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女遇险
司空玄武躺在床上能够清楚地听到窗外的争吵声,毫无疑问司徒老爷应该也可以听到,这个落葵要做什么?不服管教对婢女来说是大罪,轻了打一顿赶出去,重了可以要她的命。
急躁的司空玄武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可能出去找落葵问清楚,只能努力说服自己,在心里贬低落葵,她就是一个婢女,一件玩物,我就安静地看她蹦哒。
此时的落葵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听着落絮讲她们这几天惊心动魄的故事。
原来落葵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砸场子,落絮本来被老板娘安排为花魁,还没有露脸就泡汤了,因为一群不明来历的人把春楼包场,挨个逼问司徒府赃款。
很快老板娘就自杀身亡,春楼里的伙计也全被灭口,剩下一些残花败柳和无知幼童被公开处以极刑,说是以儆效尤,让人们不敢给司徒府效力。
幸好当时秋女机智,把春楼和司徒府的关系让乞丐们传出去,很快一位少年花了三两银子买下我们,一直养在城东的破房子里,莫慌每天早出晚归给我们送一些吃的。
只是昨夜少爷突然半夜闯进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司空朱雀,司空府的三少爷,今早就安排我们跟着莫慌进来司徒府。
白天都在外面等着没人搭理,傍晚几个大丫头问了几句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落葵擦干净嘴忙追问:“问什么了?”
落絮思索一下:“叫什么名字?跟谁进来的?来干嘛的?好像就这些。”
落葵紧接着问:“你怎么答的?”
落絮努嘴示意秋女回答。
“我说我们是司空府的下人,是跟着无荒,那会儿我们也不知道改名字还叫他无荒,过来服侍我们四少爷的。”秋女眯着眼说。
“你没说你们的名字吗?”落葵追问。
“司空府有名头的仆从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们就当没名儿的角色,等着司空四少爷给起名,所以那会儿就没讲,他们也没追着问。”秋女气定神闲地说。
“那少爷给你们起了啥好名字?”落葵好奇地问。
落絮摇摇头说:“少爷问我们原来的名字,我们就老实说了,他觉得落絮很好,秋女不好,只给她改成秋婆婆,还让我们装成母女,以后人前人后都得叫娘亲。”
秋女睁开眼望着落絮,炯炯有神的双眼饱含深情,落絮难为情地捂住脸。
三人围坐一团在床上,紧紧攥住彼此的手,秋女不安地说:“外头传言司徒府撑不过半月,好在我们都是司空府的仆从,也算是有个安生立命的路子,往后你们得忘记我曾经教给你们的小聪明,千万不要想着勾引主子,在这深宅大院有它的活法,那就是曲谨守拙,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再别像今晚这样出挑。”
落葵点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落絮笑着捏捏她的脸说:“她才不会这么听话呐!”
秋女表情复杂地说:“落絮长得好看,落葵脑子聪明,你们俩往后的日子不知会多凶险,一定要好好照顾彼此,在这世上你们就是亲姐妹。”
“不是还有秋女你嘛!我们俩也就这会儿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啦!”落絮笑着说。
“傻孩子,你们心地都很善良,这点儿一定不能忘。”秋女又专门对落葵说:“你以后要多提点落絮,她是一根筋,脑子不好使。”
落絮明显不悦地辩解:“我怎么脑子就不好使了,我将来说不定处处比她强,脑子好使有什么了不起。”
秋女和落葵笑着打趣落絮,急得落絮扯她们的衣裳,逼着她们承认自己聪明绝顶。直到后半夜三人才睡着。
早上司空玄武安排书童带秋女和落絮熟悉司徒府,顺便把早餐从厨房拿回来,剩下落葵伺候司空玄武洗漱。
“落絮比你大几岁?我有点记不清楚了。”司空玄武见门口有人来来往往,故意提高声音问落葵。
“我比落絮大。”落葵气鼓鼓地说。
“你比她大?个头差太多了吧!”司空玄武觉得生气的落葵特别搞笑。
“我不管,年龄大小有什么关系,我比她聪明,我要当大丫头。”
司空玄武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有这个心思,故意想搓搓她的锐气说:“那要看你本事,我倒是挺看好落絮的,她稳重大方,不像你这么莽撞。”
落葵端起盆子走出屋子把水泼了一院子。
“你要让她当大丫头,就找几个小丫头,反正我不会当她的小丫头。”落葵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长得漂亮就是有用,秋女还让我照顾落絮,应该反过来才对。
“找小丫头的话别出去找,就找府里的,知根知底的人用的才放心。”司徒老爷从门口经过,站在院子里说了两句,又匆匆离开。
司空玄武赶紧出来行礼目送司徒老爷出去。回头戳了落葵脑门一下,落葵灰溜溜地进屋,刚好书童送来饭菜,俩人一起伺候司空玄武吃早餐,拼命在他面前献殷勤。
心情极好的司空玄武带着书童往前院,准备找司徒老爷商量司空朱雀失踪的事情,顺便再套套话,看司徒府到底是为什么得罪天子。
落葵看日头已经老高了,可她依然困到不行,站在书房少爷的床前,她还是没有胆子上去偷睡一会儿。
落葵把书房门关上,回到琴房见落絮一个人在床上摆弄桌子上的花,她凑过去把桌子移到床的最西边,也把落絮赶过去,自己躺下来打瞌睡。
忽然想起什么的落葵翻身坐起来,一把夺过落絮手里的花,鲜红的木槿开的正好。
“从哪里摘的?谁让你摘的?”
落絮无辜地看着落葵有些害怕地说:“我把餐盒送厨房时经过花园,这木槿花刚开,想着秋女喜欢,我就摘了一些。”
“关秋女什么事?你怎么知道她喜欢?”
“秋女后背有一朵木槿花刺青。”落絮自信满满地说。
落葵联想到之前司空朱雀看到木槿花时的好奇,以及连夜离开司徒府的紧迫,可以猜测这花应该是司徒府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线索。
司空朱雀将一个背后有木槿花刺青的秋女安排进来一定有深意,而且秋女昨夜也说她会负责将府里府外的消息来回传递,可想而知秋女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现在必须找到秋女,因为木槿花如果是线索那么现在的秋女其实是很危险的。
拿定主意的落葵来不及解释匆匆跑出去,四处寻找秋女,最后大着胆子偷偷跑到东苑,果然秋女身负重伤衣裳不整的躺在竹林里,后背的木槿花若影若现。
第十七章 木槿之谜
落葵不敢让人知道她来过东苑这个禁区,偷偷跑去前院找司空玄武,这时司空玄武正在找谈话的突破口,想跟司徒老爷更亲近一些。
守在门口的落葵终于引起司空玄武的注意,他让书童把落葵叫进前院正厅,落葵没有心思打量屋里的格局和陈设,只一心想着怎么说话才能把司空玄武引入东苑。
“你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给司徒老爷行礼。”司空玄武见落葵呆呆的不似往常有些不安。
落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礼,吓得书童赶紧把她扶起来,司空玄武不知该怎么问她。
“这是怎么了?”司徒老爷也很好奇。
“少爷饶命,落葵今早才发现少爷的玉佩找不到了,整个后院都寻遍了,怕不是丢在东苑。想请少爷求求情,让奴婢去东苑找找玉佩。”落葵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
“这有什么要紧的,让管家给你们拿一些玉佩用着。”司徒老爷想到昨晚这个丫头的嚣张气焰,应该是司空玄武身边得宠的丫头也不想她为难,多卖些人情,日后好相见。
“舅公不知,这玉佩是家母恩赐之物,外甥子平日里珍爱如生命,一般也不带在身上。”司空玄武转头呵斥落葵:“找我能做什么,去问紫姐姐求情。”
司空玄武压根没有任何贴身物件让落葵拿着,更没有什么玉佩丢了,想来是她有什么事必须去东苑,先由着她折腾吧,晚点再仔细问,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揭她的皮不行。
“哪里用得着劳烦老夫人,你只管去东苑,问起来就说是我的吩咐,有什么不满的让他们来找我。”司徒老爷满口应承。
落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赶去东苑救秋女,磕头谢恩之后急匆匆地又往东苑赶,一路上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
竹林下的秋女早已没有气息,衣裳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她痛苦地跪在秋女旁边,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婢女,不能将秋女救活。
落葵的哭声引来不少人围观,他们都是负责东苑洒扫的婆子和汉子,只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却不肯帮一点忙。
司空玄武在落葵离开后就好奇地问:“舅公可知道为什么老夫人禁止接近东苑。”
“小少爷生的时辰不好,刑克父母,所以一出生就被养在东苑,除了夫人和姑娘偶尔去看看,谁都不准去见。”司徒老爷说。
“怪不得,来了这么些日子也从来没见过表弟。”司空玄武应声附和。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每年祭祖时见一次,还远远的,看不真切。”司徒老爷摇摇头叹息。
“现在小少爷养在老夫人房里,舅公应该见得比较多了。”司空玄武试探司徒老爷。
“没有,近来老夫人不适,也就偶尔见见你们兄弟俩,想来你应该是见过的。”司徒老爷也试探着问他。
门外管家匆匆进来对司徒老爷低声耳语,司徒老爷瞬间变脸站起来搓着双手问:“秋婆婆死了?”
司空玄武听完也跟着站起来,几个人一起赶到东苑竹林,落葵和落絮俩人哭的很伤心,见到司徒老爷过来立马收声躲到人群里。
“秋婆婆怎么会在这里?你没告诉她这里是禁区吗?今晚给我在院子里跪着反醒。”司空玄武先发制人,把秋婆婆闯进东苑的错全推到书童身上,书童第一次看到死人,又惊又怕又委屈,挪到落葵和落絮身边拉着她们的衣服。
“这可如何是好?”司徒老爷皱着眉,用手帕掩着鼻子,随意地扫了一眼秋女,转头对司空玄武说:“你这婆子是司空府家生的吗?”
司空玄武站在司徒老爷旁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没防备突然被问有些怔怔地摇摇头。
“你们愣着干嘛?没看到表少爷被吓到了,赶紧把人给抬出府去。”司徒老爷摆摆手,几个家丁抬起秋女就走。
突然司徒老爷又招招手,管家凑到身边伺候。
“后门的侍卫如果不让你们出去,就把人丢到门口,让他们处理吧!”司徒老爷吩咐完掉头就走。
管家领命带着人往东苑的北边走,绕过假山不见了。
司徒老爷和司空玄武边走边说:“一两个下人的事,没必要惊动老夫人,免得她老人家又担惊受怕。”
司空玄武点点头,侧头用余光查看落葵和落絮两个人,她们一声不吭跟着后面。
“你想要婆子,就问管家挑选一个。”司徒老爷也跟着回头看一眼两个丫头接着说:“你要想要使唤丫头也可以,从西苑挑几个你中意的。”
司空玄武拱手行礼恭敬地说:“谢谢舅公垂怜,管事婆子们都是有身份的,外甥子万万不敢使唤,西苑的丫头我昨日见有两个机灵的。”
司徒老爷停住脚安慰司空玄武说:“只要是你看中的人,只管使了去。我这前院事多,莫慌带你主子回西苑。”说罢就从花园往南去前院。
司空玄武顺着花园一直往西回到书房,命书童跪在院里大声呵斥:“司徒府的禁地是哪里?东苑!为什么让秋婆婆去?”
司空玄武盛怒之下书童不敢辩解,顶着大太阳跪在院子里,原本围在池塘边乘凉的仆从怕被伤及无辜,一个个溜得飞快。
司空玄武吩咐落絮回琴房休息,落葵则跟着他回书房,冷静下来的司空玄武坐在书桌前,示意落葵从实交代。
落葵将自己看到木槿花到发现秋女的死,以及秋女背后的刺青,说的一清二楚。
司空玄武回想起自从来司徒府后,怪事接二两三发生,感觉有几股力量在倾轧,之前的自己愚钝,外祖母总是避开自己和司空朱雀密谈,而三哥又怕自己年龄小不稳当,一丝风声都没有透漏。
如今这木槿花不管是什么线索,从之前司空朱雀的反应来看必然非同小可,若要真要解开木槿花之谜,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你去挑选两个机灵的丫头,或用话哄,或用钱买,总之尽快办好,我自有用处。”司空玄武吩咐落葵。
落葵咬着下唇犹豫着说:“少爷是想用丫头们引蛇出洞?”
司空玄武像被人突然脱去衣服一样震惊,他努力让自己从容不迫地说:“是又如何?”
