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愿为星火铸太阿
从科大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就看得出来,为什么计科院要在黄培面前力争活动的举办进行,活动从天行社发起举办以来,就让报名的各参赛队历经一个星期准备,然后在计科院八角楼展开大赛,重奖之下果然必有勇夫,因为奖金金额的巨大,光报名的就有三四百人,队伍也有二十几支之多。
参赛内容涵盖了电路设计,系统设计,版图设计,仿真验证等多个集成电路设计门类内容。当然,负责把关和评委的都是计科院的相关专业老师和教授,而因此通知到的媒体也有好几家,其中程燃还遇到了谢飞白那个搞新闻出身的姐姐王玉兰。
王玉兰的商报集团旗下在今年开办了《经济报道》周刊,正应和目前国内财经媒体兴起的大环境,把成立地点放在了南州。
王玉兰也是跟着过来的第一批人,科大在国内地位还是很高的,这场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又是以计科院的名义,而且应和国务院十八号文件,一些相关刊物报纸也就进入科大,王玉兰在现场的时候还撞见了程燃,于是两人打了个招呼。
王玉兰问程燃,“谢飞白把我家一辆车开走了,当时我妈心软,说是支援给他上课用,他的政法大学地方偏,没有车不方便,他有没有经常来找你,显摆带你去到处玩什么的?”
程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见面都是正常的生活,学习。”谢飞白这个姐姐今天是一席白色套装,经历职场打磨之后,还剪了短发,现在一副强硬而精烁的形象,程燃心知肚明谢飞白从来在他姐压迫下的经历,哪敢多说话。
王玉兰狭着眼睛看过来,“你该不会是给他打掩护吧?”
程燃笑,“不会不会。其实他也是懂事长大的人了,你大可不用以前的眼光来看他,我觉得飞白成长很大。”
王玉兰道,“我倒认为,一个人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不变的。行吧,你们科大这回搞得这个大赛挺新奇的,集成电路设计大赛,还没听过现在国内哪个大学举办过,我到南州这边来就有人跟我说过,科大这边很多东西是前沿的,每搞一个新东西,都值得关注,因为没准过不了几年,这事就会带来很大的经济效应和社会效应。你是志愿者或者工作人员吧?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王玉兰也就是碰巧撞见了程燃,聊两句,紧接着科大这边还有领导跟过来采访的媒体进行一些知识普及,大家都要到一个屋子里,统一的进行一个讲解,因为记者很多又不是相关专业的,不通过这样的普及,有的时候连自己报道的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也难免出现知识上面的谬误。
王玉兰跟程燃聊着也就是看着这个时间要到了,也就才结束了交流,跟随着今天到来的报纸采访人员到了一个多媒体教室里,计科院的一位负责老师在讲台上招呼大家就坐,然后说今天内容由我们天行社社长给大家交代一下,为什么要举办这么一个设计大赛的前因后果。
然后现场的这些记者们也不说讶异,但至少是感觉到有些奇特的主讲人并不是这位老师,或者任何一个教授院长,反倒是进来的是一个大学生。
程燃打开幻灯片,跟大家讲述了国家相关产业的落后,相关领域的追赶乏力,痛处,科大人决定从小我做起,在校内开办集成电路设计大赛,激活这方面创造力的初衷来龙去脉。
而让在场的这些媒体记者们觉得不同的是,居然这么个大学生,讲述得内容言简意赅,很能激起和带动他们的情绪,满堂里都是唰唰唰提笔记录的声音。最后当程燃的那句“今天的大赛兴许只是稚嫩的,也是有很多机制上的不足的,但只要持续发展下去,希望星星之火,也能燎原。”相信会用在今天很多报纸文章的收尾句式上面。
等这场普及会开完过后,媒体陆续出来,王玉兰找上程燃,“举办方有个天行社,所以你是科大这个社团的社长?”
程燃点点头。
“才大一就当上社长了?”王玉兰扬眉,“这也是你们举办的活动?”
“光靠社团可不行,还有院系上的支持,校方也开了绿灯。我们只是起到倡议和出人出制度的作用,今天参赛的教室,微机和相关评审都是校方来做。所以搞得比较大了。”
“刚才你说这个活动还很稚嫩是什么意思?”
“这是第一届,当然现在国内还没有大学搞过这个,但我们所以才需要一些报纸上面的帮忙报道,搞出一些影响力来。就像是之前我所说的初衷一样,能让更多人激起对这个领域的兴趣,让更多人参与到这个事业中来,这样才能汇集足够数量的人才,投资和政策。科大做这个也是第一次,而且就是科大里面,相关的人才也还是太少了,所以其实不用以太高的标准来看大学生们在这个大赛里面能拿出什么复杂的高技术的作品,这更多的是激励大家的兴趣,发现个中人才的天分的一场活动。”
王玉兰歪着头看他,微笑,“所以,你需要我们把这个事情报道开去,包括先前的统一口径说辞,也其实是在制造危机感?”
“我不同意制造危机感这个说法,因为危机本就在那里。我们国家相关领域的落后是事实,追赶在我看来大处需要去做,大处有十八号文件,国家队集成电路的大规模投资,也可以有我们这样的从小处做起。”程燃道。
王玉兰盯着他,“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科大其实只是第一步,如果可能,你们会把范围尽可能扩大,不同大学、高校,全国范围内,连成一片,甚至以后把科大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前面的科大两个字去掉?”
程燃心忖谢飞白这个姐姐果然不愧是搞新闻的料,相关的敏锐和嗅觉,实在可以举一反三。
王玉兰笑,“我想到稿子怎么写了。”
然后这个出身国内最顶尖新闻专业大学,如今作为《经济报道》元老大将之一来到南州打江山的心高气傲的女子,开口道,“大时代电子工业风云起,五十载缺芯少魂艰难路。少年人心气吞山河,狭路相逢,愿为星火铸太阿。有朝一日,身负龙剑斩群邪。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概王玉兰也没有想到,以后她的这段话写下的这段文字,会被引为经典,成为一段激荡历程的写照。
……
举办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其实并不是想要搞出什么一朝惊世骇俗的技术,形象点来说,程燃只是做了一张网,把科大的包括本硕博学生都框进来,寻找其中可以待打磨的璞玉之才。
而且还要多层次消化掉这些人才,拿给聂云,胡志伟这批人进行打造,或者放在天行社,用无数外包的项目练手,也争取能够多多背靠到科大资源的技研所,把不同门类的人才挖掘到手人尽其用。最后放进汉武,放进cq,放进联众……
科大的这场集成电路设计大赛,也是作为一个前进经验,这之中的课题设计,流程运作,媒体合作规范,都可以再往后,用到其他大学,甚至跨高校的运作上面。
这其实也是后世科技公司普遍在进行的事业,联合高校开展科技大赛,然后从中更好的配置人才和就业,同时还能为公司的制度,福利和战略进行宣传,一方面解决校园优秀人才的出路问题,一方面则可以让科技公司得到口碑和人才,积攒社会声望,可谓双赢。用这种方式,可以名正言顺把一个又一个高校的潜力人才绑上战船。21世纪的人才战略,谁掌握了庞大的科研人员基数,谁就可以以力破道。
而作为国内大学中相关领域站在顶尖前列的科大,则有让程燃这么发挥运作的平台和资源,而且也有登高一呼的号召力。只要大赛成功,形成定式,往后推广下去就会很顺利,而且也能更好地和当地政府合作推广,得到很多政策资源的支持。
集成电路设计大赛诞生了一个冠军,一个亚军,还有几个属于细分门类的突出者,这些人或是被天行社聂川,或是被搞汉武研发的聂云盯住,但其实程燃也不担心发掘出来的人才会外流,因为实际上现在这些人只有潜力,在相关专业领域,如果没有人带着,还是很难出头的。而现在外界不管跨国公司还是国内研发,所要求的都是有资历,拿来培训一下就能用的人。大概没有公司和机构愿意等你来慢慢成长。
大赛完满成功,院系上面也得到了很多启发,大赛当时是一个星期准备,然后比赛当天在计算机面前四个小时上机操作出成果,这个过程中计科院不少教授老师都在现场,为许多团队进行技术指导,这些辅导中也看出了这场大赛的价值,有的人才科大的一些研究院就已经瞄上了。
媒体的报道也让这场大赛在关注,学界有人撰文表示科大的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属于国内首开先河,此类活动相关领域高校可以以此为样多多益善。
而几乎也只是科大的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刚落下帷幕不久,清华园内一个刚刚成立的,名为“天行清华社”的协会,也在联合隔壁北大,开始进行清华北大的相关大赛活动筹备工作了。
……
程燃把这些都告诉了姜红芍,天行社,理念,运作,还有这场集成电路设计大赛的热闹,那些大学的室友,前辈,师兄师姐们一起进行的这个事。然后姜红芍在安静听完程燃说的这一切之后,声音略有些柔和,像是秋水长天一色,温暖而惆怅。
“程燃……我很羡慕啊。”
……
……
来自姜哥的……羡慕。
大概不曾和姜红芍打过交道的人,不会知道这句话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概率会是多少,就好比奥特曼突然有天不打小怪兽,猫嫌面前的鱼没有隔壁家锅里的饭好吃。
但是她很羡慕。是的,从蓉城的那场风波导致局势动荡,她出国读书,看上去老姜颇有风浪来临便孤身迎去之态。
然而大部分人大概只看到她的潇洒,而不知道其实在她坚强的背后,她那些利用补课和图书馆巡检工作,争取经济独立之后,就把一切功夫扑在了其实相对而言时间很紧的学习课程,常常一个面包两片培根,蔬菜沙拉就当抵一天所需要蛋白质维生素的日子,披星戴月,她其实过了很长的时间。
她也会不会有天感到孤独?
而在这些颇为单调的生活之中,程燃就好像是她的窗口,可以看到那些她出国后不能体会的,无法接触的丰富多姿的大学生活,那些志同道合,一起做事,可以相互无碍笑闹亲密无间的朋友们。
这些大概她也不太会有吧。
所以她观望着程燃的大学生活,听着听着会笑起来,看着看着也会笑,好像这些不就是她曾经所憧憬的样子。
所以她会羡慕。
……
集成电路设计大赛结束的当天,天行社和学生会的志愿者收拾现场,撤横幅,捡垃圾,张静带领的志愿者队伍把七七八八的各种桌子凳子现场都整理完毕,过来和程燃等人会和,大家兴奋的击掌,庆祝这场大赛的圆满成功,和程燃击掌之后,张静看他眼睛,微笑相迎,“恭喜你们!”
程燃道,“功劳是大家的。”
时值黄昏,有金色的晕游走在校园之中,映照在一张张兴奋的脸上。那是一种共同投入的,有意义的,获得了成就感的光环。
张静站在程燃身边,觉得这一刻他们一定好看极了。
……
后来有人提议一起去南门外吃火锅庆祝,大家响应,足足坐了三个桌子。
本来程燃最后准备请客,但大家表示aa,因为以后可以这样聚很多次,于是一干人等就凑钱,等到程燃的时候,张静笑,“骗我那么多次,这回你帮我给钱!”一人二十,程燃帮张静一起,两人出了四十。
但是其余一干人等在旁边起哄,笑得十分鬼魅。
回学校的时候程燃拿出了最后几张票,给了室友们,其中给了王新博两张,也给了张静。
“一起去看音乐会。”
大家哇得惊呼,张静眼睛里仿佛一如当晚的星彩。
新世纪开年的最后一个月,他们一行人的大学时代,一起去看秦西榛的南州音乐会。
这大概以后会是很多当时人们的记忆,也是他们一行人深刻的一个纪念。
当天科大前往南州体育馆的人络绎不绝,科大学生中自己掏钱买了票的也是泱泱之众,包括了张静的室友们,一边叫嚣着程燃只送了张静票,怎么都不能让他们独自在一起啊,一定要当电灯泡。但是到了现场,却也因为大家座次不一样,所以报复不成只好含恨分开。
程燃给寝室一干人留下的票是连号的,所以王新博带着女友高悦,李维,老郭,还有张静,就在看台同一排,不是内场票,但是在看台位置也很靠前。
秦西榛的音乐会正如程燃之前给的建议,走得路线就是意境为主,表演为辅,过程中各种音乐形式都表现了一遍,有追光之下长裙弹钢琴运指如飞的典雅和活泼的交相辉映,也有她抱着吉他单枪匹马弹奏,时而也有美男伴奏,也有著名乐队压阵。舞台效果也会变化,森林,星球,宇宙,童话,古典,她时而拖地长裙,时而装扮如女巫,时而白色蕾丝纱裙,配合舞台腾起的白色烟雾。
歌声穿透数万人体育馆。
有些歌程燃听过了,有些则是第一次听到,大概也是全新的。旁边的人会在一些副歌**部分跟着唱。
王新博和女友高悦相互依偎,觉得幸福极了。老郭和李维勾肩搭背,噢噢的尖叫声不断。还是首次参与这种演出的张静也被感染进那种氛围中,这时的一切情绪都会放大,让人随氛围沉浸在歌声里。
过程中,还是有人发短信或者打进电话,程燃亮屏的手机放下,又和身边人一起挥手,面对着那边台前此时作为主宰,颠倒众生歌唱的女子。
他揣回裤兜的手机里还躺着一条演出前收到的短信。
“今天在南州没时间,明天一起吃饭。”
第五十七章 半壁江山
那天看完秦西榛音乐会出来,天气很冷,十二月的南州最低气温有四五度,大家一个个鼻头发红,南州体育馆外面到处都是人潮,不过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在约定的撤退地点汇合了张静寝室的柳雯宜等人。
大家往外走,这个时候交通拥堵,放目望去,疏散的部分人群又在体育馆旁边的酒店楼汇集,那边人山人海。
“据说秦西榛就下榻那个酒店,现在几百个粉丝就堵在外面,希望能见到她,不过这种一般是见不到人的。”王新博女友高悦显然是比较知道这些个中情况,她的外国语学院身边就有同学是歌迷会的成员,铁粉,有的还会举条幅去机场接机,今天这种音乐会后活动也参与其中,听了很多圈子里的事情。
这个年头的明星火热程度是很持久的,有个可以研究的词“国民性”。有的明星可以红火十几二十年,好比四大天王年代,好比那首人人都会哼唱的“青城山下白素贞”,好比现在秦西榛可以动辄封为“小天后”,往后信息大爆炸,资讯高度发达的时代,各种流量分流,这种国民性也就逐渐丧失了,更多的是细分市场,过几个月来,你会发现根本不认识突然蹿红起来的人物,很少再有“国民担当”这种说法。你喜欢的我不喜欢的也很多,更多是只有粉丝圈知道,路人未必感兴趣。
当然,未来的娱乐各种多元化,和现在这样精神文明才刚刚开拓起来的局面也大不一样。不过现在一个明星能火红相对较长时间,并不意味着就会一直火热,一个明星不能靠脸蛋和一时引动民众神经爆红的那一点机遇,更多的时候还是要打磨淬炼自己,演员就要专注于表演,歌手就专注于做音乐,才很大可能扛得住时间的冲刷磨砺。
秦西榛如果沉下来,在专业和领域上获得深入探究,在她所擅长的音乐领域留下名字不说,还可能承受得起时代的考验,新的作品会给潮流指引方向,过往的则成为经典,那么这种热度可能不会有多么紫红,但会有很大的基数,像是冬日的阳光,不炽热,但对于大地来说,就在天上,就在那里。
当然,她那颗不安分的心现在更希望在产业上获得开宗立派的话语权。
程燃才想起来那条短信里为什么说明天吃饭了,现在音乐会结束也差不多临近十一点,今天一天的演出之下,秦西榛估计也是耗尽体力。明天才能有空出来见见老朋友。
出了南州体育馆,想要打到车,还要往前面再走三四百米,到十字路口的街区,过去的时候,路边篦梳一样的车位上,有人在一辆车旁立着跟张静招手。
大家看过去,不像是张静父母什么的,穿着比较正式,满脸亲和的笑容,这种笑不在机关秘书岗位上浸淫多年,展示不出来。张静过去打招呼,叫赵叔,叫赵叔的人微笑着接张静,为她把车门打开,李维和王新博都看过了,一辆本地牌号码序位在三位数的帕萨特。虽然这个年代里有些特权车牌存在,个中也有讲究,但就这种普通民用号牌来说,号牌序位小,也变相有一种隐于市井的味道。汽车号牌有时候也是城市变迁的体现,有的号牌,本身也有不少传闻和历史。
张静和大家告别,坐进了车里,关了门的司机再去开车,然后驱车离开。
老郭这个时候转头对程燃意味深长道,“张学姐……看来家里有来头啊,这家室,非富即贵,依我来看后者更像一点。”
老郭郭志军倒是很让程燃有些感兴趣,因为他从一些见识来说超出普通大学生水平,只是这家伙一天到晚不修边幅到哪都趿着拖鞋的样子,到底有种社会人气质。
等车消失在道路上,和张静同寝室的郝倩才回过头对众人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张静爸爸是南区的区领导,南州打造的“一中多核两翼”布局中,重点强调的两翼就是南区和东区,加快两区跨越化的发展。往后随着南州经济建设,她爸的仕途前景不可限量。”
看着程燃寝室李维一干人的愕然表情,柳雯宜也道,“只是她从来没有表现自己是领导干部家的孩子就如何,平时很努力,学生会也是靠自己争取,有的时候学生会活动很晚结束,她都要去自习室看书把时间补回来,对室友的事情她也很热心,这也是我们寝室和张静关系好的原因。不过倒是确实很让人羡慕啊,人家家庭这么好,人还优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很好看。不过有件事情,就是她以前高中时有段恋爱,伤得挺深的。”
一干人等好奇心立即起来了。
程燃也看过来,柳雯宜道,“这倒也不是她不能说的事情,大家前不久聊天聊出来的,只是她肯定不会每天挂在嘴边……以前她高中也是有个男生,最初男生追求她,很热情,那时候高三压力大爱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那时候也就同意了,结果那男生把她追求到手,估计热情消退,对她就冷淡了,你们知道的嘛,女生嘛,那时候谈恋爱,肯定希望男朋友各种对自己好一点,结果那男生疏远不说,后来居然还说她要求多,很麻烦。这事张静心里特别委屈,这段初恋也就这么告吹了,说到底也就是那男的不是那么真诚,但这让张静很伤,导致她其实在大学都不愿意谈恋爱,最重要的还是怕以前初恋一样遇上不真诚的。”
老郭看过来,“那她现在是不是还对那男生有挂怀,或者说还有心结?”
