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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童様     风暴骑士物语txt下载     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The Awakening 觉悟(13)

    重新提振精神,弥斯调整自己的起势,准备迎接奇拉接下来的攻势她已经重新披挂完毕,准备再次给弥斯一个狠狠的教训了。

    客观上来看,情势对弥斯来说实在不容乐观,既然痛失了第一个回合,那么第二个回合就是决定了胜负的回合了换而言之,如果再失掉这第二个回合,那么比赛也就真正结束了。

    按照最普遍的无甲剑术规则,有效击中对方的身体部位能够获得一个点数;若是能够命中诸如头部、喉咙或是心脏等关键部位,那么则能够获得两个点数。比赛时长被限定为三霎,在此时间段内获得最多点数者胜利。毫无疑问,在这种较长时间的平均点数规则下,排除各种偶然因素,剑技强于对手的一方通常都能够取得胜利,哪怕这位剑士进入状态的时间并不那么早。

    但在作为军事机构的风暴崖看来,极端纯粹的剑技并不实用。

    当一名骑士在野外毫无准备地遭遇敌人的时候,他不可能先让对手一到两个回合,再从后程发力。在实战中,所谓“首回合”失利,那就意味着负伤甚至是死亡;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名骑士都不可能将完全的战斗力保存到之后的战斗中。如果在第一个回合被砍伤了手指,那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所有所谓“回合”中都不得不负伤战斗,这对任何剑士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因此,在一开始便能抢先进入状态的剑士,在实战中的表现一定要比技术精湛但慢热的剑士要优秀以方才的战斗为例,如果弥斯与奇拉的第一回合是用开刃的长剑以命相搏,那么弥斯已经不可能活到这个时候了。

    为了在实战性与技术性之间取得平衡,风暴崖采用了以下的点数规则:

    -比赛不再以时间三霎为限定,而是以五个回合为准,实际上是大大缩短了比赛的时长;

    -第一个回合的有效命中点数为5点,第二个回合为4点,以此往后依次递减,以此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实战中先手削弱敌人的优势;

    -关键部位命中额外获得一个点数;

    -每回合计算时,双方点数相消至落后方为0;

    -在上回合取得点数并结算领先的情况下,本回合再度取得净胜点数则视为“追杀”,直接获胜。

    按照这样的规则,那么奇拉已经在第一个回合命中弥斯的头部,取得了6点的巨大优势。如果失利,则奇拉便能直接“追杀”取胜;如果他与奇拉“双杀”,即同时或在短时间内先后互相命中,那么点数上的劣势在后面的三个回合里也几乎无法挽回了;哪怕是他拿下这一城,他也依旧在点数上落于下风。

    “这岂止是不妙啊,简直是糟糕到极点了啊……”与奇拉再度燃烧起怒意的目光对视,弥斯不禁自语道。这一次的进攻或许会比刚才那一击还要凶猛。

    不过,只要在这规则之下,自己还没有失败,那就已经算是优势了!

    “要利用上所有可以利用的微弱优势,哪怕是规则!必须利用规则才有可能取胜!”

    对于方才的失位技“返身突刺”,弥斯已经想到了应对策略。

    为了获得一击必杀的效果,失位技术本身就需要较长的发力时间;就算是以奇拉几乎超过人类常识的速度,在没有任何其他攻击作掩护的情况下,也必须要借助一段冲锋助跑,才能在接触的惊雷一瞬,凭借自己卓绝的反应速度,那就是真正无解的攻击。

    但如果速度不够的话,在对手面前转身暴露自己背后的空当,不过是将自己变成靶子的愚行罢了。

    那么,只要迎上去就好了!

    只要迎上去,逼迫她缩短助跑的路程,她就没办法获得足够的速度只要这样的话,她也就使不出这一招了不要说这是他已经看过一遍的招数,而奇拉也不可能再冒一次更大的险使用失位技。

    说到底,从种种迹象表明,她对弥斯确是有所忌惮的。虽然单是想想对自己都是一种抬举,但在她心里,自己可是个需要认真对付,还要稍作研究去摸清底细并且有意识针对的家伙啊!

    只要能逼迫她使用自己最自豪的连技……

    只要能逼迫她使用自己在这半个月里反复研究比对思考过的“十六连斩”的话……

    “能赢!!!”

    “自己一个人,在唱什么独角戏啊?!”

    说话间,奇拉竟已经提剑到了弥斯的面前,带着狂野兽性的狞笑。

    “你不就希望我用这招吗?那就让你一次看个够吧!”

    “哐哐哐哐哐哐哐”

    “一二……五六七等一下!这!这太快了!”

    虽然已经对此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弥斯依然被这可怕的连续猛攻瞬间压制得大步败退这连续的进攻角度转换,实在太可怕了!

    即便是同样的一招,即便已经与泽文老师演练过成百上千次,弥斯依然在那一瞬间就体会到疲于奔命的感觉。如果说在训练时,在泽文老师的剑下只能勉强用思维跟上他的出剑次数的话,在奇拉这种火力全开的疯狂撕咬下,弥斯甚至连用脑子去跟上都做不到!

    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中,已经把防御深深刻印在自己肌肉记忆中的弥斯还是能堪堪以自己的本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应对

    然而,他的步伐却被逼得太紧了!

    为了抵挡这样的攻击,他只能迈出比平时还要大整整一倍的步伐,才足以使自己勉强就防守位。

    冰冷的利剑紧贴着他的皮肉滑过,随着每一击而愈加接近,甚至近得能够撩过他的汗毛。

    “……以老师的速度都不能完整挡住十六连的我,恐怕……不行,老师在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认输!无论如何都得挡住!无论如何!!”

    拥抱着这种信念的弥斯,也在不知不觉强迫着自己突破自己的纪录非突破不可!这个回合绝对不能输!绝对不能给泽文老师蒙羞!就像这样一直挡下去!!

    “九十……十二……十五十六!好的,做到了!!!”

    “十八十九……等等?!”

    奇拉并没有在第十六下就停止进攻的意思,甚至连稍加后退骗取反击的意愿都没有!

    肉眼难辨的快剑,已经化作一道道流映的白色闪光,不仅没有减慢的意思,甚至越来越快了!

    “……这种持续爆发的体力!!”

    “二十一……二十四……二十八……”

    场地里只剩下剑刃碰撞的清脆响声,除此之外,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与环境相融的冷寂,并非无言,而是生怕在说话的当儿,眼睛便会失掉那飞舞剑刃的轨迹。不知不觉地,围观的扈从们都一言不发,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地之内的激战,并为奇拉精湛流畅的剑技而惊愕不已。

    所有人的心情都被那上下闪烁的剑光紧紧抓住了,不敢吭声

    只有一个人例外。

    “看样子,不妙啊。”潘迪亚丹希看着场地之内的发展,挑了挑眉说。

    的确,情况对弥斯来说非常不妙。

    通过加大后退的步伐,弥斯也只能勉强保护住自己不被刺中罢了。雷电般凌厉的攻势不断地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袭来,每一击都直指他的要害。

    弥斯只能依靠习惯,这半个月来日夜苦练的习惯,甚至不用思考就能做出应对的习惯。

    然而令弥斯诧异的不是她的实力那是毋庸置疑的,经过了无数人无数次实战考验之后依然足以使她骄傲的实力。但面对弥斯这样一板一眼练出来的、条件反射般的防御,她大可以做一些变化。弥斯不得不承认,哪怕就只有一个出击角度的稍微不同,对于现在疲于应付的自己来说,也是不可能有空当接下来的。

    但奇拉并没有这么做。

    她要传达一个信息;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她要传达给对手一个绝望的信息

    “来吧!无论你付出多大的努力,想了多少办法针对我都是没有意义的!只需要这不加变化的招数,就足以从你自豪地准备充分了的每一处彻底击垮你的意志!来啊!怀着击败我奇拉祖尔萨宁的无知妄想的家伙,憎恨自己的无能并放声痛哭吧!!!”

    “三十……三十四……三十八……四十二……”

    手臂肌肉的无力感已经渐渐传递到了他的知觉。

    “看在主的份上,这样下去的话……糟了!”

    情势上的不利和因压制而不受控制的步伐扰乱了他的思路;在迟疑间,毫无准备地,他一脚踩进了场地边缘略微凹陷下去的分界线

    而奇拉的剑锋甚至先于她的怒喝声到达。

    匆忙间,弥斯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

    “呲!!!”

    奇拉的剑刃瞬间擦过由鹿皮包裹着的把手,就在弥斯握剑的两手之间

    既然没有时间拉回剑身防御,那就只好勉强用把手来格挡了!

    但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对手的剑刃是弥斯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奇拉只需要稍加偏转剑刃的方向就能切到弥斯的持剑的双手,无论是向上拖割还是向下拖割,弥斯都会被判负。在真正的生死之战中,如果持剑的手被快速掠过的剑刃割到,那么他很可能会直接失去战斗力在接下来的回合中,因为绽开的皮肉和疼痛的缘故,他将难以自如控制自己的长剑。

    这也是为什么长剑需要十字形的护手,它在剑术对抗中可远不仅仅是一种装饰。护手能够挡住从特定角度上落在自己剑身上的剑刃,阻止对方的剑刃进一步滑下来割伤手指;与此同时,护手还能从一定程度上控制对手的剑身,意义重大。

    而此时奇拉的剑刃落点与弥斯持剑的双手之间是不存在护手的阻隔的。

    在知晓奇拉一定会马上攻击自己的双手,弥斯作出了令所有人都惊讶的应对

    他放开了把手,将自己的剑朝奇拉的方向抛了出去!

    在奇拉有时间割拉他的手之前,弥斯的长剑就已经旋转着脱了手,朝奇拉的脸上飞刺过去。

    “什么?!”

    尽管吃惊于弥斯竟然将自己的武器丢了出来,奇拉也并非毫无办法;以她的反应速度,只需要抬剑起来把弥斯的飞剑挡开就行了。这样一来,失去了武器的弥斯在她面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弥斯已经扑到了她的脚边。

    “‘剑术、摔跤等等这些技术都是用来对付人的人可不会叼着剑趴在地上朝你冲过来发动攻击。’”

    依稀记得,怒勒祖尔萨宁大人这么说过。

    既然这样的话,不妨用野兽的方式试试吧!四肢着地,索性朝对方猛扑过去!这样的话,或许能脱离当下的困境。

    并不是什么真正可靠的方法,也没有什么切实的论据;既没有想好要模仿哪种野兽,也没有把握奇拉一定就会手足无措。

    只是在决定放弃长剑以保护自己的双手时,立刻闪过的念头一闪而过并被立即逮住的念头。

    “究竟能不能成”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

    既然想到了就去试试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有着这样的执行力,几乎不费多少考虑,弥斯就这样做了。

    由于奇拉自身紧迫的进攻步伐,使得她和弥斯之间的距离也被极限地压缩了;弥斯毫不犹豫地伏身下来,便立刻能够到奇拉的脚踝。而由于必须处理被抛往自己脸上的长剑,奇拉的注意力不免被分散了,而这给了弥斯可乘之机。

    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稍微破坏奇拉的平衡,使得自己有机会从奇拉的围堵中脱困,离开场地的边缘,从而得到更为广阔的移动空间。

    只要能脱身,那么他就成功了!

    挡开弥斯飞来的长剑,站定脚跟,奇拉立刻回身朝弥斯脱离的方向砍出一剑。

    这一剑没能命中。

    弥斯打了个滚,拾起被奇拉弹开而掉落在不远处的长剑,然后重新站起身来,摆好架势。

    “成功啦!”他不禁握起拳头庆贺道,这个计策的成功几乎瞬间让他的疲倦与失落都一扫而空。

    “干得好!!”加布和艾思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方才他们真是为弥斯捏了一大把汗。

    “嘁,这一回合还没结束呢。”奇拉回过身来,满脸的不屑,“下一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尽管这么说着,奇拉还是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最关键的那一刹那迟疑了。

    倒并不是因为弥斯所谓的“野兽”般的攻击方式出乎了奇拉的意料

    事实上,在这风暴崖成长、训练的几年间,她从未攻击过身材比自己矮小的对手。

    作为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无论是切磋还是决斗,抑或是在扈从冠军赛中,她面对的永远是比自己高大十分的对手。一直以来,她都在与比自己高大的对手战斗,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境况

    而当弥斯伏身对自己的脚下发起冲锋时,那一瞬间的生疏感让他片刻犹豫,这才放跑了弥斯。虽然他们俩都不可能从一瞬间的行动判断出双方的思虑,但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弥斯确实是走运了。

    但光靠侥幸是赢不了决斗的。

    这个回合,还不算结束。

    *

The Awakening 觉悟(15)

    “你应该再开心点,弥斯你刚赢回来四个点数。”

    丹希大人毫不留情地挖苦他。

    “这是……感动的泪水……”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裆部,跪伏在地上的弥斯勉强抬起头,咬着牙,一副痛苦的模样,“我申请休息……休息一会儿。”

    “只是休息而已吗?”丹希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如果失去了战斗力,那可就算下场了。”

    弥斯一边用脑袋狼狈地撞击着干软的土地,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处”,还得一边对这个强盗圣骑士勉强露出笑容,弥斯的心情实在不能算开心,“没……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丹希大人挠了挠下巴,“按照惯例,每个人倒是有那么两次机会暂停比赛,只要不超时的话好吧,本裁判就勉强允许你休息一会儿。”

    “……谢了……”

    “你呢,奇拉?”丹希大人又转头向奇拉望过去,“不想趁机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杯水,吃点东西补充补充?”

    “嘁!我会需要那种东西吗?!”奇拉仍然处在阶段性失败的愠怒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丹希大人的建议。

    “好嘞好嘞……”丹希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掏出怀表,瞄了一下时间,又回过头来对加布建议道,“如果你们想要稍微犒劳一下那至今为止表现还不错的小鬼,就趁现在了”

    “谢谢大人!我即刻就去取水来!”

    第二次被丹希大人突如其来的发作而压倒的艾思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都沾满了泥土,“谢谢大人……还有……我想知道……您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啊哈哈哈哈……这只是个意外!意外啦!”

    约莫半霎之后,弥斯终于得以重拾长剑,挺直腰身站了起来。

    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他还特地撩起了额前的头发,故作从容地向对手发起邀请,“让我们继续决出胜负吧,奇拉!”

    “我只想知道……刚才还趴在地上流泪的男人突然站起来说这种话,是不是突兀了些……”

    “可恶……你这条狗……”

    尽然努力希望控制自己的气息,奇拉依旧掩饰不了剧烈起伏的身体;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汽雾,仿佛置身于朦胧之境。相较之下,除了身上邋遢了点外,弥斯的呼吸竟已然平定,他嘴边的水汽也很快消散在风中。

    刺骨的寒风透入两人的衣衫,拂过他们的皮肤;但在此刻,因为战斗而沸腾的血液让他们无所谓寒冷。

    弥斯高举起长剑,露出自信的微笑,“下面就进入我的时间了。”

    “别痴人说梦了!!”仿佛遭受了莫大的侮辱,奇拉几乎是咆哮着朝弥斯扑了过来。

    凶猛突进的剑刃挨近了他的脸颊,卷起寒冷若霜的空气;狂野的剑风扑面而来,疾速掠过他那仍垂挂着的半个耳廓他甚至能感觉到撩过皮肤那金属的冰冷触动,嗅到其上沾染着的自己已凝的血味。

    但在经历过那样险峻的第二回合之后,弥斯已经不会再为这种情况感到慌乱了。

    奇拉的剑来势更猛了,充满了愈甚的野性,仿佛裹带着内心的暴怒而来;每一击敲打在弥斯的剑面上都更为有力,更为咄咄逼人,更像一头饥饿的黑豹;与此同时,她也不再坚持使用那已然被弥斯摸透了的十六连击,而在剑路中添加了许多变化。

    既然这样,弥斯理应感受到更大的压力才对。即便弥斯的体力惊人,在刚才一番战斗中,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体力消耗;作为人类,无论恢复力再怎么强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所能回复的程度也不可能达到与初参战时的体力水平。

    可弥斯并没有感受到那样的压力

    原因在于,为了维持同等水平的压迫力,奇拉采用了更为开放的出剑方式,用更大的力程来增加每一剑的力度;但与此同时,她的剑路也变得愈加明显而易于预测。

    换句话说,她那充满十足爆发力的肌肉已经不再能挥出如第二回合那样连续、迅猛而又致命的攻击了

    她累了!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反映在了自己的刃上,藉由双剑相击的振动传达至他的手中,成为他自信的源泉。

    如果将人的体力储备以水作比,那么奇拉的身体仿佛一个池塘;大雨瓢泼的时候,汹涌的水漫上地面,侵略八方,顷刻间将村庄和农田化为一片汪洋。

    而弥斯的身体则更像一口井。

    或许井口的大小勉强能容得进一两个人,规模也并不宏大;虽毫不起眼,但每次也总能一桶一桶地提上来水,也不见它显示出干涸的迹象。

    为生活而忙碌的人们也从来没有闲暇探究过那口井究竟有多深,也毫不在意这样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第一个失足溺死在井里的人被捞了上来。

    他掉进去,头深没进水中,双脚也踏不到底。

    直到真正失去了呼吸,他的尸体才浮上来,得以为人发现。

    而弥斯溺死奇拉的计划,这才刚刚开始。

    连续多次多达数十次的连斩固然非常人所能完成,但那也是强弩之末了;从没有得分的结果看来,那完全是对体力的一种透支,甚至是浪费,是奇拉不得不自己咽下的自负的恶果。对于那么快就回绝了丹希大人的建议,她甚至还感到有些后悔。

    要摘取这一回合的胜利,弥斯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更加稳固地防守,并且继续用刻意粘剑或是控制的方式消磨奇拉的体力。

    作为一名剑士,奇拉并不愚蠢,她也很清楚这就是弥斯目前主要的战术思路。因此在至多三次攻击未果之后,她便会立即抽剑回身,一方面诱引弥斯反击,另一方面稍作休憩,调整自己的呼吸;但弥斯也不打算冒进,只是在奇拉抽身的时候稍微迈进,在夺取自己活动空间的同时不忘警惕奇拉的突袭。

    在艾思眼中,相对于第二回合频繁的连续攻防,第三回合的场面则显得枯燥得多了,似乎稍加接触便会即刻分开,重新回归对峙状态;但在习练剑术多年的风暴崖众人的眼里,由于奇拉已经不再能简单地在场面上以实力碾压弥斯了,这两人在心理层面的战术博弈甚至要比第二回合还要激烈几分。奇拉频频转换起势和握法,弥斯的架势也随之而动,仿佛配合默契无间的舞者;而即便在手上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刻,两个对手也都死死地盯着对方,表情紧张,几乎连眨眼都不舍得。

    认识到为了节省自己的体力,必须避免不必要的交剑,尽然怒意未消的奇拉也垂低了自己的长剑,以一种在剑术中被称为“骗式”的姿态迎接弥斯。

    弥斯针对性的防御固然滴水不漏,但他的进攻可谓拙劣至极。

    奇拉的想法是创造一个“僵局”,一个双方都消极迎战的“僵局”,好让自己即便在战斗中也能从容地恢复自己的体能。

    而要趁机偷懒的话,骗式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大家都知道,一直高举着长剑是很累的。

    “不可饶恕的狗……”奇拉恶狠狠地想道,“只要等我稍微恢复体力……”

    但弥斯当然不会让她就这么闲着。

    他突然改以单手持剑,背过另一只手,侧身换成单手剑的站架,并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够奇拉的手,像是在用狗尾巴草挑弄一只猫咪。奇拉握持长剑的双手是他所能攻击到的最近的得分点,也是最安全的攻击位置。

    他的动作并不大,对自己的攻击也不抱什么指望他只是想给奇拉一些微小的压力,让她忙起来,无暇放松警惕,仅此而已。

    “你这条狗,给我适可而止了!”

    奇拉的愤怒再一次被点燃了。她迅速翻腕上挑,躲过弥斯攻击的同时反切弥斯的手。剑的长度是相同的,如果弥斯能够到她的手,那么她当然也能够到弥斯的手。以她平时的速度,在扈从之中是没有人能躲过去的。

    只不过,那是在她精力充沛的前提下。

    更何况弥斯已经早就做好了撤手的准备,奇拉的反击扑了个空。

    这一回,奇拉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她俯身下去,索性朝弥斯的方向突了过去!

    “什么?!”