“那些丫头都还小,如果少爷真要引蛇出洞,落葵愿意。”
“不行!”司空玄武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有一个婆子卷入其中,你们不能再卷进去,不然我也脱不了身。”
落葵犹豫着不肯出门。
“你放心,我会保她们周全。”司空玄武许诺。
第十八章 捉拿凶手
落葵不敢面对落絮,一个人默默走到池塘边,碧绿的水映着朵朵白云,她想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没有办法控制住悲伤的情绪。
“落葵姐姐!”昨天那两个机灵的小丫头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一起出现在落葵面前。
“你们怎么来了?”落葵问长得高一些的小丫头。
“妹妹想来安慰姐姐别难过,又不敢一个人过来,我就陪她一起过来。”长得高的小丫头看一眼长得矮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落葵问长得矮的小丫头,小丫头摇摇头。
“我们都没有名字。”长得高的小丫头说。
落葵思索片刻说:“你叫落华,你叫落叶,喜欢吗?”
两个小丫头高兴地原地转圈,兴奋地喊:“落华姐姐!落叶妹妹!”
落葵有些心酸地想起秋女也曾这样把自己和落絮从路边捡起来,然后每个人起个好听的名字。
“你们去拜见少爷,然后给落絮姐姐磕个头,她是大丫头,你们以后要听话。”落葵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能先去告诉岐婆婆吗?”落华高兴地问。
落葵摆摆手,她们两个一蹦一跳的离开。
落絮躺在床上心像被撕碎了一样疼,这些年秋女虽说收养了落葵和她两个人,但秋女处处偏爱自己,为了不让春楼老板娘看上自己的容貌,秋女每每将她打扮得跟落葵一样邋遢。这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都有秋女陪着,如今这个结局怎么能接受。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整理好思绪的落絮软绵绵地起身,走出琴房看到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见到落絮一出来立马跪倒在地。
“落絮姐姐,岐婆婆让我们求姑娘开恩,也把我们收做小丫头使唤吧!求求姐姐!”
落絮看着院子里跪着的书童和瘫坐在池塘边的落葵,无力地扶两个小丫头起身。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丫头摇摇头,互相偷看彼此,一声不吭。
“你叫落池,你叫落溪,去伺候少爷吧。”
落絮无力地回房,端起茶盘走到书房,在少爷桌前斟茶伺候,落华、落叶、落池、落溪分立两边认真观摩。
“少爷!”落葵微笑着进来问:“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司空玄武的视线从木简上转移到屋里,迷茫地看着落葵,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是时候去厨房领取晚餐,若少爷没有特别想吃的,落葵就让落华和落叶两个丫头陪着一起去拿。”落葵谦卑地问。
司空玄武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四个小丫头,一个个衣着寒酸灰头土脸的,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问问就敢招进来,没有耐心的他不置可否地摆摆手,不愿再抬起头看她们。
落葵三人离开后,落絮吩咐落池和落溪去库房领取铺盖和衣饰,自己斟满一杯茶递给书童,又拿了一个蒲团给书童跪在上面,书童对落絮感激不已。
夜里落絮在书房窗外廊下打了个地铺,求司空玄武开恩让书童睡在外面,吃着落絮拿给他的菜团,坐在柔软的地铺上,书童满脸泪痕难过哽咽。
“别怨恨少爷,他有难处。”落絮本不想说话,但看他实在可怜。
“莫慌不敢!”书童说罢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嘘嘘!”吓得落絮赶紧捂住他的嘴说:“这是西苑,司徒老爷就住在隔壁,要被主子听到无故鬼哭狼嚎是会被杖毙的。”
书童自己捂住嘴憋着不哭,落絮的眼泪喷涌而出,她起身跑回琴房,四个小丫头正在兴奋地试穿新衣,她靠着床边躺下不语,四个小丫头乖乖关上门,上床吹灭灯。
落葵负责伺候司空玄武入睡,一只手摇着扇子,一只手摸着下巴思索着。
司空玄武冲窗外看了一眼轻声说:“你出去换书童进来伺候,晚上你就睡在外面,不要睡太死。”
落葵无奈在外面喂了一晚上蚊子,早上醒来满脸的红包,落絮差点没有认出来是她,苦笑着帮她用薄荷水擦洗,等四个小丫头醒来后,落葵先带着落华和落叶去东苑。经过小花园时落葵顺手摘了两朵木槿花,分别给落华和落叶簪在头上,两个丫头羞涩地互相看着,满脸欢喜,对于没有任何身份的小丫头,捡地上的落花都有可能被罚,更何况现在直接摘花簪在头上。
“落葵姐姐,东苑是不能去的。”落华有些迟疑,停下脚步。
“少爷的玉佩丢了,司徒老爷允许我们去东苑找找,昨天没有找到,今天我们挨着细细找一遍。”落葵径直往前走。
落叶拉着落华的手小跑着跟上落葵,好奇地东张西望,满脸欢欣雀跃,受落叶的影响,落华也变得明朗起来,看着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捡起石头往里头丢。
地毯式搜索的落葵三人肯定是找不到什么玉佩,但让落葵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除了通往东苑的石子路,两边的土地上留着许多深深浅浅的脚丫,昨天确实有很多人因为秋女的死过来,但昨天白天是大太阳土地都干得能裂缝,怎么会留下这么多脚印,除非昨晚有下雨,难道自己后半夜因为下雨凉快睡得很死?
骤然一阵大雨袭来,落葵让落华和落叶赶紧跑回去,自己蓦地被池塘的荷叶吸引,她站到池塘边摘荷叶,一不小心滑进去,刹那间一张煞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吓得落葵就往岸上爬,听到微弱的求救声,落葵又回头看,可雨太大完全看不清楚,不管不顾的落葵跑了大概三百米左右,又折返跑回池塘边,趴在地上伸手将水里的人捞上来。
果然是落葵之前看到的小孩子,原来就在她跑的过程中脑海里浮现这孩子的脸,孩子上岸后意识逐渐清醒,落葵背着孩子就往西苑跑。
大雨天石子路很滑,一路上因为下雨连个人影也看不到,无人帮忙的落葵,无奈地踩着泥泞的土路,艰难地回到西苑。书房和琴房一个人也没有,浑身湿透并且沾满泥巴的落葵三下五除二脱掉湿衣裳丢在地上,从床上拿起一件也不看是谁的直接换上。
“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落葵看孩子小脸通红怕是落水加淋雨生病了。
孩子扭捏着避开落葵的双手。
落葵双手钳住孩子的肩膀认真地说:“姐姐也是女生,有什么好害羞的,快点脱了。”
落葵说罢就不由得孩子反抗直接把腰带解开,跟着下裳脱落在地,孩子瞬间夺过腰带提起下裳就跑,刚好撞见一身狼狈的落叶。
“姐姐快走,少爷把凶手抓住了。”
落葵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完全听不到落叶的呼唤声,摸着自己湿透的中单,庆幸刚才没有找到自己的中单,更庆幸自己只是把脏的衣裳换掉没有换湿掉的中单。
第十九章 审问凶手
落叶见落葵没有任何反应,哭着又跑回雨里。
渐渐回过神来的落葵,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守在司空玄武床边,一边扇风一边等着他入睡,半夜司空玄武缓慢地起身悄悄走到书桌前,对着落葵轻声耳语。
“明天一早你带着两个丫头去东苑,我带着落絮和另外两个丫头去各处请安,随后我会绕到夫人院子的后面,穿过假山到东苑,你自己要多小心,有任何危险就大喊一声。”
落葵点点头轻声回答说:“我和落絮商量好了,明天会让小丫头们都带上木槿花。”
然后就是喊书童回屋,落葵自己睡在外面的地铺上,一朝得势这家伙好一顿奚落。
落葵表面恭顺谦卑,心里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司空玄武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守在门口防止被偷听偷看,又不好直接往外安排人,只能找个借口派人出去。可书童就是个笨蛋,非得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司空玄武又担心书童嘴不严实,不肯告诉他真相,把自己塞在中间左右为难。
落葵摇摇头抛开这些繁杂无用的思绪,推测司空玄武应该留书童在书房看守,带落絮和俩丫头给老夫人请安,而老夫人自从司空朱雀离开后就没有再见过司空玄武,那么紫一定会以老夫人体弱病着为由把他们挡在屋外。
刚刚落叶说司空玄武抓到凶手了,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是从司徒夫人和绥表妹的院子后面,穿过假山绕到东苑。但落葵自己和落华、落叶三个人已经离开东苑,顺着这个思路来推那司空玄武只能是在司徒夫人院子附近。
原来司空玄武一早就带着丫头们去给老夫人请安,确实被紫挡在门外,落絮给落池和落溪从花园里摘花带上,一行人就赶着去给司徒夫人请安。
司徒夫人院门刚打开,司空玄武就带着丫头们进来,几个婆子有些慌张地拦着他们。
“姑娘还没睡醒,表少爷还是先去别处转转。”端着洗脸水从屋子里出来的婆子说。
“不妨碍的,等等就好。”司空玄武看到院子里有棵梧桐树,走过去比划一下那树干他一人竟然抱不住。
“玄武来了?”司徒夫人出来。
司空玄武慌忙迎上去行礼问安,俩人一起进屋。
司徒夫人的屋子很明朗,正中的一间是客厅,两边各是一个卧室,通间设计未作任何分隔,东边的床幔还罩着,西边的床幔已经挂起来。再看客厅正中靠墙放着一个桌案,上面摆着一个青铜兽纹瓿、一个青铜飞鸟纹,一个青铜净面敦,两边各有一张条几两张椅子。
司空玄武猜测绥表妹还睡在东边床上,直接坐到东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床,如果绥表妹要醒来多少方便整装。
司徒夫人见司空玄武坐下像是要赖在这里的样子,也不好把客人往外赶,只得吩咐丫头伺候姑娘起床,并差人将司空玄武的饭菜一并拿到她院里来。落絮和两个丫头坐在石阶上闲话,不时偷偷观察院里的仆人。
大雨刚下没多久,好几个婆子丫鬟都往院子里跑,唯独一个婆子冒雨往外冲,落絮本能地觉得不对。
“喊少爷回去。”落絮吩咐落池进屋,自己带着落溪出了院门。
俩人先往老夫人院子方向跑没有发现可疑的婆子,又往司徒夫人院子后面跑,一直到假山附近才看到一地的血。
落絮害怕司空玄武找不到她们,自己守在假山附近,让落溪回去找少爷快点过来。
司空玄武看到落池出现在屋门口就起身要离开,司徒夫人和绥表妹以下雨为借口极力挽留。
等到一脸惊慌失措的落溪也出现在屋外时,司空玄武躬身行礼匆匆离去。
三人来到假山附近除了一地的血什么也没有发现,司空玄武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借着大雨的掩护慢慢靠近假山。
转进假山里面就听到落絮的声音,司空玄武赶过去一看,落华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落絮和落叶被一个婆子和一个男子困在角落,男子手中握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落池和落溪牵着手往后退,俩人偷偷跑去搬救兵。
在雨中司空玄武一个少年对抗高大威猛的成年男子,男子徒手夺过匕首发起进攻,出手迅速又招招致命,很快司空玄武就处于下风。
落叶见人们迟迟不来,丢下落絮往西苑找人求援,因为她从小路跑回去,刚好错过落池、落溪和书童,以及司徒老爷一众人。
“住手!”司徒老爷大喝一声。
男子怔怔地看着司徒老爷,司空玄武回头看到司徒老爷带着一众家丁站在雨中放下心来,转身打算走过去和他们站到一起,谁知这男子像杀红眼一样,照着司空玄武的后心刺过去。
落絮纵身一跃将司空玄武扑倒,刚好被男子刺入肩胛骨昏倒在地。
“你个大傻子,整天在府里发癫,看看你竟然要杀主子。”瓢泼大雨浇下来,司徒老爷一边抹脸上的雨水一边大吼大叫。
“老爷,求求你饶命啊!他就是个傻大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婆子跪在地上求饶。
“不用求,我会让他好好活着,直到问清楚为止。”司空玄武大声喊道。
司空玄武让书童抱着落絮,心里痛恨这个装傻求饶的人,凑上去低声问:“说!你是哪个院子的?为什么要杀落华?”
男子不甘心地跪下,把匕首丢在地上,司空玄武捡起匕首接着问:“司徒夫人知道你要杀我的人吗?”
男子惊恐地抬头看着他,司空玄武接着问:“是不是她们头上的花让夫人想灭口?”
男子嘴角抽搐,眼睛控制不住地眨,司空玄武又问:“秋婆婆不是你杀的,是谁让你出来顶罪的?”
