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绝境与救赎（2/2）
周夏还在屋顶之间走动着，她无视了下方一直在追着她的城卫军们，并不想制造更多杀伤，虽然她现在有能力杀很多人，可是她只是想远离这里而已。
她已经没有必报的仇怨了，神灵不是说过么？已经帮她解决了那些想害她的仇人，并且把选择的权力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选择是，永远离开这里，去荆国找温灵。
忽然之间，周夏汗毛直竖，一种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气机的感应，让她迅速矮下身，然后，下意识地让体内的所有气流都汇集到了背部。
而随之而来的，竟然是密集至极的一大蓬箭雨！
周夏本人，连同周围的屋顶，霎时间就被箭雨给扎成了刺猬。
周夏发出闷哼，嘴角溢出鲜血，她用气流抵住了箭雨的攻击，但是箭实在是太多，她能做到的只是让箭雨不至于扎穿脊背。但是箭雨的冲击力还是让她受了伤。
而在远处，数百名神射手持着强弓，再次拉满，指向她的方向，只要她稍微动一下，立刻便会有第二轮射击！
这庄王，这将军，这庄国，竟是把周夏当作了敌军，以对付军队的制式规格来对付她这单独一人。
可是，她好不容易挡住了这一波密集攒射，体内的气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
周夏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拼着不要命，还能再聚集出一股新的气流来，可是，如果那也耗尽，等待她的就是彻底虚弱，她不但逃不出去，还会落入敌人的魔爪。
周夏运转着体内剩下的气流将背上的箭尖全部崩飞出去，然后她艰难地跃起，向着离她最近的另一个屋顶跳了过去。
空气中沙沙连声，又是一蓬箭雨射到。
周夏勉力想要躲开，但那箭雨太密集了，她依然被五六只利箭扎中。
这次，她的体内再也没有多余的气流来抵挡攻击，利箭直接扎穿了她单薄的身体，伴随着血液从她的前胸直透出来。
周夏的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嘴里吐出大蓬鲜血。
以这种失血的量，她已经活不了了。
周夏心下苦笑，本想着与父母好好道别，离开这座可怕的城市，去荆国找温灵，结果，还未动身，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还以为自己拥有的力量，能有多强大，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力量，如此微薄。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与一整座城市，乃至与庄国这个泱泱大国相抗衡？
是啊，为了求生，她得罪了庄国，所以必死无疑。
而此时，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庄国的大将毫不留情地发出了新的命令：“第三波，准备，发射！”
强弓手举起了弓箭。
这些人丝毫也不曾想过，眼前并非敌国，而只是一名16岁的少女，甚至还是他们的国民，是知北城内的居民。
他们不过是军队，只是执行任务而已。
庄国不愧是人族最为强盛的国家，把整个知北城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不会给违逆国家的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利箭从弦上射出，第三波箭雨瞬间划过长空，奔袭至周夏身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个人，出现在了周夏的身边。
他看了一眼周夏，又看了眼庄国的军队，目光犹如万载寒冰般冰冷，又犹如神灵一般淡漠。
也没见他做什么举动，半空中的箭雨便如同蒸发一样瞬间消失。
随后，可怕的威压从天而降，整个知北城静止了。
“你这孩子，都快死了也不使用祈祷通道呼唤我，是不是傻？”黄思无奈地感叹着。
他俯身，托起周夏残破的身躯，先粉碎了她身上扎着的利箭，然后用力量修补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黄思不是接到祈祷才过来，而是无意中在现实中发现自己的意识空间出现了变化，于是找了下源头，这才注意到周夏这边出了事。
现实世界和绿色世界之间有时间差，还好周夏作为他的眷族没那么容易死，虽然来的有点迟，但现在也还来得及。
作为眷族，周夏的身体可以得到创造之力的修补，随着身体恢复完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状况稍微转好了些。接下来，她感觉到黄思用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一股远比她要强大百倍的气流传递进了她的体内。
“好好吸收，你应该能够吸收得了这些内气，毕竟，我的气和你的气是来自于同一种能力。”黄思声音温和。
周夏依言吸收起了这股气流，庞大的气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入体内，周夏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便引导着这股巨大的力量沿着一条奇妙的轨迹，从她的体内冲了过去。
随着气流的不断突进，在周夏的身体里，新的通道被开拓出来，一条，两条，三条……强大的气流从黄思的手掌中源源不断地传来，最终在周夏的身体里开辟了八条通道。
自从通道开启，这股气流便再也不会漫无目的地瞎逛，而是沿着一条既定的路径循环，流过一共八条通道。并且，在周夏凝神引导气流循环流动的过程中，还会让气流微微变得更加强大，似乎这种流动本身就能让气流变多。
良久，周夏才睁开眼，停下了对气流的引导，而此时，体内的气流已经可以自行循环运转，不但流动路线比过去复杂的多，而且流经的位置、路线都比以前更加广阔。
甚至周夏还能感觉到当它流到不同的通道后，能够发挥截然不同的功效。
不过她现在来不及去细细感受，而是先以最正规的祭拜神灵的礼节在屋顶上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感谢大神再次救我。”
黄思笑道：“记忆恢复了啊？还记得自己被复活过一次。”
周夏连忙点头，然后她又有些担心地道：“您给我的气……是叫内气吗？比我之前的气要强大很多，您把自己的气给了我这么多，您会不够用吗？”
“给你的量，约为你之前自身内气总量的25倍，不用担心我，毕竟我是神，人类的能量对神而言不算什么。”
这话不假，事实上黄思所有的内气都是用原始能量转化出来的，而他的创造之力基本上用不完，所以确实是无穷无尽。
“更何况，其实我还要感谢你才对。”黄思对周夏说道。
周夏确实为整个法则系统做出了巨大贡献。
她为绿色世界的体系加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气。
然而，这种气并非自然界中的气，虽然也与之有关，但它源于人体之内，所以可以称之为内气。最让黄思惊讶的是，内气的属性居然是双重的。
内气的主属性，是生命，副属性，是自然。
周夏使用内气纯属本能运用，但是黄思自己看得比她更加明白，当内气运转的时候，一种来自外界的自然属性的能量从头顶灌入，流到腹部，然后生成了一种新的能量，也就是内气。
内气诞生于人体，所以主属性是生命，源头在外界的自然能量，所以副属性是自然？
黄思的一部分意识进入了意识空间，在黑暗的星空之中展现出绿色世界的光网视图。
过去的五大领域变成了六个大区域，在水，文明，智慧，心灵，死亡之外，又有一个新的领域被点亮：“生命”。生命的旁边，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区域，原本没有任何感应，现在居然有了一丝微薄的法则感应，似乎正是“自然”的领域。
第181章 文明（1/2）
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在生命领域内闪亮，但星辰上面延伸出的法则气息则分裂成了两股，大的那一股连接着生命领域，小的那一道则连接着自然领域。
这应该就是周夏的灵魂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源头来自于周夏，黄思虽然有了生命领域的法则，但是却无法凝聚出纯粹的生命能量，而只能转化出内气。
不过好在这种内气似乎非常好用，虽然黄思是用武侠小说的词汇给它起的名字，但是它的功能远超武侠体系。这其中最典型的超体系特征就是外放的剑气。
周夏现在灵魂强度为1，只有一个力量核心来支撑身体，内气能力也才刚刚起步，但她却在一开始就能使用外放剑气来攻击，而且攻击力极其强大。
虽然剑气飞出去之后，周夏对其几乎没有了控制能力，但光凭远距离大威力攻击的特性，就足以成为极佳的强力技能了。
这不是武侠体系技能，而是仙侠体系啊！
而且，这不是单一技能，而是复合型技能。
就拿周夏目前的情况来说，原本她的身体全靠力量核心支持，毫无生机，现在体内有了内气之后，内气以其生命属性开始滋养起她的身体来。而在黄思亲手帮她补充了25倍的内气，并给身体打通了八大通道之后，她的身体直接被内气给激活了，现在，原本垂死的身体重新恢复了生命的活动，血液，气息，都重新开始了流动。
这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
如此看来，内气这种能量，居然同时具有恢复、再生、增强、离体外放等等特性。
黄思确实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出于对周夏的同情，复活了她，就当做了个善事，原本也没想过她能做什么，只是打发她回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所谓真金还要靠火炼，没炼之前谁也不知道那是石头还是矿石。周夏曾经死亡过，丢失过记忆，却在整个族群的恶意中终于回想起了她生前最大的执念。
那就是成为强者，拥有自由。
随着内气的觉醒，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拥有了成为强者的资格。
不过黄思是真的很好奇，内气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周夏能产生内气？
其实温灵的道家理论中是有关于天地之气的说法的，不过那只是一种哲学概念，并不涉及具体存在。难道说，周夏是因为读过了相关的理论，才有了这种能力吗？
对于自己眷族的能力，黄思隐隐约约有一种推测。
一个人认识世界的方式，决定了他能够使用怎样的能力。
就比方说，陆错一生戎马，接触到的都是杀戮与死亡，又是一国总将，掌控着很多兵士的生死，所以他对死亡的认识会非常深刻。
朱尧的学说之中，水的分量最重，所以他也就能够领悟水的法则，使用水之能量。
而周夏，有一部分关于天地之气的知识，然后又想要变强，所以就产生了人体之内的内气？
既然内气是一种知识与世界观层面的东西，那么可不可以像武侠小说那样传授给其他人族，让其他并非眷族的人族也掌握这项技能呢？
黄思一时没跟周夏聊天，她便原地转了一圈，看向四周的情况，却只见整个城市仿佛静止了一般。
“大神，其他人怎么啦？为什么不动了？”周夏好奇问道。
“被我暂停了。”
黄思检查完了技能的情况，站在屋顶上，看向这座城市，然后叹道：“周夏，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这个人族社会，对你的恶意太大了。”
周夏听了这句话，回忆着她从小到大的各种事情，也有些惆怅。
黄思向她伸出手，“来，周夏。”
他牵过周夏的手，带着她漂浮到城市的上空，看着这个繁荣的都城。庄国是人族之中最强盛的国家，而知北城则是庄国的国都，可以说，这里是人族最顶尖的城市之一。
黄思松开了对整座城市的意识威压，看着下方如蚁群般涌动的军队，他不由心生感叹：
“有时候，我会觉得，发展至如此境地的文明，其实，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诞生来的好。”
