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千铃、以津真天对猫猫,届不到的爱恋
“你是妖怪么?”
树叶间隙中的微微晚霞散在了古松树下,察雅喘着粗气靠在树根上,手中紧握的砍刀被提到了胸前。
“什么?你......醒着?”千铃微微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又缩了回来。
“一个合格的猎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倒下。”察雅瞥眼看她。因为野寺坊偷袭而绕乱的气息仍旧不是很稳定。
“是么,所以你现在不觉得我只是个弱女子了?”千铃笑笑。
“哼。”察雅冷哼一声,扶着树干勉强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再重新认识一遍吧。我叫察雅,是西之森的猎人。”
“我是千铃,一只来自遥远地方的血狼妖。”
晚风呼呼地吹过草滩的泥地,卷起粘在叶子上的雾水。千铃的嘴角微微抽动,眼睛不时打着转。
察雅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千铃的秘密暴露了,如果察雅将事情告诉了西之森的其他人,那么她就很危险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的眼睛可真是诚实。”察雅说。“放心吧,既然族长说你是来拯救我们的,那我会选择相信你。”
“为什么?”
“族长大人的占卜,从未出过错。”
“那好吧。”千铃望了望早已昏暗的天色。“我们走。”
沿着山路继续向上,千铃和察雅加快了步伐,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神社。
虽然察雅那么说了,但是千铃并不打算完全相信他。毕竟她已经受过了太多伤害,已经没精力再承受了。
神社外的镇守之森,首当其冲的便是如宫廷奏乐般悦耳的鸟鸣。
在镇守之森中,有着许多通灵的鸟儿,白灵便是其中之一。身姿较小,歌声动听,但是因为飞得太高,往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千铃总是个小孩子。被这铃声般的鸣叫吸引,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森林之上。
“蓝百灵。”她惊呼。
在她目光所及的顶端,一只有着华美蓝羽的小百灵正从树梢上飞过。
“你在这里等着我,千铃。”察雅回过头喊了一声,然后大步迈向了不远处的鸟居方向。
透过树梢间那微微的霞光,千铃看到了一片泛红的金黄色林海。
风飒飒的,光柔柔的。
舒服的让她都感到了些许困意。
打打哈欠,千铃久违地伸了个懒腰。
但是,就在她的身体想要放松的时候,她的鼻子却又一次发来了危险的警告。
“有妖气。”她嗅了嗅,警觉地亮出了獠牙。
树梢之上一道黑影突然窜过。
闪耀的金色铃铛在光下反射出一个亮点,刺到了千铃的瞳孔之中。
如同蓝色的绸缎沁到了紫罗兰的颜料上。那用她的妖气所铸造的小振袖,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双尾!”她大呼。
“喵呜~!”未等千铃再喊,双尾的利爪便已经迎空而下。
刺啦!千铃的胸膛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挤出银鳞盔的胸甲,洒到了双尾那原本皎洁的眼瞳中。
“啊。”千铃跌跌撞撞地退倒,栽到了一棵古树下。“双尾?你干什么?”
“喵?喵呜~”双尾舔了舔染着血的嘴角,露出了令人惊恐不已的,恶鬼般的微笑。
千铃咽了口口水,双尾的笑容让她胆寒,回想起这只猫对自己所做的,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多好感。相反,她甚至捉摸不透这只猫古怪的性格。她就像是一个多变的魔术盒,谁也不知到下一个从盒子里出来的到底是兔子还是一把枪。
双尾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甚至于她想杀了自己,都是一种可能。
“不,双尾。”千铃急忙摇头。“你不能再这样了,好么?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求求你。”
她很害怕,倒不是单纯因为害怕疼痛和死亡,而是她的玻璃心又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可是双尾哪里听得进去,她只是一只猫咪而已。
“喵嗷~”双尾露出了自己那渴望鲜血的尖牙,如闪电般扑到了千铃身上。
“啊啊啊!”千铃痛苦地哀嚎,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血肉被撕裂的感觉。
如果不是血狼妖一族天生的强大恢复能力,她或许早就死了。
但是在尖牙和利爪撕碎自己肋骨的瞬间,千铃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她甚至连双尾的攻击都闪不过去。
“呵。这样的我,死了也好。”她微闭着眼,不再挣扎。因为她知道即使挣扎也毫无意义。
但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呼喊突然传来。
“千铃桑!”
一阵狂风从林梢呼啸而下,卷着赤红色的高温烈焰径直袭向双尾。
双尾眼疾手快,后腿一发力,便从火焰中心逃开,稳稳地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是以津真天,她冒着火星的嘴巴因为愤怒而抖着,展开的双翼在光下闪闪发亮。
“喵呜~”双尾生气似地挥了挥爪子。
“猫猫?为什么?为什么你跑走,现在又要回来伤害千铃桑?为什么?”
“喵?喵喵!”双尾不由分说地挥起利爪,迎着光就向以津真天猛扑过去。
宽大的脚掌踩在掉落的叶片上,发出酥脆的脆裂声。以津真天灵巧的一闪,振起翅膀躲开了双尾的扑杀。
但是愤怒的猫咪却没有停手,接二连三的连续扑打以津真天,让她完全没有松懈的机会。
“喵呜~”双尾的脚掌扑在了草叶上,因为傍晚气温降低而出现的露水沾到了她洁白的大腿上。
淡紫色的振袖如扇子般掀动微风,利爪从中若隐若现。
双尾的胡须颤栗,头微微下低,双耳向后压低,瞳孔变成一条细细的缝隙。
月牙似的尖牙闪着崭新利刃的寒芒,如饿虎般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她耳朵上的红色丝带在此刻却格外显眼。
“猫猫......”以津真天展开双翼,露出利爪挡在了双尾和千铃中间。
“她想杀了我?”千铃虚弱地喘息。
“看出来了,你哪里惹到猫猫了么?”
“我不知道。”千铃摇摇头。“双尾突然像疯了一样,就像她之前和野寺坊在一起时一样。”
突然,千铃的脑袋一阵嗡鸣。“野寺坊?是野寺坊?那个家伙还在操控双尾?!”她激动地喊了出来。
“什么?野寺坊?”
“是的。”千铃眯眯眼。“听他说,他们应该都听命于一个叫‘姬大人’的家伙。”
“姬大人?”以津真天似乎想到了谁,与双尾对峙的眼睛不由得瞥到了地面。“如果是那个被妖怪们成为‘救世主’的姬大人的话......”
可以津真天还未说完话,双尾便趁着她放松警惕的片刻猛突了上来,一爪撕到了翅膀上,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以津真天试图反抗,但是两只手臂都被双尾抓的死死得,翅膀甚至也被双尾那分叉的尾巴卷成了一团。就像被懒汉脱掉后扔到地上的旧衣服一样糟。
“嗷~”她的胡须微微上扬,两只闪亮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猫咪在为自己的胜利而洋洋得意。但看着这一切的千铃内心却悲恸不已。
“为什么呢?”千铃望着扭打成一团的她们,喉咙有些干涩,眼角有些微痛。“为什么即使我去温柔地对待,你也不愿意接纳我呢?你到底......为什么要选择野寺坊所走的那条路?为了那所谓的‘姬大人’?”
“喵呜?”双尾似乎听到了千铃的声音,居然松开了抓住以津真天的双手,站起来向她走去。
“双尾?”
“喵呜~”她将爪尖收到了肉垫中,眯起眼睛似乎在微笑。
“你愿意听我的话了么?”千铃的小心儿此刻就像跨过苦难、遇到了梦中情人一样荡漾。她也笑着,因为噩梦貌似就要结束了。
可是......噩梦哪里会结束?
当双尾的利爪握住了千铃的心脏,当千铃细嫩的喉咙被利齿贪婪地吮吸鲜血。
她的眼角再次落下了悔恨的泪。
“是么?我真是个傻子啊。”她叹息着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这次再没办法活下去了,没有河童子的秘药、没有利维坦的妖气,杀了她,对双尾来说易如反掌。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震天动地的悲号,惊住了整片森林的人。
“千铃?”背着一篓贴着符纸的弓箭,察雅眉头一皱。“所有人,跟紧我!”他回头一声大喊。
急匆匆的步伐在森林中却显得十分整齐。察雅身后跟着一整个小队的猎人。
当察雅的目光中出现了千铃和骑在她身上张牙舞爪的双尾。完全没有思考的功夫便拉开了弓弦。
“千铃!”他厉喝一声。
指松箭飞,贴着符纸的箭矢划破生与死的长空。
“是谁?”千铃睁开了濒死的眼皮,在那暮色的光中看到了那晚最后的影像。
符纸在空中爆开,强大的灵力形成了一道冲击波打在她和双尾的身上。
猫咪被猝不及防的冲击力击退,刚刚愈合的右臂伤口再次爆开。
“去救人!”察雅厉声喝着,像一匹被豺狼袭击了幼崽的野牛一样愤怒。“那个松树下的女人!快!”
猎人们的弓箭前赴后继的射向双尾,即使她的身手像一只猎豹一样敏捷,但也无法应对源源不绝的箭雨。在逞强的抵挡了一阵之后,双尾才依依不舍的躲到森林里。最后的望了一眼千铃后消失在了渐渐黑暗的阴影中。、
“老大,这边除了这女人,还有一个昏迷的鸟妖。”
“她是!?”察雅郁闷地捂住了额头。“这下可真麻烦了。”
“老大,怎么办?”
“一起带走,不过小心点,别再伤着她们。”
“遵命!”
122—想到父亲和再次濒死的自己
血狼妖一族从来都是单纯凭借着蛮力便足以在西域称霸。它们能够依靠妖气在皮肤表层形成叠加式的多层护甲,这种护甲就像复合式防弹衣一样,能够有效缓冲对宿主的冲击力,从而达到防御的作用。也因此,那些胆敢来挑战狼神的家伙们,甚至都无法伤到狼神的皮毛。
当其他妖族还在愁闷该如何在众天神的屠妖之战下逃生时,荒原狼神已经带着它的子民们纵横驰骋,在茫茫荒漠边界,高傲地鸣唱。
在本就没有多少人类踏足的地方,荒原狼神成为了此地最稳固的统治者,长达数百年。
这几百年里,身为西域之王的荒原狼神高枕无忧,每日都十分悠闲,甚至于本该磨得发亮的爪子都黏上了懒惰的眼屎。但这并非是它不求上进,而是因为它的力量实在派不上用场。直到屠妖之战波及到西域,它才让世人真正见识到了“荒原狼神”的厉害。
那一天,西域的天空,不再是往日里的恬静,而像是充斥着血腥味的地狱。
本该慵懒地躺在沙堆上等待母狼们前来梳理毛发的荒原狼神,蹦起了尖刺般的毛发,用扭曲如刀的憎恨面孔狰狞地瞪着前来冒犯它领地的家伙们。
那是一支和它和平相处了半辈子的萨满部族,他们本该如同签署了和平条约一样遵守自然规则互不侵犯,但是现在,那些人类却先打破了这个并没有写在纸上的约定。
他们偷走了荒原狼神的孩子们,将它们绑在木桩上,然后用烈火熏烤。直到用那焦炭般刺鼻的臭味把焦躁于寻找丢失孩子们的荒原狼神引出来,他们才放下沾满了血狼妖一族鲜血的双手,然后举起在愤怒的狼眼中如同脆弱稻草一样密密麻麻的兽甲图腾,向它跳起小丑般的诡异舞蹈。
愤怒的妖气如炸雷般瞬间就布满了半片天空,将那天都染成了它的颜色。
如果说千铃的妖气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泥沙,那么荒原狼神的妖气便足以铸成一座宏伟的城池。
虽然萨满猎人们早就有所准备,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他们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但是,萨满们在荒原狼神面前也并非待杀的蝼蚁,他们就在它的面前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法阵,将一心救回孩子们的狼神困在了里面。
萨满的结界法阵与传承自阴阳家和道家的阴阳术不同,萨满一族的法阵更多的力量来源是先祖的庇护,而且他们布阵一般不讲究位置分布。在荒漠的四周,半径约莫一公里左右,每隔百米放置一块兽骨图腾,并守着一个年轻萨满猎人,借此形成一张圆网状囚牢结界来镇压狼神的妖力。
这种策略有效的限制了狼神的力量,让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无力。
失去了力量的狼神,只是一头巨大的野兽罢了。
没有办法再利用妖气形成护甲,荒原狼神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一样,承受着萨满猎人们无情的璀璨。
沾满了各种荒原爬虫剧毒的箭矢齐刷刷的刺穿了狼神的皮肤,将它变得千疮百孔。
那时候,千铃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咪”。虽然有着来自狼神的一半血统,但是她并没有继承父亲的强大妖力,反而表现得远比一般妖怪还要弱。
在血狼妖一族面临生死存亡之境时,荒原狼神仰天长啸。这声长鸣吸引住了所有的萨满猎人。
趁机,千铃的母亲,虽然只是一只尚未开化的猫咪,但是凭借着自然赋予它的母性,它叼走了年幼的千铃。
猎人们一阵惊愕。但当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时候,愤怒便支配了理智。
可怜的血狼妖一族被无情的屠杀,甚至远比它们狩猎别的种族时更加残忍。
因为千铃和她母亲都没有足以被结界限制的妖气,所以她们顺利的逃离了萨满部族的陷阱,沿着向东的道路来到了当时的鲜卑族人领地。
在那里,她们生活了许多年。
记忆扑通扑通的在大脑中作响。就像是虚幻的幻想突然被证明是真实的。千铃的模糊意识再一次复苏。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
朦胧的意识在梦的海洋中漂浮,父亲的模样渐渐地再次浮现。
那头三十多米长的巨狼,傲然地仰望月色时的画面,依然留在她的心中。
虽然她不喜欢父亲,不喜欢那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一脸嫌恶样子的蠢男人,但是父亲毕竟是父亲。当她再次回想起自己还未对生她养她的父亲做些什么时,她的内心依然有些愧意。
不过,愧意归为愧意,现在千铃的状况可是不必当初中了人类陷阱的父亲差。
她朦胧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她想起来了自己最后的状况。
她的胸膛被自己所爱着的双尾撕开了,甚至于心脏都被玩弄。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即使血狼妖一族拥有着妖族中极为强大的自愈能力,她也无法确定。
