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休妻
唐珍聪颖不下于唐,见她大伯来得如此迅速便心知有异,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那从未正眼看过的三妹妹,恍然大悟般觉得这妹妹真真是玲珑心思!在她和她母亲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年,除了五年前那雪地跪过后,吃过什么亏?
可今日,自己母亲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大房要清算以前的账了!
唐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看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拥了崔氏母女两个离去,看母亲那般颓唐晦暗模样。
“画书,你去请老爷回来。”唐靳虽说被降了职,令其在家中补缺,可在官差也很认识了一些达官贵人,今日,便是去赴漓王府上的宴会。
漓王子嗣缘薄,大抵是后院女人多了的缘故,世子妃前面三胎不是被人暗害流掉便是早夭的命,仅保住了一个郡主,好在郡主身子骨好,气的世子妃一怒之下曾发卖了漓王府上的姬妾,可惜,作祟的那位赵侧妃却仍然椒房独宠。
如今,世子妃又生了嫡子。
女人,有了嫡子,才有争的本事。
算起来,她也该定下亲事了,总不能让大房欺了她母亲。
唐被崔氏揽着回了白鹭洲,进了屋子,由杨柳半夏褪下衣裳首饰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火盆子烧得旺旺的,不见寒冬影子。
不久,太医便来了,姓张,善妇科。
隔了帘子,放了手帕把脉。
“姑娘寒气入骨已久,只怕得调养几年了。”张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他已算是上了年纪,可到底大家有大家的规矩,崔氏仍旧坐在屏风后听,由唐陪着。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唐拱手行礼,身边的管家立刻捧了一匣子银元宝奉给张太医。
“不知我儿这病可能恢复如初?”崔氏问。
“回夫人的话,唐姑娘这病日后只要不近寒凉之物与常人自然无差,只是这秋冬还要注意些,避免着凉,平素用药也得多斟酌几分。”有压低了声音告诉唐“姑娘这般,晚些出嫁对身子骨好,不然只怕于子嗣寿数有碍。”
唐心底暗恨,怒火灼烧着胸腔,却强压了火气道“那就有劳太医开方子了。”
张太医唰唰唰写下三张药方,道“这张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平素早晚饭后服用,这两张药方煎水给唐姑娘药浴,一张是秋天用的,另一张是冬天涌得,马上就要入冬了,这第一张药方先用半月,半月后我再来复诊,看需不需要更改药量。”
“有劳张太医了。”唐再谢,又解下腰间的一块墨玉递了过去。
张太医这次却推了“要谢,唐大人还是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吧。”模棱两可的说了这句话,张太医笑了笑便离去了。
唐和崔氏心里门清,只怕和慧王离不开。
只是,前些日子慧王才遭人算计,连带着东阳皇后也遭了罪。
后宫,可不好待。
崔氏唐回了正房不久,管家杨三便都来回事儿。
“先说说厨房吧。”崔氏饮了口茶道,身边站着两位嬷嬷四个大丫鬟,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度。
杨三见自己老爷并未反对故而道“回禀老爷夫人,这府里管大厨房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嫁了二老爷身边姓李的随从,我们都叫她李婆子,那李婆子果然偷盗府中财务,又在采买上做了乱账,一篮子二十个鸡子就有一两银子,比外面行价多了足足十倍!还有鸡鸭鹅肉,鱼肉及各种野味,都是庄子上自己产的,他们竟然谎报一月要一两百两银子,还有……”
“停”崔氏示意“不用回了,抄家,全家发卖。”
“可他们是二房那边的。”杨三犹豫道。
“那就让老二来说清楚这些事!东西可是公里的,我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人!”唐沉声满脸厉色,身上突然就生了一股征战的杀伐之气,要知道他领兵打仗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杨三遵命。
“厨房里还有什么不干净的都发卖了吧,毕竟是群婆子不好送官。”崔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茶碗道,神情淡漠“至于那采买的让他们把这些年贪污的吐出来就放出去吧,反正也只是这五年的事,查账本应该很容易,对了,要是府里账房不够用拿我的帖子去请崔家当铺的账房和掌柜的,我们崔家好歹在京中也有些产业。”
“还有呢?家里总不至于只有这些蛀虫!”唐拍案怒斥。
“禀老爷夫人,老太太的陪房夏嬷嬷和二太太的陪房赖嬷嬷都不干净,府中之前御赐之物和老太爷的东西少了许多也在他们家中查到了,还有前院做事的二老爷的长随,书童都拿了府里的东西,还有开支里,二老爷的清客是走的公账。”
“都分家里,自然得改,老太太那边你们直接去拿人,我记得老太太给了恩典将夏嬷嬷一家子都放出去了?既然这样,你们就拿人去官府,偷盗御赐之物可不是小罪,至于二老爷那边的长随书童,绑了人让他自己处置!”唐抬了抬眼皮子心不在焉的说。
“还有,过几日让牙婆来,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二少爷身边该添人了。”唐又道。
管家倒是愣了,大姑娘,二姑娘?
“都分了家,咱们府上自然该改口。”唐面无表情道。
崔氏笑了笑,借着喝茶掩了下去,眼中豆子大的清泪倏忽落入茶汤里。
“还有一件事……”管家犹犹豫豫的,时不时瞟两眼老爷,又小心翼翼的看看崔氏。
“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唐有些不耐烦,他还要去看看他闺女呢!
“奴才查到二夫人在放印子钱,老爷的名贴数量也不对,之前能拿的也就只有二夫人,还有奴才听下面的人说二夫人拿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管家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完了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哐”
唐摔了茶碗,冷着脸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抄家灭族的罪!”
管家忽然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老爷明察,二夫人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都是经的赖家的手!那姓赖的警醒,怕二夫人过河拆桥自己留了一本暗账,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二夫人什么时候开始最开始拿了多少钱,后来翻了多少,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清清楚楚,奴才万万不敢有一丝欺瞒,账本就在此处,请老爷夫人明鉴啊!”
杨三此时也下跪道“若是老爷需要人证,大姑娘身边的半夏便是!半夏家里曾出过事,她姑母一家险些连饭都吃不上,曾经就险些借了二夫人的印子钱!是半夏求了大姑娘,大姑娘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帮了半夏的!”
“哦?”唐冷眼挑眉,“这事和大姑娘有什么干系?”
杨三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是奴才嘴笨,大姑娘并不知情,杨柳和半夏都不敢拿这种事污了大姑娘的耳朵,是杨柳让半夏据实报给大姑娘,但瞒下了二夫人印子钱的事!”
“管家拿着账本,杨三让你家的去寻半夏她姑母一并带来,夫人,有劳你陪我走母亲那里去一趟了。”唐伸出手道。
崔氏白了他一眼,娇羞无限“老爷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这还好分了家,不然……不过此事也要谨慎处理,毕竟还有老爷的名贴被搅和进去了!”将手放在唐掌心,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小厮长随浩浩荡荡的去了老祖宗的松鹤楼。
除了病床上的唐,唐珍唐珠唐并唐瑚唐珑两人也在。
“儿子给母亲请安。”唐率先行礼,崔氏紧随其后。
年轻一辈的也起身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内里龌龊甚多,面上总还是有香火情的。
“你怎么来了?怎么嫌之前那出不够热闹?还想在松鹤楼再唱一出?”唐母一合茶碗,重重的将茶碗放在桌上。
唐母这个态度就让唐心里不爽了,他这五年可是乖乖的和崔氏窝在白鹭洲那小地方,把正堂让给了二房,就是想让唐母护着三个孩子,结果呢?老大老二差点回不来,老三落了一身病痛!听张太医那话起码要十八岁才能出门,也就是说要养整整八年!八年!
他这笔账可要跟谁算?
心头不痛快,面上自然难说话,也不说让几个小辈避开,借口也该学学律法明明事理,便将王氏的事捅出来了。
虽然说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可在崔氏眼里,但凡是害了她夫君亲儿的,她素来睚眦必报!反正她伤了寿数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不如壮士断腕,求个清净平安!眼底厉色骤过,崔氏命人圈了松鹤楼,请了二房人来,自己坐着椅子上翻着账本一字一句的念给所有人听。
“弟妹这事是从五年前闹起的,烦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我冷眼瞧着算了笔账,这最初本金不过五百两,一年后就多了一千五百两,合计两千两,这五年下来,整整赚了两万两银子!”
“还有老爷的名贴,在赖家的屋子里除了御赐的金盏玉碗内造的花瓶摆设,还有老太爷生前的竹扇,用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的来往信件,老太太拿个主意吧,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全家一起去刑部大牢蹲着吧。”崔氏合了账本,数了信笺,就等老太太的主意。
唐母面色如霜覆冰,又恰若松烟墨,入色深远。
细看可知唐母的手指尖泛白,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休妻!”
唐靳一声大喝,倒吓了在坐所有人一跳。
“回母亲的话,我要休妻!有劳哥哥嫂嫂费心了!这般不安分的妻子,我伺候不起!”唐靳气得双手发抖,一脚踹在王氏身上。
王氏面色黯淡如金纸,神情仓惶,迫切的说“我为老太爷守过孝,你不能休我!我膝下有儿有女,你不能休我!”
“住嘴!”唐靳又是一脚,气恼的直直对准王氏腰间!
王氏捂着腰,面目森寒“你不萌休我!我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天子近臣!你不能休我!”
“你能做出这般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王希仁也拦不了我休了你!”唐靳冷着脸气愤异常。
崔氏眼底噙笑看着这出闹剧,这老二果真是机变!这种事谁敢光明正大的处理?闹开了闹出去皇帝都得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把人淹死!
“好了。”唐板着一张脸呵斥。
唐靳和王氏纷纷住了嘴。
当然,他们并不乐意住嘴,不过是崔氏示意婆子在王氏嘴里塞了张帕子。
“母亲打算怎么做?”唐问道。
唐母半睁着眼数佛珠,还真有些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休妻,闹出去几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这是自然。”崔氏接过话头“弟妹好歹生儿育女,也为老国公守孝三年,便是有天大的错也在那三不出之内,更何况,王家舅兄也是天子近臣不好得罪,休妻一旦穿了出去,与王,唐两家女儿的名声不好。因而如何处理还要母亲示下。”
没人愿意真的休妻,也没人愿惹上灭族的祸事。
所有人都知道,王氏这个唐家二夫人还是做的稳稳当当的。
“你们已经分了家的,不过就现在这情况来看,老二家的还是应该把公里亏空补上,她的嫁妆不好动,不过这两年的印子钱和包揽诉讼赚的都一应散出去,该归谁家归谁家,着赖家的去办,他们是做熟了的。”唐母闭着眼睛,神色似乎有些倦怠,饮了口茶继续说“ 自老国公走后家里明面上不显,暗地里我也知道没什么进项,宜勤俭持家,至于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该发卖的发卖,该送官的送官。”到底还是舍小保大,“府里容不得这些心眼大的,就教给你们处置吧。”
“至于老二家的,休妻不可能,但是以后你就一心侍奉佛祖把,家庙里还是很清净整洁的,我的三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容不得你教坏了他们!”
“至于王家,老大你亲自去解释,若是王希仁有什么不愿意的就让他们把王氏接走!”唐母睁眼目光炯炯,到底是掌家多年的老太太!
拿蛀虫堵了崔氏的嘴,拿王氏堵王希仁的嘴!
