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是我兄弟
接下来的两天,卓展基本上都是窝在房间里浑浑噩噩渡过的,甚至连吃饭都是在房间里完成的,吃了睡,睡了吃,如此往复。
他反复的在想,为什么承奎叔会成为叛徒,究竟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他这么做。
是本杰明他们威胁他的,还是他自己有什么苦衷?
江雪言又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先于承奎叔还是后于承奎叔叛变的,他们彼此之间是否知情、通气,目的是否一致?
还有,现在的承奎叔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难道是在自我逃避……
无数个疑问在卓展心头乱作一团,千头万绪,无从下手,仿佛一群凶残的蚂蚁,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他纠结的内心。
卓展从床底下找出了那本封存了四年的老相册,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爸爸上学时,就和承奎叔是最好的兄弟了,看着年轻稚气的他们俩跟江老在一起的合影,那时的爸爸还有些拘谨,面对镜头时一脸严肃,不像边上的承奎叔笑得那么自然。
再往后翻,就是父母结婚时的照片,承奎叔端着酒盅使劲给爸爸灌着酒,旁边一袭白纱的妈妈用力地揪着自己的白色手套,担心地望着爸爸。
再后来,卓展出生了,裹在襁褓里,皱皱巴巴的,还看不出一丝的可爱,已经两岁的段飞光着屁股抱着他,严肃的表情活像个小大人。
再往后,就是两家人的合影了,在家里,在实验室,在饭店,在林间,在海边,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最灿烂的笑容,无忧无虑。
翻着翻着,卓展的眼眶又开始泛红了,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了。
他骤然合上了相册,用手抚摸着上面绽裂开来的岁月的痕迹,心如潮涌。
也不知道爸爸临死前,知不知道承奎叔就是探研队中的叛徒,如果知道,那他得有多伤心,爸爸是带着悲愤死去的吗,还是留着遗憾死去的……
心念如此,卓展的心口一阵难以言说的焦灼又寒凉,疼痛到难以呼吸。
昨天晚上卓展收到了段越的微信,说段飞回来了,失魂落魄的,见没见到江雪言不知道,段越没敢问。
但段越将卓展和壮子从顾三爷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段飞,毫无保留的。
段越说段飞听完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吃,连小姨敲门也没给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卓展跟段飞这么多年的兄弟,自认为比段越还要了解段飞,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段飞这个人虽比自己坚强、乐观,大事小事都能很好地消化,但他骨子里是非分明,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他们这几个人中,段飞是最能与别人的悲伤喜怒产生共情的,这也让他无意中暗自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压力。
上次得知江雪言是叛徒后,段飞的反应就足够让卓展揪心的了。后来在三苗国的山洞口,虽然他嘴上说放下了,但从这次他偷偷飞去美国找江雪言,证明他内心仍然在纠结着、痛苦着,他只是表面上释然了,实际上并没走出那个自己给自己画的心牢。
更何况这次关乎的还是他自己的父亲,那个自己最亲也是最敬爱的人,竟然是背叛恩师和挚友的叛徒,这让他如何接受?
想到这里,卓展真担心段飞会随时会垮掉。
也许,从他父亲瘫痪疯癫、母亲抑郁去世开始,段飞立刻振作起来的坚强都是强装出来的,都只是流于表面的坚强,给段越看的,给小姨看的,给卓展看的,因为他是一个儿子,一个哥哥,一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不坚强,这个家就垮了。
卓展突然很恨自己,这四年来,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只会盲目地羡慕段飞的乐观和阳光,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好的兄弟也在承受跟自己一样的痛苦,而且还要咬牙强作坚强。现在想来,自己还真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想到自己还有文叔的庇护和疼爱,大家还都处处包容、迁就着自己,生怕踩到自己的雷区,连过个生日都不敢吃蛋糕。想到这里,卓展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曾经的自己,真是自私又矫情。
“咚,咚咚,咚咚咚”门响了,这种敲门方式一听就知道是文叔,卓展慵懒地起身,穿上拖鞋向门口走去,心想着文叔估计又是来送什么吃的喝的了。
门欠开了一个小缝,文叔那张慈祥温和的脸上却挂满担忧与紧张。
“文叔,你这是怎么了?”卓展一脸不解地问道。
“啊,段飞来了……”文叔迟疑着推开了门,身后露出了段飞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
文叔小心翼翼给他俩关上门后,立马地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然而却听不到任何动静,里面一片静悄悄的。
两人一个人坐在床头边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相对坐着,看着对方比自己更加丧气的脸,一声不吭。
“你……去见雪言姐了?见到了吗?”卓展率先开口,他没有提段飞父亲的事,而是先说了江雪言的事,这样也许段飞会容易接受些。
段飞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见到了,在她宿舍外面等了一整天,等到的。”
“那……她是怎么说的?”卓展抬起眼睛,小心观察着段飞的一举一动。
“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不要我管。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她说这是她的选择和信仰……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段飞抬起了手,又倏地垂下,情绪更加低落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见段飞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卓展的关注点自然转到了他和江雪言的关系上。
“嗯,之后她就带我去她学校门口的餐厅吃了一顿特大啃,然后我就回来了。”段飞耸了耸肩说道。
“好吃吗?”
“什么?”
“特大啃。”
“嗯……应该是好吃的吧,只不过我吃不出什么味道。”段飞说着又耷拉下了脑袋,样子可怜的很。
见转移段飞的注意力失败,卓展只能干脆挑明:“你……是不是喜欢雪言姐啊?”
段飞一愣,抬眼茫然地看着卓展,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都看出来了?”
卓展点了点头:“从小到大,你什么事儿能瞒得住我啊,你的这点儿心思啊,早就写在脸上了。只是这事儿,小越知道吗?”
“她不知道。”段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过会有跟她有形同陌路、分道扬镳的这一天,现在让我忘了她,我肯定做不到的,给我一点时间吧。”段飞十指相抵,顶住了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懂,我跟儿也是一样,一时半会儿,都是放不下的。”卓展附和道,抬头瞄着段飞:“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你喜欢雪言姐。”
“我也说不太清楚,起初就是觉得她很特别,与学校里那些女生十分不同。后来只要见到她,就感觉她时刻都在吸引着我的目光。当我发现自己一发不可收拾喜欢上她的时候,已经是在那边的世界了,应该是在阳山的时候吧。”段飞淡淡地说着,嘴角露出了柔和的笑意,看样子心态平和了许多。
“咚,咚咚,咚咚咚”
卓展抬起头,知道又是文叔。“请进”。
文叔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忐忑地看了眼段飞,又瞄了眼卓展,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你俩喝果汁吧,新冲的,百香果兑蜂蜜。”
“谢谢文叔。”段飞抬头灿然地看了眼文叔,强挤出一丝笑。
“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文叔放下果汁,玩弄着手中的托盘,看似自然地说道。
“没了,文叔。”卓展也朝文叔笑笑。
“哦,那你们先聊着,有啥需要就跟我说,我就在外面。”文叔再次看了眼他们俩,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再次轻声关好了门,然还像胶皮人一样把自己整个贴在上面,努力听着。
“文叔……用我妹的话说,有的时候真的挺萌的。”段飞望向门口,笑笑说道。
“嗯,文叔是在担心我们了。”卓展淡淡说道。
“咱们也真是不省心,总让文叔操心。”段飞叹了口气,揶揄道。
卓展慢慢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静止的沉默。
“今天早上……我去见我爸了。”段飞继续低着头,平静地说道,似乎在讲述一件寻常琐事,表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卓展倏地抬起头,专注地盯着段飞。
“我把自己和他反锁在房间里,我以为他会抓狂、发疯,但是他没有。当我平静地问完后,他竟然坐在那静静地流眼泪。”段飞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双手捂着脸,使劲地搓了一把。
卓展一听如此,马上明白了什么意思,不觉也深深埋下了头,心情阴郁到极点。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了,一定是他了。”段飞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声音呜咽又凄厉。
“看到他流泪的那一刻,我能感到他在地狱里挣扎的那种痛苦,他的悔恨、他的不甘、他的痛苦,我都能体会的到。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这般痛苦也要那样做。我问了他十几遍为什么,他也没有说,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眼皮都不眨,一直在流眼泪。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飞说着说着便躬身拄在了腿上,泣不成声。
卓展看着段飞痛苦又伤心的样子,心如刀绞。
此时的他已不想再去深究段承奎叛变的原因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与其再去纠结以前的错误,不如想想眼前和以后的路。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段飞会一直把自己沉浸在他父亲的错误中无法自拔。
卓展一遇到劝人这种事情就麻爪,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担忧着,竟做不了任何事。
卓展手足无措地就去够书桌上的抽纸,战战兢兢地塞进段飞怀里。
“卓展。”段飞抽出一张纸巾,抬起头,擦着鼻涕和眼泪,眼睛红红的凝视着卓展:“你恨我吗?”
“我恨你干什么?!”卓展显然被这个奇怪的问题给震住了,这种震惊转而变成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恼火。
卓展霍地起身,走到段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连承奎叔都恨不起来,我恨你做什么?而且过去那些事情又与你何干,你他妈是不是哭迷糊了?”
段飞也瞬间怔住了,他跟卓展认识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卓展冒脏话,对着自己,还是第一次。
“段飞,我明确的告诉你,承奎叔是叛徒这件事,我确实无法原谅,因为我爸妈都因为那场山海祸死了,但我真的不想再去深究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承奎叔现在受尽了折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我觉得这已经是除了死亡之外最大的报应了。
而且我的感觉也跟你一样,我也认为承奎叔那样做必定是有苦衷的,与其去怪他、怨他,我还不如好好想想今后怎么去对付文魉和本杰明那帮家伙。”
卓展噼里啪啦地把心里所想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气势很强硬,不容置喙。
“卓展,我……”
不等段飞说完,卓展再次蛮横地打断了他:“段飞,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以后,少跟我整那套恨不恨的。咱们俩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只关乎你我,与你爸和我爸都无关,永远记住,你是我兄弟,仅有的,唯一的。”卓展的拳头有力地抵在了段飞的心口,眼神坚定而炙热。
“卓展,你……好兄弟!”段飞一把握住了卓展的拳头,嘴唇颤抖,眼神同样炙热地望着卓展。
“不许再流眼泪!”卓展厉声呵斥道。
段飞猛地把脸扣在他和卓展的拳头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不许哭!”卓展更大声地喊着,然而段飞却越哭越厉害,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
“咚,咚咚,咚咚咚”门口再次响起了文叔的敲门声,急促而惊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盘龙寨
自打上次跟段飞见过那一次后,卓展就再没见过他。
当然,他自己也一直没出屋,始终呆在房间里,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平和了许多,已不像最初那般激动难抑。
这几天,他除了整理着爸爸和江老的笔记,就是突击学习甲骨文,再不就是跟文叔反复探讨一些装备的设计图。上
次他拜托文叔做的那批装备,实验室那边已经做出来了,都是用非金属的高密超轻材料制成,可以折叠,也适合随身携带。这次再过去那边,他就准备一并都带过去,路途凶险,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但让卓展内心有些压抑的是,他清楚这次再去那边,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了。
段飞和段越本来就是为了追踪父亲的祸事而去的,现在事实证明,他们的仇人已不是仇人,没准还是自己父亲的同伙,已没有再去报仇的必要。
至于壮子,因为跟自己一起掺和这档子事儿,竟受到这么大的波及,别说一起去那边了,就是以后再跟自己来往,壮子的父母恐怕都不会再同意了。
不过好在到那边之后还有赤,她应该会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吧。想到这里,卓展就淡定了许多,这恐怕成为卓展内心最后一丝安慰了。
昨天晚上的时候,卓展让文叔帮他订了机票,并联系了妍姐和阿满,同时也按照约定通知了易龙,今天便出发。中午的飞机,燕京直飞秦中同官。
卓展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时间还早,不过,还是先把行李拿下去吧,查缺补漏一下,看看还需要再准备什么。
卓展刚下到一楼,将行李放在门口,大门便被推开了,一股强劲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
段飞和段越兄妹背着他们每次行动时那个压缩背包快步走了进来,段飞回身赶忙关上大门,段越则不停地朝红红的指尖呵着气。
“段飞,小越……你们?”卓展茫然看着这对一脸灿烂的兄妹,一头雾水。
然而还没等卓展说完,大门再次被用力推开,一身黑色羽绒服的壮子阔步走了进来。看样子医院伙食挺好,十来天不见,反倒长胖了许多。
“壮子,你怎么也……你出院了?”卓展看着额头上血痂已变黑的壮子,赶忙问道。
“那必须的呀!瞅瞅,这烤瓷牙都镶好了,白不白?”壮子说着眦着大白牙朝卓展展示着。
“随手关门呐,冷不知道嘛。”段飞抱怨着,再次跑过去关门。
“你们怎么来了?”卓展扫视着他们仨,怔愣地问道。
“是我昨天晚上给他们打的电话,你想自己一个人走,你问过他们的意愿了吗,总得让他们知道吧?”文叔擦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你们烤了芝麻饼,路上带着吧,留着慢慢吃,能保存十来天呢。”
“这么说,你们三个都要去?”卓展吃惊地望着笑意盈盈的三个人。
“嗯。”
“当然啊。”
“那还用说。”
“可是……”卓展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但内心仍有些摇摆不定。
他径直走向段飞,直截了当地说道:“段飞,你和小越已经不需要再报仇,现在那边的事儿再与你俩无关,我不想你们再牵扯其中。”
“谁说与我们无关?卓展,我俩的仇恨可一点不比你少,我爸的苦衷和无奈我一定要弄明白,他不说,我就亲自去找。你别忘了,我妈也是间接因为这个死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段飞强硬地说道,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
“我跟哥哥一样。”段越高声说道,大大的眼睛明亮地望着卓展。
卓展看着异常坚定的兄妹两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又转向壮子:“你伤好了吗,你也跟着瞎凑热闹?”
“我去,打了十天青霉素,脸上的青春痘都快没了,能不好吗?”壮子敲了敲自己的胸脯,爽快说道。
“那你爸妈也同意你再跟着我瞎胡闹?”卓展高声质问道。
“切,我爸妈都在国外,管不着我!不瞒你们说啊,我偷偷给我家保姆塞了2000块钱,让她别告诉我爸妈,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你真的想好了?”卓展语气软了许多,盯着壮子问道。
“这还用想吗?你俩都去的事儿,就别想撇开我。话说这十来天我在医院呆的实在烦了,之前托我二叔给我弄了张维秘的票,也没去看上。好不容易这次秀是在自家门口,我却只能窝在满眼白花花的医院里,天天对着臭脸的大夫和护士,你们知道我多憋屈吗?”壮子把手插进袖子里,团着肩,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还想着去看维秘,真有你的。”段飞鄙夷道。
“喂,段飞,你都不知道这维秘的票都难弄,我是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我家晓雯呐,那大剪刀的大长腿,可是亚洲第一美腿,只有二次元的美女才会有那样比例的腿啊。”壮子煞有介事地说道,眼露桃色。
“行了,知道你委屈,算我再欠你一顿,自己想想要吃什么。”卓展无奈摇摇头,笑着说道。
“好嘞,那我可不客气!”壮子撸着袖子,一脸的兴奋。
全员集齐,再次出发。
燕京到同官的这一路都比较顺利,他们在同官郊外的一片僻静的野林子里打开了司空,回到了那边那个令他们着迷而神往的世界。当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易龙人等,也消无声息地跟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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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时空隧道,扑入眼帘的,是一片萧索的石岗荒山,一条壮阔的大河绕山而来,在广袤的山原间喷薄铺开,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
“这应该就是数厉山和楚水了。”卓展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这壮美的景色,展颜而笑。
数厉山除了半山腰上盘龙寨,周边十里边再无城池。
易龙他们去了南边渭水河畔最近的落阳城寻找商机,就此与卓展他们别过。卓展一行则沿着盘山路上了山,直奔盘龙寨。
这数厉山虽光秃荒凉,但并不陡峭,石梯山路修的很是宽阔平坦,侧边还细心地做了铁索石栏,每隔一段还有一个歇脚的小石亭,很是贴心,想来定是那盘龙寨花费重金修建的。
虽然卓展跟赤分别约定时间的时候,故意往后拖了两天。因为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强劲,赤白天乘着小谷在天上飞异常寒凉,不敢飞的太久,卓展临别时反复叮嘱赤不要着急赶路,把日期往后调也是给独自上路的赤留足时间。
缓了两天,赤应该已经到了这盘龙寨吧,不知道那寨主是否友好,有没有为难她,整个上山的一路上卓展想的都是这件事。
攀得山腰处,拾阶而上,眼前豁然出现一片一览无余的巨大平台,一座气派的临山大寨出现在眼前。
富丽堂皇的白石城堡依山而建,每边石墙长约一里,将无数间同是白石砌成的低矮石屋环绕在其中。
更令人击节称叹的是,这白色石堡的院中、屋顶、上空,全都是各种珍奇灵兽,衣着各异的各个年龄段的驯兽师娴熟地操控着自己胯下的兽,或飞驰,或鞭笞,或凌空而起,或冲地而下,五颜六色的灵兽和皑皑如雪的石堡掩映成趣,蔚为壮观。
巨大平台上除了留出中间的一条青板大路直通石堡大寨,两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通天石柱,上有铁索,拴着各种或凶猛或温和的兽,吼叫声、嘶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卓展他们头一回面对这么多样子奇怪的兽,感叹的同时,内心也不免生出一丝丝恐惧,不知不觉聚拢成一团,集体朝着寨门慢慢移动。
然而那些凶猛的兽,一看见卓展就发出了“呜呜”的哀鸣,扯着铁链向后退去,一个挤着一个,倒是给中间的石路两侧让出好大一块空地,这也让卓展身边的段飞他们的恐惧感弱了许多。
然而百来头兽同时的哀鸣嘶吼实在太不寻常,立刻引起了寨中各守卫和驯兽师们的注目,城堡两侧的石墙上,已有守卫探头搭弓,警惕地瞄准了已到寨门的卓展他们。
就在卓展准备举手言和的时候,头顶上方一声尖锐的嘶鸣直刺耳膜,紧接着一声高亢的“卓展哥哥”清亮响起。
卓展心中一喜,蓦地抬头,只见一只青毛红冠的硕大鸾鸟俯冲而下,一身红衣的赤正坐在上面笑着朝他挥手,赤的身后还坐着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驯兽师和守卫们看到这幅情景,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赤翻身跳下飞鸟,欢脱地向卓展他们跑来,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身后的女孩也浅笑盈盈,牵着大青鸾拴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儿,你到了多久了?”卓展阴郁了多日的内心忽地射进了一缕阳光,仿佛一下子将整个心房都照亮了,连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都到了两天了,我可是很准时的,倒是卓展哥哥你们,迟到了哦。”赤仰起头,一脸得意。
“不是让你不用那么急吗,这都快入冬了,每天飞那么久,不冷吗?”卓展一时竟忘了周围人的存在,情急之下,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咳咳……”段飞使劲清了清嗓子,提醒着卓展。
卓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耸了耸肩膀,眼神赶忙从赤脸上移开。“那个……文叔烤了芝麻饼,让我带给你……一会儿你找我来拿……”
“嗯嗯,文叔的手艺,我自然要尝尝的……”赤也羞涩地低下了头,脸颊飞上两朵淡淡的红云,努力敛着嘴角不自觉露出来的笑。
刚刚跟赤一起乘青鸟的那个女孩也走了过来,见到赤这幅样子,又看了看卓展,嫣然一笑,心里全都明白了。
赤赶忙拉过女孩,向众人介绍道:“这是高堂雪,寨主的妹妹,也是寨子里最棒的驯兽师,这两天,就是她陪着我逛寨子的。”
高堂雪倩笑着向众人点着头,眉清目秀的脸上,两颗浅浅的小梨涡很是可爱。
“卡哇伊内……”壮子盯着眼前这清秀的女孩出了神,两眼放光地伸出了手:“雪儿妹子你好,我叫乐正云扬,年方二八,尚未婚娶,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正当高堂雪不知所措之际,赤飞鞭打落了壮子的手,蹙眉立目道:“去去去,少对我们雪儿来这套,我们雪儿可是各大封地领主都争相提亲的,哪里轮得着你呀。”
“切,小气,公平竞争嘛。哎呦……”壮子揉着自己的手,白了赤一眼。
“走吧,儿,先带你这些朋友去寨子里转一圈吧。”高堂雪语笑嫣然地招呼道。
高堂雪和赤带着几人在寨子里从东走到西,边走边介绍着。
寨子里除了正中高堂家本家住的白石城堡,其余低矮石屋的数量足足抵得上一个小城国。
寨中高墙内共有七百四十九间房屋,七十二口水井,墙外的后山凹地处还有三百多亩耕地和一连排的隐秘石洞仓廪。
寨子内无论是城堡、房屋、还是仓廪、兽房,全部是用数厉山特有的白色山石建成,远远看上去像雪国的城堡一般,梦幻神秘的感觉一点不比希腊罗德岛的白色小镇差。
这些石头建筑不但美,还十分的坚固,既是平日的居所,又是战时的堡垒,而且冬暖夏凉,很是怡人。
“雪儿姑娘,你家这可真是家大业大啊,这种,应该算得上富可敌国了吧。”段飞转身环顾着满眼望不到边际的白色石屋,啧啧赞叹道。
“那当然,要不然那些封主怎么会争相向我们雪儿提亲。”赤赞叹道。
高堂雪泯然一笑,背着手轻快地踱着步子,悠悠说道:“其实驯兽师这个行当最早是起源于战力强大的中山的,中山黄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仗着人多地广,长年对其他四山发动兵祸,于是就催生出驯兽师这个行当,为黄帝和各封地封主提供战争用兵兽。中山的驯兽师多如牛毛,实力大的家族更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跟他们相比,我们家实在不值一提。”
“中山还是厉害,我们南山那边都没有驯兽师的,更别提战争用的兵兽了。”赤嘟起嘴,皱着眉憾然道,心里巴不得立刻给父王和大哥飞书一封,向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兵兽的战略作用。
“不瞒你们说,我们高堂家也是从中山那边过来的,应该是我爷爷那辈吧。当时西山这边还没有驯兽师,我们家算是第一份过来的了,来的早,占尽了优势,自然就越做越大了。听父亲说,那时的数厉山就是座没人要的荒山,山上除了白岩、鹦就什么都没有了。三代人能到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容易,个中辛酸,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了。”高堂雪低下了头,感慨道。
“雪儿姑娘,驯兽师这个行当,入行有什么门槛吗?”与其关心驯兽家族的发展历史,驯兽师这个职业本身对卓展的吸引力显然更大一些。
“倒是没有什么门槛,只要胆子大、身体健壮就能做。驯兽师的门槛虽低,但若想真正做到出色,就十分难了。
驯兽师按照能力强弱分为召唤、制驭、同感三个等级。
召唤,顾名思义,就是能随时叫出自己需要使用的兵兽,也是驯兽师的基本技能。
制驭,就是能随心所欲地控制、驾驭自己的兵兽,让兵兽能为自己所使,大部分的驯兽师都只能达到这个高度。
再往上,就是同感了,这个就需要天分和灵气了,不是努力就能达到的高度,战场上,驯兽师不移不动不言不语,仅凭脑中所想,便能使兵兽知晓自己的意图,上阵杀敌。最厉害的同感级驯兽师甚至能同时操控几十头兵兽呢。”
“哇塞,真特么帅爆了!”壮子听得很是起劲,仿佛进入游戏世界一般。
“雪儿姑娘,听儿说你是这盘龙寨最厉害的驯兽师,那你是不是已经达到了这同感级别?”卓展对驯兽师这个神奇的职业实在是太好奇了。
高堂雪笑了笑,谈起这个,她一点用不着谦虚:“没错,我是目前寨子里仅有的三个同感级驯兽师之一。还有一个是我哥,再一个就是老管家黑伯,他是爷爷那辈从中山跟过来的老人了,只不过现在很少驭兽了。”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文静内向的女孩,真想不到她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纷纷赞叹不已。
“哦,对了,听儿说,你们是来找四年前江老伯留在这里的开图石吧?”高堂雪突然想起,赶忙问道。
“正是。”卓展点头应着。
“开图石在珍宝阁,钥匙在我哥那里。我哥昨天和今天都跟黑伯在后山仓廪盘点全年收进的贝币,需要费些功夫,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弄完了。明天,我便带你们去见他。”高堂雪沉静说道。
“雪儿,感觉你哥平时光顾着跟你嫂子恩爱来恩爱去了,这两天集中干活,肯定要焦头烂额了。”赤甩着辫子吐着槽。
转而拉起段越的胳膊,煞有介事地说道:“你都不知道,她哥和她嫂子可恩爱了,比石川大哥和照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啊?”段越瞪大眼睛,陡然来了兴趣:“雪儿的嫂子一定很漂亮吧?”