但是她居然对双尾并没有反感。相反,如此近距离的承受了双尾的攻击,让她的内心有了一种躁动。
这种躁动让她很不安,甚至于感到了恐惧。
“难道我是个抖m?”她想。
可是她又不想去确认这个事情,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上了双尾的可爱,她觉得,应该就是这种喜欢才让她对疼痛没有了感觉。
回想起之前被巫雪封印、被强行签订契约、被野寺坊偷袭、然后又被双尾打晕、再然后被青坊主用那该死的经文搞晕、被潜龙湖的恶鬼撕裂皮肤、被河童子的高压水柱打穿内脏、千鬼町里被塔纳托斯重伤、最后又因为不忍伤害双尾而被打穿内脏。
千铃的经历可谓是生不如死,但她却又不能死,她不敢死,养育了她那么多年的土地婆不愿她死。而且,她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双尾了,再也不能实现对伊邪那美大人和白灵的承诺了。
她要活着,活着去做那些事情。或者说,只有等她把那些承诺一个个的做完了,她才有资格死去。
于是,她的热血再次沸腾,她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某种呼喊。
123—细胞再生与巫雪的决心
人体表皮细胞、呼吸道和消化道粘膜被覆细胞等拥有较强的再生能力。在生理情况下,这类细胞就像新陈代谢一样周期性更换。病理性损伤时,常常表现为再生性修复。它们被称为不稳定性细胞(labile cells)。
这便是人形态千铃身体的第一层修复措施。如果外来的伤害破坏了她的体表,而没有伤害到内脏,那么她便可以凭借自身的不稳定性细胞去自我修复。并且在妖力的催化作用下,自体表蔓延开来的妖气会与这种细胞“合作”,像缝合在伤口上的线一样,帮助自愈。从而实现短时间内的快速愈合。
但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得到都需要相应的付出,这种自愈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每加速一个组织的恢复,千铃的妖气就要消耗相当的一部分。作为“不完全的妖怪”,“妖气弱小”的妖怪,如果拿妖气量作为对比的话,那么像野寺坊这种一般妖怪的妖气量为一个标准游泳池那么多,而千铃的妖气量最多只能储存一个浴缸的大小。妖气量和实力是直接关联的,妖气量的多少就能直接看出一个妖怪实力的强弱。不过损失的妖气量是能快速恢复的。这就和妖怪们恢复妖气的不同方法有关了。
人类的怨恨、憎恶,这类负面情感会产生一种精神能量波动,进而影响到物质世界的运行。由这种波动产生的生命体,便是最初的妖怪。换言之,妖怪们所用的力量其实来自于活者的精神力,只不过在他们运用的过程中被自然地转化了。但是这种转化的方式,就决定了妖怪们的形式和实力的不同。
千铃的妖力来源是利维坦的妖气,但这并非是“补充”,而是“拓宽”,比方说千铃拥有的妖气最大量现在只是一个浴缸大小的坑洞,那么通过吸收利维坦的妖气,她能够将这个坑洞开凿的更大,但是其中是空的,如果需要“恢复”坑洞的量到满的状态,那么需要的则是补充相应的体力。对于血狼妖来说,恢复体力最快的办法就是吸收人类的鲜血。
但是妖怪的罪恶,让千铃本能地去抵制这一点。
也因此,她知道自己现在处境极为不利。多次的战斗让她筋疲力尽,她的妖气量越来越少,妖力也逐渐衰弱。
双尾无情的攻击让她濒临极限的身体终于崩溃。
体表防线被摧毁,免疫防御下降,致使抵抗低迷。细菌、病毒、有害微生物迅速感染身体组织。本能将残余妖气缠绕在伤损器官之上,为其进行紧急修复。但是千铃的伤势过重,即使是耗尽残存的力量也无法挣脱濒死的命运。
但是,除去妖怪的力量,千铃作为“生物”的力量却也在为她活下去而奋斗。
存在于长骨(如肱骨、股骨)的骨髓腔和扁平骨(如髂骨)的稀松骨质间网眼中的海绵状组织骨髓,有一种能产生造血干细胞的红色骨髓。而造血干细胞作为造血组织中的核心成分,具有高度的自我更新能力以及在适当条件下,向多个方向分化为各系造血细胞的潜能。
人类的骨髓造血干细胞又被称为“万用细胞”。造血干细胞(stem cell ,sc)的干,译自英文“stem ”,意为“树”、“干”和“起源”。类似于一棵树干可以长出树杈、树叶,并开花和结果等。通俗地讲,造血干细胞是指尚未发育成熟的细胞,是所有血细胞和免疫细胞的起源,它不仅可以分化为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还可跨系统分化为各种组织细胞。
这种细胞的存在,为人类提供了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同时,它也是千铃能够活下去的唯一保证。
伤损过大而造成的失血过多,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补充大量匹配的血,但是在古老的平安时代,人们可没有掌握抽血和输血的技术。
于是,在昏黄的油灯下,披着振袖和服的女人们在竹席编制的榻榻米前忙来忙去,清理血红色的水盆和沾满血的纱布。而在她们的面前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纱布的女人。她们拼命地想要拯救这个和她们素不相识的人,但是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因为现在能够拯救千铃的,就只有千铃自己。
不愿就此死去的千铃还有一息尚存,她骨髓内的造血干细胞在妖气的作用下疯狂分裂(造血干细胞进行的是不对称分裂,这就意味着它的数目不会增对,相反,错误的分裂还会造成数目削减。),进行着人类或许几十年里才会发生的巨大变化。分裂出的两个子细胞中会有一个进行分化,去弥补缺失的细胞位置。而千铃体内实时存在的造血干细胞数目和人类相一致,为5万到20万之间。这个数目对人类来说都是稀少的,所以为了维持身体正常运作和细胞数目均衡,人体修复速度并不会很快。而对于千铃这样的妖怪来说,主动地利用造血干细胞分化去修复伤口,无疑是在缩减自己的寿命。
但是千铃可不愿意就这么躺着。她想早一点站起来,早一点苏醒。
她想双尾,她还想拥抱她。
造血干细胞的激流在她体内涌动,妖气化作航标,引导着它们快速地工作。千铃在用超出人类伤口愈合速度的百倍、千倍的速度自我修复。
如果她会死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攻击她的时候将她的意志一同摧毁。
所以千铃说“我不会再失败了。”这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的能力。
在千铃躺着的和室旁边,紧挨着一个用垂帘隔开的另一间和室,在那里坐着紧闭双眼、戴着鬼角面具、穿着白色狩衣的川田巫雪。
“她怎么样了?”巫雪问道。
这群女人中的一位转过头,向着巫雪跪拜行礼:“回禀大人,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是受的伤实在太重,恐怕......”
“恐怕什么?”
“这种伤,如果是凡人的话早就死了。虽然现在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很难保证她能挺得过今晚。”
“是么......”巫雪扶了扶有些下坠的鬼角面具,语气中略有些颤抖。
“对了大人,您需要换药么?”那女人微微抬起头,向她问道。
“药?”巫雪松下自己狩衣的系带,露出了被强酸腐蚀过后一般的褶皱皮肤。“那个叫察雅的猎人,回来了么?”
“回禀大人。”女人俯下身子。“察雅首领现在已经到拜殿外等候了。”
“他带回药来了啊?效率比那些毛头小子高得多。”巫雪叹口气。“让他带药进来吧。”
“遵命,大人。”女人小心地站起身来,再向她行礼之后才慢慢地拉开拉门走了出去。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很尊重戴着白色鬼角面具的川田巫雪。因为她戴着的鬼角面具不仅做工精细,在那个时代还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通常来说,鬼角面具寓意着恐惧和诅咒,戴着面具的不是演戏的戏子,就是恶毒的恶鬼。所以除了节日里会有专门的表演才戴这种面具之外,人们对于这种看到就觉得恐惧的东西,是无比憎恶的。但是川田巫雪的面具不同。她用自己的实力向整个出云的人们证明了这副面具下的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大阴阳师”。
降服恶鬼、阻止鼠妖、铲除豹妖,川田巫雪为出云所做的,是出云的人们有目共睹的。她的这副鬼角面具不是象征恶鬼,而是代表了反抗恶鬼的力量。
所以那些人看到了川田巫雪的白鬼面具,心中就有了一丝敬畏。
不多时,走出的女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了背着竹篓的察雅。
“阴阳师大人,您要的‘紫金牛’。”察雅说着,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下,放到了垂帘前。
透过竹制垂帘的缝隙,巫雪仔细地端详了那一竹篓的草药,正是她想要的解毒药。
“很好,将这些带去煎制,然后再拿来给我”巫雪点点头。“你们退下吧。”
察雅和女人面面相觑,然后察雅转过身退出了门后,而女人则提起那竹篓也走了出去。
有了解毒药,巫雪的担忧终于可以减少一分,但是想到千铃还在生死之间徘徊,巫雪悬着的心就又揪了一下。
“解除了我的契约。”巫雪从怀里掏出了两张早已经被攒成纸团了的符纸,握在了掌心。“那么我又为何要救你呢?”
窗外,悉的虫鸣渐渐袭来,落日的光芒洒在竹制的榻榻米上,晒出慵懒的味道。
隔壁的和室里还有着三个女子在照顾千铃,而巫雪则独自按着那还在发烫的伤口。
“大人,您真的不需要帮忙么?”一个正在为千铃换纱布的女子轻轻问道。
“不需要。”巫雪摇摇头。“你们忙你们的吧。”
“嗯......”那女子又怯怯地低下了头。
“对了。”巫雪又忽的开口。“西之森的‘瘟疫’,持续多久了?”
“瘟疫?”那女子一愣,她身旁的另外两个女子也都一同抬起了头。“春天。”
“春天?”巫雪想着什么。
根据她这些天里自己整理来的信息,初夏时她再次遭遇到了野寺坊,而在询问父亲之后得知的消息告诉她,野寺坊应该就是在春天里被释放的。
在出云北边的森林里,她曾和那边的妖怪们打了一架,而且她还发现了特别的情况:一些她早就封印过了的妖怪,居然挣脱了封印。
就像她再次看到千铃的时候一样惊讶,她一眼就看出了千铃身上已经没了自己当初定下的契约。巫雪知道,千铃这个家伙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契约的。也就是说,只能依靠别的人,或者妖怪的力量。再加上千铃是被野寺坊拐走的,这让巫雪不得不怀疑,野寺坊就和这一系列的事件有关。
“如果那家伙像挣脱了我姐姐的封印一样,将其他妖怪们的封印也都解开,那么这事情大概就有了一个轮廓。”巫雪沉思着,抬头望了望自己背后高处的窗户。
“对了,另外一个‘家伙’呢?”她忽地问起来。
“那个妖怪由猎人们看守。”女人们回应。
“是么?看来我过会儿该找那个叫‘察雅’的家伙聊聊了。”她扶了扶鬼角面具,盘坐着的双腿有些发酸,她便往后靠了靠。
靠在墙边,她一边沉思一边凝望着还在沉睡的千铃。
“等你醒过来了,我也要问清楚你的事情。”她说。“千铃,你和双尾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该死的野寺坊。我一定要将你和双尾找回到我的身边......”在那昏黄的光下,她攥紧了自己的双拳。“一定。”
124—海鸣(化鲸)对蜃气楼,世界的守护者
山川在狂风中傲然屹立,流水从顶端倾泻而下,谱出一道银色的天之诗篇。
迷雾蔓延的西之海岸,蜿蜒曲折的冥沟线上游着一条浑身漆黑却粘着无数破碎残铁的大头鲸。
无人知晓的地下深处,一颗赤色的大眼猛的睁开。在其眼前所展现的,则是象征着死亡的地域国度。一道深邃的黑暗降临,从中落下了一位背着齐身大刀的女子。
“我会斩杀掉所有胆敢从这逃走的恶鬼!我就是新任的三层执行官,利亚姆!”她潇洒地玩转手上的妖刀恶齿,英姿如高原微风般飒爽。
赤风卷起万丈巨浪,将那水泽中的凶猛野兽吞噬殆尽。
在风烟消散之后,洪水正中亮起了点点微光,那是翠绿的神树:大椿。
沿着大椿的树根往上,便是冥界第二层:黄泉国。
蔓延了整个二层的迷雾遮蔽了那凹凸不齐的山川和沟壑,但却盖不住千鬼町里永世飘荡的阵阵桃花香。
披着厚实长袍的伊邪那美矗立在亡龙阁顶端,凝望着亡龙阁之后被城墙所挡住的熔岩和没有思想的妖鬼影男们。
大头鲸还在冥沟线上日复一日的往返着,陪在他身边的,仍旧只有那一抹白色的光。
“白灵,前方的迷雾中有敌人。”
“遵命,主人。”
洒洒银色的磷翅,乘着凌晨的微风扶摇而上。白灵如含苞待放的昙花般柔美。
当她将翅膀完全展开,点点闪光便随着微风落下。
充斥着妖气的磷粉与迷雾的妖气中和,在那迷雾中隐藏着的恶鬼终于现身。
“鲸主大人!”
“呕吼!”海鸣仰天长啸,从背部的气孔中喷出百米巨浪。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从那迷雾中向海鸣迎面撞来。
白灵从空中模糊的看到那袭来的家伙身上仿佛背着一个小小的城镇,无数破碎的残垣断壁歪歪斜斜的卡在了其中,就像是经历了数场大战之后的城市废墟。
当它冲出迷雾,白灵终于看到了它令人惊讶的整体。它就像一只长着两个大钳子的小岛一般巨大,坚实的头部甲壳与海鸣的脊背相撞,将那本就波澜涟漪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呜~!”巨鲸在嘶鸣,它将全身力气压在了那袭来的怪物头上。
巨蟹般的怪物用它的双钳死死抵住海鸣粗壮的头颅,但却无法让海鸣退缩半步。
海鸣张大嘴角,用迟钝的牙齿咬住怪物的手臂,与它扭打在了一起。
海鸣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名为蜃气楼的远古妖怪。
蜃气楼是很久以前就被远古抹香鲸一族所杀的妖怪,被封印在冥界之中,但是如今却从冥沟线上的缝隙中逃了出来。
“吾是冥沟线的守护者,来自冥界的恶鬼啊,滚回去吧!”海鸣大吼着朝蜃气楼冲撞。
两只参天的巨大妖怪在浅海和深海的交界处打斗,让大海的浪涛都转了向。
身为利维坦曾经意志的传承者,海鸣肩负着守护冥沟线的重任。
如若有一天冥沟线里的恶鬼们全都涌出,那么这人世也将变的和利维坦所主宰的那个世界一个摸样。成为一个没有生机、没有活者的,恶鬼的世界。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海鸣仍旧铭记着他们一族的使命:阻止冥界恶鬼从冥沟线上逃脱。
为此,他不惜永生永世被困于此。
“鲸主大人!”飞在天上的白灵尖叫着。
“白灵,你快躲起来!”海鸣一声怒吼,将头前顶着的巨蟹妖撞出老远。白灵身体瘦弱、身为妖怪的等级也远不及他和蜃气楼,所以他知道,他必须避免白灵被这场战斗波及。
听到海鸣的呼喊后,白灵振振翅膀,化作细碎的“星光”散在了海鸣的眼前。这是他们早就有的默契,化作碎片回到海鸣体内的结界,是躲避外界战斗的最好办法。
海鸣看到白灵到了,便立即张大了嘴巴。强大的吸力卷起一阵狂风,将身前所有的“星光”和雾霾尘埃全都吞了下去。
“以吾母之名,冥界深渊的恶鬼啊,忏悔吧!”