“还有,既然分家了,那老二家的一切用度从自己那里出,你想养多少清客我们管不着,但是你得自己养!几个孩子还小,老二家的犯了错不好再教导他们,便留在我跟前,一应用度老二那边出三个庄子养着,老大家的,没意见吧?”眼神移向崔氏,拿捏语气道。
崔氏福身“自然没有,老太太很公正。”她还犯不着喝这几个孩子计较。
至于以后……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第十七章 暗访
唐母寿辰很快就到了,当然,在准备寿宴的同时,崔氏也没有忘记打发人收拾屋子,搬到了正院。
唐珍屋子未变,仍随贾母住,唐珠则和王氏唐靳一起搬去了东边白鹭洲,唐和唐瑚唐珑三个兄弟一起,分别住在前院的揽星苑,扶桑楼,楚天心。
这段时间唐府里添了许多新人,唐搬去了离正房和沁芳园都近的折梅小筑,院子不大,三进二十六间屋子,四明三暗的格局,前院种梅花,尤其是移栽了一株崔琰送来的墨梅,一株崔研送的绿梅,皆种在窗前。又修青石小路,葡萄花架,凉石桌椅,墙角架了一簇蔷薇,悬了一个秋千。后廊曲折,有一汪浅池明心,养了几尾鲤鱼,种了些翠竹,依稀可见沁芳园的院墙。
“近些日子家中事物繁多,未能前来探望姐姐,不知林姐姐在这里住着可习惯?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被褥披风棉袄可都备齐了?炭火炉子可有送来?前些日子母亲发作了厨房的那群奴才,姐姐这里的吃食那群婆子可有尽心?”唐进门,取下白狐裘,脱了木屐,扬着如暖阳般得笑意道,句句可见真心。
“倒是劳你费心了,我在这住着一切都好,前些日子父亲托人捎了年礼信件过来,也送了些江南的玩意儿,妹妹看看可曾有喜欢的?”林娴穿着白色的薄衣,因着守孝规矩极大,倒是苦了她,眼见着消瘦了许多,越发的弱不胜衣了。
林娴亲自择了晒干的桂花放入茶盏,递给唐,调笑道“知你不爱苦茶,可我这里也就这些,诺,洒了甜甜的桂花,你啊就将就着喝吧!”随后又取出一个匣子放桌上,打开,却是一副十二生肖的雕像,一个个玲珑剔透水头极好,虽比不得羊脂玉可也不便宜,最妙的是那雕工,小巧精致,栩栩如生,乍一看还真当有只小兔子呢!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你拿去顽罢!”林娴道,又取了个盒子,这回是一只簪子,芙蓉玉雕的桃花,颜色深浅不一,奈何雕工匠心独运,深深浅浅的桃花若披烟若笼雾,若入水晕染若枝头窈窕。
“这枝才是正经给你准备的礼物。”
唐一见就喜欢上了,她也是个爱花的人,这玉簪极得她心意,当即就嚷着嚷林娴给她簪上,惹得一屋子的人一阵娇笑。
“对了,半夏,把东西带上来。”半夏捧出一个盒子,唐打开“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包茯苓粉,你守孝日子难过,好歹吃些养身子,我会让吉祥看着你的。”另一个是琉璃瓶子装的香露“这是宫里赏的玫瑰香露,你自己喝还是待客都是极好的,等我什么时候琢磨出了方子再把我那里多的你。”又取了盒子,打开,是上好的官燕“这燕窝是母亲认识你跟你换头像带给你得,家里最近忙得很,恐怕有不周到的地方,正好你这园子里又有小厨房,母亲便想除了日常三餐外,另送瓜果米面炭火过来,平时做点吃的也不至于那么麻烦,这官燕也是母亲给你补身子的。”
林娴也不拒绝,命吉祥如意照单全收“我可不和你见外的啊!”笑着打趣唐。
唐耸耸肩道“都是一家人见外反倒生份了,对了,老太太生辰快到了,你可备好了礼物?”
“这是自然”林娴笑着,径自进屋取了一套东西“这是我给老太太绣的抹额,手帕还有衣袜,可得托了你带给老太太。”她身上有孝,不好在大日子里冲撞了。
这也是唐今日为什么要来此处的另一个原因,这位林姐姐不论怎么说,都可以算是唐家不可得罪的亲戚,更何况为人极通诗词文墨,有八叉手七步诗之能耐,也是她心向往之的白月光。
唐是个俗人,顶多能附庸风雅,可万万做不来那等吟花赏月,醉写狂草的才气之事。
到了唐母寿辰这日,都备好了礼物挨个的上前祝寿。
唐珍备了一副双面绣的菩萨像“祝老太太岁岁长青,年年吉祥。”
唐珠是一副刺绣佛经“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唐自己备的是一个寿桃,见唐珠眼神轻飘就要出言讽刺唐开口堵了她的话“回禀老太太,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孙女想,老太太素来慈悲,一心礼佛,便求了母亲着人定了九百九十九个寿桃在佛庙布施,给老太太祈福。”
唐母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就很高兴“你有心了。”
唐珍唐珠心下不满,还不是因为她娘亲掌了府中中馈,要什么有什么!
唐瑚备的是一套紫砂茶具,名家所做,唐珑备了一座四扇落地屏风,唐……备了个姑娘。
唐挑眉,这两人果然又遇上了!
那姑娘是唐母嫡亲弟弟的外孙女,姓夏闺名唤绮雯的。上辈子做了唐的良妾,后来生生把林娴气死,被她赏了一丈白的。
不过唐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灭了这根小苗苗,留着可还有用呢!夏绮雯,生的最像瑞王心上的白月光姑娘——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可惜他的嫡妻由皇帝亲自指派,那是谁的家室又清白又干净最好是一清二白的那种。而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嫁了上一任平王,一起战死沙场了,从此永远成了瑞王的底线,连带着当年他上位也爱屋及乌的照顾了平王一生荣华。
夺嫡之争,迟早要来,早先埋好了线,才好钓鱼收利不是吗?
唐暗笑,心底草拟了个计划。
唐母生辰,又逢这等好事,自然有赏!今晚丫鬟婆子们可都醉得厉害,便是当夜的看门婆子也得了一盅酒一席面,鸡鸭鱼肉都有。
唐就是趁着今日这般混乱在半夏杨柳的遮掩下来了王氏的屋子。
屋子里也是烛火辉煌的,可惜却没有人,摆设也不见几件,没有服侍的人,身边贴心的都被崔氏发卖送官了,新上来的个显身手欲攀高枝离了这个没前途的主子,和烛火一对,更冷清三分了。
“二叔母别来无恙啊。”唐拢了拢披风,捧了个奇楠的小火炉子笑意盈盈。
可在王氏眼底总这笑分明嘲讽得厉害,邪火陡声,王氏狰狞的朝着唐扑去“你这个小蹄子!都是你和你那该死的娘!”
唐不躲不闪,仍旧笑着看她,似乎就在等她扑过来。
半夏心底着急,她这主子真的是太冷静里,她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主子再想什么,可是她也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伸手就要拉锅唐,却见王氏手脚无力直直趴在了地上。
唐蹲下身子,挑起沉浸在震惊里的王氏下颌,眉目冷然“二叔母,怎么样刚才那碗燕窝粥味道可好?这可是侄女辛辛苦苦亲自熬的呢!”
“贱人,你给我用药!”王氏狰狞,拔下头上簪的金簪尖锐的一端指向唐愤怒的朝着唐的脖子插下去!
半夏忍不住一脚踹开道“是你先害我们姑娘的!数九寒冬你竟然让我们姑娘跪在雪地里!自己不仁,就别怪我们姑娘不义了!”
唐冷冷的挑的眼神看王氏,取出袖子里的一包白色粉末,拿热酒调匀了走到王氏面前。
“半夏,制住她。”半夏立时跪坐在王氏身上,反折双手,唐扳开她的嘴,一股脑喂了下去。
拍拍手示意半夏可以起身了,才慢悠悠的理了理指甲“二叔母,你要害我母亲性命,我可没你那么狠。我这手,可是干干净净的呢。”
“半夏,咱们走吧。”走到门口时,吹了灯,回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我那位二叔,可不一样。”
唐母寿辰刚过,皇帝圣旨便来了,命唐随慧王暗访黄河一带,彻查堤坝之事,随行的还有皇帝虎贲卫的一位将领姓江,名辙,一位御史台的官员,数十个功夫好的侍卫。
唐点了长随,收拾衣物钱财离去。
唐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落了手底的杯子。
若说是暗访,为何圣旨临门?
千回百转,心里沉沉的如坠九幽。
不对,不对,皇帝要动手了!
第十八章 难题
心知事情不妙的唐借口邀东阳郡主去城郊白露寺祈福见面。
白露寺建庙不过百年,但在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中皆有很高的名。其一便是白露寺的住持有一手好医术,每逢初一十五便坐诊施药,其二是仁心难得,逢初二,十二,二十二三天则施粥,其三,妙在签文,白露寺供奉在佛前的签文极为灵验,当年太上皇也曾求过,故而大赞,如今的皇帝也求过,亦是求仁得仁。
只不过白露寺有规矩,求签不解签,解签不求签。
“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出门并不方便,所幸家里事情多,你两位哥哥都有学着打理庶务,今日我便让他们随你一起去。”崔氏合了礼册单子道,又提笔写下了各家的回礼。
已近年关,什么都要提前准备。
“你林姑父家的年礼前些日子便到了,挑上些去玩吧,剩下的我着人分给其他人。”崔氏漫不经心,手下的人却不敢不尽心,随后便捧了四匹纱过来,轻薄如烟云,一色雨过天青色,一色银红,一色润泽如玉,一色秋香,都是上好的软烟罗。
唐愣了愣,她母亲一向温润娴熟做事周全,如今这般倒是少见,想着母亲之前说过的时日不知还有多少,只觉得昨晚喂王氏白附子的量少了些!就该拿全蝎喂她的!不过转眼又像,总归不能沾了自己的手不然只怕撇不干净,反正她那位好二叔,可不会让她好过的。
“哥哥们不是要跟着舅舅学策论吗?”唐想了想还是拒了,可不能耽搁哥哥的学业。
“你舅舅们今日赴宴会去了,他们两跟着你也没什么,反正我这边的年礼单子都清好了。”“我让人安排那辆朱轮华盖车怎么样?常嬷嬷,你且亲自点了丫鬟小斯护卫随小姐出行。今日天气虽好,可白露寺在山上,多带两件衣裳。”崔氏想了想,搁了笔去自己衣柜里取出两件斗篷。
一样是凫靥裘,一样是哆罗呢。
“且带上吧。”
看着崔氏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双眼,唐到底没能忍心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去白露寺,又换青布小轿上了石梯,才知道东阳早前便来了,在后院厢房歇息。怕唐来了找不着她,还特意命了身边的一个叫朱砂的丫鬟在门口候着。
唐先诚心诚意的敬了香,又命人添了二十两香油钱,才与朱砂一起向后院走。
时近岁末,庙里请香的人也不多,最热闹的还是要正月初一的头柱香和腊八节吃粥及十五元宵的时候,也不知那时候她能不能出门。
唐想着,脚下不错往前走。
进屋,取下帷帽和哆罗呢的披风行礼。
“唐见过郡主。”
“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快些起来吧。”东阳抬手,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都去外间候着。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叫我出来?”
唐深吸了口气道“外面的护卫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东阳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唐这才顾左右而言他的弹起了年礼的事。
“家中收了好多年礼,不知郡主可有喜欢的?大约小半个月后家里便要送年礼去苏州林姑父处,清河崔家,荥阳郑家,郡主可以心怡的小玩意?我让他们顺便带些土仪回来。”手指却沾了茶水,写了圣旨,暗访,堤坝六字。
东阳心领神会道“苏州?我还没去过呢!听闻苏州锦缎,糕点皆是一绝,你家姑父可有送来?挪些给我瞧瞧,也好叫我长长见识,我见天的被困在宫里,可不得趣儿得紧!”手下也学着唐,写了欲擒故纵四个字。
“对了,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喜欢的吗?你且帮我回去问问,我让母亲送来。”眨眨眼。
东阳捻里块糕点说“皇后娘娘有什么没见过的?值得稀罕这些?郑家也遣了人来京里给皇后娘娘拜年呢!不日便到了,你还是先顾着我罢!”
唐知道这是东阳自己的猜测,只怕也有皇后娘娘提点过的几句,郑家应该也会帮忙,遂放心不少。
“郡主,那苏州离京都这般远,便是糕点到了我也不敢送来,万一您吃了闹肚子,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还是等我回去捡些新奇的玩意儿送你好了!”
“对了,这里的碑林颇妙,听闻你那位才满天下的琰舅舅也曾在这里留字,不如去看看?”东阳咬了口点心道,她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怎么可能不好好逛逛?
“得了吧,你还是别去了,你是郡主千金之子,要是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再说了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侍卫,浩浩荡荡的扰人清修可是不好。”唐没好气的白了东阳一眼。
“对了,前儿那些事怎么样了?”唐突然想起之前那些糟心事,宫门严谨她可没有手眼通天的地步,自然无从得知。
“之前不是三司会审吗?”东阳摊在榻上无聊的翻着一本佛经“三司会审的结果没人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毓庆宫贬了一群人去掖庭做事,贵妃,淑妃,德妃各自罚俸一年。”
却不经意的用水写了淑妃二字,水干无痕,再难察。
唐心下了然“那郑先生可好些了?我家中事多她又住在宫里不好去探望,只能托郡主帮我问候了,我今日带了参来,虽说她应该不缺这些,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待会我让半夏拿给朱砂。”
东阳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睡再八珍糕里加了东西,不过你碗里的巴豆倒是知道。”
“哦?谁?”
“九嫔中莞昭容出的九公主。”东阳嘲讽的笑笑,一个昭容出的公主又不受皇帝的重视,还敢这般放肆?想都知道定是投了哪位娘娘的羽翼之下!
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庇护。
“可是姓赵的那位?”唐挑眉,心底有了算计,拔出萝卜带出根,不怕不知道你后面是谁!
不过这般小家子气,可是德妃的人?