    在弥斯看来,这么做当然是疯狂之举。

    以这种姿势突进,她的头几乎是正迎着弥斯的刃而来,弥斯只要稍加转腕便能拿下四个点数;而由于自己是侧身而立,只有一只手伸在外面,奇拉不可能从这个位置命中自己的心脏,而再往上的关键部位就更不可能了

    还需要思考吗?别人都把脑袋送到你的剑下了,这四点不拿实在是对不住了吧?

    但当他的剑轻轻地敲在奇拉的头盔上并发出清脆响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奇拉的剑已经挥出来了。

    那一瞬间,他在奇拉的嘴角看见了一丝狞笑。

    “糟了!!!”

    在丹希大人脱口而出的那个短暂的时刻,奇拉干练的马尾辫飞扬而起。

    被这可怕的力道掀起的不仅只是她的辫子而已

    以双手持剑的全力,长剑的钝刃重重地砍在了弥斯的前腿膝盖内侧。伴着一声痛苦的哀号,弥斯的下盘被整个掀了起来!

    “双杀!四点比三点!”

    *

The Awakening 觉悟(16)

    艾思立刻背过身去,不忍心看下去。

    然围观的人群却再度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这喝彩并非给予在这一回合中再扳回了一点的弥斯,而是铤而走险,勇于做出双杀决策的奇拉。

    故意以要害部位为诱饵,直接重创弥斯没有护具保护的膝盖。这是在真实的战斗中绝不可能做出来的行为然而这是规则所允许的。说到底,这场决斗也不过只是另外一场规则的游戏罢了;既然弥斯利用了规则,那么她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侧卧于地,长剑丢落在一旁;弥斯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膝盖,浑身紧绷,表情因剧烈的疼痛而狰狞。

    “伤到骨头了吗?”

    丹希大人再度阻止了修女们想要上前救助的意图,只是持续地发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呃啊……等等……”弥斯压抑住自己战栗的身体反应,咬了咬牙,努力想要克服**的伤痛感,向充当裁判的丹希大人作出反应。

    “你能站起来吗?如果不能,那我就终止这场决斗了。”

    “别……请等一下……我能……站起来……”

    “那就站起来吧。”

    但弥斯显然还没有办法独自站立起来。

    强忍着疼痛,他努力地伸手去够自己落在不远处的剑以长剑插地,稍作支撑,他这才得以勉强站起身来。

    事实上,手半剑并不能算什么合格的拐杖替代品如果他将自身的重量全部压在剑身上,那么质地趋于弹性的刃面便会即刻弯曲。

    不过无奈,这也是他在这场地里唯一能得手的支撑物了。

    “既然能够继续站立,也不打算放弃,那就准备开始下一个回合了吧?”

    “等一下……”弥斯似乎却仍有话要说。

    “嗯?”丹希挑了挑眉毛,“改主意了?”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仍为疼痛所折磨,弥斯的额头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汗滴,脸色也相当难看,“我要申请……第二次暂停比赛的机会。”

    “可以,但是我只能给你半霎的时间。”

    “我还想……申请延长时间,只要两霎就够了。”

    “理由呢?我凭什么给你延长时间?”

    “我……”弥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着丹希大人的脸苦笑,“我内急了……”

    “呃……”丹希大人略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在这种时候内急吗?”

    “不可以吗?……呲……什么时候来内急……难道还可以控制的吗?……”弥斯据理力争道,“我的腿受了伤……从这里回到城堡那儿去小解一趟,再从那里回来,怎么着也得要个两霎吧?”

    “如果我命人扶着你去的话,不就用不着那么长时间了吗?”

    “既然我还能继续战斗,那么我也还能自己走着去小解。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需要别人帮忙的话,我还要怎么继续拿下这场决斗呢?”

    弥斯微微抬起头,轻呼一口气,面对着也已然气喘吁吁的奇拉,“毕竟,我的目标可是要赢的。”

    “嘁……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在嘴硬……”

    “既然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丹希也将目光投向奇拉那边,用裁判的口吻询问道,“对手呢,对手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随便,想去多久就去多久,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奇拉正说着,竟然就地坐下了,似乎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看来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也着实是一场苦战。

    弥斯能暂离多久,也就意味着奇拉能休息多久,这给了奇拉恢复的空间。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对于如今需要不断地对奇拉施加压力、消磨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的弥斯来说,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对手也没有意见,那你就快去快回吧。”丹希耸了耸肩,刚掏出怀表又马上放回了衣袋里,“我也就不掐时间了。”

    “一定尽快!”

    说着,围观的扈从们已经自觉为他让出了道路。似乎,他已然作为自己,而不是泽文老师的学生,得到了这些老资历的风暴崖士兵们的认可认可他,梅耶撒的弥撒铎,作为一名剑士的确有两把刷子,能把奇拉逼到这个份上。

    当然,他们也愿意等待这两霎,愿意等着见证这场所有人本来并不期待什么的决斗的结果,尽管现在看上去胜负已分。

    “所以,我才必须要赢!”

    这么想着,弥斯转过身,半撑着自己的剑,一瘸一拐地朝城堡的方向赶了过去。

    “喏。”

    弥斯离开后不久,阿麦德利已经站在了奇拉的身后,并将一个盛满了的水壶“咚”地丢在她的脚边。清澈的水流在壶里“叮咚”作响的声音此刻在奇拉听来已经是格外悦耳了。

    “别指望我会说谢谢,阿麦德利。”这么说着,奇拉还是忙不迭地拾起了水壶,贪婪地从水壶里汲取失掉的水分。她身下的地面已经全然为汗液所沾湿,一直到这个时候,她垂下的发丝依然如雨般连绵不绝地向下淌着水滴。

    “我当然也没指望你说谢谢。”作为扈从中的长辈,阿麦德利德拉纳笑了笑,“不过,那孩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地难对付啊,不是吗?”

    “嘁。”奇拉只是随口应道。她苍白的小嘴几乎是刚离开壶口就立刻吸了回去,她实在是渴极了。

    “呀,真是佩服莱格尼斯圣座的眼光啊……”阿麦德利一边自顾自地感叹着,“我甚至还一度怀疑圣座是不是犯了糊涂。”

    “也不过如此,能被指派给泽文大人是他的幸运……”痛饮之后,奇拉的呼吸稍微平定了一些。仍然,她躯体上的疲惫感还未能完全扫祛。

    “不过这种事情关我什么事儿?那条狗死定了!”

    “但你原本是打算彻底从精神上摧毁他的斗志的吧?”阿麦德利微微一笑,见奇拉喝完了水,又递过来一块无酵饼,“说手下留情对你来说或许不太可能,不过想要彻底摧残他的自尊心一定是你会有的想法别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那种出身低贱又妄自尊大的狗,我当然必须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贱民和贵族之间的天赋差距是多么不可逾越,否则那条狗就会跳到天上去了。”奇拉一边气鼓鼓地咬着手中的饼,一边瞪着城堡的方向说着。

    “看样子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啊”

    “算那条狗运气好。等我吃完这块饼,他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即便你现在打败了他,那家伙的斗志也不可能再被你熄灭了在这两个回合里他不是已经让你足够难看了吗,祖尔萨宁大小姐?”

    “别管我叫大小姐。”奇拉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别再提这回事儿。”

    “似乎你的反应没有从前那么大了。”

    奇拉没有理会这个话题,只是脸色一沉,露出冷酷掠食者的凶蛮表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走着瞧。”

    “呀,不过那孩子做到这样也是极限了吧。膝盖伤成那样,就算是再精湛的技术也无济于事了吧”

    “作为上一届扈从冠军赛的摔跤头名,你的判断力就这点吗,白痴!”奇拉毫不给面子地奚落着这个从各种意义上都比她资历要老得多的长辈,“你觉得以我这个十岁小女孩的臂力,有可能把他整个人都打飞起来吗?!”

    “你的意思是……”

    “他为了规避伤害主动朝那个方向抬起了腿,这才被我撩翻在地上。”奇拉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认真无比,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她可绝对不想因为大意而失败,“他的膝盖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现在还不能下判断。”

    “你是说,弥斯的痛苦表情是装出来的?”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弟弟不也挺鬼贼的吗?”奇拉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一旁的艾思。

    “如果他受的伤不重,你送出去的这一点数可就不算明智了。”

    “无妨,我已经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她将最后一小块无酵饼送进嘴里,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弥斯离开的方向,“我倒想看看,那条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正如奇拉所考虑的那样,弥斯并非真的那么急着赶去方便。

    随便找了个不大会有人打扰的角落,倚靠着城堡厚重沧桑的墙壁,也顾不上老麦登要是知道他一身臭汗全抹在了他最珍惜的墙雕上会有什么反应了,急忙撩起了右脚的裤腿,膝盖一侧的大块肿胀立刻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目睹这一幕,弥斯随即紧皱起了眉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阵阵袭来的疼痛还是因为对战局的担忧或者两者皆有。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呐……”

    幸运的是,固然疼痛难忍,他并没有伤到骨头,韧带也没有断。

    “不过,还真是运气不错啊……”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了在寒风中保持体温而在扈从服里额外附上的一整套北地绒薄内衬起到了意外的缓冲效果。

    产自瓦柯西亚公国的兽皮制品可是在全帝国境内都算得上上品的,无论是从保暖上来讲还是从舒适度上来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民,他起码可以对这一点打包票。

    当然,如果不是自己及时的反应,下意识地躲避了那一击,恐怕自己也已然失去了再战的资本了吧;无论一条裤子有多厚,毕竟也不过是条裤子而已。

    而即便如此,此刻他的意志也依然在与难以忽视的痛苦对抗。奇拉的那一击绝对是抱着彻底废掉他的膝盖的意图而发起的,丝毫没有留手。

    “毕竟对她来说,这也是绝对不能输的决斗啊!输给我的话,绝对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了吧?”

    然而胜利者只能有一个,无论是比赛、决斗,还是战役、战争。厮杀,直至一方败走,人与人的竞争就是这样的道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始终宣称自己要赢,但他并不实际了解胜利的意义,直到现在。

    一个人的成功必须建立在其他人的失败之上。

    一个人的辉煌必须建立在其他人的黯淡之上。

    败者就是胜利者的点缀,是胜利者的衬托。

    这就是骑士的世界,胜负的世界。

    沦落到这种局面,就算是奇拉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完全被置于从未想象过的境遇了啊……”

    说完这句话,莫名地,弥斯突然止不住地“咯咯”傻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仿佛被自己说的什么话逗乐了一样。

    “就像真的英雄传说一样,完全不好玩嘛!”

    空荡荡的城堡角落里,只有他一个人幼稚的笑声回荡在那一面面古久的墙垣之间。

    他的笑声停止得也同样毫无征兆。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像英雄一样去做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这十多天来绞尽脑汁想到的战术安排,这十多天来日复一日的刻苦磨炼;加布温柔的支持,艾思针对性的协助;迪里埃阁下给的鼓励,和怒勒大人给的提示;丹希大人那不可或缺的鞭策,还有泽文老师给予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信任;自己在速度和安全之间的艰难取舍,再加上很难碰上第二次的运气

    因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还得到了这么多的馈赠,他才得以走到这一步他甚至一度保有优势。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一分之差了,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就是肿起来了吗,不就是有点疼吗?!

    在他们北地有一句俗话:“如果脖子落枕了,强扭过来就好了。”

    “就是这样!”

    二话不说,弥斯对着自己肿涨的膝盖伤处狠狠地掐了下去!

    “嗷呜!!!”

    恐怖的痛苦使他浑身都剧烈地战栗起来,汗如雨下,眼里止不住地渗出泪花,但他仍旧没有松手。

    说到底,疼痛不过是防止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做出令伤处更加恶化的行动而产生的自然保护反应。但这种时候,他可不需要保护连护具都放弃了的时候,他就已经选择豁出去了。

    “那么只要欺骗自己的身体就好了!只要习惯了更痛的情况,相比较之下,平常的情况就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了!!哇呀呃啊!!!”

    杀猪一般的嚎叫又持续了好一阵儿。

    “好了,对这种程度的痛苦,差不多该可以忍受了。”看着自己疼得已经麻木了的膝盖,他拾起剑站了起来在不需要顾虑疼痛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格外轻松。

    他抹了抹眼角,咬了咬牙。

    “好嘞,回到战斗!”

    *

The Awakening 觉悟(17)

    “两霎该到了。”

    没有什么预兆地,奇拉闭着眼,突然这么说道。

    “连怀表也没有看就能有这种自信吗?”阿麦德利的神情间显示出稍许惊讶。

    “两霎正好是我平时训练一组的时间,已经牢牢地被我的身体记忆在了肌肉里,怎么可能会出错?!”奇拉没好气地回答。

    “放轻松啦,大小姐,我可没说你错了。”阿麦德利摊了摊手,“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想去多久就去多久。”

    “别说得好像我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一样!”奇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奇拉祖尔萨宁,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反悔的!”

    “我还真没有这么说过……”

    “我只是突然产生被晾在这里的感觉而非常地不高兴罢了。”

    “呃,在我看来区别不大……噢,我似乎看见弥斯从那边过来了!”身材高大的阿麦德利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刚从城堡那里走过来的渺小身影。

    “好得很!”奇拉撇了撇嘴,立刻套上头盔,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但当她伸手提起自己的长剑,她立即觉察到了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手中的剑突然变得极为生疏那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剑感。

    不,剑当然不可能出问题

    “这不对……这是为什么?!我不是……已经歇息过了吗?!!!”

    “啊哈,你终于还是发现了啊,奇拉……”

    阿麦德利却没有感到半点惊讶,仿佛他已经有所预料。

    “什么?你什么意思?!”

    “弥斯的计策,已经生效了。”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仅仅是气急败坏,而且是一头雾水,奇拉完全不明白弥斯那小子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不,不可能,不管是什么手脚,他都不可能逃过自己的眼睛。这种程度的自信,奇拉还是有的。

    但……这到底是什么?!

    “快告诉我,蠢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的,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更何况我现在还是所有扈从的‘领仕’,怎么说也是你这丫头的上司,给我一点点尊重都不行吗……”阿麦德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小子可比你讨喜多了。”

    “少废话!快告诉我!!!”

    “好吧好吧,你这丫头实在是不讲道理……”

    阿麦德利叹了口气,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比起那孩子,你对战斗着实要比他熟悉得多;但对于这天气,那小子可比你熟悉多了。”说着,阿麦德利指了指风暴崖上空一如既往地萦绕着的阴云,甚至呼啸的寒风也为他作了佐证。

    “现在是寒风凛冽的冬天是那孩子的主场。”

    阿麦德利微微露出笑容,脱下手套,露出裸露的手指,感受在空气中流动着的刺骨寒意。

    “因为激烈的对抗,你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使你忽视了寒冷。你虽然暂时感觉不到它,但它可不会自己消失。

    “风会掠去你的体温,尽管在战斗的时候,你的身体甚至发出了更多的热,但一旦你长时间地休息,身体内部也不再剧烈地产生热,你的体温就会降下来。加之,你的内衣已经被自己的汗浸湿,而你身上穿的护甲却不能捂住体温硬甲的内部都是有空间的,不可能像衣物那样紧贴在身上。随着你的热量迅速地从身上流走,身体的疲惫愈加明显,肌肉也会变得愈加僵硬酸痛。这就是所谓的‘脱离战斗状态’了。”

    “可恶……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作为一个来自瓦柯西亚公国最北端的牧童,长久地在寒冷的环境下放牧,他当然明白在这种天气中保持自己的体温对体力持续的重要性而奇拉,对于大多数战斗都是在一回合之内结束的你,当然不可能了解得了。”

    “你这混蛋,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呀,哈哈~”阿麦德利只是故作憨态地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扈从冠军赛都要来了,我们不马上就是对手了吗……”

    “你这奸诈的家伙!给我等着瞧!!!”

    “呀……本来你就是强者不是吗?帮助一个本来就应该取胜的人,那不就一点看点都没有了嘛……”阿麦德利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为自己辩解,“以你的实力,本来也不需要帮忙的吧……”

    “……这倒说得没错。”一收到称赞,奇拉的话几乎是立刻就软下来了,“算了,你说得还算在理,这次就放过你。”

    “……谢大小姐。”阿麦德利一脸无奈地摇着头回答,“那么你的计划呢?”

    “嘁,你看好就是了!”

    不服输的奇拉甩了甩手臂,舒展自己疲乏的肌肉,然后将长剑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依旧威风不减地朝刚刚才返回战场的弥斯大步走过去。

    “抱歉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已经解……喂!……”

    弥斯刚想行礼致歉,刃面便毫无预兆地朝他的脑袋斜劈过来,掠起一阵冰冷的强风。

    他急忙向右却步,受伤的膝盖让他不免趔趄,但还是有惊无险躲过了这一击。

    显然奇拉没有兴趣等候他多余的礼节。

    “你也知道你浪费大家时间了,就省省你的废话吧。”奇拉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再说,你的腿不是好得挺麻利的?还能有时间去找迪里埃阁下?”

    “……那,不太可能吧……”

    “嘁,你也知道嘛,玩弄诡计的狗。”奇拉的目光斜瞥向作为裁判的丹希大人,她已经等不及要收拾弥斯了,“下令吧!”

    “那当然,想开始就开始吧!”丹希大人当然不想浇灭奇拉这急于上演一场好戏的势头,立刻就给予了许可。

    “嚯啦!”

    收到了开战许可的奇拉也毫不迟疑,以夸张的动作扭腰送肩,将手中的长剑以巨大的力道挥将出去。

    由于她的身体已经疲劳到了一定程度,她在这种情况下也终于完全放弃了以敏捷和精准取胜的战术思路。她的动作变得更大更粗糙了,每次挥剑都高举过头,仿佛挥汗如雨的伐木工。

    她的手臂肌肉已经难于自如地持剑,不得已只能采用这种粗放不羁的攻击方式

    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以自己的整个肩膀、腰部的转动来带动手中的长剑,以补足手臂肌肉的乏力。

    但在弥斯看来,这是最愚蠢最没有效率的攻击方式了。

    她的发力动作实在太过于明显,几乎就好像是把自己的攻击意图毫不掩饰地暴露给对方。如果她面对的是技术再精湛一些的对手,甚至在奇拉出手之前,对手就足以不费吹灰之力,在瞬间直取咽喉。

    即便是弥斯,要防下这种意图明晰的进攻也不是难事奇拉不是一位以力量见长的剑士,这样做恰恰证明了她已经中了自己的拖延计策,步履艰难,无计可施。

    尽管看样子她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计策,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体状况已然至此,自己的战术就算是成功实施了吧。

    “就这样赢下这场决斗吧!”

    他想着,正面以剑迎上了奇拉的下劈。

    弥斯的剑面因片刻承受的强大冲击而弯曲,因剑刃自身的弹性而震颤,发出轻嘤的鸣响。双剑缠绕,再次绞固在两人的头顶,相互阻格。

    这当然是个对弥斯有利的粘剑位置

    直到奇拉放开了手

    她丢弃了手中的剑,任其落在一旁;与此同时她向侧前方跨了一步,一手已然控制了弥斯的手腕。

    只要解放出双手,近身战就是擅长摔跤的她的领域。

    “糟……”

    一个利落的扫绊,配合上半身的推压。话音未落,弥斯已然被放躺在地。

    弥斯所记得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放手

    这是一场剑术决斗,获胜的方式只有通过剑!奇拉丢弃了自己的剑,那么必然要强夺自己的剑!如果不想输,就绝对不要放开手!

    哪怕当他的脑袋“咣”地落在地上,他也把这件事情留在了心里。

    他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倏之间定格了,声音、画面和感觉,甚至是时间都全然停骤。

    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肌肉,仿佛被凝固了的熔岩,岿然不动。这是他脑海中唯一剩下的意念。

    幸运的是,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他便得以重拾知觉。

    又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奇拉的攻击让他重获了意识。

    “该死的!!!为什么不放手!!!”

    硬物再度毫不留情面地落在他的脸侧,那是奇拉钉锤一般的落肘。像静止的毫无知性的死物一般,遭到打击的他的头微微地回弹起来,左侧眼角依稀有一注浓热的液体缓缓流下。

    “给我放手,你这条死狗!!!”