周夏望着身边的神，看着他平淡的面容，却情不自禁地为他话语的内容而心悸，她并不知道这位大神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一般的神，说不出这种近乎于对整个人族下达判决的话语……。
下方的士兵们四处寻找着刚刚还在的周夏，然后，有人无意中抬头望天，接着惊呼起来。
很快的，大部分人都看着天空，刚刚他们还追杀的人，如今已经站立在天空之中。
而她身旁，有一个人。
“文明的能量……唉，真没想到，对这个文明的厌恶，居然会让我领悟出文明的能量来。”黄思抬起手来，一种淡黄色的光芒逐步凝聚于他的手中。
而在他的意识空间中，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随着对人族文明的感慨与思考，意识空间之中，属于绿色世界体系的“文明”领域的法则浓度，变得越来越浓郁，终于，在法则最为浓厚的地方，凝聚出一个淡黄色的星点出来。
这个星点灿灿生光，照亮了整个文明法则的区域。
就在星点凝聚的一刹那，黄思领悟出了属于文明法则的第一项技能。
同时，也是他的第一个群体技能。
美丽的淡黄色光芒越聚越多，形成了一个黄色的光团，接着，光团飞了起来，来到了整个知北城的正上方，并陡然扩散。
下方的人族们发觉，天空出现了变化。
在知北城的上方，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那光圈笼罩住了整个知北城。
光圈的颜色，为黄色，很淡的黄色，但却并不单调，而是似乎有着许许多多的色泽在其中流转。
就在光圈现身的刹那，命运钟声再次敲响了。
天空中的沙漏之内，沙砾也随之向下流动了一缕。
然后，所有知北城的居民们，听见了随着命运钟声传来的神之音：
“知北城的人族，你们枉为文明之人，所作所为，却和野蛮的猿人没有什么两样。你们对女性，展现出了你们最大的恶意。既然如此，我以文明创造者的身份，剥夺你们的文化，降级吧，知北城！”
与此同时，小可接到命令，将这个声音广播到整个人族聚居区。
知北城头顶的巨大光圈内，分离出了一个更淡更细的光环，并且向下沉降。
一个光环下去，立刻又有一个光环分离出来。
随着光环的不断降临，知北城内，无论是建筑物，还是兵士手中的弓箭，又或者他们身上的衣物，城里随处可见的物件，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第182章 降级（2/2）
高耸的尖顶楼阁，逐渐变得低矮，檐角的美丽雕刻模糊起来，然后变得平整，又变得粗糙简陋，不一会儿，它们就退化成了一两间茅草小屋。
弓箭从强弓利箭变得简单，变得细小，最终化为了树枝与木刺。
兵士们身上的盔甲从金属的编织甲变成了木片的甲胄，又变成了皮革与布料，最后化为了草与树皮。
驯化的驮兽失去了绳索，然后变得充满野性，撒开四蹄跑了出去。
方便取用水源的井口失去了所有取水装置，最后变成了一汪浅水。
还在烧火的灶台变得简单，最后化为了一个普通的火堆，上面架着树枝。
在光环的影响下，知北城里的万事万物都在一轮又一轮的逐步变化，有的东西变着变着竟然直接消失了。
而知北城内的人族们也都呆呆地立在原地，接受着光环的洗礼，在他们的记忆与意识中，属于文明的一切正在被光环一层接一层地剥夺。
“文明……原来文明法则领域，凝聚出来的第一项技能，就是群体debuff技能啊……”黄思自言自语道。
周夏悬浮在他的身边，她看着下方的城市，当光环不再降落之后，这个原本还是庄国王都，同时也几乎是人族最顶尖繁华的几座城市之一的地方，如今，却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首先吸引她视线的是遍地的草屋与树枝，继而是身着草衣树皮的人们，所有的王都大道都消失无踪，城墙不复存在，整个城市变得犹如上古时代的复现。
“这是……怎么了？”目睹了一切的变化，周夏震惊无比。
如今的城市上空已经没有了那个淡黄色的光圈，黄思用完能力就收起来了。
“我让这座城市的文明降级了，”黄思淡淡地道，然后他带着周夏飞了下去。
两人落在城市里，在杂乱的城市中行走着，这座城市不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生活着的人族也变了，他们的眼神变得简单了。知北城中的人族被剥夺了文明，思想已经和原始社会的人们没有什么区别。
周夏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人，也看着这个城市里发生的变化，忽然间，她担心地问：“那，大神，我的父母……也会变成这样吗？”
“你自己去看看吧，我送你过去。”黄思说道，“不用为他们担忧，周夏，因为失去了文明的束缚，对他们来说，可能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文明为他们制造了太多负担，让他们连父母对子女的真实的爱都没法表达出来。”
他轻轻推了周夏一把，周夏的身体飘飞起来，落向了先前还是周家大宅的地方。
周夏打开了茅草房的房门，钻了进去。
送周夏过去后，黄思分出一部分意识，看着自己意识空间内的变化。
“难怪朱尧能提供‘文明’的框架，也提供了文明的法则，却无法悟出文明的技能，这种群体性技能，一般人根本悟不出来啊。”他看着在自己的影响下变得衰退的知北城，喃喃自语道。
在文明技能领悟的瞬间，黄思才明白为什么连朱尧都无法领悟文明法则的技能。
文明领域的技能领悟，一定包含了对整个文明历程的充分了解，以及要拥有超越整个文明长河的眼光。而群体性技能的领悟，则必须拥有非一时一地，一人一物的狭窄视角，而是拥有视人族为整体的视角。
这种技能，除了作为人族文明缔造者的黄思，没有人可以理解的了，更别提领悟。
领悟技能后，黄思就对整个知北城使用了文明降级。
文明降级是一个可以层层叠加的技能，需要用原始能量转化为文明能量来使用。文明的能量是淡黄色的光芒，这又是一个以地球侧的知识体系完全无法解释的能量。
每一次光环降落，就意味着又一层文明降级叠加到知北城之上。
黄思还是仁慈的，虽然叠了很多层降级，但还没有把整个知北城降到彻底失去文明的猿人阶段，而是保留到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阶段。
周夏进了屋子好一会儿，最后是哭红了眼眶出来的。
黄思站在屋子外面等她。
她擦了擦眼睛，走到了黄思身边，默默站好。
“大神，我们去哪儿？知北城会怎么样？”周夏仰起头问道。
“这里会回归到原始部落的状态，直到周围其他城市的人过来。”黄思看着知北城说道，然后他用精神力提起周夏，飞行而起，“走，我们回温灵那儿。”
“温院长！原来大神和温院长认识！”周夏交叉着食指，期盼地问道，“那大神能不能帮我跟温院长说个情，让他收我进道院啊？”
这孩子挺好的，就是忒没见识。
“你现在是高手了，不要说进道院，天下你都去得。”
听了这话，周夏疑惑地问：“啊？真的吗？这么强吗？”
黄思无语。
“并且，不要说你自身实力应该算是人族最强单体战力，你现在的身份，也可以算是与温灵平起平坐。”
“你和他同为法则与技能的提供者，所以，地位与天界神灵平级。”
“啊？我？温灵？和神灵平级？”
周夏惊讶地张着小嘴，半晌没反应过来。
“对，我是天界与魔界的建立者，你作为我的眷族，可以自选成为神或者魔。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周夏，你的人生尚未结束，还能继续待在人间。”黄思想了想，又顺手把一些常识性词汇灌给周夏，好让她明白眷族和三界的意思。
周夏好不容易消化掉传输过来的信息，然后眼神一亮：“这么说，您创造了三界，还给人族带来了文明？”
“嗯，准确地说，人族本身也是我弄出来的。原本这个世界是没有人族的。”黄思笑道。
“真的吗！”周夏惊了。
周夏思考中。
然后试探着问：“那，您有多老？”
黄思：“？？？”
随后周夏被禁言了。
黄思一边带着周夏飞行，一边考虑着人族社会的发展进程。
内气的产生是有路线和方法的，似乎，源自对自然与人体的理解，这真的很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功。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教给普通人，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世界就能进入武侠社会了。
从离体剑气的情况来看，说不定武侠的后续会是仙侠，如果继续开发下去，指不定能走到什么阶段呢？
所以，周夏需要留在人间，并且成为人族历史上第一位武学大宗师。
第183章 自由与意志（1/2）
两人在空中飞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荆国。
黄思用指令通知了一下温灵，便带着周夏落了下去。
虽然落得很快，但人族大概看得见有人从天而降，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因为温灵有天神转世的名头，其他人族应该尽快习惯他身边的种种异象。
两人刚落到道院内的书房跟前，温灵就连忙把房门打开了，黄思解开了周夏的禁言，然后笑着说：
“温灵，看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温灵微微一怔，然后就看到了周夏，这个时候，周夏还穿着一身红嫁衣，只是嫁衣已经被利箭给扎得破破烂烂了，看着无比怪异。
当然，温灵与黄思都不是寻常人，自然不会太在意周夏的打扮。
“温灵，我来了！现在我们是平级……”周夏笑嘻嘻地说着，不过话还没说完，就陡然而止。
她默不作声地给温灵鞠了一躬，又走到黄思身前，乖乖站好，以虔诚的眼神凝望着他。
温灵看傻了眼，这周夏前倨后恭的态度是怎么了？先前的活泼完全没有了，虔诚得好像巫师一样。
黄思冷着脸道：“这孩子不够尊重前辈，我把她的支配度拉到顶了。”
温灵扶额，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神灵对眷族的支配程度了，还好他自己的支配度一直是最低的，所以思维基本上完全自由，而且黄思给他的自主权也很大，从黄思一开始没管他对周夏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他问道：“那么尊神的意思是？让周夏进道院么？”
黄思道：“对，周夏不但是我的眷族，而且她地位特殊，可能是因为接受了你对自然的认知，她现在拥有了在体内制造内气的能力。所以现如今，她应该是我的所有眷族之中技能最强的人。”
具体的情况，黄思就顺便用意识传给温灵了。
收到全部信息的温灵也算了解了周夏的大致情况，他不由感叹：“当初真的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她能达到这么高的成就。在自然一道上，只怕我也不及她。”
“你们两个可以互相学习补充。这样吧，”黄思考虑了下，“她可以先以你的学生的身份加入你的道院，等学的差不多了，再让她担任道院的老师。”
温灵点点头：“那样最好。我也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都传授给她。这样她说不定成就会更高。”
“有这种觉悟，很不错。这样，你去昭告整个道院，明天就办个正式的拜师礼吧。”
次日，周夏穿着一身正式的道院弟子制服，参加了拜师仪式。
道院大堂内，温灵坐在长案跟前，而周夏手中执着三炷香，仪态高雅，气质高华地走入了大堂中，来到长案前，以标准到近乎苛刻的礼仪向温灵拜了拜，接着把三炷香插在了长案上的香炉里，算是完成了拜师的仪式。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周夏的容貌，还是她那完美的礼节，虔诚而恭敬的态度，都引发了众人的惊叹。他们对于温灵收下周夏的事情再无任何异议，反而觉得这才是应该的，周夏当得起如此正式的拜师礼。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周夏的这副样子是高支配度影响下的结果。
当仪式最终完成，周夏进入道院，成为正式弟子之后，黄思就把支配度拉了下去，让周夏恢复正常的思维模式。
于是随后，道院的众人见识到了女神的消失，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少人哭着表示：“我心中的女神没了，我要死了。”