东阳眉目流转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给唐,沾水写了母亲二字。
信笺很旧,上了年头,摩起了毛边。
上书,表兄万夙芝亲启。
“对,我记得那位昭容出身宫女,原在绣房做事,曾绣了一副牡丹屏风得了皇祖父‘夺艳’二字的评价皇祖父身边原摆着那座牡丹屏风的,还亲自题诗来着,不过后来怀孕又赏回去了。”
“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唐噗嗤笑了起来,“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皇上竟然打脸打得这般不留情面!”
“不过一夜春风,可巧有了子嗣,这不就封了昭容,可她那公主可至今没有封号,都是混叫着的。”东阳满不在意的说,的确没有把一个昭容放在心上。
两人笑闹了一会,东阳便回去了,只字不提那封信。
唐勾唇,她要是没记错,不久之后慧王妃该有身孕了。
而慧王真真正正的倒台,也就在这身孕之时,又闹出内侍的戏,打杀了好些,失了仁善之名,搬出宫可就没了荣宠,后来被皇帝打发一家子去了封地,可惜路上遇上盗贼,全家丧命。
她前生不知道慧王被设计,原以为是真的有了龙阳断袖的爱好才被人设计出了人命闹了出来,不过现在么,好像比之前更危险了。
唐撑着头想,痴痴的看着美人花瓶。
慧王如今要暗访黄河一带,可偏偏皇帝下了明旨,这旨意从翰林院出来经了多少人的手?内阁里的六位阁老又是否站队?慧王和父亲出门在外,虽然有郑家暗地里相助,可郑家在朝的也多是读书人哪里有武将?慧王妃这一胎她记得是个男儿。可是那香丸又怎么解释?除非……
那香丸慧王妃早就知道!
而前生,太子因着龙阳断袖之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谁出的无所谓,嫡子当然最好!不然,东阳过了年就十一岁,慧王妃天资不低,就冲着那日她的决断后来的无辜软弱,心机也不少,为了东阳慧王妃也一定要撑过五年!
不对,可时间不对!唐转眼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慧王事发到王妃怀孕中间最多一个月,可一个月的胎儿很难诊断,所以……
上辈子慧王是在年关第二次出事,而当时慧王妃的身孕刚好三个月!胎稳了!
最好的时间是在第二次出事,满三月之后才说出来,可上辈子为什么仅仅两月便说?
是了,上辈子那个太监肯定得逞了,慧王虽然也是被算计,可没了迷酒,单凭香炉也可能是固宠助兴之用,所以王妃不得已才为之,那孩子能平安落地是皇后娘娘亲自照看的,这辈子应当不会那么早说出来。
可是,这辈子危机不如前生,况且,王妃有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还真是难办!
王妃啊王妃,你可真是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不管怎么样,孩子,定要留下来!
唐将信寸寸撕碎,投入手炉,看它火舌舔舐,看它缭绕灰烬。
第十九章 救人
屋子里烦闷,唐不欲多待,可难得出门一次也不愿意早早回府。
见天色尚早,略用了些午膳,趁着午后暖阳领了杨柳半夏出去走走。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何事为难?”知客僧见为首的唐衣料不俗,依稀记得这人是今日上午来的香客,还捐了二十两香油钱的。要知道,大家族的香油钱是有定例的,少则五十,多则一百至五百两银子,但都是家中主母,老夫人捐香油钱,甚少有未出阁的闺秀自己捐香油钱的,她们的那一份其实是算在各家主母里的。
“烦问这位小师傅,可曾见过两位和师傅身量差不多的少年,一人是玄色云锦广袖长袍,披了件雀金裘,一人穿的是莲青斗纹的衣服,披羽缎大氅。”唐一一道来。
“姑娘问的是那两位公子,他们去了碑林?”知客僧恭谨的答到。
“碑林?此时碑林可又人?”唐又问,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碑林今日有士子在哪里习字作诗。”
“那烦请小师傅替玩寻一个清净无人之处,我想四处走走。”唐道。
“前面直走约莫百步,向右转是方丈参禅的院子,种了许多翠竹花束,姑娘可去看看,只是那边临着后山,姑娘千万莫去。”小师傅想了想道。
“多谢师傅了。”唐双手合十行礼,又对着杨柳说“杨柳,你去寻嬷嬷,让她将我们带来的点心攒盒及茶水茶叶给哥哥们送去。”想了想又笑着说“可记得嘱咐让她再带些笔墨纸砚过去。”
“姑娘想得周到,可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半夏,这……”杨柳犹豫,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第一要紧的就是护着姑娘周全。
“你放心去吧,我就在前面等你,我身边有半夏你还不放心?这丫头可跟着她兄长们学了好些的手上功夫,力气有大,你快去快回吧。”唐笑着说,青葱手指点了点半夏的额头,惹得半夏可怜兮兮的捂着额头叫委屈“那不是姑娘让我去学的吗?”
“学了好好保护姑娘,你还不乐意?”唐挑眉故作生气逗半夏。
杨柳见状只能快去快回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可是佛寺呢,况且因着今日有郡主来,白露寺也推了好些访客。
可惜,就这么一错眼,就出事了!
唐与半夏一起去寻竹林,半道却遇见了一只小兔子,唐见猎心喜,让半夏小心翼翼的去抓兔子,半夏原本就是个开朗顽皮的性子,在府里关久了规矩大约束着也没什么,这一下又是出门又是姑娘命令,可不得逮着鸡毛当令箭?兴冲冲的去捉兔子。
可惜那兔子机敏,耳朵灵光,闻着后面有风声脚步声,开始还一蹦一蹦的走,后来直接撒腿就跑,那叫一个快!饶是半夏和唐一直盯着也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兔子没了还是找林子去吧。
可是一回神就傻眼了。
这是哪?
唐其实有个毛病,晚上她还能看星星辨别方位,白天要不是走熟了的路她其实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可这次,半夏和她,可都没记路怎么走的。
“姑娘。”半夏愁眉苦脸的看着她家姑娘,这下可怎么是好!杨柳回来没见着人铁定要生气!指不定就罚了她的零嘴儿呢!要知道自从夫人当家,两位少爷和姑娘的日子越过越好,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有了私房,可以买些零嘴儿点心,托人带些胭脂水粉。
唐安慰道“没事没事,咱们看看路啊。”
“诶,你听!那边有人声!肯定知道怎么走,咱们过去看看!”唐一脸惊喜,拉着半夏快步往竹林更深处走去,路转抖,半夏觉得那像是上山的模样,心里担心可那边确有人声,不敢多做阻拦,心下暗想,到底得护着姑娘安全,又悄悄拾了木棒握紧,多了些许依靠。
唐走进去,却是遇上了昏迷倒地的平王府世子殿下。
平王府只剩他与长公主,可他尚未及冠也为成亲自然未承袭王位。
世子殿下是一身的黑色棉布衣服,束袖,头上拿一色的发带挽了,脚下一双厚底靴子,手中一柄寒光长剑,通身所用皆是寻常物件,要不是唐曾在王府见过一面也认不出这是平王府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
唐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再看世子,身上虽然并无明显伤痕,可衣服上却有几处颜色略深的地方。
半夏紧张兮兮的握着棒子打量四周“姑娘,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先救人。”唐当机立断,脱了哆罗呢的披风裹在世子身上,眼神示意半夏过来帮忙。
半夏忙丢了棒子捡起长剑扶着世子。
“可是,咱们该往哪走?”半夏不知所措。
唐摸不准方向,但这里血腥味可不淡,世子殿下听闻体弱,这般折腾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皇帝的问罪,心思一转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世子的指尖的十宣穴!
半夏一脸惊呆了的模样,止不住的庆幸好在簪头并不锐利,不然……世子爷这是妥妥的添伤啊!
唐倒是觉得没什么,还遗憾今天应该戴另一支簪头锐利的簪子的,这样效果更好!
十宣穴是人体最痛的穴位,所以才有酷刑用竹签穿插十指。
果然,世子爷眼皮一颤,晕晕乎乎的醒了。
唐赶紧问“世子爷可知道改怎么走?我们得先去厢房或者方丈的院子,您身上的伤需要尽早处理。”
世子无力的瞟了唐一眼,伸手指了个方向,两人架着世子就走,很快寻到了后院厢房。
唐把世子放在榻上,一边解衣服一边对半夏说“你去寻些伤药,绑带过来,我记得咱们出门时母亲身边的嬷嬷有备好,还有,打热水来,能遇到杨柳就把她叫去要热水,越多越好,遇不到就只有你顺路把咱们带的丫鬟婆子叫来,回头再封口!快去!”唐厉声,半夏忙不迭的跑去准备东西。
没有热水,唐只能先清点伤口,撕开世子身上的衣服绑在伤口近心的地方止血。平王世子身上大小伤口共七处,两处比较致命,都是飞镖,一处在第左边第四五肋间,是心脏处,一处伤口发黑,流黑血,伤在腿上,其他的都是寻常刀剑伤。
唐暗自心惊,顾不得礼数,直接撕开腿上的衣物,拿衣服死死的绑住伤口上边,又在厢房里寻了削水果的小刀,割开伤口,拿了个盆子接在下面,从伤口上端一掌之处一点一点的向伤口处压迫挤出黑血。
半夏很快带着伤药回来“姑娘,伤药带来了,我路上遇见了杨柳,杨柳已经去向厨房要热水了,可能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半夏麻溜的打开伤药绷带盒子,把药一瓶瓶摆了出来。
“帮我看看都有什么药?”唐顾不得回头,一直在挤毒血,大冷天额头的汗就没停过,里衣都湿透了。
“有三七粉,云南白药粉,还有解毒丹,多是止血的药,还有烈酒!”
“先把解毒丹拿来世子爷服下。”
“杨柳怎么还没回来?”唐心急,没有热水根本无法清理伤口就不能包扎!这救人救命要的就是时间二字!
“姑娘,我回来了。”杨柳提了桶热水,热气腾腾的。
唐顾不得心疼她的大丫鬟,连忙吩咐“半夏,你现在去请方丈过来,世子爷身上的伤好办,可这毒不好办!回来的时候再带热水!杨柳你拿面盆接水,用帕子清理世子爷的伤口,记得,务必从里到外清理,还有,先用热水清理伤口,再用烈酒清理,最后上药包扎,快!”
没办法,只能将就着这么用了!
希望方丈能尽快来,这毒太霸道了!也不知道解毒丹能不能起效,她又不敢给人乱服药,愁死了!可这人……
平王世子,功臣之后,一家子都死在的南边,没道理她不救啊!这可是平王府的独苗苗!也是功臣之后啊!
唐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汗止不住的流,鬓角全湿了不说流到眼睛旁还耽误她去除毒血!可现在没人帮她擦汗,杨柳自己都忙得团团转,她只能手下动作不停,僵直着手臂用头去蹭衣服,好歹把眼睛周围的汗擦干了!
“姑娘,方丈来了。”不知道过来多久,反正世子的毒血就没清理干净过!唐总算是听到这个好消息了!可心神仍然不敢放松,世子爷这条命可还悬着!白露寺方丈医术极高,又仁心仁德,最重要的是,佛法高深,嘴巴极严!
“方丈,请。”唐退开,这时除了胸前的飞镖不敢动外,其他伤口都包扎好了,毒血仍然未清。
方丈摆开药箱子,先诊脉,再喂了颗药丸。
“拿烈酒。”
唐连忙递上烈酒。
方丈用烈酒浸湿帕子按在未取出的飞镖周围道“准备绷带,云南白药。”
唐连忙照吩咐备好。
方丈手下使巧劲取出飞镖,唐立刻一把药粉就洒上去,随后杨柳半夏稍抬世子上身,唐立时就把绷带缠上了。
方丈这是取下了唐系在世子腿上的衣带,用银针连扎数下,锁住血脉,又拿琥珀扁片寸寸刮血,逼出毒血。
也逼出了一根毒针。
最后用银针刺指尖,放血。
“世子殿下已经无事了,注意擦汗和保暖,这里有药,每一个时辰服下一粒,可以驱毒。我还有事要处理,劳诸位多照顾片刻。”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杨柳半夏虽然为难,可做主的是唐。唐立刻回礼道“有劳方丈了,方丈且去忙吧,只是我们晚间还要回府,只怕还得劳烦方丈着人看护。”
“自是不妨。”方丈又念了句佛,出门离去。
唐总算放心了。
“杨柳,你替世子爷擦汗,这里被子不够,看世子爷这样可能还觉得冷,半夏你拿我的斗篷来给世子披着。”
“姑娘,你已经没了哆罗呢的斗篷,只剩下一件雀金裘的了。”半夏舍不得,也不敢这么做,这都是姑娘的衣服,落在外面被有心人看见了她们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不过雀金裘似乎不够厚,你去寻哥哥们,拿一件狐裘过来,我记得哥哥有带多的。”唐揉了揉太阳穴,满身风尘疲惫不堪。
半夏跺了跺脚,满腹不愿,到底还是拗不过唐,去寻狐裘了。
第二十章 批命
世子一直昏昏沉沉不见苏醒,可半夏未能待会狐裘,敏锐如唐瑚,当年能带唐珑脱离算计固然有他们轻视之嫌,自身也不容忽视。
唐瑚看着半夏示意半夏敲门,半夏为难的伸手叩门道“姑娘。”
“进来。”唐声音有些疲倦,也是累了。
唐瑚率先进去,唐珑随后,半夏最末。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瞒着我们!”唐瑚皱眉低声训斥。
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支支吾吾不肯言语,倒是唐珑开口别开苗头“你让妹妹怎么说?那是平王世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妹妹一向胆大心细,行事素来有分寸,不告诉你我只是因为已经无事了又何必让我们担心?哥哥这话可真是让妹妹受委屈!”唐珑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唐身上,摸摸头说“乖啊,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说让杨柳半夏看着自己去歇会,这屋子不比家里,你斗篷又给了世子爷,先用着我的吧。”
唐拉着唐珑的手笑如暖阳“谢谢哥哥,二哥哥最好了!”