男子彻底被击垮,他作势要掐住司空玄武的脖子,被司徒老爷抢先一步,一刀刺在心脏瞬间毙命。
司空玄武确信自己的声音不大,在这雨中除了男子应该不会有人听到自己的问话,司徒老爷这么急着杀他一个傻子,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血腥的一幕发生时落葵刚赶到,她恐惧地闭上眼睛,睁开眼时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假山顶上,落葵一指刹那间人影就消失不见,一切痕迹似乎都被大雨冲刷掉了。
第二十章 复杂局面
司徒老爷差人将落华和凶手一并丢出府去,劝说司空玄武放过夫人院里的婆子,但司空玄武不听劝解,愣是将婆子捆住拴在夫人院里的梧桐树上,一群人挤进司徒夫人屋里,身上的衣服一直往下淌水。
“这是做什么?快将干净衣裳拿来给老爷和表少爷换上。”司徒夫人慌忙吩咐婢女们找衣裳。
“舅母不必客气,外甥子只是想问一下那梧桐树下的婆子,您可知晓?”司空玄武恭敬地问,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流在地上。
司徒夫人站在窗口往外看,雨水太大根本就看不清楚,身边的婆子凑到她耳边轻声提醒。
“这是岐婆婆,专管给各处递话的。”司徒夫人无所谓地说:“怎么捆我院儿来了?”
“岐婆婆不是舅母的管事婆子吗?”司空玄武反问。
“不是!”司徒老爷说:“岐婆婆原本是老夫人院里的,因为犯错赶出来后就一直跟着管家过。”
“那她是舅公的人?”司空玄武追问?
“也不算,就是府里的一个老人。”司徒老爷不愿多说。
“刚才的凶手跟她是什么关系?”司空玄武接着问。
“什么凶手?”司徒夫人问。
“又有一个婢女被杀了。”司徒老爷回答。
吓得司徒夫人连连后退,拍着自己的胸口坐下来,绥表妹递过去一杯茶水,让她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凶手是管家的傻儿子,经常闹事行凶,但毕竟管家是老人也不好太苛责,而且这傻子挺会讨人喜欢,经常把老夫人哄得开心不已,所以就特准在后院行走。”司徒老爷拿过婢女递上来的帕子,边擦雨水边解释。
司空玄武看着司徒夫人紧张恐惧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堂堂司徒府的当家夫人,手里攥着多少家丁、仆从、婢女的性命,如今一两个婢女的死竟然被吓成这样子,就目前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的回答来看,他们是打定主意把这个婆子和凶手推到老夫人身上。
“既然是老夫人的婆子,那我就先带回西苑,等老夫人过问时也好有个交代。”
司空玄武让书童把婆子解了牵着走,落池和落溪扶着落絮跟在后面回西苑。
司空玄武自己带着落葵和落叶去老夫人院里请罪,完全不顾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的劝导。
天地昏暗暴雨如注,莽撞的司空玄武带着俩丫头站在雨中等待老夫人的召见,傍晚时分天气转晴,老夫人才让司空玄武进屋。
老夫人满头白发披散下来,套拉着三层眼皮勉强看清司空玄武的容貌。
“紫去煮点梅酒给表少爷驱驱寒,丹丫头天快黑了还不把小少爷找回来。”老夫人有气无力地吩咐她们。
司空玄武心里明白这是老夫人在把人往外赶,所以看到老夫人摆手示意后,立刻走到床边挨着老夫人坐下。
“岐婆子就把她赶出去吧,偷偷放到庄子上好生养着。”老夫人唉声叹气的。
“外孙子是不是闯祸了。”司空玄武没想到岐婆子真的是老夫人的心腹。
“迟早是这个结局,她是个可怜人,别为难她。”老夫人缓缓接着说:“你也算有些本事,能抓到岐婆子,往常是我轻看了你。”
司空玄武完全摸不到头脑,为什么老夫人要派人把自己的丫头杀掉,而且允许在府内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凶。
老夫人拍拍司空玄武的手说:“别急,你会懂的!总之别让你的丫头们带木槿花,想要查司徒府的祸首,先从司徒老爷着手,虽然他是我的陪嫁随从,在这府里生活了近三十年,但毕竟他出身沃国恐有异心。”
司空玄武的知识量还不足以理解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但他决定听从老夫人的建议,先从管家开始查,慢慢揭开司徒老爷的面纱。
“祖母!”一个身材矮小白净的孩子扎着两个朝天辫进屋行礼问好。
“过来,见过你玄武表哥。”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我见过的,先前在柴房撞见的就是表哥。”小孩子一脸稚气地说。
“原来你就是无华兄弟。”霎时司空玄武脑子里出现“落华”这两个字,难道就是因为那丫头名字里忘记避讳才遭此一难?
“好,好!给这两个落汤鸡斟一杯酒,让他们暖暖身子。”老夫人支撑不住躺下来。
司空玄武和司徒无华一人一杯酒,暖暖地吃下离开让老夫人休息。
“我送送哥哥。”司徒无华跟着司空玄武往外走,看着落葵羞红的脸别过头偷笑。
“无华兄弟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司空玄武上下打量着他,自然注意到落葵和他之间的小动作。
“表哥不知?”司徒无华大声说:“我都十岁了,不过身子弱,长得小而已。”
“傻孩子,只有长得高矮之说,哪有大小。”司徒夫人从花园里走出来笑着说。
司徒落华一见母亲也不行礼,转身直接跑回老夫人院里,刚好司徒老爷也从前院回来给老夫人问安,三人寒暄两句就散了。
回到西苑司空玄武让书童送岐婆婆出去,并一再叮嘱岐婆婆偷偷去庄子上安住。
司空玄武一个人坐在廊下思索着,朱丫头和秋女因为地点和手法相似应该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丹丫头或者紫,伤害落华的男子和保护这男子的岐婆婆也是老夫人的人,为什么老夫人要剪除带有木槿花标记的人,她们除了都是女性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这个花代表的是什么特殊的组织吗?
“落葵你过来。”司空玄武觉得必须问清楚落葵。
“你和无华少爷是怎么认识的?”司空玄武面无表情地问。
“原本我不知道他就是小少爷,在东苑的时候会和他一起玩耍,他也从没说过他是小少爷。”落葵诚恳地说。
“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司空玄武追问。
“没有。”落葵不好将他们一起抓青蛙的事说出来,更不能将自己偷偷祭奠的事说出来,一脸心虚地回答。
“真没有?”司空玄武变得严肃起来。
“早上在东苑池塘,小少爷差点淹死,是我把他救起来的。”落葵灵光一声差点忘掉这个。
“好的,你下去吧。”司空玄武摆摆手,落葵立马开溜。
司徒府有人想害死无华少爷,老夫人想把有木槿花标识的都除掉,司徒老爷明显是帮着司徒夫人的,而司徒夫人听到婢女死就很害怕。
难道说有木槿花标识的婢女都是要害司徒府的人,这样就可以理解老夫人的作法和夫人的恐惧。但为什么老夫人拒绝见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他们三个主子之间有什么隔阂吗?
司空玄武感觉司徒府的局面异常复杂,但好在已经开始一点点变得明朗起来,先从管家下手查,可具体要怎么将管家从司徒老爷身边支开?
第二十一章 管家解疑
落葵回去打发落池和落溪去烧水,落叶去找治疗刀伤的药,自己走近落絮摸着她发烫的手问:“落溪说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换湿透的衣裳,也不准别人查看你的伤口是为什么?”
落絮意识模糊空洞地望着落葵,无奈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将落絮的衣裳一点点脱下来,等到脱中单的时候,落絮突然抓住落葵的手,看清楚是落葵才松手任由她帮自己换衣裳。
落葵心里疑惑地轻轻褪下中单,露出受伤的后肩,再往下看到鲜红的刺青,一朵艳丽如秋女同款的木槿花出现在落絮后背上,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落葵立马将落絮的中单穿好。
“你把药放到床上,去找落池和落溪,让她们煮好水后就倒入浴桶,我在屋里给落絮姐姐清洗伤口。”落葵吩咐落叶。
“浴桶不是只能给主子用吗?”落叶歪头提问。
“把浴桶搬到琴房。”司空玄武说完走进琴房查看落絮的伤口。
落叶听到司空玄武的吩咐立马小跑着不见了。
“姐姐现在还不清醒,少爷还是先回去把湿衣裳换下来。”落葵听到司空玄武打喷嚏赶紧叮嘱他。
“也好,你先让落絮睡下来,帮我找一下衣裳,我好换下来。”司空玄武起身回书房。
落葵轻轻将落絮放到床上,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盖在她身上,轻轻掩上琴房的门,到书房找到衣裳给司空玄武,也没敢耽搁就赶回琴房。
琴房的门有一条稍大的缝隙和刚才自己关上的不一样,进去发现落絮身上的衣裳被掀开,身体的姿势也变了,落葵紧张地跑出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慌张的落葵看到书童回来,立马截住他问:“刚才你见谁在西苑了吗?”
书童理都不理直接走开,落葵追上说:“刚刚有人要杀落絮,幸亏我回来得及时,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落絮。”
书童就当没听见直接进屋跟司空玄武报告差事做的很不顺,岐婆婆压根就不听他的,径直回前院住着了。
司空玄武听到外面落葵的问话,盯着书童指着外面说:“去告诉落葵你看到什么,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不团结,就都给我跪在院子里。”
吓得书童立马退出书房,恭敬地对落葵说:“刚看到一个司徒夫人院里的三婆子。哦,还有落叶,她说你让她去找浴桶。”
落葵重复:“三婆子?”
“落葵进来。”司空玄武在屋里喊。
“晚上你守在窗口,只要看到司徒老爷出去就让书童到前院找管家。”
“哦,对,你等书童走远再去敲司徒老爷的房门就说少爷中邪了。”
“可是司徒老爷不是走了吗?”落葵不明白。
司空玄武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假装找司徒老爷无果,才让书童赶去找管家驱邪。”
落葵把头点的像捣蒜,心里暗讽司空玄武连个谋划都说的这么颠三倒四的。
“这个是迷药,记得放在三个丫头的饭里,去吧!”司空玄武说完就把一个用帕子包着的药粉递给落葵。
落葵见落池和落絮俩人抬着水桶回来,又见落叶带着两个家丁抬着浴桶回来,安排她们弄好浴桶和温水,就打发她们三个人去拿晚饭。
趁着她们去拿晚饭的这点时间,落葵麻利地帮落絮洗个热水澡,擦上药膏换好衣裳,整个过程书童还算配合一直在琴房外徘徊。
三人回来后落葵接过仆人的食盒,借口照顾落絮走不开,让她们三人去伺候司空玄武用晚饭。
书童依然守在门口让落葵稍微安心,她快速地将药粉撒在稀饭里搅匀,盖上食盒的盖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喂落絮喝水。
“落葵姐姐我来照顾落絮姐姐吧,您先去歇息一会儿。”落叶乖巧地说。
“落絮和我情同姐妹,如今她遭此大难,我竟束手无策,只能等上天的安排。”落葵泪如雨下。
“姐姐别难过。”落叶也有些动情,她打开食盒盛一碗稀饭给落葵,落葵摇摇头哭着拒绝了。
落池和落溪陆续也回来了,三人悄悄吃过晚饭,早早躺下不敢作声,落葵吹灭灯守在落絮身旁正对着窗户。
半夜落絮看着屋外灯光如豆,三个身影从窗前走过,她激动地下床靠着窗户确定是司徒老爷,等人都走远了她才悄悄出门。
“当当”两声敲在书房窗户上,书童立马从书房出来,落葵轻声叮嘱他一定要从角门进前院,那里的婆子好买通。
书童走后落葵回屋端起灯盏敲司徒老爷的房门,当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司空玄武此时已穿好衣裳站在院里,静静等待管家的到来。
片刻功夫书童就带着管家和一位衣着夸张,满头飞鸟羽毛,脸上红黑条纹相间的巫医进来。
“表少爷呐?”管家紧张地问。
“管家好,司空玄武唐突了,今日婢女落絮为我受伤,夜里伤痛发作,小生不敢打搅老夫人,找司徒老爷又不在屋内,只得托病请管家和巫医帮忙。”司空玄武谦卑地说。
落葵引着巫医进琴房,在床前的空地摆上贡品为落絮施法治伤。
司空玄武在屋外跟管家闲谈,不过是拐弯抹角问他岐婆婆的事情。
“表少爷不就是想问岐婆子吗?我是个直人不会拐弯。”管家粗声粗气说:“她是个老人,那疯子是她儿子,原本是老夫人屋里,因为没有照顾好小少爷被老夫人赶出来。从那以后她就有点不正常,喜欢偷看人洗澡,后院的婢女都嫌弃她,没办法我就把她接到前院。”
管家挠挠头为难地说:“她和她儿子偶有作恶欺负婢女,甚至残害婢女,但老夫人不发话谁都不敢管。”
“那你为何还要帮她?”司空玄武不解地问。
“她祖祖辈辈伺候司徒府,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但终究不会对司徒府有害。”管家信誓旦旦地说。
“原来你不知木槿花的缘故?”司空玄武故作神秘。
“谁告诉表少爷的?”管家压低声音问。
“老夫人今天说的。”
“原来如此,木槿花是天子眼线,安插在府里时时监督,但近来她们很活跃,处处想谋害小少爷。”
“司徒老爷为何不管?”司空玄武追问。
“他算哪门子老爷,不过是老夫人的陪嫁仆从,先老爷在世时才给他赐姓司徒,如今在府里摆谱,像是当家人一样,呸!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我估计他巴不得司徒府全死光。”
“那夫人也不管吗?”司空玄武接着问。
“哼!夫人。这府里就剩下一个司徒家的正经主子,其他都是旁人家的。”管家咬牙切齿地说。
“你是说小少爷?”突然引起司空玄武的兴致,这是看破局势的关键。
“哎!不能说,总之这司徒府怕是要穷途末路了,真正的司徒老爷在洛邑侍奉天子,鞭长莫及啊!”管家痛心疾首。
“夫人身边的三婆子是干嘛的?”落葵横插一句。
“她是夫人的陪嫁,夫人让干嘛就干嘛。”管家回头看是个小丫头,不悦地收声不说话。
落葵心想难道是夫人安排这一切?
