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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重燃txt下载     重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巧克力的风情

    生活仍然在继续,每天下午放学时,程燃会沿着石板路向上,走进一处石墙小院,院子里的梧桐树冒着青绿的嫩叶,琴房里会有清越的乐声传来,夕阳碎落满地。

    在院子外面静静听一会后,程燃才会迈步走进琴房,音乐会暂时停下来,秦西榛等人就在房间里,用征询的目光看他。

    沙南罗木会提着两口袋打包的附近餐馆小炒进琴房,大家就在外面院子梧桐树下的一块石桌子上垫一张报纸,把饭盒一盒盒铺开。

    程燃也和他们一起吃饭,院子里只有这么一方老石桌,石凳子只余一个,其他三个因为年代久远而不知所踪,地上只有当年的断茬,于是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一完好的凳子就给大家公认为未来明星的秦西榛了,秦西榛在一群人簇拥中,最初提议让程燃来坐,毕竟其实他出力最大。

    程燃摆摆手,秦西榛也就只能被簇拥“上座”,宁媛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交叉折叠小马扎摊开,她有时候外面表演,后台没座位,累了就抱着自己的吉他坐着这个小马扎等演出,堪称神器。刘裴则是把一个空油漆桶拿来倒扣着坐着,沙南罗木搬一张大破鼓,挪了半边屁股给程燃,两人坐在鼓上,就着石桌吃下午饭,这一各有千秋花团锦簇的画面还真是不要太美。

    吃过饭就是休息时间,这处院子外面是条十级的石板台阶,地势呈爬坡上坎,旁边是个院子延伸出来的堡坎,离地面大约七八米,秦西榛将那高兀的堡坎石面吹干净,坐下来,双腿悬空,程燃也挨着她坐着,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山海市区。

    国际旅游节正在举办,城市遍插彩旗,横幅随处可见,道路栏杆刷着白漆,整个山海市仿佛焕然一新,热闹而喜庆。

    如果眺望湖畔,可以看到湖畔对岸一片斑斓缤纷,那是山地自行车赛举办的发车场,四米的彩标迎风招展,往大足寺到草坝坡二十公里的环湖路都设置成了赛场,今天下午的时候,成堆的比赛自行车在发令枪响,向着赛道涌去。

    而在市区,山海市投入的警力就有两千以上,大部分主干道都进行了交通管制,招商引资的政府会议,旅游展销会……每天都有项目在连轴转。

    只是这个点,灯会的会场那边已经开始聚集起了很多人来。

    可以感觉得到旅游节举办得异常成功,那么十三号到十五号的山海音乐节,就更是让人翘首以盼。

    “音乐节就是这个星期五了吧……”程燃轻声道,“该准备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程燃知道自己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了,到这种时候,这样一个大型的音乐节亮相,其中诸多变数,已经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掌控得了。他只能希望那些存在于他记忆中的歌曲,在这个时空仍然可以绽放它们的光彩,当然,这也和演奏者息息相关,秦西榛配上这些歌曲,又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我说我都紧张到不想去参加了,你信吗?”秦西榛笑着,旋即伸手轻扫拍了他手膀子一下,道,“骗你的!我以前也是参赛过很多次的,说实话,论起这种大庭广众下的表演,也就第一次上台有些紧张,之后这种紧张的情绪反倒没有了,只是觉得尽全力演奏音乐或者歌唱而已。这样看来,我兴许是天生的歌唱家。说不定我会火遍全国也不一定噢!”

    “嗯,我觉得也有可能。说不定你真的会一炮而红,走上最高点,那个时候,你的人生和现在也截然不同,说不定我那时候都只能仰视你了。”

    说不定自己也在创造历史。每每这么想的时候,程燃又有一种隐约的期待感。

    原本是自己觉得有趣开玩笑的话,但秦西榛却破天荒眉宇蹙起来,想了想,她斜程燃,道,“你是担心有那么一天,你我的世界会割裂开来,泾渭分明?”

    “我只是说说而已,到时候可别忘了角落里的穷亲戚啊……”

    秦西榛道,“你想那么多,还没火呢……说不定这只是我最后的疯狂,就冒一个泡,噗!就没了,以后还是该干啥干啥,你要是穷亲戚,我就睡在天桥下面大马路下,到时候你这个喝得起粥的别忘记接济一下我这个下顿饭在哪里吃都不知道的啦!”

    “你还穿得起衣服吗?”

    程燃这番话说完,气氛沉默了零点零五秒,然后秦西榛连掐带打的啪!啪!啪!在他手臂肩膀上又留下淤痕。

    自己这是说什么了遭此一劫!?

    看着秦西榛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程燃心里又有一丝暖流,知道她是以这种方式,小心翼翼抹平双方可能对于未来人生分割的讨论。甚至可以说维护自己的自尊。

    问题是自己在她面前不该只是个小孩么,哪来什么大男人的自尊。以前自己秦西榛秦西榛的叫她,被她数落没大没小,还变着法用老师的身份报复,现在这是没把自己当小孩看了?

    不过也难怪,程燃记得在山坡前给秦西榛唱那些歌的时候,以及最近帮秦西榛校正的时候,秦西榛从头到尾的尊崇,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对于热爱音乐的人来说,音乐本身就是最值得让人尊重的事物。

    “我们经常唱歌,用嗓过度,我爸就教了我一个所谓泡沫音的休养声带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仰起头,面部喉头松弛,像是平时你打哈欠,如同漱口水涮喉咙一样发音,令胸腔里的气流到达喉头振动发音,像这样……”

    然后秦西榛就毫无淑女风范的仰起头“呵噜噜……”发了一串泡沫音,她又呵呵笑起,冲程燃道,“你试试!”

    程燃也依样画葫芦,张开口,却突然嘴唇一凉,是秦西榛的手覆盖过来,一样什么东西被她丢入了嘴里。

    这特么是个套路啊!

    程燃一脸惊愕的看她,感受嘴里那味道散开,“你下了什么毒?……含笑半步癫?”

    “一日断肠散!”

    秦西榛右边腮帮却鼓着,手摆了摆,手心是一袋金色包装的小口袋,“怕长胖,就一小袋存货,平时不给其他人吃的……好吃不?”

    程燃本以为是润喉糖,但却没有预期嘴里清凉油般凉沁沁的味道,反而是一股浓香。

    是巧克力。

    “甜的……”

    “还不错。”

    ……

    3月12日。山海音乐节开幕。

    开幕式上山海市委常委,副市长,宣传部部长相继致辞,发表了一番旅游节圆满的展望,也希望山海音乐节成为国内的一个先驱,希望未来的山海音乐节,能够越办越大,在国内音乐领域产生引领和导向标作用。

    开幕式六个会场同步进行,在会场门口展示栏随意取用的宣传册上标明了每天的表演乐队和歌手名录,而且这些信息也会在每个会场的大门展示栏上同步展示。

    音乐节从一点半开始,持续到晚上九点,大概以四十分钟为一个时段,每个时段都会有不同的乐队歌手在各个会场表演。

    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主会场。可容纳数万人的主会场门票几乎销售一空,而那处传来的喧嚣也最为激烈。

    相对而言五个分会场也就最多几千人的样子。但其实现场看上去也还是相当可观,没有主会场人山人海的汹涌,却也有一种小型汇演的氛围。

    秦西榛和乐队成员在三号分会场的后台,她没有向汪中桦妥协,所以当时她看到自己在主会场上的名单,自然也就被剔除了,三号分会场是她动用自己关系所能争取到的位置。二来汪中桦也没可能在分会场名单这种事情上针对她,那样一来以他那样的老狐狸来说,就太露痕迹了,而且其实汪中桦看来,主会场才是真正这个山海音乐节的焦点。是所有音乐评论人,唱片公司,业界所关注的主舞台。分会场那都是一些杂牌乐队过来作为陪衬的,就是山海市领导意图让整个音乐节看上去声势浩大而已。

    其实真正的主要舞台,还是主会场。主会场人数多,最能形成群聚效应,有什么好的乐队歌手,都能为人所知,分会场……谁会真正在乎分会场上去了什么人,那点人数影响力也远远不够。

    所以上不了主会场,其实基本上也就说明了根本不可能被人重视。

    头顶上的探照灯从舞台上直射下来,秦西榛的表演在晚上七点半,这个时段上台其实有些吃亏,因为毕竟下午饭分流了一批人,虽然分会场票不贵,dna人们未必还会买票进来继续看最后两个小时的表演。

    不过也因为是这个时段,程燃下午放了学就过来了。现在全国流行减负,市一中校长马卫国也只好响应号召,宣布高一高二的晚自习前几个月可以取消,等到临近期末再加上来。

    所以程燃还是有空过来。秦西榛化了妆,眼影亮晶晶的,穿着得是一身黑色亮片的演出服,丸子头扎起,上下眼线在眼角处合拢出一道如同墨妙书法的眼尾,妩媚之间又不失英气的铁画银钩,魅惑众生。

    当前面的一个乐队离开,主持人念到秦西榛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向程燃点了点头。

    然后拾步登台上场。

    会场左右两侧个一根集束投光灯灯柱在头顶上往舞台投射出炫目的光明。

    秦西榛在下方人潮的喧呼声中上台。而这个时候,更远处爆发出更为剧烈的轰然之声。

    那是主会场的舞台。

    也是音乐节的真正核心。那里此时聚焦着音乐界的视线和目光,如同一股风暴。而此处她登场的分会场,就是偏离这场风暴的一隅,仿佛被遗忘的角落,现场也就一两千人之间,大概都是图分会场门票便宜进来凑个热闹的。

    但秦西榛并没有气馁,身后的乐队就绪,她迎着头顶两盏集束投光灯,来到话筒面前。一时间会场里又安静下去,只有间或大概是因为她的样貌而响起的不正经的嘘声。

    她用手扶了扶长杆话筒,收回的左手扶着吉他琴耳,右手向天空平直伸上去,中指和食指并拢,弹了一个响指。

    她眼神冰冷而漠然,仿佛已经是统治此间的女王。

    眼前的,都是亟待向她臣服的臣民。

    音乐世界的臣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时爆发

    山海音乐节的主会场,表演从一点半开始历经了一个下午,主会场是一个环形体育馆,用很多组液晶屏拼成了巨大的荧幕,和舞台同步,甚至可以把表演者的细微表情都放大在荧幕之上。

    能够在主会场表演的乐队多半都是有着大型舞台经验的,比如那个去年在新西兰音乐节演出获奖,在京城那边有点名气的飞线乐队,虽然是小众乐队,但可没人小看他们的演奏编曲能力。又比如空明乐队,从著名的火炉山城走出来,在西南几个大型城市都有不少拥趸,所以这次乐队要在山海来演出,很多人是慕名赶过来的……

    又比如赵乐这样的歌手,之前已经有些名气,也曾发过唱片专辑卖出过拿得出手的成绩。这些乐队歌手虽然不是什么国内家喻户晓,顶尖一线,但来到音乐节演出,要是有那么一两首歌能够从这里传唱开来,再经由唱片公司的包装宣传,一些业界乐评人的追捧,没准就能大火一把。

    当然,真正在国内顶尖的歌手乐队,自持身份,是不可能参加这样的音乐节的。

    在场握有贵宾席通票的唱片公司乐评人等人士,倒也不是全程参与,毕竟音乐节每天整场八个小时,要全部听完可是体力活,有的唱片公司高层是选择他们提前看好的乐队演出时间到场观闻,要不然就是一些不再视野中的乐队和歌手就让下属事先录音,下来挑选着听,不过这种一般也只是听那么一两首,要是这个乐队歌手不入法眼,也就直接跳过去了。

    同时还有专人在音乐节观众席现场进行调查,对演出进行监控,记录出一些观众反应很好的乐队和歌曲,再来挑选评判。

    国内大名鼎鼎真言唱片的合伙人副总裁萧柏正坐在贵宾席上,贵宾席是位于体育场两侧的高台上的座席,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舞台的侧面,舞台正对着的体育场里已经是一片人潮汹涌的海洋,大约不下几万人,这个时候是气氛最热烈的晚间,下方的舞台镭射灯激射,映照出无数挥舞的荧光棒和手臂。

    萧柏暗暗感叹人潮的疯狂和热度,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其实他这次坐镇山海市,主要是堪称国内四大之一的真言唱片内部合伙人之间现在有些不同的发展思路冲突,有的人坚持做唱片,有的人觉得未来的前景是做明星经纪,做大做高端,一两个明星就能撑起一个公司。而萧柏的看法还是这种音乐节商业巡演的方式。只是内部这些合伙人谁都是个腕儿,各有各的坚持,于是也就各自拉起一支队伍,尝试自己的方针。

    萧柏也是如此,在主会场上场的乐队中,就有两支看似是独立乐队,但其实已经悄然在他们真言唱片签约,甚至经过培训打磨后的乐队悄然潜伏。

    他们这次其实就是拿这个音乐节作为试炼。

    这两支乐队可是真言唱片真金白银砸进去的,请了港台和日本著名的作词作曲人给他们谱词曲,经由真言唱片业内很高的技术进行调制,所以即便是进行现场演出,效果可能比录音棚录制时候打个折扣,但也是全程自带最好的设备,音响,规格比这个舞台标配的高上一层,效果也自然不一样,萧柏觉得这两支“特种部队”参加这个音乐节,其实是有些欺负人了。

    纯粹是拿别人的地盘给自己练兵,但这种节省了一大笔宣发费用的事情,不干白不干。

    但这就是市场,这就是竞争。其实萧柏也知道,不仅仅他们真言唱片,可以说他们真言唱片在音乐领域棋逢对手的英驰公司,其实也暗中派出了种子库里培养的还没曝光的“种子”。

    像是他们真言,英驰,都是天生有平台,有资源,只要你需要,可以找到目前港台的一线音乐人给你作词谱曲,再经由一个合适的时机,譬如这种音乐节,进行一场角逐群雄的“曝光”,一举成名。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真言和英驰理念都走在国内前列,因此一看到山海音乐节这种新形式,立即就准备进场争夺资源了。

    而他们这两个国内大唱片公司一介入,基本上就要宣告一面倒的压制,无论那些背着乐器带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和期望来到山海参加音乐节的乐队歌手如何奋起,最终也只能宣告成为陪衬。

    可能最后也只能变成真言和英驰,最不济几家同样制作资源不小的公司角逐的战场。

    独立音乐人或者背景后台不怎么样的歌手乐队,注定也翻不起风雨,除非真的有能够堪比对方的作品和表现力,可在拥有优渥资源的大型唱片娱乐公司面前,和人家积累的技术力量相比,再如何才华横溢,恐怕也要捉襟见肘。

    萧柏他们真言唱片的第一个乐队刚刚进行了演出,效果的确达到音乐节第一天,目前为止的最好水平,当乐队唱起那首其实是公司重金从一线摇滚音乐人那里求来的摇滚歌曲的时候,现场都嗨到了最高点,从萧柏的位置,看得到有些女生甚至声嘶力竭的跟着喊,那副模样让萧柏想起了昨晚上在他身上辗转**声让人心痒的模特。

    萧柏拿出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了一些专业的评价,他根据自己做的一套评价体系,把这个乐队的表现定义为a级,既这种热度,在音乐节后,可以推出专辑,可能有个不错的销量了。

    不过萧柏并没有掉以轻心,乐队表演完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最后一个半小时,还有两个歌手的时段,他决定把剩下的听完,看看自己的乐队是不是今日最佳。

    当那个叫赵乐的歌手出现的时候,萧柏皱了皱眉。从他掌握的消息,知道这个赵乐其实已经和英驰娱乐暗结珠胎,在本地他倒是很有些名气,所以他登台的时候,现场的热度也呼啦一下高涨了起来。

    看到赵乐出场,同样在贵宾vip席的汪中桦嘴唇翘了起来。这次来山海,赵乐恐怕是他最大的惊喜。原本汪中桦并不看好赵乐,毕竟只是个三线歌手,有点小名气,但也说明他在自己的音乐形式上面走到瓶颈,应该重新塑造自己的人设,或者重新找到突破,但他也最不好转型,一个半中拦腰的歌手,打不破原先的塑造,想要更上一层楼,难上加难。

    然而赵乐的毛遂自荐,特别他拿出来的那首歌,汪中桦觉得是极好极好,也立即灵感大动,给了赵乐一个创意。

    于是此时舞台上面,赵乐戴着一顶宽檐大帽,一改从前西装革履的装束,反而是穿着皮衣,土灰色的牛仔裤,蓄着胡须,在万人呼涌中来到舞台中央,他把帽子取下往人群一抛,立即又爆发一阵轰涌。

    然后赵乐捧起话筒,道,“山海音乐节,是国内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那么就该有伍德斯托克的精神!伍德斯托克核心是和平和反战的精神……我们也该追求这种精神!因此,我赵乐,今天就在这里,号召世界和平,号召反省战争带给我们的伤痛,一首《孩子眼中的希望》,希望大家喜欢!”