唐瑚瞬间扎心了,这个没良心的妹子!
冷哼一声,让半夏把狐裘披在世子身上,取回那件雀金裘自己拿着。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再晚,母亲那儿也不好交代。”
“可是世子尚未清醒……”唐珑皱眉,想了想又道“半夏,你去院子里把我身边的青松青墨叫进来,青松细心体贴,青墨敦厚办事利索,妹妹跟前不能少人,不然不好交代,反正我住在外院,寻常多和哥哥一起,连自己院子都甚少回去,少了两人也不易被发现。”
不得不说,唐珑的确仔细周到。
“那就谢谢哥哥了。”唐拉着唐珑袖子撒娇,惹得唐珑一个劲摸她脑袋。
有哥哥真好!
青松青墨低头进来,唐珑解下腰间的银袋子说“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还有五十两银票,你们二人今日在此处好生照料榻上那位爷,管好自己的嘴巴,这里面的除了明日回府的车资剩下的你们两自己分了便是。”
“记得,好生照料,若有异常和什么不懂的直接去寻方丈,管好自己,这差事要是出了差错你们就回崔家去吧。”唐珑恩威并施,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是。”两人规矩极严,自入门便是眼观鼻鼻观心未曾抬头,便是接银袋子也是半夏拿了放在他们伸出的手心处。
原来是崔家的人。唐若有所思,这样也好,哥哥身边有唐家的她自己也不放心。
一行人遂又浩浩荡荡的离去,不过这一次三个主子都坐在那辆朱轮华盖车里。
好在马车够大,方才不显紧迫。
唐靠在软枕上,在车壁上叩了三扣,拉出一个小柜子,里面装了六安茶,从炉子上取了烧开的水兑好,小心讨好的捧给了一脸不爽的唐瑚。
“哥哥请用茶。”
“我可喝不起你这大小姐泡的茶。”唐瑚酸啾啾的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定定的看着书,可那书不仅许久未曾翻页,更是拿反了的。
如此明显的置气,唐只觉得心里无奈又委屈,更多的是暖意,她的哥哥生龙活虎的还能和她置气呢,多好。
“你不喝?我喝!妹妹亲手泡的,就是香!”唐珑挑眉接过茶,细细品上一品,神色如痴如醉,倒是像吃了仙桃一般!
惹得唐一阵娇笑,脆若银铃。
“你!”
“你什么你,你自己不要的!”
“哼!”
“哈哈哈哈”唐笑着倒在唐瑚怀里,唐瑚满面无奈,他能怎么样?这是他亲妹子,再作也得宠着!
“哥哥要是喜欢,我那花根底下还埋了几坦上好的玫瑰露水,荷花蕊上清露,还有荷叶香露,梅花雪,回头开了哥哥泡茶喝,再配上青团,荷花酥,桃花糕,桂花枣泥糕也是极好的,便是拿来做糖蒸酥酪烨用的!”
“好啊好啊,你埋在哪棵树下回头我去挖!月朗星明时分,挖树取水,烹茶煮酒,伴箫佐琴那才是最妙!”唐珑已经跃跃欲试了!
“停,你要什么我去找,你可不准私下动我的花树,可别毁了我的花根!来年不开花看我不找你算账才怪!”唐皱皱鼻子言语亲昵。
“好吧。都听你的!”唐珑笑得一脸宠溺。
这两人在这边上演兄妹情深,另一个可还悬着心思“好了好了,先说正事!”
“什么事?”
“那世子爷……”
“哥”唐敛笑正色说“不管世子爷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倒在哪里,我们只是救人,其他的管不着也不能管。”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不踏实。”唐瑚皱眉揉着太阳穴。
“大哥,白露寺周围都是山民,也是寺庙的祭田,算起来可以说是白露寺的势力范围,世子既然直到进了白露寺才敢昏倒证明有强人靠近了白露寺,而白露寺定然有人能救他保他,这人除了方丈不做第二人选。”唐珑低声分析。
“我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白露寺能不能护着世子平安。照世子那伤,至少有十人围追堵截的,万一在纠结其他人,白露寺能否护着世子爷平安。”
“菩萨低眉,佛家也有怒目金刚。我倒是觉得,白露寺不简单,世子定然无碍。”唐说道,她还记得给世子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身上伤痕极多,是早些年留下的,手上老茧极重,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世子爷。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位世子……站谁?
若是瑞王,那慧王……
不对不对,应当不是瑞王,世子爷应该是皇党!纯臣!长公主就是世子的保命符,只要那位不死,皇帝都不好动他!
夜色来临前,一行人便到了侯府。
侯府门外有个算命的,倒是奇怪,是个穿着道袍的女子,蒙了眼睛。
听闻有人声,上来便问“姑娘可要算命?”
目的太明显了,唐被众人围在里面,只觉得这人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好啊,姑娘算什么的?生辰八字,手相,摸骨还是?”该来的躲不掉,而唐直觉此人并不简单,也无心害她。
唐瑚唐珑皱了皱眉,眼神一瞟,周围下人会意散开,围成大圈,好在这条街住的几乎都是唐家的人,包括了什么家生子体面的管事的房子,少有外人经过。
“手相。烦请姑娘伸手过来。”
唐依言递了过去,这姑娘声音倒是特别,闻之有空灵之感,若空山鸟语。
“姑娘这手”算命姑娘摸了摸,面上一笑“姑娘脉清和骨脆玉,有凤鸣凰栖之相,恭喜姑娘了。”
“还有呢?”她也好奇,此人能不能摸出,她可是重生之人。
“还有便是姑娘命有三劫,一在五,一在十八,一在婚后算不清处。不过姑娘自有贵人相助,苦难荆棘已过,也该浴火成凰了。”“姑娘前事不可追,后有贵人护,倒是平安顺遂。”
唐沉默,心底震惊,这人……真看出了她的命。
“你真的看不见吗?”唐倒是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小心谨慎的看着她眼睛上的布帛。
“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很多时候一叶障目可危险太多。”
“卦钱多少?”唐问。
“不收姑娘卦钱,我们日后第三次相见,姑娘给我一枚玉就好。”那少女笑笑,眉目衬着晚霞流光,身后似有光芒万丈般,恍惚不是凡人。
“倒是有趣儿,我叫唐。”说着取下腰间一个香球递过去“这里面的香是我自己照着书混调的,还算奇特,得的也不多,这个送你。”
少女一愣,倒是没想到她是这般态度,却也爽朗的收了“好啊,我叫夙无星。”
“那我先走了,再见,你也早点回家吧!”唐笑了笑,牵着自家哥哥回去了。
夙无星摸着香球一脸沉思,这凤栖梧桐命格的主人还真是……
难怪能得天独厚,得以网开一面。
你也是看她心疼了吗?
第二十一章 夜话
唐瑚唐珑唐三兄妹先去见了松鹤楼请安,正好,二房三姐妹并唐莹也在。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唐却眼尖的看到唐母脸上神色并不好,似乎刚发过怒。
转眼又看到唐珠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唐珍面上隐忍而又暗毒的眼神,心里有了底细,又瞟了唐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底放心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唐常和两位兄长在一起,若是想动手脚,却是方便得很!好在自己二叔二叔母望子成龙的,早把这位养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
唐母冷眼一扫,并不叫起身,全然威视悉数堆在眼角,平生千万种凌厉尽描在眉梢。
“你可知错?”放下茶盏,唐母厉声质问。
唐连忙跪下,口中惶恐“孙女不知做错了什么惹了老祖宗不愉快?便是有什么,还请老祖宗念在孙女年纪尚小的份上,好生教导,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孙女可就真的过错大了去了!”一番心思吐露,神色眼底皆是担忧,大大的取悦了唐母的心。
唐珍不似唐珠心思外露,也不若唐纯真良善,她其实是最像王氏的人,心怀算盘一张,面上佛像如常,如今也不得不感慨唐的伶牙俐齿,一番唱念做打唐母面上冰霜已化。
唐珑眨眼接着说“老祖宗,老祖宗,孙儿今日给您求了个平安符,回头您挂在床头,也能护着老祖宗平平安安,百病不侵!”说着就从怀里小心谨慎的取出一个黄色锦囊,捧了稀世珍宝般捧着它,看得老太太心底一阵不忍心,连忙让唐珑起来搂在怀里一阵心肝宝贝的直叫。
唐来得其实并不早,只知道唐母心底不爽快因而不敢造次,如今一瞧他也兴致勃勃的开口“大哥哥,那白露寺可好玩?听闻那里的碑林极妙,前朝当今许多大儒都曾在那里题诗,又有惊叹于那里的梅林竹海留字词的,可是如传闻那般?”唐是二房的独苗苗,眼珠子,打小细心周到的照顾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周围所有人都捧着他生怕摔了这个宝贝疙瘩,大了读书也在京中,国子监里,凭借一张两靥生花,眉心若娇,天然一色清风平生数点月华描摹入了眼角眉梢的脸,在国子监里混得如鱼得水,却是被看着未曾出京,哪怕是京郊的白露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货不会骑马,虽然他一直向往着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是模样,可惜自从小时候贪玩摔下马断了腿,家里谁也不敢让他学了。
唐瑚微微一笑顺着话题岔开“那是自然,那里碑林碑文极妙,远胜拓本万千!若非亲眼去见去临摹,绝对感受不到当年的大家们字里行间的峰回陡转,那才叫一个妙笔生花!今日我和二弟在那边遇上了士子们的诗会,都是金科过了的进士们!不说才气如虹,却也是心思妙笔,策论诗词皆有灵气偶来的!可惜没有去到好时辰,听闻梅林开时会有国子监祭酒大人领着学生去梅林赏花作词写字填曲儿!还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们也会请进士老爷们去梅林观花,是奉了皇上亲命的!每三年便有一次,极为盛大!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这般写意风流!”唐瑚说得一脸向往,神色痴醉,唐也被说的心猿意马,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看那梅花成海,竹枝清拂。
“你们都是好的,自然有那么一天!”唐母哈哈笑着,又揽过唐心肝宝贝直叫。
“老祖宗老祖宗,您就允了我吧,今年冬日,我也想去踏雪寻梅呢!”唐扯着唐母的袖子撒娇,扭得跟个麻花糖一样!
“好,老祖宗允了!今年冬日咱们一家都去!也去瞧瞧那雪中红梅是何等娇妍!”唐母拍板,随即就有丫鬟掀帘而去,报给崔氏听。
“好啦好啦,都起来吧,下次出门可得把你们大姐二姐四妹带上,没瞧着在家里都望眼欲穿了吗?”唐母佯怒道,眉间都是喜色。
唐从善如流乖巧应到“这是自然,有了好东西自然不敢忘记与姐姐妹妹们分享,只是今日其实是郡主借了我的叩出门去祈福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容易出宫啊,老祖宗既然允了三哥哥咱们一家子都去,下次自然没有那么麻烦!”