“或多或少吧,”柳雯宜道,“难免会有些障碍,会考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反省作为,然而最终的,还是因为对方不够真诚。不过忘记一段感情最好就是开展另一段感情,学校里想追求她的一大把,但她其实也很害怕第一次的阴影,我们作为她室友,更是要把关啦,肯定是个要真心喜欢她的才行……”
“那那个男的现在是什么情况?知道吗?”
“据说……好像在清华还是北大噢……”
一干人这么一搭一搭的聊着,打到了出租车,分批回到了科大。王新博则送高悦回家。
程燃回到宿舍,跟秦西榛发了几个短信,一是评价她的音乐会演出情况,表示整体效果很好的同时,当然还提出了一些意见。结果秦西榛回,“好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跟我爸很像啊。”
“今天很累了,早点睡吧,明天见。”
第二天秦西榛发了个地址,叫做静闲阁,一个私密会所的私房菜馆,不消说肯定是南州高档场所,程燃有些意外,什么时候两个人吃饭需要这么正式了,重要的是……这么大方?
果不其然,这个私房菜馆隐于南州中心路段的私家小天地,程燃进入包间的时候,宴请的当然不是他单独个人……大概十来个人,南腔北调。
秦西榛一席得体长裙,坐在那里,给人娴静,优雅,还有一种隐约的气质和威仪。
大概在场的这些人面对年轻的程燃还有些疑问。秦西榛先行解答了,这是自己在南州读书的弟弟。
众人释然。
坐下来。
程燃看面前在这片屏风包厢里,秦西榛面前的这一桌人。
目前中国唱片业半壁江山的头头脑脑,大概都在这里了。
第五十八章 负责
今天的秦西榛饭局上,能够理解她为什么带着一种强势。因为这是她的战场,而在这样的饭局中,陈木易的角色,更让在场的老牌唱片公司老总,感觉到有些扎眼。
三年前的陈木易,只是一个广州发行公司的小角色,公司小,人微言轻,曾经为了争取份额,在在场一些大佬的公司门口,站过很长时间,吃过不少闭门羹,陪过不少笑脸。
但就是这么个人,给啥吃啥,有缝隙就钻,也只是占据着最少业界资源的人,第一个撕开唱片业不景气的遮羞布,说出了“唱片业正在消亡”的这么一番话。
对于那时候的投资人和一些把持着大量资源的大佬们来说,这话是刺耳的,于是他也就越加的碍眼。
所以那些年头,他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一场会,大佬们聚头,他凑上来,于是大家就打个哈哈的散了。但凡有什么比赛演出,他出现,总会有一些把他形容为一条讨食鬣狗的冷言笑语,指望着能捕捉到大公司网下的漏网之鱼,或者一些个机会……
然而自从那场山海音乐节,陈木易和秦西榛一拍即合,两人联合成立的公司,就彗星般崛起。
直至现在,以往对于面前大佬们来说的小角色正和他们坐在一起,讨论的是他们在天行音乐上代理数字音乐占比,提成的问题,在目前已经收购了业界90%数字音乐版权的天行音乐面前,大家其实可以争取的权利并不多。
拥有这样存量的天行音乐,再加上首批梦网音乐内容商的合约,任何一家唱片公司都没有和其扳手腕的筹码,甚至就是实体的五大唱片,合起来也压不住他们。
因为天行音乐占据着现在作为数字音乐出口的移动梦网的流量,通俗点来说,和移动梦网签署了内容分销的天行音乐,庞大的身子已经占据了数字音乐的出口,如果不挪半点位置,就是五大唱片公司还有那么一点没有打包出去的数字音乐版权,也从这个通道流不出一滴水。
以前是他们不想和陈木易谈,现在他们是巴不得和陈木易谈,因为秦西榛这个女人太厉害了,跟她谈,她可能会把你裤子都赢过去,陈木易相反还要好攻克一些,可现在的陈木易,却并没有对他们的示好表现出反馈……因为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照顾到旁边那个青年的吃食。
一会为他端上热茶,一会为他夹桌子远处的北极贝和空运的加拿大牡丹虾,在程燃表示自己不习惯吃生食之后,又赶紧叫来服务人员让把贝壳和虾拿去烤了。
一位五大唱片之一的老总面前的新菜还没有放太久,就被他转到了程燃面前,示意他尝尝味道。
旁边人只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转念一想后也明白了,秦西榛这女人太精明,也是公司支柱,陈木易想讨好她没用,她只会看钱,而相比起来讨好她的弟弟,效果收益更好。
不过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又太不把我们放眼里了点?意思是我们这群唱片公司的头头脑脑,还没秦西榛的弟弟对你来说更重要?
关键是如果无法跟陈木易谈,那就要面对秦西榛,大家一阵头大,因为之前已经被欺负得太惨了。
……
这顿饭就在这些大佬们或愤怒,或拍案,或激动,或热情洋溢的氛围中结束。这之中经历了谈判,妥协,挣扎一系列过程,总之大家虽然没能达成目的,但也并不是完全无功而返,所有人被吊着,不上不下,但又完全没有到跟秦西榛翻脸的地步,因为不翻脸,还有块肉,翻了脸,除了骨气,那就什么都没有。
大家才意识到,掌握着坐拥着资源,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惜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眼光,布局都很深远,在各大唱片公司还认为数字音乐版权可以打包作为填充自己当年业绩的时候,就打包一股脑的拿给人家买过去了,当时还认为来了个冤大头。现在在桌面上更人家要口汤喝的情形,结合当时,真是一点不冤。
出了私房菜馆,正是华灯初上,和人聊生意争锋相对了整个局的秦西榛捂着小腹,可怜巴巴的转头看程燃,“没吃饱,要不我们再去吃点?”
吃点就吃点。
陈木易送客去了,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两人,实际上这也是策略,这个时候陈木易还可以收集一下各方的吐槽,怨念,还有他们最后的让步和当着众人面各自不方便表露的小九九。在桌上大家可以结成联盟和秦西榛抗衡,但单独私底下,想背弃同盟争取一些自己的利益,一点不过分。
秦西榛在车里把裙子换成便装,戴了个鸭舌帽,和程燃在后街散步,程燃刚好走下人行道坎,秦西榛停住,然后用自己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头顶和程燃的额头,有些不忿,“真过分,你又长高了!”
她手收回,微凉的触感还在程燃眉间一时没散去。
刚在南州八万人体育馆举办了一场演唱会,又在方才的饭局上扫平半座唱片业江山的秦西榛,居然在纠结这个事情。
她当然会纠结,因为她离开山海那年,犹记得两人在滴水巷那家琴房后院和朋友们排练的时候,她和程燃背靠背,那时程燃只高她不到半个脑袋。
山海音乐节上,在用音乐把赵乐汪中桦轰得体无完肤,很多人激动涌上台,人群掩映间失了他的踪影,那时候她还在想,他怎么就这么矮。
那一去好几年,他们之间的见面短促而稀少,不知不觉,她就是站在人行道坎上,也还是差了程燃小半个脑袋。这个时候她又嫌他太高了。那个时候不够高,看不到,这个时候高又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脖子酸。
这里是个居民区,有楼下开的一家小麻辣烫的店,这在蓉城被称之为串串香,而在其他地方,被统一叫成麻辣烫。
正和口味。
两人坐下来,老板是川人,操一口不正宗的普通话,程燃拿菜,对方多看了秦西榛两眼,等麻辣烫端上来,两人就坐在外面找了个小桌吃。
“还是这个好吃!”秦西榛抓过马尾尾部,吃着一片藕,赞不绝口。
程燃也点点头。之前那顿饭吃了好几千,但大部分时间唇枪舌剑,似乎怎么都还没有眼前十几块钱的麻辣烫来的随性自在。
“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很多人很生气,觉得我抄了底,不动声色就把他们整个数字音乐的江山攻陷了……但要是他们知道,始作俑者在方才就那么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幸好你没有说,这些大佬,混不吝的有,三教九流也结识的多,买凶杀人可能不至于,但麻袋套上打我一顿还是可以的。”
程燃怔了怔,然后转过头,“你到底请了多少保镖?”
秦西榛看了看街对面那个坐着的男子,回过头笑,“我二舅,还记得吗?蓉城你见过的……我爸妈要求的,其他人他们也不放心,二舅当过兵,也做过司机,出来大型活动的时候他一起有个照应。”
程燃朝街对面挥挥手,“二舅好。”
秦西榛二舅也笑着在那边挥手。
秦西榛笑得眉眼弯弯。
“不叫二舅一起?”程燃转头。
“不用,他不参与的。”秦西榛道,“而且你我们家里都知道,他也是对你放心的。”
这话让程燃脊椎都坐直了一点,什么叫做你家里都知道,话说,你一个小天后认识一两个考试状元什么的,状元也抢不了你风头吧。又放哪门子的心?
“更何况,我无所谓,叫二舅来还不是保证你的安全么。”秦西榛瞥了他一眼。
“知道我真实情况的人很少,又没有暴露,所以我现在还是自在的,不用走哪安保级别就跟着提高。不露财,盯着我的人就少。低调的好处啊,至少没人找我借钱。”
秦西榛打了他一下,一根手指隔空指过来,表情变得警惕而多疑,“你是不是含沙射影,说给我听的?让我以后别向你借钱?……没良心。”
“好意思,拿了我多少钱,还了再说。”程燃摊手。
秦西榛眼睛立马懵懂状,眼珠子上挑,嘴巴成o型,手托在下颌,食指敲着弹嫩脸颊,可算来算去好像怎么算都是嘴里的嘟哝不清。浑然没有若是欠她的可以一口道来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的杀伐果断。
秦西榛之所以可以在数字音乐版图上大肆作为,外界有很多说法,她因为在国外活动,虽然欧美音乐圈和华语乐坛不相通,但不妨碍她得到了海外基金的投资,进攻国内唱片市场。亦或者很多人隐晦知晓前年港城富豪罗家因为牵扯到她而倒台的事情,认为她背后有来自内地的高层背景。这一切支撑着她收割着内地的音乐资源。
但实际上,无非就是眼前二人的轻骑快剑过江湖打秋风而已。
程燃没声好气,“我真是欠了你的!”
秦西榛捂住嘴,故作惊异看来,“你可不能这么说!本人概不负责噢。”
程燃呵呵两声,不多说了。
秦西榛嘟嘴,两人专心吃东西,片刻后她挑眉看过来,“生气了?”
然后她像是在小孩面前置气输了般匀称修长五指并拢举起,叹一口气,皎若云间月的眼瞳盈盈,“好吧好吧,我负责。”
“我要你还钱,不要你负责。”
碰!程燃凳子挨了一下,差点倒地上了。
不过还是看清楚了。
腿真的长。
第五十九章 友谊在燃烧
距离这么近,程燃的贼心一瞥倒还是拿给秦西榛敏锐捕捉了,结果顺势就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这叫做利息或者说代价。
程燃看秦西榛二舅方向,他早把头转开看其他的地方,似乎对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不过他在跟秦西榛上工的时候,秦西榛母亲倒是叮嘱过,如果秦西榛见了程燃,有什么情况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这个姐姐知会一声。不担心,西榛不会找他麻烦,而且她这个二舅来做一些安保和杂务,本身也代表着家里对她的照看,秦西榛是认可的。
二舅就想着,那究竟会有什么情况?那难不成两人之间会有情侣那样的关系?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自己那个姐姐又没有说过让自己看着点办,实际上他也阻止不了,秦西榛的个人事情,谁敢以亲属关系过问插手?亲属血缘,平时能维持大家庭的和睦就够了,若是想以此染指介入别人的人生,那就是愚蠢了。
只是若真是往这个方向发展,二舅想起程燃,对方虽然是一省状元这样的天才,但若是比起如今家族算是一人得道的秦西榛来说,恐怕要修成正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两个人的境遇目前来说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一个人开创了比较大的事业,一个还在读大学,就算不管那些流言蜚语,就是现实的差距,想来都是很大的。那么可能就要看家境之间的契合了,当然,那个男生家庭如何,他是不知道的。如果是做生意的,只要不足够大,或者说体制内企业当小领导的,秦西榛身份,都是他们家承受不起的。如果是那种大领导,那么秦西榛的事业也会受限。
总之,脑子里想了一堆家长里短,有的头疼。
程燃当然不知道秦西榛二舅一脸职业化的悠闲坐着,实际上脑子里塞满八卦,只是12月了,翻过年头就是2001年,秦西榛在音乐的数字化布局上已经取得了先手,现在就是要扩大这个战果的时候。
程燃问,“公司的管理是门学问,天行音乐上面发展得怎么样了?”