“特别特别好看,不是像照影那种仙仙的,是那种……呃……那种风情万种的。哎呀,我也说不好,一会儿带你们见见,你们就知道了。”赤兴奋地说着。
“喂,颜喜哥,你看到夫人了吗?”高堂雪叫住了上方飞过的骑在双头骑龙上的驯兽师,大声问道。
“没啊,我在这天上飞了一整天了,也没看见。会不会在堡里啊,你去堡里找找看吧!”驯兽师说着便再次拉起了缰绳,夹紧双头骑龙乘风直旋而上。
“奇怪,我今天在堡里也没见着她啊……哪儿去了呢……”高堂雪蹙起细细的弯月眉,低头喃喃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千层蜜馅星空许
高堂雪将卓展他们安排在本家的白石城堡里,每人一间宽敞舒适的房间,房内帐床席塌食皿水果一应俱全,比起他们之前住的那些地方,这里简直就是五星级豪华大床房的待遇。
刚刚安顿下来,卓展就偷偷的溜出了房间,敲响了隔壁壮子的房门,捂住壮子的嘴,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堡外。
“喂,我说卓展,你这是干嘛啊,学啥不学好,倒学起易龙绑架那一套来了,到底咋了?”壮子奋力挣脱了卓展的搂拽,抻了抻自己被拽得皱巴巴的衣服,愤愤道。
“嘘”卓展做着禁声的手势,匆忙扫视着四周,见没有人过来,才把壮子拉到角落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壮子,神秘道:“想不想跟高堂雪单独呆在一起?”
“想啊,那必须想啊!”壮子一下子就被卓展摸到了命门,登时眼睛一瞪,兴奋的跟看到糖果的小屁孩似的。
“那你得答应我对所有人保密,尤其是儿。”卓展威胁地盯着壮子。
“这个必须的呀,要是让赤那丫头知道我私下跟雪儿妹子搞在一起,非得把我鞭尸不可。”壮子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道。
“发毒誓!”卓展狠狠瞪着壮子。
“嗯嗯嗯,发毒誓发毒誓。”壮子不耐烦地伸出三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乐正云扬,若将此事泄密,日后定皮开肉绽,嗯……被女朋友甩到南半球!”
“切,罚你一年不吃肉还差不多,你有女朋友吗,还甩到南半球。”卓展白了壮子一眼,很是不屑。
“喂!壮爷我这誓言很毒了好吗,卓展你还想咋地?”壮子不服气了,甩着袖子粗声说道。
“哎好了好了好了,”卓展哄着壮子,煞有介事地问道:“壮子,蛋糕店里那种千层蛋糕,里面夹奶油水果的,你能做出来吗?”
“千层蛋糕?有奶有面有鸡蛋就不难,那个班戟皮好做,就是这边肯定没有奶油,不过要是有蜂蜜,也不是不可代替。”壮子思忖着说道。
一听蜂蜜,卓展眼前一亮,立马附和道:“蜂蜜好,蜂蜜好,就用蜂蜜。壮子,你给我做个千层蛋糕,我晚上要用。”
“蜂蜜……蛋糕……哦,我明白了,卓展你是想给赤那丫头……”壮子转了转眼珠,戳着卓展的胸口诡笑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做你就做就是了。”卓展心头一惊,故作镇定地回怼道。
“不是,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在求我,求人是你这个态度吗?不过我就不懂了,刚才在同官机场,门口就有蛋糕店啊,你那时候咋不买,非得到这边了,难为你壮爷我。”壮子双手撑腰,质问道。
“刨根问底刨根问底,再问我就不用你了。”卓展一甩手,有些怒了,实际上是难为情了。
他何尝不想在机场买好,当时他在蛋糕店的橱窗前驻足了很久,终究没下定这个决心。既然决定跟赤保持一定距离了,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理智就真的被湮没在情感的浩瀚汪洋中了。
不过到了这边后,看到赤的第一眼,他就后悔了,后悔应该买了那个漂亮的蛋糕的,他无论如何都想让赤在今天吃到蛋糕,不管用什么方法。
“哎哎,我做,我做我做。你这人,真是开不起玩笑。”壮子拉过正欲转身的卓展,服了软,“不过,你能先告诉我,我咋能跟高堂雪单独在一起啊?”
“你蠢啊,做蛋糕你不得用厨房啊,不得找齐那些材料啊,你去求高堂雪,再吸引她跟你一起做,这个下午,你不都能跟她在一起了吗?”卓展轻轻敲了一下壮子的脑壳,笑着说道。
“哎,对呀!卓展,我发现你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跑泡妞真是有一套啊。”壮子满脸春光地说道。
“行了行了,快去吧,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卓展推着壮子,催促道。
“嘿嘿嘿,那壮爷我就去了哈。”壮子搓着手,颠颠往堡里跑去。
“记得保密!”卓展低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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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日头落下的越来越早了,咸蛋黄般的夕阳刚没入山头,卓展就迫不及待地敲开了赤的房门,一脸神秘:“儿,去取披风,咱们到外边去!”
赤懵懵地望着卓展,虽然很高兴能跟卓展单独出去,但看到卓展这反常的样子,实在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攒着眉头一脸茫然。随后便被卓展强行系上大红披风,幽灵般被拉了出去。
赤在卓展的引领下飞身上到了石堡侧面的塔楼顶上。
卓展命令赤闭上眼睛不许睁开,自己则闪到塔楼后面,端出了那个花费了壮子一下午才做出来的千层蜂蜜水果蛋糕,上面还插了一小截又歪又丑的白色蜡烛,不过身处这满眼雪白的石堡之上,倒也不觉得这白色蜡烛有什么不妥的了。
“儿,睁开眼睛。”
赤早已等的迫不及待,马上睁开了眼睛。
冷风扑面,火光浮映,突入眼帘的这漂亮又香甜的惊喜,不禁让赤激动地捂住了嘴巴:“卓展哥哥,这是……蛋糕?!”
卓展笑着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了一句:“儿,生日快乐。”
“卓展哥哥,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今天是我生日的啊?”赤泪眼莹然地问着。
“在天虞山的时候,我听赤薇姐说起过,就记住了。”卓展故作淡然地说道,实际上,是他私下里特地去问赤薇的。
“卓展哥哥,谢谢你!”赤上下挥着小手,激动地说道。
其实此时,她真的很想扑过去揽住卓展的脖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于是无处安放的小手只能上下挥舞不迭了。
“在我们家乡那边,过生日都是要吃生日蛋糕的,还要吹蜡烛许愿,快,快个许愿吧,要不然这蜡油滴在蛋糕上就不好吃了。”卓展催促道。
赤很听话,赶紧十指扣握,闭上眼睛,专注又甜蜜地许着愿。
片刻后,睁开眼睛,鼓起圆圆的小脸,用力吹吸了蜡烛。
“好啦!”
卓展赶忙拔掉了那截丑不拉几的蜡烛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地切开一角,递给了赤:“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赤紧盯那随着刀锋过处淌下来的蜜浆和露出来的层层果肉,早已按耐不住体内的馋虫,舌尖不停地分泌着口水。
卓展刚递过来,她便一大口咬了下去,霎时间,满口的酥香松糯绵软筋甜,蜂蜜配着水果的酸甜滋味顷刻溢了满口,顺着舌尖麻酥酥地在身体里荡漾开来。
“哇,好好吃啊……卓展哥哥,你这个是哪里弄的啊?”
“咱不是随身带了个壮大厨嘛,这样一个蛋糕,还难不倒他。”卓展笑笑说道,见赤如此爱吃,心下十分欢喜,赶忙拿起匕首,给赤又切了一块。
“壮子这个人呐,虽然看着挺不靠谱的,但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赤认真地嘬着流到指头上的蜂蜜,啧啧称赞道。
“其实……其实在我们家乡那边,吹蜡烛之前还要唱生日歌的……”卓展知道自己落下一道很重要的程序,但准备这个生日惊喜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胆量和勇气,再不好意思做出唱生日歌那种让人羞羞脸的事了。
“生日歌?怎么唱的啊?”赤一脸好奇地问道。
“就是那样唱的呗,旋律很简单,人多的时候唱比较有意思。”卓展有些后悔提这个事儿,别过脸,心中祈祷着赤不要再追问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就越勾起赤的好奇心,赤将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蛋糕一股脑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不清楚地呜呜道:“唱嘛,唱嘛,卓展哥哥你就唱嘛。”
卓展眼看着赤拱着身子凑过来耍无赖,却对这样可爱的赤实在没辙,只得慌乱地躲避着。
突然,浮现在卓展脑海中的一件往事倒是让卓展找到了突破口,他赶忙抓住了赤的两个手腕,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好了,好了儿,一提起这生日歌啊,我倒突然想起一件特有意思的事,想不想听听?”
“嗯嗯嗯!”赤这姑娘虽机灵聪慧,但心思极单纯,经常就这般被绕进卓展的套路里了,此时竟全然被卓展口中这件“特有意思的事”给吸引了注意力。
卓展见计谋得逞,骤然轻松下来,叹气微笑着,娓娓道:“那会儿应该是初三吧,因为我爸妈的事,我不爱跟旁人说话,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少误会。
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跟我们班一个叫尖头的小混混结下了梁子,具体因为什么事惹恼了他我都忘了。不过我记得当时尖头那家伙很是激动,扬言要打掉我一颗牙。
那会儿壮子跟我也不是一个班的,但他朋友多,消息灵通,尖头要整我这事儿很快就被壮子知道了。
壮子背着我跟那尖头约了架,就在我们学校后楼。等我闻讯赶过去的时候,那两拨人剑拔弩张的,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
这时候啊,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突然出现了,他这个人,又被称为铁面阎罗,无论多横的学生,没有不怕他的。
当时壮子和尖头两拨人都懵了,这么多人聚众打架,被那铁面阎罗抓到非得退学不可,当时吓的魂儿都快丢了。然后,哈哈哈,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了怎么了?卓展哥哥你快说呀!”赤很讨厌被吊胃口这种感觉,然而卓展偏偏就喜欢吊她的胃口。
卓展看着赤那焦急的小样子,嗤嗤笑了出来:“哈哈,然后啊,壮子那家伙竟急中生智,张口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当时啊,所有人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起唱了起来,边唱还边拍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不行了,哎呀……太好笑了……”赤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直飚眼泪。
渐渐平复下来的卓展定定的看着赤开怀大笑的样子,心中再次波澜万丈,这个如此快乐的女孩,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陪着她永远快乐下去呢。
赤发觉到卓展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敛起了笑,眼帘低垂,轻声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那尖头对壮子的机智、豪气、魄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反倒成了肝胆相照的兄弟了。即便现在,壮子跟那尖头上了不同的高中,只要壮子一个招呼,不管什么事,尖头肯定毫不犹豫、风风火火的就来帮忙了。”
“真的啊?那还真是一段传奇。”赤听得兴奋,两个圆圆的眼睛在星辉下亮晶晶的。
“开心了?”
“嗯。”赤使劲地点着头,脸上洋溢着含蓄又满足的笑:“不过开心的不是因为听了壮子的这个趣事……”
“那是什么?”卓展一愣,陡然来了兴趣。
“是听到卓展哥哥你唱生日歌了啊……”鬼马精灵的赤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吐了吐舌头,将脸埋在臂弯里,偷偷瞄着卓展。
卓展半张着嘴愣在那里,仿佛被迎头打了一棒子。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在讲述壮子那事的时候,不自觉地竟唱了两句生日歌。
想到这里,卓展双手啪地拍到脸上,难为情的要死,现在的他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好在现在是在晚上,若是在白天,自己那大红脸肯定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坐着了。
赤看出了卓展的不好意思,掩口啼啼一笑,忙向下拉着卓展捂住脸的手:“有什么的嘛,虽然只有两句,但我觉得唱的很好听啊,儿喜欢……”最后这句“儿喜欢”说的是又柔又软,语气里全是甜蜜的满足。
卓展松开双手,虽然脸上还是烫的,但他已不再觉得难为情,他深深地望着赤那双映满星辉的眼睛,真想轻轻的吻一下,什么以后什么未来都不想去顾忌。
卓展眼睛都没眨,一动不动地望着赤。赤也没有移开视线,勇敢地迎着卓展深情的目光。两人之间筑起的那道墙似乎在一点点崩塌,两颗心也超越了理智的束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星月交辉,银河灿烂,苍穹笼罩着白色的城堡,夜色迷离的像个童话。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心思敏感而躁动,一粒细小的尘埃就能击起满池的涟漪。此时的理智在青春期的燥热下,完全被融化得无影无踪,没有了理智这个樊笼,爱情这种东西便枝繁叶茂地野蛮生长起来了。
“儿,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卓展终于问出了这句就快在心里压碎了话。
“我愿意,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就像我在南山时承诺的那样,从未改变过。”赤淡淡地应着,慢慢把头凑近了卓展,缓缓闭上了眼睛。
卓展伸出手,将赤那被风吹到脸颊上的额发轻柔地别在耳后,颤抖地托起那张细腻柔滑又星芒熠熠的脸,嗅着那渐渐凑过来的鲜嫩嘴唇上残留着的蜂蜜香,浑身热血涌动。
就在这个时候,“咔嚓”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从他们身下这间塔楼破窗而出,跌落在一个又一个的石顶上,最后飞落在寨门上,残破不堪。
塔楼里面随即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如秋风般呼啸猛烈,骤然划破这安静宁谧的星空。
塔顶上的卓展赤心头一惊,倏然清醒,怔愣地看着对方。
“不好!”
两人相视失色,几乎同步站起,翻身跃进了下方的塔楼。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失控的情郎
圆形的塔楼内灯光明亮,却满地狼藉。
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颓废地靠在墙上,双手插进头发,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愤怒而绝望,怒目圆睁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湿湿的一片,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了。
男子对面站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壮硕黑炭脸老者,见到翻窗而入的卓展和赤,大惊失色,闪电般跳到两人面前,一把铮亮的弯月刀凌厉地钩向两人的脖子:“大胆狂徒,竟敢闯我高堂家珍宝阁,看刀!”
“黑伯,慢着!”就在这时,身上只穿着贴身白绢衣裤的高堂雪慌张推门而入,高声喝住了那黑脸老者,“他们就是我说的华国来的朋友,江老伯的故人。”
卓展和赤连连点头,赤挥着手着急地解释道:“我们在屋顶上看星星,听到有声音才下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高堂雪和赤这么一说,黑伯陡然翻过了刀刃,警惕地扫视着二人,慢慢向后退去。
“哥,你怎么了哥?”高堂雪见黑伯已经收刀,赶忙跑向了那靠在墙上的男子,双手托起了男子耷下的脑袋,惊慌地问道。
卓展这才明白过来,刚刚持刀相向的那个老者就是从高堂家爷爷辈就跟过来的黑伯,而这个情绪激动的男子正是这个传奇驯兽家族高堂家现任的当家人,高堂英。
只见那高堂英貌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的精神都崩溃掉了,不停地摇着头呜咽着,盯着高堂雪哀嚎了很久,才哽咽着开了口:“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
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若不是高堂雪使劲搂住他,恐怕他早已失控得冲撞了出去。
“黑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堂雪强摁住抓狂的高堂英,环顾着满地倒塌的柜架和空木箱,疑惑地问道。
“哎,少夫人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这珍宝阁内全部的宝贝以及仓廪中的二十箱贝币。”黑伯重重叹了口气,皱眉说道。
“什么?大嫂她怎么会……会不会搞错了?”高堂雪瞬间懵了,一对细长的新月眉蹙成了一座尖尖的小山。
“问过寨子里的人了,少夫人今天白天就没在寨子里了,昨天晚上的时候,家住在寨口的宣青一家还听到了有马车出寨的声音,宣青的小儿子出去撒尿,说是隐约看到了马车中少夫人的脸,应该就是少夫人无疑了。这两日我和英儿对账,一直住在仓廪那边……想必她就是趁这个档口行动的。”黑伯沉声说道。
“珍宝阁全部的宝贝……二十箱贝币……这可是我们高堂家半数家产呐!”高堂雪脸色煞白地嘀咕道,呆呆地摇着头:“不会……大嫂她不会的……她是妫家的女儿,又是我高堂家的媳妇,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谁知高堂英听到这话再次抓狂,使劲挣脱了高堂雪的束缚,冲到那一对空木箱中疯狂地打砸着、发泄着,样子如同一只发了疯的野兽。
见此情形,黑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高堂英的后颈,刀手猛劈一掌。
前一刻还像一头凶兽的高堂英瞬间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哥!”高堂雪大喊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起了高堂英的上半身。
“雪儿别担心,我只是将英儿打晕了,若再让他这样胡闹下去,怕是真的会疯了。”黑伯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瞥了高堂英一眼,摇着头走出了塔楼。
卓展与赤对望一眼,赶忙上前,帮着高堂雪一起,将高堂英带下了塔楼,安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高堂雪给高堂英盖好了被子,握着高堂英的手喃喃道:“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曾经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哥哥到底哪儿去了啊……”
“雪儿姑娘,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卓展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堂雪无助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去我房间说吧,我怕我哥听到。”
高堂雪的房间在石堡最顶层的阁楼,四面雕刻精美的楠杉大窗,金丝的织锦幔帐,蝉翼羽纱的刺绣屏风,以及细做的帐床和妆台,一点儿都不比赤这个公主在天虞山的寝殿差。
高堂雪坐在帐床上,讲起了她哥和她大嫂的事,眼眸中已无清秀的灵韵,呆滞得如同像一潭死水。
“我哥四岁那年成为召唤级驯兽师,八岁入制驭级,十八岁入同感。
然而让世人感叹的却并不是他这出色的驯兽本领,而是他那惊为天人的经商头脑。
我爷爷那辈初来西山,算是基业草创,光支起这样一个摊子便东西不支了,更别说发展壮大了。我爹娘的才能都很平庸,无论是驯兽还是经营,他们俩甚至穷尽一生也没能突破制驭级、进入同感的境界。
然而我哥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却给高堂家带来了希望。我哥十四岁便接手高堂家的产业,短短十年,便将高堂家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家族壮大成现在名震西山的盘龙寨。以至于我们高堂家的地位甚至能跟那些老氏族比肩,近年来,连各大封主都纷纷前来修好。
我哥从小到大一路优越出色,他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高高在上,甚至有的时候都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类,没有一丝情感,没日没夜的拼命,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一开始看到家族渐渐繁盛起来的爹娘还很高兴,但后来就不得不担忧起来。我哥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成家的想法,连女人都不正眼看一眼,就像他的血天生就是冷的一样。
爹娘担心,便私下给我哥说了门亲事,命令他早日成亲,也好给高堂家传宗接代。”
“于是就有了你嫂子?”认真聆听着的赤轻声问道。
高堂雪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爹娘给我哥说的这门亲事,就是在西山与高堂家齐名的驯兽师家族,妫家。
妫家的老祖跟爷爷是世交,当时爷爷来西山后不久,他们家便也迁过来了,两家一直相互扶持、照应,在我爹娘眼中,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我哥却并不上心,依旧是没日没夜的扎头在山寨,满西山的搜罗有资质的驯兽师,采买、孵化珍奇异兽,一天到晚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永远停不下来,婚娶这个事便又搁置下来了。
直到去年冬天,西山霍病肆虐,我爹娘相继染病去世……”
高堂雪说到这里有些哽咽,眼眶忽地红了。
赤急忙将自己的绢帕递给了高堂雪,高堂雪接过绢帕,朝着赤笑了一下,洇着泪继续说道:“爹娘的离世对我哥打击太大了,他不许人拆灵堂,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呆在里面也不睡觉。后来虽然他接受了事实,下葬了爹娘,但这个心结却始终无法打开。
爹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哥成亲,我哥便遵照爹娘的意愿,今年春天,便重金下聘迎娶妫家的女儿,也就是我大嫂,妫青青。
我到现在都清晰记得迎亲那天有多热闹。
原本听家中老伙计说那妫家的女儿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虽端庄规矩却无趣的很。但抬回来的大红轿子里,下来的新娘简直如同仙女般光彩照人。
你们知道吗,我哥前一天晚上都还在仓廪盘货,只是把这成婚大典当成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婚宴大小事宜都是黑伯操办的,他一点儿没过问。
然而,从来不正眼看女人的我哥,在看到我大嫂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了。
你们知道吗,自打成亲那日起,我哥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天天跟我大嫂腻在一起,寨中所有的事物都交给黑伯和我去做了,只有在季末、年末这种需要点货结算的时候,才会被黑伯强薅过来突击盘点两天。”
“那这两日,你哥在仓廪盘货结账,也是寨中上下早就知晓的事了?”卓展微微皱眉问道。
“没错。”高堂雪点了点头。
“你嫂子这是有什么魔力啊,竟然让你哥那样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赤不觉感叹道。
“我大嫂很漂亮,但她的漂亮还与那些寻常的漂亮女子不同,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魅力,说不上来,似乎一个低头、一个抬眼就能一下子吸引住你的目光。而且她性子活泼奔放,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脸上永远都在笑着。
她带着我哥一起爬树摘野果,不顾天冷就跳入河中泼水嬉戏,再不就是带着我哥去落阳城逛市集,玩儿上三天三夜都想不回来。
这样特别又生动的女子,别说我哥了,就连我见了她目光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似乎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有无穷无尽的快乐。”高堂雪认真说道。
“这倒是真的,来寨中这几日,我也觉得你大嫂是个特别有趣的人。”赤点头附和道。
“雪儿姑娘,按你这么说,你嫂子的娘家和婆家都是显赫的驯兽师家族,以后若是有个一儿半女,这整个高堂家都是她的,她又何必要放弃这眼前的幸福,偏偏去卷走你们高堂家那半数财产呢?”卓展的注意力还在妫青青卷财消失的这个矛盾点上,一直想不明白因由。
“这个我也不明白……她跟我哥那么恩爱,怎么舍得……”高堂雪苦思冥想着,一脸愁容。
“卓展哥哥你说,雪儿她嫂子带着那些钱财,离开了盘龙寨,能去哪儿呢?”赤不解地问道。
“此事疑点太多,恐怕这个答案,只有回到这妫青青的娘家才能有解了。”卓展思忖着说道。
“哎呀!”高堂雪瞪大眼睛,忽地叫了出来,“你们要的江老伯的石刻,也是放在珍宝阁的……也被我大嫂掳走了……”
“啊,对呀!”赤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赶忙去摇卓展的手臂:“卓展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小傻瓜,才反应过来啊。”卓展朝赤凑过来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嗔怪道。若不是此事事关开图石的下落,他也不会对人家的家事这么上心了。
卓展无奈地叹了口气,寻找开图石这一路上,就没顺利过,坎坷与变数似乎成了家常便饭。然而转念一想,爹娘的大仇哪是那么容易报的,也许这就是老天在磨砺他的心性和耐性也说不定。
“卓展哥哥,你弄疼我了。”赤揉着额头,嘟起了小嘴。他俩这番打情骂俏,倒是逗得心情低迷的高堂雪展颜笑了起来。
“雪儿姑娘,你能确定你嫂子在出阁之前一直是住在娘家的吗,没去过别的地方、接触过外界的人?”卓展问向掩口轻笑的高堂雪。
“这个应该能确定,颜喜哥的妹妹在妫家做驯兽师。颜喜哥虽没去过妫家,但他听他妹妹说,妫家祖上有中山王室的血统,家风清正、家规森严。妫家的女儿都很少出寨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跟着家人一起去城国采买,应该没机会接触到那些七七八八的人。这也是我爹娘中意跟妫家结亲的一个重要原因。”高堂雪肯定地说道。
“雪儿姑娘,此事事关我们要找的开图石,明日,我们想去一趟你嫂子的娘家。”卓展正容说道。
“什么?”高堂雪很是惊讶,再次确认道:“卓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们想去找我大嫂?”