“嗯,你是个好的,外面风寒,早备好了姜汤,莲心,还不端上来?”唐母笑到。
唐只能附和娇俏的笑着。
立时便有穿粉衣葱绿裙子生的小家碧玉的丫鬟捧了茶盅上来,并酸甜杏子和痰盂手帕水盆。
接过茶盅喝了温度刚好的姜汤,辣得唇齿难忍,肺腑温热如饮烈酒,忍不住吃了两颗酸甜杏子去了嘴里的味道,又结果干净茶水漱口,用手帕掩了吐在痰盂里,再在放了鲜花瓣的水里洗手,用手帕擦干。
一番过去,唐母道“时候不早了,去瞧瞧你们母亲吧,都自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是。”几人退下自离去。
唐还想歪缠着唐瑚,唐瑚已牵了唐去崔氏的院子。
“母亲。”崔氏房里仍亮着灯,两座仙鹤衔芝的灯架,架上红烛拿米黄色的灯罩笼了,温暖由心。
“都坐吧。”崔氏放下手中的书本,微笑着说,几人依言坐下“嬷嬷,摆饭。”
“母亲?”唐瑚皱眉,母亲这个时间怎么还没用晚饭。
“你们难得出门,丫头又是在内院拘束惯了的难得能出去一次早猜到你们不会太早回来,大厨房那边只怕不会给你们留晚膳,回来再做不免饿着你们,我便让我的小厨房先做了,拿炉子热着,等你们一回来就可以吃了。”
“母亲,还是母亲最好了。”唐歪缠着崔氏,一股脑就倒在了崔氏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蹭蹭的,一脸小女儿娇态。
看得唐珑一阵呆愣,他还想上去撒娇的呢!
这时候常嬷嬷领着丫鬟上菜,一道胭脂红肴肉,一道翡翠瓜盘,一道温热的鸡汤,一道小炒鹿肉,还有一份松鼠桂鱼。
“这时节有西瓜吗?”唐珑狐疑的伸手捻了一块,重量不对,触感软绵,入口甜美“是面点!”唐珑双眼发亮,竟然做得这般逼真!
崔氏笑着点头“先喝汤,慢慢吃,别噎着。”
灯如软月暖色,香炉袅袅生烟,一世温情,满室生香。
这方温情暖暖,另一边可不一样。
白露寺,霜华正重。
“夜里风寒,且饮一杯吧。”和尚对月斟酒,青石桌上缠枝斗纹酒杯里,碧色清酒醉人,翡翠荷叶盘上摆了细点三样,另一边放白瓷酒壶,红泥火炉。
“方丈好雅兴。”少女声入内,却是夙无星。
“你去见了她?感觉怎么样?”方丈未曾回答,自斟自酌。
“妙。”仅一个字,道尽千万。夙无星掀袍坐在石凳上斟酒,一举一动透着江湖人的意气潇洒,不似寻常脂粉。
“自然是妙,不然如何得以扰乱天机。”方丈似有若无的感慨,又饮了一杯。
“这苔枝缀玉虽好,却不适合多饮,更何况方丈已是出家人,这酒便便宜我了吧!”夙无星嬉笑着拿过酒杯酒壶,却不给方丈分毫。
方丈也不恼,淡淡的说“你若喜欢,自己去梅花树下寻便是,何苦来抢我的?若非当年寒毒深种,我如今又何须这杯中物?”言语带着三分落寞七分怅然若失。
夙无星疑道“当年害了方丈之人还没寻到吗?”
“寻到又如何?寻不到又如何?普天之下能这有这般手笔的除了那位还有谁?”方丈转头看着夙无星,眼底波澜不惊,神色静默如松,“你原该晓得,不论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知道是知道,可如今这位却非我心中之王。”夙无星平淡的说,心中却远不如面上平静。
“那又如何?他也当不了几年了。”
“几年?”夙无星勾唇浅笑,“有些久了吧。”连几月她都嫌多!
“莫不成你还想插足?”
“那倒不至于,可是希望下一位早早到来的又不止我一个?”夙无星饮酒,笑得花枝灿烂,她推波助澜又有何不可?
方丈沉默。
唐府,二房,王氏未睡,等来了唐珍。
“母亲。”唐珍凄切的唤着,取了斗篷尚带着寒意便去了王氏床边跪下,满目悲怆。
“珍儿?你来了。”王氏悲悯的笑着,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发髻,却到底垂了下来。
“母亲,您告诉我她究竟对您做了什么?女儿明日便去禀了祖母父亲为母亲做主!”唐珍悲愤满心,眼底全是泪。
“珍儿!”王氏陡然喝道“珍儿,听母亲的话,这都是母亲做得孽,如今母亲也想清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唐固然不好却是母亲愧对在先,如今母亲只求能苟延残喘到你出嫁,可惜母亲没能给你定下婚约,不能看着你青云直上了!我的女儿,定是这天下最美的新娘。”王氏眼神凄凄切切,声音悲伤难掩,仍然带了几分温柔小意。
“你要好好听话,听你父亲的话,也要朵出门参加宴会,平素是母亲误了你,愿想替你求一个大造化的,不成想反而,反而误了我儿……”王氏眼角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母亲”“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让坏人恶有恶报!”唐珍发狠,眼角挂泪,冉冉欲滴的模样当真让人我见犹怜。
“母亲,您且好生养着,明日女儿便求父亲请大夫来诊断,看看那臭丫头究竟给母亲种了什么毒!”唐珍哭着说道。
王氏只拍拍唐珍的手道“你父亲不会同意的。珍儿,听母亲得,别去,你父亲会生气的。你好好的,母亲就好好的。我这辈子再无所求,只求你们姐弟三个平平安安的,母亲便是死也知足了。”
“母亲,时候不早了您改歇息了,女儿明日再来看您。”唐珍擦了擦眼泪道,吹了灯披了斗篷离去。
却没见着王氏上扬的嘴角,恣肆狠辣,泼墨一般的恨意。
唐,你等着!
唐珍提了晦暗的风灯勉强照着脚下的路,偶抬头望月,眉心愁绪难诉,心底怨怼无处,只默默的埋葬着,等着生根发芽缠绕成自己的坟墓,再付诸一炬,与君同亡!
唐,你等着!
第二十二章 落子
次日,唐珍一早来见唐靳。
“见过父亲。”唐珍的到来,并未扰了唐靳对雪点茶的兴致,相反,唐靳很是高兴让唐靳坐着他对面。
“坐。”身前是摆着棋盘的水曲柳案几,身旁红炉炭透炙寒风,烧开的松针树上雪带着一股清苦的味道,青烟袅娜,氤氲一室的风雅,窗外一栏深雪掩着挺拔翠色不减的松枝。
唐靳澜衫双鲤鱼发冠束发,额前留着两缕发丝,随意的披了大红猩猩毡,神情轻松自在,怡然自得。
“父亲。”唐珍跪坐一旁,蜜橘色的长褙子,玫瑰紫的满绣长裙,鬓边簪了一朵并蒂玫瑰,一钗钗头凤。
“看你身死不守的,可有什么难事?”唐靳抬眼,笑着瞧这个大女儿,他二女儿不成器,小儿子宠溺过多一派天真,倒是这个老大,容貌身姿心机样样不差,他倒是想压一注在其身上,可局势尚未明朗,不好亏进去一个女儿,只能苦了她些许日子了。
只盼着这雪越大越好,大倒足以埋了出行之人。
这样,他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想着之前清客带来的消息,他心底欢喜忍不住面上带了出来。唐珍看着父亲喜不自胜的模样心底又添三分底气道“父亲,这天寒地冻的母亲前些日子因着丫鬟照顾不周生了病,还请父亲延医前来看看,母亲如今已经躺在床上,连起身都不能了。”唐珍带着哭腔,双眼通红如兔子。
唐靳洒茶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唐珍,不管手底下茶叶沸腾舒展如新叶。
“可是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一字一顿的,气势铺天盖地就来。
“父亲为何这么说?”唐珍面色慌乱,到底年纪小城府不足。
“哼”唐靳甩袖冷哼“你母亲这些日子疯疯癫癫的逮谁就是大哥大嫂害她!可别信她的胡言乱语!前些日子我早请了宫里太医过来诊平安脉,说她是痰迷心窍!没想到连你也忽悠!真真是不知所谓!”唐靳满脸怒气,对王氏的不安分心底又生讨厌。
“父亲,可是”唐珍瑟缩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在唐靳阴冷的目光里咽了下去,只支吾着说自己有事,便退下了。
她对他父亲一向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唐靳从来都是一个严父,小时候犯了错会狠狠的请家法或者言辞犀利冷冽,舌灿莲花骂得你头都抬不起来。
你哭,他从来不哄,等来的不是鞭子便是抄书。
唐珍原以为她事不同的,她自小听话,学业刺绣琴棋样样拔尖,狠压长房,父亲见她时难得才有笑脸。
可是……
唐珍抬头,雪又开始下了,好大唉。
到底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珍走了,唐靳却游移着落下了一颗白子。
今日雪大,唐母一早就命人前来传话,免了所有人的请安。
唐也在屋子里用铜箸拨弄手炉里的炭火,听着小丫鬟们回话。
她身边多了两个大丫鬟,如今也只是听吩咐,不如杨柳半夏般值得她托付重事。
“姑娘,大姑娘身边的小红传了话来说大姑娘昨日晚间悄悄自己悄悄离了屋子去看二夫人,回来后眼睛通红的好像哭过今日一早又去了二老爷的书房,回来又哭了。”杨柳低低的回话,唐听了只漫不经心的道“让小红继续盯着,有什么尽早来告诉我。”小红是她趁着家里丫鬟婆子大换血的时候收拢过去的,唐珍此人眼高于顶,身边仅有大丫鬟能得她青眼半分,所以这底下的小丫鬟嘛,呵呵,给了几分好处自然愿意为她卖命,何况只是穿些何时出门去了哪里的话自然无碍。
“姑娘,您说这大姑娘想要做什么?”半夏低声问,替唐拿来了香片手帕放在铜炉上熏。
“能做什么?还不是请医问药?”唐嗤笑,不知是笑王氏恶有恶报还是笑二房“咫尺情深”,手下动作不停,拿了玫瑰干花研磨成粉,加入白附子三分,龙脑一分,麝香五分,蜂蜜三钱糅合成丸子。
入火烹香。
果然,味道清苦宜人,不见麝香馥郁。
“你想法子把这香送去二房那边用着。”把剩下的丸子交给杨柳,她父亲管了家里的才买,她母亲也管着后院的采买。
“可用跟夫人说?”杨柳问道。
“你以为不说母亲便不知道这些是我做的?到处都是马脚,亏了母亲替我收拾呢。”唐眯着眼睛,有几分困倦,这屋子烧得暖暖的,倒让人想睡觉。
杨柳惊讶万分,所以……
“弱没有母亲的同意你以为便是买通了那些守门的婆子我能平平安安的走去二房门前?避开所有耳目喂了那碗药?”唐眼角带笑眉梢风流婉转。
“奴婢明白了。”知道她们所做皆在主母的默认之下,杨柳心底更加慎重,回了家去也仔细嘱咐母亲不提。
唐懒懒散散的随意扔了颗黑子在棋盘上,二叔,我倒是要瞧你何时才能忍不住……了解了这位连带了你一身污水的发妻……
宫中,东阳去给皇后请安。
“皇祖母在做什么呢?”东阳一脸好奇。
皇后的宫里温暖如春,她本人则随意穿了身家常的刺绣袄裙,玫瑰紫的琵琶袖上衣,淡松烟色的八幅满绣马面裙,鬓边插通草绒花,一支宫纱堆的鹊桥仙簪子。
“东阳,你且过来看。”皇后招手,满面笑意如风。
东阳凑上前,却是一些小孩子用的花样子,疑惑不解“皇祖母这是要做什么?”
“东阳啊,你母亲今日可好?”皇后笑意盈盈问。
“有皇祖母照看庇护,母亲自然是好。”东阳慰贴的烁,大大的取悦了皇后。
“你啊你!就是爱贫嘴,你看这花样子可好?等描了找人下去制成衣裳鞋帽,倒是最好!”皇后捂唇笑得开怀,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喜讯了。
“皇祖母,莫非!”东阳不敢置信,心底有些堵塞又有满满的开心,更多的是担忧,她母亲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嗯。”皇后点头末了又示意东阳不可昭之“月份还浅,可不许胡说。”
东阳晕晕乎乎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东阳走了,皇后才敛了笑意道“不愧是皇帝曾经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厉害!”
“娘娘您说的是……”身边只有一个嬷嬷伺候,乃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为人极其正派,但阴司算计也逃不过她的眼。
“能说什么,夸我们这慧王殿下心思缜密呢!”皇后感慨,她这辈子是不能有子的不然皇帝绝不可能看着她做大,稳居中宫!在这位陛下的心里,最重要的妻子是那位发妻,最心爱的孩子是慧王殿下,所以她出身郑家,荥阳郑氏一族,太大了!若是有子,这后戚乱政可是江山惑乱的源头,再说前头她进宫是已经有了个十岁大小的端慧,不论如何她弱有子,端慧若有什么不对,皇帝定要疑心!