周夏表示一脸懵逼，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啥了？
黄思可不管普通人族怎么想，周夏和朱尧都是好苗子，支配度肯定要维持在最低点的，以免自己干扰他们的思维。别的人族最多活三个月，三个月就会挂掉的生物爱怎么想他才懒得管。
温灵看了整个全程，也知道所有的真相，于是陷入了沉思。
周夏在生前的追求就是为了自由，甚至不惜一死。那么，她现在得到自由了吗？
温灵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逆不道，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大逆不道，也是黄思的许可，所以他干脆就不去约束自己了，反正是被准许的。
仪式结束后，温灵安顿好周夏，自行回到书房，还没等他做什么，黄思的身形就从空气中现身。
“你现在考虑的问题很不错，初步接触到意识形态的层面了。”黄思没有一丝的不愉快，反而颇为赞许，“不过，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你不如亲自问问她如何？”
温灵没有想到黄思如此大度，他反倒迟疑了：“现在问吗？”
“明天吧，周夏已经睡着了。”
其实温灵自己也考虑过他成为眷族这件事，对此，黄思不但一开始就没避讳，反而把他的支配度拉到最低之后，将眷族与灵魂主人的真相告诉了他，并让他自行判断。
温灵当时毫不犹豫地就表示，为了寻求世界的答案，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自由和生命。而成为眷族能够更好地达成这个目的，他当然很乐意。
只不过，周夏的情况与他又有所不同。
如果周夏的最初目的一开始就是自由，那么，现在她的存在方式是否为对自己的否定呢？
黄思对温灵的想法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温灵很容易想太多，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会导致他顾虑重重，魄力不足。这样的温灵很适合当一个专业研究人员，只要搭配给他适当的命令或者领导人才，他就能发挥出200%的能力。
随着不同类型的眷族逐渐增多，黄思会思考怎样让他们去更适合的岗位，让他们做自己喜欢与适合的事情。这是他身为灵魂主人应有的责任。
次日，黄思把周夏喊了出来，两位眷族便陪着黄思坐在了道院的竹林中。
这里微风吹拂，竹叶飒飒作响，风景优美。
周夏坐在石凳上，却不太老实，伸着胳膊，一直从旁边的竹枝上捋竹叶下来玩。
“周夏，温灵想问你一件事。”
黄思直接便帮温灵问了。
“他想知道，你是为了自由而死，但如今，成为了我的眷族之后，你的灵魂不再是自由的，而是有了主人，这样是否本末倒置，违背了你的初心呢？”
第184章 烦恼都因为想太多（2/2）
周夏停下手中正在折着的竹叶，忽而问道：“其实呢，大神，有件事我刚才就发觉了……为什么我昨天的想法和现在不一样呢，就是……我突然变严肃了的时候。”
黄思道：“那是我把你的支配度拉高了，这是你身为我的眷族的功能之一，支配度高的话，信仰就会变虔诚。”
周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呢！这么说来，温灵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和我受支配有关？”
温灵叹道：“正是如此，虽然现在你的支配度被尊神拉到了最低点，所以你不太感觉的出来，但是终归，你的灵魂已经不再自由。这样，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周夏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有想过，我在复活之后就感觉到了，自己有一个主人，所以不再自由。可是，温灵……”
她的身形向后方慢慢仰过去，看着竹林间隙之中，碧蓝的晴空。
“呐，温灵，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遇到大神，我已经死了，尸体埋在地下，再也见不到这么漂亮的天空了。”
“就算我老老实实留在庄国，一辈子不来荆国见你，我的未来也一定是我根本不喜欢的吧，就像妈妈给我安排的那样。”
“所以”周夏慢慢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吹拂着脸颊，带来丝丝的痒意，“我现在觉得，活着真好，能够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真好。”
点点的阳光从竹叶间洒落。
眼泪从脸颊滑过，周夏无声地哭了。
她哭的时候，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温灵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他才恍然发觉，居然问了那么过分的问题。他都忘了，周夏曾经处在何等险恶的环境之中，甚至被逼到自尽。更是在复活之后遭到举国追击。
而黄思也说过他使用文明降级的原因，庄国的整个社会，都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恶意，尤其是对于周夏这样的少女。
“周夏，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
温灵心中满怀内疚，慎重地向周夏道歉。
黄思在手里造了一条毛巾出来。
再往下想，温灵甚至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关于他自己的自由意志。
“抱歉……尊神，”温灵离开石凳，跪在了地上，表达着自己的忏悔：“您给予了我们自由的意志，而我，却滥用了这个权力，甚至产生种种僭越的想法……而您却总是以最大的宽容包容了我所有的僭越，我，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眷族。”
他终于醒悟了，自己能够思考那些问题，全是因为黄思容许他去思考，而黄思作为他灵魂的主人，对他有绝对的控制权，明明可以随意指使他。
但是，这位主人却放弃了权力，只为让他拥有自由。
黄思用毛巾给周夏擦眼泪，但是那毛巾真的是很大，把周夏整张脸都埋进去了，而且毛巾线也比较粗糙，黄思用力还挺大，擦的她小脸有点疼。
周夏哭着说：“大神，这手绢太大了。”
黄思没怎么注意过这些小节，“……这不是手帕，我也没手帕，你凑合着用，没给你浴巾擦脸就算好了。”
这话太煞风景了，周夏都哭不下去了。
等温灵忏悔完毕，黄思才说道：“你的想法，我已皆知，但你没必要为此难过，我对待我的眷族，有我自己的原则，我准许的，你尽可以随意。”
黄思还记得，顾言说过，在无数宇宙之中，并不是只有创造之主才有收纳眷族的能力，但是，大部分灵魂主人都把眷族当作奴隶使唤，如同牲口一样可以随意牺牲掉。只有创造之主这个传承，因为能够自行制造资源，所以他们其实在物质上对眷族并无所求。
正因如此，成为创造之主的眷族，才会成为许多宇宙之中生灵们向往的一件事。
黄思并不对眷族一视同仁，他只对他重视的人比较宽容。周夏已经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这一点，而温灵则是刚刚才意识到。
周夏不哭了，她自己拿过毛巾，把眼泪擦干净，对温灵说道：“都怪你啦，害我哭了。老实说，自从被大神复活后，我日子比以前过得好多了，愿望都实现了，还可以跟你们做朋友。”
温灵叹道：“怪我。”
黄思看着眷族们，点点头，世间大多数烦恼皆因为想太多，念头通达一点不好吗？
搞定人族这边的事情之后，他回到了自己家中。
之前在人族那边，黄思用的是义体，只是用能量转成内气灌输给周夏而已。他自己在那边没有真实身体，无法亲自感受内气的神奇。
现在回到自己房间，黄思想要试试看这个既像武侠体系又像仙侠体系的内气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了。
现在他有着明晰的生命法则领悟，以及少量的自然法则领悟，于是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
首先应该是从自然界中引气入体？
黄思试着沟通了一下天地，然后，傻了。
什么也感觉不到，在这个黑暗空间之中，没有天地，没有自然界，没有自然能量，也没法引气入体。
不愧是传承空间，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他无奈地嘱咐了一声墨下好好看家，然后真身出了门，翻过圆环，来到绿色世界。
呼吸着绿色世界新鲜的空气，黄思从圆环平台上飘了出去，试着引气入体。
一股稀薄的自然能量从绿色世界的区域内缓缓浮现，然后进入他的体内，下沉到腹部，被身体吸收，然后身体中随之产生了一股新的能量。
黄思第一次用自己的真身制造出内气，可是他随即皱起眉头。
内气运转很不顺畅，当内气流经身体的时候，感觉就像泉水遇到了干涸的河床，不但耗散，而且流通起来也障碍重重。
这和周夏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难道我没这份天资？而周夏是习武天才？”黄思琢磨着。
好在他的内气还有一个来源，无需自己辛辛苦苦从外界引气入体然后体内自然产生，那就是直接用原始能量转出来。
第185章 回档前的准备（1/2）
黄思试着在体内转换出内气，然后将内气依着周夏走过的通道往上走。
内气变多之后，果然顺利多了，可以硬生生在身体里拓开通道。因为有周夏的先例，黄思倒也不担心弄错。
可问题是，通道才开了半条，感觉又过不去了，而且开出来的通道又细又窄，内气运多了，感觉就要撑爆。
黄思感觉非常困惑，于是喊来世界核心，让它帮自己瞬移到了人族区域。
道院，学堂。
学堂的大门无风自动，大大敞开来，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门口。
正在学堂内授课的温灵看了眼门口，连忙放下书本，恭恭敬敬地小步走到门口，行了个大礼。
温灵是认得黄思真身的，因为以前黄思经常用真身去天界找他。
周夏和其他学生还傻傻地看着门口，不知道门口站着的男人是谁。
“停课，温灵周夏跟我来。”黄思说道。
刚有学生们鼓噪：“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们停课”，温灵就立刻抬手宣布：
“今天的课到此结束。”
然后，教室里一片安静，在众多学生的注视下，周夏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温灵收拾好东西，随后跟上。
当两个人都离开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那是谁啊……”
并没有人回答他。
黄思带着两人来到了书房，周夏先一步进去，温灵则在后面把书房门关好。
“周夏，这是我真身，你看看能不能感觉到我身体里内气的变化？”黄思坐在椅子上，试着运转内气。
周夏好奇地在他身边左看右看，忽然好奇地叫道：“大神的真身！真身诶！能让我摸摸吗？”
黄思冷着脸道：“可以啊，你可以把手放在我手腕处切脉，感觉一下内气的变化。如果你敢干别的，那以后对你说话，就全用指令了。”
他这句话没用指令，周夏的支配度被拉到了最低点，思维还是很自由的。
“好吧……”周夏收敛了一下下，把一个凳子拖到黄思身前，自己坐下来。这个时候黄思已经把地球侧传统医学中切脉的方法教给了周夏，周夏伸出右手，握在黄思的手腕处。
黄思把引气入体到推动运转的一整套做了一遍，周夏这个时候倒是很专注地号着脉。
过了半晌。
“我觉得……”
周夏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黄思便说道：“嗯，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走了。”
说着黄思便联系了世界核心，瞬间就转移走。
