴风进入鼻腔,程燃觉得这就是人生。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也许只是在咖啡馆安静的坐下,也许只是在街道上沉默的散步,甚至也许是多年未见后于街角的再邂逅,彼此之间可以不必说太多语言,但就已经像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一样。
有时候有些气氛和身边人的气息,只需要静静感受就好。
程燃看了姜红芍一眼。
她也在体会这个即将消逝的夏天吗……感受这样和自己,阡陌并行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从漫天星落的湖泊边走进光影斑斓的城市,姜红芍开口。
“程燃,我要走了。”
声音不难过,很平静。
只有煊煊丽天夏夜,却无隆隆出地春雷。
程燃脑海里那一连串曾经的征兆,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中考前夕她在操场递给自己那厚厚一叠手抄,当时程燃觉得那是秘笈,现在看来,那可是来自全年级第一名的“超秘笈”,还有她那时说出的话语。
那样的夕阳是那般耀眼,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没关系的。对你的帮助自然要大一些,有的东西,老师或许没能讲的浅显易懂,前几天里我尝试了用我自己的方式写进笔记里,也许能让你更容易理解。”
“我听到很多人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其实错了,时间来得及的,只要你不放弃。程燃,你不是会放弃的人,对吧?”
夕阳中说着这番话的姜红芍。
“你也不会甘心,自己有聪明才智,却没能考进一个分数更高的学校吧……虽然普通的学校,其实并不决定着你人生的高下和未来成就的高低,我也相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彤光中眼神忧伤着的姜红芍。
那个女孩穿着素色衬衣,在红雾粒子中,像极了怒放的芍药花。
“如果有可能,就让我们尽量去争取有选择的自由。”
让自己去她的家里补习,在自己说着“未来一所高中,请多指教。”,而她回应“成绩不代表成就,只希望你未来的路,能走得更好”的姜红芍。
在那之后,对自己说着“傻子,加油!”的姜红芍。
那个时候,她就在安排一切了吧。
是希望她离开之后,自己有一个好的出路和可期的未来。
一切都已经有了征兆。
征兆都在这一天破开,收束凝聚成这句“我要走了。”
姜红芍没有看他。
程燃柔声问,“噢……去哪里?”
“我妈妈呀……调往蓉城了,让我过去跟着她。跟我爸经常没饭吃……”姜红芍笑着看过来,俏皮吐了吐舌。
这是世界线命运轮盘的变动了,救下了谢侯明之后,因为和自己一并经历过险情的姜红芍,也偏离了她原本的轨道。
这是自己所导致的结果啊。
“至少……能吃饱了嘛。”程燃呃了一下,最终憋出这么句话。
姜红芍浅浅一笑,不说话了。
“那么……在哪里继续学业?”
“应该是……蓉城十中。明天走,过去了再办手续……”
姜红芍明显有个停顿,随即声音渐小。
蓉城十中,蓉城最著名的传统三强高中,这三所高中论历史最薄的一所都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其中蓉城十中甚至可以追溯到西汉年间,为蜀郡太守创建的郡学馆“陋室精舍”,辐射地方乡学。
蜀郡郡学开办十七年后,汉武帝下令全国兴办“陋室精舍”式的官学。随后经历朝代变迁,但历史风雨相承,沿革至今。司马相如,历代大文豪和学者,都曾在那里求学承惠。近代也是入选全国“首批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这可是全国目前仅有的二十三所国家级示范高中之一。
姜红芍在那里落户紧接着上高中,程燃其实并没有太多讶异,从她的父亲是李靖平,她背后来自京城,她的家族甚至来自比那个红墙小院更高大威严的地方。
她超前的见识,她历经的风景,她见过的人世,都远远超越普通同龄人。所以她对一切,其实都有一种看破不说破,同时自己姑且沉浸入世的成熟。
程燃能明白姜红芍刚才话语里的停顿,她声音渐柔渐弱的原因。
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就像是他们现在似乎可以在这样的小城街道中迎着暖风并肩而行,然而实则以人生的起点和平台来论,相隔的是有如两个世界般的位面和鸿沟。
他们的交集或许就是这山海小城短暂的时光和这条街道。下一刻就被人生的洪流处境的变迁倏忽拉开,一个大地向下沉陷,留驻在这里,或将永远留在这里。
一个平地参天,跃入云端高峰,海阔天空,穿云破日,看到的是那世间高广的无尽风光。
也许有天当高峰上的那个人有心回头看往底端的时候,那些向下缭绕的云瀑,参差的丛林山石,早已遮蔽来时的路,自然也遮蔽了那个无法望眼欲穿的瘦弱身影。
所谓天堑鸿沟。
不外如是。
姜红芍比谁都清楚这个鸿沟。
所以她曾倾自己所能的帮助程燃,是在自己离开之前,做力所能及最后的事。
这到底是,怎样兰心慧质的女孩啊……
第二十七章 更胜青松守岁寒(下)
姜红芍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她却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和程燃之间,在两道鸿沟之前,那无比珍贵的某些联系。
在柳英家的聚会时,两人对单词的唇枪舌剑。在隔离板工地的文化墙前,两人对那副彗星图的构图的各抒己见。
他们泼墨挥洒,他们细致勾画,他们时不时相视而互不服输的一笑。他们追歹徒时同乘的一辆车,他们在山林间相依为命的穿行和搀扶,他们生死一线的逃亡,他们在学校操场相处的时光,他们以中考为棋,各自看着彼此的挥洒,他们所一同仰望彗星的天空下,一同所做的所有事情。
都不应该被那道天堑鸿沟所割裂,所吞噬。
少年总会成长,就算那个少年有一天会发现这一点,并且试图斩断这种联系时,她也会用力伸出手去,维系住,握紧,抓牢这一切。哪怕最终所有以为刻骨铭心的都最终败给无以回头的岁月。哪怕她最终伸出得手收回时已然遍体鳞伤。她也无悔不怨。
因为……那都是一同经历过的回忆啊。
原以为会有难堪的沉默,少年的自尊或许会有不同程度的伤害和动摇,程燃的声音却于此时响起。
“蓉城十中?果然是豪门啊,已经过了自主招生的时间了吧,结果一去就是蓉城最顶尖的三大高中之一啊。那边的孩子比较朴实,你可别欺负别人。”
“什么啊……”
姜红芍看了过来。
“??”