    奇拉祖尔萨宁歇斯底里地朝他吼着,奋力夺取着他手中的长剑。

    或许是高估了在体力尽疲时自己肘击的杀伤力,本来瞄准着让弥斯沉睡更久的这一肘反而令弥斯及时恢复过意识来,同时认清了当下的处境。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可恶!可恶!可恶!!”到了这种状况,奇拉也急了。深知不该与弥斯陷入角力僵局的她,在此刻却无可奈何自己的剑已经丢到了一旁,如果放弃与弥斯抢夺这把唯一的剑,那么弥斯瞬间就能砍中她,拿下这一回合。

    第五回合?到底还有第五回合吗?自己还能坚持到第五回合吗?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只要这回合拿下了,就不再需要第五回合了!

    这一个回合,就决定胜负了。

    “我才!不会!输给你这条狗!!!”

    奇拉咆哮着,一边抓住十字护手的部分猛地拖拽,试图将长剑拉脱弥斯的手;见弥斯死死地扒住了把手,她便屈肘,反复地朝弥斯的面部猛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放手!认命吧!败给我才不是丢人的事情!!”

    “绝不!!!”

    “那就去死吧!!在我砸烂你的脸之后就去死吧!!!”

    弥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奇拉雨点般的肘击。不是为了不让奇拉的攻击落在自己的脸上,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能做的,只有改变肘击的落点,不让它落在自己脆弱的眼睛上,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他的脸上还是破了几个小口,隐隐地渗出血肉的颜色。

    但在弥斯看来,这是可以承受的损失。他深知,在现在的情势下,奇拉远比自己要着急得多。

    “她不过是在不断地透支体力!”

    “耐心!一定要耐心!等待到她彻底沉不住气的时候!!”

    “一定要耐心!!!”

    终于,他等到了。

    奇拉再也不想,也不能与弥斯再僵持下去了。

    见肘击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她也必须做出决断了

    只见她猛地抽出一只手,抓住了剑刃的前端,朝弥斯的脑袋生生按了下去!

    她要与弥斯换分!

    为了刺中弥斯的身体,她主动用手去抓剑刃的前端,利用杠杆原理,她便得以以较小的力量扭转剑刃的方向。即便弥斯以两只手的力量对抗,由于把手位置紧靠转动的轴心,她只需要一只手便足以扭转剑锋的朝向。

    只是,弥斯早有准备。

    不难预料到的是,这是奇拉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在奇拉松开手的瞬间,他也放开了一只手,同时持剑的左手尽量向远处探出去奇拉的施力点在剑刃的前端,那么自己从这一头施力,将自己与剑刃的距离拉开,便能延长长剑转过来的距离,给自己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在离他破烂的右耳只有毫厘之距的瞬间,他用腾出来的右手抓住了剑刃。

    “这样,就结束了。”

    *

The Awakening 觉悟(18)

    “二点比二点,净胜为零。”

    “该死的!!!”

    气急败坏的奇拉祖尔萨宁甩开手中的剑,从弥斯的身上站起来,稍有些趔趄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起一伏地喘着大气。

    而弥斯则对她报以自信的笑容。

    “我想知道……这样不是很不妙吗?!”

    艾思不禁攥起了小拳头。

    “净胜点数为零,不就意味着哥哥还是落后一点吗?!下一回合已经是最后一个回合,判定‘追杀’已经不可能了,而且有效命中点数只有一点啊!!必须要击中关键部位,才能获得胜利,这难道不是相当被动吗?!为什么那笨蛋还笑得出来啊?!”

    “笑又不是罪过,”丹希大人转过身来,朝他笑了笑,“那是一种气魄。”

    “可……”

    “而且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单凭着这股‘势’,他已经必胜无疑了。”

    “什么?‘势’?凭借那种虚无的东西要怎么赢?”

    “‘势’可不是什么虚无的东西哦。”

    丹希大人只是嗤笑了一声,便没有多作解释。

    “依我个人的愚见,”但热心的加布还是为艾思作了说明,尽管他也不算什么剑术高手,但基于有同为格斗技的摔跤技术,他还是看出了门道,“这三个回合来祖尔萨宁小姐已经不能再从弥斯这里获取任何点数了。哪怕弥斯一直处于落后的境地,但他对于祖尔萨宁小姐的进攻已经能够尽数化解,而祖尔萨宁小姐的体力也快要消磨殆尽……亦或者,已然消磨殆尽了。这种个人状态的变化也息息相关地反映在了战局上,由此所形成的趋势,大致便是大人所说的‘势’了吧?”

    “呀,虽然不知道你在瞎扯什么玩意儿……嘛,就是这么回事。”

    “……”

    “咳咳,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这种小事情不用在意!”

    丹希大人连忙转移了话题。

    弥斯也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斑驳地布满了伤痕。自额边流下来的那注血流缓缓淌下,触及了他的嘴边。

    他抬起手,轻轻拭过自己裂开的眼角,几抹血渍便留在了冰冷的铁手套上。他看着那些血迹,用看着代表勇敢的勋章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些血迹,然后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伴着粗重的呼吸,雾气在他的嘴边久久不能散去。

    他掂了掂手中的剑,它仿佛已经变成了之前的两倍重。即便是以他的体力,经历了这样一番激战,他的肌肉也酸痛难忍更不要说他的膝盖仍在隐隐作痛。

    但如果自己是这样,那么奇拉的状况只会更糟糕。

    “最后一个回合了。”他重新握紧了剑,对奇拉说,“我告诉过你,我会赢的。”

    “……你真的觉得……你有本事……从我这里拿到两点?!!”

    说出来的词句已然断断续续,奇拉还是朝他咆哮道,一手顺势提剑过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奇拉要刺中弥斯的脑袋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即便事已至此,弥斯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之前的四个回合里,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能击中奇拉祖尔萨宁的关键部位。在剑术水平的巨大差距下,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弥斯没有动弹。他只是伫立在原地,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奇拉

    她的剑锋垂了下去。

    仅凭一只手的力量,她已经没办法控制好手中的这把手半剑了;她的肌肉疲软难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使上力气。

    于是她用上了另一只手,高举过头作“顶势”。

    然而她的动作也已经完全变了样,甚至在剑刃向后扬起的那一刻,她几乎失去了平衡,呈现出向后倒去的趋势。不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勉强得以站稳脚跟,但这样的她已经完全无法战斗了。

    她已经累到了极点。

    这样的她,朝弥斯砍出了一记几乎是全凭惯性的下劈。

    弥斯稍作躲避,闪过这毫无威胁的一击,奇拉的整个身体便都扑了出去,与弥斯的身影相侧。

    仅凭插在泥里的剑作支撑,埋下自己曾经高傲的头,亚麻色的辫子毫无生气地垂下,周身因为屈辱和不甘而战栗,这一切的一切都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即便奇拉顽强的精神还没有认输,但她的**已经到了极限。

    她终于是败给了作为凡人的自己

    奇拉祖尔萨宁被打败了,毫无疑问。

    “啊!!!!!”

    她爆发出了不甘的怒吼,带着哭腔,忍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努力尝试重新举起那把剑。

    只要能重新举起那把剑,她就能扭转局面,夺得最后的胜利那条蠢狗的进攻简直不值一提,他绝对没有可能在自己这里拿到两点,在这最后一个回合。

    ……但她没能做到。

    从泥里重新被拔出来的剑锋,摇摇晃晃如同垂钓者放下的鱼钩。

    “啊啊啊啊!!!!起来!!给我起来!!!!”

    她的尝试再度失败了。

    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这个时候,哪怕是来自围观者的一丁点响动都会刺痛她的自尊心。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颤抖的手终于垂下去,不再举起。

    她的剑,仿佛耻辱柱一般,静静地插回了原地。

    “这只会是你最后一次……赢我……”

    她突然扬起头,任遮住脸的头发散在一边,露出噙满了眼泪的眼睛。尽管是噙满了泪水,但那眼睛并没有任何向胜利者的乞求,对胜利者的屈服;即便夹杂着屈辱,那只属于她自己的骄傲也没有被磨灭。

    “下一次……你一定要死在我手里……”

    为了不失面子,她这么说道。

    随后,她便穿过人群为她让开的道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喔噢噢噢噢!!!!”

    几乎是奇拉后脚刚离开,围观的扈从们就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仿佛在泽文老师战胜了丹希大人的那场马上枪术决斗之后那般热烈的欢呼并且,毫无疑问是献给他的。

    “弥撒铎!弥撒铎!弥撒铎!!”

    作为梅耶撒的弥撒铎,而不是雷兰吉尔泽文的学生,他正沐浴着这欢呼声,英雄般的欢呼声。

    “太棒了,哥哥!!!看在主的份上,你真的在这斗剑场地里战胜了奇拉!!!”

    “恭喜你,弥斯!你已经获得了在风暴崖具有最高含金量的胜利!”

    艾思和加布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将他高高地抱了起来。

    丹希大人也凑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呦,干得不赖,小鬼!虽然不是在扈从冠军赛上,但就算是泽文那小子,也该无话可说了吧?”

    对了,泽文老师。

    借着被众人拥起的高度,弥斯朝哨塔的方向望过去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泽文老师的身影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回过头,又再度望向奇拉离去的方向。但从这里,已经看不见她失落的背影了。

    不知什么原因,他凝视着那个方向出神。

    “尽情地笑吧,狂欢吧!至少在今天,我潘迪亚丹希可以作保,你弥撒铎已经在这风暴崖证明自己了!”

    “的确……但大人,我似乎……并不感到高兴。”

    “嗯?为什么?”

    听到这话,他附近的人也都停止了闹腾。

    “呃……我也不清楚,总觉得……”弥斯的目光依然望着奇拉离开的方向,仿佛想从那里找到答案,“……似乎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结果……或许……她不应该落得这么……啊,我也说不清楚。”

    “在风暴崖待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道,对于一个贵族骑士,胜利和失败都是标明了价格的。决定竞争的那一刻,注定会有失败者。对失败者怀有怜悯,那是对他们的羞辱,抱有荣誉的人可不需要你虚假的怜悯他们总会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

    “可我不是骑士,”弥斯摇了摇头,“也不是出身贵族。”

    “我也不是贵族。我是个强盗,还记得吗?至少过去是这样。”丹希耸了耸肩,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知道贵族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你比其他人更值得尊敬。我们这种人,是用自己的功业证明自己的贵族就像那些天生就是贵族的家伙们的祖先一样,证明了自己比其他人优越,比其他人更值得尊敬。由优秀的人来治理平庸的人,只有这样,帝国才能保证它的秩序,和治下所有人的安定,自古如此。”

    “嗯……您说的话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啦!”丹希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背,差点把他从其他人的簇拥中拍下地来,“在我看来,只是因为这点小胜利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我可绝对没有看错你!在泽文的教导下,你绝对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小鬼!”

    “……真的吗?”

    “只训练了不到一个月就打败了奇拉的你,还需要问吗?”丹希大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相信我,你只需要不断用胜利来喂饱自己,接下来就这样做就够了!你绝对是个有才能的孩子!!”

    “是……这样吗?”

    “噢,对了,别忘了庆功宴。记得向老麦登申酒,要很多酒!我们找个地方就……”

    “……丹希大人!停一下停一下!……”

    “有什么关系嘛!……”

    “……”

    **

The Awakening 觉悟(19)

    弥斯击败奇拉的事情并没有在风暴崖为人津津乐道很长时间。很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抢过了人们的注意力。

    两日之后,期待了许久的漫天大雪终于被撒向了拉弗诺尔山的山顶。

    整个风暴崖城堡,都在一天之内顶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糕。天气如往常一样的低沉,见不到多少阳光,整座城堡理应浸淫在一片阴郁的气氛当中

    事实并不是这样。

    操练场上,裹着厚重长衣的侍从们正忙得不可开交,聚集在这里的人也显然比往常要稠密许多,甚至不少平时鲜能见到的圣骑士大人们都聚集在此;操练场的各处都树立起了绘着不同纹章的旗帜,场地内的积雪也被极有效率地清理干净。

    在风暴崖这样一个孤寂的小城堡里,能有如此影响力的活动一手就数得过来

    这是扈从冠军赛开始的日子。

    参赛的扈从已经披挂齐整,乘着高大健壮的马匹,擎着装饰华丽的骑枪,列队进了场。围观的扈从们并没有隆重正式地表示欢迎,而在席的圣骑士们也并没有站得笔挺、行礼致意;毫无纪律地大声喧哗,放声大笑,甚至将平日完全用不上的饷金随意地丢进场地里;随处可见供应麦酒的台位,供士兵们随时随地免费取用除了忙碌的侍从们,所有人都表现得相当随意。

    与其说这是一场比赛,不如说是一场一年一度的狂欢。

    只有三位圣骑士缺席了这场狂欢。

    “呦,泽文,在吗?”

    丹希的脑袋不合时宜地探进房间,鬼头鬼脑地四下扫视了一番。

    “有事说。”

    正在批阅公书的泽文头也没抬地回答。

    “这么忙吗,你小子?”

    “来自尼安特宫的命令,以及来自各个常规军团的例常报告。”他简短地回答道,对信件的内容只字不提,手头的鹰羽笔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哈,当初你小子离家出走不就是为了不干这档子事情吗?”丹希的语气中尽是嘲弄的意思,“结果绕了一大圈回来,你还是在干这种事情。命运真是捉弄人,不是吗?”

    “嗯。其他事呢?”

    “对了,那天小弥斯的比赛你去看了吧?站在哨塔上那家伙是你吧?我猜也是你,虽然我其实没看清楚。那小子的表现,还不赖吧?”

    “没去。”泽文淡淡地回答,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手头的公文。

    “哎?那家伙,不是你吗?这就奇怪了。”丹希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只有你这家伙会躲到那么高的地方。”

    “不是。”泽文语气平淡、毫不犹豫地予以否认。

    “你可是大大低估了那条小狗儿的天分了呀”丹希摇了摇头,做出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告诉你,如果好好培养的话,那孩子说不定会成为伟大的骑士。”

    “作为他的老师,”泽文并没有显示出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只是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很清楚他有多缺乏那东西。”

    “击败了奇拉,那可是实打实的。你可得承认这点,泽文。”

    “小孩子之间的游戏罢了。”

    “你这家伙要求太高了。如果那小子是我的学生的话,我肯定……”

    “你帮了忙吧?”泽文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瞟向一时有些哑口无言的丹希。

    “……只是稍作鼓励,鼓励而已,算不上什么帮忙。”

    泽文再度低下头,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一样随口说着,“对于身体伤痛的耐受倒还算合格,但他的精神与情绪脆弱而不稳定,所以才不得不依赖你的鼓励和某种精神支柱,才能真正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你也很清楚吧?”

    “……小孩子嘛,总需要点鼓励……你那样是不行的吧……”

    “你也清楚,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做事情不过只是‘偶发善心’或者‘心血来潮’而已。他没有来源于自身的坚定支柱,让他能够独自面对恶魔这样的存在。或许你说得对,他的确能成为一个武技精湛的骑士但在他找到足以支撑起真正勇气的理由之前,他是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圣骑士的,绝对不可能。”

    “……也未必非要成为圣骑士吧……”一时间,丹希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作为一位圣骑士,他自然知道泽文说的都是对的。

    “那可不是我对自己学生的要求。”

    “等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小子确实在那儿看了吧?!”

    “没有。”泽文不出意外地矢口否认。

    “你逗我呢?!”

    “正事儿呢,正事儿。”泽文又瞥了他一眼,“这是我问第三遍了。”

    “噢,差点忘了。”丹希拍了拍脑袋,以一阵大笑来掩饰自己忘事儿的尴尬,“是莱格尼斯,莱格尼斯回来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泽文的目光锐利了起来,就连手里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总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你,雷。”老莱格尼斯一进门便露出赞许的笑容,环视了一会儿自己的房间,像是离家许久的旅人重归故乡,“孩子们的冠军赛看来我也没有迟到。”

    “老师,您回来了。”泽文从座位上站起,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立在一旁,丹希的骑士礼则显得随意得多。

    “那个史莱尼人(shreany)是我过去的战友,”莱格尼斯摇着头,长叹了口气,长而浓密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颤动,“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他没有在在战场上杀死,却被病痛折去了性命。在棺木里看见他,也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您这不还壮着呢,说不定活得比我还久。”丹希毫无礼数地捏了捏老莱格尼斯的肩甲,这么说道。

    “该不会,”但泽文显然没有再拐弯抹角闲聊下去的打算,“您的战友恰好长着一对黑翅膀吧,老师?”

    气氛骤然降低到了冰点。

    泽文朝一旁的丹希使了个眼色,他当然立刻就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间的门。

    “……呃,我什么都没听到。”

    丹希的脚步走远之后,泽文才继续对自己的老师说道:

    “您说过,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对自己信任的战友说谎。”

    “我的确这么说过。”莱格尼斯的笑容看上去依然平和而慈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抱歉了,雷。”

    “穿越了泥泞的大水潭,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泽文闭上了眼睛,但语气中的质疑丝毫不减,“为什么?”

    “你是不信任我吗,雷?”

    “既然您将风暴崖交给了我,这也是我的责任,老师。”泽文说,像铁偶人那般的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你真的非知道不可吗,雷?”

    “毫无疑问。”

    莱格尼斯沉默了许久。他漫步到窗边,伸手抹去琉璃窗上的雾水;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并着纯洁无暇的飘雪最寒冷的时节已经降临了。

    而泽文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老师的回答。

    “好吧”莱格尼斯收起了那惯常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告诉你,我从西方带回来了什么。”

    **

The Application 请愿(1)

    六年后,圣显历2857年初春,三月的第三个近曜日,夜。

    诺夫兰萨(norphranthra)公国1,喀拉(chira)城近旁,伽尔撒山脉东面。

    夜幕笼罩着山林,显示出如同散落着的烧焦的炭黑一般的混沌。此起彼伏的虫鸣不时在耳边响起,圣灯微弱的金黄色光芒随着那枯瘦身影的步伐上下摇曳。

    “见鬼!看在主的份上,这个季节就真的连一棵白莳也这么难找了吗?”

    打着灯火孤身在林子里搜寻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手中的圣灯也垂得更低了。

    索伊(soy),这是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简单的名字。在允诺会缴付应缴的税款之后,自南方迁移而来的他与他的家人得到了喀拉行政长官和当地教会的允许,得以定居并耕作在喀拉郊外的一块背靠山地的土地上。

    对于上面的时间简述,实际上并不可靠。索伊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这片林子里找了多久现在的时间,还能算作是近曜日吗?或许喀拉的钟楼已经敲响过和曜日的第一次钟声了吧?作为一个普通农民,负担不起怀表这种奢侈品的他也无法下定论。

    有气无力的他已经对这件事情不抱多少希望了。

    “唉,早些日子抽时间出来就好了……”

    这整件事情都源自于喀拉城最近流行的热病。几天前,当他刚扛了一袋小麦去喀拉城里换了点奶酪回来,他的妻子便问他说:

    “亲爱的,你听说了吗?喀拉城里最近似乎正流行着热病,得当心一些!”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换点药回来备用?”他的妻子反问他。

    “咱刚缴付过什一税,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换药。这段时间,城里的药也贵起来不少。”

    “那要是热病传到咱这儿,怎么办?”他的妻子看了一眼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要是咱孩子……”

    他拍了拍胸脯,不以为然地回答:“咱不是靠着山吗?山里头什么都有,还需要求那些城里的人吗?就是城里的那些卖药的,他们的药草也是请人从这伽尔撒山上采来的。那不如,咱自己去采,那该能省下多少粮食。”

    这就是他这么晚还在山里的原因了。与他向家人夸下的海口相比,他所采到的白莳还远远不够那是一种只在冬季开放的伞叶药草,如他所见,在这个时节已经很少了。

    “采最后一棵,完了就回去吧。这点……应该也够用个一两天了。”

    他一边在根本算不上路的地方勉强行走,一边安慰着自己。

    “再说了,也不是咱家就非得得热病吧……”

    约莫五霎之后,他视野的余光才终于在一处岩壁的顶端捕捉到了那一抹淡色的希望。

    只是,那个位置不免有些尴尬。索伊站在原地,一手叉着腰,仰着头看着那一小株生长在陡峭坡地顶端处的白莳,陷入了迷茫。

    在夜晚的森林里,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去摸索其他上去的路。一旦圣灯的灯火离开这个区域,这整片区域都将马上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再打着火从别的位置找回来的时候,或许就再也找不到那不起眼的一小株植物了,传说森林有时候就是会和人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更何况这座山的这一面似乎根本就没有道路可言。

    “……还是只能爬了啊!”