秦西榛道,“公司选在首都,有位副总专门打理,对方是前一个唱片公司的总经理,陈木易挖了过来的,现在公司内部行政班子运行还可以,重点是建设法务团队……”
程燃笑,“慑人的大棒要举起来,但首先就是要行之有效。抓住机会打几个硬仗,就有了威望。”天行音乐现阶段的战略是收购版权,所以重点在发展法务,建立起一套良好的版权运作机制,这是走对的路子。如果没有意外,这大概也是业内最先涉及到音乐电子版权运作的团队,而且可能也将是最善战的法务团队,因为这个年代,要冲开的是盗版的重重围障。
程燃把随身携带的光碟和笔记拿出来,在秦西榛不解的目光中道,“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一种叫做‘crbt’,或者称之为个性化回铃音业务。即通过被叫用户设定,为主叫用户提供一段悦耳音乐以代替普通回铃音的业务。这应该就是天行音乐前期的盈利模式。”
“我这里面有些详细的论述,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总体我说几点,一是天行音乐基于与运营商签署的合作协约,可以自行开发彩铃管理系统,你要先帮运营商开发这个系统,这上面还可以赚一笔钱,甚至可以拿到系统的维护使用租售权费用。”
“第二,基于这个系统,你可以建设天行音乐网站,网站整合我们的音乐资源,通过系统提供的ivr子模块功能,可以实现用户的试听,使用,甚至通过运营商扣费的功能。”
另一个时空中,这种被称之为彩铃的事物还是03年才会出现的新鲜事,一经推出就风靡一时,几乎成为电信增值服务中潜力最大盈利最丰厚的业务之一。
眼下还没有开发出来,实际上前世也就是一个电信服务公司开发以后提供给了电信运营商,从此开辟了彩铃时代。
“中国的手机保有量,在今年已经达到了8000多万部,明年我预计就会过亿了,甚至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基数其实已经在这里了,市场有了,潜力还在不断增大,这是在地底的矿藏,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挖掘出来,我相信会成为一股风潮的。”
秦西榛看着程燃,是夜,明丽而清朗的月,他在这个小食摊上说什么?
不再是当年山海为了销售了几套桌游的猪蹄小店。
他说大势,说风潮,说天下。
然而非常没有道理的事情是,她对此也简直理所当然。
“那么光碟里面有什么?资料方向本子上不就有了吗,难不成光碟里你还把整套系统给我附带了?”秦西榛翻看着程燃手写的笔记,发现就是方向性建议和基础框架,她歪着头微笑问。
“别想偷懒,创建系统我会给你推荐一些做电信软件的相关专业人士和理论的教授,具体是你来协调解决,我现在没有这个精力。”程燃给了她一个眼白,“回铃音业务系统当然好,但是这有一点问题,需要地方电信运营商的配套软硬件配合,要实现crbt,在电信上面技术目前来说有两种,一是基于端局触发,二是基于智能网。”
“基于端局实现是通过改变用户呼叫流程实现回铃音业务,需要交换机的支持,业务开展初期,这种方式适合交换机类型比较少的地方省。简单点来说,端局实现要求对数据中心的vlr、hlr之类网络单元进行升级,要在hlr业务数据中增加rbt项目,同时在vlr层面修改以达到支持hlp,map等相应改造的能力。”
“第二种,基于智能网技术则要scp的配合,除了和前一种一样改造,对hlr、msc,vlr的升级之外,还要具备移动端局或者移动关口局支持需要增加回铃音替换业务的相应触发和处理流程……”
“你说慢点,什么什么?”秦西榛道,“要不下次换我给你来一堆专业上的东西试试?”
秦西榛从来不不懂装懂,遇到此类问题,一概先把你怼到人话说的足够通俗易懂。
“整体来说,就是现在各省的运营商设备所用的技术不一样,但大致都能以我先前所说的两种技术方式实现,而这其中设备也有差别,有的地区设备先进一点,有的设备需要后续升级才能实现这个功能,但有个很大的便利是,现在各省都有很多设备是来自于伏龙,伏龙对这上面的升级其实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只要运营商敲定推广这项业务,伏龙这边就可以立即系统升级,所以我大概知道有哪些地区可以率先实现这些功能,都在光盘里,你可以针对性的和这些地区达成协议,辅助他们开通回铃音业务。”
秦西榛看手上的那张光盘,帽檐下的双瞳盯着他,“纳斯达克泡沫,你说可以趁此机会在数字音乐最低谷的时候进场,于是我们收购了市面上大部分的电子版权。现在,你告诉我那些版权可以通过手机回铃音业务变现,然后让我寻找能实现的地区先行上马。”
“今天饭桌上一起吃饭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很早进入唱片产业的,大浪淘沙出来的,他们现在还为争取份额面红耳赤,但也许未来有一天回过头来,会发现今天在饭桌上很不起眼的某个人,可能才是他们未来最应该感谢的对象。”
“我在天行音乐签约过程中,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天行音乐买了他们版权,开展了合作分成方式,但实际上,改变了他们很多人,也许有的有天分的人,因为没有收入来源,也就不做这个了。但天行音乐做的这件事,于是能让他们继续在自己想从事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那些来自我们的保障,买下的版权,给他们的资金,大的音乐人,或者唱片公司,当然是无所谓的,但对于在这一行摸爬滚打的人来说,支持却是雪中送炭的。”
“我又想到了当年在山海的那些日子,那些本非你所愿,却仍然要去面对的日子里,那些困住你,心头却仍然有一丝不切实际期望的日子。就像是累了一整天,最后换来在街上坐下来吃的一盒饭。那一盒饭是什么味道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但经历过的人,会知道那是酸的,是会流眼泪的。”
当年的秦西榛,是吃过那一盒饭的人。
那个小本子里每一角每一元省下的钱,只有用尽力气甚至可以不吃饭去做一件事的人,才明白那是怎样的经历。
所以人们把过往写进书里,称之为历史。把经历写进书里,称之为经验。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而经历往往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所以秦西榛会说这样的话,未来做音乐的很多人,会感谢你。
但程燃摇了摇头,“我是无所谓的。”
“吓?”秦西榛失笑。
“我不在乎这一点,因为就算是不做这个,会有很多音乐死掉,会有很多好东西消失……唱片业会消亡,我可能会可惜,但没到那一步。没有让我非要做些什么的必要。”
眼前这个男子,有些一如既往懒倦的说道,“死掉就死掉吧。我又不是超人,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这行饭碗砸了,在其他行业不能混的更好?树挪死人挪活。我向来不认为一条路走到黑就是好,人要圆融一些。音乐这东西其实比起很多行业,根本算不得有多挣钱,说不定以后,互联网音乐的盘子,比起房地产来,全国市场加起来甚至还不如一线城市好地段的几个小区。”
“会不会太夸张了啊……”秦西榛怔了怔,“那你……”
秦西榛差点想拍拍胸脯,想起来真是危险,唱片业快卖不动了,养不起好的音乐人和歌手了,大批的有潜力的音乐人都要被迫转行了。而创立天行音乐的人居然只是说,他对音乐这东西无所谓的,一切自有其规律。
好险。
“这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天行音乐,做出这些,还是因为你吧。至少你让我看到了,真心热爱一个事物是什么样子,我不在乎唱片业会不会消亡,但是你在乎。我也觉得你是真的很在乎,那就帮忙做吧。”
秦西榛觉得眼睛发酸,“就这样?”
程燃没声好气看来,“那你还想怎样?”
鸭舌帽撩起,马尾辫散,黑发四下飞舞。
程燃发现自己先是被发丝缠绕,然后被眼前人上前抱住了。
紫罗兰花般的幽香扑鼻。
然后是秦西榛在耳畔的声音,“不要看我!”
“友情拥抱。”
第六十章 人生回首是意外
那天的最后吃饭结账,老板拿着一张菜品单过来说签单的话可以给你们打六折,秦西榛在那张纸上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老板如获至宝,“原来真的是……刚才我坐在那边一直不敢确认,我今天还看你的演出呢……就是电视台转播的。”
南州卫视上秦西榛的音乐会只是娱乐时段新闻的一段报道,老板说的转播是南州电视台第二套频道。
这个时候老板想起什么,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秦西榛耳根子浮着红晕,“不是你想那样。”
程燃则对老板笑了笑说,“我是他弟弟。”
老板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2000年基本上是港城狗仔队职业辉煌和巅峰的时候,但这种氛围只限于港城,有那么多独立记者,还有靠花边新闻吃饭的各种周刊媒体,很容易能够形成一种社会生态,这时候的一个上了道的狗仔队,大概平均月薪能到两万港币,是其他职业记者的两倍,《苹果日报》《壹周刊》这种擅长捏造新闻恶名昭彰的刊物,每年可以给老板黎智英带来三亿港元收入。
但这一套在内地并无市场。
秦西榛其实这么素面朝天在南州大街行走,被认出来了也没关系,最多是有人过来要签名,这个没有可随时随地拍照发朋友圈智能手机的年代,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所以到底还是没有发生秦西榛和程燃登上报纸,随后程燃被曝光天下皆知这种事情。
后来是拍了拍屁股上尘土的二舅去取车,然后开车送了程燃回学校,再和秦西榛离开。
秦西榛接下来还有巡演的第三第四场,分别在鹏城和蓉城。完成这提前一年和别人签订好的演出计划,然后继续她在产业上的开疆拓土。
回铃音业务,被她称之为“炫铃”。
程燃觉得也挺好,炫铃,听上去比彩铃还要更酷炫一点。
今天的这个乍然而来的突发状况让程燃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知道在内地还不必担心什么爆炸新闻,然而毕竟风险还是有的,但秦西榛大胆到不顾这些风险的举动,还是让程燃觉得她仍然还是当初的那个秦西榛,并没有在纷繁的红尘中失去方向,虽然是别人眼里的大姐大甚至女魔头……实际上仍然真性情的行走世间,一如山海时那样。
就是一只搬仓鼠嘛。
……
不过这段时间,先是秦芊,后面又是秦西榛的到来,南州拿给大小二秦搅得水波大兴,程燃这几天经常午夜梦回的时候,都能梦到科大的桂苑专家楼,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和有裂纹的墙体,前一刻还像是恐怖片,下一刻就被一种瑰丽的场景所替代,出来一套兔子装,赶得上九零年代录像厅里少儿不宜港片那种水准。
程燃也是正常男人,不可避免也会想到峨眉山上和姜红芍爬山的那夜,两个人荒腔走板的唱明天会更好,最后相拥感知彼此体温的历历在目。老姜啊老姜,自己好歹是个重生者,两世灵魂在哪都有放飞自我的资格了,结果还是拿给你困于樊笼啊,这利息应该日积月累,利滚利,下次遇见,程大魔王魔爪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脱了,估摸着也就该有费玉清版的嘿嘿嘿看着办了。
秦西榛南州之行后在蓉城电子科大的俞晓给程燃打过电话,说前不久去师大玩,和柳英联系了,一起逛了逛他们学校,吃了饭,还被她带着室友坑了买单,不过师范校的妹子不错,柳英那学校据说有不少知性美眉,就看柳英多年老友到底给不给力了。那顿吃饭还是有收获,估计俞晓大大咧咧请客的豪爽样子让柳英同寝女生第一印象不错,其中一个还跟俞晓加了q友,最近和人妹子聊天,妹子挺活泼,聊得挺开心。
不过俞晓这小子在科大也不是省油的灯,因为游戏打得好,在系里颇有威望,又加上不是冷酷大神反而够暖,所以系里不少女生还是知道他的,总之人缘还不错,这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程燃笑道,“你这是迫不及待给我显摆你的桃花?”
“哪里哪里,哥们这不是看你人在南州,老姜又在英国,怕没人跟你聊天说话,特此藉慰你的心灵嘛。怎么,最近很流行女生给男生织围脖,也不知道哪个台湾偶像剧看来的,老姜有给你织围巾不?围巾有没有用到不该用的地方……耶嘿嘿,要不然有没有送些贴心小物件啊……”
“你现在圆润的住嘴,挂了电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俞晓在那头肉麻道,“不要嘛,好歹死党,这么没良心!”
他又道,“话说回来,秦老师的南州演唱会,你去看没有……我们一大群人是约好看蓉城场。想想真是,当初我们一中搞活动,大家搬椅子凳子,那时候秦西榛还跟我们一起搬着。她的音乐课也是人气最高,她进教室,就算上节课趴桌上睡觉的保管精神奕奕,下课多少人在门外去张望。想起来,好像还在昨天。”
“是啊,还在昨天一样。”
俞晓道,“哎别转移话题,你到底看没去看,该不会还是懒,嫌难得跑或者还要去抢票就没去吧?怎么说也是当年老师,而且人家当初还和你关系不错,可不能不记着情啊。”
“哪能呢……演唱会结束还一起吃了个饭,聊了一会。”
那头停顿片刻,然后传来啊啊啊跺脚蹦的声音,转过来是俞晓跑了音的高八度,“该不会……就你们两个吧?”
“宵夜的时候是。然后结束了她让司机送我回的学校。”
本来是大学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的俞晓,突然很后悔打了这么个电话。
多年以后当有人在论坛问你人生什么时候感觉被万箭穿心。
他默然无言。
……
清华里,从早上起来就赶上课,上午第一节几何代数,接着微积分,上午课结束匆匆去老师那里打印课件,接着吃饭,抓紧午饭后自习时间把作业做一些,然后下午观摩一个实验,吃了晚饭又抓紧自习时间做完作业,回到寝室听一个小时n英语,这个时候已经十一点,背半个小时单词,杨夏才赶着去洗漱,临睡觉前打开电脑,连上校园网,浏览一下bbs园地。看看往后学校有价值的讲座和活动信息,择时间参与。
结果她手抖了一下,乍不注意瞄到了熟悉的字眼,回神看去,确确实实上面写着“天行清华社团广揽贤才!”,后面有个小标显示出它是最近留言数比较多的帖子之一。
杨夏正了正神,打算继续往下拉看校园信息,但往下拉了两页后,往下浏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最终鼠标上移,点开了那个帖子。
果不其然,在上面做得很漂亮的ppt宣传界面下方,她看到了让她眼睛蓦然睁大的联系人名字。
“秦芊。”
第六十一章 嘴巴甜点
回到学校的程燃被室友告知目前天行社出现的境遇问题,据说科大上层现在对他们天行社意见很大,就在秦西榛音乐会当天,到处都能看到从寝室里走出来,通过学校各条干道出校,然后在站台乘坐前往南州中心城区体育馆公车的师生。
这一番情景让校方其实都有些震惊,以往南州有什么演唱会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不少学生前往去观看,但是论规模,论动员的数量,还是不可能达到眼前这么之大。自然而然就让人联想到天行社在此之前在学校派发的海报和打起的横幅宣传,虽然天行社对音乐会的宣传只持续了还不到一天时间。
“而且当天晚上回校,虽然有加派的班车,还是有科大的学生就在体育馆外因为抢出租车打了起来,派出所让学校领人……校内也出现了喝多了回来没注意从堡坎摔下去骨折的事故……”老郭表情严肃。
科大每年都要发生几起安全事故,有出去喝酒晚上返校磕磕碰碰到了的,有骑摩托车在学校道路上没看着路冲河里的,但若是这种事故和直接一个前因有关,那么校方完全可以把事情归责到前置条件上面。
“听说校方高层大概正在讨论这件事情,而且现在传出来的不利情况,是有人说我们还在招募学生进行商业行为,这就触犯到了学校的科大校园商业经营活动管理条例。校方领导可能商讨停止我们的天行社的活动,说不定会取缔我们的社团。”
李维和王新博都凑过来了,面露忧虑。
校园商业经营活动管理,一般来说就是个出了事情找条例的依据,但其他大部分时候相关领导也都还是比较宽容的睁只眼闭只眼,天行社聂川团队用的计算机教室都是院上提供,招募搞经营外包,也不是黑活,拿得也是合同里委托公司正常扣税后的酬金。但如果想要找天行社的麻烦,用校园商业经营管理规范确实是可以找到很多条,譬如这种在校大学生招募团队干活的形式,就属于“未经批准”。
看来他们天行社确实很出挑。
现在之所以这个大棒还没有落下来,程燃觉得大有可能还是创建天行社的时候,计研所曾经打过招呼的原因,计研所后面有李太行的背景。但也要明白,计研所本就是科大的一个研究单元,有科研的影响力,但在对学校的行政权力的影响上面就弱了许多。
更何况,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就一个学生社团而已。
……
一场科大领导层参与的评议会正在进行,科大会在有需要的时候召开高层领导参与的评议会,针对学校的一些情况事件进行管理处置的讨论,今天讨论的是机动车管理办法,打架事件学生的处分,安全事故的处理,这些都过了之后……
最后则是由黄培提出,“我一直在抓科大的学风建设,科大的学风放全国都是有名的,但最近的事情,我觉得学风上面有所动摇,商业娱乐宣传到了学校,同时引发了很多问题。大学生组建的那个天行社,社团负责人要负很大责任……同时就社团的违规问题,我认为应该给予取缔。也同时规范我们学校的学生社团纪律。”
先前的议题经过了一番预热,很多一致性意见达成也很顺利,但唯独这最后一项议题,等黄培提出之后,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棘手。
棘手的本身不是一个学生社团引发的问题和后续处理,而是因为这个学生社团发起成立人,本身就是当初李太行院士招揽进来的学生,科大大一新生典礼的学生代表,甚至还算是个科大的新闻人物。
若非如此,这件事绝不会在今天这样的一场会议上提出来,而是直接一道行政命令就可以了。
可见黄培也不想正面和李太行碰着,而是借着这场评议会的能量出台处理意见,就是李太行也说不了什么。
“我表示同意。”身为一院之长的陈越点头,“先前就听说这个社团有些学生,进行违反学校规定的商业经营活动,而且是打着科大的旗号,接的项目中甚至有背后资金来源不明的民企,还有国企的软件设计,这些外包项目的质量没法监管,甚至后续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从而影响到科大的声誉,毕竟如果打架斗殴,还能通过派出所调解,把人带回来,内部处理,如果是和企业行为,特别是一些企业还有外资背景,做出来的一些项目如果违反了法律,那么造成的影响是很恶劣的,所以我并不赞同社团对外承接商业项目这种行为。”
在场的校方领导中有人看向陈越,“陈教授,你是指的什么?”