原来他果然不一样。
姜红芍眨了眨眼,“我最多会手下留情。”
“要不……你先去一步。”程燃仰头想了想,似乎认真计算了一下,“我回头来找你?”
“找我?”
姜红芍没反应过来,长长的睫毛眨巴了一下,“十中?”
“要不然哪里?你家?你妈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哪一种我好有个准备。”
“我妈用火箭筒。”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政府大院那间红门之前。
周围很安静,路灯的光很暗,周围几栋成围拱型的楼房人家亮着几盏明黄色的灯。
姜红芍脸在光影得天独厚的勾勒中,有种不落尘世昧的颠倒众生之态。
姜红芍就这么伫立,看着程燃。
程燃也微笑着看着她。
片刻的凝滞后,姜红芍微微一笑,“好的呀。我等你。”
程燃看着她片刻,摇摇头无奈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啊!”
姜红芍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非要我脚踏五彩祥云从天而降吗……”
“脚踏五彩祥云……你着火了吗?要不要我提前打119接应你?”
程燃:“!!?”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半认真得看着面前的少年,“我没有不相信。”
“一切都有可能,如果是你……更有可能。一个人应该天真而不幼稚,勇敢而不鲁莽,乐观而不盲目。”姜红芍此时展露的舒懒,动人难描摹,“我不能盲目乐观嘛,否则天天在十中门口站着……那不成那个……啥了?”
她停顿一下,觉得石麒麟这个词比较贴切的时候,程燃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望夫石。”
姜红芍满含杀机的一眼瞟向已经飘往十米之外的程燃,招了招手,“你过来。”
程燃微笑,“我觉得我在这里吹风挺好的。”
姜红芍似笑非笑,“我只打你一下。”
程燃上下打量她的气场,“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这‘一下’会是一套连招。”
僵持了半晌后,姜红芍道,“那你可要加油。”
老姜你有没有觉得这句加油好敷衍啊……
“过去了我的手机要换了,在那边也可能会不方便,到时候我们可以……写信往来。”
书信的往来,比后世的微信啊电子邮件啊慢太多了,但也有意思多了……所谓见字如面。
“好的。”
姜红芍认真看过来,“你有去哪拍照片,用明信片,甚至逢年过节写贺卡的习惯吗?”
“有啊。这不很正常吗?”
“那就好了,我也很有收集这些的爱好,”姜红芍摊开修长的手掌,“去哪玩了洗好照片连信寄来,每年什么圣诞贺卡元旦贺卡的一次来个一打吧,好挑选。”
程燃:“……”
好挑选你个鬼啊。
这是……还以为自己唱的那首歌是写给杨夏的吧!……敢情之前不说,结果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啊。
程燃环顾四周安静的小区,又注视着姜红芍,想了想,道,“其实我的表叔,还有一首歌……要不,给你唱一下?”
“给我的吗?”
“我表叔……”
“给我的。”姜红芍打断了他的起头,认真道。
“好给你的给你的。”
姜红芍嘴唇微扬,“你给我的。”
程燃怔了怔。
“不要想多了,哪有用别人的东西送人的,送人礼物最起码的诚意懂不懂?”姜红芍蹙眉。
“好……这首歌是程燃同学送给姜红芍同学的。姑且就叫做……最亮的那颗星吧。”程燃笑笑,他算了解老姜的皮毛了,要是她心头不舒服,可是会在任何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的。
姜红芍双手交叉垂下,左手盖着右手,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那双目眩神摇的美目这么注视着,程燃还是生出些不自在。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享受跪似服务万恶的帝王封建生活似的。
姜红芍道,“你送我礼物,我也要有礼貌啊……这叫,洗耳恭听。很有仪式感吧……但前提是,没有了吉他伴奏,你还有之前的水准吗?我表示怀疑呢。”
“我说……你能不能闭嘴?”