第二十二章 接二连三
天将明未明时候司徒老爷回来西苑,看到院子里的管家和司空玄武,心里大呼不好,紧张地呵斥管家赶紧带着巫医回前院,又叮嘱司空玄武好好休息。
惊慌不安的司徒老爷回到屋里不停兜圈子,都怪昨天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才想着连夜找夫人商量洗去嫌疑,可现如今倒好,嫌疑反倒增加。
司徒老爷自知做为外男住在后院已经惹人闲话,半夜出去被抓个正着,这后院女子的名声怕都要毁自己身上,一想到这层就浑身冒汗。
天已大亮司徒老爷不得不出门面对这一切,他自己整理好装束先到老夫人处请安。
司空玄武被司徒老爷赶回书房后不久就直奔老夫人院里请安,老夫人身体状况比昨日好一些已经起身,司徒无华还在酣眠。
“好端端地为何要查管家?”老夫人责备司空玄武。
“您不是说要查司徒老爷,外孙子想着从管家着手查会快些。”司空玄武忐忑地回答。
“再快比得上直接从司徒老爷本人身上查快吗?”老夫人明显语气不好。
“都查到什么?”老夫人平心静气地问。
司空玄武恭敬地说:“昨日傍晚时分夫人身边的三婆子曾来过西苑,后半夜司徒老爷带着贴身随从溜出西苑,听管家的抱怨,外孙子不敢说。”
“你可曾派人盯着司徒老爷?”老夫人稍稍有些激动。
“外孙子心里有疑惑,猜测司徒老爷可能会去不该去的地方,不敢派人跟踪怕传出去对司徒府不好。”司空玄武老实说。
老夫人有些气急败坏又强装镇静地说:“紫去请管家过来,丹丫头去请岐婆子过来。”
紫和丹丫头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甚至都不看对方一眼,司空玄武疑惑管家和岐婆子都住在前院,为何要派两个人过去分开请?
“你就看吧!”
老夫人话音刚落,司徒夫人和绥表妹前后脚进屋行礼请安。
“老夫人昨夜睡的可安宁,无华有没有太吵闹?”司徒夫人客气地问。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昨夜没有被无华吵到,倒是被司徒老爷闹得睡不着。”
司徒夫人心里有鬼不再说话,绥表妹拿丝帕擦擦嘴说:“祖母恕罪,昨夜孙女犯病,母亲不敢惊扰老夫人,就派人请老爷过来查看。”
老夫人盯着绥表妹严厉地问:“我竟不知,几时司徒老爷能治病救人了?”
刚好司徒老爷走进来行礼请安,默默站在一旁偷偷观察老夫人的脸色。
“你们都是活老了的人,还不如一个孩子,玄武病了都知道去前院找巫医,你们竟然在院里干等着绥丫头自己好,怪不得她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从今日起绥丫头就在我院里吧。”老夫人看到就紫和丹丫头两个人回来,整个人满脸通红异常气愤。
司徒夫人心焦地走上前俯身哀求:“老夫人,无华和绥丫头都养在这屋,我担心他们会闹腾,还是让我带回去养吧!”
“你那院儿比不得我这里清净,夜里都不安宁,就让无华和绥丫头在这儿,至少他们还能睡个好觉。”老夫人不容置疑地吩咐紫去把绥丫头的衣裳妆奁拿过来。
司徒老爷跟着司徒夫人出来,两人低声争吵两句各自分开。
司空玄武回西苑看到书童和四个丫头都在琴房睡觉,进书房撞到落葵她已经将饭菜布置好,司空玄武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落葵,这个丫头胆大心细有主见做事干脆,要不是她提醒三婆子是司徒夫人的心腹,只怕早上老夫人会对自己彻底失望。
司空玄武注意到落葵的黑眼圈放下筷子说:“你先去睡一会儿,丫头们醒来让她们过来伺候就行。”
“少爷劳累,先睡会儿吧,落葵在这里伺候您。”
落葵望着院外四处查看一番,边说话边将门窗关闭,她凑到司空少爷耳边轻声说:“早上我去池塘打水,发现管家死在里面。”
司空玄武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落葵,落葵点点头接着说:“刚看到我也很害怕,担心别人以为是我们害死的。”
“关我什么事?”司空玄武脱口而出,脑子突然想到管家是自己半夜叫到西苑的,就算司徒老爷把他赶走了,但谁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别人肯定以为是自己又偷偷把他叫回来,害怕密谋被拆穿直接害命。
司空玄武揉着眉心,暗想自己以为是智谋原来不过是引火上身。
“为了摆脱嫌疑我直接去老夫人房里找婆子给少爷煮安神茶,借口少爷受凉受惊一夜无眠。”落葵按住心口换换气。
“我听到丹丫头和紫在院子外面的拐角处偷偷争吵,丹丫头说是紫害死岐婆婆的,紫说是丹丫头害死朱丫头的。”落葵对老夫人的这俩丫头一直没有好感。
“岐婆婆也死了?”司空玄武用手托腮彻底放空自己。
落葵点点头,司空玄武指着门摆摆手,示意落葵离开让他安静一下。
“还有什么事?”司空玄武见落葵不走。
落葵犹豫再三咬着下唇摇摇头又点点头。
“又什么事?”司空玄武没有心思猜她在想什么。
“昨天晚饭时候我回琴房发现有人要害落絮。”
司空玄武想起昨天落葵突然问书童谁来过西苑,难道三婆子不是来找司徒老爷的?夫人为什么要害落絮?岐婆婆是老夫人的心腹,杀害婢女跟夫人没有关系的,为何三婆子要横插一脚?难道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少爷!”落葵刚准备说话。
“又怎么了?”司空玄武被落葵打断思绪,不耐烦地大声呵斥。
“那个,我听守门的人说,找不到巫医了。”落葵怯怯地说,不知道对司空玄武有没有帮助。
巫医是司徒府家养的,专门负责给府里的主子治病,除了司徒府他能去哪?难道也被人杀了丢在某个还没有发现的地方?为什么只要找到线索就被人掐断,感觉自己被人压着打,毫无反抗的机会。
“少爷!”
“出去!”
落葵有些同情这个垂头丧气的少爷,默默出门撞上慌慌张张的落叶,立马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回琴房。”落葵拉着落叶进去关上门。
“早上我也看到了,总会有人发现的,到时候再处理,但我们不能是第一个发现管家死的人。”
落葵看着脸色苍白的落叶,猜测她是不经意去池塘看到吓人的场景才会这样子。
落叶一个劲点头,使劲拽着落溪的脚,直到把她叫醒,落池也跟着醒过来。
突然窗外一声惨叫,落葵和落叶跑出去,一个婆子将木盆打翻在地,衣裳散落的到处都是。
第二十三章 下毒谋杀
司徒老爷匆匆赶过来,让家丁把人从水里捞出来,用丝帕掩着鼻子随意查看两眼确实是落水淹死。
“把管家和岐婆子一起丢出去。”司徒老爷转身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晦气,晦气!”
边走边说的司徒老爷撞上一个小厮,那小厮低声说了两句,司徒老爷立马笑逐颜开。
“快!快!去告诉老夫人,夫人。”
司徒老爷又折返回来拉着看热闹的司空玄武就走。
“舅公这是做什么?”司空玄武莫名其妙地跟着司徒老爷走。
“天子围府今日解除了。”司徒老爷高兴地笑道。
“解除了?为何?”司空玄武有些不明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天子意愿还要跟你解释一下吗?”
走到老夫人院里,司徒老爷丢开司空玄武的手,俩人进屋分别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面无喜色,她只吩咐司徒老爷带家丁去打开除正门外的所有小门,凡有宾客一概拒绝。
司徒老爷面带难色说:“这些日子被困在府里,想来亲朋好友都很担心,四处奔走营救,现在开府却闭客,怕外面会有不好的传言。”
老夫人沉静地说:“如今只是天子围府的困境解除,天子缘何发难又为何饶恕,一丝消息都打探不到,别说天家难测,洛邑城中多少亲眷,单说司空府就派来两位表少爷,可又如何?”
老夫人质问司徒老爷和司空玄武,俩人闭口不语。
“头绪都摸不到,盲目开府迎客,唯恐有诈,到时不仅司徒府,连带着各方亲朋好友都遭殃。”
司徒老爷唯唯诺诺地下去照办。
“看到了吗?”老夫人问司空玄武。
司空玄武被问得茫然无措,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老夫人让自己看什么,只得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四处查看屋里有什么不同。
绥表妹和无华在床上坐着下棋,丹丫头守在旁边伺候,紫给老夫人扇风,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管家和岐婆子没了,不知会方便多少人。”老夫人转头对紫说:“还在这儿做什么?”
紫垂手半跪着说:“紫请夫人过来伺候。”
老夫人不置可否,紫退出房间。
司空玄武自知理亏默不作声,等着老夫人的批评。
“丹丫头让他们把那个楠木圆桌搬进来。”老夫人吩咐丹丫头道。
“好好的老夫人怎么想起用这个桌子?”丹丫头脱口而出。
“把午膳拿到这里来,总要庆祝一番才好。”老夫人总算露出笑容。
“你再去看看庄子上粮食剩的多不多,让他们都放到府里粮仓,若再有围府之困也好应对。”老夫人心有余悸。
“呸呸呸!老夫人快别担心,从今往后司徒府大吉大利,再无任何小灾小难。”丹丫头说完行礼退出去。
“这丹丫头,看给我纵的。”老夫人呵呵大笑。
“老夫人。”夫人进来请安,拿起扇子站在旁边伺候。
“都过来吧,也该跟孩子们说实话了。”
老夫人说罢绥表妹和无华起身走到正厅,站在夫人旁边,紫站在屋门口守着。
刚才丹丫头张扬无所顾忌,司空玄武原本以为老夫人更偏爱她,现在对比起来原来老夫人更信任紫。
“老夫人,真的不是我。”夫人低声哀求。
老夫人猜忌地看着夫人冷冷地说:“那就把你和司徒老爷昨晚的计谋讲出来,这院子平白无故死这么多婢女,我可曾过问?管家和岐婆子是一般婢女可比的吗?”
夫人用丝帕擦拭着眼泪非常不情愿地说:“昨晚司徒老爷说这府里不太平,多是岐婆子闹的,管家也是个大嘴巴,比不上那鸡犬听话,找着机会先把他们支开才好动手。”
“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夫人语气冰冷。
“管家是奴,岐婆是婢,原也算不得国人,我一时头脑发热就听从司徒老爷的计划。”夫人慌张地比划着解释。
“也罢!你们打算弄死他们之后干嘛?也把我捎带上吗?”老夫人怀疑地问。
夫人摇摇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急得说不上话来,绥表妹轻拍她的后背,让她能稍稍平静下来。
“管家和岐婆不是我害死的,三婆子还没有动手,就发现他们都死了。”夫人哆嗦着又说:“司徒老爷想着把管家和岐婆支开,老夫人没有帮手,我能把无华从老夫人院里接回去。”
“怎么接?我就不给哪?”老夫人面带怒色,站起身来呵斥道:“你我都是堂堂晋国女公子,竟然要被一个陪嫁仆从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这个司徒府,我是无华的祖母,你是他的嫡母,难道我会害他?还是你会害他?如果我们都不会害他,还有谁会害他?你想过没有?”
老夫人满面怒容瞪着司徒夫人问:“难道无华不是我的嫡亲孙子?为什么你这么怕我会害死无华?害死他让我司徒府断子绝孙吗?”