陈越道,“科大的一些研究虽然不是开创性的,但是也有我们自己的特定线路,就像是我们的研究,也会请一些在校学生干一些工作,但如果这些学生拿着一些内部机密,拿给外界的公司买通了,发生泄密行为,将是非常严重的情况,对误入歧途的学生和研究工作来说,都是打击。”
在场人中有不少皱起眉头,陈越的所言不得不让他们竖起耳朵,这个后果还是要考虑的,科大很多重点项目,有不少国家和军工背景,这种项目当然你说大学生会泄露核心机密,不太可能,因为接触不到,然而若是真有那种走偏了的,拿给糖衣炮弹腐蚀了的,出卖行为可能造不成什么大伤害,但本身就会成为丑闻或者说严重违法行为的情况,确实不得不防。
科研泄密从来就是个难监管的问题,一方面是危害认识不足,二来是有人觉得学术研究就该开放,第三种也有说法是我国本来科技就落后,一些科研能不能做出来还是一回事,没有保密必要。科大虽然有保密委员会,但成员其实很多都是兼职,对于保密业务知识和涉密科研任务的管理也无从下手。
这么看来这种在校招募学生干私活的情况,似乎确实有一定的风险。
副校长也是副书记的赵宏建看过来,“这应该是违法行为吧,就算不是校内招募的商业活动,只要实验室监管不严,或者学生有品行不端,导师思想建设不到位,也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陈院长这么说的意思,难道你已经确定了在你实验室工作或者工作过的学生里有这种情况?”
这就相当严重了,众人看向陈越,陈越平静道,“我只是担心而已。”
有人深深的看了陈越一眼,心想最近听说他的实验室有人事变动,想来他对这方面是敏感的。
“那么就是没什么事情发生了。”计科院的院长罗信道,“我觉得陈院长提的这个问题,本质不在于学生团体的商业行为,而在于是整个研究保密工作是否做到位的问题,这上面需要加强管理和意识,不是取缔一个社团就杜绝后患的事。”程燃是他计科院的学生,罗信当然要回护一下。
赵宏建也接口道,“黄校长,天行社这个学生社团的组织,毕竟成立不是太久,但前段时间举办的集成电路设计大赛,还是办的很好的,证明了他们能力是有的,如果就这样取缔天行社,未免又显得科大的包容性不够了。当然,未经学校批准就在学校招募学生,我听说还有些研究生给他们大一大二的干活,嘿,也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动的……不过这种情况,当然需要接受学校的监管,审查,这是学校规章制度有的。他们的情况在于,确实违规,以我看取缔社团就算了,但是一切活动都先停下来,他们对外接的项目,交由学校来审查,如果确定是依照国家法规的,那便再予以放行。”
赵宏建这个副书记是校团委的上级领导,当初天行社成立是团委通过的,而赵宏建本人更知道李太行对这个程燃的看中,他相信今天评议会讨论的内容,最后还是会传到李太行耳朵里面去。
黄培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显然没有料到想解散一个协会,居然也能遇到这么强力的抵抗。
这个天行社还真是不简单啊。搞得活动就是校级的,还把研究生招募过来给他们打工,另一方面,明星的演唱会居然也拿给他们堂而皇之的拉到了大笔赞助费打广告,搅得科大一时各种风浪起伏。
黄培是视天行社为眼中钉,而他则看了陈越一眼,不明白陈越刚才为什么出言,心想刚才赵宏建提到了天行社招募的团队,难不成是挖到了陈越的研究墙角?所以陈越也看不惯这个天行社?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问题了,作为副校长,黄培看不惯程燃的天行社,虽然今天没有取缔,他当然也不能直接动用自己副校长级别从行政上面直接取缔,如果不走团委社团部研讨,解散社团这个程序,而是直接下达行政命令解散,这事传开来,他的威望会大打折扣。黄培当然不想冒这种风险,但这已经足够了。
停掉天行社活动,学校监管部门对其进行财务和商业活动的审查。
这几棒子打下去,已经足够展示了他的权威。
黄培觉得好歹心头舒服了一些。
……
“碰!”一颗球擦着地面,从低空急速的掠向程燃左下侧方向,他手腕上握着的网球因为他略显得别扭的调整动作而有些生涩,不过还是依靠敏捷的反应及时横摆网球拍,把那颗球反打回去。
对面那个矫健的身影已经迅速逼近网前区,蹬跳,身体在半空潇洒而舒展,然后正手扣杀。
程燃脚步趔趄,居然也还是在半途中蹬地变相硬生生的扯过半截身子探拍子把那球给接回去了,但由此就交出了主动权,陷入了张静的吊角支配,再一个来回,终于在程燃扑救不及下拿下这一局。
这是网球场,张静正好今天跟他说起一起打网球运动,程燃想了一下反正也是锻炼就答应了,结果开打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张静打球带给了程燃当初在十中面对姜红芍羽毛球拍的那种恐怖感。不过当初在姜红芍面前还是走过了几招的,虽然说网球和羽毛球有动作和技术上的差别,但羽毛球的运动量其实是比网球更大的,所以程燃其实在腾挪反应上面还是有超出预计的表现的。当然最后还是没打过张静。
“你不错啊,反应神经很好嘛。”张静拿起自己的水瓶打开喝水,穿着网球服,下身是包裹出浑圆臀部的紧身运动短裤,白色阿迪达斯运动鞋上面是一双绿条纹的网球短袜,之上就是直接展露的光洁小腿了,内收着,坐在座椅上,喝完水盖盖子,扭头看过来,“你如果想打好网球,最好是系统学习一下,要不然总是想以力大胜人,一股子无力不欢的打法,不太能找到门道。这其实会导致动作变形,需要对肌肉力量进行一定的控制,才能用巧劲和变化制敌。你反应和速度都很快,很有天赋,我觉得打网球会很厉害的。”
“再说吧,这个需要预约场地,还需要有对手,锻炼身体的话,没有跑步或者游泳来的随意。”
“场地还好,提前约了到时间过来就行,至于对手,或者教你怎么打球,我呀!”张静半举了一下手。
“倒是经常这么对打,打着打着不会烦吗,而且我水平不怎么样,你也会很累吧。”张静是有球友的,有好几个师姐学长的,这不旁边球场就有个之前经常和她打球对练的大三的男生,人长得挺帅的,据说这两年里面,来给他送水拿衣服的女生就换了好几个。
“也对。那我就先委屈一下教教你,我要是瘾来了不想教你了,你就和其他初学者练练,我和别人打够了再来调教你。”张静嘴唇翘了一下,一股子霸气女王风范。
程燃笑了一下,心想还调教呢,小姑娘你是在玩火啊。
张静那对大眼睛突然朝他神秘眨眼一笑,“掐指一算,你最近可能有麻烦,很苦恼。你们天行社被审查了吧?听说是副校长黄培提出来的,本来是要取缔你们的。结果最后商讨下来还是觉得解散社团不妥,改为整顿,你们天行社从外面接的项目外包,有没有合同期限呢,科大这么监管,还让你们暂时停止活动,可能会带来很大问题吧。你们外包接了多少钱?几万?会不会有违约责任?”
“想不想尽快解决。我有办法?”
“呃?”程燃愣住,想来这大概才是张静今天叫他出来的目的。
“很简单,家里有亲戚是教育系统的,你们天行社的活动上了报纸,有人过来关切一下打打招呼,你说你们的问题会不会迎刃而解?”
张静俏皮一笑,“但是这是用家里的关系,所以你可能还要跟我去吃个饭。所以你明白啦,赚钱不容易的啊,想顺风顺水,你这个负责人就得多跑跑关系。”
“当然,我可不是让你走后门。”
她一副温柔大女主风范,“怎么表现,到时候还是看你自己的啦。嘴巴甜点。”
第六十二章 西风凋碧树
(上章留言……流氓流氓,真是一群流氓~)
……
科大评议会上的内容传出来,天行社被学校一堆大佬拿捏。科大虽然说是副部级高校,但所谓副部级高校,指的是担任校长和书记的职务是副部级,除此之外,无论是清华北大,科大,亦或者其他的985、211,乃至所有本科类大学,其实都是厅局级的行政架构。
即便是厅局级,一群职务是副厅和正处,不过人脉和学术影响深不可测的大佬们把天行社这么一个学生社团摆上台面,你可以说它是何等牛逼,竟然进入了大佬的讨论视野,也可以说其实相当可怜。等同于被摆在棋盘上的棋子,稍微一点波荡,可能就像是小舢板置于海上风暴。
实在是天行社最近引发的事情太多,枪打出头鸟。
学校发布天行社未经批准进行商业行为的通告,接下来是暂停活动,学校财务部门进驻审计,监管。
天行社顿时风雨飘摇,当初大一学生成立社团,兴许听上去有些玩闹,让人怀疑,不过学校里也就当个隐隐传闻的事情来听,大部分人其实不感兴趣。
接下来,天行社招揽了很多人,面试,听说选上了真给发补助,其实也就是工资的另类表述方式,发工资的社团,那当然确实有点意思,甚至有人趋之若鹜。后面在校研究生也来,有什么办法……研究僧也缺钱啊。
随后举办集成电路设计大赛,奖金那叫一个丰厚,动辄一万的大赛分项奖金让科大历来学生活动相形见绌。也让人感受到这个社团怎么说呢……有种高级感。
接着就是更为夸张的秦西榛南州音乐会宣传,主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得到的赞助颇丰,无数人心里揣测着,社团负责人恐怕要肥得流油了。
这种行为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也足够成为让科大高层看不惯的理由。
接着就是雷霆落下。
“他们还是搞得太大了,想一下就知道了,平时包容是包容,但如果干扰到学校的正常秩序,那就危险了,还以为学校的管理机器是纸糊的吧……”
“学校介入监管,如果他们私下进行商业组织经营的行为被查出什么问题,可能负责人都要被开除吧?”
“很难说……总之学生啊,还是埋头学习得好,所以搞什么这些东西,结果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学生中很多人会这样议论,也让很多人在看似宽松自由散漫的大学生活中反应过来,感受到一种“你看似自由,实际上只是咸鱼蝼蚁,还没有接触到真正世界”的压迫感。
看似大学是距离残酷社会的最后一道缓冲线,一艘避免直接栽落海洋的大船,但那也意味着当你触动到这艘大船规则的时候,最后的避风港,也会变成风窟窿屋。
科大也并不那么温情脉脉,跟不上学业承受不了压力主动退学的,延期的,每年都有高达15%的学生无法正常毕业,你在校内的表现会形成档案记录,如果想要一份人人羡慕的好工作和好去处,在敲门砖上就不能有污点,否则就意味着前半生费尽力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后拼了个好大学的那点优势,会因为一个差错将你的人生起点又刷向下游。
科大图书馆为什么凌晨一点还人满为患,那就是很多人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谁也不放松的埋头搏杀,因为很多人清楚知道,自己所在的坐标要么已经成为别人眼里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要么就是在那些独占鳌头一览众山小目光中的“众山”之一。
不甘心!
也有人找上天行社,面对负责管理后勤的王新博老郭,是两个大三的,一个因为技术上面很强加入的,另一个算是在初创阶段加入的,“……总之,想来想去社团还是不适合我们,还是决定退会。”
老郭道,“行吧,你们打过招呼就行了,全凭自愿,尊重你们的选择。”
那个初创时入会的则有些迟疑道,“是这样的,我马上在评优的关键时期,现在想稳一稳。就是你们那个会员名单留底上面,麻烦能不能把我去掉……”
那人说的很小心,又补充道,“你们跟程燃说一下,我这可不是不够哥们儿,实在是现在确实手头上有这么个事情,家里面都盯着的,要是我没评上,家里能把我念死……”
“理解理解,我这就划去。”老郭在一堆资料里找出册子,把会员名单上的两人用笔给划去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看校方这架势,担心牵连到自己的。
但也怪不得他们,现在外面人提到协会被通报,就谈论这事的学生都感觉到强硬的铁腕的气息,更何况正遭到科大审查的天行社,科大管理条例规定社团确实有接受学校监督财务的必要,但这一条,科大大概硬性执行过的情况也不多。天行社算是为数不多让校方介入的例子。
等人走了,老郭对王新博道,“学校无非是想看我们给企业做项目的合同和各方面财务有没有问题,这些上面我敢保证不会出纰漏,程燃一看就是懂这些运作的,应该是家里就是有这些公司管理的背景,而且他怎么可能动这些钱,应该是查不出问题的。”
王新博点头,“就是怕这件事影响大了,以后我们处处受到钳制,这社团也就开不下去了,哎……大家搞起来,都投入了心血,不容易啊……”
两个人看着会员册上被划去的那些名字,王新博叹了一口气,忧郁了,“昨夜西风凋碧树啊……”
……
聂川给程燃打电话,科大的财务部门和负责监管的老师现在正在他们的上机室里,检查天行社相关的商业外包条目,聂川是借口上厕所,找到个偏僻处打给程燃。
“老四把三号项目说出来了,那边单独隔离询问……”
程燃道,“我说过,没有关系,科大要看什么,都拿给他们看。”
“我是觉得凭什么,除了财务要来核查我们账目的,负责监管查阅我们项目技术信息的,是陈越派来的人,一个叫骆华,另一个叫张鑫俞,我哥就是被他出卖的,陈越得到消息后提前把我哥的办公室所有东西以保密审查的借口给封存拿走了,连我哥自己的一些研究资料也拿不出来。今天他们拿着我们的模拟设计就在不停盘问,陈越是冲着我来的……我哥离开了他那边,他想动我哥,连带着我也成了目标。”
程燃揉了揉太阳穴,黄培牵头对他们发难,陈越却趁机插了进来。看来他之前无论如何威胁聂云,都认定了这聂家兄弟两人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可以把他们呼来唤去,可以发配他们坐冷板凳,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聂云真的敢背弃他,直接不顾自己前途,甚至不要研究贡献成果的离开他的实验室。
所以此时他对聂云是相当的震怒,但肯定也怕掌握了些什么端倪的聂云出去乱说话。
他以保密为由封锁了他在国芯实验室的所有个人资料,肯定也是在查聂云,而聂云的弟弟加入的天行社也顺带成为了他的打击对象。
现在如果查出些问题,能有把柄控制住聂家兄弟二人当然更好。就算没有实际上的问题,陈越在科大的能量,他要拿捏兄弟二人,也有很多办法后续有来。
看来陈越应该是认为聂川撑起了天行社的商业经营行为,大有可能用到他们国芯项目的一些相关研究资料,国芯就是他手上一个无往不利的大棒,但凡聂川用到了相关的,哪怕是外围的一些有相似性的资料,他都可以以泄密和违法违纪的指控针对聂川,并进一步拿下聂云。
以陈越现在的声望,要打击曾经在他手底下干活的聂家兄弟这样毫无背景的研究员和学生,太容易了。
这人真的是很狠。
他没法阻止聂云的离开,但是用一个理由把聂云钉死不得翻身,把对方的前途封死了,聂云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才算除掉他的心头一患。
第六十三章 面壁计划
天行社的聂川团队现在其实只是以天行社作为吸收人才的平台,而团队则是独立的工作室,通过了正规的注册,所以可以接公司的外包项目,走正常的软件工业生产流程,也就是说,团队其实是个在校大学生成立的公司了,科大其实没有调查工作室项目的权力,严格来说,天行社其实可以对抗科大审查。
只是考虑到和校方的关系,以及此事带来的影响力,还有天行社欲以科大为平台的可持续发展,程燃没有阻止校方对天行社独立工作室的审查。
而其实那些合同也不存在保密的必要,都是cq和联众,还有录属伏龙的机构发来的一些练手外包,甲方其实就是程燃,当然不会追究工作室的责任。
只是聂川电话里提到了老三。天行社独立工作室成立之初的八个人,都以加入的顺序代号相称。
老三是团队里第三个加入的人,叫做郑兴,郑兴是科大研究生,但专业并不是芯片设计,可以说最初时根本一窍不通,不过天行社的成立并不是要寻找相关专业领域的人才,这种事挂个招聘广告,岂不是更精准更快?