“没错,”卓展点了点头,笃定道,“不过在去之前,我还想再见一次你大哥,有些事情我需要向他确认才能清楚。”
“可我哥现在那个样子……”高堂雪面露难色,迟疑道:“明天看看他的状态,我再帮你们引见吧……”
天色渐晚,赤又安慰了高堂雪几句,等她打算上床睡觉了,才和卓展两人才悄声退了出来,往他们自己房间所在的那层走去。
刚下了石阶,卓展就看到段飞和壮子倚在门外的石栏处,坏笑着盯着他俩看,眼里颇有内容。
“哟,才回来啊,你俩可真够抗冻的。赤,生日快乐啊!”段飞高声喊道,挤着眼眉,嬉皮笑脸。
“壮子,你!”卓展一听这话,马上明白是壮子泄的密,指着壮子的鼻尖,就快用眼神把他杀死了。
“那个……那个你只让我对做蛋糕的事儿保密,又没说你俩上房顶、过生日的事儿都保密……”壮子心亏地缩着脖子,狡辩道,眼珠子一骨碌,忽地抬头:“赤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被女朋友甩到南半球!”卓展怒目而视,眸底寒凉。
“嘿,没有!”壮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以后!”卓展不依不饶。
赤则害羞地低下了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辫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喂,怎么样,似乎有进展?”段飞小碎步跑到卓展身边,俯耳低声道,眼神瞄着赤,很是兴奋。
“瞎说什么呢,我俩可是去办正事去了,”卓展表情极不自然,但还是平静地打着岔,“知不知道,咱们的开图石啊,又没了。”
“咋回事啊?”刚刚还沉浸在八卦趣闻中的段飞登时一惊,立马敛笑问道。
“说来话长,走,进你屋说吧,把小越也叫来,明天咱们没准要出趟远门了。”卓展推开段飞的房门,兀自走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章 妫青青其人
盘龙寨外的珍奇异兽们都醒的特别早,天刚亮,整个数厉山就满是各种嘶鸣、吼叫声了。
卓展他们被吵的睡不着,干脆早早起来,商量着去高堂雪大嫂的娘家龙首山的事。
吃过早饭,他们便随着高堂雪一起去了高堂英的房间。
高堂雪自己一个人先进去了,他们几个则在门外默默等候,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事。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壮子都靠在墙上睡着了,高堂雪才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伸出脑袋,勾手示意他们进来。
卓展他们进门经过高堂雪的时候,高堂雪小心地在卓展耳边小声说了句:“小心点,别刺激着他。”便赶紧低下头,匆匆去关门了。
卓展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的高堂英,感觉他今天的状态比昨天晚上好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眼神也晦暗无神,但起码不那般抓狂疯癫了,头发也都整齐地簪到了头顶,应该是高堂雪刚刚给他梳上的。
卓展万分谨慎地向高堂英说明了自己想寻回开图石一事,并委婉地表达了要去一趟他妻子妫青青的娘家,核实一些事。
卓展说完后,那高堂英一直呆坐在床上毫无反应,眼睫毛都没眨一下,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不愿吱声,还是压根儿就没听进去,急的卓展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是该继续问下去,还是就这么干等着。
半晌,高堂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抬起头怔怔看向卓展,有气无力地开了口:“你们要去龙首山?”
卓展咽了口吐沫,郑重点了点头,心里却咚咚打着鼓,生怕下一秒高堂英就从床上跳下来扑向自己。
高堂英脸色一变,双手攥拳,立眉竖目,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吓的前一晚上见过他发疯的卓展、赤都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下身子,大气不敢出地盯着他。
然而这一回高堂英却并没有发疯,只是愤怒地揪着身上的被子,恶狠狠说道:“既然江老伯把开图石给了我们高堂家,那就是我们高堂家的东西。你们若是找到了她,就务必把她带到我面前,才能拿走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高堂英一定要好好问问那个贱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高堂英脸上的肉都在抽动着,腿上盖着的锦缎被面已被他抠出了窟窿,看他那样子,就像恨不得要把那背叛他的妫青青碎尸万段一般。
卓展淡淡一笑,尽量平和地说道:“这个都好说,我们只是想拿回开图石而已,如果真的找到她了,也就意味着找回了开图石,到时候我们只管把她带回来,至于怎么处置她,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们管不着。”
“哥……”高堂雪看着高堂英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样子,很是担心。一方面她很想卓展赤他们能够找回大嫂和丢失的财物,另一方面又害怕大嫂回来后这纯白的石堡中会发生血案。心里矛盾的如烧如灼,焦躁地看看高堂英,又看看卓展,不知如何是好。
卓展瞄了一眼高堂雪,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向高堂英,严肃道:“高堂寨主,若想查出真相,卓展就必须向你核实一些事实,只不过这些问题会让你回忆起一些往事,引起你的不适,你……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听这话,高堂雪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死死盯着高堂英那张惨白的脸,随时准备着在他失控的时候自己好冲上去。
“你说。”高堂英压低自己的声音,翻眼直勾勾地盯着卓展。
“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听雪儿姑娘说,你们兄妹作为驯兽师家族的孩子,都很擅长驯兽,甚至都达到了同感的级别。那同样作为驯兽师家族女儿的妫青青,驯兽水平是什么程度?”
高堂英皱了皱眉,思索着说道:“青青她似乎对驯兽并不感兴趣,我没刻意问过她,但确实一次都没看过她驯兽,甚至有时候我们俩去寨子外面玩儿的时候,路过寨门前的困兽场,她似乎还有一种十分厌恶的感觉。”
“哥,大嫂她居然不会驯兽……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高堂雪吃惊道。
“我想着她生在家规森严的妫家,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家里未必需要她一个女孩子去做驯兽这个苦行当,就没怎么在意。”但经卓展这么一提醒,高堂英此时回想起之前妫青青的种种行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觉自己也暗自揣摩起来。
卓展微微颔首,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妫青青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任何方面都行,爱好、吃穿、物件。”
“青青她……”高堂英想着想着便耷拉下脑袋,痛苦地敲击着自己的心口,长长叹了一口气:“哎,都怪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出不对劲了,只不过当时我就像被勾了魂儿一样,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哥,到底怎么了?”高堂雪焦急地催问道。
“不用再回忆什么她的喜好了,不对劲的地方我直接告诉你。”高堂英忽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就下了地,径直走向了卓展,沉吟片刻,严肃地说:“按道理说,青青她出身的妫家也是大户人家,妫家祖上还有王族血统,各个方面都很讲究,日常饮食用度都有着严格规矩,但青青却十分喜欢吃街边小摊上的嚼子糖,一吃起来就像吃不够似的,没完没了。而且……而且青青还特别喜欢看街头杂耍和木偶戏,对各种耍头的套路、行头、家伙事十分谙熟,每次我俩去落阳城,她都一定要去看。”
“是啊,颜喜哥说过的,妫家的女儿很少出寨,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跟着家人一起去城国采买,怎么会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再说,杂耍、木偶戏这些粗鄙的民间戏法怎么会入的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眼。哥,你实在是太糊涂了!”高堂雪越想越心惊,忍不住埋怨道。
“果然……跟我料想的一样……”卓展低头思忖着,喃喃道。
“卓展哥哥,你是怀疑?”赤惊诧地看向卓展。
卓展抬头望向赤,点了点头:“没错,我怀疑这个妫青青并不是驯兽世家妫家的女儿。”
“你的意思是……我大嫂是冒充的?”高堂雪腾地从锈墩上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卓展。
“这还只是我的猜想,要去到妫家才能最终确定。”卓展沉吟着说道。
“如果大嫂是假的,那真的妫青青现在在哪儿……”高堂雪又一屁股坐到了锈墩上,眼神有些恍惚。
“你们何时去龙首山,我这就给你们备马车去!”高堂英大步上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卓展。
“高堂寨主,不用了,我们有飞,比马车快得多。”卓展笑笑说道。
“哦?可是那丹穴山特有的神兽飞?”一说到飞,高堂英登时恢复了生机。
“正是,我的。”赤得意地扬了一下头。
“那可是火神祝融的神兽,百年难出一只,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高堂英很是惊喜,急迫地问道道。
之前高堂英还怀疑这几个跟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毛头少年少女,参与自己家这档子事儿只不过是图个新鲜和刺激,没抱多大的希望。但从刚刚卓展提出的疑问和随后的分析来看,这伙人并非等闲之辈,加之他们手里竟有火神的神兽,高堂英瞬间对找回妫青青这件事充满了信心,人也整个精神了起来。
“我们啊,就是一帮华国的闲散人员。”一直没说话的段飞笑着说道。
“再加一个南山来的小辣椒。”卓展看了一眼边上的赤,满眼爱意地补充道。
段越机敏地看了他们俩一眼,立马觉察出不对劲。
之前的卓展和赤之间可是很避讳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夜之间这二人又回到了从前那般亲昵。段越心里疑惑着,焦虑着,越想越纠结,越想越难受。
“既然不用着咱们备马车了,那雪儿你就去给几位贵人准备几件毛皮披风和路上吃的干粮。从这到龙首山虽不远,但也不近,一路飞过去天寒风急,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高堂英关切道,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热心玲珑的盘龙寨大当家了。
“多谢高堂寨主了,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想看一下妫青青留下的东西,不知可否方便?”卓展拱手客气道,神情有些不自在,涉及到人家妻子的**,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当然可以,青青的东西应该都在这间屋子里了,随便看。”高堂英展开手臂,欠身说道。
“那就失礼了。”卓展礼貌地朝高堂英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那个摆满了女人物件儿的楠木雕花梳妆台。
卓展一一点看着各种物件。
擦的一尘不染的光洁铜镜,还缠着头发的犀角梳篦,装在各种精致小铜盒中的口脂、胭脂,剩了一半的傅粉,又尖又细的毫笔还架在黛黑的凹片里,各式各样的金银花簪整整齐齐地码在妆奁盒里,还细心的垫了绢帕。
卓展默默记着这些东西的种类和位置,高堂英娶来的这个妫青青在他心里已有了个粗略的轮廓。
卓展又走到一间高立衣柜前,轻轻拉开了柜门,并示意赤帮他翻看着里面的衣服。
各色各式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按照颜色分别放在不同的格子里,里面放着的干花飘来淡淡沁人的芳香。
“高堂寨主,这些衣服那些是妫青青平时常穿的?”卓展转身问道。
“她常穿的就是上面那几个格子里的,都是她嫁过来后随我去落阳城时买的。”高堂英说道。
“明白了。”卓展点了点头,轻轻关上了柜门,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咱们可以走了,去龙首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对照镜
乘着小谷,加之有厚实的毛皮披风护体,卓展他们不到半日功夫便到了龙首山,直奔山顶的驯兽世家,妫家寨。
为了方便卓展他们能在妫家顺利进出和调查,高堂雪也陪同他们一起过来了,一路上倒是又跟卓展讲了不少关于她那个大嫂妫青青的日常琐事。
众人一路顺着龙头形状的山脊木栈一路上山。
这龙首山地形复杂,峰谷叠错,并不像数厉山那般舒缓,他们几个又是过吊桥,又是穿洞峡,费了好一阵儿功夫才攀到了坐落在两大龙角峰之间的妫家寨。
高堂雪向典门说明了身份,又展示了高堂家的特有的纹印,才顺利地进寨。
跟高堂家一样,一进寨门,满寨的困兽柱石映入眼帘,各色珍奇异兽和驯兽师在寨中忙碌着,寨门正中一条宽阔的板石路直通前方的连栋木排楼,整个寨子虽没高堂家那般气派宏大,但也看得出是十分有实力的大户家族。
板路的尽头,远远迎过来一个笑容可掬的白胖男人。
男人快步疾走,笨重的身体和肥大的罩衣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看得出来他很热情,边走边拱手,大声高喝:“哎呀呀,哎呀呀,刚刚家老来报,说是高堂家的小姐来了,我还不信,这一见芳容才知是真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妫亢哥!”高堂雪也笑着迎了上去,她认得,这是妫家新一辈的大儿子,妫亢。她小的时候,妫家父亲曾带着少年妫亢去过一次盘龙寨,只不过那时的妫亢还没有这么胖,但眉眼笑容还都是少年时的模样,很容易便认出来了。
“雪儿啊,大老远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大哥我也好做些准备。来来来,快进屋,外边冷。”妫亢满脸堆笑着,快步上前,亲自去掀门帘,忙前忙后殷勤的很。
“是雪儿来的唐突了,妫亢哥不要介意才是。”高堂雪笑着,引着卓展他们进入了妫家的正宅。
“二吉,你看看谁来了?”妫亢高声喊道。
正堂后面快步走出一个形容枯槁的瘦长男子,大而无神的眼睛,蜡黄的肤色,与那白胖的妫亢站在一起,活像一对捧逗的相声演员,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这个麻杆男人便是妫家的二儿子,妫吉。
妫吉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众人,恭敬地拱着手,声音却有气无力:“在下妫吉,家中排行老二,久仰高堂家大名,今日得见高堂家大小姐,实属三生有幸!”
“哦,原来是妫吉哥哥,长听父亲提起过你们三兄弟,除了妫亢哥,一直没机会见着,此番来拜访,倒是圆了心愿了。”高堂雪客套地说道。
“三弟妫良去莱山封地给封主送兵兽去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雪儿妹妹这次怕是无缘得见了。”妫亢感慨道,很是遗憾的样子,表情夸张的有些假。
“不打紧,以后咱们经常往来,总有机会见面的。”高堂雪笑盈盈地说道,“哦,对了,妫亢哥,妫吉哥,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几位是华国远道来的朋友,我们高堂家的座上宾,此次随我一同前来,是有事情向你们二位请教。”
然而那殷切有加的妫亢却似乎对卓展他们很是不屑,选择性地忽略了他们,甚至都没正眼看他们一眼,也没打一声招呼,朝高堂雪笑笑,转身便去吩咐妫吉去告知后厨准备饭菜了,搞得已经拱手抱拳准备礼节性客套一番的卓展他们很是尴尬。
妫亢的势利行为让高堂雪也很是难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卓展他们,赧然笑着。
“哦,对了,雪儿妹妹,”转过身来的妫亢又瞬间挤出满脸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说道:“青青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我们妫家就这一个小妹妹,三个哥哥从小就都疼着她,这突然嫁走了,我们几个心里也是空的慌,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就想她。”
高堂雪心中一沉,抿了抿嘴唇,蹙眉说道:“妫亢哥,这也是我此番来龙首山的原因,大嫂她……”
“青青她怎么了啊?病啦?”妫亢看着高堂雪的样子,油光满面的脸上,夸张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瞪着眼睛焦急地问道。看的出来妫亢是打心眼里关心这个妹妹,这恐怕是卓展他们进门以来他唯一一次展现出真实的嘴脸。
高堂雪连连摇着头,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嫂她……大嫂她昨天失踪了……”
“你说什么?”妫亢深吸了一口气,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同时消失的,还有高堂家珍宝阁的全部宝物和仓廪里的二十箱贝币。”高堂雪肃容说道。
听到此处,妫亢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呆傻了:“青青她……怎么可能……青青她不会的,不会的……”
“做出这种事的应该不是令妹。”卓展上前一步,正容说道。
“那是谁?那我妹妹呢?”妫亢猛然抓住卓展的袖子,急迫地问道。
“这就是我们此行要向你核实的,妫大当家,敢问令妹的闺房是否还在?”卓展肃容问道。
“在在在,都在的,青青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动过,只是过段时间丫鬟就去打扫一次。”妫亢赶忙从地上爬起,颤抖地跑在卓展前面,弓着腰:“在这边,我带你们过去。”
妫亢引着卓展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了妫青青出嫁前的闺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宽敞的窗子照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照得暖融通亮,细小的灰尘在耀眼的光晕中跳动着。虽空置了半年,但依旧可以闻到女儿家的胭脂香。
“东西都是按青青出阁前的样子摆放的,没动,我娘有时候想青青了,也会过来看看。”妫亢诚恳地说道。
卓展礼貌地向妫亢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妫青青的梳妆台,一一查看着,脑海中回忆着在高堂家看到的景象。胭粉、黛黑、花黄、簪钗……
看着看着,卓展倏然瞪大眼睛,回头激动地看着妫亢:“令妹是左撇子?”
“没错啊,”妫亢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青青她从小就惯用左手,我娘管了她几年也没管过来,最后干脆就由着她了。”
“再让我看看衣柜!”卓展急切地对妫亢说道。
“好,这边。”妫亢拧着肥硕的身躯,小碎步快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
卓展并未上前,只是随意打量了一下柜中衣服的颜色,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自信地看了眼高堂雪,又看了眼妫亢,气定神闲地说道:“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嫁入到高堂家的那个妫青青是假冒的。”
“啊?”妫亢惊的大叫一声,激动地抓着卓展的前襟质问道:“那我妹妹在哪儿?在哪儿?”