    与此同时,三号分会场上面,先演绎了几首自己自创歌曲的秦西榛,决定在今天拿出程燃给她的第一首歌。

    她向身后的沙南罗木,宁媛,刘裴看了一眼,大家回以她一个点头的坚定眼神,然后秦西榛面对台下,道,“之前的都是一些慢歌,接下来这首歌,是今天唯一一首快歌,也是我在舞台的最后一首……这首《止战之殇》!送给大家。”

    两个会场舞台,一大一小,但是除了编曲之外,几乎相同的歌曲,同时在这个夜空

    爆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事了!

    音乐节临近晚上气氛其实越为热烈,一些快歌和摇滚基本上最能带动起氛围,真言唱片潜伏的乐队已经成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当这个赵乐开口歌唱的时候,萧柏还是精神一振。

    他先是仔细的听着,身为真言唱片合伙人副总,他本身也不简单,这些年做过很多接触过很多前沿的东西,这些汇合出来就是资历和眼界,因此很多业界场合,有人提一个东西出来,他能立马反应,随即和对方探讨起来,直至看到对方心悦诚服的样子,这种高人一筹,有种独登高楼一览众山小的骄傲,也因为这些资历阅历,也让萧柏在很多人评价中有“眼界高瞻”的称誉。

    但萧柏发现,这首歌比他目前所知道的前沿风格,还似乎更为超前。此前的流行乐坛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曲子。

    听完歌曲主体第一遍,赵乐终于从手头上翻开了歌单,从中翻找出这首歌的歌词内容,对比着来听了。

    赵乐当然不可能唱成这首歌原唱那种嗓音,实际上当时程燃所唱的时候也不是原唱,相比起来吐词清晰很多,那种呢喃的唱腔是程燃追求不来的,只能突出这首歌的节奏和内容。

    作为音乐人,赵乐当然有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习惯,当时在外面打电话,其实电话早结束了,只是避免了回到桌台前的尴尬,所以故意在场外抽了支烟,而程燃唱的时候,那段最开始的吟唱委实让他有些意外……“恶夜燃烛光,天破息战乱,殇歌传千里,家乡平饥荒。”有一种当年黑豹乐队的感觉,他下意识就摁动了兜里的录音笔,在树后面全程听完了这首歌曲。

    那之后回去更是细细琢磨,一个段落一个段落的分析,最终还是把歌词结构曲子给挖掘出来了,也并没有和程燃原唱的一模一样,根据他的需要,改动了不少。但这首风格独特的歌曲,却是的的确确给扒了下来。

    赵乐后面再把这首歌呈给汪中桦,邀请汪中桦编曲,汪中桦也有所意动,于是“半推半就”的应诺了赵乐在这首歌编曲上署名的要求,根据节奏作曲进一步编了曲,在音乐节这种场合上面,赵乐以刻意沙哑的嗓音唱出来,这首歌至少风格上面,就一下子抓住了现在几乎没有人体会过这种风格的耳朵。

    特别是夜里的音乐节,大家喝着啤酒,感受着气氛的升温,再有这么一首所谓反战这么宏大却又政治正确主题的东西出来,氛围立即直线拔高起来。

    此时此刻,不光是真言唱片的萧柏,这边,在底下的一干表演过或者下一场的乐队,目光都集体看向了舞台……

    有的人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这什么歌啊……”

    但是此刻数万人的体育场草坪上,无数的手挥起来。

    “赵乐!赵乐!赵乐!”“赵乐!……”

    “赵乐,牛比,赵乐,牛比……!”

    很多乐队成员回过头来,甚至就连刚才登场,以为已经达到了全场气氛最高峰的灵越乐队,此时也不得不收回目光,“这首歌……的确很容易在这种环境下把人情绪给吊起来……”

    其实赵乐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未必没有他们这支乐队用真言公司背后重金打造的歌曲把气氛预热了的缘故。

    然而起承转合,有时候往往就是一个时机问题,就成王败寇,赵乐的确把音乐节会场的热度,炒到了今天的最高峰。

    而也在这个时候,刚好在这个时段,在“城市之音”电台对音乐节的直播间里,节目主持的王世峰正好采访被称为“韩大炮”的韩磊。

    直播间位于在体育馆平层一个作训室改造出来的房间,直播间里的荧幕倒是和舞台的摄像机同步。

    韩磊此前在直播间直言无忌,根据王世峰得到的电台热线反馈上面来看,有骂韩磊的,“什么人啊!你看说的那些话,凭什么对灵越乐队这么苛刻,你谁啊,最好让韩磊闭上他的臭嘴……”也有追捧他点评辛辣的,“韩老师经常能一针见血,乐坛太需要他这样的人执鞭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称得上音乐人歌手的称号,是该让一些人原形毕露。我们支持韩老师!”

    “韩老师大可再犀利一些,倒是很希望听到他对爱忘忧乐队的点评,最近这个乐队可是一首一首的歌拿奖啊……”

    而此时听着赵乐这首歌唱完的韩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王世峰也回过头来,对体育馆那头的汹涌望洋兴叹,这个时候也解说道,“现在我们在现场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了赵乐这首歌带来的热度,我想大概很可能是今天的音乐节最火爆的一首歌了吧……韩老师在赵乐这首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新歌面前有什么评价呢?”

    这个时候赵乐这首歌曲的表演也已经结束,王世峰注意到韩磊手上正看着歌单上面的歌词内容,片刻后,他对着此刻大概是覆盖了整个西南省界的“城市之音”直播话筒道,“原以为赵乐只拿得出一张《追逐》,结果这几年不见,竟然在风格上面突破了……”

    王世峰知道韩磊能说出这番评论可不简单,这还是今天他首次正面评价某个人,可以知道明天恐怕一些跟进音乐节的媒体,肯定是譬如一些《韩磊公开承认赵乐风格的进取》,《毒舌韩磊对赵乐刮目相看!》这一类标题的内容。

    停顿了一下,韩磊双手环抱起来,语气有些尖酸刻薄,“这首歌我说不好,第一时间想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仔细的听下去,特别是第二遍的时候,我居然开始有点想跟着唱了……这首歌从立意上来说就很超脱,我这个人重感觉,整体听下来,觉得有种拉屎般的酣畅淋漓……要是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道个歉,我这个人粗俗,有什么感觉说什么,实话实说而已……”

    王世峰也只有苦笑,知道韩磊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说着你的好话,保管会插入一些让你眼皮刺跳的,总归评论任何一个音乐人,就不会舒坦。

    韩磊说着又停顿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十年以后,很多歌都死了,当人们听都懒得去听的时候……这首歌,可能会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一批。”

    王世峰凛然,知道韩磊这轻飘飘的说话,却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与此同时,接受着其他电台采访的另一个重量级乐评人陈一波,倒是和英驰娱乐的关系不错,所以采访中也是极尽对赵乐的赞美,而且面对一向和他“不对付”的韩磊,陈一波还难得的表扬了韩磊这是识英雄重英雄。

    现场的最高热度,两大乐评人难得的联袂捧场,各个电台的跟进报道,甚至以赵乐本身的名气,风评仿佛一瞬间就蔓延了。

    “赵乐音乐节新歌风格怪异,嗨翻全场!”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这首歌可能要堪称音乐节第一绝唱!甚至对乐坛也是一次冲击!”

    “赵乐《追寻》蛰伏之后,时隔多年,涅归来!音乐节大放异彩!”

    音乐节上,无数参加的人用随身携带的录音机录下了赵乐的这首歌,反复播放,然后开始传播了出去,向着山海市街头巷尾扩散。

    ……

    第一天的音乐节完毕,萧柏返回五星级酒店,助手送来的磁带里,是音乐节主会场上所有引起最高热度的歌曲,有八首之多,萧柏从头到尾听过一遍后,那些歌不是说不好,就比如他们真言唱片为两支乐队制作的歌曲,符合流行的一切元素……然而……却并不出奇!

    因为有些音轨还是沿用的经典歌曲,所以听着大概很顺耳,但听众们估计都会有在哪里听过这种似曾相识感。他可以保证,明天他们第二支私底下支持的乐队出来演奏,也还是达不到今日赵乐的这种效果。

    所以最终萧柏不得不承认,赵乐这首歌,最前端,最特别,最特立独行,最让人过目难忘……因此,也可能最为惊艳!

    这场音乐节之后,这个赵乐,恐怕就要凭借这首歌,再加上英驰公司的宣传,凭借这波热度一跃而起,至于能到什么地步……恐怕进入今年的乐坛前二十排名,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

    只能说这是英驰的运气啊!真是让人嫉妒啊……

    也就在萧柏咂摸这一切的时候,突然助手紧急的敲门,萧柏开门,有些不耐烦。

    但助手却第一时间闯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萧总,听说了吗……”

    “音乐节那边……出事故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塌不下来

    1998年,在山海市的记忆中,国际旅游节上面的音乐节活动,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让这场音乐节一度跌宕起伏。

    音乐节本身现场就有人自带录音设备录制歌曲,不过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便携随身听,有的甚至干脆抬着那种大型装一号电池的录音机,这倒是音乐会的一景,但在接下来一些爱好者碰头分享的时候,便出现了问题,主会场和分会场发生了两首宣称是来自不同歌手的“原创”歌曲节奏旋律,甚至歌词几乎相同的情况。

    要是都是不出名的乐队,可能有撞车的情况,那也就罢了,也大概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往下追究,但关键一点是其中的一首歌来自赵乐。

    赵乐这首歌是当天主会场最佳,甚至开唱时就有音乐人接受电台采访预言这首歌潜力无限,很可能成为赵乐风格转变的一个转折点,唱片公司方面惊讶于赵乐的潜能,大家再一看编曲是汪中桦,有嗅觉敏锐的立即觉得,这首歌不说流行,但至少可以为现在乐坛很多模仿国外的词曲创作上带来一个焕然一新的局面,要是宣传到位,运营得好,很可能给乐坛带来冲击。

    就像是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内地第一次听到漂洋过海的邓丽君,会生出“歌居然还能这样唱”的感觉。或许流行程度上达不到那样的程度,但至少在识货的业界来说,这种歌曲是开创性的。

    然而就在一片对赵乐的褒扬之中,突如其来的出现了这么一幕,赵乐原本是原创的歌曲,竟然和分会场一个叫秦西榛的女主唱撞了车。

    情况先从看过音乐节的人们口中蔓延出来,当天晚上,就已经有几拨人在外面的烧烤啤酒摊打起来了。

    本身音乐节一结束,山海所有的夜宵小吃摊都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三五一簇,喝着啤酒,热火朝天的讨论今天音乐节上各个乐队歌手,哪首歌如何如何之类……

    不可避免的就会出现结果主会场和分会场两首歌撞车的争论,这边吃东西的一方说不用说了,就是个想出名想疯了的女人抄了赵乐的《孩子眼中的希望》这首歌!赵乐名气在这里摆着,肯定珍惜羽毛嘛……难道还抄一个没名气的选手歌不成?肯定是赵乐这首歌被提前泄露了,拿给人抄了去,至于怎么被抄了,下三滥的各种手段还少么……不是说两首歌的编曲不同吗,也就是了,对方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的抄赵乐啊,肯定进行了化用……

    但另一边从三号会场出来的就大骂放你吗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秦西榛抄了赵乐,而不是赵乐抄了秦西榛的,有名气就是挡箭牌了?没名气就活该理亏被踩踏,什么时候音乐上的真理是用谁在这一行的权力大小来决定了?

    这边从主会场下来的就一脸揶揄,说唉哟,连主会场票都买不起跑去听不入流分会场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音乐的真理?

    从分会场下来的气得浑身发抖,说主会场没有我们喜欢的歌手,而且人挤人,就喜欢安静的听歌不成?

    那边就继续讥讽,说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这样的就爱找借口,当然只能听一些抄袭的三流辣鸡音乐!

    那边的还待说什么,这边已经忍无可忍的轰然而起,啤酒瓶啪得在那个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头上开了花,这边轰的扑了上来,夜宵摊上,汤汤水水锅碗盘碟都给炸上了天。

    分会场没有主会场那么多人和嘈杂,其实另有一番风味,而且一些小众歌手和乐队在这里表演,很多都是冲着这些人而来,属于死忠,也不随音乐大流,安静听歌的其实占大多数。

    今天听下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对秦西榛和她的歌曲折服。有时候纯粹的热爱就是这样,那个女孩站在台前的台风,那种古典和现代激烈冲撞的感觉,无论她是优雅的弹奏,还是热情四射的摇滚,都是那么不容亵渎。他们为她的那种神采所折服。所以当听到有人对她贬谪冷嘲热讽的时候,这些人第一个忍受不了站出来,像是捍卫心头某种热情的斗士。

    也许老去和死去是每个人人生不可避免最后的终点,而还能为捍卫心中的热诚而战斗,才是活着的证明。

    这样的战斗这一夜在很多地方爆发。

    派出所连夜出动,有的人被带往派出所时,还是头破血流。

    这场事件,不可避免的就这么震动了山海,乃至于这个音乐节。

    秦西榛等人当晚表演完毕后,就在后台对明天演出进行准备,把乐器搬到陈列室,等到九点半闭幕后十点过左右,会场这边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她和乐队一群人才出了会场,这个时候公交车已经收班了,因为大家住的方向都不一致,决定先走上一段,到三岔口的中央花台处打出租车,结果走在路上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街边发生的一起斗殴。

    警车过来把两拨人都带走了,但围观的人群却说着整个事情发生的始末原委。

    “说是分会场那边有个姓秦的女歌手唱的歌和主会场赵乐唱的歌一模一样,就是歌名不同,双方都在争论谁抄谁而打起来了……”

    “这个事情,我想应该也是分会场那边抄人家的吧,毕竟赵乐有点名气的噢,歌也是汪中桦编曲的,都是专业的音乐人,分会场那些都是什么歌手乐队,论才华也比不上别人吧,要真比赵乐厉害,哪还不早火了,至于在分会场凑个人数么?”

    “听说那表演的歌手乐队还是我们山海本地的……要真是这样,可丢脸死了!你说谁的你不抄,偏偏抄个赵乐的,这种事骗得谁来?”