海鸣巨大的眼睛闪出猩红色的诡异的光。
从他结实的表皮上缓缓涌出了黑烟状的妖气,一点一点的扩大,慢慢地笼罩了他肥硕的全身。
就像一座被黑色雾霭笼罩着的海中之山,海鸣就是一只能够吞食天地的巨大怪物。
从那黑色妖气之中涌出了阵阵如卷的浪涛,并且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蜃气楼被海鸣的妖气推出老远,跌跌撞撞地瘫在了海面上。
蜃气楼被海鸣的攻击打懵了,但同时也变得暴怒。它使用自己的妖力去加速身体代谢,妖力塑造的身体像一个完美的熔炉一般将热量聚在一起。破碎废墟的体表被高温融化,一股热浪滚滚袭来。
这股热气流上升冷凝所产生的冰晶在碰撞后分裂,较轻部分带负电荷并被风吹走形成大块雷云,较重部分则带正电荷下落,而在下落过程中又被其他水粒子碰撞、反弹,最终正负电荷微粒逐渐分离。形成正电云粒在云上,负电水成物在云下。雷云上面含着大量的电荷,而一般的负电荷中心则离地500到10000米,它会在地面上感应出大量的正电荷。
虽然远古的妖怪蜃气楼并不懂得这些现代知识,但是操纵雷云却是它所熟练的妖术。所谓熟能生巧,无须知道这个妖术的原理,它便也能靠着本能释放。
乌黑的雷云渐渐汇聚,被遮蔽的天黑得像打翻了的黑色墨水一般,沉闷的气息缓缓降下。
一旦空间电场强度超过大气游离放电的临界电场强度(大气中约为30kv%2fcm,有水滴存在时约为10kv%2fcm)时,就会发生云间或对大地的火花放电。
而这,正是蜃气楼所想要的。只要雷电降落,它就能依靠妖术自由操纵雷电去攻击面前的大头巨鲸。即使它的力量抵不过海鸣,但它知道,只要利用天雷的力量,就能够惩治几乎所有的动物、还有妖怪。
不过这一切都被海鸣看在了眼里。
“想用天雷劈吾?”海鸣身子向后一缩,尾巴卷起一道浪涛,借助反作用力将脑袋扎进了水中。
蜃气楼的节肢短腿划着波浪,在海鸣进水的位置谨慎守着。
突然,它的背部被猛地撞了一下,它急忙回头,但却被海鸣先逃走了。
它的侧肢又被牙齿狠狠地咬了一口,一条腿被当场咬断,从伤口中弥漫出了黑雾般的物质,但这不是妖气。悬浮在水中的海鸣很清楚这是什么。
“暴雨界的‘神树’被啃咬了么?”
神树之根拥有着支撑冥界的力量,但是多个世纪以来,一直由执行官伊尔勒格保护,所以没有受到大的侵蚀。但是在伊尔勒格被抓走之后,一些暴雨界的妖怪们便去冒险啃噬它,以此获得足够重生的力量。
海鸣还想要回想些什么,但是蜃气楼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危险,愤怒的惊雷终于降下。
空间电场强度终于超过了临界值,惊人的闪雷划开迷雾,斩出一道金光将大海劈得发亮。
海鸣在水中左闪右避。但一不小心被雷电劈到,被妖力塑造的外壳便迅速破碎,脆弱的血肉便在海水中露出模糊的血色。
妖怪们都惧怕天雷,这是自然抵御妖力的一道屏障,也是这个世界所无法更改的法则。
不过身为冥沟线的守护者,海鸣早就对这些突发情况做好了准备。
冥沟线千万里,它每日都在其上来回巡查,早就对海沟的地形熟记于心。
即使天雷能够劈到水里,也无法劈过那些坚实的水下岩山。
海鸣在冥沟线上自在的游动,快速地甩开紧跟着它的雷电,并利用高大的水下岩山躲开靠近它的可怕天雷。
直到蜃气楼对情况产生模糊,误以为海鸣已经被雷电劈死了的时候,海鸣才终于从水中跃出。
蜃气楼惊讶不已,但雷云的电荷已经被它释放的差不多了。它再想劈,已经不可能了。
“结束了吧,罪恶的恶鬼。”海鸣怒吼着,用排山倒海的力量和那将皮肉被撕裂的伤痛一起反馈回蜃气楼。
刺啦~蜃气楼的甲壳在海鸣的力量面前如纸屑般脆弱。那在庞大身躯前显得略小的一对黑眼珠上窜起无神的光。
即使它也曾是一只巨大的妖怪,但它的妖力远不及海鸣的强大。
知道自身实力不及海鸣后蜃气楼便本能地想要逃走。它收起双钳,挣脱海鸣,缩着脑袋就向那身后的迷雾中退走。
在雷云消散之后,漫天迷雾很快就再次将这片海面遮蔽。
“想走?以吾辈之名。”海鸣用他宽大的脑袋顶起层层巨浪,掺杂着满含杀气的妖气向身前的迷雾冲去。
狂风炸裂,迷雾在这妖气的狂风与巨浪之中不堪一击,被触碰到的瞬间就全部被吹散。
还在迷雾中向远处游动的蜃气楼惊呆了双眼,回头看了海鸣一样后松下了双钳。
它明白,它已经完了。
“以吾母之名!”海鸣挥起巨尾,推动身体如一颗子弹般冲向蜃气楼。
巨大的冲击将他周身掀起两圈白花花的波浪,像两条白色的尾巴一样。在与蜃气楼相撞的瞬间,那白花花的“尾巴”便如凋落的昙花般向四周波散。
蜃气楼的肢体发出吱呀的悲鸣,渐渐沉到了海水里。
它的双目缓缓地落上了黑幕,它要再次回到冥界了。
海鸣潜到水里,咬住落下的蜃气楼,开始大口撕扯起它的甲壳。
这便是封印妖鬼的办法。
这些被吞噬下的妖鬼尸体会被胃袋中的白灵带到结界中,再由现任三层的执行官利亚姆处理,埋葬在暴雨界之中。
等到许久许久之后,这些甲壳碎片中的妖力会再次苏醒,届时,便是蜃气楼在暴雨界重生的时刻。
无论如何,这重生的恶鬼终于被干掉了,它对人界的威胁也暂时消失了。
但是海鸣知道,这个世界现在的平静只是表面,总有一天,真正的风暴会出现。到时候恐怕再难以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去守护。
125—隙谷的封印结界与失算了的野寺坊
夏天的雨总是闷热的,带着一丝虫卵的微腥。鸟群缩在树干上喳喳地呜咽,瑟瑟的冷风还是透骨的凉。
北神21年文月(七月),出云国最北端西之森,雀之神社拜殿。
门外的雨风嗖嗖的,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意,但披着蓑衣的猎人们却整整齐齐地在雨中站成了一排。
“根据神官大人的指示,为了迎接雀之神的回归,我们必须尽快除掉那些雀之神大人所憎恶的妖怪们!”察雅如竹竿般矗立在石阶上,用他激昂的话语激励这群年轻的猎人。“只有这样,困扰村子的瘟疫才能根除,我们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和孩子们才能活下去!”
猎人们静静地倾听着。他们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布满了疲累的皱纹和灰土,此时何尝不想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啊。可是他们没有办法,为了村子,为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现在,所有人跟着我,赶赴隙谷。”
“遵命,首领大人!”
当晨光伴着停息的雨雾沾在翠绿的荷叶上,早已被浸湿了的蓑衣也泛出了光。风和闷热的太阳一同洒在猎人们尚未经磨炼的脸庞上,晒出一丝丝对宁静与平和的向往。
望望不远处从树林里兴奋飞出的鸟儿们,察雅喊道:“雨停了,把蓑衣脱了,我们得赶快。”
猎人们迅速卸下了披着的蓑衣,收了收背上的箭篓和腰间的砍刀,做好迎接恶战的准备。
跟着察雅往东走,来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溪水旁,踩过小溪上的大鹅卵石后,前行已经没了路。
“开路。”察雅说完,率先取出砍刀清理起了杂草。
这里并非没有过路,而是太久没人走,路都模糊了。
察雅一路砍到了一棵一丈宽的古树前。
黑炭色的古树树干上满是嶙峋的硬皮和许多奇怪的石块状突起物。他伸手上去扣了一下,很轻松的就就拿掉了一块巴掌大的东西。
这是达马树,会产生一种热量极高,甚至能够作为燃料使用的树脂。西之森的年轻猎人们或多或少的,都从父辈那里了解过。要想在西之森这种危险的地方生存下去,这里的大多数植物和相应用途都是必须了解的。而察雅取下的就是达马树产生的树脂。
“你们两个,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竹子,砍几节过来。”他对身后的两个人说完,便将扣下的树脂收在了腰间的口袋里。他自有用处。
等到部下们带来了竹子,察雅便和部下们加快步伐往北走。
雀之神社东北部有两座不小的山,其中夹着一条两尺宽的窄谷,名为隙谷。此地夹在避光处,本就阴暗难辨,如果不是特意去从旁边经过的话是不会发觉在这里竟然会有一条山谷。
察雅带着猎人们来到隙谷前,看到覆满苔藓的断树歪歪斜斜地倒着,似乎要将这裂隙堵住一般。
察雅挥挥手,便上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猎人,一前一后的抱住挡着的断木,嘿咻一声吼,就将其抬开。
“看来这里还没被发现。”察雅仔细端详着被移开的古老断木,从木头上生长出出的苔藓来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被触碰过了。
“走,我们去看看结界。”察雅抬抬手,示意身后的部下们跟紧他。
走进窄的只透过嗖嗖凉风的山谷,察雅本能的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除了脚下的细碎沙石和从山谷上留下的湍湍溪流摩擦发出的沙沙响动外,这里静的可怕。
每个人都在提心吊胆。西之森的猎人们都知道,他们平日的职责除了狩猎那些平常的野兽外,还有着一个更加危险的任务,看守雀之神大人留下的封印结界。
年长些的猎人们甚至更愿意去单独对付狮子和老虎,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条山谷中半刻。
忽地,风起了。
这风大的不可思议,周围山壁上的苔藓竟都被吹得凌散。
“有些不对劲。”察雅疑惑地看着四周,头顶上只有一条缝隙,太阳的光仅仅能够让他们勉强看得到前进的路。
“首领,我们到了么?”他后面的某人问道。
“嗯。”察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牛角一般的岩洞。“到了,注意谨慎。”
说完,察雅便取下腰间的砍刀,将其攥在了手心。
西之森猎人们用的砍刀是由他们开凿的自然黑铁打造,选用西之森岩洞上好的铁矿石,再由原先出云贵族手下的著名铁匠一族经过精细的选材、打制和淬火,实际上造出来的早已是那个时代能够做到的最顶级的精钢武器。这些砍刀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每一把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神兵利器。
有着这样的武器,西之森的猎人们从来不会惧怕什么猛兽的尖牙利齿。
察雅扶着洞口的尖牙石,俯身窜了进去。
洞口很窄,但是洞内却格外宽敞。这里靠着东侧的山谷内部,有着一个出奇大的空间。察雅进来后警惕地环顾了一遍四周,见没有任何异样,才松下一口气,挥手让同伴们进来。
“察雅首领。”那个之前问他的人凑到了他的身旁。“被封印在这里的家伙是?”
“没从长老们那里听说么?”察雅举起手中的砍刀,刀尖反着洞外的光聚出一个亮点照在了洞内的岩壁上。
察雅望过去,那个人也望过去。
顺着察雅逐渐下移的手,那亮点将岩壁一点点的照了出来。
那个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那微弱的光芒下,是一道道用朱砂绘出的咒术法阵。
“雀之神大人留下的封印结界。”察雅说。“你认为能被封印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的家伙该是什么?”
“虫子?”
察雅叹口气,收起砍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火石,再从背上抽下了一根箭矢插在地上。
噼啪他熟练的将火石打在一起,呲出的火花沾到了易燃的箭羽,一点点黑烟便冒了出来。
“把竹子拿出来。”他说。
部下们将之前取下的竹子劈成了手臂般大小插在地上立着。
察雅就将那树脂挨个投进了竹子的空洞内,然后拿起冒火星的箭羽点燃了树脂。刺啦刺啦~火便慢慢地烧了起来。
用西之森耐火的竹子和高热量的树脂做成火把,洞**一下子便亮堂起来。察雅和众人也开始在洞**仔细查看起壁画来。
“门”字形的符咒深深地印在岩壁上,察雅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下,那赤色的朱砂便在指尖留下一抹红。察雅搓了搓,只觉得朱砂的颜色尚未暗淡。但是这些古老的朱砂已经在这里守了有上百年之久。
“察雅首领,结界怎么样?”
“还好。”察雅自己也觉得十分惊奇,看起来这里的结界安然无恙。
“那我们接下来干嘛?”
察雅回过头看了看洞外的天空,有些无神。他很奇怪为什么此地结界没有受到野寺坊的破坏。根据他所了解的,草滩狐妖只是个普通的小妖怪,甚至它的结界都被盯上了,而此地的妖怪则是老猎人们都不愿意让新人知道的可怕存在,按理来说不可能不被野寺坊盯上。
不过在这里等待也是徒劳,既然结界完好无锁,那么也就没必要再待在这里。察雅转过身,挥手示意部下们跟着他回去。
进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恐惧样,但是出去的时候却都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察雅首领,我们要去找找於菊虫么?”
“这事得从长计议,先去帮阴阳师大人摘些草药,等她康复了我们再一起去除妖,不然恐怕会增加不必要的损失。”察雅说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走出隙谷了。
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黑色的旋风突然从谷口吹了进来,将众人举着的火把全都熄灭。并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卷飞了最靠前的两个猎人。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还没看清是谁抓了他们,就在惊恐的心跳中声摔了个粉碎。
察雅也吓了一大跳,但本能促使他冷静下来。看着惨死的同伴,察雅毫不犹豫地抽出箭矢来搭上弓箭。
“你在的吧。野寺坊!?”他怒喝一声,眼珠快速地在周围的天空上寻找,右手指紧抓着贴有川田巫雪所给符咒的箭矢。
“愚蠢的家伙,感谢你们为我找到了魔神柱的位置。不过现在你们可以滚了。”野寺坊化作曾经的老僧形象,盘坐在了谷口那被他们移开的断木上。
“魔神柱?”察雅紧握的右手上,不由得滑下了一滴冷汗。
“即使你注意到了也已经太迟了。”野寺坊说。“老衲最后告诫你们一次,最好赶快滚,而且永远不要再回这片森林。”
“你想威胁我们?”察雅眉头紧锁,鼻头微皱,眼睛死死盯着野寺坊。“可这是我们的家园。”
“你们的家?哼。”野寺坊冷哼一声。“那被驱逐的妖怪们,又算什么呢?”
虽然有打算放过这些人类,但是愤怒让野寺坊将妖气全都放出。黑风立刻肆虐而起,化作遮天之翼将谷口和上空那道窄窄的裂隙全都遮住。
宛若被困于漆黑一片的牢笼之中,察雅和猎人们诧异着,就被这妖气渐渐吞噬。
“老衲会让你们明白痛苦的。”野寺坊注目凝视着漆黑的妖气。“在姬大人的领导下,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升到天空顶端的太阳,四处散发着它耀眼的光,但却无法照亮这块阴暗的角落。
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想到自己手里握着阴阳师大人所给的符咒,便有了信心。符咒惊人的力量是猎人们有目共睹的,他们坚信,只要有符咒,就能够对付那些该死的妖怪们。
“以雀之神的名义!”察雅捻弓拉箭,将那箭矢化作希望,终于射出。
“破!”
箭风冲破古风,贴在其上的符纸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灵力,像一头要挣脱束缚的猛兽一般撕扯着野寺坊的妖气。
灵力会压制妖力,但也不是绝对的,虽然同等水平的灵力要强于妖力,但是巫雪所给的符咒却远不如就在跟前的野寺坊。
箭矢刚刚冲开妖气的牢笼,还没露出尖角呢,就被折断了。
看着唯一的希望破灭,察雅茫然若失。
“首领......”