司徒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连连后退泣不成声。
“我死了,无华和绥丫头死了,你能逃过吗?到时候鸠占鹊巢,最后的赢家是谁?”老夫人缓缓重新坐到椅子上,一屋子人都不敢出声,安静的有些可怕。
丹丫头带人把盘龙雕花贴金楠木圆桌搬进屋,饭菜全部安排好,司徒老爷也被婆子请过来用午膳,他进屋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人都整整齐齐的在等他,偷看司徒夫人眼睛通红,心里有些狐疑不敢造次。
“都过来用午膳,感谢天子厚恩,丹丫头伺候夫人,紫伺候司徒老爷。”
老夫人第一个坐到圆桌的正北方向,夫人坐右边第一位,无华和绥丫头挨着,左边第一位坐着司空玄武,接着是司徒老爷。
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推辞不肯接受紫和丹丫头的布菜,绥表妹起身笑着说:“祖母,孙女长这么大也没有尽过孝心,今日就让孙女给您布菜,代替父亲、母亲还有自己尽点心意。”
“好!好!”司徒老夫人开心地拉着绥表妹的手说:“真是我的小心肝肉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饭,等仆从撤去圆桌茶过三巡后,老夫人起身面对司徒老爷,司徒老爷慌忙站起来弯腰低头等待训话。
“你原是我的陪嫁私产,这些年你对我也算忠心,我待你也不薄,如今我已时日不多,你先去给我探路吧!”老夫人动情地说。
司徒老爷听完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老夫人,老奴哪里错了,一定改,求老夫人饶命!”
“你没错!”老夫人扶起司徒老爷说:“我已到天命之年,你心里也知道,这是主子和仆从最后的归宿。”
老夫人将丝帕递给司徒老爷擦拭眼泪。
“岐婆、管家、你、紫和丹丫头,都是我的贴心随从,我是一刻也离不了你们,如今岐婆和管家已经过去寻路,你也跟着探探路,随后我带着紫和丹丫头也会去的。”老夫人不容反驳地说。
司徒老爷见没有乞求的余地,将目标转移到司徒夫人身上,希望她能帮助自己劝劝老夫人,但看到无动于衷的夫人,他心里没有任何奢求。
司徒老爷猛然觉得心口疼痛,嘴角微微腥甜,一擦竟然是血。
“我深知你心有不甘,不会从容赴死才出此下策。”老夫人冷若冰霜。
第二十四章 无华遇险
“老夫人,老奴自小跟着您,从晋国府到司徒府,自问忠心耿耿从未曾有不尽心的,如今这结局,老奴!”司徒老爷老泪纵横,言语哽咽。
“老奴实在不甘心,若老夫人已然撒手不管,老奴决不留恋定会追随而去,可现如今老夫人身子骨硬朗,为何就非得要老奴这条贱命。”
司徒老爷看着司徒夫人,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无奈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拔出半米长的青铜剑撑着站在院子里,一众家丁仆从围着他。
“把他锁了。”老夫人吩咐家丁。
家丁站在原处不动。
“呵呵!你以为他们还是原来的司徒府下人吗?”司徒老爷嘴里流着血大声说:“听我的,把他们都拿下!”
家丁依然站在原处不动。
“好样的!亏我那么真心待你们!”司徒老爷恨恨地说。
“你若真心待他们,为何不解我的真心?”老夫人满眼怜惜。
“收起你的假慈悲,我若不真心对你,你会活到现在,看看你身边的豺狼虎豹,我要死了,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司徒老爷狂叫一番,用手扣着自己的喉咙,食物和鲜血吐了一地。他拿着剑对着老夫人虚晃几下,司空玄武抽出匕首保护着老夫人,紫站在老夫人侧后方也护着她。
司徒夫人将无华和绥表妹放在屋内由丹丫头看着,自己站在屋外控制不住内心的愧疚。
“你谋划支开管家和岐婆,逼迫老夫人交出无华,如今这般境地是自找的。”司徒夫人强自镇定。
“我没杀死他们,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司徒老爷指着老夫人恶狠狠地说。
穷途末路的司徒老爷有些疯疯癫癫,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东苑,一失足掉入池塘消失不见。
司空玄武、老夫人和紫跟着家丁一直追着司徒老爷到东苑,眼看着他落入池塘才回去。刚进院子就看到黑压压跪着一院子的人,司空玄武仔细观察一番猜测都是早前逃跑的奴仆,看司徒府没倒台又跑回来。
“既然是逃奴,何必再回来?司徒府不收二心之奴。”老夫人站在院子中央对着周围一群奴仆呵斥道。
“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跪在地上的奴仆除了求饶什么也不会说。
进屋前老夫人回头对一众仆从说:“回来可以,自断右足。”
“老夫人!”仆从的呼声充满无奈和悲伤,一声高过一声。
“祖母,这!”绥表妹心里害怕,对这么多仆从行刑,怕他们激情反抗,到时候这一屋子老人孩子可怎么办。
“乖孙女过来。”老夫人拉着绥表妹的手说:“这些仆从天生趋利避害,你若不给他们一些苦头吃,他们以为主子好欺负。”
老夫人爱怜地抚摸着绥表妹的头发温柔地说:“要想制服他们要恩威并施。现在我让他们断足,不愿意断足的应该就是有退路,他们以前能逃跑以后更不可信,来这府里还不知会怎么兴风作浪。所以,还不如直接把他们吓跑。”
司徒无华和司空玄武默默走近前来认真地听。
“留下愿意断足的仆从,多数是被蛊惑,或者自己没有主见跟着跑,他们并不是真的背叛主人,可等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无处可去,流落街头都会被抓只能再回来,所以即便是断足这种酷刑他们也只得接受。”
“还有一些愿意被断足的仆从就没那么简单,他们要不身负重任,要不受他们主子所托,为了留在府里,什么都可以牺牲,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图谋才不可忽视。”
“祖母,外面的仆从众多要如何分辨?”司徒无华渴望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拉绥表妹坐在她旁边接着说:“其实,断足这一刑法已经将图谋不轨的大部分仆从挡在门外。”
“剩下的就没那么好分辨,你们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见过的人也不多,想要分辨确实有难度。”
老夫人思索片刻说:“方法倒是有一个,可有时也不准,就看你们够不够细心。”
司空玄武听得入迷不觉问:“外祖母,是什么方法?”
老夫人指着司空玄武的眼睛说:“看眼睛。无知愚鲁的仆从眼神会涣散害怕,有种逆来顺受的表情,像那牛和犬的眼神。聪慧机智的仆从眼神会震惊恐惧,多数会自言自语。”
老夫人停顿一下,看着紫说:“最难的是身负重任的仆从,他们的眼神聚光明亮,神情严肃表情坚毅,任何刑法都不能让他们乱了阵脚,他们的眼神会像因造反而受死的国人的眼神。他们最像人,也最难管,还爱闹事,不安分。”
司徒夫人觉得老夫人的话越说越离谱,有些不服气地说:“这些奴仆怎么能像人,他们都是一些牲口。你们别在这里闹老夫人,丹丫头从庄子上回来有事要报。”
司徒夫人转身对司徒无华说:“无华,跟我去前院见一下司徒家臣们,让他们都认识一下司徒府的新主子。”
司徒无华避开司徒夫人伸过来的手,直接从屋里冲出来。
司空玄武看到守在门外的落葵,摆手示意她进屋。
落葵一进屋就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乞求:“老夫人、夫人、少爷、姑娘,落絮她伤口又发作了,出了很多血,求求你们救救她。”
“落絮,就是你屋里长得最俊俏的丫头,她还替你挡刀,是个忠仆,可如今府里的巫医不见了。”老夫人回想着落絮的模样说。
“老夫人您见多识广,您身边的丫头也都厉害的紧,您能不能派丹姐姐去瞧瞧,说不定丹姐姐有什么法子。”落葵哭着说。
“病急乱投医,我能有什么法子。”丹丫头向来不喜欢落葵,更不愿意帮她。
“那就紫姐姐,老夫人,紫姐姐可能有法子。”落葵的眼泪更多。
“混帐东西,你也敢在老夫人面前哭!”司空玄武提醒落葵不能不注重礼仪。
落葵瞬间擦干眼泪,跪着趴在地上不动。
“丹丫头没法子,紫能有什么法子。”紫面无表情的推脱。
老夫人见司空玄武不吭声,知道他是孩子心性重情义,落絮那丫头救过他,他还做不到任她自生自灭,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随便谁去都行。
“丹丫头和紫你想谁过去?”老夫人问。
“丹姐姐。”落葵毫不犹豫地说。
“混账,老夫人恕罪,这丫头没规律,只要是老夫人赏赐的无论是丹姐姐还是紫姐姐,外孙子都感激不尽。”司空玄武狠狠踢了落葵一脚。
老夫人有些猜疑为何这丫头非要丹丫头?
“丹丫头刚从庄子上回来,我还有用,紫你跟他们走一趟吧。”
紫听话跟着司空玄武和落葵一起走到西苑琴房,查看一下落絮的伤情就说要找间屋子静养。
傍晚之前紫终于将司徒老爷的东西都收拾完毕,将司空玄武移到三间正房东边卧室,将落池、落溪和落叶三个丫头移到正房西边的卧室,琴房就给落絮和落葵住,让她们能安静养伤。
晚上熄灯之后落葵觉得床底下有声音,偷偷趴在床边往下看,借着窗外的月光果然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是一只大狗或者狐狸,她紧张地点上灯,照着床下发现是个满身鲜血的孩子。
第二十五章 两小无猜
落葵再次熄灭灯放下灯盏,从床上下来爬到床底。
“你受伤了?”落葵恐惧地问司徒无华。
司徒无华轻声说:“嘘嘘!没有。”
“别怕!”落葵拉着司徒无华的手说:“落絮昏迷着,书童守在院子里,落池、落溪和落叶都不在这里,隔了三个屋子,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
“落葵!”
“嗯!”
“我怕。”
落葵想起这个孩子带给自己很多快乐,也帮助自己躲过被司空玄武发现私祭的事,她的内心对司徒无华的认识更像是弟弟,可以交心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主子。
落葵将司徒无华抱在怀里,轻轻安慰说:“别怕,有我陪着你。”
司徒无华心安许多,他双手扶着落葵的胳膊,把头放在自己手上。
“你是国人,还是奴隶?”
“我以前是个庶民,现在是司空府的奴隶。”落葵内心有些窃喜又有些悲伤。
“为什么你要跟着玄武兄弟?”
“因为他买了我,拿着我的死契。”
“你以前不是司徒府的丫头吗?”
落葵浑身打颤紧张地说:“你怎么知道?”
“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一个冬天,下着小雪,很冷,漆黑的夜,你把唯一的干菜团给了一个孩子?”
“不记得!”落葵下意识地摇摇头。
“你记不记得,也是个冬天的夜里,雪很大,你遇到了朱丫头?”
“记得,你也在?”
“是的,她在寻我。”
“为什么?”
“因为她想要我的命。”
“那你为什么还躲在这里?”落葵不解地问:“紫傍晚一直都在,你不怕她吗?”
“你也是?”司徒无华身子僵硬。
“我不是。”
“你知道什么?”司徒无华挣脱落葵的怀抱。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落葵轻声安慰说:“我听到过丹丫头和紫吵架,丹丫头怀疑紫害死岐婆子,而岐婆子应该是害死秋女的人,她的儿子害死落华,所以紫、秋女、落华是一派,丹丫头和岐婆子是一派。紫怀疑丹丫头害死朱丫头,说明其实朱丫头也和紫是一派的,如果朱丫头要害你,那么紫也一定会害你。”
“秋女是谁?秋婆婆吗?”
“嗯!”
司徒无华听到落葵肯定的答案不解地问:“既然你都清楚知道紫这一派害死秋女,你和落絮又是秋女一伙儿的,你不怕紫对你们下手吗?”
“紫是我求着老夫人派过来照顾落絮的。”落葵平静地说。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紫照顾的话,她就得对我们的安全负责,如果她真要下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夫人把我放在她身边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你怎么跑过来的?身上的血?”
“我一直躲在柴房,院里没人就溜回老夫人屋里。偷听到老夫人和家臣的谋划,他们将不接受断足惩罚的奴隶赶到东苑,偷偷让家丁全部杀死。又将接受断足惩罚的奴隶全部斩断左足脚趾,没有哭喊求饶的也全部杀死。”
“好残忍!”落葵出了一身冷汗。
司徒无华主动握住落葵的手说:“已经是格外开恩,所有的奴隶只是断脚趾,而且那些逃奴终究会被发现,也一样免不了一死。”
“可那么多奴隶,他们不反抗吗?”
“什么是反抗?老夫人让家丁把他们都护送回庄子上,他们又能和以前一样每日劳作,有吃有住还不被追杀。”
“所以他们应该感谢老夫人?”
“你不开心?你觉得老夫人做错了?”司徒无华生气的丢开落葵的手。
“不是的,我只是害怕!有一日,若我也落到这种地步,会不会被主子直接杀死。”落葵心里感觉和司徒无华之间瞬间有了一条鸿沟,那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太冲动直接把紫看到落絮的情景说出来,以及自己猜测落絮和紫是一派的。
紫来到琴房时书童正在看守,落叶陪在旁边,她将人都赶出去,留下落葵守着门窗。
紫轻轻掀开落絮的中单,不算深长的伤口,为何迟迟不能止血,她闻了一下味道,警惕地看着落葵,落葵走过来站在一旁。
紫拿过刀伤药又闻了一下,疑惑不解地问落葵:“为何她会用活血化淤的药?”