    听到周边这些沸沸扬扬的讨论,这下整个乐队才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因为程燃在演出结束后就先走了,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法第一时间找他确认。

    但沙南罗木,刘裴,宁媛都齐刷刷的把秦西榛给盯着。眼神既有对这些言论的愤怒,又有关切,事情传成这样了,山海又是个小城市,还不知道会对秦西榛本人,以及她的家头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和波及。

    在网络不发达的年代里,山海这个小城市但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传播速度堪称光速。

    面对众人的目光,秦西榛眼神沉凝,事实上这个时候她的bp机已经传呼不断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程燃的,以及她在音乐节会场后台那些朋友的,甚至还有自己母亲的。

    看到程燃发来的那一段“回我讯息”,她又莫名心情大定,抬起头来,道,“我没事,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曲子是来自程燃,我绝对相信他。赵乐肯定因为什么渠道用了,大家先回家,明天只要天塌不下来,我们的表演就照常进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手就是碾压

    秦西榛记得很多年前在山海,有一次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无意间发现一个男生面如土色的发抖,身后一个人正用刀抵着他的腰,同时空出的手在他裤兜里搂钱,大概也就是中学时代,那时候无论是当事人还是遇到事情的她,都没有任何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更何况还是学生。但是在那个小偷朝她恶狠狠看来的时候,秦西榛突然大声说:“叔叔你的刀哪里买的,还真是很好看呢!”

    最后那个小偷被一车人扭送派出所,原本以为也只是个插曲,结果逛街回家的时候,秦西榛就听到了自己母亲说起今天一趟公交车上,贼如何如何持刀抵着学生不敢声张,有个小姑娘机智勇敢,用这种方式喝止,你以后都要学着一点,这样的孩子多机智……

    最后秦西榛说了来龙去脉才让母亲相信原来大家传闻中的那个女孩,就是自家女儿。

    那件事情后秦西榛就有一种感觉,世界很小,这个城市更小,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人们口口相传,不一会大半个城市就人尽皆知了,更何况如今是音乐节上发生的大事。

    回到家来,自己父母秦克广和罗欣就坐在沙发上,气氛沉肃,因为之前秦西榛预先说是要参加演出,本身这种情况就很正常,她也时常表演,基本上引以为常,结果今天单位里李家的孩子去看了音乐节回来回来说起发生的事情,他们才知道秦西榛参加的是音乐节。现在两人都睡不着,非得等到秦西榛回来。

    回到家看到情况,秦西榛先稳住迫不及待询问的母亲,说打个电话,于是这个电话打给了程燃。

    今天下午放学后,很多学生都前往了音乐节,程燃也是通过俞晓知道的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居然还有这种事。往往说江湖复杂险恶,大概也就是指这样的事情,程燃尽管不是个雏儿,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时现场那么多人,难道随便一个人不是人证,证明这首歌出自程燃,赵乐居然也敢用?

    是了,程燃想了一下,大概也就明白赵乐打得什么主意了,他不过也就是个高中生,翻腾不起什么风雨,赵乐把词曲结构拿去,重新编一下曲,即便当天有人听过,但是在一个普通高中生和赵乐这个声名皆具的人面前,恐怕也会认为这首歌最早来源于赵乐。作为一个高中生,大概也没人觉得他有多大的能耐,即便闹上去,很可能赵乐有的是息事宁人的手段,给笔封口费,或者实在不行,把词作者给他加上去。只是这种事,当时并没有提出来,赵乐也是抱着欺他一个高中生翻腾不起什么风雨的心态,或者本就事急从权,根本用不着和他商议吧。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程燃会把这首歌给秦西榛,然后同在音乐节上表演出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音乐节主会场和分会场,虽然是同一个主办方,但其实系统不同,主分会场之间基本上能够鉴别的就是歌曲名字会不会相同,至于内容这些,当然就没有专门的人再进行比对,而且有的乐队歌手会临时改歌曲,所以基本上是不会比对歌曲内容的。

    秦西榛来电话的时候,程燃把赵乐大概盗用的前因后果说明了一下,最后还是让她好好发挥,然后说了一番应对方略云云,秦西榛听完后放下电话,这才面对征询自己的父母,把实情说了个清楚。

    最后秦西榛对秦克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爸,抱歉,让你失望了吧……我最后还是去参加那样的音乐节了。”

    她知道自己父亲这个教授对于古典乐的执着,近乎于是固执的审美。一辈子都在向她灌输古典乐的宏伟和美妙以及哲学意境,对于通俗流行音乐的鄙夷和憎恶。

    在他的权威之下,秦西榛在家听一些流行乐都像是做贼。所以当有一天秦克广发现自己的女儿不是堂而皇之的坐在钢琴面前,而是拿着话筒站在“浅俗和众”的舞台,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冲击。

    在秦西榛看来,兴许迎来的也是秦克广劈头盖脸的批评,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秦克广沉默片刻后,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秦西榛心头一沉,其实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背着秦克广,到后面并不是因为他的权威,因为他的庇护,其实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拥有了飞翔的能力,而不愿意看到他有一天发现自己衰老的翅膀再也影响不了她的方向,使得最终不得不看着她远离的失落。

    那些退让也好,妥协也罢,秦西榛一直都在试图推迟这一天的到来。

    难堪的沉默之后,秦克广道,“流行音乐的生命力,是无法和古典音乐相提并论的,往往都是一时的气氛使然,没有万古长兴的风范和价值,即便红得发紫,也往往昙花一现,一个歌星五十年后,估计也就没人知道他是谁了,但五百年后,全世界仍然知道贝多芬。你确定还是要走这一条路?”

    秦西榛想了想,轻声道,“其实我觉得古典音乐,也是在历史中不断筛选才成为现在的古典的,莫扎特贝多芬那个年代,他们的音乐就是当时最流行的,就像是我们的古文一样,你能说白话文和文言文相比有高下之分吗?那岂不是很多伟大的作品都要蒙尘。流行音乐在时下是流行的,但未必不会出现像是古典乐那样流芳百世的作品。前人的东西再好,也终究只是亦步亦趋的跟随,而我想走的是自己的路。就算是昙花,那也要绽放后人们才知道是昙花,否则也就是花骨朵而已。更何况,哪怕短暂的绽放,却能让人们闻到一时之清香芬芳……这也是很美好而幸运的一件事呢。对吧,爸爸?”

    秦克广和秦西榛对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以前我在你的相册上写,你是一个女孩,我不希望你的人生漂泊,希望你早日成家立业,稳定富足而幸福。但既然你选择这样一条路,那我还是再送你一句话:把一切交给时间,把人生视作修行。”

    “好好唱。让那些弄虚作假的宵小鼠辈,看看我秦克广的女儿真正的本事。”

    “我打磨你让你浸润古典乐这么多年,流行音乐这种东西,你要真正热爱,难道还怕玩不转?让那些什么赵乐见识见识……要论功底,他算老几?”

    秦西榛其实蓦然发现,虽然秦克广这么多年近乎于不讲道理的对她进行约束和填鸭式的乐理灌输,这其实也使得她近得了他的真传,秦克广是个兢兢业业的古典音乐教授,但正如他所从事热爱的事业一样,古典音乐到了今天也是小众,永远不会有那种人山人海喧哗疯狂的情况发生,有的只是静悄悄的演奏厅,一曲终了间歇短暂的掌声。但那种严密的音乐逻辑性,严谨的结构,精美的形式和哲学意境的深邃阔远,是真实而永恒流传的。

    拥有这样传承的秦西榛,就像是掌握着绝代内功,体内拥有雄浑的宝库,程燃充其量只是一把开启她宝库的钥匙,只是引导教授她发挥特长,传授武学招式的导师而已。

    就像是所有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一样,一旦秦西榛掌握无招胜有招,恐怕一出手……

    就是碾压。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是一个段位

    人类的密谋能亵渎世上一切的事物。

    音乐节的深夜。

    酒店,汪中桦的房间,灯光敞明,但桌子上的茶杯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满屋子都是呛鼻的烟气。

    汪中桦翘着腿,眯着眼打量眼前的赵乐。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甚至在今日得到了众多音乐人唱片公司好评的赵乐,却在汪中桦面前显得局促拘谨。

    先前在这里的经纪人助理已经全部摒退,汪中桦食指拇指捏着支烟,在沙发上翘起腿,目光似乎要把赵乐刺穿,“你给我说老实话,这首歌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乐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刚才通过助手经纪人那边收罗的情报,已经汪中桦动用了英驰的能量私底下打探,林林总总的信息汇集起来,总而言之出现了这么一个情况。

    现在是业界发现了赵乐的潜能,音乐风格的转变非但没有丧失人气,反而在诸多音乐电台直播中大获好评,根据音乐电台的热线反馈,和音乐节现场的反应是相同的。乐评人出奇的一致认为乐坛需要新风格的出现,即便有少数意见不同,那也是个别的哗众取宠,或者人微言轻的意见相左。甚至传闻说音乐节现场的录像,已经呈在了几个音乐圈上面的大佬面前。

    然而,关于赵乐和音乐节现场一个普通歌手在这首歌上面撞车的情况,各方也有所察觉,山海市发生的几起因此导致的群体性斗殴事件,更是让这件事加速了发酵。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很多人知晓,而究竟是一场丑闻还是有惊无险的风波,就要看他们接下来如何应对处理了。

    所以现在赵乐才在汪中桦面前,究竟是如日方升的前程,还是一掷千金的荣华富贵,都要看这大好形势面前是否能尽力一搏了。

    “最早的时候,这首歌是在上个月聚会,从一个学生那里听到的……我觉得很特别,主题也很好,似乎也很契合音乐节,于是就用了……”

    汪中桦猛地起身,上前揪起赵乐的头发,扯得直见头皮,照着那张脸就扇了两巴掌。

    巨大的脆响声过后,赵乐惊怒未定的捂着脸,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汪中桦因为扇得用力手都在微微颤抖,一张脸阴翳至极,脸皮上的横肉都在拧动,“你他吗扒了人家的东西敢让我来编曲!你搞什么!……你这是找死把我也拖下泥坑。”

    以往那个似乎在很多地方都吃得开的赵乐此时也只是手掌捂脸,沉默了片刻,道,“当时以为只是个学生,谁知道那个女歌手也唱了同一首歌,说不定……也是扒来的……”

    汪中桦坐回原位从烟盒里再取出一支烟,点燃抛下打火机,道,“你确定只是一个学生唱出来的?”

    汪中桦点点头。

    “现在问题是,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版权局有底子……但这些倒是不太重要,就算是有底子……”汪中桦捻着手上的烟旋转,淡淡道,“那也可能是从你那里来的。”

    赵乐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他心头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刚才挨上两巴掌,显得又惊又怒,其实在他来找汪中桦说明情况的时候,也未必没有料到这一幕,所以三分是真,七分是演。

    目的最终还是把汪中桦绑上自己这一条船,思路是对的,汪中桦怎么可能让自己有污点。更何况,他赵乐今趟音乐节,已经形成了气候,并非不值一钱可以随手抛弃,他汪中桦要是豁出来帮他,他赵乐眼看着就是能趁风而起,运作的好,日后名气,在业界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到时候不仅可以提升汪中桦在英驰集团的地位,更因此和他结成同盟,以后也是汪中桦在乐坛的战略盟友。民间有句老话叫多个朋友多条路,在业界,岂止是多条路这么简单……只要赵乐未来达到一个程度,人脉一勾连,那就是铁板一块,就是能量的组成部分,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大家合作共赢,业界又是非零和博弈,蛋糕是越繁荣越大,凭什么不联手壮大,为什么有的公认的大佬一句话功夫就能调动四方覆雨翻云,无人敢得罪,就是这个道理。

    相比起来,这两耳光实在不值一提,只要能够成为这场风暴中最大的受益者,只要未来能够连登几级台阶,能够问鼎前列位置,他再挨十几个耳光,哪怕是让汪中桦打倒手软,他还要笑着给他端茶递水,恭恭敬敬把满是淤痕的脸呈上,问他要不歇歇再来?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越王勾践都能卧薪尝胆,他赵乐眼看着就能一步登天,这点委屈算什么?

    汪中桦轻描淡写,“这件事,只要背后没有英驰那样的后台,就算是有注册版权,那他们也守不住。那个秦西榛我知道,川音山海毕业的,你的后辈,这点就可以做做文章了,你大可说明,这首歌是当年所作,那么他们的歌哪怕再留着底,说服力也有限得很……谁知道那个秦西榛,当年有没有对你的歌觊觎?”

    赵乐一听,就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如果他们站出来,发个声明,表明自己的音乐是当年所作,那么秦西榛恐怕再难拿出有效的证据证明这首歌最初始的来源,毕竟赵乐就是她在音乐学院的前辈。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一时心切用上赵乐以前的歌的情况。

    就算注册了版权,一来业界目前很多版权问题根本就是一团乱麻,一般的音乐人版权保护意识也有限,基本上不会把早期作品拿去注册公示,要是秦西榛出示了版权,那就更有问题了,难免没有欲盖弥彰的嫌疑。毕竟也有可能偷了别人没注册的作品自己注册的情况。要是真是如此,那么以汪中桦的背景,引导一些评论人往这方面猜疑下去,舆论上面很可能就会呈现一面倒,毕竟秦西榛这个时候出示版权,又太可疑了,像是早有准备,赵乐到时候只需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自然能引得很多人攻击秦西榛为搏出位不择手段。

    就跟那些港城杂志报道的娱乐圈一样,这年头这样的女人在娱乐圈杂志上比比皆是,很容易找到各种各样的原型套用到秦西榛身上去。

    在汪中桦一番沉着而不紧不慢的解释应对之下,赵乐是听到喜上眉梢。又暗暗感觉到眼前这个戴着副黑边眼镜男人的厉害。

    难怪汪中桦在业界很吃得开,也是颇有威名。

    要论起玩这种战争,作为英驰合伙人的汪中桦有的是喉舌和手段。

    秦西榛怎么跟他们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圈套

    3月13日,星期六。

    音乐节第二天。

    经过当晚的发酵,其实第二天关注这件事的人还是不少。唱片公司在观望,一些记者也在旁敲侧击的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甚至想要采访一下赵乐。最后赵乐和汪中桦还是接受了一家和英驰公司关系良好的东南广播的采访,一并在演播厅的还有《南华都市报》,《明日星刊》,《今日娱乐》等报纸杂志的记者。

    而就在这天早晨,仍然是在那个曾经练琴的琴房小院子,秦西榛,乐队成员,还有程燃,一群人就坐在收音机面前听着这场直播采访。

    那带有港台腔的电台主播和赵乐进行了一番拟定好的问题问答之后,开始提及昨天音乐节的撞车事件。

    电波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秦西榛看了程燃一眼,眼底虽然很平静,但仍然有那么一丝紧张。

    果不其然,赵乐先是很无辜的表示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听闻,紧接着公开了这首歌的创作历程,表示自己年轻时就对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向往至深,一直想写一首有关于反战的歌曲,早在以前学院的时候就写好了这首歌,甚至还说自己在音乐学院就曾经弹唱过了,后面做了歌手才把这首歌给了汪中桦先生,汪中桦看过后希望能合作,后面帮自己编了曲,直到音乐节,这首歌才以这样的方式公布。

    整个过程中,汪中桦都从旁以恰到好处的言语应对。

    “真是无耻至极!”在财贸校做老师的刘裴啐了一口,一脚踹在了破鼓上面。沙南罗木义愤填膺,宁媛则是听得眼珠都泛出水花。

    尽管程燃昨天已经提前预警了对方可能的应对,但真正听到对方在电台里发布这个声明的时候,那种对方经过了密谋打定主意用名望和势力掩盖这件事的行为,变成现实的一堵墙,欺压了过来。

    秦西榛揽过宁媛的肩膀,宁媛看着秦西榛一头青丝面容冷静,心头好生佩服师姐。

    这个时候那位电台主播的声音传来,又开始抓重点,“赵乐说您以前在音乐学院表演过?那老师您知不知道,那个和你唱的同一首歌的女歌手,不巧也是你们山海音乐学院出身的呢!这么说来,你还是她的前辈了……”

    宁媛握着秦西榛的手突然一紧,秦西榛拍拍她的手背安慰。

    都市报的记者声音从电台里传来,“既然是赵乐老师在学院里先创作的,那么那个叫秦西榛的女歌手作为后辈,那就是对你的抄袭了。真是可惜啊,那个女歌手据说本身也是有能力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旁边星刊杂志的内容编辑就笑,“有什么不可能的,想出名想疯了的,难道还少么,我在这个圈,见的多了,别管外表长得如何,有模有样的,干起鸡鸣狗盗的事情来,那是一点不差。”

    那杂志编辑紧接着说起一些花边事情来,一干人在电台中嬉笑怒骂,横眉冷对,倒是把直播气氛炒热不少。

    宁媛发现秦西榛揽着自己肩膀的手也有些发紧。

    电台主播适时插口问,“赵乐老师,这个时候很多听众朋友打进热线留言,谴责这种无耻盗用的事情,他们觉得应该严惩,都想听听你下一步会如何追究。”

    赵乐也就笑了笑,“大概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吧……不过毕竟只是一场表演,也不必太过苛责,我本身也是一个创作者,也是那个阶段过来的,我很能体会有时候一些不得已的心情,不过我还是保留法律手段吧,只要对方不在公开场合演唱她的那首歌,就放她一马吧。”

    电台主播就道,“您真是太大度了。那么汪中桦老师,你的意见呢?”