姜红芍做出一个捂嘴的俏皮动作。
程燃清了清嗓子。
姜红芍眼珠像是猫一样闪了闪。
程燃声音,轻唱而起。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
周围楼道和住户的灯,陆陆续续哔哔啵啵的亮了起来。
那边传来人声,“是哪个胎神晚上不睡觉……”
从来优雅绝不在人前失态的姜红芍双手掩住了嘴巴,目光颤抖。
程燃声调拔高,心想老子重生者我怕谁,“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
这是红门小院,那个自己爬过的枇杷树。
他在这里遇到那个女孩,他们一起发生了很多的故事,而和她于山海的故事也在这里终结。
这里是起始也是一个终点。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
“汪汪汪!”狗被吵醒准备拼命的叫唤声。
程燃看到姜红芍捂着嘴,美目通红。
他扯着嗓子,“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噔!红门小院二楼的灯骤然亮起,哗啦啦!窗帘撕拉开来!
一个凌驾夜空的黑面神的容颜如铁……骤然浮现!
程燃的歌声戛然而止!
在无数狗叫和四周围邻居的叫骂声中,在姜红芍捧着嘴笑得泪花四溢中。
程燃落荒逃去。
……
……
望海楼的同学聚餐中途之后,一班班长黄谦才姗姗来迟,黄谦穿了一身笔挺的衬衣和修身的定制西裤,整个人经过了精心装扮,甚至还烫了一个头……
这也是今天他事先缺席望海楼聚餐的原因。这次他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最后努力一次,不成功就成仁,甚至还准备了鲜花。
结果等他到来左顾右盼寻姜红芍不得,得知了聚餐时爆炸性的那一幕,随后姜红芍就和程燃提前离开之后,黄谦连开了半件啤酒。
喝光之后,整个人靠着墙壁,脑袋一下一下的墩墙……那副样子……哀莫大于心死。
……
而在那望海楼的聚餐之后,姜红芍,就那样的消失在了一中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偶尔会有男生在课桌的笔记本前怅然若失的写下诗句,“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故人不在花长在……更胜青松守岁寒。”
不知道在怀念谁。
也有人写下死程燃死程燃该死的程燃。
不知道想干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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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赵云……
一辆市府牌照001的车进入骊山后山,沿着盘山路进入一个雷达部队的军事禁区驻地。这里是骊山尚未进行旅游开发的东南峰,风光独特,胜在安静,又有部队驻所,不会有闲散的游人打扰。
李靖平时常会来这里登山锻炼,从军事禁区进,爬五六公里山路,在峰顶饮一口雪泉,甘冽清澈,再经由山风吹拂,许多工作上的念头和困扰之处,往往都迎刃而解通达起来。这是李靖平保持体能和清醒头脑意志力的秘诀。
穿着运动服的李靖平爬到峰顶,转过身来,秘书孙伟落后了好大一截,等到孙伟踉踉跄跄爬到近前,李靖平就笑孙伟体能差了好多。孙伟指了指李靖平穿着的天蓝色,上面有史酷比的运动服,“李市,今天哪敢和你比,你这是穿着自己女儿送的战袍……爬得赢才怪!”
孙伟又忍着笑,“只是李市你这身运动服……这个,不适合在外面……”
李靖平压了压腿,“红芍就是爱胡闹。”
孙伟又表情古怪,“按理说红芍这名字,也是很奇特啊,在咱们山海,大街小巷要是叫起卖红苕来,孩子肯定很尴尬吧……”
“这也是没办法,孩子她外公取的名字,她外公是趟过雷,打过仗,拼过刺刀,指挥过战役的……这个名字可不就是老爷子那个年代的人对小孩的取名吗。”
“姜红芍已经去了蓉城了吧。”孙伟笑了笑,竖起大拇指,“不过李市你家女儿也太能了,市重点的一中全校第一啊,这是良好的基因遗传吧。”
李靖平摆了摆手,“她这一下子走了,我心头怪空的。不过也倒是可以放手干工作了,明年的国际旅游节,可是山海市百年难遇的发展腾飞时机!”
“可不是嘛,”孙伟道,“咱们山海市是国内第一批旅游城市,本身地理环境和风景风光都得天独厚,省国际旅游节的举办城市,本就是我们志在必得……然而之前的省里筹备工作上,隔壁卢浮州可是眼红得很啊……恐怕六二大案发生,他恨不得案子没破,咱们栽在这里吧。”
“不要胡乱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李靖平批评过来。孙伟就不说话了。
停顿了一下,李靖平道,“这个事,最终还是落在我们的头上了嘛。省府拨款的二十亿前期资金,就要陆续到达,咱们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笔钱用好了,用到位!这政策上面,也是对我们大为开放,好日子就要来。”
“要修厕所!”
李靖平站在峰顶,俯瞰城市,“明年省筹备组验收之前,山海市要完成一百零八座旅游厕所的建设,这个厕所革命,我们要进行下去。”
“要把旅游节会场设施建设完备,从军旅,历史,科技,工业,旅游,文化为主题,着力打造会场。同时借助这一波国际旅游节的东风,将基础设施更新换代,实施‘交通大会战’,加快构建航空、铁路、公路、水路立体交通网络!让咱们山海市,在国际上都能闻名遐迩!让这波东风,真的能够造福这里。”
孙伟也是热血激昂,“人家说雅丽市是省内的小蓉城,他们的生产总值,经济,各方面指标在省内排名都在我们之前,这一次,咱们山海市就能藉着这股风发展起来,明年再来看指标,没准我们就能跃居省内第二,雅丽市的‘小蓉城’之名,恐怕就要被我们山海市后来居上了!”