落葵摇摇头,将落絮的中单往下拉,刚露出一点红色的花边就被紫制止,她用丝帕沾着碗里的茶水给落絮清理伤口,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倒出一些粉末涂在伤口上。扯开落絮上衣的一大块布,从肩膀斜着包扎好伤口。
后续就是紫整理西苑,安排人员住宿,将落絮和所有人隔离出来,落絮和落葵安全很多,这也证实自己没有猜错。
“有我在,你不用怕,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司徒无华稚嫩的童声让落葵感动,但又觉得可笑不已。
“你多大?”落葵调侃的语气问。
“九岁了。你多大?”司徒无华故作成熟。
“我不知道。”落葵有点怔怔的,自己多大,从哪里来,父亲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你个子矮矮的,没比我高多少,也就十岁。”
“我以后会让玄武兄弟把你给我的。”司徒无华自信地说。
落葵笑出声,都是奴才跟着谁不一样?
“你别不信,我说到做到,以后一定护你周全。”司徒无华坚定地说。
“你先保护好自己吧,看你一身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落葵岔开话题,怕他当真问司空玄武要了自己,以后就成老夫人的仆从,那时候指不定会被老夫人怎么折磨,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迷惑主子的死罪。
“我偷着去前院看行刑,跟着仆从和家丁想从后门溜出去看看庄子上是什么样子,让他们死也要回去。可是不巧,遇到三婆子,她又想逮着我,我跑迷糊了,不知不觉就到东苑,好多奴隶死在那里,还没被家丁清理完,吓得摔了一跤就沾满血。”
“为什么你怕三婆子,她不是司徒夫人的心腹吗?夫人是不会害你的。”
“她会圈养我,把我锁在屋子里,不准我见人,不准我说话。”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很害怕别人看到我,刚开始见到我的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后来我就趁着晚上出去玩。”
“夫人是怕府里人对你下手。”
“丹丫头威胁我,紫无视我,三婆子捉拿我,我身边别说小厮就连一个婆子丫鬟都没有活过三个月的。”
“为什么?”
“总有发生不完的意外。”
“紫是老夫人的心腹吗?如果她要害你,老夫人怎么允许她活着?丹丫头更是不可能害你的。”
“对我而言这就是个谜,我解不开。”
“你现在不回去老夫人屋里不乱套了?”
“不会,老夫人从来没有担心过我,她好像笃定我不会出事。”其实司徒无华心里很凄凉,他总觉得就算自己出事老夫人也不在乎。
“老夫人一定是为你谋划好了,一定不会让你出事,才会这么镇定自若。”
司徒无华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夫人求助
俩孩子一直聊到天微亮,意犹未尽地分开。司徒无华离开后,落葵没有一丝困意。
她心里挺怜惜这个孤独的小孩,更心疼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不安里,虽然比起司徒无华,她吃不饱睡不暖,被人呼来喝去随意驱使,但她的内心是安全的、豁达的,她始终坚信自己会被善待。
鸡鸣过后不久,渐渐有了人声,一早书童推门进来,端着一个小碗,落葵看到是肉糜,开心地伸手准备接过去,谁知书童紧张地避开落葵的手,自己坐到床边将碗放到落絮嘴边。
“醒醒,喝点稀饭再睡。”书童耐心地轻轻呼唤落絮。
“什么稀饭,明明是肉糜,还不敢说,怕被人听到吗?”落葵鄙夷地说。
“我怕什么?这是少爷恩赐落絮的,没你份!”书童挑衅地看着落葵。
落叶听到声音后进来,看着剑拔弩张的落葵和书童。
“落絮姐姐好点吗?”落叶关切地问。
落葵急忙下床挡在落叶和床之间,避免她们知道书童给落絮食肉糜会心有不忿。
“落絮一直昏迷不醒,让书童照顾她吧,咱们去伺候少爷穿衣洗漱。”
落葵将落叶推出琴房,刚好撞见司空玄武带着落池和落溪去给老夫人请安,便急匆匆跟在后面。等到司空玄武一人进老夫人屋里后,落葵四人躲到厨房,求着婆子每人偷吃两口炖肉,她们开心的不得了
对比厨房的热闹情景老夫人屋里的一点也不逊色,司空玄武刚一进去就被绥表妹拉住。
“玄武表哥安好,你可见过无华兄弟?”绥表妹满面愁容,不似这几日的好气色。
“老夫人安好,夫人安好,绥表妹安好!”司空玄武挨个问遍后说:“昨日见过的,今晨尚未见。”
“这可如何得了?”绥表妹双眼通红。
“无华兄弟不见了吗?”司空玄武吃惊地问,心想司徒老爷已死,还有谁会威胁司徒府?
“整整一夜未归!”司徒夫人嗓子已经哭得沙哑。
“落葵那丫头和无华兄弟走得近,也许她会知道。”司空玄武记得昨夜书童睡得深,他本想偷偷查看落葵和落絮,担心秋女被杀是因为来路不明,这俩丫头说不定有什么秘密。
可昨夜琴房传出细微的说话声,他蹲在窗口听了一会儿,很是鄙视自己,感觉自己不像个君子,偷偷摸摸猥琐下流。
现在回想起来,落絮至今昏迷,落葵不可能半夜不睡自言自语,听声音分明就是司徒无华。
在厨房偷吃的落葵听到婆子请她去老夫人屋里,吓得差点被食物卡死,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屋门口,脱下草鞋拍拍脚底的尘土,恭敬地进屋跪在地上。
“今早见过小少爷吗?”司空玄武心里很复杂,想让她说实话,又担心她说实话,不知道她会给自己闯什么祸,为什么刚才自己那么着急竟然把她给推出来。
落葵摇摇头,司空玄武稍稍放松。
“落葵?”老夫人悠悠地问:“几时跟小少爷熟识的?”
怔怔的落葵脑子里很乱,昨夜司徒无华觉得老夫人不关心他,紫无视他,丹丫头威胁他,难道这些都是老夫人授意的?如果这是真的,老夫人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嫡亲孙子,除非是司徒无华的身份有问题。
“抬起头来。”老夫人轻声咳嗽。
落葵慢慢抬头,看到站在老夫人左右的丹丫头和紫,也许一直以来自己就猜错了,老夫人已经被这两个丫头架空,她们早就是老夫人的眼睛、嘴巴和耳朵,很多时候她们作祟没人会怀疑那是她们本身的意图,全部都会强加到老夫人身上。
如果丹丫头和紫分属于两派,这两派的目的都是灭掉司徒府的话,这屋里也许老夫人根本就无能为力,告诉她们司徒无华的踪迹只会让他更危险。
打定主意的落葵缓缓说:“回老夫人的话,落葵在东苑住着的时候不识得小少爷模样,有一晚在池塘边打水,见到一小孩子落水就把他救起来,后来才知道是小少爷。”
司空玄武狐疑地看着落葵,分明是在西苑住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婢女竟然敢跟老夫人玩花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日子,她也这样糊弄过我吗?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丫头绝不能再留。
“落水,天呐!”夫人差点背过气去,“紫,快,让家丁们去池塘找,前院和后院的池塘和水井都要找。”
“胡说!”老夫人怒目而视斥责道:“把她给我捆了,丢出去喂狗。”
“老夫人,饶命!饶命啊!”落葵把头磕的“砰砰”响,额头的皮都被磕破鲜血渗出来。
丹丫头拉着落葵往外拖,司空玄武没有料到是这样子的情况,他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祖母,这丫头的死活不重要,找到无华兄弟是最要紧的,别再耽误时间,紫把她锁柴房。”绥表妹示意紫帮丹丫头赶紧把落葵带走。
“都下去吧!吵得我头疼。”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司徒夫人、绥表妹和司空玄武赶紧退出屋子,落池、落溪和落叶不知道落葵犯什么事,吓得都站在门口不敢随意走动。
“玄武,舅母求你,帮帮我,一定要找到无华,我的孩子!”司徒夫人抱着绥表妹哽咽地说。
绥表妹也哀求着,司空玄武非常为难,如今这局面完全看不懂,难道是管家说的木槿花?天子眼线要害死小少爷?那司徒老爷想要小少爷做什么?如今看来这司徒老爷死得莫名其妙。
突然司空玄武脑子灵光一闪,他想起司徒无华曾经在柴房救过落葵,现在已经无法通过落葵那些真假参半的话来确定他们的关系,但是如今把落葵危险的消息放出去,只要司徒无华还或者没有危险,应该很快就会现身,就算他又危险被限制,也会想办法逃脱回来救落葵的。
书童匆匆跑来递给司空玄武一支竹简,看过之后他更加头痛,强自镇定下来。
“你们先跟婆子们说如果小少爷再找不到,就拿落葵做供品奉献祈求小少爷平安。”司空玄武将竹简塞到袖子里,“晋国公薨,如今只怕司徒府会受牵连。”
司徒夫人身子虚弱绵软无力,绥表妹也受了巨大打击,俩人互相支撑着勉强站在司空玄武面前。
“总要告诉老夫人,只怕她老人家。”司徒夫人更加绝望。
突然司徒夫人握住司空玄武的手说:“玄武,舅母自觉不好,司徒府内忧外患从来没有停息过,若晋国公薨逝那更没有安宁之日,往后绥丫头嫁到司空府一定要优待她。”
司空玄武看着绥表妹落泪的小脸心里不忍点点头。
“你发誓!”司徒夫人咄咄逼人。
“皇天后土为证,我司空玄武定会保护绥表妹,我司空府定会优待她。”司空玄武指天发誓。
“舅母放心,我二哥司空白虎,将来一定不会辜负绥表妹。”司空玄武重重地说。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司徒夫人摇摇头,拍拍绥表妹的手。
第二十八章 逃出生天
司空玄武安排书童负责带着众人去司徒府庄子上等他,自己煽动国人涌进司徒府一边斩杀士兵,一边寻找司徒老夫人、夫人、绥表妹和无华表弟,可惜到处都是血光和火光,根本就没有办法分辨出来人们的容貌。
天黑了,成堆的尸体也被焚烧起来,在士兵和国人之间筑成一道火墙,整个司徒府后院就要被火龙吞没,士兵想突破国人在前院的围堵。
司空玄武看到女人们全部被绑到西苑,这个唯一幸免于火灾的小小院落,他顺着回廊的阴影走进去,寻找老夫人、夫人和绥丫头,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等他从西苑出来后发现耆老们已经和士兵达成协议,士兵可以拿走五车财物,但要放过司徒府的主子、家臣和奴隶。
就在他们协商的时候,落葵所在的柴房已经摇摇欲坠,感觉到自己手脚的麻绳被解开的她,睁眼看到一只小狗,小狗舔着落葵的鼻子,一直冲她大叫。
迷迷糊糊的落葵看着四周的火海,早已放弃活下来的希望,小狗咬着她的脚踝拽着她往外走,落葵匍匐着避开噼里啪啦掉下来的火苗,跟着小狗往外爬。
门槛尚未着火,落葵忽然自己升起希望,她爬起来跨过门槛,小狗带着她从火势较小的回廊下一直走到花园边。
落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士兵身后走到火墙前面,她看到黑压压的一队步兵,感觉自己是羊入虎口,突然又蹿出一只大狗,往东苑方向走,落葵下意识地跟着大狗走到小溪边。
此时东苑和前院之间的围墙已经坍塌,大狗过小溪,爬上坍塌的石堆,然后消失不见,落葵也水过了小溪,爬上石堆走进前院。
又有一只白色小狗从黑暗中出现,它悠闲地在原地转圈像在等落葵,落葵跟着小狗从前院正房后门进去,绕过屏风隔断,穿过正厅走出屋子,顺着前院的回廊一直走到东边的角门。
走出敞开的角门,另外一只白狗在前面跑,落葵跟在后面,这只白狗也是奇怪,每跑一段路就蹲在地上不动,等落葵快赶上来又开始跑,反复几次后彻底不见。
墨色的夜晚,陌生的地方,落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甚至很庆幸,感激这几只狗把她从地狱救出来。
“落葵?”黑暗的角落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
“你是谁?”落葵望着空洞的黑色角落。
“是我!”一个模糊的矮小瘦弱的笼括渐渐走近。
“小少爷?”落葵吃惊地问:“你也死了吗?是狗灵把你带到这里的吗?”
“你死了吗?”显然司徒无华很吃惊。
“我是被烧死的。你呢?”