    汪中桦微微一笑,“我本身对这种事情,是深恶痛绝的,但既然赵乐放人一马,本着宽容态度,那也就这样吧,但如果事态仍有变化,对方不依不挠,那就只好付诸法律了,我们英驰的法律部门,有很多处理类似案子的经验……话说回来,我之所以为赵乐编曲,是看中他的潜能和创作能力,相信以后赵乐加入英驰,会有更让人满意的作品出来……”

    秦西榛和乐队成员听着,若不是早有所准备,恐怕都要背过气去,明明就是赵乐窃取了歌曲,结果还摆出一副“你要是不继续用就放你一马”的态度。

    而且汪中桦这番话,也是摆明了威胁,更是要借此声明,言下之意是他们如果想要不依不挠,英驰的法律顾问可以陪他们玩到底。

    这是明抢!

    这场及时到来的采访,不仅仅是赵乐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声明,其次还树立起了一个大度亲和的形象。电台直播之后,报纸杂志的稿子也新鲜出炉,紧接着一些喉舌音乐评论人又立即发声,表示对赵乐的看好和支持,特别是乐评人陈一波公开表示,“这种音乐人的大度和宽容,在赵乐身上体现,也是目前乐坛欣欣向荣的一个标志。我有预感,赵乐必然以新的风格,树立起又一个旗帜!”

    但与之相反,一贯毒舌著称的韩磊则表示,“宽容和大度要是用在这种地方,估计这个圈子迟早完蛋,如果确有其事,就该严肃追究,不让对方脱层皮,怎么给行业发展杀鸡儆猴?这属于行业败类,汪中桦赵乐你们就能代表行业?可不要慷他人之慨的宽容!”

    也有人表示“也不能就听赵乐一面之辞,还是得让这个女歌手出来说说,这件事是否确有其事。”

    一时间,各方喧嚣,伴随着这个采访内容,迅速扩散开来。

    那之后秦西榛还收到了音乐学院老师乐平洪的寻呼,她本意是不想理睬,程燃还是让她回个电话探探口风。

    结果果然乐平洪还是对方的说客,说是对方的意思是,秦西榛要是不闹,这件事绝不曝光她的声名,到时候她换个名字出道,对方可以给她提供一些资源助力。而如果秦西榛要真的闹下去,她秦西榛无论是道理舆论还是打官司,都没有任何胜算。

    秦西榛最后挂了乐平洪的电话。

    乐队一干人等,只感觉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

    却又有一种自身人微言轻的渺小。

    他们搞音乐,曾经以为凭借一番赤诚,就能让他们与世无争无所畏惧。然而真正碰撞到无法抗衡的现实的南墙,才明白这个世界真正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

    程燃心头掠过来龙去脉,按理说,发生这种事情,赵乐和汪中桦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免人尽皆知才对。然而这种情况的发生,只可能是他们真正理亏,没有胜算的情况下。

    问题恰恰反过来,秦西榛好巧不巧,是赵乐的师妹,赵乐成名已久,又时常回音乐学院站台,秦西榛根本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歌就是她正当来源,难道说还是高中生的程燃所作?

    那可就更可笑了。

    甚至汪中桦公开的那番诛心言论,还有让乐平洪来调解,就是激将法,在拿捏秦西榛的七寸,说是让秦西榛不要反抗,其实就是在刺激她反抗。

    要不然汪中桦是早知道秦西榛性子中有不妥协一面的,还敢让乐平洪来做说客,只能说在激怒秦西榛,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让秦西榛闹下去,甚至恐怕所图的,就是秦西榛拿出乐曲的版权。

    只要秦西榛拿出注册版权,他们才能抛出一份纸张更久远的手稿,从理由上完全打倒秦西榛。让这件事一锤定音。

    精于此道的汪中桦看到了炒作的机会,所以这个声明,一方面是借音乐会的势在给赵乐造势,另一方面,就是要毁了她秦西榛,成就赵乐。

    程燃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顶,特别是一路走来,看到秦西榛对所热爱的事物的执着,一步步努力伸手去触及梦想的隐忍坚韧,这个抠门的搬仓鼠一点一点,几块几块的存钱,只是为了凑到一大笔钱然后从汪中桦那里换来一首不错的曲子,作为她小心翼翼去触及梦想的纽带。

    这样对理想纯粹而简单的坚持,说实话程燃很久没有看到了。

    然而汪中桦,却可以随随便便,以摧毁她的音乐生涯,甚至还要毁了她的人格和名誉为代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其心之冰冷歹毒,可见一斑。

    程燃动了真怒。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年有位秦大师

    秦西榛这个事情爆发前后不过一天时间,但其实伏龙公司单位大院里,经历过寒假与罗志先赵乐会面一幕的人,听到秦西榛的歌曲后,不消说也知道这首歌是来自于谁。

    他们没想到在一中辞职的漂亮女老师秦西榛,竟然会参加了音乐节,而且还唱着程燃当初唱过的歌,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倒也不是以往爱关心打听这些的俞晓所关注的重点了,重点是赵乐竟然也唱了这首歌。所以当天晚上这件事发生后,俞晓心急火燎的抢着跟程燃联系汇报。

    紧接着第二天里,他们就看到了赵乐的颠倒黑白。

    其实对于大院里的子弟来说,这件事也可以算是一件大事了,甚至是他们亲身经历的波澜。

    虽然程燃在上了高中后表现出的音乐天赋让他们为之惊异,他们觉得从他嗓子里经常出现的一些歌,很是动听,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可能程燃算是在他们这个层面上,这方面比较优秀罢了,就像是每年文艺汇演上一些个弹钢琴表演乐器的学生,普通学生来听上去大体不差,有模有样,但可能专业人士看来,大概就是入门最不济普通的水平。

    然而当赵乐,秦西榛都同时演奏了那首歌曲,甚至这首歌曲因此变得瞩目而形成舆论焦点风暴核心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好像先前的理解,有什么误区……

    程燃唱的这东西,居然有两个专业的音乐人争相竞逐,连赵乐都不惜以窃取这种方式据为己有。

    “怎么样,怎么样?程燃怎么说?这首歌到底是怎么回事……”歌曲撞车引发的争论和对秦西榛的谴责正甚嚣尘上,但关注这件事情的大院子弟,杨夏,柳英等,就已经聚集起来了,俞晓加入的时候,他们迫不及待询问俞晓程燃的消息。

    俞晓也是摇头,“程燃没有在家,我问他妈,说是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但事实上这件音乐节发生的事情,在各家大人层面上,却是知道并不多的,毕竟音乐节对他们来说就是看看这个城市发生的热闹而已,也许有所听闻出现了两首歌撞车的事情,但这和金大中宣誓就任韩国总统,日本举办长野运动会一样,都是一件对他们而言遥远的新闻。

    这让众人很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仿佛他们掌握着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的真理。

    “要不然,我们站出来,我们当时可听到了,歌是程燃唱的,赵乐虽然打电话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暗中偷听,或者录下了那首歌,应该是录下来的,程燃那首歌唱的很快,听一遍不太可能记住,除非赵乐是个天才。”杨夏皱起眉头,自心底而发的正义感正熊熊燃烧,“我们是证人,那天还有很多证人,我们可以证明那首歌最早是程燃唱的。赵乐也在场,这么一来,赵乐在电台里所说什么是他在音乐学院所作,秦老师窃取他的说辞,也就不攻自破了。因为程燃可不是音乐学院的!”

    “不一定。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人物,歌星啊,说的话分量多重,怎么说都有理。”俞晓摇摇头,“关键是秦老师曾经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就算是程燃唱的,赵乐也可以说是秦西榛教他的!怎么跟他辩论,难道打官司?”

    “不好办的……”

    “真是的,程燃又不在,想跟他商量一下也找不到人……”

    “可能去秦老师那里了吧……秦老师唱了那首歌,应该他们假期里有联系的……”

    一张张青涩的面容,却在纷纷讨论着这种成人世界的风暴。他们担忧着,为程燃和秦西榛打抱不平,并想方设法的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就是少年啊。

    人无再少年。

    ……

    在大院里找不着人的程燃,正在准备一场战争。

    一个消息在下午的时候得到了确认,当秦西榛一群人到音乐节会场的时候,看到原定在二号分会场演出的他们,在下午四点半那一行,名字已经替换成了另一个乐队。

    沙楠罗木拿过了两个小本子,“宣传节目单已经撤了,替换上了新的,这是他们来不及撤走的,上面就还有我们的歌单……新的明显是后面临时赶着印刷出来的,上面的墨还没干……”

    很明显,汪中桦和赵乐出手就是全面封堵,根本不给秦西榛再一次出头的机会。只要音乐节这阵热潮一过,各方喧嚣像是浪潮和泡沫,被顶起来的也只有赵乐,秦西榛就是再如何申诉,也是势头既定,木已成舟。

    秦西榛在主办方那边的朋友赶了过来,是个叫做罗悦的,在后面管理办公室当经理,一听秦西榛被撤下了,带着她就去找了分会场的主管。

    但那主管一脸的冷鹜,手一摆,一副爱咋咋地的态度,“这个事情,你找我没用……上面规定下来的,我只是照章办事。你们要上,除非让上面,你找主办单位也好,宣传部也罢,出张批条,我可以放你们,否则后台一概不能进!”

    本来血气方刚谋不平的刘裴和沙楠罗木,看着会场外围一排负责治安的武警,再加上程燃此前很多次打过招呼千万别蛮干……也只好打消了把事情闹大的念头。

    眼看着没法进入,秦西榛脸色有些苍白,程燃看过来的时候,她摇摇头,“没事。”

    程燃转身就走,“跟我来。”

    一群人离开了会场来到了程翔家的那个复印店,一群人还不明就里,程翔早就在店子里等待多时了,看到程燃进来,程翔从旁边厚厚一摞纸张的最上层拿了一张单子递了过来,“哥,你交代的,已经打印好了。”

    众人这才看向那张单子,是秦西榛演唱的歌单,每一首歌词都在列。

    “他们撤了我们的节目单,我们自己打印?”刘裴问。

    程燃这才道,“试一试,虽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反击,但再没有一个办法能这样有效……用钱吧,四个分会场,那么多乐队歌手,总有些乐队能够把演唱位置让出来,凡是都有价钱。”

    罗悦因为在后台统筹,有表演者的联系方式,挨着跟一些乐队歌手打电话,分会场有些乐队其实就是本土驻唱的,一些一听能出价钱让出演出位置,当即也就开价了。因为谁都知道,音乐节所有目光盯着的,还是主会场,分会场没啥出头的机会,有的水平有限的乐队和歌手到现场就有了自知之明,平时驻唱酒吧,一晚也就一两百,还几个人分。现在有人一开口就是几千块上万的交换补偿,很多人当即有些心动。没了在音乐节能出名闯一番名气把握和意愿的乐队和歌手,也就当即表示可以交换。只是也有的狮子大张口,大点的舞台和好的演唱时间开价到了三万块。

    程燃面对这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在切实的考虑选择更好的分会场和时间段,一副随时拍板的架势,把秦西榛的这些乐队朋友们又惊了一下,能写歌,遇事沉着冷静,比他们这些成年人还能处理统筹事物,不像是个普通学生也就罢了,怎么出手就是这么阔绰?

    几个人看程燃是更加的云蒸雾绕。

    趁一个机会,宁媛悄悄来到秦西榛身边,嘴巴朝程燃的背影努了努,道,“师姐,你这学生是个二世祖吧,是不是在追你?”

    秦西榛第一反应是很想敲一下这个不太正经的宁媛的脑袋,但是片刻后,她狐疑而贼兮兮问道,“这个……看得出来?”

    ……

    最终有三个愿意接受用钱换位置的乐队进入了程燃视野,分别是二号分会场,三号和五号分会场,坦言只要拿到钱,可以立即把演出位置腾给他们。

    但就是在这个最关键的事情上面,程燃一直没能下定最后决心。说实话,此类事情,无论重生前后,他也还是第一次遇见,目前只能凭借两世经历应对,而对手类似汪中桦和赵乐,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的很多能量和影响力,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特别是在这个互联网还不发达,信息咨询都闭塞,很多事情都笼罩在人情关系背景后台的局势下。

    就算程燃是一个重生者,但敌人在音乐圈这个层面上,有资源,有背景话语权,说实话,正面为敌,仍然不是对手。

    就像是对方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疲于奔命,被阻挡在会场之外。

    就像是汪中桦和赵乐等着秦西榛他们拿出版权,他们可以顺杆而上拿出手稿,最多就是从法理上赵乐不能用这首歌了,但一番运作,赵乐反能赚得声名。无他,他们掌握着主要媒体话语权。甚至可能以汪中桦的英驰背景,明确表明想要捧赵乐,恐怕各家都要花花轿子人抬人,那些个别以报道偏门花边消息的媒体可能站在他们一边,但说实话,圈子水这么深,到那个时候,秦西榛本身也就沦为那些乱七八糟花边新闻的一部分了……什么都凉了。

    一直耽搁到了七点,晚饭他们是在路边的餐车上打得盒饭,程燃就捧着餐盒,找了个路边的坎坐了下来,随便扒拉着,抬起头,眼瞳里装着渐渐发沉的夜色。

    手头上来自秦西榛的随身听播放着电台的内容,因为今天秦西榛没有在会场出现,有些电台一些评论人提及昨天撞车事件的时候,风评已经一面倒了。

    基本上都说赵乐是受害者,那个秦姓女歌手太不要脸。有的甚至升华到了制度问题上来针砭时弊,有抨击主办方此类活动审查不严格的,给山海市旅游节抹黑……

    程燃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秦西榛看着他坐在路坎上萧瑟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酸。

    然后,秦西榛接到了一个传呼。

    回了电话过去后,秦西榛上前拍拍程燃的肩膀,对众人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吧。”

    程燃抬起头来,道,“我觉得,还是买二号分会场team乐队的位置,明天晚上八点,时间正好。其间还够我们活动,比如邀请电台或者记者到场……”

    秦西榛道,“先不要决定,明天再说。大家散了吧,回去早点休息,今天已经很累了。”

    程燃看着秦西榛,片刻点点头,“也好……明天一早来做也来得及。”

    而后一众人约定了早上早点见面再行商讨散去。

    秦西榛径直回了家,秦克广就坐在家里那把老藤椅上,山海电视台还播放着音乐节会场的表演,看到秦西榛回来,秦克广上前摁灭了那台老显像管电视机的电源按钮。

    秦西榛不明所以,“爸,你电话里让我回来?”