李靖平知道孙伟由衷是关注于他的政绩,在这个年代,省内官员的政绩都是经由gdp作为指标考核的时候,能切切实实拿出数据来,这可是谁都无可辩驳的东西。
只是在李靖平看来,为政一方,还有什么比能够切实的看到这里在自己的主政下改变腾飞,看着一个又一个设施从立项变成现实,更有成就感和骄傲的事情?
在李靖平俯瞰这座城市,并为未来的国际旅游节心驰神往之际,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来自京城。
老爷子让他回去一趟。
放下电话,李靖平眼神里微微露出愕然。
那个平时只会在年节时候,和自己说上两句话就顶天了,甚至就连姜红芍遇险后,他也没过多干涉的老爷子,竟然会因为山海的事情让他回京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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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来了,在谢候明的华谷集团介入之后,华通公司的改制正式启动,这个时候国企一般改制还是适用内部改,即将公司资产作价向内部员工出售。
虽然说进行公开的招投标是最为透明的方法,但却因为实践起来的困难而放弃了,特别是华通公司这样涉及技术向的公司,在公开过程中不利于保守商业秘密,内部转让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在谢候明的支持下,作为管理经营者的程飞扬将在华通公司脱胎而出的新伏龙有限股份公司占据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华谷公司占股百分之三十,职工股百分之十。
华通山海分公司本就是蓉城的总公司一个累赘,在审查组被阻拦离开之后,华通总公司几乎就放弃了这个烂摊子,要是能换成充足的资本回流总公司,对于总公司上面免不得还是一个保住国有资本不流失的政绩,原本的司长宋华也有了新的去处,据说是调往蓉城一家公司当老总,这相比在华通公司就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有了好的落脚处,宋华倒也十分乐于促成此事。
且作为欣赏程飞扬干劲和才能的老同事,宋华也是由衷希望程飞扬能干出一番名堂来,重振雄风。
一般来说职工的安置和补偿是整个改制环节中最困难的部分,但这次因为有谢候明背后的财力支持,却没有多费多少口舌。因为大家最初时,本公司几乎所有人都对新公司改制是没什么信心的,而他们其实本身就已经在外面铺好了路,各有各的盘算,本身就打算拿到职工身份置换补偿金的一笔钱。如果要认购职工股,那可是一大笔钱,完全没有必要。而华谷公司介入进来后,补偿金价格比之前买断工龄几乎翻了一倍,所以认购的并不算多,反倒觉得钱拿到手里踏实的不少。
人各有选择。
有的是基于对未来的预期,有的是囿于摆不脱现状,只是程燃觉得,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们回过头再来看的时候,会不会捶胸顿足。站在光阴长河有机会回溯这样的时代,总是能看到因为人对于所处时局的狭隘偏窄,而导致很多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造化弄人”叹息的事件。
“爸,新公司的章程……”程燃将一叠打印的纸递了过来。
程飞扬接过去,看到上面的“伏龙基本法”,扬起眉头,“这是……你从网上弄下来的?”
“目前最先进的公司管理办法,职业化管理,未来伏龙公司要做大做强,这一套流程是必然的……当然,先定个框架再说,其他的可以再增删改进……”
程飞扬看着这叠“基本法”内容,最上层,是公司宗旨,管理哲学等所谓“企业文化”的内容,其实这不算什么新内容,转换个思路,程飞扬就明白得很了,要说企业文化,过去吃大锅饭的时候,企业文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司都要纯粹,淳朴,精神更是高度发达,思想觉悟高度统一。
这些对于程飞扬来说大而空,现阶段看不出所以然,无甚出奇。
倒是略过了,接下来是人事政策,控制政策,组织政策,工作道德和纪律等等方面的内容。
“这个……让公司里的那几个老笔杆子来,思路也差了几条街啊!”程燃不知从哪里下载来的这一番提案,让程飞扬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因为这不是死的,这份“基本法”是活的,在公司的每一个阶段,就有相关的调整,这些都事无巨细的写进了规章之中。
一份好的公司章程最重要的就是一目了然。
程飞扬拿着看着,几乎就像是能掌中观纹的了解到公司成长到每个阶段所需要搭建的框架。这些年他是从基层到中层,是管过人,做过第一线打拼过的,有的东西,脑子里没成型,总是有那么一个概念,甚至是有些想法的。
这份章程,如果拿给一个普通人,恐怕就像是远观一座山。
但只有登过这座山的人,才清楚这份规章就是那条最能登顶山峰的宽石阶正路。
在这之前,程飞扬其实就让公司里的几个文职做了好几版了,总是没办法达到要求。
要知道改制不是瞎来,新公司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在没能看到一个公司成形之前,规章制度搭建的框架就是给人家评审看的骨架。
谢候明的华谷公司是国资委直辖单位,评审组都是此道专家。程飞扬可不想自己在对方面前露怯。
程飞扬爱不释手,“这个好,程燃啊……所以时代在不停的变化,个人在其中不进则退,所以我才让你好好读书……你看,这网上有文化的人写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不过说到底,这种东西程燃能下载,其他人也许也能拥有,这种好东西,要是其他人都有了,人人拿着一个指路明灯,这不也就都成了程燃之前给自己灌输的“红海”了吗。
程飞扬想了想,又有些危机感,新公司成立之后,可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啊。他又看了程燃一眼,“你这孩子,这回能上一中,总算是大大争气了一回!哈哈哈……”
程燃打断程飞扬时不时提及自己成绩就会神经质爆发的这种笑声。
“爸,其实一个公司章程,再如何完美,最终贯彻其中的核心,还是人。新公司要发展壮大,还是要多招揽人才,而且我相信你,你能成为新公司真正的带队核心,你的干劲才是激励公司的员工不断成长的力量。”
程飞扬揉了揉程燃的头,“不要以为你表扬你爸,我就飘飘然了……哈哈哈……”
程燃:“……”
“爸……俞晓家,还有一些柳英啊,杨夏家,是怎么决定的?”