相关领域的成就不是说你是这个专业,你就有天生优势的,芯片领域不是这样的定式,有天然太多的需要更新和探索的内容,这不是死守着学校教授的基础知识,就能去闯天下的领域。
同样一件事,在有天赋和没天赋的人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没天赋的专业学了好几年,未必极得上有天赋的拿书看个三个月所得到的启发,后者的思维更不受束缚,更活跃,这是一个考校思维和算法的领域,需要天生敏锐和嗅觉的猎犬。
天行社核心团队是要找到那些哪怕不懂得相关知识,但却可以快速学习,并且用之能战的这类人才。
纵观it领域,真正是一个卓越的大神,能够让一百个平庸者坐星际火箭都比不上。这些人都是推动着这个世界改变的上帝奇点之一。
譬如c语言之父的丹尼斯里奇,本来是哈佛大学应用数学研究生,结果脑筋一转着迷于计算机,然后鬼使神差开发了c语言,这还不够,还和另一个大神肯汤普逊发展了unix操作系统,因为错过商业机遇,两人只能在80年代金矿当铜矿卖的将unix授权给企业收取了4亿多美金。然后里奇还顺便参与发展了unix和c语言的后继软件:plan 9和inferno操作系统以及limbo语言。c语言就这么成为现代程序语言革命的起点,程序设计语言发展史的一个里程碑,在系统编程、嵌入式编程等领域占据着牢牢的统治地位。
同样,21岁的芬兰大学生李纳斯托瓦兹,在学生宿舍里写了一个操作系统的内核linux,然后公布于众,吸引了成千上万程序员为之增补,修改传播。这种利用个人时间及器材创造出了这套当今全球最流行的操作系统内核之一,使自由软件从产业思想运动演变成为市场商业运动,从此改变了软件产业,乃至it产业面貌的行为,如何惹得起?
除此之外,一人之力迫使ibm改变pc战略的斯蒂芬沃兹尼克。windows图形用户界面之父阿伦凯……此类种种大神,都是以一己之力推动世界的奇点。
程燃知道聂川聂云也是这样的奇点之一,这个老三郑兴,也隐隐展现这种天赋。
对芯片设计一窍不通,但是学习能力惊人,p.r.gray的英文原版书籍《analysis and designanalog integrated circuits》日夜不停翻看,再加上程燃跟伏龙南州办事处打过招呼,郑兴可以前往参观和硬件工程师了解电路系统设计原理,了解准备做芯片的外围周边各种特性,厚膜电路工作原理等等,加入天行社的一个半月后,他就已经开始做伏龙南州办事处的用户电路系统部门丢过来的厚膜电路改进设计和仿真工作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独立工作室调用了大量资源,伏龙和国外接轨的最新教材,ieee期刊等最新发表的文章,arm的资料信息,在独立工作室,只要你需要,可以立即取用到,哪怕是国内没有的期刊文献,除非敏感物件,走伏龙渠道,伏龙海外部门能够在五天之内和国内联动送达科大。
这其实也是独立工作室能吸引到一些个人的重要原因。
给程燃打工,不光可以拿到钱,还能得到定制的文献资源,实践平台,直接和社会商业需求接轨。
当然,关于独立工作室的这些科大没有的资料,显然也在这通审查中,会被陈越所看到。
陈越会明白他们在做,或者准备做什么事。
“老三那边,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程燃问。
聂川走到了无人的角落,声音压低下来,“我们可能要面谈。”
科大的塑胶操场旁边,聂川和程燃坐在稀疏的看台上,面对面交流。
聂川道,“据老三说,私底下张鑫俞跟他说,我们天行社违反校规校纪,说得很严重,还会影响到参与的在校学生最后评价,不过……陈越很看得起他。总而言之,是透露出老三如果想自救,那就只有主动找上陈越这一条路,寻求庇护,可能会网开一面。”聂川道。
程燃微笑,“终于来了,恐吓,然后转化成为我们身边的雷。”
聂川转过头,这位大脑里面塞着无数算法的天才道,“被谈话的不止老三,还有人,但是,跟我透露情况的,说辞都不一样,有的顾左右言他,有的要不就说的是无关内容……”
陈越对老三郑兴不了解,所以并不知道他从应用数学转向芯片设计的历程,以他的实验室一堆专业人士来说,怎么可能看得上郑兴这种初出茅庐的水平,哪怕有成长性,所以大可能是兵临城下的围三漏一,是看到他们天行社的一些可以“启发”他的资料后,存着打入耳目,掌握他们天行社内部真实情况的想法。
前世的印象中,陈越是以dsp嵌入式芯片作假而被曝光的,但是那是未来两三年发生的事情。而且,此时在科大的陈越,未必就是一开始存着造假的心态来做这件事。可能是在很多条路走不通过后,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进行了造假。
如今国芯立项,正是陈越可能在探讨嵌入式芯片这条路如何走的时候,内部肯定会尝试很多种方法。而现在,程燃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到了近前来。
嵌入式芯片有很多类型,也有不同的架构,虽然陈越宣传的是嵌入式dsp芯片,但如果能够有现成的可以利用的捷径,转换说辞一点不是问题。
譬如国芯一号可以是dsp芯片,那么国芯二号完全可以是掌握技术后自主创新的mips架构芯片,国芯三号则可以是通用cpu芯片,只要能够出成果,那么前期的科研失败,浪费的研究经费,一点不是问题。这正是陈越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最需要解决的一件事。
甚至只要寻找到方向和捷径,他也有那么在造芯路上的一线可能,为了这种可能,把发现捷径的人给吞下,转化为自己的成果,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宣传什么芯片,都不是问题。
“dsp芯片可能走不通了,落后了,暂时不发展了”,然而“我们在其他类型的芯片成功了”,就会迅速把前一个窟窿给填掉,他能得到一个货真价实的东西,这回是切切实实的,可以拿到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陈越现在关注天行社的原因。
也是程燃觉得国芯事件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能够从高处平稳落地消减这个风波的一个前置条件。
那就是不能任由得陈越继续把嵌入式dsp芯片这个牛吹下去,因为吹得越大,跌落得越狠,雪崩砸下的效应就更大。因为他的气球不难戳破,陈越后世大概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把嵌入式dsp这个牛给吹下去,所以导致买芯片,雇民工,磨字这种做法。
因为匪夷所思,因为太过离奇,所以这事影响力出来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国家芯片项目扶持全面叫停,所有项目全线断奶。
戳破造假不难。难的是如何把这种雪崩影响力平稳托住落地。
要落地,就要把dsp这个窟窿给转移了,不能继续再往高处走。
让他看到天行社的存在,看到天行社在做什么,然后,他没法走原来路子,只能把这枚果子吞下去,自己宣布转移阵地。
那就不是造假的雪崩问题了,就是学术侵占项目竞争的问题了。
定义也就不同了。
把他拖到自己的阵地上。
然后再打死他。
程燃对聂川道,“告诉老三……启动面壁计划。”
第六十四章 笑意弯弯
张静给家里打了电话,表示这个周末家庭聚会的时候,会带科大朋友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
张静母亲在电话那边笑了笑问,“科大的朋友?柳雯宜还是郝倩啊……话说回来,柳雯宜这姑娘挺会说话,一起带上过来也行啊。”
张静道,“不是她们。”
“那是谁?”
“叫做程燃。”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男的?”
“嗯。”
张静母亲哎呀一声,“怎么回事的?静静你交……男朋友了?”
“不是的……科大一起搞社团的,出了点事情,正好三叔到时候也在,他跟科大校方熟吧,能帮忙说句话就行了。对了,这事我给我爸打电话说了。”
“你还给你爸说了啊,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名堂啊……”张静母亲声音都低了一些,“家庭聚会啊,你三叔小姨这些的,你带个男生,是不是不合适啊……哎他家是干什么的,人又是怎么样啊?还有妈妈的朋友呀,元阿姨也会来啊。”
张静怔了一下,道,“行啦!妈,就是朋友过来吃个饭,顺便我爸我三叔都在一起,就聊点事而已。”
“那到时候我得仔细看一下!”
“喂,根本不是那回事啊!”
……
张静邀请程燃一起到家里吃饭,透露了家里的关系背景,说是能帮忙解决天行社的问题,这对程燃来说并不必要,不过他之所以应诺了这件事,还是存着有这么一个机会,正好见见张静父亲张松年,可以聊一聊的心思。
张松年是南州的南区高官,国务院十八号文件出台之后,作为南州重点发展方向之一的南区也有相应动作,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调整,高新技术园建设,相关政策,部委开会,南州的高层官员竞相表态,一系列的口号和目标,各种跨越式计划出台。
固然能理解国家要在芯片制造工程上不遗余力的心情,甚至南州四大班子可以群起出动,求取人才,也国外国内的跑,就为了谈一条生产线,促成一个合作。
但这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氛围,也变相促成了后世国芯事件那种事情的爆发。
而陈越这种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是很难动得了他。所谓的背后造势打击他的声望,这种事在科研界从来就不稀奇,但凡坐上一个位置,掌握一个项目,背后嫉妒的,攻忤的,哪里会少。但其实因为这种就被拿下的人,少之又少。
就好比程燃曾举例的王选院士,王选从开始研发国产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就几乎没人说过他的好话,“骗经费”,“没能力浪费国家资源”,“中国技术太落后,追不上西方”,“造不如买”……这类话难道少了?但最后王选还是硬生生突围出来。
这就证明了在科研这个领域,最终还是证据和实绩说话。同样道理,想要依靠舆论打击陈越让他提前破产,还是不现实的。
陈越的这个爆发点要抑制,同时现在这种科研造芯一口吃成胖子,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气氛,也要想办法制止。若是依旧这么主观急躁想在集成电路领域实现跨越式的跳步,哪怕没有陈越,也会有杨越,张越……而其实这对张静父亲这样的官员来说,亦是仕途上的一个雷区。
……
和张静约好的是这个周六,科大校外有接张静的那辆帕萨特,司机仍然是那天在演唱会过后见过的赵叔,朝程燃微笑点了点头。
南州的这个时候天气是阴冷的,张静外套是一件羽绒服,下身是显得双腿笔直的牛仔裤和短靴,整个人青春洋溢,程燃则拢着一件卡其色的连帽外套,方才两人这么一路走出校门,沿途收割眼球无数。
两人打开车门坐入后座,在车厢内的空间里,能嗅到张静那边传来的洗发水香波气息。她似乎才洗过头吹干不久,在空气的浮尘中,还有几分湿润的水汽。
只是在程燃看向她的时候,她则是侧头看窗外,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和男生一起坐过车,在这样的近距离和空间相处过,往日里大概在科大谈活动,做策划时候有时会有男生帮忙,会有那种就她单独跟对方就活动交流的时候,对方会出现不敢直视她目光的那种紧张和局促,这一次怎么好像换成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总觉得有些气啊。
好歹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赵叔开车过后,又加上将带程燃去的是自己的主场,张静坐着,觉得自己的霸气女王范不能堕了气势啊,于是双手揣衣兜里,转过头故作洒脱道,“我跟我爸说过了,他对你也很感兴趣,想跟你聊一聊。没事的,一会餐厅订的在外面,距离吃饭前还有一段时间,你和我爸我三叔可以聊一会,其实我们家里聚会还是挺宽松,没有那么严肃,有时候亲戚也会带来他们的朋友,氛围挺好,你不用拘束。”
程燃点点头,“有饭可以蹭,我脸皮还是可以厚一点的。”然后他一笑,“就是有点担心你们家不要误会了。”
有意思,终于抓住了点程燃的小担忧,或者说局促?
张静微微一笑,“误会什么?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程燃不置可否,手势随意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大致是这类。
张静大眼睛乌黑狡黠的闪烁了一下,“你觉得我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跟班?学校搞社团的同学?遇到点困难想听听领导意见?”
张静笑,“不要把我爸想得太高高在上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其实在我看来,我爸就是一劳模,成天东跑西跑的,因为开发南区,他要到拆迁点巡查,太阳晒,整个人跟非洲黑人一样,一次戴着个笠帽回家,脚上满是泥,我妈还以为哪里来的农民。去年18个拆迁片区,一个区最后有个钉子户工程搁置,是个企业下岗职工,坚决不搬离集体宿舍,指挥部没有一个能劝动他。僵持一段时间后,那人更是在屋内堆放木材,见工作人员上前便挥舞菜刀,甚至提出要和区长“单挑”。
我爸竟然答应了,找上对方,上前就露膀子,要跟对方扳手腕,“单挑就单挑”,我爸常锻炼的,那人其实体型瘦小,扳不过我爸手膀子败下阵来,后面我爸跟他关起门来谈了两个小时,那人再也不挥菜刀了,一周后就自行搬走了。就这事我爸被我妈念了大半年,现在还耿耿于怀,说他当个官,时刻把头都悬脖子上的。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我爸其实挺好玩。”
程燃点点头。
前排的赵叔也在微笑。
然后张静道,“对了,我跟我妈说的,这次带来的是……考察对象。”
一直平稳操控对驾驶技术相当自信的赵叔险些心神不守。
程燃看来的时候,张静头转向窗外,大眼睛忽闪,满是捉弄到人的笑意弯弯。
第六十五章 Excuse me
到了张静家聚会的地点,是一家临河的饭店,饭店装修华丽,沿河边有草坪,主体楼二层延伸的平台架起一个朝河的玻璃茶室,很雅致。
张静家不少亲戚现在就在这个平台处玩,等程燃踏足饭店后院草坪的时候,就有张静的小姨在伸手跟她打招呼,旁边还有张静的堂弟堂妹,和那些年长的人大不一样,打量他的神态很是明显。
男人们在茶室里下棋,喝茶,聊天,等张静和程燃出现的时候,张静家人这边离得近的跟程燃微笑点头,离得远的聊着天也看过来。有带小孩的会让小孩叫张静姐姐,又唤着孩子说“叫哥哥”。
小孩也不认生,甜甜叫了,不过显然更喜欢熟稔而且漂亮的张静。
张静拉着姨家的小孩,和程燃到茶室,张静的父亲张松年,三叔一行人此时就在茶室。
和亲戚寒暄之后,张静介绍了程燃,男人们之前在闲聊,现在有人也就出去了,基本上就留下了张静的父亲和三叔,张静也就表示和叔姨们打招呼,不留下掺和了。
这主要是考虑到程燃等会好开口,照顾到他的颜面,本来这已经算得上是自己为他找关系了。实际上也一直在尽量避免这种认知,当初提出来的时候,让他“嘴巴甜点”,所谓的仗义相助,调侃玩笑,当时是可以的。但真正到这种时候,当然就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管待会程燃和自己父亲三叔聊的时候会不会提面对的困难,哪怕就是他脸嫩,全程不提,都没关系。因为她已经在三叔那边提前说过了,相信三叔会处理的非常好。
而在茶室之外,张静亲戚这边,方才的一系列印象,才发酵起来。
“张静的这大学同学,人小伙挺标致的嘛。”
“静静的朋友,能差哪去了?也不看我们静静这么优秀,还是科大才女。”
这些议论都进了张静母亲刘芸耳朵里,身边的二婶还用手拨了拨她的手膀,“这小伙不错的。”
刘芸才不得不给出个评价,“不错是不错……就是好像不太机灵。”
“嗨,要那么机灵做什么,就这样的,静静以后能控制得住,这才好嘞!”