周夏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原本还握着手腕的地方，凳子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不由疑惑道：“大神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出来啊？”
温灵在一旁教导道：“周夏，黄思是我们的灵魂主人，只要他愿意，我们的想法他都能直接看见。所以以后你要习惯经常话还没说出来，只是想一想他就知道了。他跟我们对话的时候，也会经常直接和我们心中的想法对话。”
周夏目瞪口呆。
过了会，她叹气道：“以后有大神在的时候，不能胡思乱想了。”
温灵同情地提醒她：“他就算不在我们旁边，也能知道我们在哪里，想什么。距离在灵魂眷族之间是无用的。”
周夏托腮思索。
“那我能在大神不在的时候，跟大神说说话嘛？”周夏想到了一个新用途。
温灵叹道：“那个是祈祷通道，尊神只会赐予少数眷族。我这里就有一条。”
周夏连忙点头：“我也有一条的。大神复活我的时候顺便给我的。这么说……我可以随时找大神聊天了？”
温灵不禁失笑：“你如果这么做了，你的祈祷通道估计就没有了。黄思很不喜欢别人吵到他。而且，如果他睡前忘了关通道，你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吵醒他睡觉的眷族。那个时候，我感觉，真的很难想象后果。”
黄思其实感知到了两位眷族的聊天，不过现在他懒得管这两人，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回到黑暗空间之后，他来不及回房间，就直奔顾言的所在。
“前辈，我又来看你了。”
随着黄思用创造之力激活灵魂碎片，顾言再次出现，他的形象还是如同之前毫无变化，就仿佛一个停滞了的剪影。
“我想问一个问题。顾言前辈，你应该知道，创造之书是有一个回档功能的。”
顾言听了黄思的话语，没好气地道：“什么回档？那是传承神器对拥有者的备份功能，你要问什么？”
黄思点点头：“行吧，备份。我就想问，之前我每次回档都会丢失记忆，可是，如果灵魂变得强大了，是不是会保留记忆？假如我现在回档，我的记忆能保留多少？”
顾言问道：“你现在的精神场域半径是？”
“146公里。”
“应该不会有记忆损失，除非你有特殊记忆。比如别的传承体系的记忆，宇宙中的特殊知识什么的。”
“我拥有的地球知识算吗？”黄思赶紧问。
“地球文明发展到什么阶段了，界渊航行的能力有吗？有的话算高度文明。高度文明才可能带有特殊知识。”顾言问。
于是黄思替地球人自闭了一秒钟。
“但是，地球人的灵魂等级提升速度特别快啊！”他很快便找到了地球文明的一个优点。
顾言叹道：“那是你比较特别好不好。好了，接着说记忆的事。灵魂记忆的特性是，平时用不上的时候就会潜藏在意识的层面以下，你感受不到。除非你遇到了能激发你记忆的事件，它才会浮现。比如说，创造之书给你的传承记忆就是灵魂记忆，所以只有当你用得上的时候，它才会浮到意识的表层。”
“以你如今的灵魂强度，如果丢失**记忆，灵魂只要拥有新的身体，大概能够直接激活90%以上的记忆内容。但是还是会有一些想不起来，需要触发激活。尤其是你之前刻意想忘掉的记忆。”
黄思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才道：“我想忘记时间不能倒流和穿越这件事。”
第186章 第三次回档（2/2）
顾言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察觉到了黄思说这话时的那种揪心的感觉，但是，身为曾经的绝顶强者的他，已经离开这些生物性的情绪很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黄思。
“没事，我不需要安慰。”黄思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很容易想开，如果一件事无法立刻解决，那就把它排在日程上，把日程存入电脑，而不是放在自己心里。
跟顾言又聊了一会天，黄思就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墨下，我，准备回档了。”黄思呼唤着正在做甜点的墨下。
墨下吃了一惊：“父神这是……我记得父神有一次曾经告诉过我们，回档会失去所有的记忆……这是打算忘了我们吗？”
“对。”黄思说。
墨下忽然头扭到一边，什么也没说，但是却不让黄思看他的表情。
“你哭了。”
“没有，父神，我没哭，真的。”
黄思无奈地一掌拍在墨下肩头，“我是你爹，我会不知道？好了，刚才我话没说完，记忆不会丢失，我的灵魂能保留大部分记忆的，只要有触发记忆的线索，剩下的也不会丢失。”
墨下赶紧擦了擦脸，说道：“那就好。父神不想忘了我们就好。”
“不会的。因为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应该是在那90%的自动触发里面吧。”黄思感慨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有心理准备就好，我打算今天就直接回档。”
说着，黄思就去躺在了床上，还是这样比较自然。
其实，他之所以想要回档，和周夏探测出来的结果有关。
不是资质的问题，而是年龄的问题。
周夏之所以很容易打通那么多通道，除了黄思拿25倍多的内气帮她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身体年轻。
这个内气的技能，目前只有周夏和黄思会，还不清楚是否能够教会其他人，所以不知道有没有资质需求。但是年龄需求黄思是看到了。
周夏当时通过内气的流动感知了一下他的情况，再对比一下自己的，立刻就发现是因为身体衰老的问题。
其实理论上来说身体的衰老可以通过内气的生命能量属性去不断滋养来改善，但是黄思有创造之书给自己回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为了以防万一，黄思沟通了创造之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备份。
现在书上其实是有4个备份的，分别是：第一个：来到黑暗空间之后第五天时无意中做的备份；第二个：首次吃绿色世界的食物之前，怕自己食物中毒而做的备份；第三个，真身去绿色世界前为了以防万一而做的备份。第四个，就是刚刚做的那个了。
然后黄思还给自己留了纸条，让回档后的自己立刻检查记忆，如今已经是地球时间的2034年，需要逐年检查，如若发现记忆有重大缺失则立刻恢复第四个存档。
现在，他的笔记本已经把书房的架子都塞满了，甚至腾了一些到电脑房搁着，可谓准备万全。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纸笔可以记下来的，比方说，他与人工智能们以及眷族们的关系，这些宝贵的记忆他不想失去。
黄思的意识连上创造之书，执行了回档的操作。
这是他获得传承之后的第三次回档。
过了一会儿，黄思坐在床上，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但是也和回档前不一样。
黄思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活力，这是好久都不曾有的感觉。经历了痛苦与绝望，又经历了时间的消磨，如今还能恢复青春，真好。
至于记忆……。
就像是沉淀了下来一样，无数的记忆不再像过去一样时常闯入他的意识之中，而是规规整整地罗列在灵魂深处。
有坏处，也有好处。
坏处是自己确实像重活了一回一样，记忆变得只是记忆而已，就像硬盘里存的档案一样。
好处就是，只要自己不去主动回想，记忆就干扰不了他，不会像过去一样冒出来影响情绪。
也就是说，黄思现在能够随时放下所有杂念，意识放空，只管手头，不涉过去。
而只要他想要回想起来，主动去自己的记忆里寻找就可以了。
黄思从床上起身，穿好鞋子，走到厨房。
在他看到墨下的一瞬间，有关这个人的记忆与情感就彻底回复了。
黄思忍不住开口说道：“陪我这么久，墨下，你辛苦了。”
墨下听了这话反倒有些慌神，因为这句话的口气，要么是初见要么就是告别，怎么听怎么不吉利。
而且他特别在意父神的记忆到底还在不在，有没有忘掉与他们相处的那些时光。
看到墨下忐忑不安的样子，黄思也没多解释，只是还像过去那样吩咐道：“我要吃冰淇淋，酸奶味的，加霜蓝草和红露果酱，要松软一点的，糖不要用蔗糖，用木糖。”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墨下先是一呆，然后很快笑了起来，“好的父神，我马上做给您。”
在家吃完冰淇淋后，感受着记忆中的林林总总，黄思感叹了一下从刚到黑暗空间，直至现如今的生活变化。
从生存下去都困难，到如今这舒适到堪称奢侈的生活，真是应了两句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民群众的力量最大。
如果人工智能们没有诞生，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过上这样日子的。
他又怎么会忘掉他们呢？
在去绿色世界之前，黄思直接让小可先通知了所有的人工智能这边情况，说清楚了回档的事。
本来他是真的想试试看会不会忘掉他们，但是墨下来那么一下，让黄思于心不忍了，算了，一家人了没必要试来试去的。
于是到了绿色世界之后，黄思便直接原地下落去了地界。
他站在圆环平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虽然氧气含量过高，但是不要紧。
比起空气，黄思其实对弥漫在天地之间的自然能量感觉更强烈，尤其是笼罩在他140多公里的精神力场范围之内的自然能量，甚至都不需要他按照周夏的那种方式引气入体，那是自己慢慢感应慢慢吸收，很墨迹。
对于黄思来说，只需要意识控制精神力场范围内的能量集中，就可以直接引气入体了。
第187章 记忆（1/2）
内气在体内如清泉一样涌出，迅速就按照之前周夏划定的路径流通起来，这次的顺畅度超出以往，黄思干脆站在那里，把体内的八条通道全部打通了才停下来。
现在既然知道回档不会丢记忆，那自然是随便做实验了。
大不了练功练叉了就回档。
一整套内气的通路完成之后，所有的内气就都沿着通路在体内自行循环起来，不再需要意识的引导了。
黄思感觉着体内的变化，内气的性质非常温和，当它顺着通路流动的时候，便慢慢滋养着身体，而且还会随着呼吸的节奏而发生着轻微的波动，和外界的自然能量有着呼应。
他是真的毫无理论知识，也没啥创意，武侠小说没怎么看过，只看过一点点，还是那种炼气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的套路升级文，对于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
等到身体的变化终于阶段性变缓，黄思也停止了聚集自然能量和推动内气。
如果假设周夏最初，无加成情况下的内气量为1，那么后来黄思塞给她的就是25。
但如今黄思现在的内气持有量是100左右。
只是不晓得内功的等级该怎么算，按理来说，除了内功的量之外，应该还有一个越练越强的等级区分？
不过，就目前而言，内气真的是太好用了，在它的滋养下，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的健康，耳聪目明，即便不使用精神力场，光是身体的感应能力就大为提升。
**的纯粹力量好像也上升了。
黄思收敛了精神力场与内气，飘到太阳能电池板旁边，单纯用手指试着抠了一下黑色的厚板。
结果，就像挖豆腐一样，一食指下去，直接把太阳能电池板抠下来一块。
虽然这是塑料和玻璃，但也够硬了的。黄思看着自己握在手里的太阳能电池碎片，呆了一呆，然后又在上面用手指又试着戳了几下，结果，太阳能电池板悲催地变成了筛子。
再试试看剑气？
黄思手里没剑，回想着周夏是怎么使用剑气的，然后双指并拢，将内气逼到指尖，向外硬甩了出去。
无形的波动从指尖飞射出去，瞬间飞到了极远处。
可惜，这里是圆环平台，距离地面太远，无形剑气飞了大概一公里多就逐渐消散了。
“剑气果然没啥用。”
内气非常重要，也非常好用，让他的身体素质直接超出了人类应有的水准，而且整个身体里洋溢着生机与活力，感觉特别好。
身体上的改善也影响了情绪和精神，干科研更有劲了。