“俞晓,杨夏,柳英,还有好多家吧,都将赔偿金转为了等价股权,各认购了五千股。其次解除了劳动合同的许多职工,在新公司成立后可以重新签订合同。当然,这次我们招的,可都是要干活的人。他们各家可能也要进来……”
程燃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爸,你慢慢看,我进房间里了。”
“你每天在房间里画些什么?我那天看了一下,画得还挺不错。”程飞扬翻阅着文件,不动声色的看了起身的程燃一眼。
程燃手头上还有当初办文化墙用剩下的颜料,没有还给姜红芍,而是自己独吞了。趁着假期没事,就在房间里鼓捣。
本身以前画画就是他的爱好,在成绩不好的时候,每次做这些事都会被徐兰无情谴责。
现在当然再没遭遇横加干涉。
徐兰看来,程燃只要成绩好,又是放假期间,想干什么都可以,权当对他的奖励。
这可是新时期了,程燃一跃黑马般的成绩可以说让整个家的思想觉悟都提高了,徐兰和程飞扬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反省中,现在家风开明,远超以往那段黑暗时期。
“噢,这个啊,最近有点无聊,弄点玩的东西……”程燃摆摆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进了房间里。
“什么玩不能玩……”看着程燃的背影,程飞扬又想起在程燃桌子上看到的那些彩色卡片。
“赵云…关羽…张飞…?”
“还真画得有模有样的……”
第二十九章 红星闪闪放光彩
李靖平是趁着进京招商引资的会议在星期四赶往京城,开完会之后,就直奔老人家的院子。
进了古香古色的院落,老爷子正在后院喝茶,茶杯是普通的开片汝瓷,因为用得久了金线深沉,家族里有人很孝顺,有海外做生意的打算从港城带来一盏青釉荷叶带把杯送给老人,却被老人拒绝了,说自己欣赏不来,就是实用主义,贵了舍不得用,摆着又嫌可惜扎眼,就喜欢拾掇方寸之物,让大家别去钻营这些。
看到李靖平来了,老人点了点头,“坐。”
“爸,您怎么想着叫我过来喝茶来了,我来得匆忙,没从蓉城转机,但带了我们山海的特产桃片糕……”
“你们山海,最好的东西就是土洋芋……个大味足,丢炭盆里烤了趁烫手掰着吃,那是真香!”
这些年,这位曾经历经半生功勋的老人就坐镇这里,但没有一个人不敢对他保持着敬畏,不对他所仰望。他曾经走过那些印迹所留下的威严,仍然深刻的影响着那些土地。
李靖平知道,他在整个家族里面,其实不算什么,就是连自己的老婆,都没得比,甚至在一些圈子里传,他李靖平倒有些上门女婿的意思。老人的家族里面,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出类拔萃,相比之下,他这个只是在县级市主政的二女儿女婿,也只是平平无奇。
所以平时过年大家碰面的时候,老人对他交代的话也是最少的,偶尔提点几句,也是不痛不痒。其实李靖平隐隐知道,自己这老丈人,对他,是并不满意的。
所以这次突然千里迢迢把他叫过来,李靖平内心是颇有些惶惑。他主政山海市的时候,老丈人从来没这么接地气的谈及过山海的事物。
“要是有盘当地的干辣椒面蘸着吃,那滋味更是……”
李靖平看着老人都吞了吞口水,那叫一个呆滞,连忙笑道,“爸,你要是想吃了,之前跟我说一声啊,我这次来直接给你带不就成了!你看你真是……哎……”
看到老人表情并没有太多松动,李靖平又立即怂了,擞了擞手,收敛了一下刚才堆起的笑意。
“下次再给我带,突然兴起,不急……别弄成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了。”
“嗨,您看您说的,总不至于都知道我丈人喜欢吃着东西,合着就疯起给我家送土豆吧……这什么画面。”李靖平脸上笑纹迭起。但心头却是疑惑不已,老爷子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防微杜渐的好!”老人停顿了一下,道,“六二大案的事情,我听说了。”
李靖平正神,心忖终于来了。
老人端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后搁下,“你知不知道啊……当时进我耳朵里的,就有很多种说法,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为你们山海市成为省国际旅游节城市就得天独厚?岂不知道背后多少人盯着这个名头啊。有的市不甘示弱,风都吹到了省里面去,副省长,省长张锦程都被游说了,甚至有的人还放话要跟张锦程对赌哩!这些干事业的同志,哪个干劲不比你差?哪个想要谋地方发展的精神觉悟不比你低?你但凡掉以轻心,别人就能迎头赶上,好在,你守得住。不过也有人,不光彩……六二绑架大案,省内公安联动,还派了人进来找你的纰漏和破绽……”
“谢侯明可不简单啊……上面看重他的大有人在,要是人在你们山海出了问题,别说一个国际旅游节城市名头,就是你这个市长,也做不长了。”
李靖平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好在,六二大案神速破案,让即便有想做文章的,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这个旅游节城市的名头铁板钉钉的落户了……你这些年,在山海打下的基础,是不错的。”
这是……表扬吗?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对他表现出赞扬这种情绪啊!