“妫大当家的,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还有其他问题要问你。”卓展慢慢推开妫亢,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妫亢哥哥,我知道你很着急,但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还是听卓大哥先说吧。”高堂雪赶忙劝道。
妫亢看了眼高堂雪,又眯眼觑着卓展,木然地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卓展轻叹口气,悠悠道:“你们看,妫青青惯用的梳篦、毫笔都是放在左侧的,还有铜镜左边这里,也比这边磨损的严重,说明她经常用左手去移动,而高堂家的那个梳妆台则正好相反。
再就是柜中的那些衣服,妫青青的衣服颜色都是偏素色的。而高堂家的衣柜中,陪嫁带过来的素色衣服都被放置在衣柜的最下边,那个假妫青青常穿的都是高堂寨主后来买给她的,衣服也都是颜色鲜亮、样式复杂的款式,这根本就是两个性格品味完全不同的人的穿衣打扮习惯。”
“原来如此……”高堂雪颔首喃喃道。
“敢问妫大当家,令妹可喜食嚼子糖、爱看街头杂耍和木偶戏?”卓展盯着心情激动的妫亢,再次问道。
“怎么可能!这龙首山下山一趟并不容易,她平时都很少出去,怎么会接触到那么粗鄙的东西。”妫亢端着肩膀,鄙夷道。
“那令妹可会驯兽,是什么级别的?可否厌恶兽?”卓展不给妫亢喘息的时间,接连发问。
“驯兽她倒真不会,我们妫家这代三个男人,哪用得着她一个女儿家。不过说到厌恶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妹妹虽不会驯兽,但很喜欢这些珍奇异兽,从小就是跟这些兽玩儿到大的,怎么会厌恶,天大的玩笑。”妫亢一本正经地说道。
卓展无奈摇了摇头,重重叹息道:“不管多么不愿意承认,但令妹确实是被换掉了。”
“啊?那我妹妹现在在哪儿啊?”妫亢很是激动,带着哭腔质问道。
“妫大当家,妫青青出嫁当天,你确定走上红轿的是妫青青本人吗?”卓展攒眉问道。
“我确定我确定。当天我亲眼看着丫鬟兰姑给青青盖上的大红盖头,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亲自拉着她的手碾的五谷,挑的红帚,上花轿也是我扶她上去的,这个不会有错。”妫亢肥手一挥,肯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能确定真的妫青青不是逃婚了……”卓展脸色有点暗沉,眉头已然拧成了个大疙瘩。
“青青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我们妫家家规很严的,妫家的女儿怎么会做出逃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妫亢愤愤道,一脸轻蔑地看着卓展。
“如果真是逃婚就好了,就怕不是……”卓展沉吟片刻,冷冷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妫亢被卓展盯的有些发毛,阴着脸问道。
“意思是你妹妹很可能早就出危险了!”一旁的段飞实在看不惯妫亢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势力样子,再不愿像卓展那般顾忌,快言快语说了出来。
“啊?!”妫亢满脸横肉的大肥脸瞬间失去了血色,重重撞靠在梳妆台上,呆若木鸡。
“妫大当家,你可有从龙首山到数厉山送亲队伍这一路上走过路线的地图?”卓展泯然问道。
“有有有,这个有,我们妫家长年往各个封地送兵兽,自然有详细的地图,我这就去拿来。”妫亢说着便笨拙地跑到门口,怒喊道:“二吉,快把地图给我拿来!”
不一会儿,麻杆妫吉便怀抱着一堆兽皮卷轴晃晃荡荡地跑了进来,硕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妫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妫一把夺过妫吉手中的卷轴,慌乱地一卷一卷翻着,终于找到了龙首山到数厉山的地图。妫亢转身来到梳妆台边,用胳膊将台面上的东西都划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摊开了地图。
“就是这里,从这儿到这儿。”妫亢一边指着地图,一边看着卓展。
卓展低头注视着地图,指尖指向了一处两山相连的山谷处,谷口是一片水泽,谷内还简单地画了一条小鱼。“这里是哪里?”卓展严肃问道。
“这里啊,这里应该就是当天送亲队伍歇脚的地方,有个渔场,外面这里是苕泽,是两地间唯一的水源,我们送货走脚也都是在这里歇着的。”妫亢匆忙说道。
“就是这里了。”卓展的指尖沉重地点着那条简单勾勒的小鱼,阴云不展:“走吧,去这个地方看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魅影重现
秋阳微暖,山风送爽。
宽阔的大路上,尘烟四起,两辆马车疾驰飞奔,朝着苕泽渔场匆匆而来。
“吁”到得两山间的谷口,车夫紧勒缰绳,黑马嘶鸣,马车打了个晃,并不稳当地停下了。
妫亢薅着妫吉,率先翻下马车,踉踉跄跄地就往山谷里跑。后面马车上的卓展他们也速速下车,追着妫家兄弟,往谷内奔去。
山谷里面很是广阔,眼界很宽,但两山山脚下却是一连片的岩石嶙峋,很难看清谷底的全貌。
再往里走,山头背后的背阴处,便是一个板木搭建起来的简易木棚,里面只有一长排残破不堪的桌子和条凳,地上的木板缝里已满是枯败的荒草,看上去荒凉又萧索。
“就是这里了!”妫亢颤抖着双手,一把拉过刚刚给他驾车的那个车夫,慌张地对卓展说道:“他他他,送亲那日他也跟过来了,想问什么都问他。”
卓展看了看那一脸懵逼的车夫,上前温和道:“小哥,不要勉强,尽量回忆,想到什么直说就行了。”
卓展的话倒是让那不明情况的车夫放松了不少,连连点着头。
“那天送亲队伍在此休息时,新娘下轿后都去了哪里?”卓展问道。
车夫翻着眼睛仔细想着,皱眉说道:“我记得那天,小姐下了轿就一直在这里休息。”车夫跑到靠山的一张看似较为完好的桌子边上,肯定地说道。
“小姐在这儿坐了也就一会儿吧,后来兰姑就扶着她绕到后山那边去了,应该是去……是去方便了。”车夫说着瞄了一眼旁边的妫亢,缩了缩脖子。
“只有你家小姐和兰姑吗?”卓展赶忙追问。
“嗯嗯嗯。”车夫使劲点着头。
“她们她概去了多长时间?”
“不是很久,后来我也去谷口外面解手了,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坐在这里继续歇着了。”车夫认真说道。
“那兰姑呢?”卓展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惴惴。
“这我倒没注意,当时随行的丫鬟一直忙来忙去的,估计兰姑也去忙了。”车夫挠挠头说道。
“你家小姐一直都是盖着盖头的吗?”
“嗯,没错,盖头这东西咋能摘呢,摘了不吉利啊。”
“她们去方便的后山是那里吗?”卓展指向木棚右面一处小山包后面问道。
车夫连忙点了点头。
卓展快步走了过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山包后面是一片小水泽,水泽边上有许多错综凌乱的大块岩石,岩石缝里还长者一簇一簇的灌木丛,枝蔓纷披,覆盖在这片嶙峋嵯峨的硕大岩块上,满眼的芜杂。
卓展用手拨着这些蔓蔓绕绕的藤枝,费力地在岩块间跋涉着,眼睛仔细地扫着四周,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卓展的目光在一块半人多高的大岩块前停住了。
卓展的手指轻轻抹了抹岩石缝隙中一处黑红色的脏污,凑近鼻子闻了闻,很像是干涸的血迹。又用力推了推岩石,岩石岿然不动。
然而低头的瞬间,卓展却发现岩石下面的地上有一个弧形的深深印子,似乎这块岩石曾经被移动过。
“小越!”卓展回头惊慌地叫着段越,指着岩石下面,焦急说道:“看看这里。”
段越点了点头,手指抵住两侧太阳穴,眼眸倏忽变成了银白色。
“卓展哥哥,这下面有人!”段越惊呼道。
众人大惊失色。
卓展咽了口吐沫,低声地催促道:“快,快把石块推走。”
众人合力推着那大岩石。壮子出力最多,他甚至幻化出了侄虎爪来推这岩块,不想却用力过猛,滚着大岩石跌进了小水泽,浑身都弄湿了。
此时卓展早已顾不上壮子,岩石推开的一瞬间,他便一眼瞄见露出土壤的一块水红色粗布。卓展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眼妫亢。
妫此时已经面如土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他后面的妫吉早已跟一具丢魂的僵尸差不多了。
“快,都愣着干什么,快挖啊!”妫亢颤声朝着两个车夫大吼道。
土层很浅,才挖了一会儿,便露出了下面埋着的尸体,一股刺鼻的尸臭味扑面而来。
水泽这里的土壤湿度很高,尸体的肌肉、内脏已经高度**了,尸身表层也已形成了一层黄白色的尸蜡,部分的地方露出了白骨,看着十分人。
段越憋不住的恶心,捂着嘴快步跑到山脚下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那胆小的妫吉干脆一口气背了过去,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被两个车夫抬到一旁干燥的地上放平了。
“这……这身衣裳……是兰姑!”妫亢捂着口鼻,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声喊道。
“妫大当家,你确定?”卓展肃容注视着妫亢。
“当然,她是大丫鬟,衣服镶了金边的,跟别的丫鬟的衣服都不一样。”妫亢言之凿凿地说道。
“你怎么对丫鬟的衣服这么清楚?”卓展快语追问。
“这……哎,不怕你们笑话,我以前对这兰姑有点意思,一直都想收做偏房来着,可谁知这死丫头仗着有我妹妹撑腰,死活不肯,宁可一起陪嫁到高堂家,也不愿意给我作妾。我当时就咒她不得好死,哼哼,还真让我给说中了。呸,叫你有福不享,真是不知好歹,活该!”
妫亢愤怒地骂着,朝地上的尸体吐了口吐沫,一脸不忿,粗鄙的行为令人作呕。
卓展白了一眼妫亢,实在不想再搭理他。他蹲下身子,接过赤递过来的手帕,隔着手帕翻看着尸体两侧的胳膊。
半晌,卓展缓缓起身,丢掉了手帕,凝重地望着一脸鄙夷的妫亢,郑重道:“这具尸体不是兰姑的,而是令妹的。”
“啊!什么?”妫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注目盯着那尸体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不稳摔进了灌木丛里,“你……你你你你不会弄错了吧,这可是兰姑的衣裳!”
“她们两人应该是互换了衣服,这件衣服上没有血污,应该是死后换上去的。”卓展冷静地说道。
“卓大哥,你怎么这么肯定?”高堂雪掩着鼻子蹙眉问道。
“这具尸体左臂和左手的骨殖都比右臂和右手的稍粗,说明是左利手。平时我们周围的左撇子并不多吧,而且能出现在这里的……”卓展黯然说着,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你说这……这具尸体是我妹妹?!”妫亢惊恐万状,掩面失色,怔愣地盯着尸体,半晌,“哇”地大哭了起来,呼天抢地。
妫亢的情绪很是激动,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着,除了高堂雪劝了几句,众人倒也没去安慰他。
妫吉醒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又再次背过气去,像一条死鱼一样笔挺挺地横躺在那里。
之前跌入水泽中的壮子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此刻正围着来时高堂雪给他的那件纯白披风,瑟瑟发抖地盘坐在水泽边上。见卓展他们都不作声,妫亢又跪在那里哭起来没完没了,自己本是出了大力气推石头,却跌入水中没人关心,壮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很想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壮子看了看众人,轻轻咳嗽了两下,见没人理他,又嘿嘿干笑了两声:“呵呵,你们说,我披着这身白袍子,像不像甘地啊?”
段飞瞥了壮子一眼,不屑一笑,挖苦道:“这甘地是被几百只蜜蜂给蛰了吧,肿成这个猪头样。”
“段飞你!”壮子正高兴终于有人理他了,刚想讨点关心,没想到段飞随后的这盆凉水让壮子的心更加拔凉了。
“哥,壮子,你俩就少说两句吧,人家出了这样的事,伤心还来不及呢,你们俩怎么能……”离尸体远远的段越忍不住说道,吐得蜡黄的脸上满是倦容。
“可你看他们俩兄弟,一个跟死了一样,一个又趴那儿哭起来没完没了,我这浑身湿着,都快冻死了……”壮子撇了撇嘴,很是委屈地嘟囔道。
壮子的这句抱怨倒是引起了卓展的注意,卓展走过来,拨了拔壮子半湿的头发,转身走向了那濒临崩溃的妫亢:“妫大当家,木已成舟,还请节哀……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兰姑,给令妹讨回公道。你可否知道这兰姑的底细,家在哪里,姓甚名谁,何时进的妫家寨,跟令妹有没有仇怨?”
哭得有些缺氧的妫亢翻着猩红的眼珠子看向卓展,激动地说道:“你是说……是那兰姑害的我妹妹?”
“我还不能确定,但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最高,还希望妫大当家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让我们能尽早找到兰姑。”卓展凛然说道。
妫亢呆头鹅般地点着头,缓缓说道:“那兰姑本不是我们妫家寨的丫鬟,是青青出嫁前三个月才进寨子的。
岁初时,我和妫吉、妫良带着青青去城里采买,看到一伙儿小混混在巷子里欺负那兰姑,青青心善,便命随仆赶走了那帮混混,救下了兰姑。
那兰姑在青青面前长跪不起,哭诉自己的悲惨身世,希望青青能够收留她,还说她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青青的救命之恩。当时青青可怜她,我又见她长的标致,就答应了她,将她带回了寨子……”
“引狼入室啊……”壮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却立马被段越瞪着憋了回去。
“我们也不知道兰姑姓什么,哪里来的,只知道她叫兰兰,就都叫她兰姑了。
兰姑进了寨子后很是勤快,总是找活干,还能逗我娘开心,青青很喜欢她,没几天便把她升做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吃住都在一起,两人感情好的就像亲姐妹。
以至于我几次向青青讨要兰姑,青青都死活不给,最后青青出嫁,兰姑也是执意要陪嫁过去。
当时我还觉得是个好事,青青一个人嫁去高堂家,身边有一个能照顾她的人总是让娘家安心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妫亢说着说着,眼泪又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妫大当家,听你的意思,那兰姑是长的很美了?你能具体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吗?”卓展在脸上比划着,期待地看着妫亢。
“那女人长得确实美,但心肠恶毒啊,她……哎……”妫亢实在不愿再去回忆,憋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眼睛很大,皮肤很白,额头有点窄,总用刘海遮着两侧额角,鼻梁很高,嘴唇嘛有一点厚,微微向上翘着,对了,左脸颧骨这里还有一粒针尖大小的痣。”
“这是……这是我大嫂……”一旁的高堂雪惊讶地捂住嘴巴,惶措地看向卓展。
“哼,这个心如毒蝎的女人,为了自己嫁入高堂家享尽荣华富贵,竟狠心害死了我那善良的妹妹……”妫亢突然起身,死死抓着卓展的袍子,瞪着眼睛低声哀嚎道:“我求求你,抓到那兰姑一定要把她带到我面前,我定要亲手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挫骨扬灰!”
“我去,真够毒的……”壮子跟段飞对视了一眼,两人耸了耸肩膀,打了个冷战。
“妫亢哥,你放心,我们高堂家定会不遗余力去寻找这个骗了我们两家人的兰姑,一定会给你们妫家一个说法!”高堂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妫亢那张愤怒的脸,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这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兰姑究竟应该去哪儿找呢,高堂雪心中实在没底气,她不觉看向卓展,这个睿智得超乎常人的少年似乎成了目前两家人唯一的指望,难道真的只能依靠他了吗。
随后卓展、段飞跟两个车夫,合力将晕过去的青青的尸体和那死鱼般的妫吉分别抬上了苕泽谷口的两辆马车,又安慰了妫亢几句,便同妫家人告别了,再次乘着小谷,飞回了数厉山。
**********
一直在寨中坐立不安的高堂英听到他们回来很是兴奋,然而在得知真相后又再次陷入沉默。
他无意唏嘘妫家的无妄祸端,毕竟那个真的妫青青跟他素未谋面,原本就是死了半年的陌生人,此时就算知道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冒充他妻子的叫兰姑的女人,毕竟她才是跟自己拜堂成亲的人,不管她是兰姑还是妫青青,都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他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兰姑为什么要骗他。
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往事,两人间恩爱亲密的回忆都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无论是帐房红烛下的床底之欢、悱恻缠绵,还是后山溪水边的冰足撩拨、偷偷一吻,那会心的笑和炙热的眼神,他始终不相信那是装出来的。
既然兰姑是为了荣华富贵杀了妫青青,冒充身份嫁给了自己,那跟着自己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总好过带着那区区二十箱贝币和珍宝仓惶逃走吧。难道她不爱自己吗,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不心疼那些财货,他高堂英有能力赚回来,他也不在乎跟妫家结梁子,驰骋西山多年,他还没怕过谁。
他的抓狂、他的愤怒都源于那个女人,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勾走了他魂魄的女人到底是爱不爱他。
卓展看着高堂英把头埋在高堂雪怀里的样子很是难受,虽然大致的真相都已查清楚了,但下一步究竟怎么去找那兰姑,他还没思虑周全。但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自己要找的开图石也在兰姑手上,迟一个时辰都会有新的变数。
要不然,明早跟赤去最近的落阳城走一趟吧,易龙他们隐土帮去了那边,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卓展正暗自思忖着,只见黑伯矍铄地大步而来,撞开他和段飞,径直走向了高堂兄妹:“英儿,刚从落阳城采买回来的颜喜回报,说是在落阳城最大的驿馆酒洞笙看见了夫人。”
“你说什么?!”高堂英霍地站了起来,惊喜又愤怒地望向黑伯。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据颜喜说,二人举止亲昵,看起来关系匪浅。”
黑伯的话仿佛晴天霹雳般击中了高堂英,高堂英一阵眩晕,定了定神,久久才颤抖地说道:“快,快备马,我要去落阳城。”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酒洞笙里擒妖姬
卓展他们陪着高堂兄妹一起乘马车去了落阳城,毕竟看到高堂英那副激愤难耐的样子,着实让人很难放心,而且还不知道那兰姑和老男人还有多少同伙,万一双方打起来,人多点儿总不至于吃亏。加上黑伯、带路的颜喜、以及两个车夫,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落阳城的酒洞笙进发,颇有一点发兵讨伐的意味。
马车刚进到酒洞笙的大院,掀开车帘,卓展就一眼瞄见坐在酒肆门口插科打诨的易龙、魏子、猴子,心中一喜,赶忙下车,意欲上前打探一番。
不想一个不留神,那红了眼的高堂英就拉着颜喜,提刀冲上了二层的客房。
卓展大惊失色,顾不上笑脸凑上来的易龙,扯着嗓子喊着段飞和壮子,一起将那高堂英硬生生拖了下来。
“高堂寨主,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卓展怒目呵斥道。
“颜喜都说了,他俩就在上面的乾字号客房,我这就去剁了那老头儿,抓回那贱人!”高堂英愤然怒吼道。
“刚刚在现在就一定在吗?万一他们不在,你怎么办?你这样做只会把他们吓跑。这次是颜喜看到了,下次再找,去哪里找?”卓展激动地喊了起来。
平息了一口气,放缓语调继续说道:“高堂寨主,我老乡一直住在这个酒洞笙里面,对这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你可否让我先去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高堂英被一向温文尔雅的卓展给震住了,但这一连串的愤怒质问也让他渐渐平复下来了。高堂英赧然看了卓展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卓展嘱咐高堂雪和黑伯盯紧高堂英,便随段飞、壮子一起,迎向了那看热闹看的可乐的易龙。
“几天不见,你过得很是滋润嘛。”
“哟,卓老大,可以啊,都会发火了,真是看不出来啊。嘿,这不是咱壮大厨嘛,那天你炒的菜我可是全吃光了,味道呀,真叫一个绝。”易龙嬉皮笑脸地瞅着壮子,故意挑衅道。
“滚!总有一天,壮爷要把这些账都跟你们算回来,包括这十来天的医药费和这两颗烤瓷牙。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等着!”壮子一下子火了,愤怒地指着易龙、魏子、猴子、大彪他们。
“随时恭候。”易龙倒也不慌,拱手赖皮道。
“言归正传,易龙,既然咱们是合作关系,有些事,还是要互相帮助的。”卓展定容说道。
“说吧,想打听什么,龙哥我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方面易龙倒是爽快,撩开袍子翘腿坐在了条凳上,认真看着卓展。
“你可知道这酒洞笙的二层乾字号客房,住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卓展开门见山。
“嗯嗯嗯,确实有这么两个人,这整个驿馆里就属那个妞长的最漂亮,那肉嘟嘟的小嘴唇,嘶嘶,真是性感,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易龙撅起嘴,做出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
“你!”一边听着的高堂英瞬间炸毛了,挥刀直劈易龙,却被黑伯一把夺下刀,单手拽了回来。
“嚯,你的妞儿啊?”易龙一瞪眼睛,见高堂英已被控制住,便肆无忌惮起来:“不过你跟我在这儿发什么狠呐,你那妞儿可是跟那老头儿住一间房呢,我看你头上那捧青草,都有半尺高了吧。”
“你找死!”高堂英眦目裂齿。
卓展怕易龙再次激怒高堂英,惹出麻烦,赶紧继续追问下去:“易龙,别胡闹,我再问你,他们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还有没有同伙?”
“我们来的时候,那老头就已经住在这儿了,来了几天不知道,不过那小妞是昨天才来的。至于同伙吗,倒是没发现,他俩除了吃饭基本就不出来,也没见跟谁有交集。”易龙坦率道。
“那能看出来他们是否有巫力或武功吗?”