    岩壁的表面遍布着横生无忌的树根与藤蔓,交错的根须下面也满覆着苔藓和一些叫不上名儿来的杂草,岩缝之间还零星地生着几朵暗红色的小花。那些根须看上去倒还是蛮结实的,估摸着能支起他的体重;崖壁的上端其实也并不很高,距离他脚下的地面大致也只有两倍半他的身长,不小心落下来的话也不至于摔得很严重。

    他稍使力度地拽了拽那条看上去粗一些的根须,看样子确实没那么容易断开。尽管如此,他依然不太放心。

    一手攀在须条上,一手提着圣灯,他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吊了上去。

    根须因为他的重量而绷直了,但似乎并没有半点要断裂的迹象。

    他又试探着稍稍晃动身子,但那条根须依然坚强地支持着他的身子。

    “哈,运气不错!看来咱的主时不时也是会关照我们穷人的嘛!”

    一边调侃着,他一边稳步朝岩壁的上端爬上去。不一会儿,他就到达了能够到那株白莳的高度。

    “好嘞!”

    他从那只紧拉树根的手腾出了一根手指,将另一手的圣灯挂在上边,然后尽量探出身子去摘那棵白莳草。

    “吱嘎咔!”

    突然,他紧踩着岩壁的脚下发出一阵奇怪的、像是木板断裂的声响。他的身子猛地一沉,吓得他连忙收手回来,紧攥着树根。

    “什么玩意……”

    他没有从岩壁上摔下来,但却似乎陷入了别样的困境

    他的一只脚似乎被深深卡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凹处。

    “咋回事儿?为什么这里会有木板?”

    从表面上看,索伊的确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个被木板封起来的奇异洞穴,还是在陡壁的偏上端,如果是人工挖掘的,那么挖掘的人压根就没想让人进去吧?在它似乎有些蚀斑的木质表面覆满了林中丛生的植被和泥土,又被藤蔓遮蔽,乍看之下被误认为岩壁也并不算稀奇。

    “真倒霉,还能碰上这种怪事儿……”

    他用另一条腿踏着那些木板,试图将自己卡住的腿抽出来很不幸的是,他卡的部位很深,他的膝盖部分似乎没办法拔出来。

    “真见鬼!”

    他开始更使劲地踏那几块木板,同时上下摇晃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将自己卡住的膝盖拽出来。然而由于他的位置,以及他自己的重量压在了木板下端的一处凸起上,与裤子的褶皱缠在了一起,无论他怎么摇晃都拔不出来。

    无可奈何的他只能借助树根荡起自己的身子,更用力地踩那几块木板,打算将那些本就不算牢固的隔板踩烂

    “嘣!”

    “呦嘿!该死的!”

    “嘣!”

    “呦嗬!”

    “嘣!咔”

    “好嘞!这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破坏了的隔板便已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朝洞穴的内部崩开。

    与此同时,他的脚也失去了触点,朝洞穴的内部荡进去。

    “嗷!看在主的份上!幸好我抓……”

    树根“噗嗤”地断开了。

    索伊狠狠地摔在洞穴陡斜的地面上,一路翻滚,直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眼前的微弱光芒闪烁了很久,但摔蒙了的他并没有切实意识到,直到从洞穴入口处的凉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

    他打了个寒战,猛地恢复过来意识。

    那一抹光芒是他打翻在地上的圣灯,灯罩已经摔破了,作为灯芯的圣灯草细根散落在地上,勉强维持着燃烧。

    他感到有些头晕,这里的空气闻起来简直臭腐不堪,似乎被封闭了十几年虽然他并没有闻过被封闭了十几年的洞穴的味道。角落里隐隐飘散着一些令他厌恶的熟悉味道,他看都不需要就能够知道,那里似乎整齐地摆着几具已经干瘪的尸体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看得并不清楚。

    他当然也不想看清楚。

    “唉,咱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类东西了,真是倒霉……”

    在黑暗中,他勉强能看见自己被那微弱的火光映在墙上的倒霉轮廓。

    “……噢糟了!火!”

    他连忙扑上去,用身体护住那被打翻了的微弱火堆,以免它被洞口吹进来的风不小心熄灭。如果没有火的话,他这个晚上可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家了他当然不想和几具尸体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洞穴待上一整晚。

    他随手从地上抓了一些落叶细枝往火堆上喂过去。他得让火焰烧得更旺盛一些,只有这样他才不必担心火堆因为什么意外而熄灭。

    “接下来……咱得用什么来把这点火苗带走呢……”

    这个洞穴的氛围像是个墓穴,尽管他并不了解帝国境内会有哪些民族会有这样不用棺材的丧葬习俗这个洞穴或许是给死人建的小屋。如果是墓穴的话,将洞口建在常人够不到的地方这种行为也就能说得通了,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长眠遭到外人打扰。

    既然是这样的话,或许会有一些用得上的陪葬品。

    比如

    索伊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身旁的一个烛盏。

    说是烛盏,实际上也不过是由一根金属架子支起来的陶碗,碗里似乎装着凝固了的蜡油,也没有烛芯。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抱歉了各位,借用一下,咱一定会还回来的……”

    他从架子上取下只有他手掌大小的陶碗,又找了一根长一些的草茎,将火苗引到碗里。

    “行了,这样就……哎呦我的妈!”

    他没想到的是,这莫名其妙的陶碗底下有一个小孔。

    “这玩意儿……不是蜡吗?!火油??!”

    与蜡油完全不同的是,一接触到火焰,它便立刻都融成了燃烧着的液体,顺着底部的小孔如注地流下去,烫了他一手。他疼得把碗猛甩出去,打翻在地上。

    “……见鬼……这……算怎么回事儿?!”

    更糟糕的是,碗掉落的地方也瞬间开始燃烧起来,火势猛地窜起一人高,并且迅速地向外蔓延开来。

    索伊稍有些迟疑,没有立刻逃出去。他还在想着,这对于倒霉的他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此刻正需要火。

    而他也即刻意识到,那熊熊大火的延伸方向并非随意的,而像是按照某种预先画好的图案燃烧起来的就像用那种莫名的燃油预先在地上涂成了这样的形状。

    就像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攀着似乎也涂上了燃油的支架,其它四个陶碗也燃烧起来……

    火红的图案已经成形了,那是昭示着不详的符号。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没有撒腿就跑。

    惶恐攥住了他,让他呆立在原地移动不得。极度不详的预感在他的心里酝酿。

    他等待了很久,等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恐怖的事情。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熊熊的火焰只是在原地依旧跃动着,没有脱离图案半分。

    他安静地凝视着火焰,火焰也安静地凝视着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呵呵……给咱搞什么,异教徒吗?”

    回应了他的话语的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不禁嘲笑起自己来。

    “哈哈哈,自己吓自己的蠢事儿咱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他定了定神,找到了一根较粗较长的断根,伸到其他陶碗里去取火,一边像是想要挽回面子似的喃喃自语。

    “只是一帮狂热的异教徒罢了……弄些故弄玄虚的阵势自欺欺人,这世界上哪有恶魔这种东西……居然还为了这种事情死在这儿……不过说起来,当年我们南方人不也被那些骑士称作异教徒吗?……”

    他的话头突然打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倒霉,真倒霉。”

    做好了简易的火把之后,他弯下腰,拣回散落在地上的药草,便朝洞口的方向走出去。

    “奇怪,月亮有这么亮吗?”

    他有些迟疑地望着从不远处的洞口传来的亮光,加急了脚步。

    “还是赶紧离开这种鬼地方吧……”

    但当他将头探出洞口的时候,他才终于惊愕地看见了

    那地狱般的光景。

    目力所及之处,全都化为了冲天火海!

    熊熊咆哮着的树冠上生长着的不再是青翠的绿叶,而是喷涌着的火舌;所有草木植被都被点燃,向周围释放着穷尽生命的能量。以这森林中所有绿色的生灵为燔祭,灼人的烈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一切,释放出太阳般狂暴的热量!

    不得已,他只得掩着面,忍受着周围藤蔓燃烧着的热量,猛地向外面跳跃出去,滚倒在裸露的泥土上。

    落地之后,忍着磕伤了肩膀的疼痛,他迅速地站立起来,将已经着了火的衣服脱掉,远远地扔开。紧接着,他开始朝来时的方向狂奔,抱着自己能逃出火海的侥幸。

    火把?还需要什么火把吗?滚烫的烈焰已经将这片森林照亮如同白昼!

    他只顾着狂奔,也只需要狂奔。

    烤烂他的皮肤,蒸发他的汗水,折磨他的精神

    直到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场一望无际的山火,已经将他重重包围。他注定死在这场火焰中。

    风吹到哪里,火势就烧到哪里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赢风?

    他跪了下来,他脚上的草鞋也着了火。

    “呃啊啊哈啊”

    在这场大火中,知晓了自己死亡命运的他不禁恸哭起来。一个中年男人,像孩子那样狼狈地痛哭流涕。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哇啊啊”

    在这荒山野地之中,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哀号。

    当然,没有人。

    一切仿佛一场梦境。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一切却都骤然黯淡下来。

    熊熊燃烧的烈火消失了,仿佛被黑暗吞噬一般,从未存在过一般;灼人的光和热也一并消失了,仅仅留下了他皮肤上焦黑的烧痕。

    只有他的膝盖前留有一小撮火苗,堪堪照亮他的周围。

    仿佛一场难以置信的梦。

    他用力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足以点亮天空的熊熊山火,在一倏之间消失无踪。

    他试着触摸自己的伤处,那被烤裂了的刺痛和不断渗出的脓血都明白地告诉他,刚才的一切不止是幻觉而已。

    “这是……主啊!这是主的圣迹啊!!”

    他惊叫道,连忙伏下身,亲吻地上仍散发着焦味的泥土,任自己的声音在焦黑的林间回荡。

    “你的馈赠,我就收下了。”

    似乎从他身后的天空,传来低沉而迷离的声音。

    “哈莱雷亚!感谢主!!万军之主!!!咱一定会侍奉您,直到永永远远!!!”

    他连忙直立起身,向上抬头,想要一睹主的光辉容貌。

    当然,那里只有一片浓浓的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噢,那你可搞错了,可怜人我可不是你的主。”

    这一次,声音来自他的身后,带着嘲弄的口吻。

    他急忙转过身,内心满溢的感激和崇敬,在那个瞬间便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毫无疑问,他的身后当然什么都没有。

    “……你是什么东西……你……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后边,你看不见我吗?噢,真是可惜。”那声音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像指甲刮擦金属表面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刺耳而难以忍受。

    索伊再次转过身。在那一小束火苗所能找到的范围之内,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恐惧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那不是恐惧……

    那是真的。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抓握着他的心脏,从他的身体里面,愈握愈紧。

    这一次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

    “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就在你后边,

    就在你的

    后边呀。”

    长在他脑后的那张脸微笑着说。

    **

The Application 请愿(2)

    圣显历2856年冬,十二月。

    风暴崖,摔跤场地上,弥斯正调整呼吸,将自己的小辫子撩到一边,并与同样紧张的对手相视一笑以表友好。十七岁的他穿着轻薄宽松的露袖衣服,将他精练而又不过分粗壮的手臂暴露在冬日的刺骨空气之下;衣服的里层垫着一层额外的兽绒,以保证身体的热量不会通过裸露的皮肤过度流失,影响他的战斗状态。

    与他的穿着截然不同的是他那打着赤膊的对手。黄而偏黑的粗糙皮肤,与弥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健壮臂膀,稳重的下盘和侧腹的伤疤,和那张南方人的面孔弥斯和他也算是老对手了。

    随着担负裁判职责的士兵一声令下,在一群热闹而放肆的围观者的欢呼声中,两个人便像两匹针锋相对的雄鹿,以臂为角相抢在一起。

    在碰撞的那一刻,弥斯的对手取得了更低的身位。他的右手捞过去,尝试去控制弥斯的左腿。

    弥斯对此当然也不是毫无准备。面对对手的下沉抱腿,他毫不迟疑地将左腿往后撤,逃出对手手臂的触及范围,以大开的弓字步抗衡住从对手方向压迫而来的力量。

    当然,他的对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放弃攻击。他的头沉了下去,试图从弥斯的腋下穿过去,绕到他的身后“拿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弥斯迅速地用臂弯夹住了对手的脖子,以这种方法来控制他的行动;同时,他训练有素的身体猛地放平、下沉,以自己的重量压迫对手,逼迫对手跪伏在地上这样一来,反而是弥斯有机会“拿背”了。

    无论是在何种近身搏斗的体系中,被“拿背”都是相当不利的。对手可以从背面控制你的行动,而限于关节的结构,被攻击者无论是手臂还是腿脚都不能反拗过来干扰处于自己背后的对手的行动防御大开便是说的这种情况。

    弥斯迅速地转换身位,使自己的头部朝向与对手相同,并以一臂绕过对手背后,从对手的另一侧腋下插入,控制住对手那一侧的手腕防止逃脱,然后从这一侧朝对手面部发起连续的锤击。

    但弥斯的锤击还没能起到效果,对手就已经率先发难!

    深知身处被拿背的劣势位置,弥斯的对手从刚才就已经在部署逃脱的方案了尽管弥斯控制住了自己一侧的手腕,但由于弥斯急于发起攻击,没有率先稳定自己的控制位,这给了他逃脱的机会。他等待的正是弥斯稍微抬起上半身,蓄力攻击的时刻!

    “破绽!”

    对手猛地起身,同时用双手反控弥斯从腋下插过来的手臂,一边扭转身体,并从侧面蹬踏弥斯的大腿。这个充满爆发力的动作一瞬间让抬手作锤击的弥斯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放下拳头,并用那只手撑地而他的对手则就势从他的身下翻转过来,借他的手臂为杠杆,以肩为支点,将弥斯猛地按在地上!

    “糟了!”弥斯立刻作出反应,及时翻转过身,并面朝对手试图部署防御。如果继续背朝对手的话,对方一旦从背面施加压力,弥斯被控制的手则可能被对手反向固定做降服技,这对他来说无疑非常不利。

    但他的对手也抓住了难得的机会!

    跨骑!固定!

    在弥斯得以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被控制的手臂之前,他的对手已经抬腿跨骑在他的侧肩上,以自己的腹部为支点完成了这一被称为“臂十字固”的降服技!

    所谓臂十字固,即是以双手将对手的手臂固定作为杠杆,并以双腿压制对方的身体,使对方的肘关节作为支点反向受力,以折断对手的关节为目的所发起的降服技巧。由于在固定完成时,双方的身体姿态如同十字架般相错,因此而得名。

    只要对手稍加抬腰,同时将弥斯的手臂朝自己的方向弯折,那么弥斯就不得不面临放弃战斗抑或关节折断的抉择。面对已经成型的臂十字固,弥斯已经无法挽回了!

    在这种情势下,弥斯当然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

    放弃战斗!

    “想不到你还真有一手啊,农家小子……”被打败了的弥斯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傻笑着说,一点没有沮丧的意思。

    “哼,作为风暴崖冠军骑士雷兰吉尔泽文的学生,以及连续三年扈从冠军赛的亚军,梅耶撒的弥撒铎,你的水平不过就这样吗?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被称作“农家小子”的扈从冷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将自己的手伸向弥斯,并拉他起身。

    “同为风暴崖的同袍,大家也不是等闲之辈呀……”

    “这是连续四年毫无争议地轻取骑术和马上枪术两项头名的你该说的话吗,弥斯?!今年狙击奇拉的重担又只能交给你了啊!”农家小子的脸色一沉,“更何况你这家伙……压根就没好好练习吧?!破绽实在太多了!如果刚才你拿背的时候稳扎稳打,骑到我背上来,把我压平、控制住,我根本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啊!除了练习不足,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哈哈,居然被看穿了。”弥斯只好傻笑着想要蒙混过关,他并不想透露自己的战术意图。但农家小子可不会就这样买他的帐。

    “这么不认真,难不成你小子……是看不起我?”

    “怎么会!我可是认真考虑了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是为了狙击奇拉的计划才做的准备呀!”

    “……为了狙击奇拉而不训练?这是什么奇妙的思路?”

    “我考虑的是训练时间的分配啦!”弥斯摇了摇头,只好无奈交代了自己的想法,“除了第一项马上枪术,每个项目开赛之前不是都有一段不长不短的备战期吗?去年我想在摔跤项目上拼一下,于是把本来就准备放弃的射术和稳拿的骑术两项开赛前的准备时间都调用来练习摔跤,结果只勉强拿到了第三;然而在一向有优势的无甲剑术上却翻了车,在进入前三之前就被淘汰了。所以今年我想放弃无意义的摔跤项目,虽然不是特别苦手,但我觉得在无甲剑术上我有潜力和奇拉争一争头名毕竟六年前我也是在决斗中赢过她一次的!”

    “如果能把奇拉从她的优势项目上挤下来,你也就有机会夺得冠军了……以你的能力来说,这么分配确实有道理。”农家小子也不禁点头认同道,“这么说来,你这段时间都在苦练剑术了?”

    “是啊,所以我也不想在这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的摔跤项目上弄伤自己,这样就得不偿失了。”弥斯说着,伸展着自己的手臂因为认输得及时,所以他的关节也仍然保持着不错的状态,“想要赢的话,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原来如此。不过……真亏你还能把六年前的那一次战绩拿出来说话啊……”

    “有什么关系嘛……就算是六年前,那也是货真价实的胜利啊!”弥斯耸了耸肩,“总能拿来为自己涨涨气势。”

    “那位大小姐已经完全不是六年前的那个小屁孩了呀……自从那次输给你之后,那位大小姐的性情就愈加凶暴了……”

    “我也不是六年前的我了嘛”

    弥斯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肌,“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也好好准备了的!一定能赢!”

    “……去年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去年那是战术分配失误啦!”

    农家小子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挂满汗滴的肩膀,“我们风暴崖的男人可只能指望你了啊,弥斯!”

    “……明白,我明白得很。”

    正在他们一边闲聊着一边在场地边上用汗巾擦身的当儿,一旁的另外一块场地却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

    “嗯?弥斯,那边的沙地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的比赛能这么热闹?”

    “不知道。我看看……呃,看样子似乎有人打起来了?”

    “这不就是摔跤比赛吗?大打出手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农家小子一边套上干燥的衣服,一边不以为然地说着。

    “或许是赛后?”

    “熟面孔吗?”

    “不像。”弥斯伸直了脖子张望了一阵后终于决定放弃,从这个距离实在看不见什么东西,“要不,我们过去看一眼?”

    “走吧。”

    “……你这家伙,再说一遍试试看?!”

    “是吗?作为贱民的后代,你连这点自知都没有,还需要我重申一遍吗?未免太可悲了吧。”

    “你这混蛋!闭上你那张臭嘴!!放开我!”

    “这可不行。”一旁的其他扈从死死地架住他的双臂,但那位新来的扈从似乎还在拼命挣扎。只要扈从们一放手,这个家伙毫无疑问会立即冲上去,和站在他面前的对手打个你死我活。

    “哈?输了的人还能有这么多废话?输了就退下,你这混血的杂种贱民。”

    趾高气昂地,他的对手仍然不住地发出挑衅,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乍看上去,他大致与弥斯年龄相当;青绿色的眼眸,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结实的腰身与挺拔的身姿,从这些特征不难看出这位对手是一位血统纯正的伽洛尼人(garony)后裔,或许还是来自于皇都伽尔撒的伽洛尼人。

    从garony这个单词,不难看出它与上古三巨头之首的梅亚尼王伽尔(gare)之名的同源关系按照古语直译,其意正是“伽尔之民”,乃是自古便生活在伽尔撒地区的族群。与蓝瞳铂须的冈瑟尼人相同地,伽洛尼人从神圣帝国的基础建立之初就宣誓了对主的信仰,是神圣帝国的元祖之民。当然地,始终作为皇室而传承帝位的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梅亚尼王的后人也同样拥有纯正的伽洛尼血统;此外,诸多历史悠久且在尼安特宫身居高位的名门望族也皆为血脉纯正的伽洛尼人。

    因为这些原因,与后来随着帝国征服和扩张而被纳入统治的其它民族相比,毫无疑问,伽洛尼人与冈瑟尼人的地位在帝国境内,尤其是在贵族的势力范围内始终保有先天的高贵。

    而这位遭受辱骂的扈从,从金中带黑的发色和微显深色的肤色上看,并不像是这两支民族的成员;然而他的青色眸子却依稀地反映出,他的血管里似乎流淌着些许来自伽洛尼人的血脉。

    “我是来自尼安特宫的正统贵族后代,你们这些不知道哪个乡村来的杂种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简直是笑话!”