只有无子,才是保全之道。
所幸家中寻了偏方,只让她孕育了一个女儿,又借口当初伤了身子不好再孕,方才……稳坐钓鱼台至今。
“前头刚招人算计泼了一身污水,后面就和王妃有孕,这等三月之期爆出来,那群人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小心着人看护,王妃经过的碰过的入口的上身的可不能又丝毫不对,这个孩子若是出生,端慧可就翻身了!若是男子,端慧的分量只会更重!”皇后小心叮嘱。
不管之前是否是遭人算计,端慧已经和那太监发生了不该有的,皇帝最担心的就是端慧食髓知味,这时候王妃随后爆出有了嫡出子嗣,皇帝……端慧可就彻彻底底翻身了,那群人就是自己作的!
端慧身上可就干干净净!
好算计好算计!
这样心思缜密又有仁善之名,除了王妃稍弱搞不定后宫女眷,端慧真真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
另一处,德妃寝殿。
莞昭容拜见。
“请。”德妃自行下棋,落子黑白。
“娘娘,嫔妾……”菀昭容迟疑,德妃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陆续退出去,留下贴身宫女伺候。
“说吧,有什么事?”德妃抚了抚鬓,满不在意的说,心思全在棋盘上。
“嫔妾听说慧王妃有孕了。”莞昭容愁眉深锁,眼底有青黑色,垂下头,长睫压着墨瞳低诉。
“有孕?”德妃画了长长的入鬓的远山眉,如今一挑,冷眼霜眉,宛如高高在上的云中人。
“宫里历来有孕的嫔妃,官女子还少吗?便是寻常人家,谁家膝下没有几个承欢彩衣娱亲的小辈?”话音又是一转,如峰回般“要是这个孩子能长大,在皇上面前那可就是独一无二的脸面了!只是不知道慧王妃有没有这个福运了。”
“娘娘的意思是?”莞昭容颇似落水之人急不可耐道。
“我说什么了吗?”德妃斜眼看她,复而落子娇笑起来。
“我赢了。”
笑声低而娇,若洒了一地细碎月光,徒留山河笼烟。
第二十三章 信物
唐,将军江辙带着慧王御史等人一路星夜潜行。
此夜,大雨,留宿山林破庙。
风声呼啸,雨声狰狞。
火光猎猎。
“殿下,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有人按捺不住想先下手为强,不如您与江将军,钱御史一路换装离开,我和我的长随,带部分侍卫走明路,务必在来年一月左右各自回京!”唐提议道。
他们如今行踪暴露,多有追杀之人,行事不利。
“不行。”江辙沉声说,面色难堪“我是所有人中武功最好的,若以常理推论,慧王定然不会让我离开他身边,包括你刚才的计划也是由我护王爷周全,可是你们忘了正是因为你们担心王爷安危,所以反而可能暴露王爷行踪!”江辙目光如炬,眼神如电。
唐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的确如此,他们不可能拿王爷的安危来冒险,可对方要的就是王爷的命!对方应该有两路人马,一队定然是漓王,一队当是瑞王,只有这两人有立场,至于贺王,真真是看不透!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既如此,将军可有何计策?”慧王问道,神色不见丝毫慌张,有泰山崩而不改色之态。
“王爷,唐侯爷,于御史,你们三人一起离开并一个除我以外功夫最好的护卫离开,唐侯爷身边的长随散开,和侍卫队里的人一起,四人或五人三人一队,我带一队,分七队人,唐侯爷带着王爷去寻崔家郑家两家相助,不求能查明堤坝之事,但求能将王爷平安带回京都!”江辙掷地有声道。
唐皱眉思索,此计虽好可是过于冒险。
“我们不一定要亲自去检验堤坝问题。”这时候,一路上老实巴交的于御史开口,双鬓生华发,但那双眼睛却沉淀了时间的睿智,他缓缓抬头开口“历代以来,修筑堤坝都是征询民工,黄河一带堤坝牵扯甚多,总有内行的老人家,据我所知,黄河堤坝勘测之人姓刑,其家中祖上曾位工部尚书,河图众多,他们家定然知道内情,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住在清河。”其话中意不言自白。
“不仅如此,但凡征集民工,定然有鱼麟册,那册子能说明很多东西,我们还可以从账房入手!”唐双眸锃亮“账房先生会记账,不管是真修还是假修,定然要做做样子,堤坝的银两来去,买卖,都有商人管事来往,一笔一笔来龙去脉不能再清楚了!”
“还有堤坝本身,得寻可靠的人去堤坝的土样,若真是三合土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以次充好!”慧王开口,堤坝关乎民生,重中之重。
“既如此,我便直往堤坝方向而去。取回土样。”江辙开口。
“将军”慧王看向江辙,神情有些说不清“必要时刻,我并不介意你们逃命为重,他们要的是我,你们若是只管逃,露出马脚,只要不暴露我本人去了哪,并不什么大碍。”
“王爷,未定计便心生逃逸,此乃兵场大忌!”江辙眼神骤然凶狠道,那模样活生生的山林野狼。
“将军大善!”慧王突然大笑起来。
唐心里却自有一分打算。
不能去崔家。
全天下都知道他媳妇是崔家的。
不能去崔家。
太明显了。
郑家也不可以去,那是皇后娘家,定然早有人守着。
那该去哪?
“将军,此乃本**物,若是有不方便之处,可拿此物去寻本王岳家,本王岳家在江苏也算是有名的大户,江苏苏家,一听便知。”慧王伸手递出一块刻了端慧二字的玉佩。
“多谢王爷。”江辙抱拳行礼。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路上有多少凶险,多一个助力便是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小丫头胆子挺大的嘛,大晚上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房间里也能安然自若的摒退丫鬟,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少年啧啧称奇,眉目清冷,嘴角的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漠。
“世子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不是世子爷递了条子说今晚造访的吗?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唐面无表情的说着,手却摩挲进了枕头,她枕头下一直都藏着一把剪刀。世子爷虽然递了条子,但可没说是来她卧房造访,那条子压在书房的花瓶底下,她还以为会在书房来着,谁知用了晚膳回到房间却发现床榻侧多了个人!要不是她心脏够好,说不定今晚就该满院子的抓贼了!
“呵,你倒是会装傻!”白黎冷目冷心的说“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白露寺?”
“家父远行,我作为女儿去祈福有什么问题吗?”唐反驳随即又眼神微眯“还是说世子爷在白露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深夜造访妄图毁我名声逼我赴黄泉?”
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佯装镇定恼怒,手底下却握紧了剪刀,锋锐的尖端刺入软绵的锦缎。
世子爷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见她面无表情神色不见紧张分毫怪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挺大!”
“得了,不逗你了。”对方一点都不配合他也没了玩笑的兴致“此物是我信物,以此为凭,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
“好。”唐伸手接过那枚龙纹翠玉。
“你倒是受之无愧。”世子爷讥讽道。
“世子爷方才也说了,救你一命是事实,那日若不是我,世子早该毒发身亡了吧。”唐俏面含霜相对,一点面子都不留。
“记着,本世子叫白黎。”
“知道,要是不知道你是谁,那日就不会救了。”唐白了一眼,一张嘴堵得白黎浑身都是气!
冷哼一声翻墙走了。
“世子就是世子,有路不走,偏从窗户,翻完了窗户又跳墙还真是厉害!”唐似笑非笑,她知道那位世子耳聪目明,定能听见。
次日一早,唐珍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名百灵的那位得了夫人的允许出了家门。
当然,她前脚一走,后脚便有耳报神告诉唐。
赏了几十个铜板,对方高高兴兴,唐也高高兴兴的。
她大概猜到了唐珍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请人罢了,不是请医就是请王家夫人。
可惜这次,唐只猜对了一半。
她低估了唐珍对她的恨。
“奴婢见过表少爷。”唐珍母亲王氏那边其实有四兄妹,都是嫡亲的兄妹,不过老大死得早留下一个好吃贪玩不成事的儿子便撒手归去,老二就是王希仁,老三是王氏,老四嫁去了大商人家里做嫡妻。
那老大家不成事的儿子叫王楚,生的也算风流,最是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叫那些姐儿们爱到了心里去,养在王希仁家里,不过王希仁自己也有儿女,倒是没多管。他那儿子早早去了军营里打拼,幼子从文,虽然不在青山书院,也去了不差多少的白鹿书院。这位王楚么,也就在家里请了先生学些诗词歌赋,偏偏姐儿还可以,寻常谁能瞧上眼?空有一家子富贵财产,可惜不能拿到手,他可是心痒难挨的!可惜他那父亲临走前说了,结婚后方可给他,不求成才,但求一世衣食无忧。王家老大经商颇有天分,留下数百万家资,一部分给了族中,一部分给了王希仁,剩下的才留这个独苗苗,也有四五百万之巨!
眼看着他快加冠了,可京中谁看得上他?王夫人也不替他张罗,不过面子情罢了,她自己闺女还没着落呢!他只能自己盘算了。
唐珍打得就是他的主意!
“哦?你是?”王楚懒懒散散的躺在太师椅上,拿了盅花茶便饮,他好甜。
斜眼瞟着人,看起来极为无礼,可对方是得了主命的丫鬟如何敢计较这些?
“奴婢主子是唐家大姑娘。”百灵福身回道,当真音如百灵,色调婉转妩媚,眼角眉梢带笑看着王楚,倒叫他心痒痒的。
这般姿色比那些姐儿也不差了。
“哦?你家主子可有什么事找我这个做哥哥的?”说着上前拉锅百灵,手覆在她手上。
百灵婉转一笑“并非是我家姑娘,实乃我家夫人,担心表少爷的终身,故而前来询问,我们府上有位嫡出的三小姐,生得如花似玉虽然虚岁才十三,过了年也就十四了,说亲正好,待及笄礼过成亲也是好事一桩。”
“十三岁?”王楚似笑非笑瞧着百灵,一眼便把她的小九九看透了。
“小了我七岁?这可不好。不如你。”
“少爷这是哪里话,奴婢不过蒲柳。”
“得了,你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也不说同意不同意直接赶人。
百灵脸色煞白,没有完成主子的嘱咐她回去可该怎么交待?却又对上王楚靡靡的眼神,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落在这位手里只怕是更不好受!
“怎么?不想走?莫不是想留下来陪我?”王楚笑着上下打量百灵莹润丰盈的胸,纤瘦的腰肢最后落在那肤色细腻的颈上,目光灼灼逼人,似乎要将吻痕烙在上面,百灵忙不迭的离去回话,走时脚步踉跄,脸色潮红。
她家主子这算盘只怕打错了!
“身份是好,可惜年纪小了些。还不如去后街寻姐儿们好!”王楚懒懒的伸腰,眉目***浓。
转身离去。
不过他这个妹妹,也是好算计!啧啧,女人心,黄蜂尾后针呢!惹不得惹不得!
瑞王府邸,管家脚步匆匆的去了一家茶楼,迎接自己家主子。
瑞王裹了玄色斗篷,踏羊皮靴子,上了马车。
“你去让咱们的人暗中接应慧王。”瑞王喝了口热茶驱寒,嗓音沙哑着吩咐。
“王爷,可是之前不是说?”管家满腹疑问。
“计划有变,通知咱们出去的人,务必让慧王平安归来,一定要拦着漓王的人!”慧王出事与否,他最后别插手,本来事情只涉及漓王,只要他不出手,事后清算便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知道,父皇果真老奸巨猾!派出去的人竟然是江辙!那可是虎贲卫的一等统领!据说暗中还涉及了历代君王秘密培养的一批人马。
不管如何,端慧可比父皇要容易对付!
且先让他们……狗咬狗!