“你们都说些什么呢……”刘芸笑了起来,“只是同学而已,遇上点事找静静他爸聊聊,没到你们想的那一步……”
张静不用过去都知道家里长一辈的亲戚们现在那边的话题是什么。也就没过去凑合,这边逗弄小姨的女儿,那边准备问问堂弟张瀚和堂妹张巧的近况。
结果两人来到张静面前,堂弟张翰很直接的道,“静姐,你带回的男朋友?感觉人很木讷啊。”
张巧则皱起眉头,“我还是喜欢李哥哥!”
两人看到张静可能有把小姨女儿砸过来的趋势前,很适时的跑远一点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两人听到张静在那边问自己父母,“张瀚和张巧最近考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成绩不行啊,上高中了,你们可能要管紧一点……”
两人面对家里这种时刻都会被拿出来当做标杆的才女老姐,异口同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
……
茶室里,张静的父亲和三叔丝毫没有半点自己身处要职的气势,反倒是相当的平易近人。
还是张松年率先开口,“听静静说你们开办了一个社团,成功举办了很大的活动,还上了报纸是吧?《经济报道》的报纸我看过,这个报纸新办不久,但有渊源,隶属于商报集团,一度在宣传口很有名,可以说填补国内商界报纸的空白,报纸还上了南州先进名单,报纸面对的是商务人士和很多知识分子,还邀请到了一大批知名学者专家开辟评论专版。可以说提供了专业和权威性。这么一份刊物把你们科大搞的活动都报道了,不简单啊。可见科大这种一流高校一直是在我们媒体和社会紧密关注的,而作为科大学子的你们,很多时候的作为,是国家的栋梁和希望啊。”
张松年身份问题,所以跟程燃的交流角度也就不同,但这突如其来提到报纸报道也还是让程燃一愣,不过反应过来,王玉兰啊。
“《经济报道》的新闻我最有印象,因为那段文章写得让人印象深刻,‘电子工业风云起……少年人心气吞山河……愿为星火铸太阿。有朝一日,身负龙剑斩群邪。’这篇报道出来,你们科大学生,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让人觉得下一代真是充满希望!”
程燃愕然,谢飞白姐姐王玉兰别看挺霸道,但从小到大压着谢飞白,让谢飞白父母都言听计从的他这个姐姐,其实只是遇到了他处处吃瘪而已,其实哪里又是等闲之辈,这一手文章,还有作为《经济报道》元老之一到南州开疆拓土,都证明了她过人的专业素养和能力。谢飞白从小拿给她压的死死的,一点不冤。
也不怪是让眼前的张静高官父亲和三叔都印象深刻了。
张松年这么说一通,自然是不给程燃压力,同时肯定他作为科大中出众学生的作为。
三叔张宸祖也笑着说,“听说你们社团现在遇到些麻烦,拿给校方审查,甚至还可能面临个人档案记过的危险……我听说了,违反了学校规定。其实校方有时候也能理解,毕竟科大是国内一流大学,有时候也需要个门面,要考虑一下社会影响……但是我觉得,学校维护制度是应该的,但制度会不会过于严格,而对一些学生的创造行为有所束缚呢。放心吧,我和你们科大校方熟,我打个招呼,你们违反制度的情况,校方说怎么整改就怎么整改,别和学校对立,当然,记过这种处理就不必要了。还是要给年轻人探索犯错的机会嘛。”
程燃点头,心想张静父亲不简单,张静三叔说话也是相当到位啊,一番话正反面都说到了,即消减了他们看来这个年轻人可能年轻气盛对学校生出的不满,也杜绝了给他一种有人撑腰的想法,同时最后才完成张静的委托,打消他的顾虑,同时给予了他敢闯的肯定。
把角色对调过来,程燃觉得自己都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能到一个位置,其实个个都是高手,有的其实所欠缺的只是机遇和势罢了。
只是程燃今天之所以会接受张静邀请过来,并不是为了这事啊。
程燃道,“谢谢叔叔,我和科大学术委员会的李太行院士其实关系不错,记过其实不担心的。”
张松年还在伸手去端茶。
张宸祖也还对程燃的回应微笑着点头,“嗯嗯……”
然后手停住,微笑有些凝。
两人看面前这个青年。
脑海里蹦出一串英文。
e……xcuse me!?
第六十六章 迎击巨浪
从两人角度,其实张静跟他们开口的时候,是觉得有点意思的,从他们人脉关系网上,消除科大对一个学生的处分,是可以做到的事情,更多的也就是和年轻人交流一下,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并了解一下这个和张静走得近的青年,就是一件休闲小事。
结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只是科大大一的学生,说出了让他们都为之愕然的事情。
即便你是科大学生,如果你是在读研究生博士,可以接触到更高级的科研项目和场合,你说你认识一位院士,或者说院士对你评价好,照顾有加,都不为过,甚至可以说已经让人另眼相看,是给你加光的事情,意味着你够得上算是一位青年才俊。
但是,你这么年轻,今年还在上大一,关系好什么意思?你是人家隔壁邻居?经常端菜蹭饭借暖水瓶?而和全国一千位两院院士成为邻居的几率又是多少?
现在有种风气,官员都会以能认识高端学者为荣,似乎也能为自己添光加彩,带上了几分书卷气,甚至给人展示精神境界都不一样,这其实也是中国社会的普遍现象,官员附庸风雅,和大才子把酒论风流,与文士自居,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承。
张松年和张宸祖虽说是职位不低,但面对李太行这样两院院士的大熊猫,或许在南州的相关会议上打过照面,勉强说认识可以,但若是说出去跟人家关系如何如何,自己都会脸红。
关键人家特殊地位在那里。兴许在南州,张松年和张宸祖能指导一方,但去往首都,他们这级别的官员就会议的旁听者或者进修学习班的学生,但李太行,属于在哪里都是座上宾的专家和在场作报告的带头人。
说白了,人家在台上,自己在台下的区别。再横向对比别人平时打交道对话的级别,都是能让地方上自认为位高权重的人听上去脑壳发晕的层面。
张宸祖干咳了一下,“你是……和李院士住得近?”
程燃迎上他的目光,道,“李院士是我爸伏龙公司的特聘顾问,负责伏龙公司的集成电路领域研发。我当初高考拿下川省理科状元,本来是选择清华北大之一,但李院士力荐我到他们的科大,所以我是科大人,也是李院士的学生。”
程燃本来一直在程飞扬阴影下,其实很多时候都准备淡化自己老爸的存在,但思来想去,面对张松年张宸祖这样人物的时候,你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摆出一个对等可以对话的背景和级别,能省下很多的口舌。
但同时程燃也能不一味强调这些,还是有需要打动对方自己的东西,所以把状元和拒绝清北这事也一并捎出来了。
空气中仿佛飞过乌鸦。
无声的崩裂在四处发生。
张松年和张宸祖一阵沉默。
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信息量太大了。
程燃拒绝清北这事静静说过了,但静静怎么没有说这事居然是这个原因!?
还有伏龙!
随即两人明白了,面前的程燃其实并没有跟自家孩子张静透露这些。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了,眼前哪里是个普通的青年,他内敛,但实际内心雄厚,性子成熟,气势沉稳,甚至堪比他们这样的老江湖。这是家庭出身耳濡目染熏陶的培养?
还是天赋异禀?
“伏龙……就是那个去年在华盛顿事件风波中的伏龙公司?”
“败军之将,让两位叔叔见笑了。”
两个人差点屁股抬起就要离座!
去年发生在华盛顿dc的伏龙公司被驱逐事件,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今年国院十八号文件的出台,为什么国家突然这么强烈的要打造半导体电子产业,兴许以往一直都有这方面的声音,然而也不得不承认,伏龙在美国事件就是一个强影响。
这事在国外各种媒体消息乱飞,国内的高层内参上面,同样在发声,同样在探讨,惋惜,遗憾,痛心……
风波不息!
你说这样的企业是败军之将?那么是败在中国产业之痛上面,是败在基础的孱弱和无数人想追不可追的浪潮白日梦上面。
是一代一代人筚路蓝缕,建设,动乱,摧毁,挣扎,新生,最后还是拿给别人所制,只能在河这头看河那头的领先差距,羡慕得不能自拔被叫做泥腿子的巴望上面。
他们所代表的败,不是单个企业的败。
而是中国的败。
但就是这样的企业,他还没有死。还在倔强的,扛着技术受制,产业寒冬,散发着生机。
像是一个拳头,收了回来,他们或许受伤不轻,但仍然是聚而不散,甚至看不到半点松懈和破绽。
张松年和张宸祖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激动,伏龙这样的公司,哪怕从美国败退了,但在浪潮中力争上游有竞争力的国内大城市省份,无一不是对他们抛出橄榄枝。
不客气的说,如果程飞扬要来南州谈建设,南州四大班子都会围着他转。
只有眼界高远的人才看得到这其中的价值。
伏龙这样处于产业上游的公司,兴许核心产值不高,目前也就几十亿,最不济百亿而已,但间接拗动的产业链条,那是百倍以计。全球的半导体市场大不大?不过千亿美元而已,但这个上游产业拗动的是下游全球几十个产业万亿美元的市场,而且关系着信息社会的方方面面。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工业高科技净产值,和金融地产以及低附加值产业不一样,这是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所带来的效力是惊人的,而且是惠及子孙,千秋万代。
但可惜的是,蓉城不会让他们走,哪怕是换来震荡代价,也要留住伏龙主体,而其他类似鹏城这类政策宽松有深化改革战略支持的高速发展城市,大概才是伏龙拓展的首选,他们南州最多分一杯羹,但这杯羹都还轮不到他张松年这个级别来分。
程飞扬的这杯羹是分不到了,但是眼下,岂不是正是一场从龙之役?
程燃位于科大,李太行知道他是谁,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泄露,这说明了无论他还是伏龙,都是想保密,不带来困扰。然而现在却对两人直接道明。
这其中的意味大了去了。
领会了这些,才能明白两人互看一眼的激动从何而来。
“你在科大搞集成电路设计大赛,你难道是打算以科大为平台,为伏龙做这些方面的建设?”
“有这个想法,但不是伏龙出资,我有自己的规划……”
程燃把一些个想法跟两人提了出来,包括解释了目前已经得到了arm架构授权,并且打算依托arm指令集研发自己的微架构,依托李院士,科大为平台靠背,在芯片上下苦功,争取打造一款实现自主电路创新,达到自主知识产权,产业化的芯片。
程燃没有讲更多更大的前景,这也是对目前的汉武的要求,也就是需要项目组能够参考到arm那些对现今的国内研究员而言大师级的设计,能够从中得到启发,揣摩,吃透这些技术,然后能够实现电路创新。就可以算走出了第一步了。
这第一步很难,也很有效果,这是技术知能的追赶,是意识层面的提升。这是需要汉武项目组奋战攻关,甚至都不是技术积累,还需要灵感技术爆炸,等同于你面对大师的作品揣摩作画,而且你也要以期在日复一日的这种揣度中,得到大师级的灵感,同样成为一名大师的过程。
这需要的不光是努力,还要天赋。天赋有两种,一种是先天,一种是后天。先天天赋不赘述,后天天赋则是可能你以前没有这种天赋,但你不认命,不排除在大量接受相关知能下的突然开窍。像是一个唱歌难听的人,突然有天掌握到技巧,翻天覆地成为歌星。不是没有,不是不可能。
搞芯片要赌这种可能。
这是薛定谔的领域,在不断试错中找到正确的路。一万条路,正确的只有一条,你每天尝试一条路,也许运气好第二天,或者一两个月就找到了。最怕运气不好,就是一万条路,一万天,人活85岁三万一千天,三分之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有arm的架构已经大大减缓了这个时间,等于是给了一条主干道,但在很多支线,仍要遵循这个办法。需要建立大量的数据库,不过好在的是,当这种数据库不断的完善,认准了一条路,在这条路上的经验越来越多,往后走得也会越来越快。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汉武计划’已经开始筹备了?这个名字真好,真的非常好!南州也在大力发展这方面的产业,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我们这边也可以双方碰一碰,帮着出点力。”张松年的兴奋已经透露了出来。
“南州响应国家政策的《纲要》我看过了,表示要突出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但过多强调政府对组织领导,顶层设计的干预,行政味道太浓。对于涉及国家重大安全问题的项目,政府可以通过某种方式适当监管,但其他应该放手相关公司在市场上自由发展。如果强调行政,必然会出现各种问题,如对专家组和资金管理机构的权力寻租,以求获得投资基金和经费的情况,甚至可能出现金融支持的漏洞。”
程燃心忖这就是就是该泼冷水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提,张松年和张宸祖都愣住,然后进行了思索。
其实这就是程燃先前那一番开诚布公的好处。现在面前的两位官员,至少都把程燃当做了同等地位的人来交流,而直接忽略了他的年龄和资历。
两人都没想到程燃居然会提出这种角度的问题,等于是在对现今南州,乃至更大层级上的行政指标和规划踩刹车。
这个青年,哪怕是远超同龄人的视野和能力,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亚于迎向巨浪。
第六十七章 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中美之间的行业差距之大,很多时候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还大,政府方面未必真的认识到了这种差距,和追赶差距所需要的时间和投入。否则也就不会说出跨越性发展这种话来。要以打造成百亿的行业巨舰,制造几个大企业和专家主导的大型项目来填补国内技术空白,这种方式来追赶,几乎是遥遥无期的……”
“其实从中美两国的产业路线来说,我们要按照老路追,几乎不可能,所以要寻找弯道超车的机会,就在于是否能够根据国情打造适合我们的产业路线和政策。而要实现这种产业选择,更要倾向于市场选择,野蛮生长的方式,而不是政府以美国为标的进行定制化打造!”