    “你说什么?!”

    受到侮辱的扈从几乎要蹦了起来,但却被一旁的其他扈从马上按了下去。然而对于他毫无忌惮的言辞,即便是其他扈从也有些无法忍受了。

    “我说,小黄毛,你小子还是积点口德吧……”

    “怎么?我说错了吗,前辈?”被叫做“小黄毛”的年轻扈从叉着腰,完全没有把他的对手放在眼里,“就算你们把他放开也没关系,我会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天赋的差距。”

    “这话听上去是不是挺熟悉的?”农家小子拿肘子捅了一把弥斯,一边说着,“那个新来的黄毛小鬼似乎是来自伽尔撒的剑术天才,听说资质还不错。”

    “天才这种东西,我早就受够了……”弥斯无奈地挠了挠头,还是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上去,用身体挡在两个人之间,“够了,你们俩。同为风暴崖的战友,还是好好相处吧?让大家都不开心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哦?”

    “我可以忍受被侮辱,但我绝对不能忍受他侮辱我的家人!!”

    小黄毛的对手怒不可遏,差点又挣脱了两三个扈从的控制;但农家小子若无其事地走了上去,用一只手臂就绞住了他的喉咙,压迫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给我跪好了,要事情的小毛头!”农家小子抬起头,“弥斯,作为前辈,你也好好训训那个小鬼啊!”

    “虽然说起来我的资历是大一些……”弥斯又挠起了脑袋,朝农家小子傻笑着,“但骂人什么的我实在不太擅长啊……”

    “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免得招来……”

    农家小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声充满威胁的质问已经在他的耳畔响起。

    “惹麻烦的,是哪个?”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算不上粗鲁,甚至单听这声音会产生一些可爱的错觉。但熟知这声音的人可绝对不会产生任何错觉,那绝对是在整个风暴崖里你最不会想要招惹上的人。

    人群几乎是立刻就让开了一条道。

    “……奇拉……”

    *

The Application 请愿(3)

    挺拔而完美的身材曲线,如夜月般辉丽的白皙面容,因不满而微微扬起的嘴角,似草莓般紧闭着的水润薄唇;亚麻色的马尾辫为了不妨碍行动而束在了象牙般优雅的颈侧,短得露袖的扈从服上为了保暖而简单地披着华美而柔软的兽绒披风。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已经成长成了一个美少女,风暴崖的诸位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对于刚成为扈从的新人来说甚至更为惊艳。

    当然,也只有新人会对这个拥有欺骗性外表的大小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敷衍的衣着上看,毫无疑问,她也刚从一场摔跤比赛中脱身出来,一旁的艾思正像跟班一样帮她拿着不用的衣物和佩剑;但和弄得邋遢不堪的弥斯和农家小子他们相比,她甚至连头发都没乱,衣服也干净得不合理。对于其他人,要从一场比赛中全身而退显然是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但对于奇拉祖尔萨宁,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嗨~~早上好啊,大小姐。早上好,艾思。”

    弥斯当然知道,这已经差不多快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奇拉的表情看上去还怒意未消,似乎才和谁发生了争执。如果奇拉马上注意到这一点并立刻指出他话语中的错误的话,弥斯就能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类似这种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来;这样一来,或许能让她稍微忽视自己的不快,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许也会变得不那么紧张毕竟,在气头上的黑豹是相当暴躁的。

    然而,奇拉直接无视了弥斯的问候。

    “没人回答?”她挑了挑眉,露出如同风暴前夕的天空一般阴郁的表情,“看来没人把我这个领仕放在眼里了?”

    自阿麦德利的阿基拉试炼结束并离开风暴崖之后,奇拉便一直担任着风暴崖扈从的领仕换句话说就是所有扈从的“头儿”,无论新老。关于这一决定,恐怕也没有人有资格提出异议。

    弥斯还想稍微袒护一下这两个新人,虽然他们俩的年龄比奇拉还要大:“只是小事儿,小事儿啦,大小姐,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兮……”

    “蠢狗,你给我闭嘴。”

    “别开玩笑了!”然而,那位被农家小子按住的新人并没有领受弥斯的好意。即便被死死地控制住,他仍然朝着他的对手怒吼道:“家人遭受如此侮辱,作为一个男人,这怎么能是小事!放开,放开我!我要狠狠地揍烂那小子的臭嘴!!”

    “是嘛?你大可以在比赛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可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到的!”

    “别说笑了,混血的杂种贱民。”自恃高贵的小黄毛仍然很是得意地撇了撇嘴,嘲弄着他的对手,“再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是一样的。我们在血统的优越性上有着天壤之别,贱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种地养牛,老老实实地继承你贱民父母的行当?妄想跻身贵族之列,真是笑话!”

    弥斯皱了皱眉,摊了摊手站到一边,打消了继续庇护这个黄毛小子的想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管了。”

    “你说什么?!你这混蛋!!!……放开我!快放开我!”这一番话对于那个混血的孩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说得没错,你的确是混血的杂种。”然而奇拉瞟了那个新人一眼,淡淡地说,“你从哪一方面看起来纯正了?”

    “是吧是吧?”得到了认同,小黄毛自然更得意了。

    “你这……”

    “我也一样,这有关系吗?”奇拉突然话锋一转,淡淡地质问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你赢比赛了吗?”

    弥斯这才想起来,奇拉倒也不是纯血的伽洛尼人。尽管据传闻,她的母亲是皇家骑士团的一位纯血伽洛尼人圣骑士,但她的父亲、骑士团副座怒勒祖尔萨宁大人就显然拥有一半来自南方的黑褐色发民族奥芬妮人(ophenny)的血统。严格说起来,奇拉祖尔萨宁的身上只留有四分之三的伽洛尼人血统。

    “败犬有何资格跟我提尊严?”奇拉用鄙夷而充满挑衅意味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农家小子,放开他。”

    “请您换一种动物比喻,大小姐……”弥斯忍不住发牢骚道。

    “这样不好吧,奇拉……”农家小子有些为难,显露出些许担心。

    “我不是领仕了?”奇拉瞪了他一眼。

    无奈的农家小子只好照办。

    “你是你是……那……我数三下就放手。”

    “三”

    “二”

    “一。”

    在混血的新人小子得以重获自由,并像脱缰的野马似的迫不及待向他的对手冲过去的时候,奇拉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挡在他与他的对手之间,扬起了拳头。

    尽管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来说,继承了怒勒祖尔萨宁大人血统的奇拉并不算矮小,那个新人小子还是高过了奇拉一整个头。在他的面前,奇拉看上去仿佛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弥斯当然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与她摔跤对抗过的男人们都明白,她身上精炼的肌肉虽然并不膨大,但却具有恐怖的爆发力;尤其是对摔跤最有助益的腰腹部力量,对于这个身材的她来说是相当可怕的。

    弥斯当然也知道,即便对于拳头,决定重拳力度的部位也不在手上,而在于出拳时扭转带动整个身体的腰部力量。

    面对奇拉的拳头,他的对手自然不会傻到用脸迎接。在农家小子放手的那一刻,新人便抬起了双臂,试图保护自己的脑袋。

    “没用的。”

    奇拉淡淡地说,一个勾拳穿过了他的防御,直接命中下巴。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确切地说,她的拳头绕过了他的防御,从那个可怜新人的臂弯中穿了过去。作为一个女孩,奇拉的身材不算大,拳头自然也不大正如无孔不入的凿子,以超越常人的精准度和速度从侧面绕进去,沉重而利落地打裂了他的下颚。

    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情,便是她狠狠地踩在已经躺倒在地上的可怜新人的下巴上,将其整个踩歪奇拉当然不会在乎与她为敌的人会受多重的伤,那是教堂的圣徒阁下们关心的事情。

    从看热闹的扈从中,不少人正冷汗直流;对于另外一些扈从,他们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的捕猎目标已经锁定上了另外一个元凶。

    “架好那小子。”她命令道。

    “呦……看样子事情又变得麻烦了……”

    不远处的长阶上,两位圣骑士正俯瞰着场地里的情况,尽管他们对此都没有表现出十分的关切。当然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两位圣骑士,其中一位以不务正业而闻名于风暴崖,另外一位则闻名于他的冷漠寡言。

    “像奇拉大小姐这样肆无忌惮地把阁下们当蜡烛使,真的没关系吗,泽文?”

    “任命她的是老师自己,如果你有意见的话。”雷兰吉尔泽文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不知道这个,也没必要知道。”

    “我能有什么意见?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守城官潘迪亚丹希耸了耸肩,“倒是教堂那边,没有什么意见吗?”

    “迪里埃阁下与老师是经年的老友,如果有意见的话老师当然能马上知道,不需要我们担心。”

    “我不是说了我没在担心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所以,这次你为什么又擅离职守了?”

    “……我又差点忘了正事儿。莱格尼斯那老家伙似乎有事找你。啊,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在莱格尼斯的房间,秘密会议。”

    “秘密会议……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让这么不靠谱的家伙来通知,”泽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明知你会擅离职守,不如让你跑腿?”

    “……不,我是在擅离职守的当儿撞见老家伙的。”

    “我该猜到。”

    “喂,等等!你们干什么?!别碰我,你们这些贱民!!!”

    场地里,小黄毛已经被好几个大汉架了起来;在场地的另一边,弥斯、农家小子和几个老资历的扈从正帮忙将那个不幸的新人抬上担架。

    事实上,在领略过奇拉祖尔萨宁大小姐的可怕之处之后,站在黄毛小子身后的几个扈从几乎不需要多少理由就马上听从了命令。

    “我听说,”奇拉凑近黄毛小子的面前,对他露出微笑如果没有目睹刚才的那可怕一幕的话,这个微笑看上去理应是一个可爱的美丽女孩调皮的笑容;但如今,所有人都不难看出来,那其实是恶魔般残忍的狞笑,“听说你是伽尔撒的剑术天才?要不要玩玩儿?”

    “……你想说什么?”

    “我给你两个选择。”奇拉直起身来,收起了笑容,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眼睛。

    “……什么选择?”

    “选项一。我们来一场绝对公平的剑术决斗,开刃剑,无护具,不计回合。如果你赢了,那么呢我随你处置,或者说,我的尸体随你怎么处置。那是当然的了,决斗不死人实在太不正常了。”奇拉不紧不慢地用勾人的语调说着,似乎在细细品味着他的表情变化,直到她的语气骤然一变,“不过要是我赢了,我会从你的尸体上割下你的头,挖空你脑袋里盛的那些垃圾,点上圣灯,寄回尼安特宫送还给你那出身高贵的家人,让他们见证你的辉煌听起来不错吧?”

    “这……这……”小黄毛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选项二。你就这么被架着,让我单方面打一顿,受尽屈辱,从此以后别再提什么血统什么天赋,懦夫是不配谈论这些的。当然,这是一个出身于伽尔撒的名门望族绝对不会选的选项,我个人推荐你选一,这个选项比较有意思。”

    “我强烈推荐你别选一,小子。”扈从们才把混血的那小子抬走,帮完忙的农家小子拍了拍手,插嘴道,“奇拉的无甲剑术在冠军赛里还从没丢过第一回合。”

    “好了,时间到。快选吧,我相信你不会当懦夫的。”

    奇拉耸了耸肩,向一旁帮她拿着佩剑的艾思伸出手。

    “就这样算了吧,奇拉……”艾思后退了两步,显示出些许抗拒。与奇拉同为弥丹诺大人的学生,与奇拉共处了六年,艾思当然也很清楚她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给我,笨蛋!”奇拉颇为不满地从他手里夺过佩剑,二话不说就拔了出来。

    那是货真价实的佩剑,其刃锋利无比。

    “好了,选吧。我数到三。”

    她若无其事地将剑塞进小黄毛的嘴巴里。锐利的剑锋甚至已经在他的喉咙里刺出血来。

    “三

    一!”

    “二!二!我选二!!!”

    “哦?那好吧。”

    奇拉把剑从他的喉咙里“嗖”地抽出来,丝毫不关心是不是还会割到什么地方。

    然后,她举起佩剑,用把手末端的配重球狠狠地殴打他。弥斯和一众老扈从都背过身去,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皱起了眉。

    *

The Application 请愿(4)

    大约一霎之后,终于,凶暴的奇拉祖尔萨宁领仕停了手;在他身后架着他的扈从们也战战兢兢地松了手,任凭他涕泗横流地跪伏在奇拉的靴子边上。

    若要说**上的伤害,奇拉的对小黄毛的“惩戒”甚至还不至于到不得不抬往教堂的地步,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比他的对手要幸运得多。但与其说这是**上的折磨,不如说奇拉的目的就是从精神上羞辱、摧垮他的尊严。这个一度自命不凡的伽洛尼贵族,如今在她面前鼻青脸肿、畏畏缩缩地颤抖,当着风暴崖所有人的面受尽屈辱,甚至连哭出声音都不敢。比起拆开他的骨头,这对他才更加残忍。

    这位在新扈从之间以“蹂躏之魔媛”这样的绰号流传着的领仕恰恰精于此道。在那些资历不深的扈从们夸张的想象中,这位无论是性格、实力还是手腕都与恶魔无二的少女每礼拜都要两次造访风暴崖深谷之下的地牢,用两名囚犯的血喂饱自己饥渴的长剑,并用其沐浴全身。

    熟知奇拉的弥斯当然很清楚,这些不过是谣言罢了。

    一边将小黄毛低伏的头踩在泥里,她收剑归鞘,头也不回地塞回一旁紧闭双眼不忍直视的艾思怀里。

    “怎么了大小姐?哪来这么大的气头?消消气消消气……”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弥斯走过去,将自己的手臂搭在奇拉肩上,若无其事地笑着,“要不,我们去玩一场紧张刺激的赛马?”

    “嘁……你给我少来,蠢狗。”奇拉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第一,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套近乎;第二,在开赛期我们是敌人;第三,我拒绝由你提出的任何与‘马’有关的邀请,任何!”

    “但,”弥斯挠了挠头,傻笑道,“对我来说现在是休赛期啊我已经被淘汰了。”

    “那种事情谁要管你。”

    “啊!难不成”弥斯一下子似乎恍然大悟,“你也输掉了?”

    “开什么玩笑?!”奇拉的反应仿佛激烈得过分,“我奇拉祖尔萨宁会输给那个娘娘腔?!”

    “是加布啊……”弥斯翻了个白眼,不禁为加布感到惋惜,“你就放过那家伙吧。”

    在弥斯看来,单论摔跤技术,刚刚进入风暴崖的时候就打败了阿麦德利的特拉加布利费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自阿麦德利德拉纳受勋骑士并离开风暴崖后,他更是摔跤项目夺冠的不二人选。事实上,在阿麦德利离开后的第一次冠军赛上,他也的确凭自己的实力摘得了摔跤的头名。

    相比之下,虽然奇拉的“脏活”的确很厉害,综合实力也很强劲,但摔跤从来不是她的得分项。摔跤比赛始终是偏重近身缠斗的战斗,面对上对防御拳脚打击经验老道、体格强壮且技术同样精湛的顶尖对手,以奇拉的身体力量是绝对不足以抗衡的。按照这个道理,加布在摔跤比赛中应该远胜过奇拉才对。

    然而奇怪的事实是,在之后的三次冠军赛中,加布都遭遇上了奇拉的阻击,不幸落败。

    当然,奇拉自己也同样没能进入前三位。

    就像她在有意地打压加布一样。

    “嘁。废物就是废物,没什么好说的。”

    奇拉显然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

    “艾思,走吧。”她随手招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回城堡去了。

    “嗯,好。”艾思刚想离开,却被弥斯一把拽住了衣服。

    “虽然我也没期待你在冠军赛上的表现,艾思,”弥斯凑过去,带着狐疑的表情,“但你啥时候成奇拉的跟班了?”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哦?真的吗?”弥斯的眉宇间透露出更多怀疑的意思。

    “……干嘛……这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啊!难不成……”弥斯竖起一根手指,一副突然懂了的样子,这让艾思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明白了,你是被奇拉欺负了吧?!”

    “……”艾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也难怪啊,奇拉那家伙这么强势。和她一起训练生活,会被欺负也是难免的吧。”弥斯摇了摇头,仿佛颇有道理地为自己的判断作解释,“不过你这孩子,也稍微反抗一下吧。那位大小姐骨子里其实也不是坏心眼的人。”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明白了个什么玩意儿……”

    “诶?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艾思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我只想知道,你就没有别的要问的了?作了这么多铺垫,我猜你是想打听什么事情吧?比如加布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那件事儿,你还是别打听了也别去问加布本人。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嗯?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吗?”对于艾思的劝告,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弥斯自然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们俩素来不对付,但加布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和奇拉吵架的人。不如说,就算奇拉逼着要和他吵架,以他的脾气多半也吵不起来吧?”

    “嗯,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么回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怎么说呢……概而言之,就是奇拉对加布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吧。”艾思翻了翻白眼,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这种私事还是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比较好,在我看来。我们虽然能帮上一些小忙,但是根本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是在说通用语吗?为什么我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我也没指望你能懂。”艾思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弥斯那茫然的表情,“总之,你别去问就是了。”

    “我只是关心自己的朋友罢了,这也不行吗?”弥斯颇感纳闷。

    “不行,别去关心。加布是个比我们都成熟的人,不是小孩子。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会来向我们寻求帮助的。哥哥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好吧,好吧”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迪里埃阁下托我有时间帮他整理手稿,工作量还不小。”

    “真是的,好吧,你去吧。”弥斯环抱起双臂,摇了摇头,“算了,我也就听你的,只管自己专心训练好了。”

    颇感无奈地说着,他转头走向已经在一旁一边优哉游哉地喝着麦酒,一边观看着临近场地比赛的农家小子。

    “农家小子,来帮我个忙不?”

    “别打扰我,你这已经被淘汰了的败犬。”农家小子毫不留情地奚落他,并指着场地里扭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那家伙的爆发力强得有些可怕。如果他是我下一轮的对手,我可得格外小心他的反抱过胸。”

    “我这条败犬可是紧咬着我们风暴崖男人最后的尊严的。帮我多找几个人,还有铁链、吊炉和炭火。”

    “……你要做那个训练吗?那个,能管用吗?”

    弥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只要是能提高剑术水平的练习,通通都做着看看好了!”

    风暴崖城堡,隐蔽而空旷的地下密室。正像西端哨塔之下那处伪装成储藏室的升降梯,这同样也是个不仔细观察便会遗漏的地方。

    阴暗、干燥,低矮的天花板上横亘着七道方木横梁;结实的石墙密不透风地筑起壁垒,微弱的阳光勉强透过积满灰泥的缝隙,顺着朝向东面的逼仄细孔投射出几道光柱,清晰地映出肉眼难见的飞舞尘絮;顺着窗口的角落往下,一些青苔正在石间的裂隙与流下的水渍上悄然生长。

    正如它看起来那般,它的确曾经是风暴崖的牢房之一。但与那些必然被投入拉弗诺尔山深不见底的谷间的罪大恶极之徒不同的是,被收押在这里的罪犯,往往是一些不那么本分的地方贵族,以及诸如顽固的土著教派领袖这类仍有利用价值的敌人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这样的犯人往往能与不菲的酬金亦或是特别的政治意义画上等号。

    而即便是当它随着时代变迁,逐渐失去了作为囚牢的用处,它也依然没有被废弃,而是以其它的身份,并着一种独特而颇有渊源的训练方式,与这整座城堡一同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这边已经挂好了。”

    “这边也是。”

    “这边也完成了!”

    “这么多,够了吧?”农家小子回头问道。

    “一二三四五六……二一二二二三二四。”弥斯逐一数过铁链的数量,稍加思索了一会儿,“再加上四个吧。”

    “二十八个?”

    弥斯点了点头,随后站进了监牢的正中央,戴上了头盔。

    整个牢房的地面结构并非常见的方形,而是奇异的正七边形,其中有三面装设着牢门,通往城堡的三个位置;七个角落里分别架设着七道嵌入墙壁的石阶,七个扈从同伴正站在石阶的顶端,伸手便能轻易触到顶上的七道木梁;牢房的地面也并不平坦,而是略微向中间凹陷的轻装上阵的弥斯只做了最低程度的防护,穿着薄甲,裸露着大部分的臂膀,便正站在地势的最低点,手中持着一柄锋利的长剑。

    “这个吊炉系在那边,这样就差不多了。”农家小子稍作指挥,又转头询问弥斯,“怎么样,弥斯,准备好没有?”