“我可能是被淹死的。”司徒无华有些犹豫不定的说。
“我们一起走吧。”司徒无华牵起落葵的手。
那一瞬间落葵觉得死并不可怕,至少有人牵着自己,陪着自己,原来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变得坚强,变得有勇气坦然面对一切苦难。
司空玄武偷偷告诉耆老们,没有找到司徒老夫人、夫人、少爷和姑娘,耆老们当下就炸开锅,他们截住士兵装财物的车子,挨个查看幸存的人,确实没一个司徒府主子。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定的是君子之约,如今没有司徒府的主子,家臣也不剩几个,你们不能拿走五车财物。”耆老们嚷嚷着让士兵卸车。
士兵们没有抓到司徒老夫人和姑娘,自知理亏默不作声,想到司徒府着火像战火一样,方圆几十里都应该能看到,再耗着天就要亮了,若有救兵赶来不好脱身,卸下三车财物,带着打晕被装作伤病的司徒夫人离开。
天亮了后院一片废墟,明火已经扑灭,但是到处冒着黑烟,感觉随时可能复燃,国人都在祈祷上天降一场大雨,可偏偏又是一个大晴天。
司徒家臣和耆老们商量好,他们住在前院的厢房里,把财物全部锁到完好无损的西苑,只留下二十几个家丁和婢女,其他全部回到庄子上种田。
司空玄武见司徒府已经安置好,他又查看一遍没有老夫人、夫人、绥表妹和无华表弟的踪迹,猜测他们应该是逃出去了,就一人顺着司徒府后门往庄子的方向走去。
绥表妹从墙头摔下来,擦破一点皮,紫和丹丫头会一些防身术,也都成功逃出来。三人害怕夜里野地里有禽兽,一直躲在距离司徒府不远的街口,直到天亮才开始往庄子上走。
司空玄武在路上遇到绥表妹,他在心里想昨天分别时不觉得,现在想想差点就是永别。不过半天而已,再见却是沧海桑田,俩人默不作声,都在心里祈祷能在庄子上见到亲人。
书童和落叶守在路口,一见他们回来长舒一口气。
“司徒老夫人,夫人,小少爷来没?”绥表妹激动地问书童。
书童摇摇头,绥表妹一下子被击垮,昏倒在司空玄武怀里。
紫和丹丫头守着绥表妹,躺在一间简陋的窑洞里,司空玄武将庄子上的人全部集结起来,详细地描述了司徒老夫人、夫人和无华的外貌特征。
庄子上的人联合城里的国人一起寻找,整整一日却无丝毫收获,夜里绥表妹偷偷跑进祠堂,跪着祈求祖宗庇佑。
“姐姐,你也死了吗?”
猛地一声吓得绥表妹瘫倒在地上。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借着月光绥表妹看清楚是司徒无华和落葵。
“我们被狗灵带到祠堂,姐姐也是吗?”司徒无华毫无感情地说。
“天呐!为什么,你还这么小,你不能死,你要死了,我怎么跟祖母、父亲、母亲交待!”绥表妹眼泪汪汪。
“你不能在这里。”司空玄武偷偷跟着绥表妹走进司徒府的祠堂,他担心绥表妹被人发现进祠堂会受处罚。
“快把灯吹灭,你会惊扰弟弟的魂魄。”绥表妹紧张地说。
司空玄武不解地将手里的灯盏往前照着。
“落葵?无华?”
司空玄武不由自主地喊出来,他惊喜地看到他们还活着。
“嘘嘘!”绥表妹很害怕司空玄武会惊吓到无华的魂魄显得很紧张。
“你们饿吗?渴吗?”司空玄武不由自主地走向前来。
司徒无华和落葵立马紧张地用手挡住灯光,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此刻已经不是活人,会被灯光灼伤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司空玄武迅速吹灭灯光,放下灯盏,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饭团,恭敬地放在条案上供奉。
司徒无华和落葵敏捷地从条案上拿起饭团,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第二天中午绥表妹和司空玄武又避开人眼,偷偷跑进祠堂,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太阳下,司徒无华和落葵站在屋子里阴影下。
四人就这么看不清对方地商量着,定下来要尽快安排祭祀仪式,让他们能够安息。
第二十七章 烧杀劫掠
“舅母,今日为何不曾见过三婆婆?”司空玄武突然发现三婆子毫无踪迹。
“是啊!昨晚就找不到她,都在忙着找无华,你不提我倒是没注意。”司徒夫人这才意识到,三婆子很奇怪,似乎是和无华一起消失的。
“舅母,这几日可曾想过为何无华兄弟不跟您亲近?”
“这!”司徒夫人面带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怕是我太过于严厉。”
“三婆婆可曾极力劝说您将无华兄弟接到自己屋里?”
“你怎么知道?”
“三婆婆可曾煽动您找司徒老爷帮忙?”
“你是怀疑三婆子和司徒老爷是一伙儿的,她也是要害无华的人?”
“外甥子也只是猜测。”
司徒夫人震惊地合不上嘴,若真是三婆子的话,她什么都知道,无华会被这么多人追杀,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不是老夫人的手,也不是司徒老爷的手,是自己的手,亲自掐住他的脖子,怪不得无华那么恐惧,从不曾让自己靠近,司徒夫人不敢想象。
“这是司空府来的信件吧?”司徒夫人挣扎着强撑。
“是的!”司空玄武俯身拱手到脚面行礼。
“外甥子惭愧,在司徒府最需要的时候离开。”司空玄武有些愧疚不安。
“你也还是个孩子,替我好好感谢你的父母双亲。老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再给更多打击,就不用面辞。”司徒夫人面色苍白,看上去容颜苍老许多。
司空玄武跪在院子里,双手撑在地面,对着屋里的正厅磕头,起身对司徒夫人和绥表妹行礼。
“舅母、绥表妹,就此别过。”
绥表妹俯身拱手还礼,轻声说:“表哥珍重!”
司徒夫人和绥表妹回老夫人屋里后,司空玄武才带着书童和三个婢女匆匆赶回西苑。
司空玄武吩咐书童草草收拾完行李,落叶将司空府派来的车夫带进府,抬着受伤的落絮,一行人六七个人赶在中午吃过午饭离府。
天气依然炎热就像司空玄武来时一样,他和落絮俩人坐牛车,除车夫外其他人都步行。
司空玄武一行人刚出城门到郊区就遇见一队身着盔甲,手拿剑弩的步兵。
司空玄武心想这一装备精良的队伍会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要往哪里去?是去打仗还是回营地?
为避免发生冲突,司空玄武低调地让车夫把牛车赶到路边的田地里,前两天下大雨田地泥泞,很快车轮就陷入泥里不能动弹。
车夫和书童两个人怎么也抬不起车子,三四个步兵直接过来,帮他们把车子抬起来放到路上,步兵们从中间分开,分列路的两边,腾出空间让司空玄武一行人行车。
司空玄武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整整两百人的队伍,附近没听说有屯兵的营地,这个小城哪里值得动用这么多人?
忽然觉得这些人的口音和司徒老爷有些像,如果是来自沃国的步兵,他们最可能的目标就是司徒府。
老夫人在屋里听到司空玄武和司徒夫人的谈话,也知道司空玄武必须要走,心里说不出的凄凉。
“晋国公薨,又没有司徒府嫡亲宗族势力的保护,这个老宅估计也不能留。”老夫人冷静地说。
“那个圆桌和椅子是天子的战利品,我小时天子赏赐给晋国府,是我嫁妆里最钟爱的,当年你姑母嫁人时都没舍得给她做嫁妆。九州之内都难找到第二件,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了。”老夫人拉着绥表妹的手说。
“你父亲在洛邑有新府,宗亲也都在新府里,这旧宅和庄子,除了祠堂全是你的。我这屋里全部的玩物器具也都留给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老夫人伤心地说。
绥表妹心里酸楚,鼻头通红。
“老夫人,您得给宗族留点,不用全给绥丫头,她的嫁妆这些年我一直在添,除我从晋国府带的还有这些年攒的,就算嫁入公侯家也够。”司徒夫人表明拒绝接受。
老夫人叹口气说:“事到如今你还想不明白,这些年你怨恨晋国公曾经想将你做为滕妾嫁出去,你怨恨我儿曾想娶他表妹为妻,你怨恨我不喜你诞下绥丫头。”
“可结果呢?你总纠结在过程,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将嫡女下嫁?你的心结在哪里,只有你自己能解开,你不放过自己,谁都帮不到你。”
老夫人没说完就看到丹丫头慌慌张张穿着草鞋跑进来。
“老夫人,不好!有人闯进来,很多,很多,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丹丫头上气不接下气。
“快!”紫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打算跑,却被老夫人推开。
“别怕,我要去会会他们。”老夫人一个人精神矍铄地走出屋子。
“我的孩儿,你赶紧跟着紫和丹丫头跑,不论是哪儿,活命要紧。”司徒夫人拜托紫和丹丫头保护绥表妹。
“母亲,您跟我一起跑吧。”绥表妹哭着哀求。
“不行,我得去找无华,你们快跑。”司徒夫人把绥表妹推出屋子往后院深处赶。
“记住,你的嫁妆,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司徒夫人看着士兵完全没有理会老夫人直接一刀毙命,吓得连滚带爬躲到自己院子里,锁上屋门抱着自己躲到床底下。
很快屋门就被人撞开,所有陈设甚至床幔都被洗劫一空,屋里被人放火,烟熏火燎很快司徒夫人就被迫从床底下跑出来,刚好被守在屋外的士兵抓个正着。
天气炎热火势蔓延开来,老夫人院里的建筑也开始烧起来,此时被关在柴房的落葵,已经被烟气熏晕过去。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些士兵不顾天子威严,竟然敢烧杀抢掠司徒府,城里国人纷纷反抗,也都涌入司徒府与一众士兵对峙。
绥表妹在紫和丹丫头的带领下逃到后门附近,发现门外有士兵伏击只得作罢,又退回后院躲在假山里面。
家丁、婢女、婆子、孩童在府里跑来跑去东躲西藏,士兵则拿着剑肆意刺杀,假山已经被士兵慢慢靠近,眼看就要杀进来,紫拉着她们俩绕到东苑。
一片废墟空旷的东苑因为没有任何价值,士兵没有杀过来,三人拼命往东苑的墙根跑,两场大火让东苑的围墙不再牢固,她们努力寻找坍塌的低矮墙壁。
太多人在假山里面,假山上面打斗,难以承担重量的假山轰然倒塌,依然有很多士兵爬上来,他们终于发现正在逃跑的绥表妹,有些提着剑往东苑跑,有些拉开弩准备攻击。
天渐渐黑下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哭喊声,大火映红天际,绥表妹回头看着从小长大的司徒府,空气中只剩下烟尘滚滚和大火翻腾。
耳边嗖嗖射来冷箭,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的绥表妹,扒着墙头吃力的往上爬,紫和丹丫头在下面撑着她,她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爬墙,总是克制不住往回看,一个个跑过来的士兵就像鬼魅一样恐怖,她感觉自己要坠下悬崖。
第二十九章 庄上避难
司空玄武认为就算现在司徒府已经平安无事,但司徒老夫人、夫人下落不明,远在洛邑的司徒新府也尚未派人过来主持家事,一切都尚不明朗。
并且司徒府后院已经变成废墟,前院住着一群家臣和耆老,西苑贮藏巨额财物,整个围墙多有坍塌,多个后门和角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对于绥表妹一个人而言不适宜住在府里,也确实没有可以让她安全容身的地方。
司空玄武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严格禁止庄子上任何人议论司徒府,他甚至将绥表妹、紫和丹丫头三人藏起来,书童和落叶轮流看守,谁都不许靠近。
白天司空玄武四处寻找司徒老夫人和夫人,夜里就偷偷陪着绥表妹到祠堂供奉无华的魂魄,他知道绥表妹一心想要快点举行祭祀,但就对于现在的司徒府而言,没有宗亲主持,没有太祝、太宗、卜正、太史等臣子,根本就无从下手。
看着日渐消瘦苍白的绥表妹,他的心也很焦急,万般无奈之下,偷偷寻到一位方士,安置在绥表妹窑洞的旁边,住在一个草棚里等待时机。
傍晚闷热烦躁落絮受不了非要下炕出去透透气,落池和落溪没有办法只能左右搀扶她行走,奴仆们还在田间地头劳作,粗壮的杨树碧绿的叶子,没有一丝风,三人不觉走到绥表妹窑洞门口。
“你怎么来了,醒来不过两日,怕是要下雨,赶紧回去吧!”书童紧张地迎上走来的落絮。
“多日不见落葵,心里总不安稳,都说她去伺候小少爷,可小少爷住在哪里?”落絮眉头紧皱。
正说着豆大的雨滴就打下来,书童不能将落絮三人带进绥表妹的窑洞里,只能安置她们在草棚下面避雨。
草棚里面的席子上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蒲扇,他正在望着雨滴发呆,听到脚步声立刻盘腿坐在席子上。
“这位是小士,擅长卜筮,你若无聊且问上一卦,能解半天烦闷。”书童说完又匆匆返回绥表妹的窑洞门口冒雨守卫。
草棚里有半米高,两米见方的夯土,像是专门建来休憩的地方,夯土上铺着一个破席子,落池脱下草鞋先上到席子上,和落溪一起将落絮推到席子上,费了一些力气终于三人都席地而坐面对着小士。
“士农工商,你是士级?”落絮刚刚用力揪到伤口,感觉隐隐的疼,说话有些费力。
“正是,小是在下的字。”男子看起来特别的精明。
“那你在谁府上当差?”落絮细细地打量着男子。
“在下原本在司徒府当差,自从去年离府至今赋闲。”男子表情有些微妙。
落絮心想既然是司空玄武招来的人,又曾经在司徒府当差,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能帮我占一卦吗?我想寻找一位故人。”落絮心里想着落葵。
“稍等片刻。”
男子说罢离席走到草丛里,弯腰摆弄草丛,回来时拿着一大捆蓍草。
他将蓍草放到席子上,让落絮拿起一根放在手里,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分成左右两堆。
小士先用左手从左边的一堆里面拿起一根,塞到右手小拇指缝,用右手一次从左手堆里拿走四根放到旁边,反复用右手一次从左手堆里拿走四根,直到剩下两根为止。
同样的小士用左手一次从右手堆里拿四根,接着反复用左手一次从右手堆里拿走四根,也是一直拿到剩下两根为止。
最后小士席子上左右手都剩下两根,小拇指缝剩下一根,合在一起总共五根,放到一边。
落絮三人此时眼睛都看直了,以为结果已经出来了,落絮激动地问:“是吉是凶?”