茶楼上,有人推窗探头,风雪了披了灰色大氅,带着毛领,额上齐眉勒了嵌明珠水走风浪的抹额,头上白玉冠,腰间一个镂空银料香球,垂着大红宫绦。
第二十四章 刺皇
宫中年底大宴群臣是规矩,大宴之后有小宴,宴请宗室。
唐因着东阳郡主相邀作伴,故而也来了小宴。
瑞王漓王早早就去了各自母妃宫里请安。
“儿子见过母妃。”瑞王一身盘锦镶花的王袍,头戴嵌宝紫金冠,簪一支祥云绿玉。
“起来吧,可曾去见过皇后娘娘?”淑妃问道。
“已经见过母后了。”
“恩。”淑妃起身,经过瑞王时低声说了一句“且记着万事以你父皇为重。”
瑞王眼神闪烁几下,跟着淑妃离去。
漓王拜请德妃时,也得了一句话“今日且看一出好戏吧,记着陛下为重。”
漓王心知,怕是淑妃要有所动静了。
一切有条不紊的筹备着,到了傍晚时分。
皇帝龙袍加身,十二白玉旒,腰间一块圆玉留大红宫绦,身旁落后一步的是皇后,头上九凤点翠垂珠钗,身上玄色正袍拿孔雀羽线绣的凤凰葳蕤华丽,腰间一方圆玉留碧绿宫绦压裙,心细的人稍加思考便知与皇帝腰间那一块是子母玉珏。
再后,是贵妃,淑妃,德妃,清一色玄色正装,或绣孔雀,或绣芍药,八团花。
往后,是贺王,瑞王,漓王三位成年皇子。
众人跪拜,待得皇帝皇后并几位皇子娘娘入座后才得以起身。
“传膳。”皇帝道,身旁的总管太监陆成立刻掐嗓叫传膳,满室寂静,只听见陆成的声音绵延不绝。
唐坐在东阳旁边,两人辈分位分都靠后,倒是无人过多注意,旁边都是宗室家里的郡主,县主。
今日宴会重大,虽然那些县主郡主看唐不顺眼者牙根痒痒,可也不敢多生是非,但凡御前失忆,等来的后果可不好。
福王与福王妃也来了,在皇帝左下角,因着家宴故未分男女席。
唐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其实今日并不是东阳邀请她的,而是她耍了心眼缠着东阳,说想要见识见识宫宴,东阳这才带了她来。
不多时,唐见着菜一道道的上来,细点,干果,鹿肉羹汤……
直到舞女上前,丝竹声起。
“大家都用膳吧。”皇帝开口,皇后斟酒相送。
这才纷纷垂眉用膳,也有看美人歌舞听曲儿的。
“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伶人声娇胜点水梨花,软较云端白玉绵,烛火摇曳恍然如月色温柔,当下绑架案有人沉迷歌声,摇头晃脑。
美酒,佳肴,音声,美人,个顶个的都是悬着头上一把刀。
“难怪早有人说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眼盲,驰骋田猎让我心发狂。”东阳嘴角僵硬的看着着一个个酒囊饭袋一样的宗室长辈,忍不住对着唐小声吐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也不管东阳能否听见,眼睛犀利的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她记得,就是今年宴会,当有舞女暗杀来着,可是那人是谁呢?
却在不小心遇见了平王世子的视线,挑眉遥遥敬酒,独自满饮,眉色月华清冷,柳梢深雪未化。
懒得理他,唐却看见了舞女之中有一女子犹为不凡。
耳中明月珠,头上飞仙髻,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最妙一身雪肌玉肤,顾盼神辉,倒是与皇帝依稀有几份相似。
她拿着一对短剑,非金非银,却是铜铸,上面勾勒花鸟,系了五色丝绸,衬着她一身娇妍红妆甚为明媚,在一种浅淡绿色舞女中格外夺目。
伴着乐声踩点,她转身疾走,鼓点急促,她剑走龙蛇,奔腾跳跃,手中剑锋虽未开,气势已然十分!一招一式,剑花潇洒,剑式如云如雾中游龙,女子气弱,武男子剑难免力有不怠,可这舞娘别出心裁,以女子之柔入剑招之勇猛,倒是令人拍案叫绝。
“好!”当下就有好舞的王爷鼓掌吆喝,眉目尽是胭脂色。
“好!”
“好!”
一舞毕,满场感慨。
皇后笑着说“皇上,这舞者倒真有公孙大娘的风范!”
皇帝露出抹笑意道“虽然无法亲眼目睹当年扬州忆盈楼的公孙大娘剑气一舞动四方之状,这女子倒是有了三四分意象。当赏!当赏!”
“你上前来。”皇帝说着,笑着对着皇后。
唐眼睁睁的看着那舞女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心跳急促如鼓点,满目惊慌难以掩饰只能强行咬住下唇控制自己不能惊呼出声。
不行不行,得等!
时机没到。
那少女果真上前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开口询问。
“奴婢贱名只怕污了皇上皇后娘娘。”声音也美,悄悄如绽放的玉兰,亭亭玉立。
“皇上,我看着少女挺好,不如免了她罪过,放出掖庭,去乐坊也好。”皇后笑着说,却没见到少女眼底怒火直燃。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心底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不觉得如今这少女走进一看却心生不快!
“皇上莫不成忘了贤妃吗?”少女骤然起身,双剑飞射而出,直取皇帝皇后颈间!
神色冷冽,视死如归。
“来人!拿下!”
皇帝呆愣不知所措,身旁的陆成急忙喊到,顿时不知道丛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拿着刀剑就砍。
陆成这下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有预谋啊!当即和旁边的人护着皇帝皇后就走,也顾不急哪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红衣冲出大殿,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瓢泼雨来,大风凌乱吹得树木折腰。
唐早在最开始牵着东阳就奔着皇后娘娘国区,好在今天慧王妃借口身子不好没徕不然还得拉一个!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信女常安,愿生生世世永坠无间炼狱,求满天神佛惩恶扬善!”
“我诅咒所有害了我母亲的人!”
“生生世世,永远活在梦魇中!”
“我要你们用一生,为我母亲赎罪!”
少女一身红衣站在殿外大喊,雨瞬间打湿了她满身,大风吹过身后是雷霆万均,发丝凌乱飞舞,像极了地狱而来复仇的魔。
轰隆一声。
天雷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少女头上。
少女仰面躺地,死不瞑目,烈火骤然升起,缭绕了整个人,在大雨里仍然不灭。
同时,唐替皇后挡了一剑,晕了过去。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红衣少女顷刻间被雷火吞噬,而那个女孩,死不瞑目,却嘴角带笑。
东阳回眸看着那少女于大火中倾覆,贤妃,母亲?她也曾听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说起过这桩公案。
贤妃姓柳,是这个宫里少有的良善之人,小家出身,家中略微有些秀才,倒是有一个兄长颇负才名,人称“白衣卿相”,姓柳号白衣,喜着白衣醉酒填词,草书,琴,词是三绝,又称柳三绝,昔年曾高中状元,不过厌恶官场虚情,辞官不受,流连于花丛,花街柳巷里没有一个姑娘不会他的《点绛唇》《临江仙》的,膝下只得一子,身体瘦弱。贤妃因身孕封妃,皇帝好其颜色身段才情,多有偏爱令柳小少爷进宫陪伴怀孕的贤妃,而就是这偏爱,惹得人眼红嫉妒。
一场春雨,路滑青苔翠生,平王世子看重贤妃侄子才情,多在一起玩耍,可一次世子被人推落入水恰好身边无婢女内侍,柳家小少爷因被人请去折花,无人作证,又有路过宫女口口声声说是柳家小少爷推世子爷入水!
千张嘴亦是难以辩解。
太后震怒,皇帝只能责罚一二后令其出宫。
却不了,伤势过重无人又无良医良药就此夭折。
伺候,柳白衣便失了踪迹,不久贤妃忧思成疾,产下一名死胎婴儿,失宠打入掖庭。
听老嬷嬷们说,那其实不是死胎不过是闭气了罢,后来再也没有贤妃和那个娃娃了。
只是贤妃曾经居住的宫殿常有闹鬼之事,靡靡之音,鬼魅幽影,惹得宫里人暗自敬畏。
“事情都办成了?”宫墙角落里,两人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风雨急迫,天色漆黑,倒也看不大清楚。
“都办成了!那衣服全部浸了桐油,那剑也是铜制的,您是没看见,顷刻之间雷雨不减其火势分毫!”
“对了,你且记着,这几天晚上让人穿了白衣服点了蜡烛在贤妃的留香殿里晃悠晃悠。”
“不对,拿磷粉,那东西好用。”
“大人,那真是贤妃娘娘当年生出的女儿吗?不是说死婴吗?”颤颤巍巍,语气近乎恐惧。
“管那么多干嘛?主子们吩咐的差事做完了?这种宫门秘辛岂是我们能知道的?”说着又让对方附耳过来,自己压低了声音说“不过那姑娘长得的确和贤妃娘娘相似,手臂上也的确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那可是公主啊!”声音的主人极为震惊,心跳得飞快,谋杀公主这个罪名可了不得!
“公主?”那人嗤笑“皇上认了吗?皇后娘娘认了吗?再说都死透了,谁关心她是谁?”
“不过是想看谁想要皇帝的命罢了。”这句话时,腰背如竹节,风雨不动安如山。
第二十五章 面目
唐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肩膀上留了一个一指长的剑伤,尚未结痂,拿上好的药敷了包扎好,不可蘸水,三日一换。
她的丫鬟杨柳不在,进宫她只带了杨柳,半夏留在家中。
“你醒了。”在她身边的是东阳,见她醒了忙过来扶着,“太医说你今儿会醒,我就来这守着你,我有点慌,除了你也不知该寻谁说道。”
“我这是在?”
“皇后娘娘的福宁宫。”东阳开阔欧,葱白玉手指了指外头“你是不知道,昨夜吵吵嚷嚷了一宿,我不敢睡,也不敢回去寻母亲,我这一身的血腥气儿,可别吓着她才好。”东阳眉间深锁愁色。
唐一听,忙道“可是?”
东阳晦涩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是沉重。
“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事?后来又是怎么了?”
“都无事,后来是瑞王平王世子漓王三人领着护卫护驾,皇祖父受了点轻伤,都受惊了,福宁宫现在是皇后娘娘的大丫鬟梳起未嫁的那位绿芽姑姑做主,皇祖父那边有陆成守着。”
唐一听心知不对“慧王妃呢?可曾封闭宫门?”
“你不用担心我母亲,她遣了身边的大丫鬟轻衣过来传话,红袖红杏办事老道稳妥不会有事,只让我留在皇祖母身边,不得擅动。”东阳小声说到,眸子熠熠发光。
“你遣了人出去?”唐看着东阳这副模样,惊呼出声,一脸诧异的看着东阳,她知道她胆大,可这郡主娘酿,您做事前先和我商量商量成不?
哦不对,昨晚她昏着了……
东阳点点头一脸兴奋“放心我是托了你的名散开的人,都是我那儿的小丫鬟小太监,不起眼。”
“我的名?”唐只觉得心底揪着疼,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对啊,你救驾有恩,皇祖父皇祖母说了封你为郡主,这个消息,总该传出去吧。”东阳兴致勃勃的说,狡黠的眨巴着眼睛。
她被困深宫,很多事可不如唐来得方便!
唐伸手扶额,却误动了伤着的右手,连忙倒吸口凉气,再不敢随便动弹,只拿眼神瞟着东阳,阴惨惨的说“你可能确定人家真的效忠于你?他们报回来的消息你敢信?”
“有何不敢?”东阳挑眉“那可是我从外公那里求来的!都是假太监。”末了笑得很是乖觉,看得唐一阵恶寒。
完了完了,先前还以为这是个身份尊贵脑子清楚的郡主,睡知道这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
这要是出了事,一个扰乱宫闱的名头可就下来了!
“对了,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唐想起来忙问。
“你几个哥哥都没事,不过你娘亲好像急火攻心……病了……”东阳瞧唐面色焦急也不敢隐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在东阳身上感觉到皇祖母一样的味道,那种久居深宫,外人看不破面具的味道。
唐脸色霎时就白了,她母亲的身体只能好好养着,不然……这种时候她不在宫里,万一有人……
不行绝对不行!
“郡主”唐语气微弱的说,眼神却格外的坚定“郡主。”
接连两声郡主,东阳也知道要出什么事“你要做什么?”
“我要出宫。”唐坚定的说。
“我要出宫。”又是一遍。
“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好不能出宫。”东阳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郡主,便是我不出宫,也请郡主将我身边的杨柳送回唐家,嘱咐她看好我母亲,好生照料。”唐握着东阳的手,言辞凄切,神情楚楚欲落。
“好。”东阳应下,即可便去吩咐。
却被拒了回来。
是绿芽姑姑亲自回绝的。
绿芽一身墨绿褙子,头上同色嵌翡翠的簪子,行礼后道“抱歉,郡主,宫门早已落锁,这些日子无人可以进出。”
“为什么?我之前的人也可以出去。”东阳不赞同道。
“这是虎贲卫周将军和禁军统领平王世子亲自下的令。”绿芽道。
“若有什么不满,郡主可亲自寻平王世子,奴婢脸面没那么大,可办不到这些事。”说完绿芽恭敬行礼离去。
从始至终,绿芽就像个木偶,脸上除了恭敬看不出丝毫情绪。
平王世子?
白黎?
唐听了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对东阳郡主说“郡主,我想见平王世子。”
东阳拿瞧疯子一样的眼神瞧唐道“你疯了不成,你出不去,这里是皇后寝殿他也进不来,怎么见?”
“不对,郡主,让杨柳去见平王世子,平王世子会方杨柳回去的。”唐眼神坚定的说。
“你怎么敢确定?他可是京都里出了名的软硬不吃!惯会插科打诨得,母亲曾说此人又大才,端看上面是谁。”
“他欠我一条命。”唐道,神色坚毅,她今日定要送杨柳回去!
母亲身边没人她不放心!