    弥斯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只是抬手合上了面甲。直到这副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的头盔严丝合缝地封闭了他眼前的光,它的不寻常之处才终于显露出来这副头盔,是没有眼缝的。

    尽管套上了这样的头盔已经剥夺了他的视野,弥斯依然选择了主动闭上了眼睛,将注意力完全交付予其他感官

    这正是被风暴骑士团前代的圣骑士们称之为“犬戮”并流传至今的古老剑术修习仪式。

    如果能借助古代圣骑士的智慧,使用古代圣骑士的战法,或许就能找到战胜奇拉的方法!这就是弥斯的想法。

    “开始吧。”弥斯说。

    “一!”

    循着农家小子的指挥,第一位扈从放开了紧紧连接在锁链上的薄铜吊炉铁链的另外一端正固定在天花板下的木梁上。吊炉里满是充分燃烧着的木炭,已经备燃了很长时间了,甚至于吊炉的外壁都散发着滚烫的热量,并且微微泛红。

    借着自身的重量开始加速,被从手中释放的铜炉如同流星般携带起炽热的火星,划着日轮般的明亮弧线,在弥斯的黑暗世界中朝他默不作声地砸过去。

    但在前代圣骑士们的眼中,这并非真正的黑暗

    熊熊燃烧的热量,便是点亮他视野的光芒!

    撤步!转身!

    下劈!收势!

    花火四溅!明光绚烂!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铜炉已经被斩落在他的脚边,并着散落满地的炭火。

    “二!三!”稍加停顿,农家小子的手指再度向另两位帮手发起命令。并非同时,而是连续的两颗炽红色流星,便依序划破冰冷的空气,朝弥斯的方向坠落下去!

    准确无误的步伐跨过那已经落在地上的炭火,上步横切,砍落第一个吊炉;旋尔返身格挡,用剑面挡翻第二个吊炉的同时低头避过飞溅如雨的炭块。微微震颤的剑身令他的虎口微酥,身上的汗毛也一根根地竖起来了!

    “四!五!六!”

    单单感知热还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感知到空气的流动!由热和运动掀起的气流轻微地将吊炉的动向反映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为他竖起的汗毛所洞察这便是所谓的“势”!

    顺势而行,掠过气流的锋尖,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风来而动,风静而止。

    伴着三声清脆的鸣响,剑过之处映出炙热的红光;炭火在平直的剑刃上滚落,阴冷的地穴间迸发出刺眼的火花。他的铁靴边上,也撒下了愈多的红烬,苟延残喘地显示着即将褪去的光和热。

    “七!八!九!十!”

    有人说,最杰出的剑士同时也是最杰出的舞者。灵动而坚实的步伐,优美而矫捷的身姿,以及闪烁翻飞、沐浴在火光之中的长剑这正是以人体之美展现着勇气的赞歌。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滚烫的炭沫密集地飞溅开来,即便是弥斯也已经没办法完全躲过从这么多方向喷洒出来的星火。飞烬零星地洒落在他为了感知气温和风流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多疼自不必说;但弥斯绝不能因为这样就乱了步伐和节奏,只是一个疏忽,“势”便会离他而去,训练就会即刻结束当然是以并不圆满的方式。

    农家小子点了点头,又伸手示意一位帮手随机打开三道牢门上的其中两处小窗额外的气孔将扰乱室内本来稳定的空气环境,带来额外的风流干扰,使弥斯更难以感知到运动中的铜炉。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

    遵照手势指挥,六个吊炉被两两分为三组,在每一个时间同时从两个方向发起进攻,组与组之间留给弥斯的时间间隙亦紧凑得过分。

    “喝啊!!”

    弥斯当然知道,泽文老师向来不喜欢他在战斗的时候大呼小叫,但莫大的压力使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在处理第三组的时候,他没能赶得及解决从右侧甩过来的吊炉;尽管作出了闪避动作,吊炉的轨迹还是擦过了他裸露的上臂处,微微偏转了出去。

    伴着他的怒吼,回身挑斩,烧得如灯火般通红的铜炉也断了链,飞出去老远,打落在墙角。

    他皱着眉头,皮肤上剧烈的烧灼感疼得他直龇牙。

    “剩下的,都放吧。”

    所有帮手们正等着农家小子作出这最后的指示。同一时间,剩下的七个铜炉从七个方向朝弥斯熊熊袭来。

    弥斯静静地负剑于肩,一动不动,努力地从黑暗中捕捉那一丝丝动静。如果不能全神贯注到极致,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通过这最后一波。

    时机,就在那一个时机!

    就在……

    ……现在!

    就这个刹那,弥斯的后颈感到的微弱的热流。他的身体随之而动,用背负在肩上的剑身弹挡起从身后落过来的那一个吊炉,使它脱离其他吊炉的节奏,随即后退半步,挥剑朝地势的最低点砍去!

    如果是同时从所有方向落过来的吊炉,那么按照地牢的正七边形结构,它们必然会在大约最低点的位置相会这就是发起攻击的最好时间!如果迟了一步,那么那些吊炉便会相互碰撞,接下来的轨迹便难以预测了。

    时机,究竟……抓住了吗?

    他看不见,只能感觉。

    凭自己手中长剑的感觉。

    而他的长剑,遭遇了阻力!

    “好样的!”看见这一幕,农家小子甚至忍不住喊了出来

    弥斯的奋力一击,只一击,同时将六个铜炉斩翻在地!

    “别急着喝彩!”

    回答的当儿,弥斯已然侧步返身,面对从他身后二度袭来的最后一个吊炉。弹开它只是为了让它晚一些与它的同伴汇合,尽管到了这个时候,它已经没有同伴了。

    单手持剑,弥斯利落地将其横截作两截,旋即回身,收势守胜。

    明亮的火光渐熄,但留下空荡荡、黑黢黢的铁链兀自摆动。

    “哎痛痛痛!”

    完成了训练,但弥斯并没有半点得意的意思,只是找了个没有炭火的空地上坐下,龇着牙,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被烫伤的皮肤抱怨着,“看在主的份上,这见鬼的训练方法简直是要命!”

    “在二十八个吊炉的面前,你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农家小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二十八条仍在摇晃着的铁链,不吝赞许地点了点头。其他帮手也向弥斯投来了钦佩的目光,换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弥斯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他轻轻地碰了碰有些浮肿的上臂,立刻皱起了眉,“看样子起泡了……”

    “亏你还能坚持下来。”

    “看在主的份上,要是坚持不下来现在就更惨了。我就该穿一整套兰泽式板甲!”

    “……那样的话你要怎么感觉风和热?”农家小子摇了摇头,又问道,“感觉怎么样?”

    “疼。”

    “我是指训练效果。”

    “完全没有。”

    “一点用都没有?不应该啊,这可是从风暴崖建立的初期就留下来的最著名的古流训练法啊。”

    “或许继续练下去能稍微提高我的听劲?”弥斯挠了挠头,“这么练下去我能不能打赢奇拉不知道,但比赛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换层皮了。”

    “得了,你又不是蛇。”农家小子又陷入了思考,“……要不,再试试那个?”

    “又是那个啊……”弥斯露出满脸的不情愿。

    “说起古流训练,除了这个就是那个了吧?”

    扶着额苦苦思索了一阵,弥斯终于还是作出了痛苦而无奈的抉择。剑术比赛的日期近了,而他却仍旧束手无策。

    “唉,只能这么做了吧?”

    **

The Application 请愿(5)

    “要上了,加布!”

    “噢,嗯……”

    还没等加布作出回应,被甲的扈从已经把着双手长剑、潜下身径自冲了上去。左手握紧把手,右手却反手把持在长剑的剑身中部与通常所能见到的持剑方式截然不同的“半剑术”,乃是广泛应用在着甲剑术领域的战技。

    面对对手的积极进攻,同样使用半剑势的加布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并举剑尝试格挡。作为一名宫廷摔跤的顶尖高手,加布并不需要过分担心对手的低位冲撞。纵然身材高挑的他看上去纤细得过分,但那只是表象而已;他细腻的技术和强健的腰腹力量,配合上蜘蛛般修长双臂的缠绕控制,即便在对抗体格庞大的对手时也不见得会落多少下风。

    对于摔跤技术一般的扈从来说,加布的下盘着实无懈可击;然而,对接下来的这一招,他却毫无准备

    只见他的对手稍稍将把持剑身的手前移,便骤然放开了握把,仅仅以剑身为把,将整个把手连同柄锤朝加布的头盔飞速甩抛出去!

    借助剑身突然受力弯曲而产生的弹性,长剑末端的配重锤如同链锤一般,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力量!措手不及的加布没有作出反应,正中头部,头盔上当时便现出了一个凹痕。

    猛然遭受重击的加布不禁向后退去,那本来稳如磐石的下盘如今也破绽百出。

    他的对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冲了上去;两块铁疙瘩“哐!”地撞在一起,身着重甲的加布瞬间翻倒在地上。干脆利落地,他用一条腿跪压在加布持剑的右手上,并将手中的剑撬进仰面朝天的加布的面甲缝隙里,结束了战斗。

    “呃……噢呜……”

    猛然遭受了重击的加布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他的脑袋里正“嗡嗡”地响着警报,伴着仿佛要裂开的疼痛感。

    “没事吧?你看起来完全不在状态。”

    他的对手站起身来,关切地向他伸出手。

    他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对手的好意,“谢谢,我想我自己还能起来。”

    叉着腰,他的对手连连摇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这样的话可起不到训练效果。你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啊,加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抱歉,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做着甲剑术的陪同训练,却又表现得如此糟糕,这是我的过错……我大概只是,不大擅长剑术……”

    “那又不是什么奇招,况且……刚才你完全就在发呆,全身的动作僵硬得像个人偶这不像是平时的你啊?”

    “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算了,我去找别人作陪练吧,你好好休息。”

    “对不起,浪费您的时间了。”

    “都说了不用道歉了……”对手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人太好了有时候也不好啊,加布。”

    “……太好吗?那就是……我的问题吗?”

    “啊,当我没说。总之,你接下来也没有比赛了,好好休息、放松、狂欢吧,我去找其他人也没问题的。”

    “嗯。”

    “我……太好吗?”

    独自走在城堡主楼前的小道上,这个评价仍然在加布的思绪里挥之不去。

    “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个……好得令人恶心的人吗?”

    “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我究竟在追求什么?”

    自从与奇拉发生那次争吵之后,他的脑海里总是禁不住跳出这些问题,这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从容得体,温柔细致,彬彬有礼,俊美如画,这就是特拉加布利费瓦,一介足以被称为“完美宫廷贵族”的平民;从不骄傲,从不自视甚高,待人谦和,低调而不吝助人,除了太过喜欢使用敬称之外几乎毫无缺点;即便遭到诽谤和嫉恨,他也能从容地一笑了之,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完美地恪守他被教导的“贵族之礼仪”,以至于成为习惯,这样的谦谦君子本不可能与人交恶。甚至是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除了奇拉,并没有人对他表现出厌恶至少表面上如此。

    以礼待人是错的吗?

    当然,奇拉从来都是无礼之人,这似乎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或许只是她看不惯加布的拘礼,只是生活方式的不同造成的分歧,造成的厌恨。她,讨厌这么生活的人,讨厌持有这种态度的人。

    但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奇拉因为她的无礼而毫不掩饰自己对加布的嫌恶,那么其他人,是否也因为礼而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感情呢?

    毕竟,表面的礼节维系着表面的友好。真实的想法,只有最真实的人才不惮表达。

    “你永远不可能战胜我,娘娘腔,你不过是个废物。”

    毫不顾忌侮辱性言语的奇拉在战胜了他之后这么对他说。他的鼻孔缓缓流下污血,那是在他试图下潜抱摔的过程中正中奇拉的膝击而留下的失败证明。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这么回答:“不愧是祖尔萨宁小姐,您的实力毋庸置疑。”

    如果不想挑起争吵,迎合对方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就算自己遭受到了侮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吧?

    虽然这种方法向来对她不起作用。

    “一个在摔跤项目中连前三都挤不进的人,毋庸置疑?这算是讽刺吗?”

    但奇拉这么说,言语中依然充满着强烈的敌意。

    “不,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无论如何,您无数次战胜了我,已经说明了您的实力在我之上。我也不过是承认了这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你的确是个弱者。不仅是个弱者,还是个懦夫。”

    默默忍受着辱骂,他站起身来,依然对奇拉报以微笑,鞠了一个躬准备离开,“感谢您的指教。”

    “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凭什么站在我的面前?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风暴崖。嘁,除了满足他对男色的不伦兴趣,塞洛里昂大人究竟还教过你什么?”

    “请您不要作出这种毫无根据的辱骂,祖尔萨宁小姐,窃以为此种行为与村妇骂街无异。”

    最尊敬的老师遭到了侮辱,最低限度的反击当然也是合理的。

    “骂人还需要找证据吗?呵?”奇拉挑了挑眉,仿佛像挑衅似的纠缠不休,“还是说,你这娘娘腔还会生气?我很好奇,究竟要到何种程度你才会发怒呢?或者,就算亲爱的人被我尽数屠杀,你也只会默默忍受吗?”

    怎么可能有人遭到当面辱骂还能一点不发怒?温文尔雅的人只是因为守礼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罢了。

    “我不会仅仅因为这点责骂就对您发火,祖尔萨宁小姐。请您明白,我着实不想与您发生争吵。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仅此而已。”

    “你觉得我在刻意针对你了?”奇拉质问他。

    “不,我并没有这么认……”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你以为否认这一点就能逃避吗?”奇拉毫不掩饰自己无来由的敌意,“呵,真是笑死我了!我从没有想过有人能懦弱到这种程度!”

    “我不认为礼貌待人是错的,祖尔萨宁小姐。”到了这种情况下,他还依然在使用敬称。

    “礼仪能成为懦弱的掩饰吗?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随您怎么说,我是不会与您争吵的。”

    “还是说,”奇拉的眼中饱含着鄙夷,仿佛看着肮脏的下水道,“你已经让自己都相信了这种说法?我嫉妒于你的从容,怨恨于你的完美,这才处处与你过不去?嘁,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吧?”

    “请您不要作无端的揣测,祖尔萨宁小姐。我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究竟要面对怎么样的敌对,你才能明白‘矛盾是不可能逃避的’这种简单的道理呢,懦夫?你要如何明白,有些敌人是无法和解、无法以礼相待的呢?你要多久才能知道,一味忍让是不可能得到结果呢?”奇拉突然提高了声调,像是在训斥,“我奇拉祖尔萨宁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了。你让我作呕。”

    “让您感到不适,我也很抱歉。但您希望我能如何做呢?如果您不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我也无法做到让您满意不是么?”

    “那就让我说清楚好了。”

    奇拉大步走上去,毫不留情地揪住这个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的扈从的领子,拽到自己的面前,露出她标志性的狞笑。

    “我要你的怒火!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血性!”

    “如果是敌人的话,窃以为,我可以做到。”

    “现在,我就是你的敌人。”奇拉更进一步地攥紧他的领口,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但……请恕我无法将您当做我的敌人,祖尔萨宁小姐。”

    “呵,还在找这种借口吗?”奇拉放开了他的衣服,但从那双青绿色眼眸中流露出了更加强烈的嫌恶,“你还在抱着任何和解的幻想吗?你还在用那套所谓的‘贵族礼仪’来欺骗自己吗?你可以骗过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我的确,保着希望和您和解的愿望,请相信我的意愿是真诚的,祖尔萨宁小姐。”

    “那就让我明白地告诉你吧,我是绝对不可能与懦夫和解的!”

    仿佛厌烦了再说无谓的废话,奇拉突然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忍气吞声、唯唯诺诺,以自尊为代价卑微地求取暂时的和平,妄想避开一切冲突对不起,这套对我来说是行不通的!以礼仪为借口,你觉得这样就能遮掩你内心的不满吗?你觉得你真的能藏住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吗?难道你就不会感觉到不公吗?既然感受到了,如果不发泄出来,那不是懦弱又是什么?你所谓的高尚品德吗?你只是不敢面对冲突罢了,不敢面对矛盾罢了,从精神上软弱的人从一开始就无药可救!”

    奇拉指着身后高大的城堡,那座跨越千年的古老城堡,它始终象征着风暴崖的精神至少是,在奇拉心中认定的精神。

    “我无法承认你作为风暴崖的一份子,因为就算我或是其他任何同袍在战场上被杀了,你也不会愤怒,不会燃起为我们复仇的怒意和执念;就算你这样想过,你也绝不会为我们而行动,因为你只会逃避,以至于成为了你的习惯,而你却还美其名曰‘从容’,以此欺骗自己!有你这样的懦夫与我并肩作战,我要如何感到放心?!如果你在其他别的任何地方,那么随便你但这是风暴崖!这是帝国的军队!”

    “在这摔跤场上,你有无数个打败我的理由,甚至是没有失败的理由我不会拒不承认这一点。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我,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你特拉加布利费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奇拉一边说着,一边肆无忌惮地用手指狠狠戳他的胸膛。

    “请允许我提出异议,祖尔萨宁小姐。我并不惧怕您。”

    “呵,或许吧。”奇拉微微眯上眼,流露出鄙夷,“但你害怕冲突,害怕矛盾,更怕激化矛盾。”

    “我并不认为这种想法是一种错误。”

    “是吗?你觉得你输给我我就会放过你吗?还是说你觉得如果你赢了我,我就会更加记恨你?看看那条狗你就会知道,我显然不会这么做!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您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不,我就是这样的人。”奇拉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就是要和你过不去。我就是要看看,你倒能容忍到什么程度,等着瞧吧。”

    “我们……没必要这样……”

    “不,当然有必要!因为你是风暴崖的耻辱!我甚至都不知道,既然你都不想待在这里,那为什么不早点滚他妈的蛋?!”

    “我想待在这儿!”加布终于提高了音量,前所未有的音量,为自己申辩道,“我当然想要待在这儿!我想重拾加布利费瓦家族的地位,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进入风暴崖的吗?!”

    “呵,省省吧。如果真是这样,你还需要问出这个问题吗?”

    在那个片刻,加布怔住了。

    奇拉背过身去,扬起头,侧过脸,脸上满是嘲笑。

    “虚伪,可悲。你就这样继续欺骗自己吧,娘娘腔。”

    深深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顺着小路,不知不觉地,从泛着红晕的夕阳照耀下,他的脚步迈进了一片阴影。

    或许是被自己毫无意识的意识所引领,他走进了一所熟悉的建筑。

    “诶,这不是加布吗?嗨傍晚好!”

    从一匹披着雪白皮毛、点缀着少许黑色斑点的年轻骏马的背后,忽地探出个头来,傻笑着拖着长音,朝他打了个招呼。尽管距离很远,加布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弥斯?”

    加布这才从自己的想法里抽出注意力,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地来到了这座马厩。

    马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应该是他总能在特定的时候,在这里找到弥斯的身影。

    “你还没见过它吧?和加布打个招呼吧,雪影?”

    弥斯拍了拍它结实的肩膀,纵使它依旧无动于衷,摆出一副不愿理人的样子,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弥斯的刷洗,表情活像是泽文老师的四蹄模子如果那张马脸还能被称作表情的话。

    “呀,别这么不给面子嘛,雪影。”然而弥斯的热情却未因此而止息,反而滔滔不绝地向加布介绍起来,“我告诉你啊,加布,别看它这个样子,雪影今年也差不多要五岁了,已经可以上战场了。我跟你说,我可是看着这孩子长这么大的,当时我就和泽文老师说,雪影一定会成为一匹又漂亮又矫健的战马,比其它的小马都要矫健,甚至会比老师的座驾‘晨风’还要矫健!老师就说,‘如果你能照顾好它,或许我会考虑把它送给你。’但那是当然的了,要照顾一匹小马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这孩子啊,还真不让人省心……”

    加布欣慰地笑了笑,“它的毛皮的确像雪一样美丽。我相信你不会看错的,弥斯。”

    弥斯总是这个样子,特别地容易交谈,容易相处;和他在一起,仿佛有一种放松感,一种不需要顾忌任何事情的惬意感,一种随意的亲近感,一种与自己相处的时候,从来都体会不到的感觉。

    “是吧?‘雪影’这个名字当然也是我起的,总觉得它会像梅耶撒的风雪一样威力十足。不过你说……泽文老师会不会忘了这一茬?总觉得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唉”弥斯看上去有些沮丧,他的脸上贴了几块纱布,手臂上也缠着布条,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看在主的份上,我又提起了一件糟糕的事情……冠军赛的事情我还解决不了呢,究竟要怎么才能战胜奇拉呢?想不到啊想不到!不管试了什么样的训练方法,似乎都找不到灵感。灵感,灵感实在是很重要的事情……”

    “弥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他当然不是随意地散步到这里的,尽管他自己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到这里的,来到这个总能找到弥斯的地方。

    在风暴崖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一个真正能坦诚相待的朋友。感到无助的时候,会从这里寻求帮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因何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当然是为了照顾雪影!这孩子可从没让我省过心,不过要是泽文老师真的能将它赐给我,那也完全值……”

    “我是指,风暴崖。”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直接打断过别人的话,那样实在太不礼貌。

    “噢,那个啊?”