“符咒居然没用?天呐,我们该怎么办......”
“别慌。”察雅右手一伸,试图稳住身后的部下们。“一张不够,就再来一张。”
说完,察雅再次捻弓拉箭,绷紧了他健壮的肱二头肌,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伙计们。”他对身后的同伴喊道。“左上、右下,各两张,再来一个跟我右上。目标一个。”
如果是西之森以外的人听到这话,估计是百思不得其解察雅的意思,但他的部下们却都清楚。
这是老首领卡姆所教的指令,意思就是说这六只弓箭虽然向三个方位,但是最后需要在一个点交汇。这便需要他们精准的箭术与高度的默契。
察雅身后的猎人总共共有七名,最后面的两名拔出了砍刀,而前七名则各自拉起弓弦,分工明确的将箭尖对准了他们面前的西北、东南、东北三个方位。
巫雪曾告诉过察雅,当符咒和适当的方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够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除此之外,三角形更是一个神奇的形状。借助这种形状,能够将难以掌控的灵力短暂的聚在一起。
察雅嘴角微翘,脸颊上一滴冷汗随着微风剑尖滑下。当它在脸角聚成了一滴,然后滴落。
察雅大喝一声,年轻猎人们脸上的青筋全都一起抽动,他们手中的六只箭矢就像设定好的机器一样整齐地脱离了弓弦。
箭气划破那昏黑的妖气。就像他们所设定好的那样,六只箭矢聚在了一起!
符咒上的灵力如爆炸的火星般闪耀出一阵白光。
啪嚓!野寺坊的妖力与**一的灵力相撞,弥漫开的妖气居然在一瞬间就都被驱散了。
在耀眼的白光中,野寺坊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再次落了败。
“现在。”察雅和年轻猎人们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将箭头全都对准了趴在他们面前的野寺坊。“谁该落荒而逃呢?妖怪?”
“可恶......”野寺坊捂紧了绞痛的腹部,憎恶地瞪着那些俯视着他的人类。“如若不是那该死的背叛者,老衲怎会如此狼狈?愚蠢的人类,不要得意自满,很快厄运就会给你们好果子吃的。”
“厄运?我不会让它降临在我的伙伴们身上的。”察雅的肌肉绷起,眨眼间就将腰间的砍刀取出。
啪嚓。刀锋未至,寒芒先临。野寺坊甚至都没来得及躲,微睁的眼缝前就插进了一把闪着寒芒的黑刃砍刀。
“告诉我,派你来的姬大人是谁?他要干什么?另外,魔神柱又是什么东西?”
“你以为靠这一把刀就能威胁老衲?”野寺坊微微一笑。
“哦?”察雅说着,双手向后一伸,他身后那两名拿着砍刀的猎人便走上前去把砍刀递给了他。
察雅迅速接过来,并猛地插到了野寺坊脑袋的两侧。
“现在呢?”他问道。
“这只是凡物,伤不到老衲的。”野寺坊得意地眯上了眼睛。在他眼中,自己对付的只是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丝毫不需要担心。
可是事实却不如他所料。
察雅又从怀里掏出两张格外亮眼的米黄色符纸,咬破自己的指尖,蘸着血贴到了砍刀上。
“那么现在呢?”察雅笑笑。
当感受到自己的大脑被两张充满灵力的符咒包围的时候,野寺坊才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感到危险。他失算了。
“凡人,你要干什么?”他的眼神终于蒙上了一层灰。
“让你屈服,恶鬼。”察雅冷冷地说。
126—猎人察雅对野寺坊与双尾
“老衲......”野寺坊闭上眼睛,声音渐渐虚弱。“老衲为了姬大人的大业,死而无憾。”
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卷起被碰散的苔藓,散在了他发黑的陈旧木屐下。
野寺坊的双手无力的垂在断木上,靠着那断木的支撑喘息。
野寺坊憎恶人类,被人类打败比被同为妖怪的千铃打败更为让他恼怒。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乖乖的接受这一事实。猎人们陆续出了隙谷,围在了他的周围。
八只弓箭对着他,他能感受得到周围强大的灵压。
“野寺坊?”他朦胧的听到了察雅呼喊他的名字。
“老衲......”他感到自己妖力在逐渐溃散。
妖怪的力量来自于妖力,表现于妖气,而这种力量的最终来源则是他们的怨恨。将死野寺坊的怨恨也在一点点消散。
他的身体在溃散,袖口开始化为黑色的碎片消失。
但就在众人以为野寺坊就将这样死去时,一声凄厉的咆哮突然从山谷顶端传来。
众人一惊,都回身看去。有两人似乎发现了敌人,立刻捻弓拉箭对准了目标,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看不见的东西划破了喉咙。
所谓一招毙命,见血封喉。他们在挣扎着捂住喉咙不到两秒后,便都歪斜着撞在了周遭的山岩上。
其余六人见状,无不惊声大呼。
“拔刀!”察雅厉声大喝,率先将插在断木上的砍刀抽出,警惕地搜寻着袭击者的方位。
“首领!”又一人大喊。但众人尚未看仔细,这人便被划破了胸膛,呆愣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开膛破肚了的自己后,便趴在了地上。然而其他人甚至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糟糕。”察雅已经彻底慌了。如果说野寺坊那简单的行动还能应对,那么此时出现的家伙,他们甚至都看不清是什么。
“喵嗷~”熟悉的尖叫声在察雅的背后响起。
察雅面如死灰,目光呆愣着,竟不敢回头。
“猫妖?”他想起来了救下千铃时看到的那只猫又。
“喵嗷~”那声音回应了他。
“首领......”仅剩下的四名猎人目光呆滞的看着察雅的方向。就在他的身后,披着鬼魅般紫色小振袖的双尾弯着腰,一脸享受地舔了舔沾血的爪尖。
“哦,不。”察雅渗着冷汗的眼角眨了眨,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砍刀。然后眼珠试探性的向身后看了看。“不要激怒她,千万别动手。”他说。
众人一惊,他们疑惑地看着察雅,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为何首领要扔掉武器,还警告他们不要动手呢?
“首领大人?”又一人喊着,要拿着刀靠近察雅。
突然,察雅表情骤变,大喝道:“别过来!”
“首领......”那年轻猎人被吓坏了,受了炮烙般怯怯地站着。
“我会死的......”察雅咽了口气。“你们也会。”
他深刻的了解了双尾那可怕的反应速度,凭他们的能力是完全没办法对付她的,现在的他们只有像一只老鼠一样被双尾玩弄的份。而猫咪在捉住老鼠后,通常不会第一时间直接吃掉,她会先玩弄老鼠,直到老鼠精疲力尽了再动手。而在那之前,只要老鼠不反抗的话,就不会被干掉。相反,如果老鼠表现得过于危险,那么它的脖子就会被猫咪提前咬断。
“喵~”双尾眯了眯眼,她很喜欢懂事的家伙。不用她费力,这群人类就已经乖乖的投降。
等到她觉得这些人已经对她没威胁了,她便伸了伸懒腰,将一只爪子搭在察雅肩上,一只爪子继续蹭着头发。
猫咪喜欢清洁身体是基于本能,这样能够有效去除异味以躲避捕食者的追踪。当然,她这么做的前提是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安全的状态。
而现在她这么做,无疑是对自己能力的极大自信。
趴着的野寺坊,嘴角忽的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他知道双尾来了,自己就有救了。
即使野寺坊会败,双尾也不会。她是最为灵敏的妖怪,而且还被鬼手姬赋予了强大的力量。
从双尾脖子上的铃铛中渗出了一丝丝掺杂着幽兰色气息的妖气,那本是川田巫雪送给双尾的信物,但是巫雪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铃铛现在的用途。
“姬大人,您让老衲找到的这家伙,果然能派得上用场。”野寺坊仍在消散,但是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他在聚精会神的守住自己最后的妖力,必须在被符咒摧毁之前解决这两张该死的符纸。
但是妖怪是碰不得的,灵力会摧毁他们的肢体,所以现在只能靠这些猎人去自己拿走符纸。
“小子。”他闭着的双眼也已经消散出了黑烟似的妖气。“现在老衲再给你们一个活的机会。”
“你要干什么?”背对着妖怪们,却不敢回头的察雅问道。
“把这符纸拿走,老衲就让双尾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你们也看到了,她可要比老衲凶残多了。”
“你能保证么?”察雅说。
“你们没得选择。”野寺坊说。“如果老衲死了,双尾也会暴走,到时候你们更不可能活。”
“可你不怕死么?”
“老衲不怕。”野寺坊说。“老衲死过一回,再死一回又有何妨?”
“是么?”察雅叹息一声,目光渐渐转到了那仅剩下的四个同伴身上。
他带出来的人,就剩下这四个了。想到这,他苦笑一声。
“那让我的部下们先离开,等到能够确保他们安全了,我就给你拿走符纸,你看怎么样?”
“你没有资格和老衲谈判。”
“没有资格?”察雅冷哼一声,身体迅速扭转,将那两把贴着符纸的砍刀拔出。双尾立刻察觉,利爪如蹦出的弹簧般飞刺到察雅胸前。
电光火石之间,未见血光,二人却已经停下。因为一把砍刀已经挡住了双尾的爪子,而另一把则贴到了野寺坊的脖颈上。
“现在呢。”察雅嘴角一撇。“如果我把这刀尖稍微再挪一下,恐怕你就要魂飞魄散了吧,恶鬼。”
“威胁老衲?”野寺坊睁开双眼,盯着他。
“不,我只是确保交易的安全。”察雅说。“把他们放走,我留下来给你。”
野寺坊看了看察雅那顽石般的眼神,又望了望他身后那些惊恐的稚嫩脸庞。不由得冷笑起来。
“人类可真是有趣的家伙。”他向双尾挥挥手,说道:“你撤下去吧。”
“喵~”和察雅僵持着的双尾收起了利爪,向后退了几步,隐藏在了暗影之中。
“现在,你可以让他们走了。”
看着双尾离开,察雅一直紧绷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机会。他右手握紧砍刀,左手向后挥了挥,示意部下们赶快离开。
可是,那些稚嫩的年轻猎人却不愿抛弃他们的首领。
“察雅首领,您是我们的老大,我们不能没有您。”
“快走,而且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谁知道这恶鬼会不会遵守诺言,察雅老大,您走吧,我留下来。”
“不,应该是我留下来。”
“我来!”
“呵呵。”看着面前这些人类,野寺坊却感到一丝恶心。“虚伪,你们伪善的面孔骗不过老衲的眼睛。”
“你明白?”察雅将刀口稍稍挪了挪,符咒所带来的强烈灼烧感便更加刺激野寺坊的大脑。
“小子。”野寺坊忍着剧痛和怒火,继续说。“要想活命,就赶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到这片森林,这里有着你们无法应对的恐惧。”
“我们可不怕。”
“是啊,因为无知,如果你们见识过的话,就会知道你们的神为什么要逃走了。”
“你在侮辱我们的神?你找死!”愤怒的利刃再次逼近野寺坊的喉咙,野寺坊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股刺痛感。
但是,野寺坊的眼神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畏惧。
察雅明白,自己再这么和野寺坊耗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现在应该优先保证部下们的安全。
“你们快走,没时间磨蹭了。”察雅吼道。“你们在这里只会添乱,快走,我不希望卡姆老大的部下们全赔在我手里,那我死了后可没脸去见他。”
“首领......”
“快走!回去告诉西林,长老们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首领!”
“还不快走!”察雅的吼声都已经颤抖,他怒睁的圆瞳瞪着众人,握着砍刀的手攒出了汗。
“首领......保重!”
他们离开了,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又回头望了一眼,走了。
“你知道的,你的部下们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子。”野寺坊试图刺激察雅,他注意到了察雅脸上那特意藏起来的愠怒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是我的部下、我的同胞,既然我继承了首领的位置,我就得做出首领的样子。”
“是么......”
察雅不再说话,目睹部下们远离了视线后,他的右手才终于松下了。
指尖从刀柄上滑落,符纸也顺势被风吹下。
而在注意到的这一瞬间,野寺坊再次露出了獠牙。他没有遵守诺言,而是将自己弥散出的,那些被压制的妖气聚成了一道风刃,从察雅的背后狠狠地刺了进去。
在野寺坊扭曲的笑中,鲜血喷涌而出,洒满了谷口。
察雅踉踉跄跄的,居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扶住了断木的顶端,勉强地撑着。
他的右手摸了摸自己已经鲜血淋漓的后背,噗呲一声又吐了口血。
“老衲食言了。”野寺坊说。
“哼,我早就明白的。”察雅叹息一声,栽倒在了地上。“这个饱受创伤的村庄,即使试图挽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靠近海岸的西之森,天气多变的像幼稚的孩童,刚刚还是晴空,此时依然乌云密布。
一滴滴豆子大的雨珠顺着山谷滑落,啪嗒啪嗒的打在了察雅的脊背上。
这个男人仍有一息尚存。
“那你就看着这个腐朽的村庄毁灭吧。”野寺坊说。
127—西之森的秘密与须佐之男封印的世界
文月第三日,从隙谷逃回来的四个猎人颓废的瘫坐在神社旁的猎人木屋中,听他们说新的首领察雅也在战斗中牺牲。
巫雪惊讶不已,她本以为察雅会是个可靠的家伙,但是事实却摆在了她的面前,自从察雅到隙谷后再也没了消息。
等到巫雪的伤口有了些许好转,从照顾千铃的仆人口中听到了山下村庄里的瘟疫情况,便打算下山前去察看。
她在山下见到了那些饱受璀璨的男人、女人、孩子、婴儿。
西之森的人口并不多,作为曾经出云氏的遗民,现在整个村落大概还有一千多人,其中大多数居住在山下的村庄中,少部分散在森林各处。而村庄中的病人却已经占了很大的比例,几乎所有的婴儿和五岁以下的孩童都感染了可怕的瘟疫。成年人中身体最为孱弱的那一批,也全都倒下了。而作为猎人队伍护卫村庄的人,又死了许多。剩下还能自由行动的,只有约莫七八百人。
面对那些躺在床上无力呻吟的可怜人们,巫雪却只冷冷地看着。然后没待半天,便就走了。
“长老们,阴阳师大人来了。”
一位穿着淡色和服的女人跪在拜殿正中,向那盘坐着的四位白发老人禀报。
“下去吧,让她进来。”长老们说。那女人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川田巫雪便走了进来。
“旧日神官长老?”巫雪开口道。“如果瘟疫解决不掉的话,这个村庄看起来已经保不住了。”
“是的。”一位长老捋捋白胡子应道。“所以无论如何,老朽们都要召唤回雀之神大人。”
“可是现在察雅也没了,你们没办法再指望猎人了。”巫雪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两张米黄色的符纸。“我的符咒居然也没能派上用场。”
“所以老朽们决定......”四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同对着巫雪。“请阴阳师大人做一个结界,老朽们将在其中召唤出雀之神大人。”
“结界?”巫雪惊讶地望了望他们。“你们想用什么结界能够防得住妖怪们的攻击?”
“不需要。”他们说。“即使妖怪们会杀死老朽们也没关系,只要雀之神大人能够回来,一切就能够得到解决。”
巫雪看得出他们似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过她不确定用怎样的结界才能够召唤一个早已不知去向的神明?