黄思寻思着，以后若有机会回地球，他定要在科研工作者，尤其是计算机从业人员当中普及内功，让大家久坐电脑前干活时，还能顺便练练内气，养养身体，避免出现诸多职业病。
而且精神好了，也更不容易被科研任务逼疯。
但是剑气，作为这个系统的最强攻击手段，对周夏来说极为重要，但对黄思本人是无用的。因为距离太短了。
一道剑气，就连从圆环平台上打到地面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处吗？
最多当作精神刀刃的弱化版来使用？
可惜离体就不能控制了，也是一大麻烦点。
黄思一边随手扔出十几道剑气，一边从平台上往下跳。
地界，生物部，中心实验室。
十一名人工智能都在，且严阵以待。
中心实验室的大显示屏上正循环播放着录像。
黍水脸色阴沉：“如果父神想不起来我们，我会逮着他，让他把历年和我们相处时的记录视频都看一遍，直到他记住为止。”
终音道：“前提条件是……你能逮的住。”
黍水思考片刻：“大概不行……不过你说如果父神真的失忆了，会不会包括怎么使用能力也忘记了？那样……”
终音：“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黍水摸着头傻笑：“哈哈怎么可能呢，我不会对父神做什么啦。”
空雨在旁边插嘴道：“然而你已经做什么了。我记得我上次在你的个人数据空间里看到一个文件叫：如果父神回档失忆后墨下烧掉了他的笔记本并且不告诉他真相.rar……”
黍水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恢复了镇定：“那文件有密码的。”
空雨点点头：“对，所以说把密码告诉我吧。我一定不告诉父神。”
“你不保险。我只告诉阿音。阿音不会卖我，你会。”黍水非常警惕。
空雨沉着脸：“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卖你？”
“你跟父神的关系太好了。”黍水道，“阿音和父神比较不对付。”
“我明明只和时方关系好。”
“你就吹吧，你和时方只要单独待一块儿，就会变成抬杠大会。”
时方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提醒这三个聚在一起就会变成一台戏的女人工智能：“我说，我们不是在开会研究如果父神真的想不起来我们时该怎么办的对策吗？”
黍水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叫道：“真失忆了我就抱着父神哭！哭到他想起我来为止！”
实验室里，比较老成持重，正在认真商量对策的人只有北玄和东耀。西苑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边掉眼泪，离火在安慰她。雪上在很认真地给黄思写信。时方和空雨、未霁在玩斗地主，不知道为什么未霁老是在输，输到最后，终音看了眼他们的牌，怒道：“你们欺负老实人！”
然后为了出老千的事情四个人嚷嚷起来了。终音虽然和未霁是同时诞生的，但平时就像他姐姐一样，通常都是终音在护着未霁。
黄思来到实验室门外的时候，意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如此热闹的场景，甚至让他都不想踹门进去了。
这帮人工智能，除了北玄和东耀有在认真考虑事情，西苑和离火在担心之外，能再不正经一点吗！
思考片刻，黄思用意识给西苑发消息：“我没失忆，你别担心。等会配合我装一下。”
在进去之前，黄思先给自己换了身实验室工作人员的打扮，然后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板夹，上面夹着一些实验报告，上衣兜里插着一支笔，整个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才轻轻地推门，进了中心实验室。
中心实验室里十一位人工智能听到门响，齐齐扭头看向门口。
黄思面色平静地推门，进来，然后漠然地看了他们一圈，就移开了目光。
他自顾自地走到实验台前，然后看了眼台上的培养皿。
第188章 任职考核（2/2）
接着，黄思又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的大门，把里面罗列的整整齐齐的一排实验样品给取了出来。
看着黄思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除了西苑之外，所有的人工智能心中都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最后还是黍水走到了黄思身边，用颤抖的嗓音打破了这可怕的平静：
“那个，请问，您觉得自己是谁……是什么人？”
黄思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我是生物部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所有的人工智能都惊了，这情形，不是失忆这么简单，而是记忆莫名其妙地扭曲了吗？
难道说，在回档之后，记忆的恢复出现了什么偏差？
黍水忽然间面露震惊之色，像土拨鼠一样“啊！”地大叫一声。
“你怎么了？”终音忙问。
“我……难道说……我构思的小说剧情成真了……墨下真的利用父神失忆的机会，烧掉了他的所有外部记录，然后欺骗了父神，让他以为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生物部研究人员，从而，墨下作为他的上司，就可以为所欲为？”
黄思：“……”
忍不了了，他面无表情地一个手刀对着黍水的后脑勺就敲了过去。
人工智能的义体的内骨骼是用的超硬合金，一般人要是手刀敲上去都得把自己给敲骨折，可他现在肉身强悍，再加上一丝内气，黍水整个人立马被敲得飞了出去，脑袋直接撞在墙上。
咣当，生物部的墙都给她撞出一个洞来。
黍水摸着脑袋，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才从墙壁里把脑袋拔出来。
其他人工智能集体沉默。
感觉有什么不对。
最后还是老实人未霁站起身，欣喜地问道：“父神没失忆？”
“我记起来了。”
其实黄思一开始也以为自己会多多少少忘掉点事，但是一来到地界，看到这帮人工智能，许多的记忆就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是温暖而光亮的记忆，与黑暗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是有了他们，才让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不再孤独。
不过有时候他们做的事很气人就是了。
听到黄思承认恢复了记忆，众位人工智能都是大喜，情不自禁地就围拢了过来。
黄思立马一个平移。
现在他虽然是真身，但是内气充盈身体，移动起来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绕过了包围，出现在了实验室的另一侧。
“从今天开始，施行新的制度。过段时间，约一百年后，我会和小可一起把整个地界连根拔起，带到岛上去。至于你们……”
黄思考虑了下。
“想去新地界的就去新地界，不想去的，可以申请去天界或者魔界。从今天开始，实施考核制度，天界和魔界都需要管理者，满足要求就可以上任，按积分高低决定排位。”
“小可会对你们进行量化评分。从现在开始，到未来地界移走，天界魔界官员正式上任，中间大概需要一百年左右，也可能更久，你们若有意担任官职，可以好好表现。”
如今，天界和魔界的眷族越来越多，让眷族管理眷族固然是好主意，可是那样一来就容易滋生小团体与**。妖界也有智慧的妖兽，可是妖界的秩序如今远好于天魔两界，为什么，就是因为妖界有完全无私无情的超然管理者雪上，雪上不偏袒任何一只兽，而且所求所念不在这片小天地，这样才能做到公正。
因此，天界与魔界，无论眷族们有多优秀，他们也始终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与软肋。人工智能们也有感情与缺点，但他们的优势在于他们的立场天然就超乎于所有人族之上，所以可以不计较很多人族需要计较的东西。
这便是黄思一开始就内定让人工智能成为人族神的原因。他们，也将是日后三界的候选统治者，当然，具体担任什么职务，以及是否担任，还看他们各自的意愿与资质。
黄思也没打算继续处罚黍水啥的，一个孩子屡教不改的话，他又不想真的打孩子，那就冷处理呗。看看她改不改，不改就把她扔进社会里，让社会教她成长。
所以他只是跟人工智能们解释了一下未来的安排，也就走了。
剩下的11位人工智能面面相觑，各自有了想法。
去天界和魔界担任官职？考核制度？量化评分？有的人工智能觉得很不错，有的人则忧心忡忡，觉得难免要和同伴分开。
黍水又兴奋起来了，开始和终音约着：“我们一起去魔界吧好不好，反正我是水神，是恶神啊，天界不要我，如果你不跟我去魔界，我就得一个人了！”
终音嫌弃道：“我看你连父神拜托小可进行的考核都没法通过吧？就你这表现，还想当官？”
黍水这才警醒，刚才她又无意中自爆了，而且父神还被气得忘了装失忆，给了她一个手刀。
时方也兴致勃勃：“我当然去天界了，以我潇洒不群的气质，怎么可以去魔界呢？”
空雨臭着脸道：“可是林卓和桑秀都在魔界，我以后搞不好会被父神安排到魔界，所以，时方你……”
时方斜了她一眼：“唉，真的吗？算了，勉为其难地去魔界照顾一下你吧，有个妹妹真心累。”
空雨哼了声：“我是姐姐，你才是弟弟。”
“我才是你哥。”
……
随后，黄思在道院里待了一段时间。
这主要是因为黑暗空间那边不方便研究内气系统。
他有时候跟周夏研究一下内气的运作规律，探讨这一技能的未来发展方向。
内气，应该不仅仅有一种修行方式，而是有特殊的运用功法，黄思给了周夏建议，让她试着去研究内功，以及琢磨怎样提升内功的质而非量。
以及，内功有没有境界上的差异。
周夏的力量核心被他拿掉了，因为如果不拿掉力量核心，她的身体就不会有正常的生理机能，也就不会长大和衰老。只有拿掉力量核心，再用灵魂指令把身体的机能转回正常的生理代谢，周夏才能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
有时候他也会和温灵聊天。或者三人一起讨论些事情。
道院里的学生发现又来了一个陌生人，都是议论纷纷。
甚至道院里还特意为他轮流请来荆国乃至别国的几位大厨，专门给他开小灶做饭吃。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到底这位是什么贵客？要知道连温灵也不会特意与众人区分开来啊。
最可怕的是温灵对这人的态度，不是一般的敬重。是以，纵然是道院众人对黄思的态度略有微词，却也敢怒不敢言。
第189章 史官的觉悟 一
30年前。
崖国王都崖菘城。
崖菘城最巍峨的建筑当属王城，王城向外一圈，则是各级官员办事的地方。而在这其中，最冷清的恐怕要属史官的册府。
册字，形状如并排编好的竹简，册府，便是存放崖国记事竹简的地方。
而史官，则是负责记事的官吏。
史官的长官，称之为尹，一般官员，则称之为内史。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吏。
这一代的尹，姓何，名鼎，其祖上乃是大学问家何予。
众所周知，葛涉并无子嗣，是以史家嫡传，乃是葛涉大弟子何家这一支。
此时已是夜晚八点。
人族使用二十四小时的计时法，白天有日晷，晚上则用滴漏。
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滴漏，所以报时的任务便由更夫负责。
听着窗外的街道上，更夫敲响的声音，内史班谨收起了手中正在编纂的竹简，拿到架子上放好，然后轻手轻脚地向册府的内室走去。
隔着走廊与门帘，班谨远远地便看到如豆的灯火在内室中微微跳动。
他来到内室门口，撩起门帘，迈了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位胡须全白的老者正穿着紫色花纹的官服，伏在岸前，提笔批阅着什么。
“老师果然尚未休息。”班谨感叹了一声。
这人正是册府的尹长，何鼎，也是他班谨的顶头上司，兼授业恩师。