这简直是,有些内心澎湃。
老爷子的声音又响起,“破了六二大案的那个公安同志,叫什么来着?”
“姓程,程斌。”李靖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抑制住心底的狂喜,面容如常说着。但他觉得眼前洞悉事物的老爷子已经把他看了个通透,否则此时的这种白眼是什么。
“程斌啊……听人说起过他的事情,这个人不错,是你的福将啊。”
福将……
李靖平现在脑海里闪过的不仅是程斌,还有当时在桑塔纳中,程斌背后的那个少年的模样。然后就是那个夜里,楼下落荒而逃的身影。
李靖平赶紧将这些排出脑海,道,“爸,山海市未来的工作重心,就是打造国际旅游节城市,这是个舞台,我现在就在实施干部实绩考核,争取做到‘干与不干不一样,干多干少不一样,干好干坏不一样’,让能干事,肯干事的人,都能走到舞台的前列来。”
老爷子点了点头,摆摆手,“这些就是你培养政治能力,政治智慧的事情了。我就不关心了,也不干预,不听你吹嘘,我等着看结果……还是说说我孙女儿吧,怎么样,经过了上次的事情,又成长了吧?”
一提及孙女,就柔软起来。
李靖平笑着,“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红芍,她什么样还能让你我操心么?”
好像自己和老爷子能这样的聊天,还是第一次吧。
老爷子满脸堆起笑意,“革命战士志气高,泰山压顶不弯腰,还是我家红芍好,敢叫凶徒翻跟头!”
“说到底还是最像她当将军的外公!”
李靖平左眉跳了跳。
爸,红芍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你当初抱着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能不能别那么红星闪闪放光彩……
……
……
暑假中程燃家里请了一次客,举办了一场家宴,等于是庆祝程燃中考的大捷。
家庭聚会上面简直就是一面倒的赞美了,不久前大表哥程齐收到了蓉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本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相比之下,似乎大表哥的风头都被程燃这本身是班上下游,突如其来考成了全班第一的黑马所抢了。
要知道在此前的家族聚会时,小姑啊,大伯娘这些还是以鼓励程燃能考进四中为主。
后来二爸还私底下询问过程飞扬程燃平时的成绩,听说五百多,还曾是一副“革命尚艰”的神情说,“那就要多努力了啊……”
结果中考之后一语成谶,这努力得……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相比起来,真的是……很想有事没事揍一下自家孩子。
程齐,程翔,李玉,在饭菜上桌之前的客厅里,几兄弟是注视着程燃,恨不得把他打量个通透。
几个人是面面相觑,颇有种卯上的架势,最后小弟李玉率先打破僵局,低声贼兮兮问,“哥……你从实招了吧,到底抄了谁的,我保证不说出去!”
程翔也接口,“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也太过分了,怎么就敢直接弄了个全班第一,你还是趁早交代一下,咱们好合计合计,要不然一会程大兵来了,把你识破怎么办……我说你当时旁边是不是一个全年级第一,还是你们漏了题了?”
几兄弟是犹有余悸的,以前用涂改液修改试卷,贪玩串通起来骗家长撒谎,无一不被程斌看穿。这表叔似乎就以拾掇他们这些熊孩子为乐。眼看着程燃如此高分,程斌能信?
程燃又看向程齐,两个小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自己这大表哥好歹应该明事理的。
结果程齐撩了撩额前的长发,看了他一眼,“还是要学你哥我才是正道,好在高中你也是在一高了,老师都不差,学习氛围浓,好好学,追上你哥我,考个二本大学也是没问题的……”
“……”面对自家这三个似乎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的兄弟,程燃心头也是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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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斌和顾小军后面来了,因为六二大案的刘志国团伙余毒尚存,为了保护程燃,程斌是没有对家里人说着当天真正的破案历程的,倒不是信不过家里人,这只是出于他对程燃的负责。
程斌一来,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程齐三兄弟连声音都小了一层。而且现在程斌可不一样了,破了六二绑架大案,天天在电视台循环出现,看到电视上穿警服的程斌,旁人或许自豪或许骄傲,可天地良心,三兄弟心里只有一种大魔王升了级的感觉,现在提到家庭聚会,他们这些孩子心口就是哆嗦。
上桌的时候,程翔还一个劲对程燃小声道,“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程斌肯定不会放过拷问你……”
一大家子吃饭就是天南海北的聊,时局啊,科技啊,新闻啊……谁起一个头,说一段言论,旁边人就倾听,然后各自谈及自己的看法,时而响起笑声。
只是在这样的饭桌上,四兄弟那叫一个谨小慎微。
程斌畅所欲言,“过往我们还多停留在人治阶段,这是没有办法的,基层警力良莠不齐的情况下,很多会依赖一些有经验干警独到的手段……但其实说到底,最终社会还是要向法治发展,不过在整个教育和配套体系完善之前,过早的提法治就是空话……程燃,你怎么看?”