    弥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当然是为了成为英雄了!”

    “英雄?”听到这里,加布也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哈哈……我知道这话从一个已经十七岁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未免显得幼稚了一些。”弥斯傻笑着,挠了挠头,还是感到稍许的难为情,“当初我说我要成为一名骑士啊,现在看来这大概都算不上什么目标而且我一直以为我是想要保护我的家人,保护我所爱的人。但在迪里埃阁下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之后,我才发现,那似乎只是个借口而已。我其实真正想要的,远比那要自私得多像《列王纪》、《诗篇》故事里的英雄一样,建功立业,为历史所铭记,使自己有所成就,这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家人、爱人,不需要我的保护,他们同样也能过得很好,甚至,如果我不选择离开梅耶撒,一直陪伴着他们的话,他们或许还能过得更好。”

    “但你还是这么选择了,并且直面了自己当初的虚伪。”

    “虚伪啊……这么说倒也没错。人欺骗自己,大概并没有什么意思吧?连迪里埃阁下都知道的事情,主当然也会知道。只是这么愚弄自己,和遇上危险就闭上眼睛的行为没什么两样吧虽然很笨,却也正常得很。”

    “你还是承认了这一点,而我……却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唔,我还记得你当初说过,加入风暴崖就是为了重振加布利费瓦家族的荣耀吧?”

    “那不是我的愿望,只是家父的愿望而已。我只是把它当作我自己的愿望,并信以为真。”加布垂下头,眼神中噙满了迷茫,“我……说到底……”

    “那……你想要什么呢,加布?”

    “我不知道。”

    加布抱住了头,露出有些可怕的神情,就像是在摔跤比赛中,阑尾突然染恙的痛苦神情,“祖尔萨宁小姐……她是对的,我是个懦夫。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追求什么,却还害怕承认……”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啊?”弥斯摊了摊手,“我也不觉得你是个懦夫。毫无疑问,你是个很好的人。”

    “好得令人作呕的人吗?”加布露出了苦笑。

    “不,好得值得终生幸福的人。”

    弥斯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加布的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好人应该得到幸福,而不应该得到痛苦;坏人应该得到惩罚,而不应该得到胜利。-人世间的道理应该是这样才对嘛。”

    弥斯放下手中的刷子,走近加布的身边。他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又想到自己的手并不干净,怕弄脏了他一如既往讲究的衣领,便又马上收了回去。

    “作为我在风暴崖的第一个朋友,当然,你也是艾思的第一个朋友,无论你什么时候感到痛苦,我们都有必须帮你解决的理由吧?如果你找不到想追求的东西,那就让我们帮你找好了我的脑袋或许没那么好用,只能为你找一些简单又无聊的,诸如‘成为英雄’啦,‘获得名望’啦这类的愿望;但是艾思一定能帮你找到的,就算他也不能,迪里埃阁下也会帮你找到的,肯定!……啊,不好,我又作了毫无根据的承诺了。”

    “不过,不管你的愿望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敢肯定,有两件事一定是真的。”无比认真地,弥斯这么说道。

    “哪两件事?”

    “无论礼节,你为他人着想的心情一定是真的;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情也一定是真的那是当然的了!这一点我可以指着主发誓!”

    弥斯说着,信誓旦旦地用手指指着马厩的顶棚。

    “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其他的愿望,而你又不嫌弃的话,就把我的愿望当做你的愿望,一起奋斗吧!在我实现愿望的过程中,没有朋友的帮助,我是肯定做不到的!如果你找不到理由,就算为了我这个朋友,也是个不赖的理由吧?为了我!”

    加布怔住了,呆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第一个单词。

    “谢谢……”

    “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

    重复着这一句话,弥斯却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没想到我都十七岁了还能说出这种不害臊的话来,真是太丢人了!还是为了你父亲吧,别为了我,你父亲肯定要比我靠谱些!”

    “噗。”加布终于扫去了脸上的阴霾,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说,这种事情你可别和别人说,我居然说了这种蠢话。”

    “一定不说。”

    “我当然,也不会和别人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弥斯朝他眨了眨眼睛,顺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手上的污物立刻就在加布的衣服上留下几个灰指印。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这茬!!!”

    “没关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加布说,朝弥斯露出谅解的笑容。

    “说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加布,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但说无妨。”

    “我好像……想到了!”

    **

The Application 请愿(6)

    圣显历2856年末,英灵节是日。

    对帝国宇内的平常人们来说,英灵节通常代表着两种含义。

    首先,它是第二皇帝为了祭奠因为战争而于此世逝去的英雄而设立的节日。无论是家喻户晓、闻名遐迩的传奇骑士,还是名不见经传的行伍小卒,只要是为了帝国而在战场上捐躯的烈士,都将在这一天得到纪念。或许人们并没有听说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名字,但与那些将自己的事迹甚至刻写在传说故事中的伟岸英雄相比,他们收获到的是同等的尊崇和心意。

    另外,从时间上来说,英灵节正是一年的最后一日,亦是圣显节的前夕等待着开启新一年的日子。这一天,风暴崖的骑士与士兵们将不会像平时一样享用晚餐,而是聚集在墓园,怀着感激的心情饮下满碗腥涩的鹿血;之后,他们会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主楼的大厅,守候并聆听圣司的祷文直到零时的钟声响起直到那个时候,充满了美酒与鲜肉的、圣显节并着新年的狂饮之宴才会正式开始!

    当然,对于风暴崖的扈从们,这个节日又有着第三层含义

    扈从冠军赛的最后一日,最后一个项目无甲剑术的决赛之日。在这一天,将由一位最杰出的扈从戴上代表冠军的黄金枝冠,并在圣显节的宴席上,得到包括圣骑士大人们在内的众人的喝彩。

    这就是一位风暴骑士团的扈从所能取得的最高荣誉了。

    对于得以进入决赛的两位扈从,目前的点数情况是这样的

    梅耶撒的弥撒铎,作为骑术和马上枪术两项毋庸置疑的头名,除此之外,在另外三个项目中都没有任何比较亮眼的表现共计六点。

    奇拉祖尔萨宁,怒勒祖尔萨宁副座的独女,风暴崖扈从们的领仕,“蹂躏之魔媛”,在射术中轻取第一,而在有甲剑术中也经历了并不轻松的鏖战取得首名;排除她的两个苦手项目骑术和马上枪术,她在摔跤项目中纵然没有拿到点数,也只是屈居第四位她的点数同样也是六点。

    无论胜负,这场决赛的双方实际上都已经拿到两点了。由于其余的点数被瓜分得较为分散,并没有其他任何扈从得以取得总计八点或以上的成绩。

    如此一来,胜负的关键自然就留给了这最后一个项目,由这无甲剑术,同时也是这两位扈从共拥的优势项目,决定了最终黄金冠的去向的最后一个点数。

    稀薄的灰色云团似乎逐渐开始散去。尽然冬日的空气依旧冰冷刺骨,与阴郁的平日比起来,从云端洒下的几缕阳光也使整个场地逐渐亮堂起来。

    加布一如既往地来得很早,甚至可以说比所有人都早;奇拉同样到得很早,正为着比赛提前做一些舒展运动,使自己的关节和肌肉得到充分的准备。

    这两个人站在场地的两端,但是睁着眼就足以分辨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多紧张。

    幸运的是,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发展出进一步的冲突如果不是这个比赛对于奇拉来说足够重要的话,这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

    不仅仅是比赛的双方,甚至是场地的两侧,在弥斯来到这里之前都已经清晰地分好了阵营。

    奇拉的身后,她的拥护者已经自发地聚集了起来。无论是因为的确崇拜于她那华丽而又强大的实力,亦或是想要讨好作为领仕的她,又或者只是为了凑热闹而站的队,在弥斯抵达场地的时候便都开始以奇拉的名字为口号,像是为了展现气势一般狂热地呼号。

    “奇拉!”

    “奇拉!!”

    “奇拉必胜!!!”

    “摧残!”

    “蹂躏!!”

    “黑豹必胜!!!”

    不得不说,就是这帮临时组建起来的亲友团,却也喊得有那么些整齐。

    当然,弥斯这边也并非就孤立无援。

    “弥斯,加油!”

    “为了男人们的尊严,一定要赢啊!!”

    “绝不会让你们活到圣显节的!!!”

    “……等等,你喊的这是要打群架吗?”

    “不管怎么样,先喊了再说啊!!!”

    ……不仅仅人数上居于劣势,就连组成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样子。

    幸亏比赛的结果并不取决于这两拨人。

    “……呃,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该去哪边……”以艾思的身份,他免不了产生为难。

    但奇拉简单明了地消除了他的为难。

    “难道多一个人喊我的名字就能让我获胜吗?当然不能,就算没有人我也能获胜,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奇拉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回答,“去那边就好了,那条狗在输掉的时候肯定会需要一些安慰。”

    “……好吧。”

    “嗨,下午好,各位”

    穿着全套护具的弥斯像平常一样打着招呼,紧接着毫不怠慢地来到武器架前面,挑选起自己的长剑。与五年前的那次决斗不同,他这一次可没有再轻装上阵,而是仔细地穿好了护甲。

    奇拉也不蠢,那种同样的伎俩对她来说不可能再起效第二次了。如果这一次他希望能像五年前一样用轻装来弥补速度的劣势的话,从第一回合开始,奇拉就会疯狂地和他换点不出两个回合,他的手臂或者胫骨就会彻底废掉。

    相似的道理,他这一次也没有选择手半剑作为他的武器,而是选择了攻击范围更大的双手剑。这些都是他仔细分析双方的实力对比,详加思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对于这种比赛,每一个选择都必须要慎重。

    在看了弥斯的选择之后,奇拉也随后选择了双手剑。这些年的训练、切磋和比赛中,弥斯已经证明了自己在无甲剑术方面的造诣足以让奇拉感到有些棘手了,尽管在五年前那次决斗之后,弥斯也再没能在正式比赛中击败奇拉。

    而这次,就是正式比赛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赢。”弥斯突然说道。

    “哦?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说这话。”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弥斯友好地朝对手笑了笑,“这一次,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

    “好样的,弥斯!为了风暴崖男人们的尊严!!!”农家小子在他身后冷不防喊道。

    “弥撒铎!弥撒铎!弥撒铎!!”

    “抱歉,各位,”弥斯挠了挠头,“其实不是因为那个啦……”

    “没关系,”农家小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关心你是不是能赢。”

    农家小子的话立刻赢得了所有同伴的赞同。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现实得过分。”弥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还没聊够吗?”奇拉终于忍不住自己不耐烦的心情,不再打算让他们继续浪费时间了,“一个个的都在自说自话是吧?很好。”

    “看样子你也势在必得嘛,大小姐。”

    “我得承认,笨狗,在这风暴崖里你是唯一值得我认真对付的家伙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奇拉耸了耸肩,“你也不得不承认,我比你强,我一直比你强,直到现在还是比你强,你心知肚明。”

    “我承认,你的确比我强,大小姐。”弥斯很干脆地回答,“但谁说强者恒得胜呢?”

    “四年前的冠军赛你还连点数都拿不到,三年前和两年前我也已经给过你机会;去年你甚至又没有进入三强,那未免让我有点无趣。五年前的那次决斗的确是你赢了,虽然也有我大意的原因,我也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不过,那次失败反而让我看清了我的缺陷,每一个缺陷我的剑术渐臻完美,这当然是你的功劳。这些年里我们已经交手过无数次,互相知根知底,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条狗要怎么打败我。”

    “当然,如果让你知道,那我还怎么实施我的战术?”弥斯微微一笑,他希望自己看起来胸有成竹。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我的弱点了?”

    奇拉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担忧;实际上,她对此嗤之以鼻。

    “算是吧。”弥斯扛起了手中的双手剑,拉开步子,做出准备就绪的姿态,“如果说五年前,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给了我两成的胜算,那么到了今天,我自认为我有四分之一的胜算而我前三年已经输过三次了。”

    “不,你没有。去年你没进决赛。”奇拉没好气地提醒他。

    “啊……那就是三分之一。呃,等等,要是算上切磋的话,那又不止了……是多少呢……见鬼,我算不出来了……”

    “……啊!你这条狗我受够了!裁判呢?赶紧给我开始!!”

    与五年前的那场决斗不同的是,这场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比赛当然是有裁判的,远比那位丹希大人靠谱的裁判。

    不如说,就没有比他还不靠谱的裁判了吧。

    理所当然地,比赛也不会就因为奇拉一句话而开始。

    由侍从担任的裁判缓缓地走进场地的中央,严格地按照规则询问双方是否准备就绪。两个人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双方手中的长剑已然蠢蠢欲动。

    “那么,以主与圣拉斐尔的名义

    在此刻展现你们的剑技吧,两位!”

    随着裁判双手的手势合并,试图用气势压过对方的弥斯已然提起剑,朝奇拉的面部率先出击!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防守的初学者了。如果想要发挥自己一直以来的优势体力,他就必须给奇拉施加压力,逼迫她与自己交剑,让她动起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奇拉却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垂着剑一动不动,不仅没有抬剑格挡,甚至连躲闪的**也瞥不见半分。

    在两人都保持着最佳体力的情况下,占有速度和反应优势的奇拉很清楚,弥斯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完全送身突刺,这样他有极大可能在瞬间遭到迎击;仅仅是带着完全实力的自己站在这里,这就是对对手最好的威慑。

    “已经学会这个了吗?!”

    人的动作与意识是不可能同步的。既然弥斯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送身,当他意识到奇拉毫无反应地凝视着自己的时候,他出手的速度已经处于放缓的态势中。如果要抽身回来,他手中的剑就必然经历一个减慢停滞再反向加速的状态转变,无论他的抽手速度有多快,运动过程中这样的迟滞都是不可避免的。

    在意识到的时候再重新产生前突加速的想法,对于弥斯来说,他已经错过了他的时机。

    而奇拉抓住的就是这个减速的瞬间!

    下沉!

    提剑上挑!直指咽喉!

    弥斯急忙拉回身子。亏得他没有产生丝毫的犹豫,他才得以勉强避开奇拉的突击如果在那一刻因为奇拉完全不设防的头部诱引下,在已经失掉时机的情况下做出错误的追击判断,那么这一击……

    “等等,不对!”

    “这不是她的目标!”

    她向上突刺的“势”,早就已经拉回来了大部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指望以这一次简单的突刺得手。

    她真正的目标,是在下盘!

    “完了!”

    在他退步的当儿,奇拉已经向前猛跨出一步,以最小的动作变换剑路发起第二次攻击!

    迅猛如风的第二剑割擦过他正换作前腿的左腿膝盖。

    清脆的金属碰响,为奇拉宣布了五点的领先优势。

    必胜的第一回合,一如既往。

    回合刚结束,奇拉的剑锋又倦怠似地垂了下去,指着地面,悠闲地沿着小圆圈的轨迹来回比划着。

    “我得说,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人藏着点秘密呢,大小姐。”

    丢掉第一回合的弥斯没有表露出过分的紧张,反而笑着挠了挠头。这样的奇拉,着实有些难办了。

    “我也必须改个口,或许我们也没那么知根知底。五十多天的时间,就算是你这样的庸才,也说不好会有些变化呢吧?不过那又如何呢?”奇拉脸上的笑容尽显嘲弄之能事,“对此,你也早该有心理准备了吧?毕竟,是你把我捧到了这个高度。”

    对于这个说法,弥斯可半点反驳的**都没有。

    的确,正是他,让奇拉达到了如今的境界只不过,并不是缘于五年前的那次胜利。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看似一动不动,出击却迅如落雷

    变换多端,却又总能抓住时机,一击毙命

    称其为“突然死亡”也毫不为过的,可怕却又独树一帜的风格

    按照他们之间早已订立的约定,由弥斯亲自记录下剑路,并交予奇拉的

    以他自己的才能,永远也使用不来的剑术

    “泽文流。”

    “感谢你的协助,笨狗。

    我终于,完成了。”

    *

The Application 请愿(7)

    后发先制的反应,这是奇拉不需要依赖任何系统的剑术流派也能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泽文流”的精髓并不在于此,这不过是要完成泽文流的要素之一。

    最核心的思想,在于迥异进攻节奏间的无缝转换。

    如同舞者一般,大多数剑士在对抗亦或训练中都有自己固定的进攻节奏,这是通过长时间的刻苦磨炼而养成的;动与静的切换,在更多的情况下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一个剑士是处于等待对手出击的被动状态,他的脚步也往往是在游走的,在不断地寻找着出击的机会;剑士也往往会切换自己的架势,试图寻找从其他角度切入的时机,对对手的架势作出应对,从而更容易挡下接下来的进攻。

    完全静止不动是冒险的,这意味着你将对对手作出的大多数变化都不予反应。究竟什么样的动作是佯攻,什么样的动作是出击的讯息,在动作最开始的时间里难以分辨,尤其是当对手的身体不厌其烦地作出迷惑性的动作的时候。

    最为保险的方式是保持运动,对手作出低程度的动作,自己便也作出最低程度的反应,像双人舞蹈一样互相“配合”。

    身体上的停滞会给予无意识的暗示。对变化长期不予以反应会逐渐使自己的反应麻木,这就是所谓“节奏”的本质;如同一段优美的乐章,如果粗暴地从中间打断,再从不知何处接续,那么原本流畅的曲调也会变得突兀而不谐。

    然而,泽文老师的剑术却是一段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彻之舞。

    伴着那为了目的而奏起的冰冷乐章。

    和其看似毫无征兆的休止符。

    弥斯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操练场边缘,坐落在长阶上的观礼台。

    风暴崖的一众圣骑士就座在那里,仔细地关注着这场终于为冠军赛拉下帷幕的比赛。

    莱格尼斯圣座和祖尔萨宁副座正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圣座的右手边是贝汉默大人;怒勒祖尔萨宁大人的身边懒洋洋地靠着潘迪亚丹希大人,他的手中还托着一杯苦麦酒;圣座的阶下,老传令官萨克兰姆杜兰德大人也同样兴致盎然。

    风暴崖的重要人物们几乎都到齐了。尽管从场地里弥斯并不能听见圣骑士们的纷纷议论,但这些也足以让他倍感荣耀了。

    本应如此的。

    然而……

    他唯独找不见那个人的身影,那个最应该出现在观众席的人。

    带着仅剩的期待,弥斯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哨塔那个五年前泽文老师的身影出现过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人。

    自从那次之后,弥斯便再也没有见过泽文老师出现在自己的比赛上,哪怕他不止一次地打进了扈从冠军赛的决赛。或许,这对于老师来说根本就不够。

    自从那次起他也再也没有赢过奇拉。

    弥斯摇了摇头,不禁露出苦笑。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只有在泽文老师出现的时候,自己才能获得胜利。他必须要能依靠自己胜利才行,只有这样,他或许才能得到泽文老师的认可。

    没错,他要得到老师的认可。这就是他必须胜利的理由。

    这么多年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也没办法得到泽文老师的一句认可。

    而他,想要被认可!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一次,他必须打败奇拉。

    冰冷彻骨的冷风掠过赛场,穿过护具的缝隙,几乎让他汗毛倒竖

    不,那绝不仅仅是因为气温他血管里的血液几乎开始燃烧了。

    那些竖立起来的汗毛,正是他的决心。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弥斯便当即向前奔跃出一大步,朝奇拉猛刺过去!

    “哦?”