“姑娘耐心一些。”小士被人打断有些不悦。
落絮赶紧闭嘴,接着看小士把剩余的四十四根蓍草又分成左右两堆,他再次用左手拿起左手边一根塞到右手小拇指缝,接着重复上述的动作,最后左右手两堆各剩下三根和四根,小士这次没有把右手小拇指缝的那根合在一起,而是仅仅将七根合在一起放到一边,挨着第一次找到的五根。
落絮一直等着小士又做了两遍,面前得到面前得到五根、七根、三根、七根一组的蓍草。
小士数得很认真,满头大汗,落絮猜测现在应该是有结果了。
“是吉是凶?”落絮着急地问。
“姑娘一爻尚未定,如何知道吉凶,且再耐着性子等等。”小士抬头看着她非常不满意。
落絮闭着嘴不敢再问,就听到这小士嘴里默默说:“四十九减去十七得数三十二,三十二除去四,得数八,初六为少阴。”
落絮面前接着又出现一组五根、三根、七根、七根的蓍草,然后被小士全部拿走重新计算。
好不容易又得一组五根、七根、七根、三根的蓍草,还是被小士打乱重新计算。
落絮在心里默默记着这些组合,五根、三根、七根、三根,以及后来的五根、七根、六根、四根。
雨停了,夜色浓重,小士还在计算着,期间偶尔能听到他疑惑地自言自语说:“又是五!”“还是五!”“全是五!”
落絮回头看到司空玄武和绥表妹都站在自己身后,示意落池和落溪起身退下,扶着他们坐到席子上,仔细地观看。
小士将蓍草摆成五根、三根、七根、七根的一组,思考片刻之后,将落絮手里的蓍草一并要回来,重新组合到一起,丢到草棚外面。
“豫卦!”小士擦干头上的汗水说:“利建侯行师”。
“姑娘寻人,今日便会有结果。”小士自信满满地说。
“初六,鸣豫,凶。这人既然被你寻找,说明她躲起来了,不鸣则不凶,她藏得越深,就把自己保护得越好。”小士点点头肯定地说。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你寻的人藏在石头缝里,今天晚上就能被救出来,大吉。”小士微笑着面对众人。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不能犹豫了,再不救她就会后悔,越迟越后悔。”
小士坚定地说:“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做好救人的准备是必须的,不要犹豫,今晚就把她救出来。”
小士又有些惋惜地说:“六五,贞疾,恒不死。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如果不去救她,她虽然不会死,但这痛苦是没有终结的。必须改变才不会错,如今你们就往石头堆里找,或峭壁,或假山,或石头的建筑里,总能寻得。”
司空玄武想着司徒府的祠堂是石头建的,这方士倒是有点能耐。
不过司空玄武转念一想,他说恒不死是什么意思?落絮问的定是落葵,落葵若没死,那无华岂不是也没死?
司空玄武心想这方士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足为信,但绥表妹需要一个主持祭祀的人,姑且饶他一次,等祭祀结束再计较。
绥表妹平静地说:“祭祀已经备妥,请小士移步祠堂。”
司空玄武、绥表妹和小士七拐八拐躲开黎民进入祠堂,此时书童和落叶已经在祠堂门口把风。
绥表妹肃穆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士焚烧椒兰,香雾弥漫开来,边跳边唱,不停撒酒在地,等到火花四溅,烟雾让人难以分辨时,小士大喝一声。
“司徒少爷,魂魄何处?快快现身,享受奉献!”小士边喊边把头摇晃得跟浪花一样。
突然他看到一个黑瘦的小孩伸手从供案上拿供品,这小孩有两个脑袋,当他俯身拿食物时,挂在他身后的那个脑袋就晃来晃去,像是因为小孩身子前倾重心不稳,吓得小士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绥表妹和司空玄武不知道发生什么,走上前来看到同样一幕,也被吓得动弹不得。
第三十章 死而复生
“你们祭祀奉献为何要怕我?”司徒无华和落葵异口同声地说。
司空玄武、绥表妹和小士看到一个身影,两个脑袋,再到听见男女同声,那种恐怖的刺激让他们肾上腺素飙升。
“你们?”司徒无华和落葵感觉他们像被东西拉住一样,怎么爬都爬不起来,异常狼狈,非常好奇。
三人再次听到男女同声,挣扎的更加激烈,行为更加怪异。
司徒无华和落葵想着天色这么暗,到处都是烟雾,毫无灯光,自己的魂魄应该不会被伤到,大胆地走向他们三人,司徒无华拉着绥表妹,落葵拉着司空玄武和小士。
司空玄武挣扎着看到一团黑影朝着自己走来,恐惧到喊不出声音,他摆手推着空中的烟雾,想要把这团黑影打散,但越用力黑影距离自己越近,最后黑影分裂成两个,一个精准地朝着自己飘来。
司空玄武浑身僵硬,手脚冰凉,清晰地看到那黑影的脑袋上耳朵缺了一半,他知道是落葵的魂魄,这是来寻自己报仇的,逃不掉了,今夜要死在司徒祠堂里,真真是英雄短命。
绥表妹原本恐惧挣扎地拒绝黑影袭来,直到看清楚是无华之后,她恢复理智平静地接受无华的帮助,站起身来拉着无华的手,满脸泪水说不出话来。
小士夹在司空玄武和绥表妹之间,他疯狂地躲避落葵的触碰,将自己的身体摆动得跟刚失水的鱼一样激烈,直到撞上站在一边的绥表妹,他看到绥表妹和司徒无华手牵着手,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脑子灵光一闪,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
小士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他试探着拉住落葵的手,又夺过绥表妹拉着的司徒无华的手,绕着祠堂的院子不停转圈,烟雾也被搅成圈圈的形状,突然他双手一撒,司徒无华和落葵摔在地上。
小士敏捷地点亮一盏灯,飞速烧起一个火把,飞奔到司徒无华身边。
大喊一句:“魂魄归体,死而复生!”
喊罢就将火把塞到司徒无华手里。
绥表妹着急地说:“不可,火光会灼烧他的魂魄。”
小士没有理会,又烧起一个火把,飞奔到落葵身边。
大喊一句:“魂魄归体,死而复生!”
喊罢就将火把塞到落葵手里。
司徒无华和落葵都没有被火把灼烧灵魂,他们复活了,一切都太神奇,太迅速,烟雾弥漫,显得又那么缥缈。
司空玄武不相信人会死而复生,他试探着把手放到落葵鼻子下面,确实有呼吸,他感觉自己完全丧失判断能力。
就这样小士带着司空玄武、绥表妹、司徒无华和落葵从司徒府祠堂出来,书童和落叶刚开始被吓得尖叫,后面虽然控制住不喊不叫,但也无法接受俩死人就这么复活。
落絮占卜得到落葵即将被寻到,带着落池和落溪回到她们的窑洞后,满心欢喜地等待。当然她也满心感激司空玄武,因为他没有摆出主子的架势,打断自己的占卜,也没有责怪自己私自溜出窑洞。
落絮等待落葵被寻回的期间,紫一人过来,她将落池和落溪打发走,坐到炕沿边。
“你是天子的人?你到司徒府有什么目的?”紫开门见山问。
“我不懂紫姐姐什么意思?”落絮被问的一头雾水。
“你后背的木槿花。”
落絮不等紫说完就警惕地打断她,有些恐惧地问:“谁告诉你的?”
“落葵给我看的。”紫直接说。
落絮震惊地看着紫,她不相信落葵会这么做,在她心里即便落葵不明白这花是什么意思,只要是她的密码落葵都会无条件保护的。
落絮摇摇头不说话。
“当时有人要害你,落葵一个人没有办法保护你,就把你后背的花展示给我看。”
“她为什么要给你看?”
“因为,我也有。”
“你也是天子的人?”
“是!但又不是。”
“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命运是我后背上的那朵花决定的。因为比起主人刻在背上的花而言,上天赐予我的生命更伟大,我要为上天而活,为自己而活,对于主人的驱使我只能选择忽视,若主人要拿走我的生命,只要上天允许他这么做,随时拿走就好,这世界如此不公,我没有什么留恋的。”紫决绝地说。
“你怀疑我是主人派来杀你的?”落絮不可思议地说。
“难道不是?”紫狐疑地问。
“不是。”
落絮在心里暗骂,好你个落葵,若紫认定我是要杀她的人,来个先下手为强,我的命都被你葬送你。
紫看落絮不像说谎,将手里的匕首重新塞回衣袖,起身告辞。
紫和落葵擦身而过,她刚看到时很震惊,联想到自己的人生,这世上什么事不能发生,也就不声不响走开。
落葵看到紫如此镇定,如此冷漠的走开,心里有点不爽,为什么她能这么独特。
“落絮,你醒了,太好了。”落葵看到落絮心里很亲切,再经历那么多悲惨之后,她很渴望落絮的关心和安慰。
落絮冷着脸侧身躺下,留给落葵一个后背,不知为何崩溃来得如此突然,落葵的眼泪爆发出来,她转身跑出窑洞,一路狂奔到井田中央。
落雨后的田野泥泞不堪的小路,落葵早已分不清自己是谁,井里的月亮弯弯,远处传来狼嚎声,落葵抬起头,倔强地擦干泪,对着月亮,学着狼叫。
三天过去,落葵和落絮一句话也不说,落池和落溪倒是有说有笑,时常在她们面前活跃气氛,可惜俩人就是不领情。
落叶偶尔过来看看落葵,书童害怕她不肯见她,司徒无华自从分开后还没有见过。
落葵听庄子上的人都喊小士作方士神,她猜测是因为这人把自己和司徒无华救活的缘故,也不大上心。
只是经过草棚去找落叶时发现很多人围着,落葵挤进去看到司徒无华坐在席子上,小士在摆弄一些草,她不觉看呆了。
落葵完全没有注意到司空玄武将众人都赶走,带着绥表妹一起坐在席子上,落絮则靠在落池身上,周围全部是他们的人。
小士将草扔出草棚说:“这是大凶,不能再在这里等,你们需要去沃国,司徒夫人在那里。”
司空玄武将信将疑地问:“这一行人众多,尤其是婢女,若去沃国如何安置她们合适?”
“带上她们,一行可无忧。”小士看着绥表妹、紫、丹丫头、落絮、落葵、落池、落溪、落叶肯定地说。
“这姑娘身子骨弱,这姑娘有伤在身,可以长途跋涉吗?”司空玄武追问。
小士看着绥表妹说:“这姑娘体弱但气足,且她是必去的,你也拦不住。”
小士又看着落絮说:“这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父母疼爱,兄弟呵护,夫妇和睦,一生无忧。”
落絮听完脸红的像个灯笼,扭捏着说:“我一孤女,哪有那样的福分。”
“形若茂竹修长,面若桃花娇艳,声若黄鹂婉转,姑娘将来不可限量。”小士直直盯着落絮说。
司空玄武回头也看着落絮,白嫩的小脸,红晕荡漾,眉眼羞涩,不觉就想用手碰一下,他使劲眨巴眼打断自己的幻想。
“落葵呢?她同我一样经历生死,身体能吃得消吗?”
司徒无华只关心司徒绥和落葵,确定姐姐不妨碍的,现在就想知道落葵会不会有事。
“谁?”小士不知道落葵是谁。
落葵听这小士说落絮有福气,心里不觉痒痒,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福气,会不会走大运。
“我!”落絮兴奋地举起手使劲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小士看着落葵,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