“我该怎么做?”巫雪问。
“数日前,那个引路的猎人带着您来到这里的时候遭遇到了雀之神的守护兽,一只黑雀。”
“黑雀?”
“是的,雀之神还在的时候,曾有两只守护兽,一只蔚蓝色代表占卜之力的蓝雀,一只纯黑色代表守护之力的黑雀。在雀之神大人离开后,它们便成为了西之森的守护者,但是在瘟疫爆发前,它们也离奇失踪了。”
“哦?”
“如果那时候它们还在的话,或许村庄就不会遭到这场灾厄。”
“它们也有神力么?”
“不,它们是妖怪。”
“什么?”巫雪震惊了。“妖怪?”
“是的,它们是八百比丘尼大人在此地收服的两只雀妖,也正是因为它们,八百比丘尼大人才获得了雀之神的神名。也只有它们才能够唤回八百比丘尼大人。”
“用那把羽毛?”巫雪想起了那日里猎人收起来的黑色羽毛。
“是的,不过还需要一个很复杂的结界,老朽们没办法做出来,只能依靠阴阳师大人您了。”
“有布结界的方法么?”
“去本殿,在那里您自会知道。”
巫雪点点头,正要起身时,拜殿的拉门却突然被人撞开。
“告诉我!”西林握紧拳头冲了进来,一把抓起了最靠前的一个长老。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为什么那个混蛋察雅死了!?你们让他去干了什么?”
“请冷静一下。”长老们立刻大声警告他。
“冷静?人都死了!”西林吼着,须发都被怒气冲的颤动。“告诉我,察雅那么尽忠尽责,为什么你们要放弃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巫雪抬起头,用白色鬼面的眼睛和西林对视。
“他自己的选择?”西林似乎有些不愿相信。
“去隙谷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任何人逼他。”
“可是他死了!”西林松开长老,转而粗鲁地抓住了巫雪的衣领。“他死了啊!”
“我知道。”巫雪平静的语气像一滩死湖的水。
“他是唯一合格的猎人。”西林颤抖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愤怒和忧伤。“没了察雅,这个部族就完了。”
巫雪看着他的眼睛,那浑浊的泪中伴着一丝丝猩红的血丝。这是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一直在流泪的眼睛。
“察雅是个英雄,就像在他之前的卡姆一样。”年纪最大的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们都会像你们的父辈一样成为西之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的父亲?”西林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巫雪的衣襟,转身坐在了长老们身前。“同伴们告诉我,察雅死前让我来找你们,到底是什么事情?”
巫雪拍了拍被西林抓松了的衣领(首上),被抓开的小袖凌乱的抖出了她雪白的肌肤。她有些恼怒,西林真是不懂礼貌。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怒色,或者说她戴着的面具完美的掩盖了她的表情。
“跟我们和阴阳师大人一同前往本殿吧。”长老们说。“那里有着你们想要的所有答案。”
跟随四位长老走出拜殿,西林和巫雪一前一后的踩着向北的碎石小路。
拜殿之后便是币殿,再之后才是神明休息的主殿。通常来说主殿是不允许凡人靠近的,因为这里是神明的家。
长老们走到紧锁着的主殿外站着,而最年长的那个则从腰间取出了布满铁锈的钥匙。
古老的铁锁和陈旧的钥匙卡在了一起,长老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生涩的铁锁打开。打开后,一股陈木的淡淡香气便从内渗出。
巫雪有些惊讶,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人来过了,但是居然没有腐木味。但转念一想,此地是规模不亚于出云大社的神社,建材木料也一定不是寻常货色,所以木材没有腐烂也是正常的。
在巫雪发愣的时候,西林已经跟着长老们进到了主殿内。
“不用洗手了么?”西林扭过头问长老们。因为这里是神明居住的殿堂,所以按照规矩,如若有需要进入,之前一定要整理衣冠、洗净双手。
“不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告诉你们关于这片森林的一些事情。”
“嗯?”西林歪歪脑袋,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他的瞳孔猛的一缩,眼中的画面在霎那中印入了大脑。
“西之森的过去曾是一个妖怪统治的森林王国,而我们,则是打破了那宁静的‘入侵者’。”
西林和长老们的目光中,是雕刻在石质墙壁上的二十五幅壁画。
“这里绘制的是出云国灭亡前,曾经被素盏呜尊(须佐之男)大人打败,并用结界困在西之森的二十四魔神柱,和带着出云的遗民们来到这里开创家园的八百比丘尼大人。”
“什么?素盏呜尊大人的结界?”
“是的。本来,这里是人类不该踏足的禁忌之地。”
“禁忌之地?恶鬼们的世界......”西林抬起头,望着那用最精致工艺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妖怪壁画,额头不禁滑下了一滴冷汗。“所以......我们待在了恶鬼的巢穴,两百年......”
98—迎主的猫咪与回到出云神殿
天色昏黑,虫子在沾着夕阳的叶子上缓缓蠕动,鸟儿们一堆堆的挤在了树梢上叽喳喳地叫着。
一只灰白色的巨狼瘫倒在了泥泞的湖畔,不断张合的血盆大口中,喷吐着灼热的气息。
“我?我还活着?我在哪里?”她眯着左眼,大脑中似乎有着许多杂乱的记忆。
“千铃姐姐~”
“喵呜~”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千铃痛苦狰狞的面孔也因此和缓了。
“我……我好像……”她绞尽脑汁的回忆着那似乎淡忘了的记忆。
“塔纳托斯,濒死,治愈,灵魂,鲸主,海鸣!”她一个词一个词的念道,在念完之后身体突然一震。
“塔纳托斯修复了我的身体!我……”她居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用感到不可思议的眼神瞅着自己的肚脐。“我被鲸主救了?”
甩甩有些发蒙的脑袋,千铃消散了妖气,再度化为了女性外表。
从胸前的内兜里掏出一块金闪闪的羽毛时,她惊呼:“还在!青法师的委托完成了?!”
可她又落寞了,垂着脑袋、双目无神。
“国主大人……为我断了臂,还坠落到了三层……”
“还有白灵,她……怎么样呢?”千铃担心起来。
一只小鹂鸟飞过她的头顶,落在树枝上好奇地看她。
“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脚踩荆棘的千铃从数丈高的巨树上一跃而下,直接就窜到了千铃的身上。
“啊~”千铃惨叫一声,仰面躺在了草堆中。
她被吓了一跳,但是熟悉的气味却让她的鼻子先放松了下来。
“双尾?”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摸了摸双尾的小尾巴。
“喵~”双尾咯吱吱地笑,脖子上的金色铃铛随着身体的抖动而飘摇,却没发出丁点的相声,仿佛只是个空壳。她的手也并非人手,而是巨大的猫爪,这是她用来攻击的武器之一。但在此刻,她却用肉垫收起了爪尖,温柔地抱住了千铃。好像许久未见主人的猫咪,突然就亲昵了起来。
“双尾……”千铃温柔地抚摸双尾的额头,那柔顺的毛发让她心安。
“噜噜~”双尾舒服地打了个呼噜,然后俯下脑袋,趴在了千铃的胸上。
双尾银白色的齐刘海毛发上搭着一对黑色的三角大耳朵。因为身体放松,那对大耳朵也耸拉下来搭在了千铃的胸前。
可是,千铃忽然觉得很幸福。她已经战斗太久了,她累了。打打杀杀,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现在的她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
千铃的眼神也柔和了,她轻抚过双尾的前发,然后揉了揉那对可爱顽皮的猫耳朵。
千铃也放松下来,眯了眯眼:“就像可爱的洋娃娃一样,惹人心疼。”
双尾穿着两层单衣,清冷的晚风吹过,千铃忽然觉得她该给双尾留下些什么。
“,双尾,你想穿漂亮的衣服嘛?”
“喵?”双尾似乎没听明白,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
“嘛~那就这样了。以西王母之名,塑形化物。”千铃闭上双眼,身体暗自运作妖力,然后将那微弱的幽蓝色妖气缠到了双尾的身上。
“喵?喵嗷~”双尾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顿时吓了一跳,她本能地以为千铃想要攻击她,便挥舞着两只大爪子在千铃的胸膛上狠狠抓挠。
呲啦~几道血痕透过银鳞盔,渗了出来。
“没事的哦~”千铃笑笑。经历了许多悲惨过去的千铃,居然对这刺痛已经毫无感觉。
“喵?”双尾还是不知所以。
但是,千铃的妖术已经结束了。双尾穿着的脏兮兮的单衣在这妖气之中被转换成了漂亮的青紫色锦布。新的布匹覆盖在之上舞动,然后微缠柳腰,轻绕细踝,在其雪白的皮肤上搭成一道又一道长布,绘出一条又一条花纹。
宽长的袖子也现身,双尾惊喜地站起身来,舞动长袖兴奋地跳着。
“我想,两尺宽的小振袖,应该蛮适合你的,还有这颜色。总是漆黑的东西会让人心声阴暗的哦~”躺在地上的千铃抚摸着双尾的大爪,柔和的目光中看着双尾那堪称华丽的衣裳。
振袖和服,日本一种经典的和服。而小振袖,也是最为日常,没有过多拘束要求的振袖和服。这种振袖没有花纹要求,袖宽也仅有两尺,显得小巧可爱。
双尾挠了挠自己腰上的腰带,那似乎对她来说有些紧了。
千铃察觉,便立刻再次施法,将腰带松了松。
双尾却又坐到地上,费力地抓着自己脚上的布料,她不喜欢被拘束的感觉,那样让她不方便施展自己灵活的动作。
千铃看着,叹口气:“果然,猫咪还是不喜欢庄重的感觉。”
说完,她的右手食指便在双尾的腿上轻轻一划,那些长到脚踝的布料便哗的消散,只留下了长及膝盖的衣缀。
这下双尾可舒服多了。她蹦蹦跳跳的,用自己习惯的弯腰姿势,满脸喜悦地看着千铃。
“真漂亮。”千铃叹口气,也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千铃姐姐?”以津真天收起双翼,落到了千铃身旁。
“让你们担心了。”千铃笑笑。“撒,让我们回出云吧,一切都结束了。”
“嗯?”以津真天不解地看着千铃。
“走吧。”她转过身去,在暮色下转向了出云宫殿的方向。
在那里,青法师还在等着她。
岛根郡的晚风有些许的凉意。
千铃打着哈欠,和双尾,以津真天一同赶回了出云神殿外的一座硕大的黑叶林。
风瑟瑟地响,叶哗哗地落。
千铃的心中,躁动不安。
“国主大人会怎样?那千鬼町会平安么?我做的……对么?”她忽地跪下,在那漆黑的暮色之中,跪下。
“千铃……”
“嘛~没事啦~哈哈~”她又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
以津真天明白千铃虚伪的笑容中一定含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痛苦。
“千铃,你到出云去干什么?”
“我......”她忽地楞了一下,以津真天还不知道是她破的结界,也不知道她已经拿到了黄金羽。
“我去找个人。”她搪塞道。
“嗯,那我们等你。”
“唉?”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以津真天和双尾。
“前面就是出云神殿,你去吧。我们应该不能过去的,就在这里等着你了。”以津真天挥动青紫色的羽翼,伸出爪子捋了捋垂下来的两条细发。
“嗯。”千铃点点头,朝着森林之外迈出了步子。
昼夜交替之刻,便是逢魔之时。
昏黄的光夹杂着黑夜的气息,渐渐将东边染黑。
山川边缘还挂着一丝微亮的金光,千铃沐浴着那最后的光芒屹立在森林之畔。
“现在,就是那约定的时刻。”她从内兜中掏出了黄金羽最后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向着山下而行。
在那晚风之中,她的身形又变了。再次变回了男性的外表。
“青法师。”他背对着即将远去的光芒,眺望远处的出云神殿。“久等了。”
100—探监的伊邪那美
此章为纪念本作第一百章而作。
叮咚叮咚~
你墨色的马尾,在水中漂浮,带来光和暗。
你是被仇恨和战争带来的女儿,你是死神的使者,你是……命运的终结。
你的痛苦,世人无法理解。
被当做祭品背叛,被挚爱抛弃。
你曾经遇到的光,都在逐渐离你而去。
但你站起来了,你用坚韧和勇气,向我证明,你是最强的。
献给利亚姆
你顽皮的笑,让我心醉,你美好的梦,让我留恋。
你是人类的善,你是宽容本身。
我何尝不希望,我能永远像你一样。
献给千铃
漆黑一片的沉闷地牢中,利亚姆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她憎恨而又不得不每天都面对的人。
粗壮的沉重铁链撕扯着她本该受到呵护的柔美肌肤,让她的手臂和脚踝上,布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她曾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但她却遭到了亲人的背叛。
为了她弟弟们的良好“未来”,她被当做活祭献给了荒神。
如果不是玛瑞大祭司及时出现,或许她早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她深爱着解救了自己又为自己带来希望的玛瑞。
是玛瑞让她知道了什么才是亲情。
可是……玛瑞也离她而去。在她的眼前,她的“至亲”再次抛弃了她。
从岩壁缝隙中滑落的水珠,落到了地上,滴答滴答的响。
她的嘴唇干涸了,她已经有整整一天没再喝一口水。虽然因为伊尔勒格的诅咒而成为不死之身,但是不吃不喝的感觉却会折磨她的神经,让她逐渐发疯。
她扯了扯右臂上的铁链,绑在墙壁上的另一端铁链被挣得砰砰作响。
“真是……耐心都快没了。”她垂着散乱的长发,眼皮疲倦地卷着。
虽然得益于妖刀恶齿散发的妖气,不会有任何虫子试图接近她,但是灰尘的积累却更让她不舒服。
她好想抱着什么柔软的东西,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大祭司大人……”在朦胧的幻想中,她拥抱着渴望的玛瑞,然后躺在铺着白鹅绒的香木床上,吃着京城的糖葫芦。
幻想中的享受让她沉醉。她不愿意再睁眼看着现实,被束缚的感受即使一丝一毫,她也不愿接受。
“你……”熟悉的脚步声打扰了她的美梦。
“利亚姆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来打扰么?”她眉头紧皱,但却仍不愿睁开双眼。
“唔~可是孩子,你再这样的话身体可是会扛不住的。”那人走到了她身前,弯下腰挑了挑她的下唇。
“你……”利亚姆无奈地睁开双眼,瞪着她。
来者是伊邪那美,陪伴了利亚姆两百年的看守官。
“孩子……渴了嘛?”伊邪那美松下长袍的帽子,在利亚姆面前微笑着。
“渴?”利亚姆抿着嘴,强忍着喉咙的聒噪,愤愤地喊道。“利亚姆又不会死,你这坏女人。”
即使被利亚姆辱骂,伊邪那美仍旧是保持着和蔼的笑容。
“你想骂,就骂我吧。不过你还是要在这里待着,直到你能控制自己身体内伊尔勒格之力,或者结界被人破除。”
“哼,那恐怕利亚姆会永远呆在这里了。”
“当然。”伊邪那美挑逗似地挠了挠利亚姆的下巴。“不过来猜猜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吧?”