“这个倒还真不知道,不过那老头看着挺有块头的,都那么大岁数了骨骼还那么坚挺,兴许练过些把式。”
“那他们现在还在房间里面?”卓展指了指楼上问道。
“没错啊,他们吃完中午饭上楼之后就没再出来,我们几个一直在门口这边儿,绝对准成。”易龙说完往嘴里抛了两粒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行,谢了,易龙。”卓展拍了拍易龙的肩膀,心中已然有数。
“谢别嘴上说啊,来点儿实惠的。”易龙这种见缝插针的能耐一如既往。
“都给你记着!”卓展高喊着俯身端走了易龙桌上的那碟花生米,撩开袍子跨步上了楼梯。
“喂,我的花生米!这怎么捞不着好处反而倒贴上了。”易龙扯着嗓子大喊道。
**********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夜幕降临,酒洞笙内外都掌起了灯。
卓展他们悄然来到兰姑和那个老男人所在的客房外面。一众人按照卓展的吩咐一溜烟地贴在墙根,大气不敢喘。
段越用幽冥之眼确认过里面的情况后,对卓展点了点头。
卓展看向赤,赤便端着那碟花生米轻轻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
“老板家中添喜,给每间客房送的下酒菜。”赤亮声说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来一张方正又沧桑的脸,警惕地打量着赤。
然而那老男人只看了赤一眼,就飞快地去关门。
可赤的赤龙九节鞭早已伸进了门内,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赤用力一甩,整个门板被轰然弹开。
赤闪身冲进屋内,将那一叠花生米直接扣在了老男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紧接着又一脚踹向那老男人的胸口,老男人重重摔在木了桌上,木桌碎裂,木渣飞溅得满地都是。
坐在床榻上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惊呼,赤看向那女人,一张美丽又性感的脸也在惊恐地看向她,这位应该就是兰姑无疑了。
卓展他们也自两侧的墙边鱼贯而入。
高堂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目光落在躲在床角上缩成一团的兰姑,便瞬间跳了上去,一把抓住兰姑的手腕,怒目圆睁注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每寸肌肤、每个毛孔都在发出撕心的怒吼。
刚从地上爬起的老男人见状,愤然起身,一掌劈落了高堂英抓着兰姑的那条手臂,另一只霍然揪住了兰姑的衣领,往回扯着。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卓展的冰钨剑已经架到了老男人的脖子上,老男人心中一惊,低头一个闪身,竟完美躲开了冰钨剑。
随之直逼过来的黑伯飞身一跃,耀眼的弯月刀自老男人头顶光电般闪过。紧接着进来的段飞和壮子也围在了老男人身后,五个身影乱麻般缠打在一起。
老男人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且都不是泛泛之流,深知不能恋战,找准机会,一下从壮子的腋下缩身钻出。起身的瞬间,已灵活跃起,从那半开的木窗纵身跳了下去。
待卓展和段飞跑到窗边,那老男人早已顺着后街一路跑向了街口。
“快追!”卓展跟段飞点了点头,两人也纵身跳了下去。
可当卓展他俩跳下去,朝老男人跑的方向猛追过去时,却一点儿寻不着老男人的踪影。沿街的一排卖夜食的小摊贩都如常地做着生意,卓展上前一一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袍的老男人跑过去,竟都说没看着。
这么快脱身,还能做到悄无声息,就像突然消散的影子一般,卓展心中甚是奇怪,然而就算有再多的疑问,此时也无能为力了,只有先回到酒洞笙,毕竟那个兰姑还在那里,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是找到兰姑、寻回开图石,至于那老男人的事,就暂且放放吧。
回到酒洞笙时,兰姑已被黑伯捆着押上了马车,易龙他们靠在酒洞笙的门口,打着哈哈看着热闹。高堂英火急火燎地要回寨,口口声声说要家法处置兰姑。
卓展虽然还有不少问题想立马问那兰姑,但见到高堂英那不容分说的激愤样子,也只得作罢,随着众人一起上了马车,回到盘龙寨。
刚进寨,高堂英便扭拽着兰姑快步进了石堡,众人加快脚步都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高堂英拎着兰姑径直走向了一层最里面的一间石室,高堂雪和黑伯紧随而入。然而就在黑伯进去后,他竟转身重重关上了门,将本来也要一块跟进去的卓展、段飞他们都挡在了门外。
“靠,这不是咱们跟他们一起抓到的人嘛,怎么这么避讳咱们呐,不够意思。”壮子嘟嘴抱怨道。
“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咱得理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让咱们这些外人掺和的。”卓展无奈笑了笑,转身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可咱们开图石还在下落不明吧,总得像那兰姑问问吧?”段飞着急地朝卓展喊道。
“之后再说吧,等他们出来的。”卓展回头说道,摸摸自己的肚子,忙活一整天了,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哎,那万一他们把那兰姑杀了可咋办,没听高堂英吵着要家法处置吗?”段飞掐着嗓子小声喊道。
“不会的,放心。”卓展笑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卓展话音未落,门竟又霍地打开了,露出黑伯那张焦炭般的老脸:“卓小兄弟,英儿让你进来。”
卓展一愣,指了指自己,询问地看向黑伯。
黑伯点了点头。
卓展便懵懵然走进了石室。
随着卓展的进去,黑伯又一次“砰”地重重关上了门,留下其他的人一脸懵逼。
“我擦,就卓展自己可以进啊?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嘛,驯兽师怎么都这一个德性!我呸。”壮子大手一挥,愤然骂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原谅色走一波
卓展进入石室后,见高堂英并没有特意理他,便兀自走到角落里,靠墙而站。
被五花大绑的兰姑跪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一脸哀容地看着坐在石椅上的高堂英,梨花带雨的样子美极、弱极,真真是我见犹怜。
“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我?”高堂英怒目如狼,狠狠地瞪着下方的兰姑,上下槽牙不停地咬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吞了她一般。
“英哥,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只是图财……”兰姑弱声说着,依旧饮泣吞声不止。
“图财?图财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啊,我有的是金银贝币可以给你,跟着我,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偏偏要做这样的事?”高堂英怒问道。
“呜呜呜呜……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想跟你厮守一生啊!可是他会放过我吗?!”一直懦弱不敢大声说话的兰姑陡然大喊大叫了起来,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哀伤又幽怨地直视着高堂英愤怒的双眸。
兰姑的这席话仿若一把利剑,一下刺破了高堂英一直紧绷的愤怒。愤怒的外壳顷刻碎裂,里面刻意包裹起来的柔软的情感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高堂英的怒气骤然消散,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干白的嘴唇犹疑地张开几次,才说出话来:“你是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那个老头儿逼你的?”
兰姑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瘫软地坐在地上,哽咽说道:“他姓曹,名字不知道,因家中排行老四,别人都叫他曹四,我也就叫他四爷。
我四岁便被卖给了他,连自己父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为了有口饭吃,我一直跟着他,他带着我到处骗财,从中山一直骗到西山,不过骗的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财。
直到岁初的时候,我们到了龙首山,我出去给他买酒,被一群小混混围在巷子里,路过的妫家小姐救了我,还将我收做了丫鬟。我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他了,没想到他很快就找到了我,还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便将我的底细告诉小姐。
我没办法,只得跟他配合,合谋骗取妫家的钱财。
可不久后我就发现,妫家早已是日落西山、外强中干,这一辈当家人妫亢,虚荣势利又好赌成性,精力都放在了酒肆赌桌上,已无心经营祖上传下来的驯兽业。
而老二妫吉,天生病弱,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会做,甚至没人照顾都不能自理。
老三妫良虽有一把子力气,但性情暴躁,经常在外惹是生非,不给家里添麻烦就不错了。
而小姐她作为一介女流又不会驯兽,只能待字闺中。”兰姑悠悠说道。
“妫家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高堂雪很是惊讶,刚从龙首山回来的她,实在想不出曾经跟自家比肩的驯兽家族竟已是这般千疮百孔。
“没错的,我偷了钥匙去了妫家的库房,真的是连半箱贝币都没有,全靠变卖现有的兵兽过日子,早已是资不抵债。”兰姑继续说道。
“眼看骗不到大财,四爷本想把我带走,这时妫府却突然得到消息,说是要跟西山最负盛名的盘龙寨结亲,于是……于是他便让我替换小姐,嫁入了高堂家……”兰姑说着低下了头,眼泪再次簌簌而下。
“据妫亢说,妫家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何能如此狠心,在她大喜的日子对她痛下杀手?”角落里的卓展突然开口,厉声问道,这让原本已软下心的高堂英不免浑身一震,再次怒目看向那兰姑。
“我怎会忍心加害小姐啊?我以为只是把小姐打晕,可谁知……谁知他竟杀了小姐!你们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兰姑忽地起身,哭着大喊道。
“不管是不是你本意,你始终都是杀了妫青青的帮凶,若不是你带着妫青青去后山,又怎会让那曹四有下手的机会?”卓展义愤填膺地质问道。
正一脸悲愤的兰姑霎时愣住了,眼神左右摇摆不定,忽地蹙起柳眉,嚎啕大哭起来:“我……我也是为了保命啊……呜呜呜呜……若是我不答应他,那被杀的人就是我呀!这么多年,我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对他言听计从,就是为了活着,我只是想活下去啊,难道这都有错吗?”兰姑说着说着便噗通扑在了地上,恸哭不已。
看到伏地恸哭的兰姑,高堂英心中像拧了个劲一样,难受得很。他很想伸手去把她扶起来,又深知不应该这般心软,迟疑来迟疑去,终究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铁拳重重砸在了石椅的扶手上。
“我是该叫你青青呢,还是该叫你兰姑呢?”沉默良久的高堂英悠悠开口,抬起眼帘,神情复杂地看着下面这个自己爱死了也恨死了的女人,“兰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跟我之间的百般温存,是不是也都是你想要活下去的逢场作戏?”
“不!”兰姑倏然直起上身,向前跪行了两步,深情地凝望着石椅上的高堂英,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英哥,或许最开始嫁与你并非兰儿本意,但见到你的第一面,兰儿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明知道是在跟你演戏,明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并伤害你,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控制不住的欣赏你、眷恋你、深爱你。跟你在一起的所有回忆都不是假的,都不是逢场作戏,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我承认我自己欺骗了你,骗走了你的感情,但我真的停不下来,我怕一停下来,就会立刻失去你……
英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几次都想将真相告诉你。但是我怕,怕看到你得知真相后的样子,怕看到你嫌弃我的表情,怕看到你从我视线中彻底消失的背影。我只能熬一天算一天,度日如年,却甘之如饴。
你知道吗,这两天我困在酒洞笙的房间里,几次都想要一死了之,因为我没脸面再见你,也没脸面再面对我自己,我怕四爷他再让我去骗人,我真的……真的已经做不到了……”兰姑呜咽着将头埋进了衣袖后面,泣不成声。
兰姑一番声泪俱下的真情流露,早已击碎高堂英心中最后一道防御。他大步冲了过去,猛地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拆着兰姑身上的绳子,一把抱住了兰姑,将她紧紧箍进了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苦了,你再不用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了,你跟着我就好,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高堂英所有的理智、尊严、底线在这个女人面前都碎裂得残破不堪,他不愿去追溯这个女人的过去,也对她害过多少人没有一丝悲悯,更不介意她跟那个一直控制她的男人有怎样复杂的关系。他只在乎这一刻她是他的,她爱他,她又回到了他身边,他再也不会失去她,只有这些,便足够了。
兰姑抬起双手,也紧紧拥住了高堂英,缓缓闭上眼睛,泪如雨下:“英哥……对不起……”
一句轻柔的“对不起”足以换来所有的原谅,这句迟来的道歉仿佛春光般将高堂英整个人包裹其中,温热的泪线顺着他的脖颈流向胸前和心口,滋润着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使他宁可融化其中,也不愿醒来。
又过得半个时辰,卓展才从石室里走出来,高堂雪和黑伯也相继跟出,只剩下那一对波折多舛的苦命鸳鸯在里面继续互诉衷肠。
“我擦我擦,出来了出来了!”等的都快睡着了的壮子登时跳起来迎了过去:“咋样啊,卓展,见血了没?”
“见什么血啊见血,见你个大头鬼?”卓展泄了口气,看了那么久言情小电影的他实在有些累了。
“那结果到底怎么样啊?”坐在石阶上的段飞拄着腮帮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啊是啊,卓展哥哥,你快给说说嘛。”赤也焦急地催促道。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喽。”卓展耸了耸肩说道,一脸无奈。
若是按照他的想法,高堂英原谅兰姑实在是原谅得太过草率,应该再详细地审问一番才对,很多细节都没搞清楚,只为了满腔的爱,实在是太不理智。
兰姑那番声泪俱下的自白虽然能感动到高堂英,但却无法触动他卓展,他总是觉得这个漂亮的悲情女人看起来有点儿假,不过到底假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可能自己不是当局者,不懂这份艰涩与苦楚吧。
不过换位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卓展试问自己,若是赤骗了他,他会伤心,会难过,但是,还是会爱她的吧。在感情的世界里,本就没有黑白对错,谁又能做到比谁更明智呢?
“原谅色走一波呗。”段飞笑着摇了摇头。
壮子瞄了眼走远的高堂雪,拱了拱段飞,神秘兮兮地说道:“哎哎哎,你说兰姑和那老头儿都同处一室了,高堂英被绿得这么惨,咋感觉他一点实感都没有呢?”
“壮子我说你这人怎么一根筋直通大肠呢?你可别忘了,那兰姑之前可就是那糟老头子的人,到底是谁绿了谁还不一定呢。”段飞也兴致勃勃地壮子讨论起来。
“也是也是,段公子你言之有理啊!”壮子撞了一下段飞,啼啼啼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们俩,有功夫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就没想过问问咱们开图石的下落吗?”卓展弹了下他俩的脑袋,鄙夷地说道。
“对呀对呀,开图石呢?给藏哪儿了啊?”段飞一拍脑袋,恍然问道。
“据兰姑交代,珍宝阁的珍宝和那二十箱贝币都放在落阳城城郊一间租来的小仓库里。”卓展平静说道。
“啊?那咱得快去啊,要是被那老不休的抢先一步,岂不是惨了?”壮子着急的说道。
“所以啊,说什么呢,你俩还有心在这儿八卦。走,赶紧去,黑伯已经去备马了。”卓展扯着两人衣领提了起来,快步追向门外的黑伯。
到得兰姑说的那间小仓库,卓展他们很顺利的便打开库门,黑伯粗略盘点了一下,二十箱贝币都在,箱锁都没被破坏,珍宝阁里的宝贝也是一样不少。
回到盘龙寨,跟高堂英交接完,高堂英便爽快地把开图石给了他们。那是一截石化犀骨做成的印刻,简刻了一条盘龙,上面还描了一把锁。
“这是什么意思呢……”卓展摩挲着石骨底部的印刻,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眼前仆人们忙碌搬着的这一箱箱完璧归来的钱货,心中却莫名慌得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莫名忐忑
接下来的几天,高堂英都和那兰姑粘在一起,如胶似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偶尔出来散散步,两人之间毫不避嫌的亲密举动,也让无意间瞥到的人捂脸大呼噫吁,搞得壮子天天嚷嚷着要洗眼睛,却暗中看得津津有味。
黑伯每次见到两人沉湎淫逸的样子,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一番,这位高堂家的三世老仆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仙姿媚骨的少夫人。
高堂雪则接替了高堂英撒手不管的大部分家业,每天光盘点、送货、接洽货主就忙得焦头烂额了,更别提关照到寨中的各个驯兽师和那些珍奇异兽了。
卓展这几天一直在分析着这桩奇怪事件的前因后果,他总觉得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诡异的很,按照正常的逻辑,实在没办法连成一个完美的圆。
没事的时候,他便一边摆弄他那个鲁班锁,一边找着这里面的逻辑漏洞,但无论怎么拼凑,总感觉差了那么微妙的一环。那个曹四究竟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这是他目下最担心的。
所以连续几天,卓展闲下来便同赤一起满寨子的转悠,包括寨前的困兽场、后山的仓廪洞穴,他还拜托颜喜等空飞型驯兽师随时留意数厉山周围的风吹草动,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外人闯入的迹象。
不过这天天在寨子里转悠,反倒让卓展跟寨中的各色驯兽师有了更多打交道的机会,那些兽虽然还是怕他,但已不像最初那般恐惧,一些胆子大的灵兽已经开始允许卓展把手放在他们鼻吻上了。卓展对这种跟灵兽逐渐拉近的距离感很是欣喜,一种征服与驯化的快感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着迷又兴奋。
不过既然已拿到了开图石,几日巡山下来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再呆在盘龙寨里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了。于是卓展便同段飞他们商量着启程去往下一个地点,敲定下来,众人便去向高堂兄妹辞行了。
众人齐聚在石堡中堂的会客厅,黑伯将桂子茶烹好,反复热了有三遍,高堂英才姗姗迟来。大步走过,带起来的风都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儿。
一旁帮着赤段越她们往包里装干粮的高堂雪,无奈地瞥了一眼高堂英,怅然摇了摇头。
高堂英一屁股坐在正中的大兽椅上,接过黑伯递过来的茶,吹了吹,细细品了起来。“你们,这就要走了?不再住两天了?”
“嗯,既然已拿到我们要找的石刻了,便总想着继续往下走了。更何况已在寨中已叨扰多日,这数厉山的风光都已看的差不多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卓展客气说道。
“再过十天,落阳城会有祈福祭祀,到时候会很热闹的,不想留下来一起去看看吗?”高堂英温言挽留道。
“哦,不必了。这种热闹事一大群人去反而没意思了,高堂寨主跟夫人共度欢宵才合情合景。”卓展笑笑说道。
高堂英看着卓展,自嘲地笑笑,点了点头:“也好也好,既然你们无心再留,我也不勉强了。不过说真的,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也找不回兰姑,更别提我高堂家那半数的家财了。”
“高堂寨主言重了,我们也是出自私心,想早日寻回石刻罢了。”卓展颔首说道。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以后在西山,只要需要我高堂家出力的,你们尽管开口,我高堂英定当鼎力相助。”高堂英爽快地说道。
“那就多谢高堂寨主了。呃……高堂寨主……”卓展意味深长地看着高堂英,欲言又止。
“但讲无妨。”高堂英放下茶盏,直了直身子,定睛看向卓展。
“妫家那边,毕竟是死了妹妹的,之前跟妫家兄弟临别时,令妹曾答应过若抓到兰姑定会给妫家一个交代,只是……”
“只是我现在重新接纳了兰姑,妫家那边不知如何交代是吗?”高堂英接过卓展的话,笑着说起来,丝毫看不出任何纠结和不安。
卓展望着淡定自若的高堂英,迷茫地点了点头。
“呵呵,这个卓兄弟你不必挂心,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我跟雪儿商量了一下,从曹四手里夺回来那二十箱贝币,全部送去妫家做抚恤,明日我便命黑伯亲自送过去。二十箱贝币对于现在的妫家来说,说是重振家业也不为过吧。
至于兰姑,她现在是我高堂英的妻子,别说他妫家寨,就是城国封地的领主权臣想动她,都要掂量掂量,量他妫家也不会向我寻仇。更何况,妫家小姐的死本就是那曹四所致,与我的兰姑有甚干系?”高堂英理直气壮地说道。
卓展注视着高堂英大言不惭的傲倪模样,一阵寒凉直穿脊背。他料到高堂英会刻意维护兰姑,但没想到竟会维护到这个程度,仿佛那个无辜小姐妫青青的死与那兰姑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的高堂英,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纱,只能看到他心目中那个漂亮、乖巧、柔弱的妻子,完全看不到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尘埃。心智被蒙蔽到这种程度而不自知,又岂能是他这个外人三言两语能说的通的。
卓展低下头,决定不再去追问兰姑这件事,平息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继续说道:“那……那个曹四呢,你真的相信他就这么心甘情愿地逃走了?没了行骗的娇娘,又丢了满满一仓的财货,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这个倒着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这几日黑伯也一直在跟我提这个事。昨日,我让颜喜他们下山去落阳城报了官,我盘龙寨自愿出的悬赏,现在那曹四的画像估计已经贴的满城都是了吧,量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踏入落阳城半步了。至于盘龙寨这边,我已让黑伯加强了戒备,日夜都有巡逻的护卫,卓兄弟大可放心。”高堂英沉着冷静,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见到高堂英这般笃定,卓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点了点头,起身跟高堂兄妹告辞。
“哎,慢着。雪儿!”高堂英起身喝住了卓展,朝门口的高堂雪勾了勾手。
高堂雪点头会意,快步走到屏风后面抱出一个小木箱,笑盈盈地打开。只见里面满满一箱子的赤贝,红亮亮的很是晃眼。
高堂英慢步踱到高堂雪身边,用修长的手指拨着那箱中的赤贝,嘴角上扬:“高堂英给各位备下了点赶路盘缠,小小心意,聊表恩谢,望诸位不要推辞。”
“哇哇哇哇哇塞!高堂寨主,你这样太够意思了吧。”壮子眼睛亮的跟灯泡似的,小碎步一溜烟跑了过来,猫着腰颤抖地抚摸着那咯咯作响的赤贝,激动的声音都拐弯了:“之前是我壮子有眼无珠,说了您不少坏话,您可不要介意哈,我今天全部收回,全部收回!哈哈哈哈。”
“你这一身肥肉里面没长骨头啊,亏你好意思说的出口,不许拿!”段飞白了壮子一眼,对壮子这种见钱眼开的行为实在是嗤之以鼻。
“高堂寨主,这样实在不合适。”卓展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焦急地说道,“我都说了,我们只是想寻回石刻而已,至于帮你,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你要是这样,岂不是把我们当成那帮谋财图利的小人了?”
“卓展,不要……”壮子扭着肥硕的身躯,一脸不甘愿地嘟囔着。
“收下!这是我高堂英的一点儿心意,与你们何干?”高堂英登时沉下了脸,语气强硬得很,“你们若是不收这箱贝币,那我只能送你们十几头兵兽了,你们确定能带走吗?”
“卓大哥,你们就收着吧,不收我哥可会吃人的!”高堂雪好言相劝道,煞有介事地看了高堂英一眼,随即夸张地打了个激灵。
“对对对,雪儿妹妹说的是,卓展你就收着吧,高堂寨主会吃人。我肉厚,他肯定先吃我,你若是我兄弟,就保下我这身甘美的肥膘。”壮子赶忙说道,一脸笑嘻嘻地征询着卓展。
“那……那好吧……那卓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实在推辞不掉,卓展只能无奈答应。
乐得壮子从高堂雪手中一把接过木箱,将木箱顶在头上,满屋子的拧着腰肢跳起了奇怪的舞姿,滑稽的样子惹得众人一番哄笑。
辞别了高堂兄妹和盘龙寨中的一众驯兽师,卓展他们便沿着宽阔的石阶大道下了山。
然而越是远离数厉山,卓展心中就越是涌上一种莫名的忐忑。
卓展这个人心里有事就挂不住,焦躁与不安全都写在了脸上。
一直跟在卓展身后的赤看出了卓展的心不在焉,快步小跑了两步,弯身侧头看向卓展,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卓展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莫非你还在想着高堂家那些事呢?”
卓展抬头看了眼赤,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慌。”
壮子怀抱着小木箱,一路下山都美滋滋的,看到卓展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很是不忿:“瞅把你美的,有啥心慌的呀,是不是没带过这么多钱,心里发毛呐?我说卓展你这人就是乐意钻牛角尖,这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别钻牛角尖。”
“我跟你想的正好相反,活一天,就要钻一天牛角尖。”卓展冷然说道。
“卓展,你是不是在想那曹四的动机?这几天我也忍不住去想,你说他那种亡命之徒,怎么就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咱们给吓住了呢?”段飞快步上前,与卓展并肩而行,正色问道。
卓展看了看段飞,点头表示赞同:“没错,难以解释的疑点太多了。首先,咱们几个人按说身手都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黑伯,长年护送兵兽,武功经验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但咱们这么多人围着那曹四打,却没伤到他分毫,连跟头发丝都没砍断。”
“对啊对啊,而且咱们这么多人包围他,他轻易就找机会逃走了。”赤赶忙补充道。
“那是人家的本事,面对这么多来者不善的寻仇人,我有那本事我也逃啊。”壮子不满道。
“喂,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从你胳肢窝下面钻出去的,就是你放的水。”赤架起胳膊回怼道,戗得壮子立马不作声了。
“我若是有他那身本事,是定要迎战的,最起码,也要把自己的摇钱树兰姑带走。可那曹四却丝毫没有任何恋战的意思,似乎是在隐藏实力,故意找机会脱身一样。”卓展皱眉说道。
“你的意思是……曹四是故意让兰姑落在我们手里?”段飞心念一闪,大惊说道。
“这个不好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倘若真是这样,可就坏了……不过,我怀疑那曹四是有巫力的。”卓展说道。
“怎么说?”