全家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程燃,程燃也就随口附和,“表叔你说得对……”
程斌点点头,“我就知道我们有共同语言。”
程齐,程翔,李玉三兄弟都在旁愣住了。这尼玛……程燃就随口附应了一下,哪一点看出有共同语言的?
过了一会,程斌的话题又提到,“现在我们公安内部都在注重信息化建设了,以后网络越来越发达,跟你们说还不明白,只有经常玩电脑的,才清楚更新换代的速度,程燃,你说是吧?”
齐刷刷看来。
“表叔,你说得对。”
程斌点头,“以后这个时代,是你们的。”
三兄弟那个面面相觑,以前程斌哪回不是教训他们少玩游戏,现在在程燃这里……玩电脑也玩出优越感了!?
“去年全世界第一只克隆羊诞生了,说不定以后科幻电影里的都要成真,程燃,你知道克隆技术原理吗?看你读那么多书有没有用,说来听听?”
齐刷刷看来。
程燃:“好像是用体细胞进行无性繁殖……”
程斌又满意点头,“好好读书,你很聪明,以后说不定还能参与这些前沿发展。”
三兄弟很想拍案而起,这饭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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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国……
这顿饭吃到后面,家里人是都看了出来,程斌一向是不待见家里这些吵吵嚷嚷的小孩的,怎么着对程燃如此青睐有加?大伯后来笑着总结,原来你程斌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成绩差的孩子啊!
吃过饭,老辈子在桌上喝酒聊天,小辈子们下了桌,堂弟程翔用手肘捅了捅程燃,友邦惊诧,“程大兵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吧?他背着姨藏私房钱被你撞见了?”
程燃一抬手,程翔就笑着躲一边去。
那边,顾小军正给程齐和李玉讲那场破获六二大案的细节过程。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开枪的瞬间,我立即就把程斌扑倒……但这个时候,程斌也就开了枪……啪!”顾小军转过头来,看了程燃一眼,“黑暗里,对方那边光芒闪过……我耳旁的空气变得灼热,有尖啸划过,这一枪应该是偏了,那边传来捅破沙袋的声响,我就知道,大斌这一枪打中了……”
顾小军讲评书一样,听得几兄弟是一愣一愣的。
听完了又缠着顾小军讲一些内部案件要案,顾小军也就把这次六二大案背后的刘志国团伙说了一番,说起首恶虽除,但背后仍然有诸多疑点,甚至可能还有没落网的同伙,算是给程燃旁敲侧击的点了一下。
只是三兄弟兀自听着,根本没看到顾小军落在程燃身上的目光。
任谁都有对英雄的崇拜,程斌那是阴影太重,没法让人崇拜起来,不过这顾小军,倒是四兄弟很敬佩的存在,程齐回头对三兄弟道,“老是能听说一些逞强斗狠的人,其实现在来看,都是幼稚!咱们家里小军哥这样的,才是真汉子,要是你们,在那帮歹徒面前,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李玉不乐意了,“哥,说我们吓得屁滚尿流,你呢,要你对上了,会怎么样?”
程齐倒也诚实,一米八八的大个咧嘴笑起来,笑容清澈,“我肯定也会腿软啊,我又不是专业的,要我大学考上警校,淬炼个几年,我也能像小军哥,我叔一样,勇跟歹徒作斗争。”
顾小军拍了他脑袋一把,“你叔和我不需要个拖油瓶……你啊,好好读你的大学,念你的书,我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所以你们叔现在来管我,而不是我管他……”
顾小军说着,但眼神却是似笑非笑的落在了程燃身上,看的其他三兄弟一阵迷糊,自己这叔叔和顾小军今天咋回事,怎么对程燃的态度,到底跟他们三不一样啊!
程燃皱了皱眉头。
这个……不自在的很啊,转移一下注意力……
“去我的房间,给你们看样东西。”他起身,三人转移到他的屋子里,程燃捧了个铁盒出来,放在中间的地板上,是那种这个年头国营百货商店里装曲奇饼干的铁盒子,质量杠杠的。吃完了里面饼干之后,一般人家就用来作为储物盒使用。
“这是什么?”李玉问。
“嗯,桌面游戏。”
一听游戏,三兄弟的情绪都给调动起来了。
四个人平时在一起,啥都玩得开,不过四人普遍对打牌和麻将就都不太感冒,不喜欢那种家里人平时聚会就是麻将的氛围,打扑克牌也有这种性质。
看着程燃把铁盒放中间,四人都猜测起来,“桌面游戏……大富翁?”