“什么?”利亚姆不屑地歪着脑袋。“肯定又是居酒屋的麦酒和果子屋的年糕吧。都吃腻了。”
“并不是。”伊邪那美说着,身体微微后仰,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了一和黑色的小方块。那小方块从拿出的那一刻开始,利亚姆的鼻尖就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香味。
“这个是?”利亚姆被那香气吸引,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伊邪那美的手。
“松鼠老板的新作,听说是从下层的印第安人那里学习的。好像是叫做巧克力的东西。”伊邪那美说着,轻轻掰开了那块巴掌大的巧克力,将一小片放到了利亚姆的嘴前。
“嗯?”利亚姆看着那黑色的奇怪东西,怎么也不敢下口。
“唔~你担心?又不会死。”伊邪那美调侃道。
“哼,利亚姆才不怕,只是……”她忽地扭过头去。
“只是?”
“只是利亚姆渴了,想先喝点东西。”她低下头,呆呆地念。
“那么~”伊邪那美却突然俯下身子,双膝弯曲,跪在地上抱住利亚姆。
“你这是干什么?坏女人!”利亚姆脸儿红红的,想要躲避却无处可躲。
“你不是累了么?”伊邪那美温柔地说。“来吧,喝点水。”她搂着利亚姆,咬了口巧克力
她眨眨眼,瞅了瞅伊邪那美手中拿着的半块巧克力。从那上面冒着酒的光泽。
“居酒屋的麦酒?!这是酒心巧克力!?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麦酒,还吃这个?”她气的头一甩,肩部的盔甲正巧的撞到了伊邪那美
“不……利亚姆不是故意的……”利亚姆眉头一皱。“算了。”
“对不起......”忽地,伊邪那美的眼角边滑落了一条清澈的泪水。
利亚姆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伊邪那美酒醒了。
“再见吧......”伊邪那美站了起来,垂着散发转过身去。
她缓缓地走到了门那,停了一下。似乎想要回头,但她终究没有再回头。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只留下利亚姆不解地望着那灰色的石门。
128—二十四魔神柱与隐藏的罪恶
两百年前,当披着在战乱中破损的单衣来到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森林时,那群人就做好了与自然抗争的准备。
西之森是禁地,这也就是他们在绝境之中选择这里的原因:高天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会主动选择不可能活下去的路。
这里被困着须佐之男战胜的二十四个妖怪,被出云氏称为:二十四魔神柱。
雀之占卜师八百比丘尼用鸟羽占卜出了他们的未来:如果不能战胜这片森林的原始统治者,那么他们就会毁灭。
为了活下去,出云氏的末裔们倾尽全力。
雀之占卜师带着年轻体壮的男人们组建了防卫和狩猎的猎人卫队。猎人卫队每天的任务就是为所有人捕获足够多的猎物,并且防止森林中可能的敌人袭击他们。
人类和妖怪的战争,从这一刻便开始了。
为了守护凡人,八百比丘尼使出了浑身解数。使用群星之力降下陨石来开拓平原。利用占卜推测所有敌人的位置,从而躲避,或者猎杀。
雀之神在那一场场的战斗中书写下自己的神威。
几十年间,她带着原本一无所有的难民们,在这危机丛生的森林中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原本须佐之男困在这里的二十四个魔神柱,被他们封印下四个,收服两位,赶走了十七个。
在最后的战斗中,八百比丘尼与最后的魔神柱:吸血姬奋战。因为吸血姬可怕的吸血能力能够借助活人的鲜血立刻再生细胞,所以八百比丘尼制止想要帮助她的凡人,选择了独自迎战。
当雷鸣电闪,西之森的顶端降落下阵阵血雨。
那晚,所有的人都在村口等待着雀之神的回归。
而她,如众人所愿的回到了村落,还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
八百比丘尼的两位守护兽:蓝雀和黑雀依偎在她的身旁,搀扶着大战后身心疲惫的八百比丘尼回到她的屋子。
在那之后,八百比丘尼便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人们在她的屋子外建造了一座宏伟的神社,等待着她的苏醒。
被其拯救的人们无不赞扬着雀之神的伟大,为其献上自己最好的财报,没日没夜都来到神社里参拜,祈求着神明大人的苏醒。
可是真等到了那一天,雀之神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站在他们面前,而是选择了独自消失。
甚至于抛弃了她的守护兽。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雀之神突然苏醒过来,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大家为她所建造的,不亚于出云大社的宏伟神社。
只知道那天电闪雷鸣,哭泣百里。
二十四魔神柱代表着妖怪中二十四种不同的力量,传说须佐之男之所以将它们聚在一起便是为了学习“蛊毒”之法,制造出世界上最强大的魔神,以此反抗众神之国高天原。但是在他得到结果前,出云便陨落了,这个魔神的实验便也不了了之。直到后来八百比丘尼带着人来到了这里开拓家园。
最终,二十四魔神柱分离四方,或许他们再也不会相遇。
而留在西之森的四个封印结界便成了村民们最为担心的东西,为了防止妖怪们逃出来再作乱,猎人卫队每过两天便需要前往各个结界的位置检查一番,警惕结界松动。
虽然在那之后百年多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大事,但就在二十年前,却出现了他们最为担心的事情;一个结界出现了裂隙。
那次,被封印的一只名为“凶暴魔神”的魔神柱苏醒,在西之森掀起了一场血腥的风暴。
它摧毁了半个村落,杀死了许多的猎人,甚至于差点就将雀之神的所有辛苦都毁于一旦。而在那之后,它从沦为废墟的村庄中逃走,躲进了深山中。之后,它就会隔三差五的回到村庄,去掠夺和屠杀,它将那里的人们当做了它的食物。
从此,凶暴魔神的威胁便笼罩在了幸存者们的心头,如果不除掉这个怪物,那么他们就将永无宁日。
为了阻止这只恐怖的怪物,当时的最后一只猎人卫队挺身而出,他们立下了死誓:如果不能重新封印这只妖怪,那么他们就再不会回到村庄。
而这群猎人,便是如今年轻猎人们的父辈。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猎人卫队全是年轻人的原因:那场战斗后,真的再没有一个人回到村庄。
人们不知道猎人们是否战胜了凶暴魔神,但是自那天起,凶暴魔神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西之森。
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或许被杀了,或许重新被封印了,又或许离开了西之森。总之,自那之后,凶暴魔神便没了踪影。
当威胁渐渐远去,人们便也忘记了。这场战斗也因为太过惨烈,而被活下来的老人们列入了禁忌,不允许告诉新生的孩子们。
这也就是西林这代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察雅却知道,因为他曾在森林中见到了浑身血污的父亲。
察雅从父亲口中了解到了这一切,虽然后来目睹着父亲再次回到森林中,但是察雅小小的内心却坚强的成长起来。
看着古老壁画上所雕刻的场景,听着长老们细细讲述那被遗忘的过去。西林和巫雪惊呆了。巫雪想不到原来这小小的村落中居然有这如此往事。而西林则呆愣着站在了一把吊起来的生锈古刀前。
“我父亲的?”他呆呆地念到。
“是的,这是察雅带回来的东西,还有着亚亚罗父亲最喜欢的海螺项链。”最年长的长老走到了主殿正中的神像下,从放在那的木盒里取出了一条布满灰尘的小海螺。“听察雅说,是亚亚罗的父亲救了他父亲一命,他才能再见到父亲。”
“所以察雅才那么保护亚亚罗?”西林想起了过往,小时候一起玩耍时,察雅总是会去保护个子最小的亚亚罗,而亚亚罗却总是对他爱答不理。西林喜欢察雅,想要和他做朋友,却被他拒绝了。那时候他总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而如今,他总算是搞明白了。
“可是这不是真的。”西林冷哼一声,低下阴沉的面容。“长老们,你们还不说出真相么?”
“什么?”四位长老全都是一脸的诧异。“西林,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还在装么?”西林拿起他父亲的长刀,缓缓地转过身来。“长老们?不,独裁者们。你们自称是上一届的神官,可你们都在做些什么呢?你们只不过是趴在**村庄上,贪婪的寄生虫罢了,你们连蛆都不如。”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长老们怒了,纷纷瞪着西林。
西林用他的一双眼睛回瞪着四双衰老的眼,他稚嫩的脸上却没有年少的可爱,反而充斥着愤怒和憎恶。他像一个审判者,一个执行者,一个复仇者。
“哦?我在说什么?长老们,二十年前那场战斗到底是我父亲他们自愿的,还是你们逼迫的呢?”西林冷笑一声。“嗯?长老们。察雅想让你们告诉我的,恐怕不是你们所说的吧。”
129—亚亚罗的遗言与西林的决心
长老们指着西林厉声地斥责他:“西林,你个疯子。”
“我可没疯,疯的是你们。”西林举着他父亲的长刀恐吓长老们。
“够了,我们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发疯的,西林,你必须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较为健壮的两个长老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西林的双手,一边围住了他。“如果你打算反抗神明大人的意志,那么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现在的状况?村子岌岌可危,而你们却在混吃混喝!”西林怒火直上白颜,一时间须发全都立了起来。“我会找到你们害死我父亲他们的证据,昏庸的虫子。”
“那你尽管去找吧,即使想通过造谣来诽谤我们,神明大人也会给我们主持公道。”
“呵呵。”西林说着,身体却在小心地朝门口的位置移动。他不想被这些老家伙抓住,他知道这些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家伙背地里会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他亲眼见过他们打猎后带来的还活着的猎物们活活的被这些老家伙折磨死。这些家伙永远不会像卡姆首领一样,怀着慈悲的心去让猎物解脱。
“我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末日。”西林说完,双脚立刻爆起。凭借着多年来在卡姆手下努力锻炼的成果,西林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反应力和速度。仅仅只是一刹那,他便从四个长老的包围中逃脱,并轻松地跑出了主殿外。
“再会了。”他说。“这个村庄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揭晓的。”说完,他便头也不会地跑走了。
四个长老们站在门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离开。巫雪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虽然她能依稀感觉得到这个村庄的奇怪问题,但是毕竟她只是个外人,所以没有必要插手。
不过,这个主殿的气息却似乎有些不对。
“走吧,阴阳师大人,我们回去再商议结界的事情。”
“嗯。”巫雪跟着他们出了主殿,站在殿外却停了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家伙。”她问道。
“将他关起来。”长老们叹了口气。“但不会伤害他的。我们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牺牲了,村庄遭受的厄运已经够多了。”
“哦?”巫雪皱皱眉头,她看到长老们的表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走吧,阴阳师大人。”
长老们在催促她,巫雪点了点头。虽然她还对这主殿有着许多疑问,但是觉得这不能让长老们察觉到。
离开主殿时,巫雪偷偷记下了那个带着钥匙的人将钥匙存放的位置。
回到拜殿,巫雪首先去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千铃。
“千铃。”巫雪看着她削瘦的脸儿,轻轻地喊了一声。“你将名字告诉我时,会意识到那已经将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么?”
回想起在家的那天,呆萌的千铃为了讨好她而变出众多的玩具,甜甜的微笑声中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
“我叫千铃。”她说。
想到她纯洁的、像一片白纸一样单纯的目光,巫雪就好想笑。
“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乐观下来。”巫雪凑到了千铃身旁,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畔。她周围的那些仆人们见此,全都退到了一旁。
“不过,既然你成了我的式神,那么就必须一辈子听我的话。”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邪魅的笑容。
窗外的热风吹起淡淡的黄昏暮色,巫雪蹲坐在千铃身旁一直守着她。
在服用了紫金牛来解毒后,巫雪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而在她能够再次使用左臂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在千铃周身布下了一个符咒结界。
八张写着“生”字的符纸被贴在千铃四周的八个方位,并且每张符纸的边角都正对着她。
“符咒术生”
这是巫雪所会的除了“符咒术星”之外,第二种能够作用于己方式神身上的符咒,也是一种用于保命的符咒。这种符咒术会将符咒的灵力转化到妖怪的身体中,继而使妖怪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获得更迅速有力的恢复力。(实际上,这种咒术会加快妖怪身体的新陈代谢,以此促使他们的身体加快自愈)
即使千铃挣脱了她的契约,即使现在的千铃已经不能算是她的式神了,她也没打算放弃千铃。
“符咒术生”是她最后的手段。
这个咒术会作用大概半天的时间,但在符咒的灵力全部用尽之后如果被施术者还未苏醒,就代表着被施术者已经没办法救了。所以巫雪并不是很情愿用这个咒术,她不希望自己再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的式神离开。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快唤醒千铃了。
“如果这个村子有问题的话,那么我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想着。
此时的村庄外,许多村民都聚在了小路边,惊恐地看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怪物?”他们惊呼。
暮光之下的,是一具已经看不出人样的人形怪物,它身上虽然依稀还能看的到灰黑色的破布,但是皮肤上已经没了任何皮毛,只剩下了焦炭似的黑色凝块。他的双臂都已经腐烂,右手表面便是阴森的白骨,而且只剩下了三根指头。
但是,即使是如此不可思议的惨状,它仍然还活着。
“察......”它念着什么。
“村里还有猎人么?快喊过来!”围观的人群一会儿拥挤、一会儿又散开。一会儿站在怪物旁指指点点,等到这小怪物突然动了一下,他们又都惊慌失措的躲到路边的树后。一方面他们很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会是什么妖怪,另一方面他们又很好奇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这几乎处于濒死状态的家伙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意图,反而虚弱地趴在树根上,口齿不清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察雅......”
这天晚上,听到村民们传言的西林也来到了这里。
“天呐”他惊呼着走了过去,眼睛瞪得像牛铃一样大。
“亚亚罗?”他张大的嘴角像生吞了一个大椰子一样。“是你么?亚亚罗。”西林认出了这个怪物,即使他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模样,西林也认得出。这不是别人,正是他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之一,亚亚罗。
“谁?”亚亚罗的声音虚弱的就像苍蝇在振翅。
“不,真的是你。”西林蹲下身子,仿佛五雷轰顶一般魔怔着。“亚亚罗?”
亚亚罗没再说话,而是用尽力气伸出握着什么东西的右手,将其递到了西林的面前。
“什么?”西林急忙接过来。
在他骨掌里的,是一把月牙形的多齿钥匙。
“这个是......”西林将那钥匙攥到了掌心。
“这个......”亚亚罗像被困在岸上的鱼儿般微微张开嘴角。“是卡姆老大的.......请你务必找到察雅......他知道......”亚亚罗说的话甚至没有喘的气息重,他灼烫的呼吸清楚地表明着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亚亚罗。”西林攥紧了掌心中的钥匙。“放心好了。”他说。“察雅老大要做的事情,就由我来继续。”
没等他说完,虚弱的亚亚罗便咽了气。
他将亚亚罗温柔地抱在怀里,然后掩住自己的面孔,失声痛哭。
围观的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们没人知道西林为什么会抱着一具焦炭似的尸体哭泣。
但是察雅和那具焦炭似的尸体一直抱在一起,直到暮色完全降临后,村民们都渐渐离去,回到了村庄中。而西林则将亚亚罗的尸体掩埋在了卡姆首领的墓旁。
月色之下,他握紧了卡姆老大遗留下来的钥匙,和他腰间挂着的,父亲的长刀。
“我会完成你们留下的任务,卡姆老大、察雅首领,我西林不是你们瞧不起的小孩子。”在这一刻,他的眼瞳甚至远比月亮还要皎洁、还要闪亮。“我会证明自己,证明我会是和父亲一样伟大的猎人。”
130—卡姆、察雅、亚亚罗和西林的小小冒险
“卡姆老大,你说,我们的爸爸会在哪里啊?”