“当时后街的人并不少,你相信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仓惶落跑,还能不留痕迹吗?”卓展提出了一直憋在自己心中的疑问。
“确实如此,当时咱们也问过那些小商小贩了,而他们,就好像失忆了一般,竟都说没看到有个人从眼皮子底下跑过去。可如果这是能用巫力解决的事,那这种巫力又是什么呢……
不对劲的不止曹四,还有兰姑。
你们想,曹四和兰姑既然已经得手,为什么还要继续呆在落阳城呢?偷来的财货也只是锁在仓库里,分文未动。这落阳城可是盘龙寨方圆几十里最近的城池,寨中的日常采买都是在这落阳城进行的,他们就不怕被寨中的人看到?
而且咱们将兰姑带回寨子,还审问了那么长时间,才折返回落阳城郊的仓库取东西。那曹四本有大把的时间转移这笔钱财,而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不合理……”卓展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摇头说道,眉头的疙瘩越拧越大。
“这有什么可想不通的,那老头子被你们这帮人给吓怕了呗,他又不知道咱们把兰姑押回寨子去审问了,万一兰姑当场倒戈,立马带咱们去那仓库,他再回去,岂不是撞枪口上了?我看呐,一切都是纯属巧合,就是你们这帮聪明人在庸人自扰。”壮子说的言之凿凿,对卓展和段飞的这番辨析很是不屑。
“卓展哥哥,你还别说,一细想,壮子说的还真有那么一丢丢道理。”赤咂摸着壮子的话,不约认同起来。
“哥,卓展哥,你们就别担心了。我看那兰姑是真心爱着高堂当家的,若是真有什么别的目的,早就在之前的时候就下手了,还用费这般周折吗?”段越上前温和地说道。
“也是,高堂家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可让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图谋的东西呢,看来真的是我庸人自扰了。”卓展长出了一口气,畅然说道。“走吧,过了前面的坡地,就可以叫出小谷飞一段了,中午阳光好,这时候飞,不会太冷。”
虽然放下了多天以来的烦乱纠结,但一种怅然若失的心绪却突然涌上卓展心头。
卓展茫然回望,荒山杳杳,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一两声悠远的兽鸣刺破云霄,悠悠入耳。
卓展不禁轻轻一叹,决然转身,顺着大道继续前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跌入深渊
上午的秋阳绵软无力,透过窗子暖和和地铺洒在慵懒的身体上。
地上四处散落的罩衣、亵裤、肚兜、绢袜在这微薄的光晕中,泛着上等丝绸才有的珍珠光泽。
滴得满地都是的蜡泪,早已凝结成片片点点的斑驳,似在诉说着昨夜燃烛解裙带、汗珠点绛唇的汹涌激荡。
高堂英瘦长且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吹弹可破的细腻肌肤,像把玩萧笙般地在上面轻轻点摁着,沉醉于那鲜腴水嫩的回弹感。他轻柔地环拥着趴在他胸口酣睡的兰姑,低头嗅着她瀑布般的秀发,轻吻着她卷翘的睫毛,满眼的蜜意温存。
高堂英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爱这个女人,爱到深入骨髓,爱到失去自我。
虽然成婚以来的过去半年,他也爱极了这个女人,但这次的失而复得,却让他好似被这份爱吞没了一般,整个人都毫无征兆地陷了进去,无法呼喊,无法挣扎,无法自拔。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全部都是她的,他不仅愿意把心掏给她,甚至愿意把命交给她,自己于她再无秘密可言,她对自己亦再无保留。这种完全**相见的纯粹的爱,令他着迷,令他沉醉,令他上瘾。
他在心底无数遍地感谢着苍天感谢着大地,让这个女人来到他身边,融化着他那曾硬如石块的冰冷心肠。
兰姑的睫毛被亲的有些痒,她皱了皱眉,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英哥,你早醒了啊,怎么不叫醒我?”
“今天黑伯和雪儿都不在,没人会唠叨咱们了,我想让你多睡会儿。”高堂英捋着兰姑有些凌乱的额发,温柔说道。
兰姑俏皮一笑,再次俯在高堂英的胸膛上撒起骄来。二人又是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才疲懒地起床。
兰姑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端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精心梳洗打扮起来。
高堂英洗了把脸,便匆匆出去了。
黑伯昨天晚上叮嘱过,兽床那边今天会有两枚上品的鸾鸟蛋孵化,务必要盯紧了。虽然他一刻都不想离不开兰姑,但灵兽鸾鸟的孵化可是寨中的大事,马虎不得。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便是鸾鸟破壳的紧要关头,自己必须赶过去了。
寨中的驯兽师们大半都过来围观这几年难遇的鸾鸟破壳了。温暖的兽床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高堂英在兽床边上紧张地忙碌着,用自己同感级的驯兽力控制着母鸾的意念,分毫不敢懈怠。
到得正午时分,两颗红亮的鸟蛋相继破裂,先后钻出了两只湿漉漉的小雏鸾。鲜红的小喙,浑身还是透明的羽毛,黑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呆萌的小样子瞬间融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驯兽师们激动得互相拥抱起来,怕惊吓到小鸾鸟,又不敢大声欢呼,只能抿着嘴唇,相视笑着流泪。
高堂英激动的更是难以自持,虽然在他二十年的驯兽生涯中见过很多次鸾鸟孵化,但每一次再看都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动和欢喜。
他欣然起身,推开拥挤的人群,向石堡飞奔而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兰姑,让她也来看一看这能涤净人心的圣洁雏鸾。
然而就在高堂英刚跑上二楼的时候,却看见披了一件披风的兰姑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神情有些鬼祟,不停地左右打量着。
高堂英赶忙躲在了石柱后面,等他再探出头的时候,发现兰姑已慌张地下楼,从石堡的后门疾步出去了。
高堂英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了嘀咕,她这是要去干什么去呢,事到如今,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瞒着自己?心念如此,他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兰姑顺着后山的山间小路快步走着,戴上风帽的她不停地左顾右盼着,行色匆匆。
而高堂英,则凭借自己对后山地形的熟悉,利用山岩和树干掩藏着自己的身体。
兰姑在一个小山洞前停了下来,高堂英大气不敢出,躲在岩块后面瞪大眼睛盯着兰姑。
只见兰姑向里面轻轻吹了三声口哨,片刻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豁然从那漆黑的山洞闪出。
那张脸出现的刹那,高堂英感觉自己就快窒息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那蒸发消失了多日的曹四。
只见兰姑褪下风帽,单膝跪地,低眉抱拳道:“刃主!”
“嗯。”那曹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了抬兰姑的手臂,示意她起来。“怎么样,位置摸清楚了吗?”
“都打探清楚了,经过了这次的波折,我彻底赢得了他的信任。昨天晚上已经打探到,密室就在我们卧室的床榻下面。”兰姑抬头说道,神情和声音都冰冷的可怕。
“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就今天吧,今天黑伯和高堂雪都不在,是最佳的动手时机,再往后拖,只怕会夜长梦多。”兰姑沉着地说道。
“好!”曹四登时面露喜色,立马从前襟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了兰姑:“拿好,只有这一瓶,这可是西山最厉害的毒师荼以鱼亲自调制的,分寸剂量很难把握的,千万保管好。”
“明白。”兰姑紧紧握住了那小瓶,目光凝结在上面,面容阴沉得可怕。
“记住,服下后到殒命要两个时辰,你自己把握好时机,这两个时辰内务必拿到钥匙,到时候我会去接应你。今晚之前务必要得手,神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曹四苦口嘱咐道。
兰姑凝重地点了点头,将小瓶揣进怀里,戴上风帽,再次单膝跪地,拱手拜别了那曹四,便沿着来时的路,匆匆返回石堡去了。
曹四也再次没入黑洞中,了无声息。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高堂英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灵魂被从身体中抽离了一般,除了心痛,浑身上下已没有一点儿活着的实感。
过了好长时间,高堂英呆滞地从岩块上滑坐下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声震苍林。
**********
卓展几人在官道旁的茶棚坐定。
午后骄阳温暖,凉风半透,分外清爽。
小二在壮子的大声吆喝中笑嘻嘻地提来一壶热茶,一摞陶碗,一摞陶碟,一笼热气腾腾的蒸饼,两碟翠绿的凉拌野菜。一切摆放停当后,小二接过段越递过来的贝币,哈着腰,笑着退下了棚子。
壮子拿起一张蒸饼,嘶嘶哈哈地撕了起来,就着粗茶,大快朵颐起来。
赤吹着饼上的热气,将蒸饼一撕为二,放在自己碟子里半张,又放在卓展碟子里半张。
然而卓展似乎并没有食欲,他掏出腰封里那枚小小的犀骨石刻,轻搓着底部的手刻图案,心里不停地犯着嘀咕:“一条龙上一把锁,什么意思呢……”
突然,卓展的脑海中忽地闪过曹四的那张脸,不禁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们,觉不觉得那曹四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像哪个明星啊?不觉得啊……”壮子大口嚼着有些老硬的野菜,摇头晃脑地说道。
“嗯,那老头儿长得浓眉大眼,很是方正,真有点儿像哪个老牌港星呢。”段飞将饼撕成小块,堆在碟子里,悠悠说道。
“不是……不对……是最近才见过的……在哪儿呢……”卓展打断了段飞的话,摩挲着手中的石刻,拧眉思索着。
赤也一脸苦兮兮地在记忆中搜寻着,苦恼地看着卓展。段越双手托着腮,亦愁眉苦脸地望着对面的卓展。突然,段越那双大眼睛霍地一亮,三人几乎同时脱口:“竹林,三苗国!”
“糟了,快回去!”卓展腾地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冰钨剑,快步走出了茶棚,迎着骄阳,心急如焚。
“卓展哥哥,等等。坐小谷去吧!”赤跟在后面慌乱地喊道。
**********
高堂英在后山的树林里从正午坐到了天黑,一整天水米未进,似乎除了伤心,再无法做任何事情。
皓月初升,游魂一般的高堂英飘飘荡荡地回到了石堡,上了二楼,敲开了那扇他曾经无比期待现在却极度恐惧的门。
门开了,春光般灿烂的兰姑语笑嫣然地拉着高堂英的手,将他娇柔地拽入房间,转身用后背轻轻倚上了门。随即像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将放置在床上的一张小桌案挡在身后,神秘嘻嘻地笑着看向高堂英。
高堂英站在明艳如花的兰姑面前,神情恍惚,目光涣散,整张脸苍颓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怔愣地盯着对面那张明媚的脸,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中午看到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英哥,你这是怎么了?”
兰姑嘟起丰满的嘴唇,一脸心疼的样子,两只小手放在了高堂英的脸颊两侧,轻轻地揉捏着。
“是不是小鸾鸟们……英哥,好了啊,不要再伤心了……兰姑虽然不是驯兽师,但也明白英哥对这两只小鸟有多珍视,既然天意如此,英哥你再难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兰姑说完便拉起高堂英的手坐在了床上,掀开了覆在小桌案上的一层轻纱,一桌精致的亮色小菜五彩斑斓地呈现在眼前。
高堂英扫了一眼这桌精心准备的饭菜,鼻翼微动,如鲠在喉。
“英哥饿坏了吧,就知道你忙得一天没顾上吃饭,瞧瞧,都是你爱吃的。”
见高堂英没有任何反应,兰姑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失魂落魄的丈夫,轻轻咬了咬嘴唇,欠身拿起了桌上的一只双耳嵌宝铜壶,又端起了一枚精致的铜盏,轻柔又优雅地斟了满满一盏酒,扬起手腕,递到了高堂英唇边。
“既然吃不下菜,就先喝点暖酒润润喉吧,来,英哥。”兰姑嘴角上挂着轻松的笑,双眼却深深地凝望着高堂英,屏息凝神。
高堂英盯着这张伪装过的脸,体内仿佛有千万把刀齐齐穿过一般,锥心蚀骨般的痛。
他没有移开眼神,双手颤抖地接过铜盏,怔怔盯着那清亮醇澈的烈酒。
半晌,忽地仰起头,一饮而尽。
浓烈的苦辣味顺着喉咙急行而下,顷刻漫过了他的四肢百骸。铜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两行热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滑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喉结。
高堂英缓缓睁开眼睛,面如寒霜地凝视着兰姑,突然间,硕大的双手捂住了脸,泪如泉涌,浑身颤抖。
“英哥……你……”兰姑看着高堂英反常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莫非……你都知道了?”
高堂英哭得更凶了,声音嘶哑得像一口伤痕累累、锈迹斑斑的老钟。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兰姑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不住地摇头,颤抖的睫毛下泪光莹然。
高堂英霎时停止了哭泣,长袖掩面,使劲一抹如泉的泪水,转身快步走到身后的墙壁,用力挪开了挂在上面的狡兽头骨,露出了那后面的铜制罗盘。
高堂英单手转动罗盘,整个屋子都发出了一阵金石锁链撞击的隆隆巨响。
只见他们平日缠绵的那张床榻隆隆移开,地上现出了一方白石窖门。
高堂英又把手伸到那狡兽头骨空洞的眼窝里,从里面抹出了一把硕大的钥匙,粗重地喘息着,回身疾步走向兰姑,将钥匙放入了她的掌心。
“给,你要的。”
“为……为什么……”兰姑握着那冰冷的钥匙,眼泪扑扑簌簌流了下来,那张漂亮的脸已扭曲得痛苦万状。
“因为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心,我的命。”高堂英平静地说道,不再流泪,也不再心慌。
蓦地,高堂英的胸口一阵猛烈的灼烧,一口腥咸的鲜血顺着喉咙急速上涌,喷口而出。
“英哥!”兰姑大惊失色,箭步上前,扑跪在地,一把抱住了颓然倒地的高堂英,用自己的纱袖擦拭着高堂英嘴边的鲜血,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高堂英的脸上。
高堂英吃力地抬起右手,用拇指拭掉了兰姑脸上的眼泪,灿然一笑,眼睛明亮的像那初生的雏鸾:“你哭了……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兰姑的眼泪泉涌般而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高堂英高兴地说着,虽然身体疼痛得宛若刀剥,但心里却顿时燃起了一团明亮:“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我真的很痛苦,我感觉我面前的你,就如同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一般,令我伤心,令我恐惧。可如果你也爱我,便是这深渊我也心甘情愿地跌入其中,因为,我是那么的爱你。”
“不要说了,英哥,不要说了……我……”
然而还没等兰姑说完,一声巨响,房门轰然破开,手持冰钨剑的卓展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后边依次跟着赤、段飞、壮子和段越。
卓展刚一进屋,就看到了滚落在墙边的铜盏、移开的床榻和露出的窖门,以及那躺在兰姑怀里口吐鲜血的高堂英。
卓展胸中一股无名的怒火骤然蹿起,他咬牙切齿地大步上前,寒芒出鞘,细长的冰钨剑已闪电般搭在了兰姑的脖子上:“说,你究竟是谁?”
第一百七十七章 狂澜难挽
“卓展,你们?”高堂英惊讶地望着卓展他们。
而当卓展的冰钨剑落在兰姑脖子上的时候,高堂英不顾胸口的剧痛,强拱着身子拼命喊道:“你们不许伤害她,都是我自愿的,都是我自愿的!”
“你说什么?”卓展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堂英,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兰姑似乎并不在乎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她淡然地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高堂英,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声音清冷又缥缈:“没事,英哥,我都说,就算他们不问,我也打算全都告诉你的。”
兰姑抬起头,哀伤的眼眸瞬间晦淡起来:“我既不是妫青青,也不是兰姑,我本名叫做风嫣。而曹四,本名叫做曹朗坤,是直属白冥教神主和仙尊的白冥十二刃之一,也是我的师父。”
“果然。”卓展深吸了口气,目光锐利地盯着风嫣。
“我们最初潜入妫家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千年九眼龙蛋。师父和我奉神主之命在中山寻找,但找遍中山所有知名的驯兽家族,都没有寻到。
后来刃主得到的信报,说是这龙蛋早在50年前就被一位同感级驯兽师带到了西山,于是我便想办法潜伏进最易得手的妫家,但打探了三个月,也没发现这枚龙蛋的踪迹。
再后来,恰好高堂家来妫家提亲,我们便将计就计,借着妫家小姐大婚之际混入高堂家。
不过高堂家戒备森严,英哥又对此事守口如瓶,我实在没办法,便想出了以骗财出逃为引子,二次获取英哥的绝对信任,以此来打探这龙蛋的下落。”
“真是好生歹毒啊,居然能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招数,高,真是高。不过,你怎么就能确保高堂寨主一定会原谅你,你就不怕他一怒一下杀了你?”段飞愤恨说道。
他对风嫣这种挖空心思甚至不惜夺人性命的狠辣手段深恶痛疾,满腔的怒火恨不得化成铁拳,打在那恶毒的女子身上。
“那是因为……因为我知道英哥他一定会原谅我,他……他爱我……
但是有一点我没有骗人,我四岁便被带离了父母身边,一直跟着刃主修习,后来刃主脱离了神宫,我便也随之一同加入了白冥教,终日过着杀人不眨眼的日子。
我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也不知爱为何物,直到我遇到英哥,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温暖的人,愿意这样爱我、疼我、护我……英哥,我好后悔,好后悔啊……”
风嫣把头轻柔地贴在高堂英的脸上,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细线般流下,浸润着高堂英干裂的嘴唇。
“兰姑,不,应该叫你风嫣……嫣儿,我不后悔,爱你、宠你、死在你手里我都不后悔。死之前,能知道你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高堂英微笑着,努力抬起手,抚摸着风嫣那细腻柔滑的脸颊,心里从未这样安然过。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拿了那龙蛋,回去跟你的主子交差?”卓展怒目瞪着风嫣。
“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她拿走,卓展你脑子秀逗了?”壮子粗声大骂道。
倏然,风嫣睁开了眼睛,双眸清澈而明亮,神情坚毅的令人惊惧:“英哥已喝下那毒酒,不出两个个时辰,便会血滞元灭而亡。既然英哥不在了,那我又岂能独活?”说完,便从袖间亮出一支雪亮的梭镖,朝着自己的喉咙猛刺下去。
“不要!”高堂英眼看着风嫣的这一连串动作,拼命伸手去阻拦,却已无力回天。
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之际,一声“叮当”金石脆响,风嫣手中的梭镖流星般飞了出去,她本人也被这巨大的冲力掀了个踉跄,一枚弹珠大的铁蛋子滚落在地。
紧接着,一个苍哑的声音从头上飘来,在整个房间内钟声般荡开:“大胆逆徒,你的命是神主的,想死,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一身青袍的曹朗坤自窗口飞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卓展看着这张方正的脸,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没错,他就是当初在竹林尸山出现的白冥十二刃之一,只不过当时此人并非出手迎战,卓展对他的印象也只是那匆匆的一面,所以后来在酒洞笙再见时便没想起来。不过看着他那如虎狼般凶狠又如蛇虺般阴诡的眼神,与掏心魔那些巫师如出一辙,自己早该想到的。
突然,曹朗坤那双锐利的眼睛一下瞄到风嫣那攥的紧紧的右手,只见他风驰电掣般的一个跃步,登时闪现到风嫣面前,铁钳般的巨爪已硬生生地将风嫣的手掰开,一把夺过那枚巨大的钥匙。
“你要干什么?”见曹朗坤对风嫣不利,高堂英拖着自己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奋力爬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曹朗坤的靴子,愤怒地喊道。
曹朗坤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高堂英,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随即轻轻一个起脚,高堂英便像破布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到了墙上,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再次从口中喷出。
“既然钥匙到手,便不用再留你不到两个时辰的狗命了。”话音未落,曹朗坤手中的两枚铁蛋子已子弹般射出,朝着高堂英的脑门光电而去。
“英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风旋着闪出,挡在了高堂英面前。
两枚铁蛋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纤柔的小腹上,嵌入肉中,殷红的血线顺着明黄色的衣裙汩汩流下,滴在了精巧的绣鞋上。
“嫣儿!”满面惨白的高堂英嘶哑地喊道。
然而风嫣却顾不上回应高堂英,她清楚,师父想杀的人,谁也挡不住。
果不其然,刚射出两枚铁蛋子的曹朗坤已箭步前冲,铁爪直奔高堂英的喉咙。风嫣水袖一甩,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曹朗坤的再次攻击,一条柔韧狭长的丝带从腰间抽出,旋舞着勾向了曹朗坤的脖子。
“风嫣,你真的要为了这个痴种反师父?你可知道,你反的可不是师父,而是整个白冥教,神主是不会放过你的!”曹朗坤野兽般地咆哮道。
“教里的规矩我岂会不知?但就算要把我碎尸万段、油烹火炙,我也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英哥。”风嫣怒目而视,很是决绝。
“哼哼,”曹朗坤冷笑一声,满眼轻蔑:“风嫣,把他害成现在这幅半死不活样子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就算你不让为师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这西山第一毒师荼以鱼配的药,可是无人能解。好,为师就遂了你这心愿,待我拿到九眼龙蛋,再来收拾你们这对亡命鸳鸯。”
曹朗坤说着便转身朝那白石窖门奔去,手中的钥匙飞起,精准地落入窖门的石雕凹槽中。
然而就在曹朗坤准备转动那凹槽下面的圆盘时,一道环状冰墙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锐利的冰锥,将那窖门罩入其中。白色的寒烟袅然飘散,一把冰灰色的长剑自上而下直砍下来:“既然是白冥教的人,就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如愿!”
“你,你们是大闹三苗国的那帮小子!”曹朗坤此时也认出了卓展他们,咬牙切齿道:“当时火门大司教真该灭了你们,妇人之仁,后患无穷!”