    秦克广点点头,“把你的琴拿出来。”

    秦西榛怔了一下,准备去开钢琴盖。

    “吉他。”

    秦西榛进了屋把吉他拿出来。

    秦克广坐回了老藤椅,道,“你要表演的那些歌,都拿出来……”

    “你唱,我听。”

    似曾相识的画面,小的时候,秦克广就拿着竹条子,在弹钢琴的小秦西榛后面背着手聆听她的琴声。

    今时今日,秦西榛抱着吉他站在老藤椅上的秦克广这个古典音乐大家的父亲面前,唱起歌谣。

    像是当时程燃在山坡上的那个星夜对她演唱时一样。

    同样的情绪和歌声,像是乌黑厚重云层上空的那道曦光,在秦克广面前打开。

    最后一曲闭。

    秦西榛就看着秦克广起身,到自己房间打了个电话,然后从置物柜里找出两瓶茅台,用口袋拢了,来到门前。

    两只手穿进门口挂衣杆的长大衣袖子里,披着外套出了门去。

    ……

    秦克广是土生土长的山海人,六八年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面在山海市担任了战旗文工团副团长,卸任后做了几年音协副主席,给川西地区普及和提高民乐水平。秦克广在战旗文工团的时候,辗转为川藏的驻防普通官兵演出,七进七出高原前线,且因为本身的音乐造诣,当初也是先后与中唱,港果等唱片公司录制出版过个人独奏带和专辑,甚至和德国,奥地利等的著名音乐家合作交流过,制作过当时名噪一时的电视电影插曲。

    当时还在文化局马书文,文教局的赵启明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两人极其崇拜他的个人成就,算是追星族一员,一直以“秦大师”相称,那时候秦克广还亲切的叫两人小马,小赵。

    当时秦克广一有演出,两人只要在本地,立即屁颠屁颠准到场,闲暇时也向秦克广讨教音乐,秦克广演出时得到的一些赠礼,水果,也让两人拿去。小马结婚,两床大好的真丝棉被,就是秦克广给他搬过去的。两人遇上工作生活上的事情,秦克广那时也出面给摆平过。

    只是多年以后,当年的小赵,如今已经进驻了市委,而被唤做“小马”,以前常拿着他新出的磁带要签名的马书文,则已经坐在了更高的位置上面去。

    一辈子没求过人的秦克广权衡再三,还是没给那个通讯簿上一直恳切要求他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他的“小马”去电话,反倒是找到的小赵赵启明。

    通过了门房登记,在市委家属区前面的大花园徘徊了几圈后,秦克广看到那盏一直亮起灯光的楼层,终于拾步走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地震

    赵启明在家里迎候了秦克广,赶紧让他上座,以前赵启明拜会秦克广,秦克广都是一副不大想和他们深入交集的样子,想来以为秦大师老爷子也是想享个清福,又担心自己的身份给他带不必要的庸扰,也就着实没在各种场合下邀请秦大师,不过逢年过节的问候和礼物,是一点不落下的。

    赵启明知道一辈子没见过低头就是如今也是清高的很的老爷子竟然找上自己,让他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说老爷子登门,就是看得上我小赵啊,老爷子有什么事尽管说,是什么事不落你眼了,只要在我赵启明手够得到的地方,我一定给给你办了。

    秦克广叹了一口气,说说来惭愧,是件私事。于是也就一五一十的将秦西榛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倾吐。

    赵启明后来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随后安抚了秦克广,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处理事情的面容冷峻而利落,表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音乐节上面,对山海市努力营造的氛围和公平公正简直是一种亵渎,让下面的人紧急召开会议,准备应急处理方案。

    等到一一安排完毕,回到秦克广面前,赵启明面容平缓了许多。却再不说这个事情,赵启明各种处理也是当着秦克广的面,知道现在也不需要“小赵”说任何拍胸脯保证的无谓之言了,赵启明似乎也知道秦克广的脾气,也不用搞这些虚假的套路,就是说,“老爷子,哪个收你的酒噢!当年你没把小赵当外姓人,文工团好吃的,慰问演出当地送得生活物资,都接济给我们这些后辈了,关心着我们的发展,大事小事,那件你不操心?说掏心窝的话,你老头子就是我第二个父亲,我小赵一辈子都不会忘。以后啊,你老也经常来看看我们,下次家里做点菜,请你和师娘一家过来,可别又敷衍推辞了……”

    这些年秦克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渐渐见的多了很多人走茶凉,人情淡薄,待遇随地位运势冷暖起伏的事情,加上自己也是起起落落,后面就觉得,干脆有的事不期望,也就不失望。

    但是其实也未必,有的成功和人所达到的高度其实都不是偶然,就比如说这个以前自己唤在嘴边的“小赵”,当一些人达到某一个层次和高度过后,其实反过来追求的,未必不是当年那值得回味的人生一点真。

    ……

    从赵启明家里出来,秦克广又打了一个电话。

    王世峰是从广播台长那里得到秦克广的电话的,得知秦克广找上他们城市之音电台,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曾经他就和秦克广有一面之缘,当年在蓉城的时候,据说秦克广在蓉城短暂交流,那时候大大小小的人物齐聚一桌,他当时还在电台实习,也随着领导参加了这场酒局,从人群的影影绰绰中,就看到了众星拱月的秦克广。

    旁人对他竖大拇指,说起曾经的辉煌,但他好像并不受用,明显只是端着酒杯,面容僵硬。当然,当天宴请他的人未必不是想要借用他的名气,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就无所谓了,能出场就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至少能够给人介绍到位,自己认识当年如何如何的秦大师,关系好的很如何如何也就够了,他的这种独有的特质,反倒成为他人格魅力的组成部分,世人的观点,不特立独行,怎么能算大师呢。

    当时秦克广给冷眼旁观的王世峰印象就是清高,艺术家气质浓郁,没有任何官场和生意场人的圆滑世故。

    今趟他来到山海参加音乐节,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当年这位秦大师,不过以他的资历,在秦大师面前委实有些拿不出手,而且传统和古典音乐大家的秦克广估计对他们这个音乐节和这些电台活动也不感兴趣,他来之前,台长倒是给他面授了机宜,等音乐节结束,找个机会代表他和台里去拜会一下秦大师。这对年轻人的事业也是莫大的好处,秦大师要是看对眼,要说在流行和大众音乐领域秦克广或许名声不显,然而在上层圈子,秦克广可是有话语权的。

    结果没想到秦克广直接联系到了他们台长那里,台长指令来让他王世峰筹备秦克广的电台直播采访事宜。当王世峰把电话打到秦克广那里去的时候,电话里的秦克广道,“小王,麻烦公布一下,音乐节上指责‘剽窃’赵乐作品的歌手,是我女儿。我接受你们的采访,把这件事情讲清楚。”

    只是这一句话,王世峰仿佛感受到了千军万马。

    ……

    一大早,程燃就接到秦西榛的寻呼,跟着到了滴水岩的琴房。

    乐队成员相继到来了,一个穿着衬衣,模样友善的男子和秦西榛道别,遇到他们的时候还摆了摆手。等到秦西榛送来人离开,宁媛这才从旁对程燃道,“你知道吗,刚才来的是市委宣传部的人,一位科长,说是特事特办,主办那边临时调整让我们今天在主会场最后加一场,现在给嘉宾的乐单准备重印了,给了我们一份核对。”

    程燃从宁媛手上接过新的宣传册,看到最后一场上面,赫然是秦西榛的名字。音乐节三天,每天最后一场其实时间不固定,第一天是九点半结束,昨天又是八点半,今天也原本是八点半结束,如果再加一场到九点过,时间上面也不拖沓。

    但是看到秦西榛的名字位列名单上,那个字体上程燃还有些愕然,这可是主会场啊。

    程燃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刘裴道,“秦西榛的爸爸出面了,据说是宣传部赵部长打的招呼,主会场那边给我们放行了。而且他爸直接站了出来,要求接受采访,说明自己女儿的事情,采访直接对准了最后一场,表示他将在今天最后一场让秦西榛澄清是否‘剽窃’的事宜。”

    程燃怔住,这分明是一场更大的波澜,正在展开。

    这个时候秦西榛送了那位宣传部科长离开回来,刚好和程燃打了个照面,程燃道,“这些都是你爸做的?”

    处于风暴中心的秦西榛,这个时候明显也是在逐渐适应这件事情,她回忆昨天晚上,“……让我在他面前弹奏之后,他就带了两瓶酒出了门,我知道他一辈子没有求过人……但是他还是去了,后面回来,我什么也没有问,他也没有说,所以现在这些,我也不太清楚……”

    很明显,秦西榛还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秦克广昨晚出门求人,第二天就有宣传部的科长联系了秦西榛,告知前往主会场的路已经铺平,澄清也好,解释也罢,一个舞台已经为她打开。

    然后,没过多久,宁媛连忙把一个收音机拿了过来,摆在众人面前,声音开大。

    是城市之音的广播频道,“今天晚上,我台有幸邀请到了古典和传统音乐的守望者,秦克广老师到本台直播间,秦克广是古典和传统音乐大家,创作过誉满乐坛的《长月夜》、《留人不住》、《长安花》等四十多首融合琵琶,古筝,扬琴,钢琴等乐器的优秀协奏曲作品,当年我也是视秦克广老师为偶像……秦克广老师在今天的直播上面,有些话想说。首先其实大家对音乐节上发生的两首歌撞车的事,已经有所听闻,其中那位演唱的女歌手,就是秦克广老师的女儿,至于她的女儿是否窃取了著名歌手赵乐的歌曲,他希望大家今晚之后,再做定论……现在我们接一下观众朋友们的互动热线电话……朋友你好,你那边有杂音,请关了你的收音机……”

    “喂,你们说的那个秦克广老师,就是当年《西楚霸王》电影的谱曲作者?秦克广老师居然在山海吗?……他什么时候还能有新作品面世呢?还有……”

    一个个电话,打进了王世峰的直播间来,瞬间各个线路都是一片红线。

    王世峰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听众您好”,回答一个个人的疑问。

    “太激动了,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就像上个朋友说的那样,秦克广的音乐,是当年我们的青春啊,那些年,他以自己实际行动在艺术人生的路上无怨无悔,辛勤耕耘,谱写了一首又一首足以传世的作品……他女儿也参加了音乐节吗?那可真是优良基因后继有人了。以秦克广大师的家风,要说他女儿剽窃,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秦克广老师什么做客直播间,我要守着收音机听……晚上八点半吗,好的好的……”

    程燃紧接着拨动收音机调频旋钮,转了频段,果不其然,一些对音乐节的广播频段之中,已经出现了嘉宾热议的情况。

    一名乐评人说道,“为什么说秦克广是一代大师,因为从未有一个人在古典音乐和传统民乐的交汇上,做到娴熟自如的地步,我在八四年中英音乐交流会上,有幸听过秦克广和音乐家皮卡特的合奏,皮卡特对秦克广赞不绝口,当时的作曲家艾伦听过秦克广的演奏,是激动得热泪盈眶,那是东方民乐对西方乐界的一次冲击……”

    “没想到,秦克广大师的女儿也参加了音乐节……原来昨天她没有出现,是为了今天在主会场上演出,这样看来,赵乐指责秦西榛剽窃自己的作品……到时候,就能水落石出了。这件事让秦克广出面为自己女儿站台,真是越加让人期待晚上的演出呢……”

    电台频道里展示的,只是这场风暴的冰山一角。伴随着秦克广出面的消息,一时间,很多老牌音乐人,类似中唱,港果这些曾和秦克广合作的老牌唱片公司,也纷纷将目光聚焦过来。

    秦克广在音乐节的出面站台,对整个西南音乐圈,都是一场地震。

    自己那个最不喜外界喧嚣的父亲,竟然为了自己抛头露面,不惜四处求人,并以大半生积攒的名誉为她站台澄清,想着这些年和他的争吵,不对付,时常看到他如同老头一样孤单的背影,秦西榛红了眼眶。

    突然觉得四周很寂静,她抬起头来,看到程燃和一干乐队成员们,都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她抹了抹眼角的水渍,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怎么了?”

    程燃道,“你爸……这么厉害,早一点捧你,你还不早就火了!”

    秦西榛噗嗤一笑,“我爸老顽固嘛……拉不下大师的面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时人和?

    这天是星期天,在楼房的天台上,伏龙公司大院一干人也炸了。

    “没想到秦老师的父亲这么有名!”俞晓张大了眼睛。

    “秦克广,我听说过啊!记得我爸以前还有他的一盒磁带!他们那个年代应该很多人知道吧!”柳英不可思议的摇着头,“难怪秦老师水平这么高!”

    姚贝贝脸上露出矜持而又骄傲的笑意,“这么说来,音乐大师的女儿居然做过我们的老师……好幸运啊!”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了十一点,秦克广出现掀起的震荡,已经有了规模,而杨夏把频段调到了先前采访过赵乐汪中桦的东南广播,果不其然,汪中桦在这种时候又出现了。

    透过电波,他那种抑扬顿止的声音又晃晃悠悠传来,“其实吧,我很尊重秦克广老师,也承认他的成就……而且也为他的这种行为,感到深深的敬佩,因为当一个父亲竟然不惜用自己半生的清誉和艺术德操去一搏的时候,这种行为很伟大……但是,父爱如山,但这爱如果变成盲目的爱,也很悲哀。”

    “我们经常见到过很多富二代败家,或者老子英雄儿混蛋的例子,老一辈人用心血和汗水塑造了丰碑,这是要承认的。但是在强大的父辈庇荫下长大的后一代人,往往也是最没有责任感,最被娇惯出来的一代。很多时候,那些老一代人所辛苦经营的名望,心血,总是被这样的后代败干净的。”

    汪中桦加强语气,“你不能说你老子是一代音乐大家,下一代就是铁定的英雄豪杰,而我们这些还在辛辛苦苦打江山的音乐人,赵乐这样的手艺人,就是巴望着剽窃你们高大上的屠狗辈!”

    “你不能说你赶在前面抢注了版权,你们就能公然以权势巧取豪夺别人的智慧和心血!是,比专业,可能我们永远比不起你们!因为我们音乐人的赤诚,还没想到谱出一首曲子,就赶紧第一时间去注册了。这方面的经验,我们这些刚刚亦步亦趋开创事业的音乐人,当然不如你们成名已久的大家之家风‘耳濡目染’之深厚!”

    汪中桦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委婉,却夹枪带棒,“最后,我只想说,如果秦克广大师一定要以他在音乐界的声望和地位保下他女儿,形成一面倒对新音乐开拓者的欺压,我只希望秦大师是老糊涂了,而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位受人崇敬的大师,因为这件错事,声名狼藉。”

    “这特么的……简直太无耻了!”