“他们在天国看着我们呢。”
“天国?天国是哪里啊?”
“嗦,快点跟我把木柴劈完,不然到了饭点,神官大人们要生气了。”
“好啦好啦。”
黄昏色的薄暮下,零散的几只乌鸦从漆黑的天边飞过,显得孤单而又寂寞。
年幼的卡姆和亚亚罗,正待在神社南边的一座猎人木屋前劈柴。
北神11年,卡姆17岁,年轻体壮,正当英姿飒爽。他这个年龄在村庄里上下都挨不到同龄人。村子里的壮年男子大多都在六年前的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死去。而剩下来的,多半是年老体衰的老人,或者还未长大的孩子。也因此,卡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村庄里小孩子们都崇拜的“大哥。”年仅八岁的亚亚罗就是他最忠诚的跟班。
卡姆虽然年轻,但是发育却相当早熟,不光长相上异于常人,古铜色的皮肤上早早地挂着了茂盛的黑胡子。就连性格都是同辈人中难有的成熟。当别的小孩子还在天真地在父母的怀抱里之时,卡姆就已经学会了如何独自在野兽肆虐的原始森林中活下去。
而亚亚罗,一直以来都是卡姆最忠实的观众。
“喂,亚亚罗。”卡姆从一大堆足以将他们盖住的木柴里站起身,回过头注意到正一脸崇拜样看着他的小个子亚亚罗。“快些砍柴,你怎么又偷懒了。”
“哪有。”亚亚罗笑笑,“我在看着大哥你砍柴呢,大哥可真的帅。”
“呃呃呃。”卡姆摸不到头脑似的摸了摸脑袋。“拍马屁是没用的哦。”他放下斧头,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亚亚罗的小额头。
“啊~痛痛痛”可即使如此,卡姆天生异于常人的蛮力还是让柔弱的小亚亚罗感到了疼痛。“卡姆老大欺负人。”他哽咽着缩到了在远处的卡姆的木屋下。
“喂......”卡姆挠挠头,“你这样子可怎么跟我学啊。”
卡姆之所以会允许亚亚罗跟着他修习,最大的原因是亚亚罗说他想成为一个像卡姆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卡姆老大.......”年幼的亚亚罗哭着鼻子,小眼儿红红的,“为什么你这么强啊。”他指着那堆成小山的木柴堆。这些都是卡姆在一天内自己一个人劈出来的。
“啊?哈哈。”卡姆爽朗的大笑,伸出手揉了揉亚亚罗的头发。“你以后也可以的啊。”
亚亚罗开心的笑了,笑得像吃了蜜一样甜。
可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这里。
“唔~”他的眼神透过黄昏的光,刺到了卡姆的身上。
“是谁?”卡姆立刻警觉地朝那方向看去。
“你们可真腻歪。”一个小小的,甚至要比亚亚罗个子还小的男孩子从一颗柏树后走了出来。他浑身灰蒙蒙的,脚踝处的粗布破破烂烂的,脸儿上也布着一层厚厚的尘埃。
“西林?”作为孩子王的卡姆一下子就认出了来者。“你怎么会来这?”
“我来找亚亚罗,察雅他想和亚亚罗玩。”西林直接就说了出来。
可当他刚刚说完,就被身旁的另一个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谁让你说出来了,笨蛋西林,哼。”那人的身姿虽然被大柏树遮了一半,看不清样貌,但是卡姆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特别的温柔。
“察雅?”卡姆问道。“你和西林来找亚亚罗玩?”
察雅靠着大树,半遮半掩的不愿出来。而西林则在一旁一直拉着他,试图将羞涩的察雅拉到卡姆他们的面前来。
西林、察雅、亚亚罗都是和卡姆一样的孤儿,因为六年前村庄被一只称为“凶暴魔神”的妖怪摧毁而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的他们,自然总会聚在一起。卡姆17岁,最为年长,察雅13岁,仅次之,但是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而西林和亚亚罗都只有8岁,是村庄里最小的一批流浪者。
他们经常会在一起上树捉鸟、下河摸虾,没有大人拘束的他们玩的要比同龄人还快的多,当然,也活得更艰难。
没人能够猜得到,这群平均年龄不到12岁的少年,该如何在没有大人保护下该如何在西之森中活下去。
“我们来找你们玩。察雅在山上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西林说。“跟我们来吧。”
“嗯?”卡姆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亚亚罗。
“哇,是冒险嘛?”亚亚罗小眼儿冒着金光,他最喜欢冒险了。“呐呐,大哥,我们去冒险吧?好嘛好嘛?”说着呢,亚亚罗的小身板就贴到了卡姆健硕的右臂上,像一只黏人的宠物一样抱住了他。
“可是现在天色不早了啊。”卡姆抬头望望橙黄色的夕阳,眼中流漏出担忧的神色,“现在的话,森林里会很危险的。”
“即使是大哥你也不行么?”亚亚罗嘟囔着小嘴,似乎有些不相信。
“别说我了,就是猎人卫队,也不会在深夜贸然前往森林深处的。”卡姆拍了拍亚亚罗的小脑袋。“你呀,乖一点陪我砍柴吧。”
“切。”亚亚罗却突然扭过头去,一脸的厌恶。“不要。”他的小眼神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鄙夷。
“呃呃呃......”卡姆尴尬地笑笑,他对闹脾气的小亚亚罗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都多大了。”西林突然跑过来,抓住了亚亚罗的手臂。“怎么还这么黏人。”
“嗦!”亚亚罗突然大吼。“与你无关,要你管啊?”
“嗯?”西林也不是个善茬,暴脾气的小孩子里,他也鼎鼎有名。亚亚罗的态度让他的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直接就从正面抱住了亚亚罗的腰。
而亚亚罗则抓着西林的手臂,想要挣开。
西林却死死地卡着亚亚罗,让他的挣扎皆成徒劳,然后慢慢地向身后拖去。
“你要干嘛啊?!”亚亚罗双手顶着西林的手臂,用力的想要挣开。
虽然亚亚罗被西林搞得很不舒服,大叫着要卡姆大哥帮他,但是卡姆却只是挠挠脑袋站在一旁。因为在他眼中西林和亚亚罗就是在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胡闹。
“必杀,西林的折腰抱摔。”西林大喝一声,两手迅速向后用力抱拉,上身迅速冲压亚亚罗的手胸部。并与此同时,将右腿屈抬,小腿向后勾搂住亚亚罗的左小腿。
一通动作一气呵成,还未等亚亚罗反应过来,西林就已经被他摔到了身后的草堆上。
这堆草是卡姆收集来用作干柴烧的,西林来过几次,早就知道了卡姆的猎人小屋的所有布置,而这堆草,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亚亚罗呆愣着,眼珠子盯着天空上飘过的薄云眨了眨。
“这就是,西林的体术秘技。”西林嘴角一翘,骑在亚亚罗身上笑得像花儿一样开心。“哈哈,被西林打败了吧。”
“你这家伙~!”亚亚罗可不服气,他将全身力气汇聚到腰间,然后猛然侧转。西林还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料到亚亚罗会来这么一出,猝不及防的就被撞倒了。
只是片刻,二人的位置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刚还在上面的西林,此时已经被亚亚罗压到了身下。
西林虽然靠着偷袭能够摔倒亚亚罗,但是个头上不占优势的他可完全比不过亚亚罗的力气,而此时更是被整个压在了下面,完全无法动弹。
“现在,是谁打败了谁?”亚亚罗哼哼着,不屑地俯视西林。“如果不是看着你们来找我玩的份上,我今天就要把你关在我的小黑屋中了哦。”
“唉?”西林一愣。“小黑屋?那是什么?”
“就是呀......”亚亚罗的小眼儿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了坏笑。
可他还没开口呢,卡姆就打断了他。“亚亚罗会把捉到的小虫子都关到他房间里的一个黑檀木制成的小黑匣子里,那就是小黑屋。”
“唉?”西林歪歪脑袋想了想那个画面:几只可怜的小虫子被一个看起来凶恶无比的亚亚罗关在黑匣子里玩弄。
“呜哇~”还是小孩子的西林可受不了这“残忍”的画面,当场就哭了出来。
看到西林突然哭出了声,卡姆一下子就慌了,他急忙跑过去拉起了西林。“乖~没事没事~”卡姆学着村里那些妇人照顾哺育中孩子们的方法,试图安抚西林。
可是西林却哭得越来越大声,甚至都吵到了缩在老远处的察雅。
察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缩在大树后面,除了偶尔会朝他们飘过来两眼外,就没有别的动作了。
“笨蛋西林。”察雅嘟囔着,“这下事情要被你搞黄啦。”
“察雅?”卡姆朝着察雅挥挥手。“喂,西林好像生气了,你快来哄哄他。”
“才不要呢。”察雅仍然缩在树后,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一切的样子。
“真是糟糕。”卡姆挠挠头。虽然他被孩子们称为“老大”,可是他却完全不擅长应对这些调皮的小家伙。
正当卡姆在头疼该如何处理事情的时候,察雅却无声无息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西林。”他说,“不要闹了,我们来是找他们玩的,不是来找他们打架的。”
“可是......”西林红着小鼻子,哽咽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可是他凶我。”
西林最不喜欢别人凶他了,曾经有一次,他们因为不小心拿错了别人家的泥盆,而被那家的大人骂了一顿,当时西林就哭了整整一宿。察雅是深知这一点的,也因此,他也很头疼。
“亚亚罗。”卡姆突然搂住了亚亚罗的胳膊,然后稍微用点力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快给小西林道歉。”
即使卡姆并没有怎么用力,他的力量也大的惊人,亚亚罗只是被敲了一下,泪珠就忍不住地夺路而出:“又不是我的错,呜呜呜~”
“男子汉,就要勇于担当自己犯下的错。”卡姆说,“西林是你弄哭的,亚亚罗,你得负责。”
“可是......”亚亚罗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那我想去森林中玩,男子汉不光得负责,还要有不怕冒险的勇气,不是么?”
卡姆摸了摸亚亚罗的脑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真的想去玩的话,倒也不是很困难......”他转过头,看向渐渐昏暗的阴森古林。
几只漆黑的乌鸦从森林深处的一棵高树下突然蹿出,惊起了不小的聒噪。
卡姆揉了揉亚亚罗的脑袋,点头表示应允。
亚亚罗睁大了眼睛,开心地跳了起来。随即,心情转好的亚亚罗转过头,拉住西林的小手笑着说:“对不起啦~”
西林也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回应道:“真的?”
“真的!”亚亚罗笑了笑,甩开西林的手跑到了草堆上兴奋的手舞足蹈。
“察雅。”卡姆突然问察雅:“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嗯?”察雅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
片刻,察雅指着远处山上神社后的竹林那说:“在那后面,更后面的地方,有一个洞穴,那里有个好玩的家伙。”
“唉?”卡姆朝着察雅所指的方向望了望,浑身顿时汗毛林立。“你不是开玩笑的吧?那个地方可是......”
131—凶暴魔神的传说
西之森向来为世人所避讳,因为这里是出云国内最为阴暗的角落。
黑暗处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任何路过的行人。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贸然闯入了森林深处,那么就会遭遇最可怕的厄运。
“这就是神官大人们传下来的故事。”卡姆一边说,一边拨开挡路的荆棘,迈上了相对较高的山坡。
而察雅、亚亚罗和西林,紧跟其后。
“西之森的傍晚其实很美,只要站在对的地方。”卡姆推开拦路的树枝,带着一行人眺望着熙熙攘攘的西面森林和那广阔无边的草滩。
微风吹起沙沙的草声,伴随着晚霞的余光,洒在金色的大地上。
年幼的西林和亚亚罗都打起了哈欠,有些疲倦的伸了伸懒腰。而察雅则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似乎生怕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把他们吃了。
“不用担心,靠近村庄的草滩和森林边缘都是安全的,只有越过神社以北,才会遇到真正需要警惕的东西。”卡姆一本正经地说。
“神官长老们告诉你,这里有什么了吗?”察雅突然凑了过来,像个小松鼠一样挤到了卡姆支着树枝的手肘里。
卡姆顿时紧张起来:“嗯?怎么可能,神官长老们绝不允许旁人随意窥探这片森林的奥秘。”
“哦?”察雅眯了眯眼,那微微渗出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寒霜般的冷魅。
察雅从不喜欢说话,即使说话,也不过两三个字。
卡姆深知每一个人的脾气,为了当好“老大”的位置,他可是煞费苦心。
“察雅在森林里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西林突然窜出来提醒道,“那是个超有意思的家伙。”他一边蹦蹦跳跳,一边说,“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而西林则是和察雅完全相反的性格,卡姆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两人能够相处的如此融洽。
“西林。”察雅突然喊了一声。
但是西林似乎没听到一样,继续蹦蹦跳跳。
他们前方的,便是北边竹林下来的溪水,流淌在一条半尺深的碎石小沟里,滑到下游。
西林似乎没有发觉小沟,仍旧在马上靠近的位置还跳着。
察雅看着他,突然急了,快步跑了过去。
西林像兔子一样,眨眼间就溜到了溪流边。他就像预定好的一样,踩到了被溪水打磨的无比光滑的鹅卵石,接着惊叫一声,向突然坠落的小鸟一样无力地摔下。
察雅眼疾手快,伸出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插到了西林的怀中,将他抱住。
“呼~”西林喘了口气,似乎惊魂未定,又似乎完全没被吓到。“察雅,你还是不出我所料。”
“够了。”察雅愤愤地甩开双手,退到了卡姆他们旁边。
“哎呀哎呀,察雅就是喜欢闹脾气。”西林却阴阳怪气地嘲弄着,仿佛刚刚因为要摔倒而被察雅救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哦!”卡姆恍然大悟般的锤了捶手,“原来是这样啊,这是俩傲娇。”
亚亚罗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们,无奈地摊了摊手。
微风吹过竹林的树梢,卡姆顺手掏出巴掌大的小砍刀来,从路边尚未长成的小竹子上削下两截竹子来。
“你们知道,森林里会有很多可以利用的神奇东西。”卡姆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又转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古松树。
这种树上经常会流下一些丰盛的树脂,而这些树脂,则是极佳的燃料。
取下最显而易见的棕色树脂,将其涂抹在竹子空洞的内部,卡姆趁着夜色尚浅,从腰间取出打火石,啪嚓两下打在树脂上,便燃起了点点亮火。
卡姆将一个竹竿火把分给了西林,借着这树脂燃起的火光,卡姆带着一行人继续往森林深处前进。
夜色渐渐深了,林间的猫头鹰开始出没,它们散散的分在森林的每一个高树上,蹭着小脑袋咕咕叫地盯着这几位闯入的家伙。
“还有多远?”亚亚罗不耐烦了。
“很快了。”西林说,“再走过一段路,就到那家伙的‘家’了。”
“那家伙?”卡姆听着,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等等,‘家’?在这里?可我不记得有猎人会住在森林深处。”
“不是猎人。”西林否定道,“是一个漂亮的姐姐。”
“姐姐?”卡姆忽然停了下来。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四个的呼吸外,没有一丁点别的声响。
“西林?”卡姆的眼神似乎有些惊恐,“察雅。”他喊道,“你们见到的是谁?绝不可能是村里的人。”
卡姆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虽然他被称为孩子们的“大哥”,但他平日里也会与孩子们之外的人交流,多年四处漂流的生活让他早已熟知了村落中那些大人们的情况。猎人们虽然偶尔也会深入森林中打猎,但他们也绝不会在深夜潜入密林。即使会有特立独行的村民住在村庄外围,他们也绝不会远离神社的庇护。
毕竟,这片森林里还有着一个可怕的传说。
“凶暴魔神。”卡姆颤栗着说起那个让西之森的人们都为之惊恐的名字,“小松丸。”
“什么?”西林问道,“小松丸是什么?”