卓展冷冷一笑,刚想抬手化出冰莲千刃,意识却突然空白了一下,就好像失忆了一般。
等他恍过神的时候,曹朗坤的脸竟已贴近他的鼻尖,紧接着一记重拳抡在了卓展的脸上,卓展整个人倏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角顿时出血,面颊也瞬间肿起。
紧接着,曹朗坤的飞脚旋风般踹来,却被赤的九节鞭牢牢缠住。
“卓展哥哥!”赤惊慌地看着嘴角流血的卓展,愤怒得像个着火了的辣椒,眦目捞起木架上的一个陶瓶就往曹朗坤头上砸去。
可愤怒的赤就像突然懵掉了一般,怔愣地举着陶瓶停顿了那么几秒,回神间,原本精准砸向曹朗坤面门上的陶瓶却砸在了床前的屏风上,骤然碎裂。
“赤小心,不要看他的眼睛!他的瞳力是定神,一旦跟他对视,灵魂会被抽离三滴水的时间!”捂着小腹伏在高堂英身边的风嫣大声喊道。
“定神……”卓展喃喃道,瞬间想到了天虞山大巫祝觋烛的巫力“定格”,看来这两种巫力一种是固定人的**,一种是固定人的思维。好在这曹朗坤定神的巫力只能维持三滴水的时间,若是像觋烛那般能无时限地固定,这样的巫力可就太可怕了。
此时,卓展明白硬战已不是明智之举,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争分夺秒法去挽救高堂英的生命。眼看着段飞和壮子都冲向了那正一拳砸开冰锥的曹朗坤,卓展着急地大喊起来:“段飞,住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段飞猛然被卓展喝住,一脸的不甘。
“你和赤带着高堂英去太华山,找大花姐,坐着小谷过去!”卓展大喊道。
“可小谷怕黑,夜里不敢飞啊!”赤焦急地喊道。
卓展猛一闭眼睛,暗骂着自己的糊涂。
“哦,对了!卓展哥哥,我们可以坐青鸾去。”赤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
“儿,你又不是驯兽师,这万一……”
“没关系的,我之前跟雪儿学过操控鸾鸟,而且这灵兽认主,这是不还带着高堂当家的嘛。”赤说着已冲到高堂英身边,架起了高堂英的一条胳膊往上拖。
然而风嫣却死死抱住高堂英,一脸恐惧:“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去救他的命,总比在这儿等死强!”赤再次用力拖着高堂英。
看着赤笃定的目光,风嫣犹疑地松开了双手,而高堂英却鬼哭狼嚎地大叫起来,使劲挣脱着:“不,放开我!死我也要跟嫣儿死在一起!”
“你还是留点儿力气吧,有命活下来再跟你的姑娘厮守一生。”赶过来的段飞掰开高堂英的嘴,塞入一粒黑色的药丸,一捏高堂英的下颌,药丸咕噜咽下了肚。
“你给他吃了什么?”风嫣惊恐地质问道。
“续神丹,留他活到能救他的人出现。”段飞说着便一掌劈中了不停挣扎着的高堂英的后颈,高堂英顿时昏迷了过去,被蹲下身的段飞一把驮在背上,跟赤飞奔着夺门而出。
“英哥!”风嫣绝望地盯着早已没人了的门口,凄厉地大喊着。
“壮,守住洞口,记得别看他眼睛。”卓展起身快步冲向那窖门。刚才趁着卓展叫住段飞、壮子的档口,曹朗坤已成功打开窖门下到了密室中。
“那忍不住怎么办呐?”壮子为难地问道,经卓展这么一提醒,壮子的潜意识里似乎更想去看那曹朗坤的眼睛了,就像密室逃脱游戏中那个画着红色叉叉的“不许按”按钮一样,总是吸引人前赴后继的去按。
“尽量忍着,不行就闭眼睛。”卓展不耐烦地回应道,全神贯注地盯着漆黑不见底的密室,心里一阵打鼓。
突然,青色的袍子冲天而起,怀抱巨大龙蛋的曹朗坤跳回到地面上,盯着那怀中的龙蛋狂笑起来。
“壮,快!”
早已幻化出侄虎爪的壮子看了曹朗坤一眼,便闭上眼睛挥舞着大爪子直扑过去。
拿到龙蛋的曹朗坤正沉浸在自己多年辛苦终得回报的喜悦之中,对壮子这种小角色的袭击完全没有预料,疏忽间,胸前的衣服竟被壮子那双滚烫的爪子烫出了两个大洞,表皮也已焦灼,嘶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肉焦味。
曹朗坤下意识弓身护住怀中的龙蛋,怒气冲冲地看了壮子一眼,一脚将壮子整个挑起,飞踹到地上。
而此时,卓展的冰莲也在空中旋舞着散开,晶莹的冰刃流星般飞向曹朗坤,惊恐中的曹朗坤一把掀起床上的小桌案,挡在了身前,然而两条腿上还是被刺中了十几枚冰刃,鲜血化冰而出,一阵刺骨的生疼。
愤怒的曹朗坤大吼一声,狂风怒号地掀开小桌案,指头间夹满了铁蛋子,甩手间,无数的铁蛋子流弹般射向了卓展和壮子。
慌乱的卓展壮子急忙回身抱头蹲下,然而铁蛋子还是密雨般击打在他们的后背上,一些力道比较大的铁蛋子甚至嵌进肉里,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满背的伤痕。
怀抱龙蛋的曹朗坤瞬步上前,起掌照着卓展的头顶重重劈下,飞快转身的卓展顷刻挥出冰钨剑,然而却忘记去回避那双锐利的眼睛,正正当当迎了过去。等他意识到时,对面的那双眼睛已倏然变成了褐色,曹朗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就在卓展心想“完了”的刹那,自己那把冰钨剑却准确无误地将曹朗坤迎头而下的手掌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四溅,曹朗坤痛苦地哀嚎着。
“怎么会……怎么会……”曹朗坤后退了几步,看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上的大滴大滴的鲜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卓展心头一喜,赶紧看向门口。
果然,段越正怀抱着小小的回天鉴,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镜面反射着窗口射进来的莹白月光,正正对着那曹朗坤的眼睛。
“回天鉴!你们怎么会有回天鉴?”这回天鉴是所有巫师闻之惊魂、面之丧胆的天敌克星,单单是这份恐惧就足以让卓展他们掌握主动局面了。
卓展顾不得后背的伤痛,用冰钨剑撑着站了起来,笑着挥剑而起,背后的冰莲同时散开成千锥万刃。
刚刚还盯着段越惊惧万分的曹朗坤骤然回神,惊慌失措地看着卓展,鲜血淋漓的手仓惶地飞出铁蛋子,自己怀抱着龙蛋凌空踏步,闪身而逃,冰刃叮叮当当地击打在墙上。
然而就在曹朗坤暗自庆幸着躲过了卓展的攻击,腹部却突然一阵刺痛冰凉,曹朗坤诧异地低头,只见一把小匕首已整个插入自己的腹中,鲜红的血顺着缠着布条的刀柄大股大股涌出,而紧握匕首的那双颤抖的手,正是自己的那个好徒儿,风嫣。
“风嫣,你居然……你个逆徒!”曹朗坤瞪大眼睛恶鬼般怒视着风嫣,起脚踢了风嫣一脚,强忍疼痛向后退去,脚下一个不稳,右手抱着的龙蛋倏忽掉落下来。
卓展一个飞身接住龙蛋抱入怀中,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撞在了桌角上。卓展疼得一呲牙,支撑着坐起,靠在了墙上,大口喘息着。
曹朗坤使劲摁着自己汩汩涌出的鲜血的腹部,又满怀恨意地看了眼那龙蛋,一咬牙,愤恨地扭头,一个瞬步,从窗口飞身而出。
壮子见状,连滚带爬地跑向窗口,朝着外面大喊:“喂,别让他跑了!”
靠在墙上的卓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微笑地看了看段越,又看了看风嫣。
然而几声“咯咯咯咯”的怪声自怀中响起,卓展疑惑地看向怀中的那个大蛋,只见雪白的蛋面上相继出现了九个硕大的双环光斑,咯咯咯的怪声越来越大,整个蛋都震动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喜当爹
雪白的蛋面上,九颗大光斑越来越亮,“咯咯咯”的怪声也越来越响,蛋身开始震动起来。
随着一声悦耳的脆响,蛋壳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整个蛋身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一道金光透过细密的裂痕,自内而外强烈地射出,众人眼前一阵刺目光眩,竟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视力恢复的时候,一条黑色的小龙正蜷缩在碎裂的半个蛋壳上,头上九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眼前的卓展。
“这……这是孵出来了?”卓展小心翼翼地捧着小龙,大气不敢喘,惊恐又兴奋地看了看风嫣,风嫣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段越,段越也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
“吱吱吱吱吱……”小黑龙发出了一连串尖细的叫声,身上漆黑如洗的鳞片开始漾起七彩的虹光,整个身体都在使劲扭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它体内冲出一般。
突然,小黑龙的背鳍上钻出一对黑色的翅膀,翅膀张开,细嫩的羽毛锦缎般光亮。
正当卓展惊讶得不知所措之际,这小黑龙竟扑打着翅膀笨拙地飞到卓展的胸前,四只爪子紧紧地勾着卓展的衣服,灵活地爬到卓展的脸颊,用鼻吻不停地拱蹭着卓展的侧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上去很是舒服。
“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卓展被小黑龙拱得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着小黑龙光滑的身体,然而小黑龙却更加舒服了,转过头就去舔卓展的手指。
“它不怕我,它不怕我哎!”卓展惊喜地捧着小黑龙,刚刚还满是疲态的脸上瞬间神采飞扬。
由于卓展体内有白泽阴极的那股巫力,搞得所有灵兽见了他都像见了万兽之主白泽一般,恐惧地后退,不敢上前,更谈不上亲近了。此刻这样一条初生的小龙,竟对自己毫不畏惧,这让卓展是又惊又喜,看着小龙对自己亲昵的样子,内心洋溢着满满的满足感,似乎有种初为人父的忐忑、兴奋和欣喜。
“太好了,卓展哥哥,它喜欢你呢!”
段越也兴奋地上前,蹲下身来,刚想伸手去摸一摸小龙漂亮的身体时,那小龙却猛然回头,露出了又尖又细的小獠牙,朝着段越怒吼着,头上的九只眼睛同时射出愤怒又警惕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得似乎瞬间穿透了段越的五脏六腑,吓得段越闪电般缩回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向后挪去。
“卓展哥哥,它……它怎么?”段越颤抖地指着小黑龙,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卓展赶忙去用手抚摸着小黑龙的背鳍,小黑龙又温柔地蜷在卓展的颈边,舒服地扭动着身子。
“靠,这小畜生是认主了啊!”见到此番情景的壮子好奇地跑了过来,扶起段越,瞪大眼睛盯着小黑龙:“卓展,都说小动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它不会把你当成妈妈了吧?”
“妈妈?我又不是女的,我呀,是爸爸。”卓展灿然地笑着,手指挑逗着小黑龙,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宝宝,你想吃什么?肉还是奶?老爸给你拿去!”
**********
秋夜空明,寒风凛冽,浑身沾着一层湿冷露气的青鸾鸟张开硕大的翅膀破风而来,出现在太华山山巅的上空。
两只黑色的渠鸟扑棱着翅膀盘旋而上,绕着青鸾转了两圈后,伴随着两声凄厉的幽鸣,便一头扎进了下方茫茫的山林。
赤紧张地操控着红缨青鸾,迎着强劲的寒风觑着眼睛向下方瞄着。
蓦地,赤眼前一亮,猛地夹紧双腿,抱住青鸾的脖子一个俯身,青鸾便像一枚锐利的箭镞,向着下方橘火点点的古老石头宫殿俯冲而去。
时间紧迫,赤并没有将青鸾停在门前,而是直接飞进了正殿后堂的院子。
降落的瞬间,两列白袍高髻的药徒手持轻剑自两侧的拱门鱼贯而入,顷刻间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剑阵,一圈轻剑映着月光,寒光凛凛,锋利的剑尖齐齐指向了被包围在中间的青鸾鸟及三人。
“何人敢闯我晶丹观?”清冷的女声传来,一袭雪白的衫裙从天而降,又细又韧的软剑已从腰间抽出,剑刃抖动着直逼向站在最前方的赤:“大胆狂徒,速速受死!”
“栖霜!”赤兴奋的大喊,将青鸾颈上的缰绳一把塞到段飞的手中,欣喜地跑了过去。
听见对方这样喊,栖霜一愣,赶忙收起已经甩出去的软剑,借着院中石灯笼中幽暗的灯火,仔细辨认着飞奔而来的这张脸:“赤!”
栖霜冷若冰霜的脸上陡然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还有段飞?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差点就伤了你们啊!”
“栖霜,大花姐呢?我们这次来是找她救人的。”赤回头望了望段飞背上奄奄一息的高堂英,焦急地说道。
身为药师的栖霜深知救人的紧迫性,仅匆匆瞥了一眼,面色便瞬间沉了下来,赶忙说道:“掌门已经睡下了,我这就去叫她!这鸾鸟我们不敢动,赤,你先去栓鸾鸟,段飞,你带着他随我来。”
段飞背起高堂英,跟着栖霜,直奔姚大花的寝殿。
栖霜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睡在屏风前守门的风儿闻声立即跳下了小床,提着小夜明灯飞奔而来,一脸稚气的小脸严肃地问向栖霜:“霜姨,出了什么大事吗?”然而当栖霜身后段飞闪出的时候,风儿瞬间惊喜得瞪大了眼睛:“段飞哥哥,你怎么来了?!”
栖霜气急败坏地一掌按在风儿的脸上,将他拨拉到一边,匆匆往里面走去,边走边没好气地说着:“风儿你个小混蛋,管我叫姨,管他叫哥,你给我等着,之后再跟你算账。”
早已搂着雨儿酣然入眠的姚大花,被风儿一声兴奋的“段飞”瞬间叫醒,衣服都顾不上穿,只穿着贴身的薄薄白色衣裤便仓惶地跳下床,光着脚就向门口跑来。
“啊!飞飞哥,真的是你吗?!啊啊啊,我怕不是在做梦吧!”姚大花张牙舞爪地狂奔而来,使劲掐着自己的脸,见到段飞的刹那,纵身跳到了段飞的身上,双手紧紧地搂着段飞的脖子,双腿死死夹住段飞的腰,兴奋得啊啊直叫。
此时的段飞后面背着高堂英,前面挂着姚大花,只感觉自己这幅身子骨马上就要散架了。
段飞全靠一口元气憋在胸中,脸涨的通红,忙不迭地喊道:“大花,快下来快下来,别闹,我快撑不住了!”
“师父,原来是你相好的来了,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呢。”长发披散在脑后的雨儿打着哈欠,一一点燃了屋里的油灯,淡定的模样俨然一个小大人。
灯光亮起,姚大花这才看清了段飞身后背着一个男人。
这时高堂英也醒了,半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跟他面对面的姚大花,粗重又痛苦地喘息着。
然而下一秒,姚大花便挥起拳头,一拳捶在了高堂英的脑袋上,高堂英再次晕了过去。
“喂,大花,你这是干嘛呢?!”段飞被姚大花的举动惊呆了,愤怒地大喊起来。
姚大花两腿向后一蹬,从段飞身上跳了下来,指着高堂英的脑壳发狠道:“敢搂着我男人,就得让他吃点苦头!”
“你别闹了行不行?我连夜带他来见你就是让你救他,你怎么把他给打晕了啊?”段飞焦急地说道,一溜小跑奔到里间,将高堂英卸到了姚大花的床上。
“哎,这可是我的闺房哎,你就这么在我床上放个男人,你这是在绿你自己你知道吗?”姚大花挥舞着双手抓狂喊道。
然而段飞却无暇理会姚大花的撒泼,起身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向高堂英,焦急地说道:“来来,你快给看看,两个时辰前喝了毒酒,说是活不过两个时辰,现在估计已经快到极限了。”
姚大花一听这话,赶忙蹲下身,撸起高堂英的袖子,摸着高堂英的筋脉,又撕开了高堂英的前襟,点摁着他的心脉。“好你个段飞,我给你的那么珍贵的续神丹,你竟然给这家伙吃了,你知道做出一粒续神丹要几年吗,你……”
“好了好了好了,大花,事出紧急,我也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不是?”段飞好言安慰着姚大花,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要死的人多了,你见一个救一个,我这晶丹观的神药就就得被你糟蹋光了。”姚大花狠狠瞪着段飞,嗔怪道。
“没救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后事吧。”姚大花霍地起身,拍了拍手,瞥着床上的高堂英说道。
“大花,大花你想办法救救他吧,算我求你行不行?”段飞见姚大花这样说,赶忙起身拉住了她。
这时,去栓青鸾的赤也走了进来,听到姚大花这句话,赶紧上前着急地问道:“大花姐,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姚大花看了眼赤,无奈地点了点头。
赤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本以为跟段飞连夜飞来能救高堂英一命,不想所有的努力到底还是落空了,心里实在难受的不行。
赤看了眼同样哀伤欲绝的段飞,带着哭腔说道:“也是,听那曹朗坤说,这可是西山第一毒师荼以鱼配的毒药,世上无人能解,是我们太强人所难了……只怕风嫣她……”
“你说什么?”姚大花一把抓住赤的手臂,细长的眼睛登时瞪的老大:“你说他喝下的毒是荼以鱼配的?化蛊阁掌门荼以鱼?”
赤被姚大花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怔愣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试试。”姚大花面容凝重而严肃,再次坐回到床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风儿,去药炉把我的水晶刀取来,还有药格最上层的回冥丸。雨儿,去给我烧一盆热水,兑上竹的粉末,记住,竹只取竹芯的部分磨粉。栖霜,你来帮我把他倒着架起来,让他气血倒流。”
经过一晚上的忙碌,化有高堂英毒血的水被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姚大花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她长长吁了口气,接过雨儿递过来的汗巾,使劲抹了把脸,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段飞,一下瘫倒在段飞怀里。
段飞这次并没有躲,他拍了拍姚大花的肩膀,诚恳地说道:“大花,这次真的辛苦你了,谢谢。”
“算他命大,也是你及时给他塞了一颗续神丹才让我有时间能把他救回来,不过就算能醒来,他以后的身体也会大不如前了。听赤说他是个驯兽师,怕是驯兽这种费神又耗体的活儿他是干不了了。”
姚大花唏嘘着,借着段飞没有躲开,悄悄地将手滑向段飞的前襟,趁其不备,竟游蛇般伸了进去。
“啊!!!”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惊的段飞大叫起来,一把推开身前的姚大花,惊慌失措地向后面紧退着。“你要干什么?”
姚大花望着段飞紧紧裹住衣襟的惊恐模样,不觉一笑,阴阳怪气道:“瞧你那贱吧嗖嗖的小样子,怪馋人的。哎,你的身上怎么那么凉啊?对哦,你们带着这家伙连夜飞过来的呢,这深秋夜寒的,肯定冻透了,我这个粗心的婆娘怎么就没想到呢?哎……失责,失责……为弥补我的粗心,就让娘子我用我滚烫的身体给你暖和暖和吧。”
姚大花拿腔作势地说着便张开手臂朝段飞扑来,吓得段飞像初次接客的青楼姑娘一样,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满屋子的惊叫躲藏。
“我说你就留在观中做我的掌尊大人得了,咱俩也好天天这般扑蜂戏蝶,夜夜合卺缠绵,生他一堆小药童,多好!”姚大花忙了一夜,也追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床边喘着粗气说道。
见雨儿端过来水碗,便接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招牌动作大袖擦嘴再次重现。
“你这徒弟都在这儿看着呢,一个女儿家,矜持点儿行不?”段飞靠在门框上,绝望地数落着姚大花。
“你让我矜持点儿啊?我要是矜持,咋能吃到你这只肥美的小鸭鸭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姚大花挑着眼眉,飞着秋波,魔性的笑声再次响起。
段飞看着姚大花狂笑的样子,哭丧着叹了口气:“人家小姑娘都是银铃般的笑声,你呀这就是哑铃般的笑声。”
一旁洗毛巾的雨儿“咯咯咯”地笑着,粉嫩的小脸上露出这个年纪孩子没有的淡然:“哑铃又是什么典故?师公,难得师父对你痴心一片,你就从了师父又能如何呢?我说你就安心在这观中住下,以后雨儿、风儿伺候你,保准你快活似神仙。”
“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叫快活似神仙?”段飞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他看着雨儿那副口无遮拦又泰然自若的样子,感慨着这孩子只不过才个把月不见,就越来越像姚大花了,心里不禁为这个小姑娘的未来担忧起来。
然而他一扭头又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收拾瓶瓶罐罐的风儿,又不禁对这个波澜不惊的小男孩深表同情。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段飞瞟向正整簪头发的姚大花,悠声问道。
“他这个样子肯定走不了喽,怎么也得养上个三天五天吧,你就定下心思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呆着吧,乖乖成为我的腹中餐、口中肉!”姚大花甩了甩头发,向段飞抛了个媚眼。
段飞生无可恋地闭上双眼,仰头长叹,这久违了的梦魇竟又狂风骤雨地袭来。
此时,段飞只想跟那躺在床上的高堂英互换一下,与其要承受姚大花肆无忌惮的折磨摧残,还不如收拾收拾准备去世算了。但转念又一想,不行,绝对不行,自己若真躺在那里动不了,还不一定被姚大花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段飞不觉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地抱紧胳膊搓了搓。
“栖霜,拿个炭盆进来!”姚大花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段飞,朝门外大喊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穹魁之盾
整整一夜,小黑龙都粘在卓展身上,卓展睡觉它便趴在卓展身上一起睡,娇酣安然的小样子很是可人。
早晨天刚亮,卓展便被后背一阵酥酥麻麻的痛痒感给弄醒了,由于昨天晚上后背被铁蛋子打开了花,虽然敷了药,但依旧疼得不敢平躺,只能这样趴着睡。但此时后背上的痛感却不像昨天晚上那般强烈了,更多的还是麻麻的刺痒感,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小黑龙!