    对于这一招,奇拉不得不承认自己稍有些失算;她本以为在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弥斯会选择更为保守、被动的剑路。一直以来,弥斯的优势都在于持久战,而不是激烈接触的白刃战;况且,如果能用频繁的假动作诱骗奇拉,使其麻木,抓住她精神片刻的涣散发动攻击,对于弥斯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至少表面看上去应该会有如此判断。

    当然,奇拉并不担心这个。如果没有十足的自信,他当然不会在比赛中用上泽文流。

    冒险的突击通常意味着这一回合会迅速结束,而在短时间的战斗中,奇拉在速度上的优势才会愈加明显。

    但弥斯却不是这么想的。

    要在观察过对方的动作之后再作出反应,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要胜过她的反应速度,那就必须加倍自己的速度!

    虽然看上去只是第二回合,但这实际上已经是最关键的回合了。

    “就像这样,不拼不行了!”

    只需要一步助跑,送身前扑!

    “这样啊?”

    尽管显示出稍许惊讶,奇拉却并没有手足无措。

    侧身。却步。举剑相抵。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弥斯的攻击阻挡在了身体的外侧

    不仅如此。

    由于惯性,弥斯与她擦肩而过;他的剑尽管卷携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也仍然没能压过奇拉的长剑,仅仅从她的护甲上轻掠而过。

    “完了!”

    看到这一幕的艾思忍不住惊呼出声;农家小子也垂下了头,脸上挂满了失望。

    送背给像奇拉这种对手,无疑就是死路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破绽,奇拉毫不犹豫地出击了!

    “背!”

    “啦!!!”

    双剑相交成十字,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奇拉的剑被斜挡过肩,从弥斯的头盔旁侧突出!

    由于奇拉用剑阻隔了起初的那一剑,弥斯得以始终贴紧奇拉的剑刃;凭借听劲,弥斯才得以掌控她手中剑的攻击意图,半跪下来,同时向后抬剑,将这一刺阻格在了外围。

    但,弥斯的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

    为了躲开这一剑,他被迫单膝跪地,这剥夺了他几乎大部分的移动力。

    面对一个处于自己身后的对手,失去了行动力的他便无异于砧板上的肉。

    必须抓住

    “没用的!”

    奇拉稍微收回剑,准备从另一个角度给出第二击。

    就这个机会!

    奇拉收力的瞬间,便是反击的时刻!

    趁着这个时刻,他的剑锋便顺势向身后的奇拉推搠出去!

    大多数剑士都明白,发动进攻的一方有时候并不那么容易抽身。

    尤其是当双方都进入对方的攻击距离的时候,如果发动进攻的一方不能连续地压制住对方的剑,逼迫对方防守,那么自己稍微收力,对方的剑便有可能趁势压上来。对于听劲水平精湛的剑士来说,一个卸力的瞬间,这就足以结束战斗了。

    剑刃的速度总比脚步要快。要从激烈的拼杀中脱身可没那么容易。一旦拼上了,那么主动退开往往就意味着会被击中。长剑既是进攻的武器,也是唯一的防守;一旦你主动松了力并往后退,对手会发起追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作为超一流的剑士,奇拉当然明白这一点,她也并非毫无准备。只需要向后退一步,稍微拉开距离,同时微微倾身躲避,弥斯的剑便没有可能击中……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什么?!”

    奇拉不禁瞪大了双眼。在那个瞬间,她带着惊愕的表情,与弥斯四目相对。

    “那是……过桥摔吗?!”

    甚至连加布也不禁出了声,握紧了拳头,为弥斯这一击所惊艳。

    那当然不是过桥摔。在剑术比赛中,当然不应该看见这种摔跤动作。

    所谓过桥摔,是从身后抱起对手的腰部,猛地拔起并向后倒去,使对手后脑着地的凶狠大摔技,即便在摔跤比赛中也极为罕见;缘其落地时腰部弓成拱桥状,因而得名。

    要抱起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大摔技当然不容易,但只是自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弥斯做出这个姿势,只是为了增加向后突刺的距离!

    没能预料到弥斯竟然能把攻击距离扩展到这么远的距离,奇拉来不及格挡。

    直击咽喉!

    为了获取最大的攻击范围,弥斯甚至把整个身子都毫无保留地向后倒了出去。身体的重量附加了额外的力量,剑锋直抵在奇拉头盔下掩盖的链甲层上,甚至压弯了剑身,在那一瞬间让她无法呼吸!

    “怎么可能!在这种毫无平衡可言的姿势下,他怎么可能精准地找到我的脖子?!”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她却没有就此手足无措。在被命中的瞬间,她仍然还留有攻击的时间。

    既然被命中了,不如就以双杀结束好了。弥斯的剑刚刚离开她的喉头,她便即刻回敬以凌厉的反击!

    然而,她甩出的最后反击还是没能得手。

    为了不以头触地,在得手之后弥斯迅速向一旁转体。疾速翻转的剑刃挡开了奇拉的反击,并带动自身滚倒在一旁。

    “五点!净胜追平!”

    “嘁!”

    奇拉咬了咬牙,脸上写满了不快。

    *

The Application 请愿(9)

    第四回合。

    奇拉依旧骗式。她脸上的微笑比方才更加自信了,毕竟,弥斯的路数也差不多快用完了。

    这一回合,哪怕她只是强行双杀,从点数上也不可能落败。以她的实力,不用说这有多简单。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口袋里还掖着多少件武器呢?”

    经过了仔细的考量,弥斯也将自己的节奏稳下来。如果他继续使用像前两回合那样拼命的战术,那么很容易陷入双杀的局面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不如说,奇拉倒更有理由发起凶猛的攻势。

    但既然奇拉没有主动出击,那么弥斯也完全有耐性将自己的进攻**压下去;不仅如此,他要挑起奇拉的进攻**。

    他沉住气,紧盯着奇拉的双手,一边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朝奇拉的左手侧绕进。

    泽文流当然不意味着奇拉必须对他的移动无动于衷。她依旧垂着手,却动起了脚步,以维持与弥斯的正面距离。

    弥斯的手同样也没闲着。各种起势的频繁切换,不时身体前倾作出要进攻的假象然而事实上,对奇拉会被这样的假动作蒙骗这种事情,他却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

    弥斯就这样一面绕步一面谨慎地向前逼过去,同时用堪堪高过奇拉剑身的剑路试图阻拦奇拉可能的反应;奇拉也就这样一面后退一面朝相反的方向绕步,像绕着同一中心旋转的指针两头似的,陷入某种奇妙却诡异的和谐。

    但弥斯知道,这样的和谐不可能维持太久。

    奇拉不是那种喜欢后退的人。

    或者说,她是那种很讨厌后退的人。

    况且,在这第四回合,她也没有任何后退的理由。

    那么,为何她还在后退呢?

    只是为了给弥斯一个惊喜。

    她后退的步数越多,接下来的反扑一定会越凶猛,越无法抵挡。

    单凭对奇拉的了解,他也知道这一点。

    倏然,奇拉的剑身消失在弥斯剑身的压制之下。

    刹那间,弥斯的眼前闪过剑光的残影。

    幸而,他早有准备。

    他下意识地向后微倾,避过这一击。这当然不是唯一的一击,他的双手也已经准备迎接随即降临的狂风骤雨了。

    “簌簌簌哐!”

    迅猛的利刃以令人讶异的速度发起连续的斩刺,像金枪鱼切开水流一般割开弥斯耳边的空气,逼得他连连后退。仿佛安静地沉伏在林荫之下的黑豹终于发作,只是下个瞬间便原形毕露,连扑带咬地,只剩下想要将猎物撕碎的狂暴野性。

    泽文流的之声,毫无征兆地骤然奏响祖尔萨宁流的激昂乐章!两种流派的融合,那才是奇拉一直在追求的完美颂歌!

    那是曾经被弥斯称之为“十六连斩”的攻势,只不过这个叫法他早已弃置。那个时候,他只在艾思的小册子上见过至多十六次连击,仅此而已;五年前,与奇拉真正交手过后,他才了解到那并不是奇拉的全部。

    若非要用出斩的次数来描述这一套斩击的话,恐怕弥斯更愿意称之为“无限斩”。倒不是说奇拉真的能做到无限次连击,人类的身体毕竟是有极限的;但只要奇拉不以五年前那般的固定范式出斩,而是真正以难以预测的多变剑路进攻,至今还未有扈从能触及奇拉的极限。

    十击,这是这几年的她从全力出击到抓住对手漏洞所耗费的最长时间。这个纪录归于两年前的自己虽然是十击,不过也就是一刹那罢了。

    不在十击之内找到出路,那就是失败了!

    在十击之内……

    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决定性的机会。

    第八击。

    游离的目光不仅紧盯着奇拉的剑路,还有别的,别的一切。他的眼睛必须捕捉到所有的一切,才能实施这他准备已久的战术。在这一个回合,他唯一的取胜希望。

    第九击。

    然而,没有奇拉的配合,他是无法做到的。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对于奇拉无法提前预测的攻击,他能等到这个机会吗?

    他已经逐渐坚持不住了。

    只剩下最后一击。

    全部赌在这一击上了!

    “他已经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在之前的九击全部没有暴露出可乘之机的结果之后,这是水到渠成的决定。

    即便是在战前信誓旦旦地宣布一定会获胜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他需要这样的运气

    “就将一切,甚至是我必须的胜利,全都交付予主吧!”

    弥斯面前那位可怕的对手迈出了左脚,耸起了左肩,提剑横于那双绿翡翠般的犀利眸子前。

    致命的第十击!

    第十击之前留给弥斯那转瞬即逝的空隙并不比之前的几击要长。甚至对于逐渐支持不住的弥斯来说,如果不能提前出手,那么他毫无疑问无法挡下这一击并不是从力量上,而是从防御的被动上。

    无论用什么姿势抵挡,长剑毕竟不是盾,它的防守也不过依赖着剑身“这一条线”,以及由它发散出来的区域而已;抛除十字护手,两条线,一个交点,这就是最简单的剑术模型。剑身挡在左侧,那么右侧必然大开;剑身护住头部,那么就刺击下盘。没有不存在死角的防御,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必须提前出手!纵使这一击的意图还未明朗,他也必须抢先出手了。

    不,不是出手,而是放手。他放开了紧握长剑尾端的左手!

    这无疑是个空当!

    扭腰发力,微微倾身!从身体的左侧,奇拉的第十击平滑而利落地挥砍向弥斯的右面!

    “机会!”

    就在这一刻,机会的光芒骤然闪耀在弥斯的面前!

    在主的眷顾下,所有胜利的前提已然齐备!

    就在此刻,他已经一步贴身上去,用空出来的左手攥住了奇拉的手臂!

    “咣!”

    尽管为了速度,奇拉挥剑的幅度不算大,但这一击仍然具备着相当的力量足够压倒弥斯仅由一只手持剑所造成的防御薄弱。

    与长剑的维度相比,手掌的握持范围实在微不足道近似于只有一个支点,这就是单手持剑造成的最大问题。就像天平一样,一旦天平的某端受力,整个天平就会不可避免地向那一端倾斜;类似地,如果剑身遭受到了猛击,除却膂力超人的勇士,普通的剑士是没办法单手抵御这股由杠杆原理而产生的倾斜力的,防御也会瞬间瓦解。

    然而弥斯的防御却没有瓦解,而是坚挺地保持着。

    在空出左手抓握住奇拉身侧的同时,他还用左臂的臂弯卡住了把手的下端!

    天平的另一端也好好地压着!

    与此同时,弥斯的攻势也开始了。

    机会的光芒,如此闪耀!

    这是由刚刚摆脱稀薄的云层而探出头来的太阳所给予的,机会的光芒!

    当弥斯主动向后躺倒的时候,从他头盔的荫藏之下,突然放射出耀眼的强光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注意着脚下的影子,依此确定了太阳此时的方位和亮度情况。

    “该死!”

    奇拉猝不及防,被突然钻出来的太阳晃了眼睛,就在那个瞬间失去了注意力。

    弥斯并不希望只有自己倒下。他要带着奇拉一起躺倒!

    “那是……舍身技!”农家小子突然惊呼道。久经摔跤训练的他,哪怕只一眼就能从弥斯的准备架势上看出弥斯的意图。

    借着紧拽奇拉手臂的支持,他躺倒的同时下半身却扬了起来。

    一腿从腋下穿进奇拉的腹前,另一腿扫进奇拉的膝后,就此借助自身下坠的力量,将毫无准备的奇拉整个掀了起来!

    加布的嘴唇轻轻地动了。

    “蟹挟。”

    那是在摔跤中颇为独特的一种舍身扫绊技术,传承自海滨民族史莱尼人的搏斗流派,因双腿如同蟹钳般挟制住对手的下肢,因此而得名。

    纵是宫廷摔跤的高手也未必了解这一招。

    但只要加布了解,那么弥斯就能了解得到。尽管加布并没有在弥斯向他求助的一开始就预测到,弥斯会在剑术比赛中如此运用自己教授的摔跤技术,但会在剑术比赛之前以相当的投入练习摔跤,他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明白弥斯的想法

    弥斯自认为,自己如今的摔跤实力并不亚于奇拉。

    与五年前那次交战的情况截然不同。那时候,除却长程体力,刚进入风暴崖的弥斯无论是从哪一方面都无法在奇拉身上取得上风。

    但如今的弥斯可不能同日而语了。假使单论基本功和技术,奇拉毫无疑问还要高出弥斯一头;但若要算上力量差距,那恐怕就胜负未卜了。

    两个人在摔跤项目上的最好成绩都是第三。在加布的协助训练下,弥斯绝对没有理由会输给奇拉。

    既然纯凭剑术实力毫无希望,那就另辟蹊径,用奇招和摔跤能力解决战斗!这就是弥斯的思路。

    即便是奇拉,在面对从未领教过的招数的时候也没办法立刻做出完美的反应的。

    他等的只是这一个,施招的完美时机!

    被他拖带着,奇拉狠狠地仰面摔落在地上。

    用双腿缠绕着奇拉的腿,弥斯翻过身,用自重迅速地起身压制奇拉;与此同时,他的长剑也已经在身后蓄足力气了!

    “喝啊!!!”

    在这胜负的最后关头,弥斯擎起剑,豁出全力朝奇拉的喉咙捅了过去!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奇拉手中的长剑并未因坠落而脱手!

    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长剑,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回敬弥斯的机会。当弥斯发起这全力一刺的当儿,咬着牙,带着满腹的暴怒,奇拉也猛地朝向自己发起攻击的弥斯猛刺出去!

    双剑交错着相遇,擦出凌厉刺耳的尖啸。

    *

The Application 请愿(11)

    “嚓。”

    “嚓。”

    “嚓。”

    “咚”

    昭示新年的钟声姗姗来迟,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响彻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严寒肃穆、飞雪漫天的北地,还是荒蛮动荡、旱沙流石的南境;纵是山峦叠嶂、狂风呼啸的西疆,亦或者毗邻海滨、远眺汪洋的东岸。但凡是神圣帝国的疆土,在祭奠过先人的伟绩之后,都无不迎来这一年中最为丰盛的宴飨。亲朋列座,家人团聚,分享着圣显节的欢乐气氛,无不如此。

    但即便是在大家都聚集一堂尽情狂欢的新年时分,教堂却依旧保持着安稳且宁静。负责敲响新年钟声的圣职者们,却没法从这里听见大厅里的喧闹空气。

    看着来往依旧忙碌或许要比平时更加忙碌的修女和阁下们,艾思不禁感到一丝与世俗世界的割裂感。

    “或许……在私下里,阁下们也会有自己的庆祝方式吧?”

    这么想着,他走进了安置病床的长廊。

    除了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奇拉,长廊里空无一人。受伤不算太重的士兵们可都不愿意错过大厅里的圣显日晚宴。

    他尽量放轻步子走近奇拉的病床,她的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安宁的环境的确是一件好事。他轻轻地将怀里盛满温水的脸盆放在床脚边,又蹲在盆边,从盆里拣起白色的汗巾,透了水,小心翼翼地拧干。

    但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猛地发觉奇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啊……奇拉,晚上好。”

    把毛巾往身后藏的动作现在看来当然很蠢,尤其是当奇拉已经都看在眼里的时候。

    “我……我去给你烧了点热水……我想你可能会……”

    奇拉没让他把话说完。

    她只是简单地将自己那条白皙的手臂递向他。

    “擦干净。”

    “……嗯……”

    像一只温顺的羊羔,艾思就这么照做了。

    清水沾湿她的手臂,拂过她皮肤上极细微的纤毛;毫无疑问,这条精致的手臂属于一位美丽的女孩子,然而却不像通常女孩的手那般纤细柔软。那是一种别样的美丽,精练而毫无冗余的手臂,乍看之下并不强壮,却蕴含着野蛮的爆发力。

    而正是这样一条手臂,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想到这里,他便不禁感到双耳发热。

    “那个……”

    “唔?”奇拉转过头来,再度望向艾思的眼睛。方才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艾思尴尬的变化毫无察觉大概是在想象着此刻大厅里的盛景,并在心里狠狠地咒骂弥斯吧。

    “……对不起,我……向哥哥告了密。”

    在那一刻,他本来想要为自己澄清;但想过之后,果然还是这么说比较好吧,就算奇拉肯定会讨厌自己。

    “那种事情啊有什么必要道歉吗?”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奇拉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可我……背叛了你……被背叛的话,难道不会生气吗?”

    “背叛我的人,毫无疑问是要割下脑袋,插在长矛的。”奇拉用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不过……我不记得艾思有对我宣誓效忠过啊?”

    “……是没有……可……”

    “选择帮助自己更亲近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是这样吗?”奇拉轻描淡写地说,又动了动手指,像被侍候得很好的公主殿下在下着命令似的,“另一只手也要擦。”

    “……好。”

    “说到底,最亲近的关系当然是血缘关系。在没有誓言的情况下,自己的亲人当然是第一位的。”

    “唔……嗯……是这样没错……”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变了。

    “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生你的气。说到底,该死的是那条狗而已!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可能会拒绝自己需要帮助的哥哥的。”奇拉说着,嘴角不禁泛起了自信的微笑,“嘁!因为那家伙没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会需要帮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嗯,是这样!”

    “但是,在下一次开赛之前,要是被我发现你偷看我训练,那么你也得死!”

    “我以骑士的名誉向你保证,我一定不偷看!”艾思举起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那就好。”

    奇拉稀罕地对他微笑着,那是不带半点敌意的微笑。

    最美丽的微笑,看得艾思几乎入了迷。

    “还有身子。”

    “……啊?”

    “身上也要擦。”奇拉皱着眉,像是苦恼了许久,“一直脏兮兮的,好难受啊……”

    “啊?你……里面的衣服…….那个……不行……呃我是说!不好!这样不好!”艾思一下涨红了脸,几乎向后跳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空病床上,像是癫痫似的地挥舞着双手,“我……我马上去给你叫修女姐姐来!!”

    还没等奇拉能说什么,艾思急忙放下毛巾,一溜烟跑了出去。

    “……唔,这家伙,突然怎么了?”

    不走运的是,急匆匆的艾思刚出门就和一位相当高挑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在昏暗的烛光下,他没能看见那个站在门口处的男人。

    “嗷……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尽管艾思没能撞倒他,反倒自己坐在了地上那个男人站得很稳,艾思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插在路中央的旗杆。

    不过,毕竟这件事情还是自己的责任,不好好道歉的话实在太失礼了。

    “咦?人上哪儿去了?”

    他原以为自己仓促间撞上的是某位阁下。但当他回过身来,那个人影已然不见,只留下他身旁打翻了的精致篮子。

    “这是……”

    他从地上拣起了一块肉干,仔细地端详着。那是被从篮子里打落的东西。

    这种酸肉干……只可能来自于一个人。

    “加布?”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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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123/ 第一时间欣赏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魔童様所写的《风暴骑士物语》为转载作品,风暴骑士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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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骑士物语介绍:
我们生而为凡人。
没能有雄鹰的敏锐,猎豹的敏捷;棕熊的力量,狮鹫的勇气。
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以存续。
这是一本西方奇幻题材的骑士小说,
但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人也终究是凡人,鲜有例外,
他们不可能推开数十吨重的巨大石门,也绝无可能跃起数十米作出华丽的凌空劈斩;
不具备随处发现珍藏着魔法神器的宝箱的幸运,亦或是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上古圣物;
无论怎么研习技巧,无论怎么锤炼肉体;
人类始终无法超越肉体的界限。
他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诚然,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未知的奇迹;
但在圣骑士的发源之地,神圣帝国,他们都这么说——
“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不朽之物的人们,又如何能取得与之抗衡的不朽的力量?”
风暴骑士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暴骑士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