一条条,一件件,程燃所说的,无非是往后二十年人们从芯片领域总结出来的教训,从很多条“此路不通”的跌倒和幻想破灭中,得到的真知灼见。
然而对于此时的张松年和张宸祖来说,震动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这意味着这些,就是和现行的南州《纲要》唱反调。换句话说,也是和现在国院主流的思潮行政规划唱反调。
这是逆大势而动,所以才像是面对巨浪而来,迎头撞上去。
这其中所要承担的风险和浪头,是何等巨大的。
也让张松年和张宸祖,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是魄力的东西了。
如果说先前他们和程燃的对话交流,是把程燃放在同一个地位对话上面,那么现在,他们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青年人内心隐隐压在他们之上的气魄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个大一学生啊。
不过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不讲道理。
甘罗12岁拜上卿,李昌镐16岁被称为“少年姜太公”,约翰纳什22岁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毕加索26岁就成就一代大师闻名世界……
达者为先。
程燃道,“因此……在行业的头部企业上面,政府的行政力量要削弱,要让市场来作为主导,行政为辅。不能用兼并集中资源的方式行政组织出一个大型国有企业,就想要成为英特尔,东芝……自然界的一个普适规律就是,野生肯定比圈养的生存能力更强。要野蛮生长,才能诞生出强大的企业。但也不意味着政府行政上完全消失,一是监管行业,避免乱相。二是服务作用,政府设立产业扶持基金,培育出一大批微创中小企业,就是撒一把种子,然后让这些种子参与市场竞争,竞争出有实力的企业出来。政府把顶层的设计交还给企业进行市场竞争自主选择,行政主导作用发挥在产业生态的耦合上面,协调产业各个环节上下游的供给问题,配置资源。”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抛弃幻想。南州《纲要》上面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口号问题。说政府和国家对厂商全力支持,希望共同努力尽快把企业做大做强,力争两三年内实现几百亿的产值……”
“我建议要放弃这样的想法,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要改变政府主导分配资金的方式,政府不能直接管项目,管科研资金的分配,否则就会出现活动能力强的项目负责人的‘跑要’现象……
建立公开透明体系和社会监督。把审计做到立项环节,并在立项后事前事中事后三段式评估审计项目……”
一条一条的内容,张松年和张宸祖听的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得不承认,程燃现在不光是看到了问题,还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这和很多只会提问题给你一个悬案的情形截然不同。
而现在已经不能去探究程燃为什么能针针见血的点出问题和给出解决意见。
危险是在于……他们开始觉得确实应该这样了。
张松年和张宸祖毕竟是两兄弟,很有默契,此时双方都感受到了那种压力和危险的感觉。
“你这是要,让我在管辖的地方实施,进行试点?”张松年皱眉。
“我只是给张叔叔一个建议,至于办法行不行,是不是真的有效,施行一下,总需要一块实验田。”程燃道。
“你这个‘实验田’说得好啊……”张松年苦笑,“但却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啊……”
是啊,当然是如此。
程燃所说的办法中,涉及到政府对项目基金各方面行政上的存在影响力,更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和版图……他张松年如果真的按照这套办法来做,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他所下辖的南区多少人的利益,他要手撕这层利益网,打造新的规则。而这些人可不是拆迁的那些个下岗职工或者本地农户。他所要拆迁的,是那些手头上掌握着资源,背后拥有着人脉,随时可能从后面给他刺一刀的人物。
更大的隐患是在上层,这里面很多操作办法,都和南州高层意见大不相同,往深了说,即便他能运营手腕,能量,把南州这一块掀起的波澜给镇下去。
南州南区模式,会不会更大范围的扩展开来?
以至于和高层形成路线上的分歧。
这就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件事太重大了……”张静三叔张宸祖深吸一口气,想明白后,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仿佛已经能预料到那种风波,在短暂的失神后喃喃道。
两人现在明白了。
程燃要贯彻自己的思路,需要实验田,而选中了他们。
他把南州的南区,摆上了棋盘。
其实对程燃来说,就好比科大陈越,陈越的事件,前世确实他最后造了假,他有重大过失,但背后的深层原因呢。
程燃可以说要解决的,就是这种深层的因素。
否则陈越过后还有陈超越,他能防一个,谁知道下一个雷在什么时候横空出世。
“事关重大……我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多番思考后,张松年最终有些沉重道。
他们不得不沉重,这件事所涉及的事情太重大,可能关系着他们头顶的官帽。
但有的事,当你看到正确的方向以后,就很难再抑制住那种念头和想法。
那是会打破脑子蹦出来的。
“当然要好好考虑一下,叔叔不急的。”程燃当然没有想过这么一来就能说服张松年,其实没有抱着多大的收获,只是如果能够提出建议,当然更好。而张松年只要纳入考虑中,哪怕不是全盘接受他提出的那些办法,就是在他可操作范围内做一些事,都行。这上面,程燃还可以顺势发挥,当然,都是后话了。
只是程燃这番突然活泼起来的轻松语气,让两人从深沉思考中又得到了些缓解,原来有家里人到了茶室门口,给他们打招呼开饭了。
不过两人也是相当不习惯程燃这突然年轻活泼的语气,但是转念一想,人可不正是这个年龄吗,但确确实实就在方才,他们居然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年长的人来看待。
张宸祖还是出言打破此时氛围的凝重,“差不多该吃饭了,小程,先吃饭,这事咱们后面私下再聊。”
张宸祖称呼中,一下子显得亲热许多。
今天程燃这么来见他们的这番行为,已经无形中让双方之间其实建立了联系和信任。
张松年伸了个懒腰带头出门,张宸祖出了门还站在旁边,等程燃走出,以并肩而行。
张家人倒是奇特,居然这么个看上去不机灵的小子,和张家两个当家的聊了这么久,以往张松年和晚辈聊天,说两句就要出来抽两根烟了。
张静之前在草坪上跟家人聊天,逗小姨家孩子,也就在到临饭点,自己母亲刘芸电话响了,元阿姨已经到了门口,而突如其来旁边母亲口中迸出一番话,“啊,你家李家乾也回来了?今天跟你一起?好好好,到门口了,我去接你们……”
等刘芸挂了电话往前走,饭店通往后面临河草坪的这道门口,就出现了一行人。
是刘芸的朋友元玉梅一家三口,都穿着正式,元玉梅更是一身旗袍,旁边站着一个头较高的青年,正对着刘芸露出笑意,眼神属于那种一看就有灵气而聪敏的,嘴角弯弧得感觉邪邪的,配合那种笑容,确实是个很鲜亮的男生。
程然从二楼的茶室出来,就看到张静怔立于原地,朝他的位置看了一下,眸子微微有些躲闪,然后她再转头看向那个男生,一时长身孑立,目光有些茫然。
第六十八章 又不是真的
张静站在草坪上,对面的男生就在那里,她表情并不自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想起了以前上课时被他热好的放在桌上的牛奶,还是那些年公交车上彼此聊着天回家的时光,偶尔也会想到那时有很多人从旁看他们,现在想来那些都是羡慕吧。
到来的男子一家从大门口走过来,张静母亲就跟张松年招手,“老李他们来了……”
张松年和张宸祖冲程燃示意了一下,然后走下台阶去招呼熟人,程燃站在二楼,看到张静面对那个李姓男生的发怔。
就在茶室外依靠栏杆的张静堂弟堂妹显然早就“等候”他多时,张静的堂弟张瀚转过头来问,“你和我姐怎么认识的啊?你泡的她啊!”
程燃心想泡妞这种说法到底是怎么传过来的,听着真不好听,道,“只是朋友。”
张瀚一脸我懂的鄙视,“朋友就意味着还没得手呗,你今天运气真是太不好了,正遇上我姐前男友也到了,李哥他爸和我大伯早就认识,他们俩高中耍过朋友,不过你别说出去了,也别跟我姐说我给你说的。”
程燃哑然。
张静堂妹张巧话语里透着一股子揶揄,“你们科大是不是校园里到处都是戴着厚厚眼镜搞科研专课题的学生?是不是都是理工男,恐龙多如牛毛?我姐这样的在科大是不是就是独独一枝花了?肯定很受欢迎吧。你有没有觉得和她关系好很荣幸?”
这……什么跟什么……
程燃道,“那你看我这个科大的怎么样?”
张巧故作姿态从头到尾打量,啧啧道,“一看就是科大里面成绩不好的!”
敢情在科大非要符合戴厚瓶底眼镜穿着怎么不修边幅怎么来才符合科大学霸的人设啊。
程燃道,“刻板印象可不行。”
“切!”张巧撇嘴,她模样五六分肖像张静,不过有自己的特点,而且还上了淡妆。倒是一副前卫少女的架势。
“当年李哥在南州静居一中,他就是常年的年级第一,我姐长期第十名,李哥当时在学校里面风云,那肯定不用说了。后来他和我姐谈过一段时期朋友,在当年静居一中,就是传奇!去年他们以前的班主任还在打听他们的情况,两个人在同学里面的知名度是非常高的。”
“那确实不错。”程燃点点头,也大概能了解张巧和张瀚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大概经历见证过张静那段历程,无比般配的一对,最后因为可能分隔两地分开了,但作为张静的弟弟妹妹,肯定还对这个前男友有相当的好感,沉浸在那种辉煌之中,甚至还可能隐约希望他们复合,于是对这个今天带到现场的他这么个“外人”自然生出排斥。
张巧更是故意漫不经心,“而且,你只是科大的……李家乾哥哥可是清华的!静姐当年也就是差一点分上清华,否则现在哪有你的份?”
程燃不予回应的露出白牙笑了笑。
张巧和张瀚都莫名感觉到一寒,只是乍现陡逝,不过到底这么一番异样大概还是让张巧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愧意是没有的,最多有点微尴,毕竟这是说人痛短处。
而且看程燃不回应,大可能说到关节隐晦了。
张瀚也就摆出一副成熟的架势来,“行了,你少说两句……”又对程燃道,“我了解我姐,是个很自强的人,她最多有点怀念,但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我看你努把力,是大有可能的。反正我这边态度还是很明确,你只要对她好……作为弟弟嘛,我这边也不为难你。”
他们平时受张静这个标杆的压力太大了,这是一直憋着的,今天张静带来的这位看来就是登堂入室的科大准男友,在张瀚看来,这就是来了个比自己弱势的角色啊。要知道,在大家庭里,他的地位本身就属于被压迫的最底层了,如今来了个序列还靠后的,当然翻身农奴一朝得势,这势当然得好好用,摆个谱是应该的嘛。谁让现在在你面前的张家人,个个都比你强势呢!
程燃:“……”
下面自己长辈在喊,让张瀚张巧带着客人去往包间吃饭了。
三人从台阶往下走,那边张静一家和叫做李家乾的男子一家打招呼,张静对对方道,“你怎么在南州。”
李家乾道,“跟导师到南州参加一个活动,就是打个下手,那边没什么事,有师兄扛着,我就回家看看了,正好今天听说你在,我就跟着过来了。”
张静母亲刘芸则是夸奖着“哎哟高材生……真是一表人才了现在……啧啧,以前小时候跟我们静静比赛爬铁爬梯,还爬不过我们静静呢!”
一群人在笑。
“吃饭吧。”
“走走走,上菜了,上桌。”
“老张……今天好好喝几杯……”
大众往前走,两个年轻人似乎还没动。
李家乾一边迈步一边对张静微笑,“好久不见,你变不一样了。以前我说你留长发好看,确实是这样,真的长发飘飘了。”
张静“哦”了一声。
等李家乾迈出一步后,才发现张静似乎并没有打算动。
然后他停住,张静道,“你先和你爸妈他们过去吧。我等朋友。”
李家乾先是愣了愣,往过来的张瀚三人那边看了一眼,目光在程燃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洒然一笑,点点头,往前走了。
于是瞬间出现了这么惹眼一幕,家人,朋友的,亲戚的,年长的,长辈都说说笑笑,往餐厅去。
张静却也就当着所有人,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而动。而是回头看往程燃的方向。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他一起。
程燃身边的张瀚和张巧瞬间在家里大人们的富含多重神情的目光下头皮发麻,赶紧跟着自家大人过去了,留程燃走上前,和张静并肩。
程燃看了看那头,回过头问,“前男友?”
张静微仅可查的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程燃道,“挺精神挺帅的。”
张静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话。”
程燃“哦”的眨了下眼,“他对不住你?要不要我替你出头,让他觉得你现在比他想象中过得更好。小说里电视里不都是这么个戏码吗?”
张静一笑,“没必要。他也没做什么错事,说起来,就是本不适合的两人在不适合的时候以为两个人适合,却最终发现原来不适合的事情。而且,你是我朋友,我要让你这么来的话,算什么了?”
她有些促狭的一眼瞥过来,意味深长,“……又不是真的。”
第六十九章 角落吃饭的你怎么能说话
坐在桌上,就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张静和程燃最后进来,在人们看来是张静照顾带来的朋友,然而放在眼前同样属于客人的李家乾一家面前,立即就有一份倾斜感。
要知道以往两家人参与的饭桌上,拿张静和李家乾一个亭亭玉立一个小伙神完气足说项打趣,是平时大家最爱的话题,但现在明显这么做不是太合适。
还是刘芸立马介绍了一下程燃的来历,静静他们科大的同学,和静静一起学生会做事的,周末过来吃个饭。又说孩子在外读书就是这样,静静幸福在幸福在南州本地读大学,家离得近,有靠山,没有像是程燃一样外地过来读书,什么都要靠自己的锻炼。这话里面主要是强调程燃和静静学生会做事的。但其实张静给她说的是社团,但在她看来都没啥区别。
于是对面的元玉梅也就松一口气,今天看这架势时真心心头一突,她和张静家不同,或许张静家当初是有所猜测到,但最大限度给自己女儿空间,不去打探。元玉梅是切切实实知道自己儿子当年和张静在高中就谈过恋爱的事实,而且怎么跟人家女孩子相处,其中还有元玉梅时不时给儿子从旁提点敲打的功劳。
然而当初两个人的分道扬镳,也有一部分是元玉梅的劝说结果。
李家乾上清华,张静读科大,本身其实以前那种过家家似的好感恋爱某种程度上就该面对现实。另一方面也有当初张静父亲出现的一场风波,那时候张松年下面的工作失误,那段时期风风雨雨,外人看来一度以为这个副区长干不长了,结果没想到转危为安,甚至后面还担起了南区发展大任。以后张静家能走到哪个级别,就很难说了,但可以预见,未来是妥妥仕途畅通。
所以得知程燃不是张静带回家大家都认同的男朋友,终究还是松一口气,哪怕确实没有这么简单,但至少来说没有达到板上钉钉的地步,凭借两家人老交情和俩小孩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说不定还得占上风。
等张静程燃坐下来,饭桌开席,就是一番热闹场面。张静之前就跟程燃打过底,“今天大家有的没的聊天什么你都不必管,你就只管吃!就当改善伙食!”
程燃一本正经点头,“好,我等会就先喂饱自己再说。”
眼下桌前张松年只是看了程燃一眼,很明显自己爱人的介绍里,压根不知道程燃真正情况,张静也是,都真以为是学校的事情来找上他的。
张松年和张静三叔眼神交流,张宸祖的表情也很光棍,干脆眼皮子一翻,意思是自己也装聋作哑,明显程燃今天除了对他们,压根不想喧宾夺主。
张松年也悻悻然没进一步大张旗鼓介绍程燃,放往回他肯定大嗓门,甚至可能还会骄傲的公开这个青年的身份,眼下有些憋,却是对程燃心照不宣点到为止,“小程,就当在家里一样!”