“一个你们不知道,也不会知道的存在。”卡姆接着说,“它只存在于恐怖故事中,而西之森,向来不会允许恐怖故事的出现。”
卡姆说完,将燃烧着的竹竿插到地上,然后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鸟羽形状,并嘴中念念有词。
“他在干嘛?”西林转过头问亚亚罗。
“大哥在祈祷。”亚亚罗说,“他每次出去打猎都会这样,听说能够让雀之神带来好运。”
“哦~”察雅意味深长地盯着卡姆看。
在卡姆和察雅都没在注意的时候,森林中响起了不易察觉的骚动,而亚亚罗和西林则听到了。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见过恶鬼的小孩子不会害怕一样,亚亚罗和西林没有与卡姆或者察雅打招呼,便自己顺着那响声走进了森林深处。
淅飒飒~竹叶在骚动,而树木则像会自己移动一般,将亚亚罗和西林的来路自动堵上。
西林惊叫一声,手中紧握着的火把飘忽的像要熄灭一般。
“亚亚罗。”小西林的心儿扑通扑通的跳,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亚亚罗的小手儿,“这里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亚亚罗却壮起了胆子,“既然你们来找我们是为了探险,那么就不应该惧怕。”
“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小松丸该怎么办啊。”
“蠢货。”亚亚罗学着卡姆教训他的口吻对西林说,“那都是骗人的,森林里根本没有什么小松丸,如果有,那为什么神官长老们不告诉我们?”
“说的也是神官长老们那么伟大,他们说的一定是对的。”
“所以呀,要坚信神官长老们嘛~”
132—红松下的刻印
森林深处,万籁俱寂,西林和亚亚罗只能听得到彼此之间急促的心跳声。
“西林,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不太对劲。”西林像慌了一样东张西望,“那家伙没留下线索。”
“那家伙?”亚亚罗问,“你们说的漂亮姐姐?”
“是的。”西林说,“她不喜欢白天见人,所以只有夜晚才会出来,不过以前她都会在森林边缘接我们的才对。”
“森林中的人?”亚亚罗的小眼睛突然冒出了兴奋的星光,“好厉害,猎人们都不敢住在森林里呢。”
“是啊。”西林接着说,“所以那家伙一定强得过分吧。”
“唉?”亚亚罗摆摆手,一脸的怀疑,“能有卡姆大哥强吗?”
“绝对。”西林的脸却坚定的让亚亚罗都吃了一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西林,就仿佛坚定信仰的卡姆老大一样。
“呃......所以,那个漂亮姐姐今天没有来接你们?”
“嗯。”西林点点头,“她一定出事了,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一想到有人需要帮助,西林的心口就莫名燃起了一股火焰,似乎他已经丝毫不再惧怕黑夜的恐惧。
“我们走我们走!”西林突然大喊起来。
亚亚罗被吓了一跳,愣着看了西林半天,然后缓缓地骂道:“你是傻子么?”
“你不觉得我们需要勇气么。”西林笑笑,“亚亚罗,让我们大声喊出来吧,这样就不怕什么小松丸了。”
“真的?”亚亚罗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西林那如星光般认真的眼睛,“你不要骗我哦。”
“嗯嗯。”西林像失了智一般大喊一声:“亚亚罗!”
亚亚罗懵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也跟着大喊:“西林!”
“亚亚罗!”
“西林!”
“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加起来年龄不到18岁的小孩子,在漆黑一片的恐怖森林中鼓足勇气的喊叫,虽然这种行为在成年人眼中看起来幼稚又可笑,但这是他们仅有的智慧。
西林拿着的火把渐渐地燃烧掉了三分之一的部位,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笨蛋。”亚亚罗急忙从西林手中将火把抢过来,“你要被烧到啦。”
“啊?”西林愣了愣,然后哼了一声。
“切,死傲娇。”亚亚罗砸咂舌。
西之森的森林深处生长着许多茂盛的古树,参天高的巨树每隔几十米便会有一棵,而在这些巨树之间则生长着其他许多靠着依附它们而生存的低矮小树或者寄生藤蔓之类。
而这些从很久以前就霸占着森林主导权的巨树中,有着相当一部分都是名为红松的一种常绿乔木。
高达30米的巨树,大多数都有着一米宽的直径,圆锥形的树冠下,全是密密的针叶。
这种红松在森林中容易辨认,常常被猎人们作为记录位置的标记。
“你看!”西林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红松喊道,“这上面的标记!”
“嗯?”亚亚罗急忙顺着西林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红褐色的树皮上似乎被人为的敲下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而在现在光秃秃的地方刻着什么奇怪的符号。
亚亚罗仔细地观察,而西林则站在一旁认真地为他举着火把。借着火把的亮光,亚亚罗一字一顿的居然念了出来:“镇守。”
“你认得这个字?”西林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亚亚罗。在西林眼里,那刻着的东西就像乱画的符号一样无法辨认。
“大哥认得。”亚亚罗说,“我见过大哥有看过记载着这种文字的古书。”
“哇,卡姆老大居然看书的么?”
“嗯,大哥可不是个只会打猎劈柴的粗人,他和我们不一样的。”
“真好呢~”西林无奈地叹息一声,“可惜我家的那口子就没有这么厉害。”
“嗯......”亚亚罗顿了一下,“不过这‘镇守’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轻抚着树干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痕,褶皱的凹槽已经出现了新长出的枝丫。很显然,这刻下的时间不会很短,也不会超过很多年。
“镇守之森么?”西林接过话,“像神社外面的那些?”
“笨蛋。”亚亚罗轻骂道,“镇守之森只能在‘神域’之中,这里远离神社,不可能还是‘神域’。”
“那这字怎么解释?”
“只有一种可能......”亚亚罗渐渐紧张起来,“这东西是以前猎人们留下的......封印结界。”
“封印结界?那是什么?”
“......看来我跟着卡姆大哥是对的,察雅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是也打算加入猎人卫队的么?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么?”
“察雅那个榆木脑袋,大傻瓜,哼。”
“......”亚亚罗再次触摸了一下刻着的字,而这次,他似乎有了新的发现。“西林!这个刻字被人破坏了。”他惊叹。
在他之间触摸到的地方,那“镇守”二字正中赫然划着三道深浅不一的爪印。
“像是动物划出来的?”亚亚罗一边说一边继续凭靠触觉感受,“不对,还有......”
他惊住了,在刻印上划出来的爪印不是三道,而是五道!
“猴子?”他疑惑地自语道,“或者是......”
忽然一阵风来,红松顶端的针叶徐徐散落。
一些落到了亚亚罗的脖颈里,弄得他很不舒服地扭了扭。
不过还没等他自己伸出手,脖颈处的针叶就被西林取了出来。
“呃......”亚亚罗顿了一下,轻声地说:“谢谢你。”
“哼。”西林却一脸不屑地转过头去。
风卷起了更多的东西,不光是树顶的针叶,甚至一些散落的破碎树枝,都被卷了起来。
亚亚罗立刻拉住西林的手,紧张地环顾四周。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
夜晚的西之森,没有人敢靠近,即使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老猎人也不会。
“但愿你们所说的那个小姐姐是真的。”亚亚罗说完,熟练地从腰间掏出了卡姆送给他的一把小刀。“小心,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这把小刀是亚亚罗用来防身的,虽然他只有8岁,但或许是独立的孩子成熟的早,亚亚罗已经学会了卡姆所教的许多防身术,应对西林的那招就是卡姆教的。
咻咻~
像是顽皮的孩子学着大人说话而发出的喷气声,但却又远比那急促的多。
一道米棕色的影子突然从火光前闪过,惊出了亚亚罗和西林一身冷汗。
但是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东西便再不见踪影。
“西林。”亚亚罗呆呆地举着小刀,“我们回去找卡姆大哥他们吧。”他吓得脚都已经软了。
“哦......”而西林则像是失去意志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回去找大哥他们。”亚亚罗甩甩脑袋,鼓起勇气重新振作起来,“对,找大哥他们。”
咻咻~
那声音再次传来。
哗啦~!一个米棕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径直扑向西林的头顶。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直惊地双腿发软,双目无神。
“啊!”
从森林深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叫。
“西林!”不远处的察雅和卡姆听到后,急忙往那里赶。
在与西林和亚亚罗分开后,卡姆与察雅一直在焦急地寻找他们,此时听到喊叫声,二人的紧迫感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作为已经差不多快成年了的卡姆和不小了的察雅,他们要比西林和亚亚罗更清楚的明白,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危险。
“绝对,你们绝对不能出事啊!”卡姆一边飞快的在树林间穿梭,一边从腰间取出砍刀,在经过的树干上顺势划下一些痕迹。
而察雅,则紧跟在风一般的卡姆身后,虽然偶尔会跟不上而停下来喘口气,但是他也在努力地寻找着西林。
“那个蠢货。”察雅轻骂道。
番外(填坑)左将军朱序
21世纪世界线:
慕容垂:淝水之战中,前秦惨败,兵力大损。而慕容垂因为屯据郧城(今湖北安陆),实力保存。后于建元二十年,起兵反抗前秦,建立后燕,次年称帝。建兴十年,派遣慕容宝进攻北魏,惨败于参合陂。次年三月,亲率兵马,大败北魏。四月,因病还师,卒于途中,时年七十一岁,谥号成武皇帝,庙号世祖。
朱序:淝水之战中,朱序暗助晋军,大败前秦,投归东晋,历任龙骧将军、琅邪内史、豫州刺史等,屯兵洛阳。
太元十一年,朱序派兵讨伐叛晋的丁零首领翟辽,历任兖青二州刺史、都督司雍梁秦四州军事、雍州刺史等。太元十五年,击败翟辽,大败西燕皇帝慕容永。太元十八年,去世,追赠左将军、散骑常侍。
利维坦主宰的世界线:
淝水之战却酿成了人类的悲剧,秦晋两军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惨死在这场战争之中。而慕容垂,虽然勉强带着部下们逃回了燕国,但他们的家乡,也早已横尸遍野,恶鬼斥街。
绝望,从来不是逃避到哪里就能解决的。
朱序带着一些最忠诚的部下们收留了逃散的一部分晋军,然后乘船向下游逃离,最终,回到了东晋都城健康(现南京),见到了正组织军民全力抵挡恶鬼大军进攻的谢安大将军。
他从未背叛晋国,即使被他人猜忌,即使被世人嘲笑,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守护家国。
冥界来的恶鬼并非凡人所能抵挡,当他来到健康的时候,城外早已血流成河,而谢安,则亲自站在城墙上向他问话。
“叛将,你又为何回来。”
“为了守护我们的国家。”
“你心中有国?”
“我心中有家。”
谢安没在问话,当他的部下们打算直接处死朱序的时候,谢安却主动打开了城门,带着一队精锐骑兵去接他们回到城内。
“你们永远是国家的孩子。”
当晚,因为打成城门的举动,吸引了围聚在健康城外的许多恶鬼,一时间,它们蜂拥而至,将健康城为了个水泄不通,并试图再次攻进城内。
健康城再次告急。
那晚,朱序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知道城内的人们对他投敌的事情很反感,甚至许多人都巴不得他死,但是这和他原本设想的不一样,他原本就打算假借投降名义,再从内部破坏秦军团结,但是现在,秦晋两军的战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如何让人类在这场浩劫之中活下去。
单纯依靠人类的力量是无法战胜从冥界里逃出来的恶鬼们的。它们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存在,即使用长矛和弓箭穿透了它们的躯体,它们还能够再次复活,源源不绝。
如果不关闭冥界大门,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徒劳。
“现在这个世界恐怕已经被神和鬼们搞得天翻地覆了。”朱序自语道,“就算向神明祈祷,现在又有谁会回应呢?”
在健康城内安定下来后,朱序和他忠诚的部下们主动请缨,驻守在了最危险的城墙边,一是因为他心有愧疚,二是他想最近距离的接触那些恶鬼。
可恶鬼们可是远比他想象中的凶残,仅仅两日,为了守住城墙,朱序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他深知,在不可能再有援军的现在,损失士兵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为了尽量减少人员损失,朱序提议加固城墙,并提倡向他俘虏的一部分燕国道士学习,利用他们的力量强化士兵们应付恶鬼的能力。
虽然那些看不起朱序的武将们在谢安面前冷嘲热讽,但是谢安还是接受了朱序的提议。
毕竟,在这种时刻,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生机。
于是,大江防线上最后一个人类的守城:健康,于此刻展开了应对恶鬼们的反击。
燕国道士们习得阴阳之术,以五行、八卦阵法在健康城四周布下多个结界,并且在每个重要结界的位置都派遣有专门的道士防守。
虽然普通的士兵们看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如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人们全都摈弃了种族敌对,联起手来一同抵抗敌人。
在燕国道士和晋军士兵们的努力之下,健康城暂时守住了,但是城内的资源却在日渐缩减。
因为朱序到来的士兵,导致城内人口瞬间爆炸,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城内几乎所有的储粮都被吃完。
粮食短缺总会造成人心恐慌,继而影响社会安定。健康城内开始传出朱序的流言蜚语,人们纷纷揣测他带来燕国的士兵是为了发动政变。
朱序明白,如果再不能想办法出城寻找补给,那么就不会是大家都饿肚子那么简单,很可能他们就会被城内的守军在某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刻全都杀掉。为了避免自相残杀的情况发生,朱序自告奋勇的提出带着他的士兵出城找粮。
谢安听到的时候是震惊得,他还打算挽留朱序,但是朱序意已决,遂没能留住。
在朱序将要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谢安亲自带着士兵们向他送别。
“或许这次是永别。”他说。
“不管是不是,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而且,我们或许会死的很难看。”朱序顿了顿,“与其闹成那个样子,不如现在我们就出发,虽然可能会死在外面,但是至少能落得个好名声。”
“好名声重要么?”
“如果不重要,你也不会回来的,大将军。”朱序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属下们打开城门后,便转过身去,率先走出了城门。
临行前,他最后说了一句:“本官的心,从来都只属于晋。”说完,他便大步迈了出去,迎着扑面而来的恶鬼们,大吼着挥出了贴着降鬼符咒的利刃。
那晚,建康城外北风萧萧,那夜,寒冷的东风吹来了一场大雪,卷着无数染着血的战袍,飘洒在了空阔寂寥的城墙上。
“谢安大将军,那梁州刺史可曾有过回信?”
“陛下。”谢安捋着自己已经发白的发须,叹了口气:“微臣恳请陛下,在城墙边铸造一排英雄碑。”
“哦?为何?”
“有些英雄,生前饱受猜忌,死后了,我想,该给他们一个名份了。”
“那碑文上该写什么呢?”
“就写,左将军朱序与征伐恶鬼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