    伏龙公司大院子弟们听得是瞠目结舌,一个个拳头都捏得死死的,额头青筋突兀。即便他们不是秦西榛这个当事人,但面对这个汪中桦的说辞,仍然是气的面色铁青。

    关键是他们在暑假里,是那场赵乐剽窃事件的亲历人,因为知道来龙去脉,所以才明白,此刻汪中桦这样的言辞,这样的话,究竟有多狡猾,多么诛心。

    他们深刻的感觉到了成人世界的狡诈和恶意。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恐怕他们都会被汪中桦这番话带偏,因为一个老子英雄儿混蛋的故事,就更能让一些厌恶权威的高高在上,厌恶这种星二代的人跳起八丈高。

    汪中桦高明就高明在于,他绝不怀疑秦克广的权威,没有选择正面抗衡,但从头到尾,都是在故意引导人们朝着秦克广护犊子,公开自己的身份,动用背景能量,以极高艺术威望压人的方向。

    秦西榛没有身份背景之前,他们就对她全面封堵,利用手头上的话语权的权威压制。当秦西榛的父亲站出来,而且以毋容置疑的伟岸山峰之姿伫立的时候,他们就反过来塑造自己孱弱,对方以权欺人的态势。不断给秦克广下绊子,树立对方一个悲剧的父爱形象,他是有艺术成就的,他是爱自己女儿的,只是女儿不争气,他却要愚爱,真是可悲可叹。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可想而知,秦克广会陷入怎样难以澄清的境地。

    这种手段方法,他们玩得极溜。

    恐怕就算今天晚上对质,以汪中桦的嘴皮子功夫,他只怕早就针对秦克广的可能发难情况,有了无数种应对方案。

    在楼房天台上面的大院子弟们,目光所及之处,是这座城市如同头顶上空的乌云,正在四面八方的汹涌合拢。

    一场不可避免的碰撞,顷刻即至。

    ……

    时间的分秒声中,一切发生在山海的甚嚣尘上和最后的决斗,正在逼近。

    音乐节照常从两点半开始,但是,从开始的那一刻,所有关注音乐节最后的人,都感觉度日如年。俞晓收到了程燃的寻呼,一干大院子弟们哗啦围了过来,但仔细看寻呼上的内容,一个个都迷糊了,面面相觑,“帮忙发传单……什么意思?”

    下午吃过饭后,以俞晓带领的大院子弟小分队就在程燃电话里的指示下来到会场外聚集。

    杨夏,柳英,姚贝贝,还有抓壮丁般被他们拖来的谢东,张鑫,周斌等等这些以前玩得好的一群人。

    浩浩荡荡,也有十个了。

    其实在这个周末里,伴随着秦西榛在音乐节的出现,私底下一中的学生圈子里,大家彼此都泡在电话粥上面讨论起这件事了,

    他们就看到程燃从主会场里面走出来,抓了一大把的工作证,一人脖子上挂一个。

    那边的道路上叮叮声不断,一辆装着印刷品的那种斗篷三轮车骑了过来,程翔就在第一辆的侧面宽护栏上坐着,来到近前,跳了下来,回过头道,“得了,歌单都在这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斜挂,浮云远掠,身后的会场里,只有音乐和时不时爆发的喧杂声,但毕竟是音乐节最后一天,声势上面,明显感觉得到不如前两天。

    程燃指示大家帮忙把歌单搬进后台去,等到秦西榛上场,再行发放。

    日头沉了下去,城市华灯初上,灯光从舞台巨大的金属棚顶照射在主会场的舞台上,天色有些阴,城市上空的乌云正在凝聚蓄积,电蛇在云层上空游走,然后突如其来的一道雷震,白剌剌的亮起,片刻后轰隆隆的声音从天空上滚过去。

    音乐节主会场之中,有的人抬起头来,感受到了空气中升高的湿度,“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其实也提示过了,今天有多云转阵雨。

    嗤咔!陆续有伞撑开,一朵一朵,间隙得点缀于会场中。

    时间指向了七点半,只剩下两个歌手的场,就即将到尾声。

    此刻位于体育馆遮雨棚的嘉宾席上,汪中桦和赵乐两个人已经在坐了,汪中桦位于前排,伸出手,刚好可以从天幕顶棚的尽头,接到从天而降的雨水,他道,“这场雨,实在是来得很及时啊……”

    “现在是毛毛雨,看这天气,一会可能就要转大了。不知道到时候秦西榛上台,下面还剩下多少人……”赵乐看着下方的主会场,“这算什么,天时地利?”

    汪中桦淡淡道,“毕竟是最后一天啊,没有第一天那样的声势。不管怎么说,第一天是黄金场次,你的表现引发的话题性和热度,会持续很长时间,接下来对于推广宣发,都有很大裨益。”

    汪中桦说着,看着场间,淡淡道,“人是追求新鲜感的动物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音乐节到了末尾,人的热情也就渐渐的消耗了,秦西榛这个时候站出来,又能闹出什么来?……”

    ……

    “下雨了!人太少了!”此时秦西榛一行已经到了后台,宁媛愁云惨淡,“一会不会人全部走完了吧?”

    宁媛一席话,整个乐队此时都同样忧虑起来。

    能容纳几万人的体育馆,此时大概也最多几千个人,要是放在一个学校操场上,可能比较多,但是在作为主会场的体育馆里,就相形见绌了。

    “我们之前的分会场表演,人数还没这么多呢。将就吧。”秦西榛给大家鼓气。

    “最担心的就是一直持续下雨,甚至大暴雨,那时候就危险了!”沙楠罗木道,“被雨浇湿了身子,再加上山海一早一晚冷,那风打人得很!会让人觉得很不舒适,恨不得赶紧回家换衣服吹干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只能祈祷雨小下来或者停下去,但雨好像越下越大。似乎也在逐渐一点一点的消磨他们战斗的意志。

    如果没有观众,没能形成影响力,他们哪怕能反击辩驳,那也是如同对空山嘶吼,得到的也只有空荡荡无实质的回音。

    那才是真正绝望的时刻。

    他们的努力,秦西榛的不放弃,秦克广站出来所做的一切事宜,都白费了。

    “等一等!”宁媛突然喊起来,手伸出去,指向远处,“快看!”

    众人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会馆的入口处,出现了一群人。

    那像是一群青年,也许来得匆匆,没有带伞,但基本上都是用衣服倒扣起来挡着头,有说有笑从门口涌进来,还不断向主舞台张望。

    这只是一群人,但也更像是一个开始。

    雨越下越大,然而出乎意料,越临近八点半的那个时刻,会场里的人数,却是不减反增。

    哪怕草地泥泞,哪怕行走不便,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越接近最后的那个场次,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

    人们打着伞,或者干脆用塑料口袋笼着头,或者用外套临时撑起一个小天幕,有情侣,有三五一簇,或者独自行动的独行客。

    一簇簇,一群群,一行行。

    四面八方。

    原本偌大的体育馆草坪从稀稀落落的人,逐渐在雨中越聚越多,越来越众。

    汪中桦的赵乐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宁媛,刘裴,沙楠罗木激动的抱在一起,“人来了!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该杀

    因为观众的越来越多,乐队一干成员都很是兴奋,程燃心头微定,若有所感,转过头,发现隔着沙楠罗木等人,秦西榛正看着自己。

    两个人目光对上,秦西榛干脆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

    “紧不紧张?”程燃问道。

    “其实还好,表演的场合多了去了,没啥紧张的……这不是有你们嘛。”秦西榛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迟疑道,“你做了很多,今天还请了很多同学来帮忙……”

    “要不是你爸出面,我们估计连主会场这个最后插班都没办法做到。”程燃笑了笑,道,“还是你爸这个老艺术家有能耐。”

    “那也不全是,那些歌,都是来自于你的啊。”秦西榛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有这样的才华,为什么不自己唱呢?”

    “一来要真的说唱功,你这样专业的一开口,我就得靠边站了。其次,我不想走这条路啊,成了歌手什么的,别人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就得跑一趟唱一遍,去一个地方唱一遍,一首歌不说唱了,你听个几十遍耳朵也起老茧该烦了,唱还不累死个人……我只想听就够了。”程燃道,“所以啊,这些歌,这里没有……为避免埋没,还是从你这里唱出来,我来听更好。”

    “你还真是懒呢……”虽然有些话听不明白,譬如什么叫“这里没有”,但秦西榛倒像是习惯了有时候程燃嘴里神叨叨出一些不合当前逻辑的话,准确的从他口中找到重点,秦西榛喃喃道,“这些歌,我会为你打出去的。”

    “不用……”程燃摇头,“不要署我的名字。”

    秦西榛想了想,“你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还没个结论呢,那我也不能说这些都是我作的啊,要不用个代号吧。别人要是问到我词曲作者,我说谁呢?”

    程燃道,“你随便想个吧。”

    “要不然,就给个代号,格格巫?欧,可爱的蓝精灵,他们齐心协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秦西榛转过头,“这个好!”

    “能不能正经一点?”程燃皱眉。

    秦西榛嘟嘴,“那你取。”

    程燃想了想,“也别什么格格巫了,要不然就叫‘巫师’吧。”

    “巫师?”秦西榛喃喃道,旋儿郑重点头,“西方奇幻小说里的那种巫师吗……掌握神奇力量。真的和你有点像……嗯嗯,那就这个,这个也好。”

    “可我还是觉得可惜,”秦西榛抱着腿,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她今天穿着衬衣,外面是小马甲和下身的休闲裤,看上去知性而又俏丽,歪着头看着他,“你这样的才华……如果不走这条路,你甘心吗。”

    “这叫人各有志吧。”程燃笑了笑。心想你这种专业的一唱,自己就知道差距有多大了,还怎么走。他拿出的歌,基本上都是这个世界不曾存在的歌手,眼睁睁看着这些经典埋没消逝,似乎自己这关也过不去,经由秦西榛让它们重现,也能让自己一饱耳福。也算是,一个重生者的任性吧。

    “你这是提醒我终究会各走各的路吗?”秦西榛蹙起眉宇,但旋儿,眼底也有些惆怅,“是啊,你还只是个高中生,这才高一下半学期呢……前途这样的事物,对你来说,好像还很遥远。但对我而言,这就是眼前。一点也不遥远。”

    秦西榛埋下头,片刻又扬起头,“程燃……谢谢你。就算这场表演失败了,我收获的东西,也远远比得到的多很多。”

    “我们尽力而为,不要轻易说失败,”程燃摇摇头,看了看时间,指了指嘉宾席那里,“上场之前,有点事,还得去办一下。”

    ……

    八点二十五。

    雨一直在下,时间也在逐渐接近末尾,气氛像是无形而钝重的墙,伴随着那个时段的临近,无形压了过来。

    还剩下一点时间,程燃走进了嘉宾席。

    原本嘉宾席也是有保安和检票看守人员的,程燃挂着的内部红牌,比一般绿牌通行权更高,所以出入无碍。

    嘉宾席在体育馆主舞台的侧面,上面是合金和玻璃遮盖的顶棚,连椅子都是软皮材质。

    程燃从过道走来,远远就看到了在第一排的赵乐和汪中桦。

    正好赵乐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程燃直接来到他的旁边,坐了下来。然后一转头,就和汪中桦与赵乐同时转过来的目光对上。

    然后程燃看了看汪中桦,最后落在赵乐身上,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汪中桦赵乐两人本来看着临近这个点到来的人越来越多,神色有些凝重,知道秦克广的介入,委实掀起了很大的波澜。

    但是事到如此,汪中桦也不是吃素的,咬定秦克广以权威护犊子,对秦西榛愚爱,也能胡搅蛮缠,占领制高点,让秦克广说不清楚。要是对峙比辩论,比谁更能够扯皮,汪中桦自忖不惧任何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旁边的位置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是这样一句问语。

    汪中桦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刚才还和他平静说着他们占据天时地利的赵乐,明显怔了一下。

    面对汪中桦眼镜后面眯起的细长眼睛,程燃道,“我是秦西榛教的学生,怎么想到用我的歌?当时有这么多人在场,都可以作证……你怎么想的?”

    不消说汪中桦也明白了程燃是谁。

    赵乐脸色先是发白,而后有些狰狞,但短短的时间,他嘴角就上翘起来,“剽窃你的歌?你搞错了吧,秦西榛既然是你的老师,而你们老师都要叫我一声赵老师,谁剽窃谁的还不明白吗,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

    在他身边的汪中桦哑然失笑,像是面对一个呓语症患者。

    “我想你刚才没有听明白。我说了……那是我写的歌,是我写给秦西榛的。所以你当着我这个作者的面,说这首歌是你的,你怎么想的?”

    赵乐脸色铁青,汪中桦气急反笑,“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只说一次,该往哪里滚往哪里滚,否则你爹妈老汉没教育好你,我来帮他们教育你。”

    “是,你们率先把版权注册了。这点确实拿你们没法,但赵乐的手稿却是有的,也是在的,而且我们已经经过了专人鉴定。你们也不想一想,秦西榛那种阅历,一个在中学做音乐老师的人,写得出这种风格独特的反战歌曲?这种歌,没有充分的阅历,还有在乐坛多年的打熬,是出不来的。”

    “你们还想搞什么幺蛾子?以秦克广的名头来压人?秦克广那种只专心做传统和古典音乐的人,能作出这种流行乐?当然,你们非要这样欺压我们这样兢兢业业的音乐人,也没办法……你们都不要脸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你告诉秦西榛,玩弄歪门邪道,只会败坏她父亲的声誉,原本给她机会,有错就改,这件事还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但现在她自己要把事态扩大,我们相信邪不压正,她和她那个不顾声名站出来给她揽事情擦屁股的秦克广,一世英名也该毁于一旦了!遗臭万年知不知道!”

    赵乐看了汪中桦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说的这些话,就是提防着这个程燃身上会不会有录音机这类玩意儿。

    虽然这么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还有些突兀,但随即反应过来的两人自有他们的应对。而且,他们的话里,也在试探秦西榛和秦克广会从什么方向上来跟他们对质辩论。当然,无论如何辩论,他们都想好了各种应对的说辞。

    “很好。你的回答我很满意。”程燃笑了起来,但这笑容里,赵乐和汪中桦都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为人处事,本不打算把事情做绝……但你们,我觉得……”

    “一丘之貉……该杀!”

    然后程燃起身,离开了嘉宾席,到了下方后台,接过了宁媛递来的一把琴,对秦西榛道,“我在旁边给你们和个弦。”

    时间指向八点四十,大雨中,草坪上人山人海。

    舞台探灯照射之下,秦西榛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众人,然后一行人迈步走上高台的台阶。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地狱之门

    体育馆的音乐节主会场最后一场,雨在这座小城纷飞的落下,却似乎并没有浇灭音乐节会场上的热情。

    广播电台是没法定位收音机的,收音机只有接受波长的功能,而无法发出信息,但电台想要知道收听率,除了人工抽样调查之外,还有一些办法,比如此时的王世峰城市之音节目,就通过对音乐节歌曲投票的方式,通过热线电话的频率来确定收听率。

    当然,电台不可能接收到每一个热线电话,但是每打进一个电话,后台就有数据统计,到底那个时段有多少电话打入,再进行一个收听模型比对,大概就知道了收听率。

    而在八点二十,秦克广来到王世峰的直播间后,王世峰可以看到后台数据图到了一个新的峰线。

    王世峰也知道几家和英驰关系要好的电台,都请了乐评人镇台,这些人以陈一波为代表,刻意营造出一个舆论氛围,譬如陈一波开口就是,“说句实话,我认为秦西榛不太像是能够驾驭那首歌风格的,纯以风格和意境论,赵乐的歌词名更为点题,而且这首歌,用女性口吻来描述,始终却少了股味道。”

    当秦克广上了城市之音电台后,汪中桦就没必要再和他正面对抗了,毕竟作为著名音乐家,秦克广的声誉地位余威尚在,汪中桦和秦克广正面对上,都会受人诟病。

    而动用各个乐评人从旁边策应,秦克广说什么,都由类似陈一波这样的老牌评论家来给他拆台,这才是围剿,只要把秦克广拉进他需要不断解释那些质疑的泥潭中,把水搅浑,秦克广到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就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直播间里,秦克广穿着一身中山装,在王世峰的指示下上座,面对着一个采音话筒,王世峰发现秦克广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局促,这才想起眼前这位秦大师,早在八零年代的时候,就不知道做客了多少当时知名节目了,此时当然熟门熟路。

    王世峰示意直播已经开始,看到秦克广点了点头,他就道,“秦克广先生,相信很多听众对你能够做客城市之音节目都非常激动,早些时候,有些声音说,您是以权威包庇自己的女儿,听众们对这种说法产生了强烈的愤慨,毕竟我们已经听过了秦西榛的演唱,从很多反馈来说,对于她的歌唱水平,是非常高的。可以说是虎父无犬女,所以我认为这种指责,纯属是无中生有……说不定,”王世峰停顿了一下,“是有些人要混淆视听,掩盖真相呢……秦先生,你对此有什么说法吗?”