程齐率先接过铁盒子叩一声打开来,看到里面的事物,“咦!”了一声,拿出几张卡片来,“这是什么?”
每个人一人拿了一张过去,“这个,画得……不错啊!”
“这是三国演义!?”
眼前是超过他们想象的精美卡片,好的美术设计有时候厉害之处就在于仅仅用一副画,就能鲜明的表达出一个人的特点,人物的性格和故事背景。更别提这些人物是平时他们耳熟能详,甚至还隐隐崇拜着的符号化事物。
94版《三国演义》一经播出,那也是席卷全国的热潮,而且这股热潮一直存在于后世每个暑假的电视机循环播放里面,几乎就是每个人磨灭不去的记忆。后世都经久不衰,这个年头,这个暑假必看项目也不过才刚刚进行了三年的轰炸而已。
“哎这些画风不错啊……吕蒙,我喜欢吕蒙这个造型!”李玉拿着其中一张人物卡,比了个动作。那张卡片上人物非常俊美,三国人物打破了他们印象中电视剧,或者漫画游戏对人物的固型,个个自成特色,李玉手上吕蒙的人设就是一个披着披风持剑的男子,玉面俊雅,让他不由自主的就代入了……
三人集体白了他一眼。
程翔翻出其中一张卡牌,“我喜欢诸葛亮……”这个年头,少年们一般也大多最喜欢演义里诸葛亮和赵云两个角色。
再看程齐,他面前摆了两个角色,小乔和甄姬。看到三人望着他,这一米八几的大个脸色一红,“女性角色画的真好……”
“这个怎么玩的?”
“这个东西嘛……脱胎于三国故事,主要更能让大家熟悉一些。我给你们讲一下,”程燃翻了几张卡片,“具体的玩法是,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技能,有辅助牌,我们每个玩家还各有一种身份,身份是你做出一切动作、行为的依据。四种身份分别是主公、忠臣、反贼和内奸。主公,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知道,重要性不言而喻。反贼希望杀死主公,结束游戏;忠臣需要保护主公,获得胜利;而内奸,最有挑战性,就是不暴露自己身份,杀死所有人,成为最后赢家……我们四个人,正好一人一个身份,最适合推新……”
程燃把牌倒出来码好,“具体的东西,玩一局大家就明白了。”
三国杀脱胎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种名为“杀人游戏”,或者说“警匪游戏”的社交游戏规则,只是在欧美那边很流行,后面延伸为纸牌游戏“bang!”,国内目前倒是不多见,更别提风行,甚至可以说,听说的都很少。
而后世有人将这种游戏进行本土改造成《三国杀》之后,凭借三国这个英雄辈出的浪漫主义时代在普罗大众中的吸引力,加上勾人的社交游戏内核,斗智斗勇的游戏乐趣和体验,硬生生和网络游戏电脑游戏近身肉搏,把无数玩家从电脑面前解放出来。
那个时候,很多人走出家门,呼朋唤友,加入到面对面的纸牌对战中来,甚至在风靡时期,爱好者甭管认不认识,找个咖啡馆桌游吧就可以玩上一整天,引发了国内很大一波热潮。
后来最终还是被网络化了,这种纸牌游戏掀起的热潮,还是败给了网络时代。
然而这可是……曾经在网络和电脑游戏极端发达的时刻,也能与之一战,并曾经取得过辉煌的纸牌游戏啊!
程燃以前算是个桌游爱好者,主要是桌游能带来一种奇妙的质感,类似于下棋,周旋斗智的乐趣并不少,却又比下普通围棋象棋能得到更多元化的视觉和文化上的体验。其实说起来,围棋和象棋,五子棋,也算是桌游类型中的一种。
后世的桌游依托网络的发达,也聚集了很多爱好者,甚至还诞生了最权威的bgg网站。
重生回来,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有的时候手痒了,总是要找点打发时间的事物的,这个年头的游戏啥的他也不太想玩,相比起来,自己制作一副桌游,还蛮有意思……
于是暑假这里面,他就一笔一笔刻画制作这些卡片,每一副都力图精美,晚上泡一壶茶,渴了啜一杯,饿了吃块饼干,就着茶和饼干,累了起身活动活动,一张张卡片就在这样的状况下成形。
对他而言,重生回来,体会学生生活,是一件和生活息息相关的事。而这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爱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两者并行不悖,没有高下之别。
哪怕这个过程中付出的是精力和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在那些每天空闲日子,日夜绘画折腾出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而这个结果就是,放在如今的时代里面,对于面前的少年们来说,不亚于又打开了一个世界。
一局又一局的战斗在程燃的房间里爆发。
时不时传来各种争吵和辩驳,以及爆发的笑声。
甚至临到家里聚会都要完结了,这几兄弟还不想走,还嚷着最最最后再来一局。
程翔道,“这个东西你怎么想到的!还能做一副给我吗,我找些小伙伴一起玩……”
程齐也眨了眨眼,“我也想带一副到蓉城的大学里去……”
程燃摩挲着手上的牌,喃喃道,“再做一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