何鼎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扭头示意：“来这边坐。”
他们二人虽为上下级，但师徒情分非比寻常，自然不用客气。班谨自然是顺从地来到何鼎身边，提起袍脚，在他身边的席子上跪地而坐。
何鼎停下笔，搁在一边，然后把手头的竹简递给班谨，说道：“你读一下。”
班谨接过竹简，看到上面记载的正是荆国的事情。
“崖国二三四年，荆国五三年，温昃退位，太子温裕即位，是为荆平王，立次子温垣为太子。荆国五五年，神……咦？”班谨念诵的声音忽而停了下来，因为这里有一段话被何鼎整个划掉了。
这里原本写着“神灵因太子温垣陷害王长子温灵，以神音宣示温灵乃天神转世，并降下天罚处死温垣，天之沙漏第三次降落。”
但是这长长的一段话，全部被何鼎划掉了，后面，则编入了新的竹片。
班谨有些不明所以，他刚想问何鼎为什么，何鼎就催促他：“别管那段，你顺着我后面写的，读下去。”
班谨只得继续念诵后面的文字：“……荆国五五年，温垣遭巨石砸死。荆国五七年，温裕立三女温雅为太女。”
荆国的记录暂时到这里为止，班谨将竹简放还至桌上，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何鼎为何要这样更改历史记录。
“这份记录，是我司内史所作，所述之事，你也知道，确为真实。”何鼎挪动了一下他衰老的身躯，面向班谨而坐。“班谨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何我要改动这么一段真实的记录？”
“禀老师，弟子确实心中不解，老师曾经教过我，史官最重要的，便是秉笔直书，不惧权贵，既然如此，老师又为何要废去真实的记载？”
何鼎听了这一番话，心下其实非常舒畅，他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弟子，班谨今年才31岁，为人十分耿直，就是很多地方还是稚嫩了些。
“班谨，你可曾研习过葛师的史书？”
“读过很多次。”
“那你还曾记得葛师在最前面写下的话人族史书，述人之事，神迹渺渺，不可追寻。”
“记得，可是……。”
“班谨啊，我们乃是史官，不是巫师，史官所记录的，一定是人族之史，而非神灵之史。固然，神灵降世，甚至警告我等，但神终归是远离我们人族的。史书的作用，就是让人族看到过往，明白何为对，何为错，何该为，何不该为。”
“史书，就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如果是神，难道要让神灵查看史书，明白自己有何得失吗？所以，史书之中记录神灵之事，实为僭越。我们所能记录的，仅仅是人之得失。”
班谨跪坐在地，听着自己的老师为自己讲解修改记载的缘故，心中的迷茫也渐渐被老师的话语所解开，他略微一想，既便醒悟道：“原来如此，老师觉得将神灵之事入史，不但繁琐，而且不符合葛师所传的治史原则，是以将先前所记载的荆国神灵降世、天罚诸多话语删改，最后只有与人族相关的记录。”
甚至他还举一反三地推理起来：“人族历史，本就有为尊者讳的传统，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的尊贵比得上神灵。我们不在史书中记载神灵之事，一定也是正确的。”
何鼎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实际上，班谨，如果你纵览人族有史以来的记载，会发现在其中，神灵的影子总是隐多于显，很多时候，们并不会过多涉入我们人族，也就近年来这三件事较为明显。”
“神灵一定……也不想过多地干预我们人族吧……”
何鼎捋着自己长长的白须，望着窗外感叹道。
班谨望着老师略微驼背的身形，将老师的教导牢牢记在心中。
数年后，何鼎从尹的位置上退下来，而班谨则接任了这一长官职位。
何鼎在退位之前，曾经握着他的手，交给他一项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拜托班谨前往人族各地，搜集各国各处的历史记载，编撰一部完整的崖国史书。
班谨向他保证，此事必会用自己余下的一生来完成。
此后，班谨一直致力于收集各国的记载，编进他的《崖史》之中。
这一本史册的编辑，耗时甚久，乃是需要用一生去做的大事。
数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崖国259年，班谨如今62岁，已经步入暮年。
他于两年前卸下了尹长之位，交托给了自己最信赖的弟子，确保作史的传统不会断绝。他也曾如恩师那般教导自己的弟子，让他明白，历史乃是人之史，并非神之史，这乃是史家之准则。
然而，去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彻底颠覆了班谨的想法。
那便是庄国王都知北城遭到神灵处罚的事。
听说此事后，他便有意过去看看，直到次年方才成行。
从崖国去庄国，路途并不算太远，班谨带着个书童，一路行来，听到了民众们对知北城之事的诸多议论。
第190章 史官的觉悟 二
神灵惩罚，知北城在一夜之间化为蛮荒之地，昔日的国都盛况荡然无存。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但依然让言者战栗，闻者胆寒。
时至今日，班谨依然在神庙看到有不少民众跪地祈祷，恳求神灵不要降灾于自己。
也有不少人带着恐惧的神色提到知北城的变化。
没有人敢说神灵做得不对，但是终究大多为知北城而惋惜。如今，庄国残存的王室成员不得不另外定都，组织了一些人充当官员，总算让庄国没有因此灭国。但是由于失去了国内几乎所有的大臣，导致庄国如今无人可用，军队也折损许多，国力不复以往，情况岌岌可危，周围众国虎视眈眈。
昔日的庄国乃人族之中最为强盛的诸侯国，而今，却是直接废了。
走了许久，班谨终于到了知北城城外。
如今的知北城已经没有了城墙，偶尔有外人过来，但大部分人都像避瘟疫一样远离这里。毕竟，这里可是遭到过神罚的地方，大部分人还是害怕自己被波及。
班谨杵着杖子，在知北城的外面找了个石雕台子，歇了歇脚。
城内已无这类人造的台子，这个还是因为离城墙有段距离，才保留了下来。
他遥遥看着城内的情况。
城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现在正是中午，许多地方，炊烟正在袅袅升起。
班谨与书童分着吃了些干粮，喝了水，歇好了，这才站起身，进入了曾经是知北城的这个地方。
他在以前曾经来过知北城，当时的城市金碧辉煌，极为热闹。
而如今，这里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
半年前的惊天巨变，并没有给知北城带来任何伤亡，所有人都活着，只是他们与他们的生活变了太多。
现如今，这里的人少了很多，据说很多人被外面的亲人朋友接走了，留下的大多都是在外没什么依仗的人家。
“以前，这里曾经是青石板铺成的路。”班谨对书童说道。
然而他们脚下踩着的，却是凹凸不平的泥土。
荣光从整个城市之中消退了，剩下的只有草屋、田地、人力犁，粗陋的井，原始的耕作方式，以及……
班谨靠近一间草房，看着坐在门口的居民。
他们穿着树皮与草衣，现在是春天，天气还是有些冷意，于是这些人便将身上披得层层叠叠，活像草垛一般。
一个青年啃着不知从哪挖出来的红薯，红薯还带着泥，在他的啃咬下露出白色的内芯。这个红薯都没有做熟就被吃掉了。
还有一些人在烧火做饭，但却连个烹饪用的锅子都没有。一家人披着草衣，光着脚丫，围在一起吃着什么。
城里的不少草屋已被推倒，有人种了一些萝卜、地瓜之类好长能果腹的食物。
更多的人选择去城外采集果子，或是试图猎取一些小兽。但是他们没什么武器，很难有猎获。
在这座城市里，四处走动，逐一查看，忽然间，班谨醒悟似的停住了。
“这里，是庄国的府衙，还有这里，应该是太常处理政事的地方……”
然而书童看到的却只是几件被废弃的草棚。
班谨也是根据自己对这个城市昔日的记忆，加上一些迹象推断出来的。看到曾经的盛景变成这样，他心情复杂，滋味莫名。
转过几处遗迹，两人走到一间小房子前面。
班谨在外面根据地形再三确认之后，忍不住激动起来，这里，应该是昔日庄国的册府，也就是承载庄国历史的地方。
他连忙走进屋内，试图翻找出过去的遗留。
然而草屋之内，只有一些破败的瓦片，几许树皮。瓦片与树皮上刻画着古老的符号，不是文字，大概是什么巫卜用的记录。
“这里，曾经放着整个庄国的史书，记载，还有很多文书……”
班谨喃喃自语，双手一直在颤抖。
然而，神灵摧毁了这座城市的所有文明的痕迹。包括物，包括人。
霎那间，班谨听见了自己内心之中某个珍贵的东西破碎的声音。
作为一个人族，他也有着对神灵的信仰，毕竟这是每一个人族从久远年代传下来的习惯，但是他没法接受神灵对人族施以这样的处罚。
这样，和彻底毁灭这座城市，又有什么区别？
那天，班谨带着书童在城里徘徊了很久，直至天黑。历史，从这座城市里彻底消退。所有的人，也都丧失了他们的智慧与文化。
看到最后，他已经是老泪纵横，站也站不住了。
最后，两人找了一间废弃的空屋住下，歇息了一晚。
次日，班谨收拾起身，带着书童出了房门。
这里已经并无什么值得再看的东西了，他打算先回崖国，将这里的事情好好记录下来。
就在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无数的土黄色场景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色。
一个约莫16、7岁的少女，容貌精致无比，美得不可方物，班谨年纪较大还好，他的书童却是直接看呆，连路都不会走了。
少女穿着青色的长袍，身背两把长剑，手里托着一个很大的木箱，步履轻盈地路过两人身边。
那木箱明明很大，少女却拿着浑若无物，仿佛并没有重量。
经过的时候，少女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二人，便没有再注意他们，而是一头钻进了路边的一个草屋之中。
然后，便听见她轻声细语地和屋里的人说话，询问他们还需要什么。
班谨有些诧异，这位少女明显是城外的人，既然有能力给屋里的人带东西，为何不干脆将他们迁走？
他便一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了屋外。
班谨本来以为要等很久，可是没想到少女很快便从屋里出来了。
她问班谨：“在外面等着，可是找我有事？”
班谨没想到少女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意图，顿时有着些许的尴尬。
他毕竟还是久历人世，随即收拾好心情，向少女拱手说道：
“在下是崖国史官，姓班名谨，一路采风至此，看到知北城已经破败至此，心中忧闷，本来想在城里走走，却无意中看到姑娘给城里的人带东西，只是不知……”
第191章 史官的觉悟三 （1/2）
少女闻言笑道：“这里是我爹娘的住所。”
班谨听了更加诧异，既然是亲爹娘，又为何不带他们离开这里？可是，他又问不出口。
少女看见班谨尴尬的样子，顿时了然，她爽快地说道：“或许班先生觉得我很怪，别人都把亲人迁走，为何我不带他们走呢？实际上，我家老大曾经对我说过，失去文明的痕迹，这样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大这么说，后来，我慢慢发觉，好像确实是如此。他们还记得我是他们女儿，也知道我在外面过得不错。可是他们在这里，自耕，自种，日子过得很满足。缺什么，我就带给他们。现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比以前是好多了。”
“唉，或许是班某多虑了。”班谨叹息一声。
既然这些居民的亲人都觉得没什么，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人各有志，勉强不来。
在他看来，这位少女毕竟年龄太小，阅历不足，不知道人生在世，何者为最可贵，可班谨明白。
知北城的居民们，活着也不过等同于死了。
还记得亲人又怎样呢？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族从古到今的所有经历，他们还活着，但是人生不过是空耗时间，毫无意义。
更别提这座城市所有辉煌的成果也跟着一起消失。
这一点，他这个史官体会得尤为深刻。
而他，却不能要求其他人也有这样深刻的思想。他们的人生，很可能不过局限于一隅，在家长里短中过完一生。