    王世峰看来对方既然从这方面质疑秦克广,而且这个质疑也最是能引发热议,他也利用秦克广这个做客直播间的机会,把这个质疑直接攻破。其实在他给秦克广的那份台词单上面,已经有很多提示行,这个时候只需要秦克广顺着说一下秦西榛的个人履历和获奖情况,她曾经学音乐的刻苦,流下的汗水,她的意志和理想,标准的答案,就能让这个质疑最大限度的不攻自破。

    但秦克广却似乎并没有这么做,看到王世峰给他的问题引导单,笑了笑,透过直播间的窗户,看着主舞台那里,秦西榛这个时候刚刚上台,他淡淡一笑,“至于真相是什么,就让秦西榛以她的演奏,来回答吧。”

    所有的质疑,喧嚣,尽在秦克广这一句话间,仿佛带着轻描淡写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

    姜还是老的辣啊,那些得到了汪中桦授意意图针对秦克广言辞寻找破绽继续攻击的人,却有一种面对铁板一块,无法下口的感觉。

    同时,从秦克广的镇定之间,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正如此时乌云密布的体育馆上空。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

    “他们上台了!”姚贝贝看着台上,激动喊起来。

    旁边的张鑫定睛一看,“怎么还有程燃?他也是乐队的?”

    当看到程燃和秦西榛乐队一起站上台的时候,这群大院子弟都一时呆住了。

    杨夏倒是最快反应过来,提醒众人,“程燃刚才说了,演唱开始唱到二十分钟的时候,我们发歌单。比着时间来。大家先去往预定的各个方位。”

    她回头看了台上的程燃和秦西榛一眼,光从天而降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不知为何,她心头有点发慌。

    秦西榛站在了台前,下面是黑压压的潮水,雨在天空成线,但却没有任何人离开,反倒是人头攒动。

    有人喊起来,“秦西榛,加油!”

    秦西榛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但前排对着舞台照射的炫目灯光遮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那个山海开连锁餐厅的赵海华,几乎发动了全部员工,上百号人,站在舞台一角,对她表示支持。而她的儿子王文华,那个某局的科级公务员,此时也是穿着黑色西服,只是脚上裤腿全溅满了泥,在台下保持着一个仰望的姿态。

    此时此刻,台下有些本就是知道撞车事件,又因为秦克广而到来的听众,有的人呼喊着什么,只是听不太清楚,有口哨声,有加油打气的,有喝倒彩的。

    一时间,台下面嗡嗡嗡的,显得有些杂乱。

    众人看着台下,突然觉得,好像终于,走到了这里。

    那么就开始吧,这个时候刘裴的鼓已经安置好了,沙楠罗木和宁媛的调音也完成了,秦西榛的脚边,却搬上来了一个箱子。

    在灯光的照射中,她弯腰,从箱子里拾起了一把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

    众人才知道,那箱子里敢情全是乐器?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会演奏中,曲子里遇到什么乐器,她就会直接取出演奏?

    这就是秦克广女儿的强大之处?

    秦西榛拉起小提琴后,会场上原有的喧嚣,就被那种略带着忧伤的婉转回旋的琴声给制住,草坪上渐次安静了下去。

    灯光照射中,音乐起,这乐声盘旋全场。

    一段小提琴的前奏。

    在琴房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刘裴在最后那两道如预兆着大幕拉开激昂神经而又步步紧逼的小提琴尾音之后,挥动鼓杆,小而快节奏的鼓镲之声瞬时天衣无缝的插入。

    然后包括程燃在内的沙楠罗木,宁媛三个吉他手,都同步按弦。

    当然,相比起另外两人的专业,程燃也只能起到和个曲的作用,然而也很唬人了。他其实心跳得贼快,即便是重生者,身处这样从未经历过的舞台,想必此时心情也是注定难以平复吧。

    面如平湖,却心如惊雷。

    星汉灿烂,以歌咏志。

    血液像是被引燃的火,脊椎奔涌向脑门顶。

    一连串的乐章排比迭进,似乎都在引入秦西榛开口的那一刻。

    在沙楠罗木骤然拨弦之后,秦西榛小提琴落回箱子,她握住话筒,声音传来。

    这道声音伴随着众人那种奇特到极致的编曲配乐,瞬间将全场都笼在了其中。

    草坪上,即便落着雨点,但人们仍然竖着耳朵,争取听清楚每一个音符,还有来自秦西榛的歌声。

    “又是这样诡异的音乐……”

    “和先前那首撞车的歌如出一辙,特异独行的风格……不不不,这一次,好像更厉害……”

    “唱了什么,‘微凉的晨露,展示黑礼服’……是‘沾湿黑礼服’,对!‘石板路有雾,夫在低诉’?夫?”

    “吹不散的雾,隐没了意图,谁轻柔踱步,停住。

    还来不及哭穿过的子弹就带走温度。”

    秦西榛这样唱着,伴随着这段话,手伸展出去,拇指翘起,食指伸直,其余手指蜷缩,指向了嘉宾席。

    距离主会场极近的汪中桦和赵乐,自然把她的这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伴随着那吟唱着子弹的歌谣,现在的体育馆草坪上,人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正是这种静静听歌的寂静,才让他们觉得不祥。

    今晚,仿佛地狱的门。

    打开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黑暗破晓

    秦西榛抑扬顿挫却又气定神闲的吟唱,像是坦克集群在晨露微凝的平原上汇聚,一点一点的积蓄出排山倒海的气势。

    程燃记得在另一个时空,这首歌谣当年全亚洲超过五十家电台同步首播,大概八亿人收听,那同样也是网路并不发达的年代,电台还作为主要歌曲传播渠道,这个传播度,在当年可谓是空前绝后。

    眼前的山海音乐节当然没有那样的规模。也没有那么多电台,但就是这样的横空出世,他想要看看,嘉宾席那边,还能怎么接。

    其实当这首歌起,人们自然就能和之前争议的那首结合起来,无他,因为风格实在是太独特了,可以说是目前的乐坛绝无仅有,从未听到过。

    就像是文学界一些大师,频繁换过笔名,但资深读者拾书一看,就能从个人的笔锋风格上知道是谁的马甲。

    音乐也一样,专业一点的人只要一听,前后两首这样的歌曲,也只可能在一个人身上出现,这就是强烈无比的个人风格。

    感受最为深切的还是嘉宾席这边,赵乐和汪中桦目光所及,偌大上万人的草坪上,人们那种没有任何喧杂,安安静静聆听,最多就是私下交流两句的这幅场面。

    不知为何,让人感受到一种大恐怖。

    嘉宾席上,来自各个唱片公司代表,制作人,甚至有些电视电影圈人士,乐评人,都是齐齐的缄默无声。

    电台直播间,王世峰看向秦克广,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老神在在。他可以保证,今天关注着音乐节的十几个各地电台,无论是电台主播,还有参加的嘉宾,恐怕此时都在安静的听歌。

    没有人知道在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今天过后明天会迎来什么。

    大雨在纷飞,夜风有些微凉,但这些在音乐的声响之下,好像都被施加了催眠效果。

    雨也不觉大,风也不觉冷。

    只觉入耳的歌谣,再怎么听也听也不够。

    此时一幕,就像是乐坛,这么多年以来,久旱逢甘霖,在惊艳中,尽情的感受那份舒畅而值得细细咀嚼的悦耳。

    “曾经纯真的画面

    残忍地温柔出现

    脆弱时间到

    我们一起来祷告”

    秦西榛唱到这里,突然停止。身后的鼓镲,三个吉他手的琴音,同时消敛。

    旁边的电子琴,秦西榛的十根手指,每一根都像是有生命的人,在琴键上活泼的跳动,电子键音过后,万籁俱寂。

    秦西榛收了那双集优雅和性感与一体的手,统治这片空间的歌声和乐章消失,所有人感觉就像是坐了过山车,在一个高处倏然停住,眼看着很可能是一个酣畅淋漓的巨大失重滑坡,却停在了最高处的抓耳挠腮。

    秦西榛坐回身后的一个小凳子上,身后的照灯打在她的身上,让她周身仿佛有一层光边,她略有些缭乱的头发丝都纤毫毕现,却又是那么栩栩如生。

    ……

    “为什么不唱了?”

    “继续啊……”

    “祷告后面是什么啊……好难受啊,快唱!”

    草坪上,仿佛被封冻的生命重归鲜活,一些意犹未尽的问询声四方响起。

    嘉宾席上,才开始有人簌动起来。那些自持身份的人物,这个时候才来得及调整一下坐姿,左右四顾,想要看到方才听歌入神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歌太独特了,而且比起最初时的那首,接受度应该更高,因为更易听。歌词,旋律,乐章,交相辉映,从未如此丰富多彩。

    很极品!

    而后,人们忽然发现,秦西榛颀长脖颈上的螓首侧转,看着旁边的一个吉他手。

    “她在看那个人。”

    “怎么回事?”

    秦西榛浅浅笑着,歪着头看着程燃,但程燃知道,这些都是舞台效果,一早就商量好的,秦西榛什么都不用做,保持好她的形象,一切开炮都由他来。

    程燃把吉他一摆,上前,觉得自己脸颊的肌肉还有些僵硬,但是上前,程燃握住了那支主办方提供的森海塞尔话筒,上场前后台就有人在说了,说这支话筒价格不菲,能最大限度的提升人声的广域和穿透力。

    光亮之中,程燃握住了话筒,目光上扬,锁定了嘉宾席,汪中桦和赵乐,第一时间和他对上眼。

    会场之上,只听到程燃的声音响起。

    “这首歌……是不是你的?”

    这个声音像是无形的矛,如同引领了暴风雪,台下的人潮的头,唰唰转过去,对向了嘉宾席。以至于形成了一片很大的波潮。

    ……

    关于两首歌撞车的事情,人们有所耳闻,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临近音乐节末尾,又加上下雨,想看热闹而来的一抓一大把。未必没有人想要看看双方是如何对质的。

    所以现在程燃这话,其实毋容置疑,很多人都知道这是针对谁说的。最多就是人们并不知道汪中桦和赵乐在哪里,而程燃和秦西榛的目光所向,给了他们答案。

    不光是会场的目光受引领下看来,就连此时嘉宾席上,众人都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前排的汪中桦和赵乐。

    赵乐脸色僵硬,汪中桦尚能左右四顾,朝那些他认识的唱片公司音乐人投以一些若无其事的笑容,但是明显那笑容掩饰不住的,是眼神的雷云密布。

    程燃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工作人员给赵乐和汪中桦老师话筒,可别说我们没给你发言的机会哦!”

    这个时候,早已经在嘉宾席这边等候多时埋伏已久的俞晓,拿着两个无线话筒就上前去了,递给了汪中桦和赵乐。

    看着挂着工作牌的俞晓递来的两个话筒,嘉宾席这边已经先哗然起来了。

    有的电台主播,直接面对这个状况,喃喃道,“听众朋友们,音乐节现场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也有播音员试图圆场,“出人意料……但这难道不应该就是音乐节的精神吗,音乐节必然是接地气的,和大众融为一体的,更需要有这样质疑和批判的精神……”

    赵乐冷哼一声,接过了俞晓的话筒,汪中桦也伸出手,拿了那支话筒,仔细打量有没有古怪。

    问题是没有古怪。

    他们在最坏的预料中,已经有了遭遇对质的可能,所以现在大概是有心理准备的。而另一个问题是,周围嘉宾席上都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把他们看着的,现在就是公论的时候,他们如果避而不接,明显就是心虚了。

    然而紧接着,看到俞晓递给两人话筒之后,程燃的声音继续响起,“这首歌是不是你们的?如果是的话,请接下一段。”

    哗!

    下方的人潮都轰动了,觉得这算什么?音乐节的保留节目?

    音乐节上其实不比演唱会,真正在现场的人都知道,其实氛围宽松许多,人们可以席地而坐,甚至带吃的,带帐篷听歌,没有演唱会那么正式。而歌手乐队们也往往和观众互动频繁,一边这里唱上一段,台下附和下一段的事情常有发生。

    但是突然变了个形式,要让宣扬那首风格独特的反战歌曲是自己所作,而秦西榛是抄袭的赵乐汪中桦两人,接这首风格如出一辙歌曲的下一段。

    现场气氛轰然点燃了。

    偏偏程燃的声音还催命符一样响起,“这样吧,给你十秒钟,十、九……”

    伴随着程燃的数数,下方草坪上的观众们,也不知是谁开始先附和,“十、九……”

    “八、七、六……”

    待到程燃念道“六!”的时候,下方已经是合声极众。

    紧接着,就是数万人整齐划一,声音疑是银河落九天,震裂此间苍穹。

    “五、四、三……”

    几万人的草坪之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一起排山倒海的呼啸,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吹过的春风都变得嘶哑,白雪不飘就给震碎了。

    哪怕雨点打遍茫茫天下,也不敢落入此间喧哗。

    很多人回忆起当年那时那幕,都是拍案叫绝,“那小子……太他吗狠了!”

    赵乐死死攥着话筒,汪中桦挪了挪屁股,两人虽然拿着连着音响的话筒,但是面对此时数万人呼啸倒数的这一幕,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从头看到尾,又从体育馆从南看到北,目光尽处,尽是一饼饼人头攒动,尽是一众众人看着他们,齐声倒数。

    两人喉咙里面,只传出被此幕震撼的吞咽声,却就是没能对话筒说出一句话。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群体的暴力是多么的可怕。

    “三!二!……”

    “三!二!……”

    程燃还在倒数。

    人们还在倒数。

    “一!哗……”这是数万人酣畅淋漓的吼声。

    要是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刚刚走入体育馆,光是面对这“一!”的声潮,恐怕就要遭遇无妄之灾的被震得肝儿颤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最后那个数程燃已经没有数,已然有数万人帮他完成。

    那个“一!”尘埃落定后,程燃往后退去,隐没阴影之中。

    秦西榛在光影间,手搭上了电子琴,接上了先前那一段乐章。

    然后清亮的唱起。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

    看不见罪的国度

    请原谅我的自负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

    乐章继续,音乐继续,歌唱继续,但仿佛有什么事物,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嘉宾席上,很多音乐人看着那方的沉默,都是微微侧目了。

    乐台前,秦西榛的光芒,就那样惊动时空。

    然后这个纤细的身影,迎着那道从天而降的天光,露出垂眼渡世人般的怜悯,轻柔的唱起那段尾音。

    “我,慢慢睡着

    天,刚刚破晓”

    是的,天。

    已然破晓。

    =======

    **,才刚刚开始呢。

    谢谢你们不离不弃的陪伴,订阅,打赏和投票,鞠躬。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绝代风华

    和先前如出一辙的快歌,这种旋律编曲各方面极其丰富,完成度近乎完美的乐章,当秦西榛一首歌毕之后,当那个“天刚刚破晓”的呓语意味着整首歌结束的时候,万人鸦雀无声。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听觉饕餮,整首歌举重若轻,缺残情绪的叙事,让人仿佛看到了余烟袅袅的枪口,冰冷鲜艳的酒杯,光明伴随黑暗的回味,深入骨髓的冷漠,苍白无声的痛苦。这些都融合进人们的情绪中,在这短短一首歌里,回味翻腾如海,余音仍绕耳不绝。

    就在所有人因为音乐的完毕怅然若失的时候,大概只是几十秒的停顿,秦西榛抱起吉他,坐在小凳上面,这次弹的是《光阴的故事》。

    “这次是慢歌了,快歌这么浑然天成,现在秦西榛弹起了慢歌……”电台里,各个主播播报起现场的情况。

    人们仿佛从哪个冰冷艳丽而绝望的世界中,跟着她的琴声和歌声,进入了风花雪月流水的青春。

    秦西榛只记得当时第一次看到程燃弹起这首歌的样子,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竟然会在音乐节的现场,当着数万人弹奏这首歌曲。那个中学毕业聚会上的少年,成为了此时万人舞台前的她,时空走转,角色变幻。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秦西榛停下了琴。

    那抓人的歌喉停下。

    看向程燃。

    万籁俱寂。

    此时的嘉宾席上,汪中桦和赵乐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特么又来!?