想到这里,卓展便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摸了起来,果然,摸到一只调皮的小龙正用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着自己后背上的伤口。
卓展一把擒住小黑龙,将它掏了出来,翻身坐起,用手指挑弄着掌心里的小黑龙,满眼的爱意:“知道你担心爸爸的伤,但你就这样钻进去,万一爸爸翻身压到你了怎么办,淘气的小东西。”
卓展转了转肩膀,只感觉刚刚被小黑龙舔过的地方更加的痒了,他将小黑龙轻柔地放在被子上,径直走向桌边的铜镜,脱下了衣服,扭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后背。
这铜镜虽不像现世的镜子那般清晰,但也能清楚地看到,昨夜还皮开肉绽的后背竟愈合得几近完好,尤其是刚刚小黑龙舔过的左肩那里的一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愈合着。
卓展顿时被惊呆了,转过身怔愣地看着一脸憨态的小黑龙,唏嘘又感慨。
就在这时,卓展的房门突然被撞开了,披风还没有拆下来的高堂雪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看了看床上的小黑龙,又看了看赤着上身的卓展,大叫着捂上眼睛转过身去。
卓展也被吓了一跳,赶忙穿好衣服。
高堂雪这才转过身来,卸下披风,手足无措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隔壁的壮子和段越也被高堂雪的叫声给引了过来,几个人坐在一起,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高堂雪。
高堂雪专注地听着,一会儿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一会儿恐惧地瑟瑟发抖,一会儿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一会儿又傻傻地破涕而笑。不过最后,高堂雪一颗悬着的心还是落了下来,她不停地感谢着卓展他们救了她哥,又保护了龙蛋,虽然这龙蛋破壳孵化了。
不过看的出来,她的心里依然是忐忑不安的,毕竟赤和段飞那边还没有消息,高堂英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当卓展说起被小黑龙舔过的后背迅速伤愈的事,高堂雪也表示很奇怪。她父母和哥哥并未将这龙蛋的秘密告诉给她,她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房间里竟还有一个密室。她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家这个山寨为什不叫“高堂寨”,而叫“盘龙寨”了。
壮子乞求卓展让他的龙儿子帮自己也舔舔后背上的伤,毕竟那铁蛋子的威力实在太猛了,昨夜可是疼得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可壮子一靠近小黑龙,小黑龙就发出了威胁的怒吼,眦着獠牙亮着尖爪,一步都不让壮子靠近。壮子也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趴着让段越给敷药了。
高堂雪又坐了一会儿,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哥哥的事,便上楼去看望她那个陌生的大嫂风嫣了。
这小黑龙很是能吃,昨天晚上就吃下整整一只鸡,今天上午更是一口气吃光了三只兔子,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它不仅食量惊人,长势更是吓人,到得下午黑伯回寨的时候,竟已从巴掌般大小长成一条山猫那么大了,耷在卓展的脖子上就像一条黑领围巾一般。
黑伯回寨后,听高堂雪说了寨中这两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虽惊讶不已,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比讲述这事的高堂雪还要镇定。
但黑伯听高堂雪说完,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去担心高堂英、怪罪风嫣,反而对黑龙破壳之事很是在意。他径直上了二楼,到了卓展的房间,没有敲门便破门而入,吓了正在喝茶聊天的卓展、壮子、段越一大跳。
黑伯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卓展腿上的,那条已长的十分大的小黑龙,惊得钳口挢舌,瞪大眼睛呆呆地上前,目不转睛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小黑龙,久久才深深吸了口气,仰头喟然一叹:“天意,天意啊……”
“黑伯,你可知道这小龙黑的秘密?”卓展见一向镇定的黑伯竟这般失态,对这小黑龙的秘密更加好奇了。
黑伯悠悠叹了口气,颓然坐在了高堂雪搬来的椅子上,看了眼黑龙,又看了看卓展,缓缓开口:“孩子,你到底是谁,跟白泽是什么关系?”
黑伯的质问令卓展陡然一愣,不想这小黑龙亲近自己竟跟白泽有关,卓展哑然片刻,迟疑地说道:“这白泽确实与我有些渊源,我体内有他部分的力量,只不过出于一些原因,卓展不便明说。”
黑伯点了点头:“明白了,既然你跟白泽有渊源,那就解释的通了。”
“黑伯,您的意思是……这小黑龙之所以亲近我,是因为白泽?”
“没错,这小黑龙的父亲便是白泽。”黑伯郑重说道。
“什么?!”卓展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黑伯。
“哟呵,卓展,这回你可真是喜当爹了。”一旁的壮子插嘴道。
黑伯没有理睬壮子,而是盯着卓展继续说道:“这九眼龙蛋本为魁元龙女同白泽所生,千年才诞下一枚。白泽失踪后,魁元龙女也在与凶兽的战斗中殒命,这龙蛋便流落到凡间,辗转到得我们高堂家之手,便成了高堂家世代守护的神物。这龙蛋到了老太爷这代,便随我们从中山迁到了西山,放置在这数厉山中镇寨。”
“这么多年,高堂家就没有想要孵化它?”卓展隐约察觉到黑龙的出世可能没那么简单,内心不免生出一丝忐忑,又伴随着一缕期盼。
“那是因为没有凡人能孵化它,就算借助强大的巫力强行孵化出来,黑龙也不会认主。认不了主的黑龙便没有了约束,不仅不会为人所用,反而会成为为乱人间的祸害,这也是为什么老太爷要把它锁在密室中的原因。”
“我懂了,”卓展面容凝重的说道,“也许这就是白冥教那帮凶徒抢夺龙蛋的原因,他们,是想利用黑龙做一些事情。”
“这群歹人把这黑龙想的太简单了,若是真的让他们得去,只怕这黑龙出世反而会给他们自己带来血光之灾。不过好在这黑龙是在你手里孵化的,破壳便认了主,这才抑制了体内的兽性,听你管束。”黑伯沉吟着说道。
“黑伯,那这小黑龙有啥奇妙之处啊?”壮子对魔兽一类的食物很感兴趣,连忙问道。
“想必这位小兄弟都已经知道了,”黑伯看了眼卓展,笑笑说道,“这小黑龙是条母龙,魁元之女又名穹魁之盾,有着强大的治愈力和护主之力,若是能与其达到同感,便可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护盾。”
卓展惊奇地抚摸着腿上“咕噜咕噜”的小黑龙,喃喃道:“想不到你还是个闺女。”
“相传有翅膀的便是母龙,翅膀就是它的护盾。而公龙则是在正额处长着一根长长的尖角,公龙又被称为苍元之矛,尖角便是它的矛。传说这尖角是这世间最坚硬锋利的武器,可刺穿一切事物,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包括山川、云雾、光影,都能刺穿。”
“我擦,这么厉害!”壮子很是兴奋,搓着手瞪眼盯着黑伯:“那要是这苍元之矛刺向这穹魁之盾又会怎样呢?这岂不是成了那自相矛盾的故事了。”
黑伯捋着白须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这黑龙绝不会自相残杀。而且,需要特定的父亲和特定的母亲才能生出这种九眼龙蛋,千年生一枚,龙活千年而殒命。别说两条龙根本不会自相残杀,就是连这见面的机会可能都没有啊。”
“原来如此。”卓展点了点头,再次抚摸起小黑龙的背鳍,意识到自己是它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免心生怜悯,虽没有想过让它来保护自己,却反而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想保护它的冲动。
“孩子,这黑龙本不属于我们高堂家,既然你来到这里,它也认了主,那就是夙缘,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只愿你好好用它,不要让它为祸世间就好。呵呵,老夫今天就擅做主张了,不过,如果英儿在这里,我想他也会是一样的决定。”黑伯那张古板的黑炭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慈爱。
“不。”卓展坚定地说道,双眸清澈如水:“它不是高堂家的,也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利用它。既然它认了我,我便让它做它自己,不用受任何人控制。”
“你是想?”黑伯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想等它再大点儿,就将它放归山林。”卓展温柔地凝视着魁妞漂亮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孩子,你可知道这九眼黑龙是多少人争相抢夺的神兽,既然它已认了主,为何你还要……”黑伯陡然起身,高声质问着卓展。
卓展笑了笑,泰然说道:“黑伯,人有所求亦有所不求,我只是不求罢了,我心意已决,不会再变。”
黑伯看着卓展倔强的样子,也不好再劝,只得长叹一口气,觑了眼那黑龙,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接下来的几日,这小小的山寨已关不住迅速成长的小黑龙了,卓展只得把它带到后山,跟高堂雪一起,学着引导它飞行、盘旋、猎食。小黑龙很是聪明,很快就掌握了所有的技能,每天自己抓的猎物便足以饱腹,再不用卓展给它喂食了。
卓展跟小黑龙之间也越来越默契,一个口哨便能将冲上云霄的它叫回,一抬手,小黑后就会主动低下头,让卓展去抓它的背鳍,舒服得“咕噜咕噜”直叫,还会驮着卓展在低空小范围的飞一圈,很是惬意。
这种驯化,按照高堂雪的说法,已经到了制驭级别的中级程度,她和高堂英从召唤到制驭都足足用了四到五年的时间,不觉感叹卓展和黑龙之间的奇妙缘分。
这让卓展内心很有成就感,他给小黑龙起了一个名字,叫“魁妞”,每天魁妞魁妞的叫来叫去,很是有趣,惹得壮子各种吐槽。
不过他俩的默契越深、感情越浓,卓展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因为这就意味着分别的时候会更加痛苦,更加难受。
**********
三日后,赤、段飞带着已经苏醒的高堂英乘着青鸾回来了。
高堂英的身体还是很虚弱,被一层层的棉被和皮毛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棉花包。刚到山寨,脸色比这白色石堡还白的高堂英就挣扎着起来,要去见风嫣。
这几日一直守在堡中没出屋的风嫣,闻讯后心急如焚地跑下来,见到高堂英的一刹那,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多日来的忐忑、担心、悔恨全部化为眼泪夺眶而出,一头钻入高堂英的怀里吞声饮泣不止。
高堂英轻柔地抚摸着风嫣黑长的秀发,闻着这熟悉得刻在心底的淡淡香味,心潮如涌,百感交集。
如果说初见之时是因为美貌和肉欲爱上这个名为妫青青的女子,那么第二次接纳她兰姑这个身份便是爱上了她整个人,而现在,经历过背叛与坦诚后,再次拥抱这个本名风嫣的女子之时,就仿佛是在拥抱自己的另一部分了。
他俩就这样一直抱着,不顾旁人的侧目和哂笑。高堂英感觉自己和风嫣无论是**和心灵都彻底的融合了,从此她便是自己,自己也是她,除了生死,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高堂英一直在休养羸弱的身体,风嫣则是昼夜不眠地在他身侧照顾着。
等高堂英能下地了,风嫣便搀扶他在寨中晒晒太阳,到后山冲冲清泉,恩爱得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虽然这两人比从前更腻歪了,但寨中众人,包括黑伯,却都没有从前看他俩时那种鄙夷、恶心、面红耳赤的感觉了,似乎他俩的每一个亲密的举动都那么自然、浪漫、和谐,惹得赤和段越天天嘟着小嘴直呼羡慕嫉妒恨。
天低云走,白云苍狗。
熙熙攘攘、五彩斑斓的盘龙寨中,名为“爱情”这种最古老的哲学在这里落地、生根、发芽,经历过风暴的洗礼后,更加顽强、愤怒地生长起来了,葱葱茏茏,枝繁叶茂,愈发的不可收拾。
第一百八十章 明途末路
十天后,小黑龙魁妞已经长到一间小房子那么大了,比寨中的众兽都要敏捷、矫健、不驯。
经常飞着飞着就一个俯冲弄坏了房顶、掀翻了货车,小小的盘龙寨整日被它搅得鸡犬不宁,后山也再难容下它了,卓展只得选择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将它放归山林。
分别的场景并不煽情,魁妞很通人性,卓展抱着它的鼻吻跟它讲了一遍它便懂了。
虽然它很不愿意,九个大眼睛里都流露出不舍的哀伤,但这是卓展的决定,既然它认了主,便要跟主人的意念保持一致。
魁妞在卓展上方的天空盘旋了三圈,不住地啼叫着。一个停顿后,伴着一声刺耳的尖锐叫声,便飞向了那秋草枯黄的楚水河原,飞过数厉山,飞过女床山,飞进沟壑纵横、黄绿苍茫的林海中。
山山水水在它的身下迅疾地向后退去,黑色的长龙像永不停息的箭镞,向着远方深山疾飞。
又过了十天,一个明朗的清晨,卓展一行便向高堂家辞行了,顺着宽阔的石阶大道,再次下了山。
“哎,咱们这次在盘龙寨呆的时间真够长的,都住习惯了,这冷不丁一走,还真有些舍不得。”段飞悠悠说道。
“你中途还去太华山住了几天呢,大花姐肯定好好款待你了吧,啧啧,真叫人艳羡。”
壮子故意开着段飞的玩笑,因为他知道这是段飞为数不多的软肋,不时不时地捏捏,都感觉对不起自己这个好兄弟。
“呵呵,确实好好款待了,差点儿没把我给料理了……哎不是,壮子你什么意思啊,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段飞反应过来便抬起膝盖朝着壮子的屁股狠狠顶了上去,不想却被拧着腰肢的壮子摆了一道,膝盖重重地撞在了壮子的背包上,一阵生疼。
“我靠,壮子你包里装了什么啊,这么硬?”
“要你管!”壮子一听段飞这么问,赶紧捂着背包,一溜烟地跑到卓展和赤中间躲避着。
不过这样更是激起了段飞的好奇心,段飞三步并两步的冲了下去,仗着自己比壮子高大,一把掐住了壮子后脖子上的肥肉,让他不能动弹,另一只手则拉开了壮子的背包,在里面摸索着。
“壮子,你这赶路怎么还装了这么大一块圆石头啊,练轻功呢?”段飞掂了掂手上的大石头,奇怪地说道。
“给我!”壮子一把抢过段飞手里的石头,抱在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就像抱了个婴儿一般。“这可不是石头,这啊,是枚兽蛋。”壮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兽蛋?呵呵,你没病吧你,这是兽蛋啊?你在哪儿捡的啊?”段飞冷笑着问道。
“后山啊,当时我看到魁妞一直在闻这个蛋,就觉得非比寻常,立马就给收回来了。这蛋呐,跟我有缘,没准哪天也能孵出像魁妞那样一只炫酷的兽呢,到时候壮爷我也有自己的灵兽了,你就羡慕去吧你。”壮子张大鼻孔气着段飞。
这段日子来,壮子对卓展的魁妞真是又羡慕又眼红,觉得实在是太炫酷了,本就有点儿中二的他更加想要一只听自己话的兽了,便机缘巧合捡了这么个东西。
“我羡慕你?壮子你想多了吧……呵呵,执念这个东西啊,真是害人,壮子你算是魔障了,这啊,分明就是个石头,不信你给高堂寨主看看。”段飞摇头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高堂寨主,你给咱看看,到底是不是蛋?”壮子颠颠向后跑去,把这个圆石头捧到了在后面跟风嫣拉手而行的高堂英面前。
高堂英仔细端详着壮子手中的石头,敲了敲石头,笑笑说道:“你们还别说,这啊,还真是个蛋!”
“oh,yes!”壮子兴奋地大喊一声,朝着段飞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哎,不过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这蛋啊,太古老了,都已经石化了,里面就算有兽胎,怕也是早死了。”高堂英紧接着打击道。
然而壮子却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兴奋地捧着他那个石蛋亲来亲去的:“确定它是个蛋就行,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就不信凭壮爷我的毅力孵不出来它。”
“哎,这句话说的好,有哲理。”依偎在高堂英身边的风嫣笑着说道,与高堂英相视而笑,好不甜蜜。
卓展回头看了看亲密如常的两人,微微一笑,放慢了脚步,悠悠说道:“高堂当家的,就这么走了,你就真的不后悔?”
“哎,以后寨主啊、当家的这种称呼就不要再叫了,叫高大哥就好了。”高堂英挥手说道。
“高大哥,你,真放下了?不后悔?”卓展换了个称呼,继续问道。
“不后悔。”高堂英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如炬,“嫣儿背叛了白冥教,那帮巫师肯定不会放过她,我们唯有离开山寨,才能保住嫣儿的命,也能保住高堂家。”
“不过这么大个山寨,你亲手打下的江山,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高大哥,这一点,我真是佩服你。”段飞回头感叹道。
高堂英泯然一笑,自信地说道:“这不算什么,既然是我高堂英打下的江山,之后也一样能赚回来。嫣儿为了我背叛了师门,后半生都背上了杀身之祸,恐怕一辈子都要跟着我东躲西藏了。我为她做出这么丁点儿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我现在这副身体,已经做不了驯兽师了,雪儿的能力不比我差,只不过我在山寨的这么多年,没给她完全施展拳脚的机会罢了。我相信有黑伯辅佐,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驯兽师、女寨主。”
高堂英说完紧紧攥住了风嫣的手,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充满了爱意和满足,像是充满了某种了不得的力量,从此不再恐惧任何事物。
“那你们之后打算去哪儿啊?”赤关切地问道。
“我们带了一些盘缠下山,想先去女床山的深山里隐居一段日子,等英哥把身体养好,再改名换姓出来做些事情。”风嫣浅笑着说道。
“山中日子清苦,你俩进山前最好多置办些东西,以免到时候捉襟见肘。”赤忧心劝道。
风嫣莞尔一笑,淡然说道:“只要有英哥在,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更何况,山中岁月,溪水流长,春可采露,夏可汲泉,花落烹茶,叶落折笺,自在有趣的很呢,怎会清苦?”
听风嫣这么一说,赤只得会心一笑,不再做声。
说实话,刚刚风嫣那番心泰晏然的话在她心里微微刺痛了那么一下下,虽然他们两个什么都没了,算是重新开始一段未知的人生,可能还会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但令人羡慕的是,他们拥有了彼此,便拥有了整个世界,身外的一切俗物都败给了爱情,怎能不令人羡慕呢。
这也让她想到自己跟卓展目前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堂英和风嫣这样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呢。心念及此,敏感又脆弱的少女心又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忧愁。
到了白茅皑皑的泾水河畔,他们便就此分开,各奔前程了。
高堂英和风嫣顺着湍急的泾水,前往西南方向的女床山。
卓展他们则打算走官道,一路向北,去往路引图指引的下一个地点,千里之外的崇吾山。
“来吧,给易龙发个彩烟弹,要去下个地方了。”卓展无奈地蹲下身,翻起了背包。
“不是吧,以后每次都要叫他们一起上路啊?简直暗无天日啊!”段飞呜呼哀叹道。
“没办法的事,当初拿我和壮子的命换来的承诺,死也要遵守,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卓展哀声叹气道。
“知会一声就好了,又没答应他们非要一快上路啊。”段越也有些不乐意,一想到又要见到易龙那副轻佻的样子,段越就一阵阵的反胃。
看着翠绿色的彩烟弹冲天而起,众人都是脸的无精打采。
过了不多时,就看到远处两辆装饰华丽又浮夸的马车,顺着河堤不急不缓地驶来。掀帘探头出来的易龙一下跳到车前,兴奋地挥着手,俨然一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模样。
“切,虚伪小人。”壮子不屑地别过脸去,啐了口吐沫。
“卓老大,讲究啊,我这刚想用我的顺风耳听听你们的动向,没想到你们就发彩烟弹了,讲信誉!”易龙跳下了马车,晃晃当当地走了过来。
“就你那点儿巫力,顺风耳能听那么远?唬人呢?装逼也得有点技术含量知道不?”壮子撇嘴说道。
“虽然我现在听不了那么远,但有朝一日总能千里寻声,探知万物!”易龙展开双臂,得意地说道。
“切,你以为你是雷达啊,还千里寻声。”壮子瞪着易龙回怼道。
“不过我这顺风耳可是跟咱们大眼妞的千里眼是绝配的一对儿,巫力都这般般配,人也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大眼美妞,要不你就从了龙哥我吧,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人。”易龙一眼瞄到了躲在赤身后的段越,舔了舔嘴唇径直走了过去,调戏道。
“易龙,以后少撩我妹妹妹,找错人了!”段飞憋着满腔的怒气说道。
“谁跟你一对儿啊,我这是透视眼,可不是千里眼,你还是去找你的千里眼去吧。”段越故作强势地反驳道,两只小手却死死抓住赤的披风,胆怯地往后缩着。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这么跟你说吧,就算这世界上男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你和我,咱越越也是选我不选你,信不?”壮子赶忙补刀道。
“我说你们咋对我这么有敌意啊,在这边儿,咱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可是随时关心着你们的安危呢,如果你们出事了,我们也回不去了啊。”易龙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瞒你们说啊,你们知道我为啥赶来的这么快吗?还真不是看到了你们发的彩烟弹。我啊,刚才正想用我的顺风耳探听探听周遭的情况,却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去盘龙寨、算账、把蛋夺回来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在盘龙寨啊,就赶紧过来跟你们通个气,谁知你们早就出来了,看来这事儿跟你们无关,是我多心了。不过你们就说,龙哥我够不够意思?”
“易龙你说什么?你说的盘龙寨、算账、把蛋夺回可都是真的?”卓展心头一惊,慌忙问道。
“我用得着骗你们吗,啊,就为了讨这点儿人情?”易龙插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你可听清说话的有几个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卓展一把抓起易龙的衣领,焦急地问道。
易龙被卓展过激的反应和这一连串急问给整懵了,眨巴着眼睛呆呆地说道:“听声音就两个人,好像是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婆子,老头子哑嗓,两人还不怎么团结,吵来吵去的。”
“糟了,可能是星公、月婆……”卓展沉吟着说道,记忆中那两张苍老却不善良的脸渐渐浮现,卓展浑身上下彻骨的寒凉,扯着易龙的领子催促道:“易龙,你现在还能不能再听到他们说话了?”
“哎哎哎,松手,松手啊,你这样抓着我,我心里紧张,还咋听?”易龙没好气地挣扎着,一副你有求于我的得意模样。
卓展立马松开手,几近乞求地看向易龙。
易龙看见卓展这幅样子不禁沾沾自喜,抖了抖衣领,不紧不慢地将手放在了耳畔,凝神聚气,专注地听着:“听到了听到了……这俩老家伙好像跟什么人打起来了……”
“在哪个方向?”卓展心急如焚地问道。
易龙指了指泾水上游,肯定地说道:“那头,倒是不远。”
“西南方向……不好,高堂英和风嫣有危险!”卓展陡然一惊,话音未落,便起身沿着河堤追了过去。
赤、段飞他们也随着卓展一起飞奔而去,留不明状况的易龙一伙人大眼瞪小眼,只得跳上马车原地等候。
众人顺着河道,上了河畔边上的一处高高的小山丘。
刚攀至丘顶,就看到高堂英满脸煞白地瘫倒在地上,呜呜哀嚎着,而风嫣则被手持长剑、短刀的星公、月婆逼到了断崖处,明黄色的衣裙上染满了猩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