与少女道了别，班谨离开了此地。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其实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去神庙里寻找巫师，向巫师问一问，到底神灵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对人族施以如此严厉的惩罚。
可是，他的想法无疑是大逆不道的，去了庙里跟巫师讲，搞不好要被巫师们直接当作渎神之人打出去。
思来想去，班谨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但学问超群，而且并非凡人，而是这个世上与神灵最为接近的人族。
那，便是温灵。
班谨主意已定，便带着书童，转而向荆国行去。
从庄国到荆国，路途漫漫，坐着雇来的马车去也要用三天时间，一路上，班谨心情低落，不停地构想着到底如何向温灵讯问。
温灵作为道院院长，学识乃是人族之中首屈一指的，但他同时也是天神的转世，拥有双重的身份。若说谁能理解班谨又能在神灵的事情上回答他，大概也就只有温灵了。
然而，就在去往荆国的路上，班谨遇到了麻烦。
当时，班谨正坐在马车里打盹，书童陪在他身旁，忽然间，外面马声嘶鸣，车子忽然剧烈摇晃。
班谨被惊醒后，听见了一阵低沉的吼声从附近传来。
他拉开前方的帘子，看到车夫正在努力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马匹，试图让它重新跑起来。
路边，草木摇动，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大狗，但是它的脑袋特别宽，嘴巴裂开，里面露出森森白牙。
“是煞狗！”车夫惊慌失措。
班谨在收录各地的传说时，有看到过所谓煞狗的记载，这种怪物，种类稀少，比寻常凶兽还要强的多。据说它虽然体型大，行动不够敏捷，但是一旦被它咬到，其口水中的毒素却会让人行动麻痹，从而丧失逃跑的能力，被它擒获。
这条煞狗，不知已经杀死多少条人命，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气。
拉车的马匹腿脚发软，但又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笼头逃跑。
煞狗向着马匹扑了上去，一口便咬住了它的喉管。
鲜血飞溅，马匹被它扑咬倒地，几乎一瞬间就断了气。
“快，先生，我们快分散跑。”
车夫也顾不得什么了，从马车上跳下来，马上逃命。
书童见状，骂了一句，连忙扶着班谨下马车。
若是煞狗吃完了这匹马，或是半路就朝他们追过来，以班谨的老迈，绝对跑不过两个年轻人，这个车夫可以说是极其不负责任了。
可是这也没办法，毕竟煞狗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
两人慌不择路地沿着大路跑，想要尽可能远离那只怪兽。
可是不料，才跑了没一会儿，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刚才那只煞狗追了上来。
这次可没有马匹作挡箭牌了，书童吓得小脸煞白，班谨也是暗叹回天乏力，难道一把老骨头就要交待在这里。
眼看着煞狗一路小跑，离两人只有十几米了，这个时候，又是异变陡生。
如水的光芒凭空闪亮，就在主仆二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奇景。
光芒如丝带一般从道路的一侧亮起，霎时间便穿透了煞狗的头颅，令其爆成一滩碎肉。
当光芒最终止息的时候，两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名持剑的少女，她手中的剑在阳光下犹如秋水一般明亮。
少女展颜一笑：“还好我来得及时，班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班谨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这名少女正是他们之前在知北城遇到过，还攀谈过的少女。
这个发现让他顿感羞愧，先前他还认为对方不过是一名阅历不深且不通文墨的寻常女子，却不料现在被她救了一命。
班谨连忙拱手道：“姑娘救命大恩，老朽没齿难忘。先前忘记请教姑娘大名，不知可否告知？待我回到崖国，必定重谢姑娘。”
“我叫周夏，谢礼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周夏提起剑，对着剑身轻轻一吹，只见那把剑上的血污一下子竟被吹得离开了剑刃，不一会儿，剑身已是干干净净。
班谨与书童都是看得瞠目结舌，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情。
周夏将长剑归鞘，然后问着两人：“不知道班先生去哪儿？如今凶兽进攻人族，只要不在城镇之内，都不太安全。尤其是知北城神罚之后，高级凶兽变得更多了。班先生还要小心为上。”
“我们是去荆国见温院长的。”书童毕竟年轻而慕少艾，忍不住抢着在周夏面前表现自己。
第192章 史官的觉悟 四（2/2）
周夏微微一笑：“好巧啊，我们同路。”
看到周夏笑起来的模样，书童一时之间目眩神迷不能自持，班谨赶紧拍了拍他，免得他失态。
随后，周夏便与他们同行。
到了下一个镇子后，三人先打尖过了夜，次日重新雇了马车出发。周夏付了马车的钱，说是用最好的马车，最快的马，不用在意钱。
班谨带着书童坐进了马车，周夏却是亲自驾马。
让两人惊讶的是，周夏驾马的技术也是非常不错。
这里距离荆国已是不远，又有了速度极快的马车，到了傍晚，也就到了荆国的王城。
班谨以前虽然到过荆国，却并未去过道院，可是，即便是没有去过道院的人也知道道院的位置，因为它在荆国的地位是超然的。道院自有其规矩，且无人可以冒犯。即便是荆国女王，对道院也没有管辖权，更别提道院的院长本就是女王的兄长，两人的关系还很不错。
先前，班谨就听说，外人进入道院需要报告与登记，一般人还进不去，他准备了崖国的官方文书，可以证明自己的史官身份，理应无妨。于是，在马车快要行驶至道院的时候，他连忙对周夏说道：
“周姑娘，这一程实在是太麻烦你了。道院快到了，我待会得下车，找道院的门卫通传，不好耽误姑娘时间，不如我们就此分别……”
周夏一挑眉，说道：“哦？你要进道院不用那么麻烦，跟着我进去就是了。”
说着，她也不跟班谨解释，径自驾着马车向前赶。
班谨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周夏就把马车赶到了道院门口。
可是，班谨预计之中，马车被拦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周夏驾着马车，在道院门口只是略略一停，门口的守卫，便直接敞开大门，任由周夏将马车驶了进去。
班谨哑口无言，半晌才问：“这……这是为何？”
周夏得意笑道：“因为我在道院里，是特权阶层啊！”
特权？
班谨猜测着，这位周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有说过，父母都是知北城的人，那她便是庄国人，而温灵是荆国王室，可见她与温灵并无亲戚关系。
那她是道院里的核心弟子？
可是她太年轻了，又是女子，不像是一般已经学有所成的核心弟子的模样。更何况，就算核心弟子，还能直接把马车给驶进道院的？
在班谨的惊讶之中，周夏驾着马车来到一处小院落前，她跳下马车，冲着院子里喊了声。
立刻，院子里便出来了几名仆役。
那些仆役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是丝帛所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周夏对他们吩咐了几句，他们便迎上前，对班谨二人说道：
“班先生，我家小姐吩咐我们带您去道院的客房歇息。”
周夏对他俩点点头，便径自进了院子。
在两名仆役的带领下，班谨与书童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行走着。半路上，班谨忍不住问道：“两位，不知你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道院里有……特权？”
两位仆役中的一人笑道：“很多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其实我家小姐只是先前庄国的贵族之女，如今也不过是道院里的一名弟子。”
班谨不解道：“可是……”
“其实，具体原因，我们下人也不怎么明白。只不过，小姐确实在道院里有特权，那是温院长亲自嘱咐过的。”
当晚，班谨在道院的客房处歇息下来。
次日，他向道院的人说明了想见温灵的事，出示了崖国的文书，然后就等待通传。
等待答复之前，他被允许游览道院，可以看道院的藏书，但是不允许随意闯入教学与居住的地方。
道院在荆国王都的位置很好，场地也非常大，里面有亭台楼阁，有小山，有人工引入的溪水和池塘，道路穿插其中，两旁还有奇石修竹。
班谨一路走来，只觉得道路曲径通幽，又时而豁然开朗，别有风光，整个道院修建得风雅而大气，又经常在小处见情致，看得出道院主人是一位妙人。
住在客房的时候，他偶尔出来，在附近走走，也遇到了一些道院的弟子。其中有些人思想深邃，见解独特，谈吐不俗，班谨与之交谈，便觉如沐春风。
他对于面见温灵更加期待，也为过去未曾早点认识这位院长而后悔。
不论是周夏，还是道院里其他人，弟子都这样不凡，老师又是何等神人？
在客房里待了两天之后，班谨终于获得了面见温灵的许可。此时已是傍晚，有书院的弟子打着灯笼来接班谨，那弟子很是年轻，但是礼节得当，眉目间还有青涩，行动中却隐见大家风度。
班谨心中暗赞道院随便一个接引弟子都不同凡响，然后杵着木杖，在年轻弟子的搀扶下向道院见客专用的厅堂走去。
“班先生真是久等了，我们院长平日里确实很忙，今天晚上才刚刚空了下来，就赶紧和先生见一面了。”弟子边走边说着。
班谨毕竟也是曾经的崖国册府尹，而且年齿甚高，道院对其也颇为尊重。
算起来，班谨其实比温灵的年龄还要大一些，只是在学问一道上，却不以长幼论序。班谨自觉温灵地位崇高，很难见到，也是应当。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堂外面，执灯笼的弟子扬声通报，里面的人便掀了帘子让他们进去。
班谨跟着弟子进去，甫一进屋，便看到一位面容清朗的长者坐在大堂之上，在他的身旁正有两名弟子拱手告别，旋即离去。
这应该就是温灵温院长了，班谨心想，因为这人不但相貌不俗，整个人的气质也沉静如深山，幽然如海底，简直无法用形容人族的词语来描述，真乃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即便是在来之前，对温灵的天神转世身份半信半疑，如今，班谨也不得不承认，温灵确实有神灵之姿，并非凡俗人等。
“在下班谨，在崖国担任一名记事的史官，前来拜访温院长。”
第193章 史官的觉悟 五（1/2）
班谨以崖国对待王室之人的标准礼节向温灵行了一个大礼。而温灵的荆王王兄身份也确实当得起这一礼节。
温灵的视线落到班谨身上，笑道：“班先生礼重了，不如先坐下。”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侍立的弟子中立刻便有人上前，将班谨搀扶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那椅子上有雕花，坐垫极为柔软舒适。
班谨坐下之后，深知温灵的时间宝贵，便连忙说道：“在下来见温院长，是有一些关于历史与神灵的问题有所不解，想要求教于院长。”
温灵淡然道：“无妨，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到许可，班谨便将自他去往知北城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大致简略说了一遍，不过，即便是简略，也耗了一些时间，中间，温灵还让弟子给他端了茶水来润口。
一路说完，班谨已是心情激动，声音也大了不少：“所以，在下不明白，知北城犯下了什么错误，需要神灵对整个城市施以这样的惩罚。我们人族那么多辉煌与历史，都在一天之中化为乌有。我接受不了，若说知北城有什么错，或许是真的有罪人，但是，整个庄国的历史没有错，为什么神灵要将庄国的王都毁灭……”