    果不其然,程燃再度上前接过话筒,“这首是不是你的?接下一段嘛,来我们来计数……十、九、八……”

    “哈哈哈哈……”

    “十!九!八!七!……”

    人们在草坪狂笑着应和。

    “这简直是,穷追猛打,照着脸扇啊……”

    一些业界人士看向如同六岁小孩刚打了架,脸色青一片白一片的汪中桦和赵乐,掩住了自己的脸。

    再度经历了一次万人呼啸的倒数以及嘉宾席的沉默之后,秦西榛继续往下唱。

    唱过流水带走的光阴的故事,唱过无数人旧日狂热的梦和远去的笑声。

    下一首是《都选c》,摇滚。

    “是不是你的歌?”

    ……

    一首快歌,一首慢歌,在体育馆交相辉映。

    当搞科研开飞机,扯锦旗做老中医的摇滚把现场调动得热血沸腾之后,秦西榛又唱起《当你老了》。

    如同叙事,刚刚还摇滚的她,又变得沉静淑雅,轻颦浅笑,娓娓道来。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那是另一个时空里,爱尔兰的诗人叶芝,用另一种深情来演唱,用另一种编曲方式,呈现在这个时空里。

    爱情是怎样逝去,怎样步上群山,

    又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是不是你的?”

    ……

    直指人心叩问爱情,还有什么可以歌颂爱情,秦西榛给了所有人答案。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这是程蝶衣的绝代风华,和段小楼灿烂的悲剧。

    亦是那个时空中的张国荣,凄婉忧伤的绝唱。

    降临此间体育馆。

    ……

    “又走过风吹的冷冽,最后一盏灯熄灭,从回忆我慢慢穿越……”秦西榛的歌喉把所有人带进清亮的,孤独的,悲伤的,狂烈而寂寞的季节,风吹落最后一片叶,谁的心也飘着雪……旋即到“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从秋风枯烈的伤感,到蜜一样甜透了此间体育馆。

    ……

    唱到这里,全场已经痴迷,但秦西榛却并没有停下,所有电台,看到他们的收听指数,飙升到了自音乐节来前所未有的高峰。

    很多评论家,业界音乐制作人,对此是震惊得目瞪口呆。

    “快歌,慢歌,摇滚,还有现在唱的这首海豚音的英文歌《loving_you》,秦西榛的音域之宽广,风格之多变……前所未有……”有人望洋兴叹般评价。

    时空的加持,加上秦西榛本身深厚的功力,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绝世高手,横空出世。

    然后是一首粤语唱腔的《一生所爱》。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如泣如诉!

    那个时空里前奏一响,就会令人自然想起那段“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台词,打动亿万受众骗了无数男女眼泪的无厘头搞笑喜剧,以这样的方式,露出冰山一角。

    ……

    “是不是你的?”

    “是不是你的?”

    “是不是你的?”

    ……

    从头到尾,嘉宾席一早就接过了话筒的两个人,至始至终,那话筒都没有发出过声音。

    沉默。

    死寂的沉默。

    这样高超的演唱技巧,这样多变的风格,这样快慢歌,摇滚,无论是诡谲冷艳,还是狂烈枯荣,流水青春,斑斓忧伤星罗棋布的风格,都在一个人身上体会,都能被一个人所表现。

    这样一首又一首惊世骇俗的歌曲,在轰击着这片大地上的乐坛,令其簌簌发抖。

    这样才华纵横,捭阖世间的歌手,怎么可能去剽窃你赵乐的歌曲,你汪中桦词曲牛逼,来比一比,有拿得出手和这些抗衡的作品?有这么密集,如同饱和轰炸一样的出现?

    恐怕那个自来传闻的词曲大家港城白龙,也要望尘莫及。

    所有人看着赵乐,汪中桦,觉得两人只怕尸骨现在都凉了。

    原本可能只是想踩一个软柿子,结果面对的是一支军队。

    到得临近末尾,程燃上前,“这首《止战之殇》完整版,送给大家。”

    伴随着杨夏等大院子弟们散发的歌单,此时基本上很多人已经拿到了有关秦西榛这些歌谣的歌词,他们赫然看到那首熟悉的和赵乐撞车的《止战之殇》歌词单上,多了不少的内容。

    当看到这些的时候,赵乐和汪中桦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

    当初那首歌,程燃在赵乐等人面前唱的时候,本就留了一手,当初唱的那首歌,其实并没有唱完所有的内容。

    此时此刻,都由秦西榛补全。

    相对于那首半成品,补全的歌词,才是精髓。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是什么形状

    是否院子有秋千可以荡,口袋里有糖

    刺刀的光被仇恨所擦亮在远方野蛮

    而她却微笑着不知道慌张

    恐惧刻在孩子们脸上

    麦田已倒向战车经过的方向

    蒲公英的形状在飘散它绝望的飞翔

    她只唱只想这首止战之殇……”

    ……

    如果说先前赵乐和汪中桦还只是沉默。

    当这首完整版经由秦西榛唱完之后,他们就只剩下死寂了。

    麦田已经倒向战车经过的方向。

    看到嘉宾席上,那一家家唱片公司,一个个音乐制作人,业界人士看着他们的目光。

    两人觉得像是被坦克辗轧过去了一样。

    汪中桦,只有想吐血的冲动,如此之不世才华,为什么当时,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脑海里,刚才震撼了全场的歌谣,仿佛犹在耳畔。

    苦海,翻起爱恨。

    这世间,难逃避命运……

    ……

    秦西榛最后一首歌毕。

    音乐节也宣告了最后的结束。

    有些事物结束了,但有些事物,正冉冉升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身骑白马

    大雨到最后有如瓢泼,关注这场音乐节的电台和业界都在消化最后秦西榛这一场的所有歌曲,音乐节一般的歌手乐队就是三十分钟时间,足够表演七到十首歌,但也不是绝对,有的时候也会有乐队因为在台上唱嗨了,把时间延长。

    秦西榛是最后一场,十首歌唱完之后,再加上程燃在其中的穿插,其实前后用了五十分钟,所以音乐节这个时候已经是临近九点半了。

    以往这个时候都已经算是散场的时间了,现场多半都走的稀稀落落。然而此时此刻,热度仍然在体育馆上空经久不散。嘉宾席那边,赵乐和汪中桦已然离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只怕业界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今天很是喧嚣,电台直播间里的主播和嘉宾,都还犹在回味那些歌曲。而通过电波发散出去不在现场所有于收音机面前聆听的听众们,这一场也注定会让他们为之铭记。

    因为最后互动的关系,秦西榛已经走到了台檐之外,沐浴在雨水中,大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她更以此表示和台下观众同处一种境地。

    本身就是加场,安保这个时候就有些松动,有很多人直接爬上了乐台,给秦西榛送花,合影,很快秦西榛脚下的花束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都是她始料未及的,上了乐台的观众们都自发的维持着接近秦西榛身边的秩序,人们把她周遭围得水泄不通,表达他们受她歌曲打动的激动和热爱。

    那曾经打算让自己儿子娶了秦西榛的赵海华领着百来号员工,在外围帮忙维持秩序,赵海华看着秦西榛,这个曾经以一己之力把儿子拉扯大,甚至还开启了山海市高端连锁中餐馆的中年妇女道,“我就知道她和我是同一种人,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激动,眼眶湿红。

    那些赞美,那些留着热泪的欢呼,那些一只只伸过来希望和她握住的手,像是巨大的洪流,一下子喧涌过来,把秦西榛裹挟了,人潮将程燃推挤到了乐台的边缘。

    秦西榛面对这种情形,其实也有些无所适从,她的眼睛搜索着,隔着人头攒动,终于看到了乐台边缘的程燃。

    灯光浇筑在那些狂热的人潮头顶,游萤在上空飞扬。

    像是回到了那时夜色下环海路上那个能俯瞰全城的山坡。

    秦西榛在那里说,“我曾经骑的车路过下面那条环湖小路,却从来没有上过这个山坡,来看看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程燃回应,“每一天,生活都是一场史诗,区别于你怎么看待它。”

    那个时候秦西榛认为他大概只是在哪个作文摘录里面看到的的句子吧,但此时回想起来,觉得说得真是很好。

    而其他的那些话,说的,也真的是好吗?

    “每个人的人生方向,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是一匹注定要奔腾万里的马。有的人只愿意做一条鱼,离了自由自在的水,就会死去。”

    我们,是不一样的吗?

    “时光荏苒,尽是过客,就像是歌,过程慷慨激昂,宛转悠扬,最后也会曲终人散,各自离场。”

    是过客吗?

    看着程燃的眼睛,像是那时的山坡上一样透明澄澈,又仿佛早已经预知了一切。秦西榛突然有所想到,难道程燃已经对这一幕早有所料?

    秦西榛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停朝那边摇头,她想分开人,挤到程燃那里去,但此时的她,在热情的人潮面前,力量就显得渺小。

    不停有人把她往后带动,她分不开眼前的人潮,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相隔越来越远,眼睛像是受惊的飞鸟现出仓惶。

    人群的那一边,在不断推攘着距离核心越来越远的程燃安静的随波逐流,秦西榛看来的时候,他右手抬起,朝她的方向挥摆了一下,做了个嘴型。

    那个嘴型是:再见。

    秦西榛最后爆发的力量仅仅只是让她顶着人潮前进了两步。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雨水尽情浇淋在她的脸上,模糊的视野中,已经丢失了程燃的身影。

    ……

    关于那场音乐节秦西榛的故事,流传着很多的版本。

    有人说当时一结束之后,国内最顶尖出名的几大唱片公司,都纷纷为了签下她差点争破了头,但最后为什么秦西榛只选择了当时规模并不大的,而且一直在业界宣扬着“唱片将死”陈木易的动地音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那么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大家只能认为是陈木易给了秦西榛最大的自主权和尊重,肯定是极其优厚的条件。即便这样,也毋容置疑,在无数唱片公司争得头破血流却最终落空之后,陈木易成了最大的赢家。

    在那之后,赵乐就彻底销声匿迹,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其实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因为在这一行想要有曝光率,无非就是出专辑和的包装宣传,当一个人被雪藏了之后,很容易就从大众的眼睛里消失。汪中桦经此一役更是元气大伤,不消说,赵乐剽窃了歌曲,而纵容赵乐剽窃,甚至为之编曲,事前更是信誓旦旦和秦克广打对台的汪中桦,也受到波及,据说因为他英驰合伙人的身份,英驰至少三个正在谈的主要项目,合作方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中断了谈判,无疾而终。还有去年就在启动调查程序的一笔亚洲宏衫基金的大额投资,也没有了下文。

    甚至连锁反应,英驰内部上层还展开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政治斗争,汪中桦直至最后的去向如何,还是前途多舛而不可知。

    这场发生在西南腹地的山海音乐节,因为其特殊的国际旅游节的载体背景,再加上赵乐汪中桦掀起的轩然大波,使得秦西榛横空出世。一时间,西南大大小小的电台,都在重复播放着秦西榛的歌曲。

    关于当时秦西榛所唱的那些歌究竟是何人所作的究根探底,也在进行。

    有人根据各种渠道,从秦西榛或者她那个乐队的人那里,确认了六首歌的词曲作者名字。

    这几首歌的谱词作曲,来自于两个人。

    一个人叫做程斌。

    一个人叫做格格巫,这应该是个绰号。音乐圈很多人都会给自己取绰号,或者英文名,这本不足为奇。

    一时之间,音乐圈都在讨论秦西榛背后,给予她强大支持的这两个神秘人是何方神圣。

    程斌应该是个正常名字,确有其人,相信如此才华会逐渐浮现于水面。

    而“格格巫”呢?会不会是她的父亲隐匿姓名?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很神秘的啊,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们无尽的猜测探寻了……

    时间,大概才是解开一切秘密的钥匙。

    凯撒的归凯撒,真相就归结于时间吧。

    ……

    山海音乐节逐渐远离,一切喧嚣都最终归结于宁静。

    旅游节和音乐节结束了,平凡才是普罗大众生活的主旋律。

    但那些离开的人留下的传奇,仍然会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口口相传。

    这座小城市里最终出了个秦西榛,人们都与有荣焉,程燃在这之间陪自己母亲徐兰参加了她朋友亲戚的婚宴,婚宴上有人信誓旦旦,说那个秦西榛,就是他某某三大姑七大婆朋友的侄女,如何如何……倒是引来很多人“豁噢!”的附和,一种羡慕的另眼相看。

    程燃有时候也会笑笑,受限于时代,名人效应在内地的影响力是很强的,更别说山海这样的小城市,类似于小说里一人得道的飞升,造成的核爆效应足以波及全城。

    每天放学程燃也会路过滴水岩的那家琴房,里面偶尔也会传来附近来练歌的人弹奏的音乐,很容易让他回忆起和那个女子坐在堡坎上聊天的样子,以及和沙楠罗木,刘裴宁媛这些乐队成员在石桌子吃外卖的欢声笑语。

    一中留下了秦西榛的传说,她以前上课的教室成为了学生们的“圣地”。

    那条琴行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了面对橱窗张望的纤细身影。

    那家深夜的蹄花汤店老板也许会想起来,有那么一男一女曾在他们家吃过蹄花汤。

    那个正常上学的午后,程燃坐在去往一中十二路车的倒数第二排独座上,程燃将随身听的耳机塞入耳蜗里,传来的是电台里秦西榛此时正在电台音乐好歌榜上排名步步上升的一首歌。

    那是音乐节秦西榛所演唱的的最后一首歌,如今也是霸榜的所在。

    此时的耳机里,正好她的歌喉渐进源自于闽南语戏曲的副歌。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时正入夏,蝉鸣聒噪。略显炽热的日光透过绿油油的梧桐,光斑在车辆的行进中穿错着照射在他的脸上。

    清风徐来。

    这首如同她横空出世那样,那种“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空灵歌声,惊艳了山海音乐节,惊艳了岁月。

    程燃不由自主的跟着哼起来,微微闭上了眼。

    只觉在这样的歌声中,自己亦如身骑白马,跨越过万类霜天岁月的荒原,奔向下一个晨光绚烂之地。

    (《第二卷弓如霹雳弦惊》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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