这话后张松年还笑呵呵,这番不动声色却内涵其中的话说来舒爽啊。
程燃一笑,点点头,伸筷子去夹面前一块脆泡木耳,喝了一口张静倒满面前的橙汁,先前说了一堆话,确实口干舌燥肚子咕叫,先开吃再说。
放在场一点一滴都观察入微的张静三大姑七大姨面前,确实是观感不同。他们看来这程燃撞上小李今天本就凑上了,两个男生难免会被私底下评判比较比较,教养,性格,谈吐……当然未必涉及更深层次的家室前途,也没到这份上,不过外在的观感你要说重不重要?肯定重要,因为很多时候做不到日久见人心,而大部分人都很相信自己的人生经验和阅历能够识人细致观人入微。
李家孩子从一开始就背挺得笔直,高领毛衣,目光灵动,跟大家也比较熟,互相打招呼,说什么话他都接的起来,而且说到开席,更不着急,还跟旁边请教的张瀚讨论一个火车拖拽物体摩擦力的物理难题。
被自己母亲提醒吃东西,就拿起筷子,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块精致手表,五指指节如竹,曲臂小心夹着排骨,小口咀嚼,说话不露齿。
斯文人,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谁人跟他搭话他都行端坐直和人对话,能看得出他其实还是有些紧张,同时有些拘谨,但在眼前张家人眼里,这种拘谨其实是加分项。代表你知道自己是作为一个审视对象在面对别人的,是希望维持好印象。
程燃则是管他娘的,吃饭就吃饭,一桌子的美味,转到自己面前就夹菜,先捞个饱再说,哪里有那么多温良恭俭让,当然,也不夸张,就是正常埋头吃饭的操作。
不为过,但和李家乾的镌秀谈吐,相比起来就是两回事了。
大家也不会对这个姓程的青年有什么负面评价,最多就是人看上去老实。而李家乾自然属于另一个物种,至少每个人私下判断一番,是会觉得李家乾清华生,再加上待人处事,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而程燃,科大的嘛,大概更适合搞科研学术埋头苦干。拿个二十年赛跑,程燃这样的大概还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李家乾大有可能已经脚踩锦缎蓝图,看上去李家乾更擅长抓住各种机遇。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饭桌文化上面,很多时候不也就是喜欢这样乘兴来对人进行预测评判。
饭局氛围转热,大家什么都聊的时候,和桌上张静一大家子都照顾了的李家乾则才转为跟张静交流,战略上这叫先地方后中央,先基础后拓土。
未必先前就这么想,但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这个时候氛围正好,跟张静聊天说些话,也更能放开。
“还记得你们以前家楼下的花台,你把旅游去捡回来的的雨花石埋在土里,说是这样就会种出石头来,结果后面找来找去,还丢了一块,那时候你还哭了鼻子……”
“高二我们圣诞节出去玩,你和陈燕云去礼品街买东西,遇到小混混,我们一群男生上去,如果不是他们走得快,我们肯定收拾他们一通……”
这是回忆杀啊!无论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李家乾这么说,张静其实很难不会想到那些年月,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在她家楼下等过她,一起坐公交车,晚自习时寒冷的夜里有人陪着自己走路,旁边一群朋友的说说笑笑,清幽的月,有的记忆就在那里,回忆起来泛着凉,心却浸在里面。
任谁都看出了李家乾对张静的这番言语后面的东西,如果平时聚会大概无所谓,但此时看着和张静挨着坐的程燃,大家换个角度都觉得尴尬。
元玉梅则对自家儿子很是满意,得嘛,顶尖大学锻炼人啊,情商各方面都提得高高的了,有些事也不需要自己提点了。
张瀚和张巧都朝程燃投来一个眼神,那模样大概就是表示程哥,非战之过啊!实在是先来后到不讲道理。
而到底是看明白的张松年和张静三叔望着程燃,眼下都只觉好笑了,不过也都乐见发展,看看程燃应对,没准还能多看到他对自家女儿张静的态度。所以两个老狐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高挂起,不打算伸出援手。
其他人眼里则不亚于面对行刑现场,只是这种战场,从来就是胜者甜蜜败者肝肠寸断。连一些个心肠好的张静小姨之类,都觉得程燃此时一定感觉周身风萧萧兮易水寒。
后面程燃起身去厕所,更是显得如同丢盔弃甲铩羽而逃。
气势在这里,一个人谈吐,举止,这种外在表现力也是实力的一种,这要是一场跨国公司的面试,李家乾绝对是和面试官聊得很舒服愉悦的状态,程燃必然是一面倒的溃败。
包间出去因为饭店很大,厕所隔得比较远,走两个拐角,路上程燃手机回了几个短信,又在外面打了个电话,给李明石,说自己和南区张松年已经在吃饭了,后续可以帮他问一问产业园的问题。
挂了电话后,程燃才走入房间。
里面氛围热烈,笑声不断。
走进门的时候,李家乾正是焦点,大家都聚精会神听他说着什么,程燃进来打岔了一下这种氛围,张静一位叔婶看了程燃一眼,又和在场女人们交流了一下目光,张静母亲刘芸都觉得这个借故离开在外面呆了半天回来的青年肯定心中苦闷,显得有些可怜。
张静堂弟堂妹对李家乾听得入神,张静则看洗手间回来的程燃,嘴角弯弧出一丝难明的笑意。
程燃回坐,这个时候正好像是李家乾停下说话的空窗期,张松年等男性的表情都有些奇特,大家互相看了一下,张静三叔笑道,“你这个还真是说得有点意思……清华学生就是不一样,你们培育国际视野的方式……很特别。”
这是肯定的语气。
李家乾父亲显然是在谦虚,“嗨,你们那一套,玄玄虚虚的,我都搞不明白。”这时候他妻子也就瞪了他一眼,“你都老古董了!现在年轻人接触的,你们都要过时了……”
张松年却也是点头,“你们是国之栋梁啊,充分学习国外优势,发挥自身长处,提升竞争力,是可行的,但是要注意,君子朋而不党,正因为你们所处的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想要做事,能做事的资源也很多,相信你们也能做成很多事,所以才更要实事求是,以后你们都是分散在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但先调整好自己,脚踏实地,干好分内的事,至于国家贡献,其实健健康康为国家工作五十年,这就是最好的贡献了嘛。”
这话深了,张松年说来,也大概是代表对一个小辈的高评价了。
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还是堂弟张瀚最想迫不及待,转过头就对错过了方才交流的程燃说话,一脸的‘你肯定不知道’的表现**,“程哥,你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吗?知道布雷顿森林体系吗……”
“李哥他们在清华,就是要搞一个效仿欧美的精英社团,硅谷的校友都响应了,这协会叫做清华天行社。牛爆了……”
咦……
怎么这么耳熟?
程燃终于明白自进门来时候张静的那份难以捉摸的笑意自何而来。
李家乾则迎向他的目光,点头致意,神色矜持清贵。
程燃:“……”
然后他满脸笑容,对李家乾点头,“加油,我相信你有资格竞争轮值社长的。”
一干人等不明白程燃在说什么。
倒是李家乾着实的愣了一下,不确定但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内部采用的制度的?”这其实也是他接下来大家如果想问就拓展说一下的内容。
他微微皱眉,“你打听过,或者有朋友在清华?”
方才一直安静佻目望着他听他滔滔不绝讲述的张静终于开口。
“因为……”
“那是我们的分舵啊。”
第七十章 再无需等待
张静经常也会想起以前那些两个人的日子,正好的阳光中回头时刚好看见他在对自己笑,体育课上远远看他打篮球时他也一眼和自己对上,肩并肩走在秋天落叶中身后传来的起哄。那时候对未来有很多的想象,甚至想象过哪怕两人不在一地读大学,也许也不会离得太近,但每隔一段时间去往彼此大学的时候,都将其当成是一场美妙又甜蜜的旅途。
然后兴许这些旅途日后汇成一处,就是未来钻石一般璀璨的回忆。
但是这一切都在高三下半年自己家庭面临的那场风波中骤转直下,李家乾如愿以偿的考上了清华北上,而她留在南州,突如其来的冷淡,让她知道彼此之间不可能再延续,一南一北,往后各自安好。
那些曾经一想起来都会让她突然停住脚步调整呼吸的过往,会让她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浮想,反省是不是自己不够好的那些难以忘怀。
终于在她看着李家乾,看着这个曾经记忆中陪着她看了很多次校园的秋天落叶,这位当年始终是让人高川仰止浑身光环榜上第一名,让她觉得未来在各自心里都有对方一席之地的男生,以一贯那样的优秀和善谈的神情滔滔不绝讲述起“罗斯柴尔德家族”,讲述“国际银行家与美国总统百年战争”的那一刻……这个即便分别也一直在她心底始终是披着阳光的男生,突然让她有那么感觉到一丝滑稽和好笑。
感觉自己突然学坏了,而当着程燃对李家乾说出“那是我们的分舵”的时候,好像一直以来曾经心底连炽热的烈阳都驱散不了的那片阴云,那曾经会害怕夜里一个人独处漫山心头的回忆,突然也就这么释然了。
是的,那是大学初晴之释然。
是天间淤积的阴云从此荡涤,苍穹湛蓝之完全释然。
兴许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在你以为可能会有一道伴随不去创口的时候,也兴许没准一个契机,突然就会这么彻底大彻大悟。
自己好像真真切切变成个坏人了。
在李家乾那明显烁了金般闪烁的目光中,张静微笑道,“天行社是发源我们科大的协会,程燃创立的,后面清华也觉得模式好,就有人这么做了。”
张静道明原委,方才在程燃面前“班门弄斧”的张瀚目瞪口呆,堂妹张巧更是看看李家乾又看看程燃,表情拂乱。兴许是仰慕自己榜样所仰慕作祟,一直以来她对和自己堂姐在一起过的李家乾都有种小女生的小崇拜,所以才有当见到自己堂姐带来身边这个青年时候的不满意,其实对方人才各方面还是可以,但总就觉得好像打破了曾经笃信的一个小向往,才会生出反抗心态。
在场的大人们不消说也领会了来龙去脉,张静母亲刘芸愕然看着程燃,心想原来张静跟他们所说的搞社团这种事,就是和程燃做出来的,这个社团连清华都给串联了?
李家乾父亲看不出什么来,但母亲元玉梅却表情微嫌尴尬。一干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张松年和张宸祖则是看程燃,两人都知道程燃低调的背后,但却还是为这种戏剧性场面感觉奇特,也同时觉得,作为一个学生来说,程燃也是相当的非凡了。
张静继续道,“清华天行社成立我们也是非常关切的,清华其实在校友资源上应该比我们科大更发达,更能够发挥网络资源的作用,就像是你们说的,硅谷的清华校友们也是创业家,能够带来很多海外层面的帮助。以后争取能够形成我们自己的社友文化,即是社友之间彼此如兄弟,虽不同校,但却因为这样的身份认同,未来能联合起来做更大的事业。”
李家乾对张静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但很快调整好,转过头问程燃,“你是社长?”
程燃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退社啊……?”
程燃哑然,随后道,“清华的不归我管。我最多建议……”
李家乾有些不敢看张静,目光就有些流离失所,强打笑容,“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我都已经积极加入到策划制定内部细则的事宜去了,但是轮值社长就不用想了。”
李家乾是真挺有风度,发现程燃居然是天行社发起人,而且面对张静给他直接揭破谜底,也没太过失态,“轮值社长的竞争者就有创立sohu的张超洋和北极光公司的杨磊,他们都是海归,以前在硅谷创业,据说还拉到了不少的vc投资,属于我们的榜样了,这些校友师兄们彼此都认识,很早就有创立兄弟会的想法,张超洋的sohu还在美国上了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回来,就加入了清华天行社,所以现在协会这边名气很大的。”
张静显然不知道这些信息,讶异看程燃,发现程燃也是耸耸肩后,张静才对程燃叹道,“我们得加把劲了啊。”
她觉得紧迫在于,如果主协会被分社抢了风头,那以后天行社发起者的科大这边,岂不是有被埋没的风险?
……
这顿饭吃得可谓是一波三折,后面李家乾跟程燃交流说了不少话,张静家人也算是着实见识了一波,原看着张静带来的青年孤立而可怜,结果没想到人家其实也不简单。但到底来说,李家乾和这个青年都不错,众人亦觉得自己家静静真是优秀的,认识的都是相当不错的男生呢。
唯独元玉梅是憋着一些气,途中白了自己儿子几眼,心想你怎么这么怂啊,看来白读了个好大学,你可是清华学生啊,什么劳什子协会非参加不可?你当时就拒绝参加又怎么样?平白还让他们长辈在人张家人面前抹不开面子。那个姓程的小子更是个戳锅漏,不就是个科大的么,怎么跟自己清华儿子相比?
饭局结束的末尾,张松年又单独和程燃私下聊了一会,大家才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这回就连张静都疑惑了,她之前问了程燃和自己父亲三叔交流下里的结果,程燃表示还行,但没道理吃过饭自己父亲单独还跟他说一通啊。
一众人走出大堂,张静唤了程燃过去,张静母亲才看向自己丈夫,眼睛里是一阵不解,张松年笑了笑,凑前低声在刘芸耳边说了些什么,张静母亲“啊!”的一声,看他,又看向那边的男生,问,“静静知道吗?”
张松年摇摇头,“我看我们傻女儿,也是蒙在鼓里。”
刘芸“嗨呀”的快步过去,在门口前方的元玉梅一行还以为刘芸过来送别,正准备说什么场面话的时候,结果刘芸直接和元玉梅错身而过,此时一双眼睛都落在前方自己女儿和那个男生身上了。
众人目光中,她径直过去来到程燃面前,“你跟阿姨说实话,你爸爸是伏龙公司董事长程飞扬?川省数一数二的民企?那这么说来,你们家是准备在松年这边分管的区域投资?”
张静带着一些凝固的笑容看自己母亲,又看程燃,程燃只好道,“有一定的计划吧,阿姨。具体我不清楚,只是和叔叔那边,我们聊了一些合作。”
“好好好,欢迎你以后经常来家里做客啊。阿姨做的菜可好吃了,我给你做拿手海鲜。”
和程燃说过之后,刘芸这才过去和李家客人道别,但分明给人感觉都轻快许多。
张静似笑非笑的看着程燃,“你……怎么说?”
程燃无奈道,“这就是我不愿意提我爸的原因,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啊,我们家从小的教育,对我严格的很……”
张静似笑非笑已经变成了瞪眼和一些愤恨,“那你装疯卖傻,骗了我那么多顿红烧肉,占那么多便宜……”
“不要引起误会,我也说过,我不缺钱啊……是你老把我当困难户的吧。”
“那也是报纸上说的啊,谁让你不跟报纸说实话啊!……”
“……”
……
这边,张家人都看出了这最后的端倪,然后从张三叔口中那里,大家也都得知了这些个中内幕,再看那边似乎在争执着的张静程燃的时候,眼神已经截然不同。
李家乾父亲开车过来,元玉梅拉着刘芸的手,问,“刚才你们说什么,我听你跟那个程姓孩子说什么董事长,什么数一数二民企?”
等元玉梅有些失神的和张家人道别后,在车里面,元玉梅跟自家丈夫说起,两人都一时感觉不知如何评价。
半晌过后,李家乾才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喟叹,“张松年抓到大筹码了,这是头马,会有无数风向跟随而动,联动起来产生的效应潜力相当大的,我看张松年,以后不得了了!”
元玉梅坐回座位上,回头看自己儿子,皱眉,“你怎么就这么没福气!”
李家乾好一阵无语,回想起张静跟他的道别,那是李家乾首次感觉到张静看他的眼神里,已经不如当初。
她说,“你要好好的,继续努力而优秀啊。”
正是知道她对他的彻底释怀放下,李家乾此刻才失神落寞,不知所起,不知所深。
他才记得当年有那么一个女孩,在那些普通而平凡却最为美好的日子里,会在傍晚陪他打完球一起去吃饭,会在晚自习后一起吹着夜风看星星说细枝末节之事,会在放学时一起出学校乘车回家。
他们在十七岁时等一起下课,等一起放学,等一起回家。
而往后余生,再无需彼此等待。
……
程燃返回科大没过多久,张松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们谈的事情,想好了……那就拍板,我南区可以进行试点!”
程燃怔住,由衷道,“张叔叔……大魄力啊!”
张松年笑骂,“少来!我以后要是下岗了,我就下海去,你爸的订单可不能少给我!”
程燃语气小心,“张叔,说这话不犯纪律啊?”
张松年“嘿!”得数落过来。
最后挂了电话,张松年心情激荡,仰头叹道,“不禁狂澜走沧海,一拳与天压潮头!不辜负这个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