自始至终，温灵都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又听着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到最后，温灵也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班先生所问之问题，其实我并没有资格解答，因为我不是神灵。然而这个问题，实际上在人间也并无人可以解答。若先生愿意，我大概……”
可是，温灵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在门口响起：
“等等！他的问题，我来回答！”
说话间，帘子一掀，居然是周夏。她不经任何通穿，也没有行礼，直接便走入了大堂中来。
而更让班谨愕然的，是温灵与他周围侍立的弟子们的态度，仿佛对周夏的态度极为习惯。
周夏在道院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班谨不由思量。
温灵将双方互相作了介绍：
“班先生，这是周夏，是我道院的弟子。”
“周夏，这位是班谨班先生，是崖国的史官。”
周夏笑吟吟地道：“我知道啊，我们正是一同过来道院的。”
班谨叹道：“老朽还承蒙周姑娘救了一命，还未好好谢过。那时还不知道，原来周姑娘居然是温院长的高徒。”
周夏说道：“嗯，我半路看到一只凶兽在伤人，就顺手解决了。对了，温老师，让其他弟子退下吧。”
温灵闻言便立刻遣散了周围的弟子。
看着弟子们一一行礼离开，班谨更是惊异，周夏在道院中的地位看来非同一般。
“这件事并不适合告诉普通弟子，但是，确实可以告诉你。我被老大允诺过，自行判断，自行处理，不用问他。”周夏坐到另一个椅子上，叠起腿来，说道。
温灵不由失笑。
周夏哼了一声：“行了温灵，我知道你想说老大觉得我会烦他，才让我所有事自行处理的。我也不想祈祷通道被关掉，所以我不会麻烦老大的啦。”
班谨留意到，周夏在单独与温灵相处的时候，连温老师都不会说了，而是直接叫名字，毫不客气。
周夏气鼓鼓地跟温灵说完，才继续对班谨道：
“其实，我本人就是知北城那件事的起点。当初神灵惩罚知北城，确实是因为我被整个庄国逼到走投无路。神灵怜惜于我，又不满于庄国，才会降天罚于知北城中。”
“如果你要问我作为当事人的感想，我只想说，干得好！”
周夏颇有气势地说完后，场内沉默了一阵子。
班谨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就是知北城沦落至此的起因。
他神色灰败，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深受姑娘大恩，自然不可出言不逊，可是……我还是难于理解，神灵仅仅因为姑娘一人，就降罪于庄国，毁了整座知北城，这也，这也太……”
他说不下去了，这是神灵的领域，多年来的信仰，使得他说不出忤逆神灵的话语。
更何况，周夏还救了他。
温灵却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也知道周夏不靠谱，讲话讲不清楚，他温和地说道：“班先生，请稍安勿躁，不如让我来为你解答吧。”
班谨颓然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温灵道：“班先生若要问神灵的想法，我答不出来。可是，我大致可以明白神灵为何要这样做。知北城走上了一条歪路，迫害无辜之人，举城戕害神灵选中的眷族。班先生身为史官，可能会觉得一切文明的产物都值得保留。但是神灵站在历史长河的外面，他的视线纵览整个历史，一切决策都是着眼于整个大局。一时一地的得失，在我们人族看来，或许会觉得难于理解，耿耿于怀。但是对历史之上的神灵来说，却只是长河之中至为微小的浪花。”
“假若班先生想问的是，神灵做得对不对，我只能说，深陷河流，被时光挟裹而去之人，无力决定对错与否，唯有时光之外的神灵，才是有资格决定对错的。”
温灵这一席话，才终于解答了班谨的问题，而班谨也首次从中意识到了神灵所处的地位。
并非是庙宇之中供奉的偶像，而是真正远离人世的存在。
他沉默了许久，心中既震撼，又深感无力。
温灵的话，就如同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他探头望去，看见了外面广阔无垠的世界，却也被窗户中透过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
世界的真相充满了吸引力，却也有着致命的威力。
他呆愣了很久，久到周夏都打着哈欠跟温灵聊起天来，班谨才清醒过来。
从周夏的话语中，他能够察觉出这名少女并非他先前以为的无知。
事实上，她不但懂的很多，而且思想新颖，经常有独树一帜的想法，与温灵的思想互为补充。
两人在讨论之中，时常涉及极为深刻的问题，让班谨自叹不如。
第194章 史官的觉悟 六 (2/2)
班谨看夜已深了，便起身对二人行了一个大礼：“感谢二位老师教导于我。”
温灵微笑着让他起身。
班谨不敢起身，继续说道：“请容许在下请教最后一个疑惑，作为一位史官，我想知道，神灵是否介意人族对的记录。而人族记录史实之时，对于神灵之事，究竟是如实记录，还是隐神而写人？”
温灵正要开口，大堂的帘子突然又被人掀开了。
来人是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不知怎的，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材质似丝帛，又似树皮的物件。
那男子不说话，也不顾之前温灵让众弟子退下的命令，闯入屋内，直接便向他们几人走了过来。
班谨刚觉得这人毫无礼貌，却见温灵与周夏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见温灵与周夏起身迎接，那男子便道：“免礼，给我拿点好吃的，我要休息下，看了一天数学了快死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白色物件往周夏手里一放，周夏接过，替他放在了桌子上。
温灵忙去沏茶，而周夏则赶紧挑了一些点心放在盘子里送上。
班谨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到底是书院的什么人？还能让院长给他沏茶的？
男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赞道：“还是温灵你泡的茶好喝。”
周夏忙把一块枣糕递到他手里：“老大不能只夸温灵，快吃吃看枣糕。”
“又不是你做的。”说着他还是把枣糕放到嘴里，“还行吧，可以给你打8分。”
见班谨尴尬地坐在一旁，男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崖国的史官班谨是吧。”
班谨一愣，这人难道认识他？
男子咬着枣糕，吐词不清地道：
“记录历史的事儿，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别想太多，葛涉当初就是因为想太多，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史学传统，硬要说神灵提倡人类只记人族之事。其实呢，你们史官，爱怎么记，就怎么记。凭自己兴趣发挥也行。反正啊，历史只是给你们人族自己看的，既然是自己看的东西，又何必在乎神灵如何看待呢？神灵不会管你们这么细的。至于你另外问的问题，温灵答的还不错，以他所说为准吧。”
“不过葛涉有句话倒是没错，人族确实应该自立一点，别老想着麻烦神。少琢磨点神的想法，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比什么都有用。”
说完这么长的一番话，他已经把枣糕吃完，于是又从周夏献宝似的手上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大口。
在下一刻，他把桃酥沫子整个喷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啊？太难吃了吧？油腻的要死。碱还放多了。哪买的垃圾桃酥，温灵，下次叫你的弟子们不要买便宜的零食，没钱了我给你啊。”
温灵连忙重新沏茶给他，他拿起茶杯就漱口，一点也不在乎这茶有多名贵。
周夏立刻气鼓鼓地道：“哇！是谁买的，太过分了！把老大都坑了。老大，给我钱，我帮你去外国买好吃的！”
男子立刻给了周夏一根金条。
班谨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从哪拿出这根金条的。
他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葛涉曾写过：“毋言神灵，以敬为上。”
于是，最终，班谨向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又与温灵和周夏道别，便退了出去。
随后，立刻有手持灯笼的弟子上前为他引路，带他回到客房。
路上，班谨忍不住问道：“请问小哥，不知书院里那位地位尊贵的客人又是何人？就是约莫二十出头的那位。”
弟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院长让我们不要议论他。”
班谨点点头，最终没有再多说一言。
次日，班谨便带着书童，坐着马车回去了。
数日后，班谨在崖国的册府之中，重新编修了《崖史》。
他不再如老师所教导的那样避讳神灵之事，而是将所发生的事情，从史官的视角，加以记录。
既然神灵都说，没关系，依他想记的方式来记，那么他就还原历史以真实。
“崖国268年。神降天罚于知北城，文消史退。”
他没有记录神罚的原因，因为凡人无法揣测神灵的意图。
但是，神罚的后果，他会替人族永远地记录于史书之上，用于警醒后世之人。这，也是史官的职责。
编修《崖史》的工作持续了数月也未完成，一天夜里，班谨依然在册府内室点起一盏油灯，坐在桌前，用蝇头小楷做着修订的工作。
有人在外面轻轻问了一声，班谨应了，让他进来。
那人推门进来，正是册府现任的尹，他是班谨的弟子。
“都这么晚了，老师要注意身体啊。”
弟子担忧地说道。
“你过来坐着吧。”班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弟子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正在编撰的记录。
班谨的手里，刚好拿着的是崖国236年的那份竹简。
和三十年前……可真像啊。
班谨一瞬间，只觉得恍如隔世，一切再现。
他把竹简交给弟子，说道：“你来读一读这段历史。”
弟子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竹简，朗声念诵道：
“崖国二三六年，荆国五五年，温垣遭巨石……”
他也念不下去了，因为这里的记载被班谨划去了。
班谨指着后面新添的竹片，说道：“接着后面的念。”
弟子看向后面新增的记录：“荆国五五年，神殛温垣以石于市，昭示人族。荆国五七年，温裕立温雅为太女。”
他不解地问道：“老师，为什么要更改这里的记录呢？”
班谨叹道：“我以前依循我老师的教导，认为神灵之下，人族只能战战兢兢，揣测神意。是以为神避讳。但如今，我明白了，人族所为，只需义方行正便可，神灵不会在乎小事，而历史，还是以真实为上。”
弟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
三年后，班谨穷尽心血，将《崖史》彻底编修完成。
但是崖国还存在着，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历史，后续的部分，被他交托给了册府的尹，让自己的弟子继承自己未尽的工作。
又过了两年，班谨病重，弥留之际，他握着弟子的手嘱托，未来若有疑惑，一定要去向荆国的道院，找温院长讯问。
并且，常怀谨慎之心，不可冒犯道院中任何人。
弟子将其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