崔家,还有崔家舅舅!舅舅们住在别院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东阳应下。
“对了,郡主,叫杨柳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嗯。”东阳离去,不多时杨柳便进来了。
“姑娘。”杨柳眼中含着清泪,千言未尽止于一个姑娘。
“杨柳”唐定了定神,道“你去见平王世子,让他送你回府,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回府前先去见崔家舅舅,请了他们的人带回府中,守好母亲和院子,其他的一律别管!”
“是。”杨柳临危受命,顾不得感伤,定神出去了。
定国侯府,松鹤楼。
唐母穿了身茶色云锦对襟盘领褙子,靠在墨色金线福寿不断纹的引枕上,面前是熊熊的温暖火炉,一屋子的红木小桌,核桃木椅子,上面一溜的弹墨锦边走福寿纹的椅搭,阳光清透过开着的雕花窗,洒在屋子里,不管是人是物都度了一层金色,不像人,反倒有庙中泥塑的味道。
唐母左下手坐的是唐珍,一身空谷幽兰色褙子,衣襟袖口都镶了一层锦毛,看起来暖洋洋又尊贵体面。旁边是唐珠,胭脂色袄裙,喜上眉梢,戴了枝鹊踏枝的金簪,一脸富贵荣华。
“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小心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道。
“珍姐儿年纪大了,也该学些管家之事,这些日子府里边就交给珍姐儿吧。”唐母盘着念珠道。
“事,那老奴这就将家里的账本对牌交给大姑娘。”周嬷嬷越发小心谨慎了,家里老人去了大半,现在的多是大夫人买进来的,或多或少,对大房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得,这大姐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弹压好下人。
不过之前大姑娘似乎就在学习管家了。
不久,大姑娘身边的百灵就拿住了唐留在家里的半夏,理由是偷了大姑娘的金钏儿!
“老太太,这要孙女怎么办?那半夏是三妹妹身边的,虽然百灵捉了现场还找到了金钏儿,但是,”唐珍一脸为难,又说“依了孙女意见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三妹妹身边的人我实在不好处理。”唐珍说的委屈又大度。
唐母叹了口气,揽过唐珍道“委屈你了。便让那半夏先在柴房里待一段时间,等丫头回来了在行处置吧。”到底她亏欠在先,老大媳妇拿了证据,可不好针对丫头,况且她如今得封郡主,倒是满门的荣耀喽!
待无人时,唐母哀叹连连问周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连这个家的主都作不得了。要以前,偷盗主子财务那可是大罪!直接打板子撵出去!可如今……”
“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呢!”周嬷嬷笑着开口劝慰,她长了一张福寿双全的脸,做事又有分寸从不贪污,下面孝敬的也看着样子留下,因而前翻血洗才留了她还在。
“唉!我哪里不知道,前翻时间老大媳妇那是在向我立威呢!”
“你说当年王氏也是,怎么就手眼通天找到了个死婴替代那个老大家的嫡长子?你说这要是做得干净也就什么都没了,偏偏被老大家的抓住了把柄,我当年也是鬼迷心窍,横插一手,可我不是让人送走了那个孩子吗?算起来我还从王氏手里救了一命!她就是不该感激涕零也得对我三跪九叩!”
“你说我容易吗?瞒着老大老二,保住了老二媳妇,还保住了老大的嫡长子。如今却是养了一个个的白眼狼!”
周嬷嬷在背后冷眼看着唐母言辞刻薄尖酸,唐母这辈子命好,家里最盛的时候出嫁,家里千宠万宠,出嫁了老国公喜她颜色好性子爽利也宠,一胎长子一胎二子站稳了脚跟,老大老二都是孝顺的,虽然老三没养好夭折了,老四流产了,可她借口发作了家里所有的姬妾,一家独大,和和美美到如今,可惜自己不满足。
老大媳妇出身尊贵,清河崔氏!才气满门!行事端方!进门夺了她的掌家权,她心里不满又觉得老大媳妇看不上武将出身的自己,帮着王氏换了人家十月怀胎的嫡长子!又保下了王氏,好在那个孩子没死不过是下落不明,可惜下落不明这年头一个小娃娃如何活得了!她可是亲耳听着之前的夏嬷嬷回话说了,那孩子拿包裹包好放木盆里顺水流下去了的!
真真是好狠的心思!
可惜不得不安慰道“都是命,不能怪谁,只怪那孩子没这个福分在老夫人膝下承欢。”周嬷嬷垂眉,只是风雪再大也未能压低她的脊背。
她早就看清了老太太的面孔,外表慈悲信佛,内里尖酸刻薄,为人……哪是一个狠字!当年满府姬妾,庶子虽然不多也不少,除了她膝下的老大老二,谁活下来了?
只有府里那几个小辈……还当这位是真的慈悲祖宗呢!
好在,大夫人早已为她安排了后路。
第二十六章 各方云动
皇帝遇害,不论其结果如何,总少不了一场鲜血淋漓。
瑞王并没有回自己府邸,而是留在了深宫。为什么?一是尽孝,二是谋位,坐拥天下的诱惑寻常人可忍不得,不过不能急。瑞王告诉自己,不能急,母妃那边还未传出消息,还有个漓王虎视眈眈,瑞王早就敲定了自己的对手,不是废太子端慧,也不是贺王,当然在他眼里,他所有兄弟都不配做他的对手,勉勉强强需要解决掉漓王罢了,可是与掌管京畿防备的三万大军统领于兆交好。
当然,瑞王本身也不差,他聪明,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下勾结,犹为忌讳皇子,他面上不显,早已暗中拉拢了镇北将军,他的长女将要嫁给镇北将军的长子,结秦晋之好。
瑞王把玩着皇帝赏赐的九龙杯,烛火似乎氤氲了雾气,他置身朦胧云海,嘴角噙笑,眼神冷如蛇类,格外让人胆寒,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内侍。
“你去查查,今晚替皇上挡剑的那小丫头是谁,伤得可重,醒来了不曾?”瑞王急不可耐的舔了舔唇角,眼底如狼似虎,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气度,眉心若蹙时分最像她了……
真的是像极了!
再过五年……还不知出落得何等娉婷……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至于漓王,留在了他当年的寝殿,可本人却悄悄寻了内侍衣服换装潜行去了德妃那儿。
“母亲,您今晚这是?”
“皇儿,你年纪不小了,当沉住气才是。”德妃换下正装,捡了身墨绿妆花缎的广袖穿,越发显得弱不胜衣,颜色娇嫩,她原本就是四妃中最小的。
“母妃!您这是篡位!”漓王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压低了声音说,殿内空荡,早被打发下去了。
“那又如何?”德妃挑眉,揽镜自照,在眉心画了朵花钿,“皇儿,这宫里头谁不想要那个位子?母妃不过是帮你走了你不敢走的那部罢了。”语气温和若羽毛,让人放松,可漓王却怎么也不敢放松!“放心,母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个巧合,也只能是个巧合。”德妃突然妖艳又诡异的笑了起来。
她厌倦了每日对人弯腰行礼的日子,她进宫就是想做人上人!
“皇儿,今晚你该在你父皇床前守着才是。”德妃面容姣好,板着一张脸轻声说着,极为矛盾又极为融洽。
深宫里的人,谁不是矛盾重重?谁不是带着面具行事?
久了,自己都忘了原本是什么模样。
漓王只能退下,心底突然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脚步如飞,脊背挺直……
若我为王,当天下尽归我臣!
凌晨破晓时分,皇宫突兀的热闹了起来。
皇后一身正装出行,却下令绿芽护好东阳和唐,摆开皇后仪仗离去。
东阳眉心微蹙,领了丫鬟去寻唐。
推开门,见唐倚着灯火下棋,东阳一愣,拧眉瞧着她眼底青黑一片,言语露出不悦“你一夜没睡?”
“你不是也一夜未睡吗?”唐淡淡的说,眉心露出挣扎的颜色。
“能一样吗?我好好的,可是你是伤者病患!太医嘱咐了你需要好生休息的!”东阳本性率真,唐又是她难得的朋友,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唐亦然。
她和东阳之间原本就没有太多的计较。
艰难的扯开嘴角,眼神示意东阳,东阳会意,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阿……”东阳坐在棋盘的另一边,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唐苦笑着抬了抬眼皮,呼吸急促了几分“谁有动作了?”
东阳诧异的瞅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唐眉心紧皱,忍不住躺在榻上,平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不然你如何会这般模样?”
东阳一阵心疼,也跟着躺了下去。
“漓王今晚有动作,瑞王虎视眈眈,淑妃德妃哪个都是在深宫里浸淫数年,手底下用人无数,我父亲远在黄河一带,如何能……”
“便是平安回来了,可万一皇祖父……”
“这宫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天下可就要易主了。”
东阳这次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得了几个口信儿,勉强推测出了几分逮着机会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外人看着是姐妹情深,自己却知道是一团乱麻。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德妃骄纵,漓王性子急,这几天肯定会有动作,瑞王沉稳狡猾,皇帝只是轻伤,皇后娘娘已经过去里,如今走向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其实,闲散王爷也挺好的……”到底还是免不了遗憾,唐开口也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成了一人之上,败了深埋土壤。
啧啧
唐苦笑,眼底清澈一片。
她知道,照前生的轨迹来算今日便是瑞王的转折点。
德妃谋害皇帝,漓王逼宫,瑞王拼死以护,此后他用不着算计,皇帝老了远不如五年前精力充沛,这个国家需要新的帝王,而瑞王成了最后的人选。
前太子,败了。
门外的风吹着窗打着游廊下的铃,一阵散乱又尖锐的铃铛声想起,嚷得人心烦,屋子里的香炉烟断断又续续,似乎是力竭的老人,喘着吱吱呀呀的气,灯架上的烛火跳开,噼里啪啦细小声音不断,墙角的炭盆子蹦哒了几声最后没了声响,火红的艳丽到底淹没在了灰色中。
琅琊王氏今日日出时分迎进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特别到王氏族长亲自来迎。
知天命的族长穿了澜衫披黛色披风头上锦缎束发,亲自出侧门相迎。
这一日,大街上无人,尽是琅琊王氏的仆从,但凡年少丫鬟皆葱绿裹绒褙子,梳双丫髻戴青色丝带,小厮灰色短打棉衣,黑色丝带束发,垂首待命,婆子仆妇梳妇人发髻穿墨绿色袄裙,管家一色的深灰色长衫,精神矍铄。
慧王穿着简单裹了玄色披风进门。
王氏族长领着慧王一路进门,穿过垂花门,游廊直入宗祠,待王氏族长开了宗祠祭拜后转入了王氏族长的书房。
定国侯府。
崔琰携了丫鬟婆子小厮一行二十余人车马徐徐前来拜访唐家,顺便送回杨柳。
杨柳进府便得知了半夏被关紧柴房的消息,前去拜见唐母。
“老夫人,敢问半夏做了何事惹得老夫人大动肝火?”杨柳恭敬的跪在地上,内造的羊绒花开锦绣地毯被地龙烘得温暖无比,可杨柳却仿佛行走于风雪荆棘途中,步步小心,句句谨慎非常。
老夫人淡淡的喝茶,眼里全然没有杨柳的存在,香炉许许燃烧,氤氲一室的淡雅莲雾。
旁边的唐珠满脸鄙夷的开口“半夏偷盗主子财物不过关她两天,你就沉不住气了?你不过一个丫头,便是你家主子回来了也该对大姐姐有个交代的!”
杨柳忙连磕了三个响头说“是奴才不对,奴才有错,没能管好姑娘的院子,恳请老夫人大姑娘原谅,奴才定然将功折罪,约束下人,恳请老夫人大姑娘责罚。”
唐珍淡笑抚了抚手腕上的虾须镯开口“快起来吧,咱们家对下和善,老祖宗更是菩萨心肠,你这次……便罚三个月月银子,此后好生约束下人便是。”管家不久,倒是有了一身掌家娘子的气派。
“是。奴婢谨遵大姑娘老夫人教诲。”杨柳再次磕头,得了唐珍点头倒退着离开屋子。
崔氏依着绣花弹墨引枕,喝了参汤,静静的等着杨柳来回话,见杨柳敛手屏气进门,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挥挥手撤下伺候的丫鬟。
“你过来。”崔氏声音飘渺又断续,有气无力像燃了又断的烟。
杨柳依言上前,跪在崔氏床头。
崔氏挣扎着起身,双眸陡然若星子“你记着,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少爷小姐们却不仅仅是唐府的人!若是唐家有任何对不住少爷小姐的地方,你就去信给老太爷老夫人,告诉他们我出身崔氏,虽为庶女却深得母亲教诲,念及幼弟无嗣,愿将膝下次子珑,**过继到弟弟膝下。梳妆台第二层的夹层里有我亲笔,你且拿去交给你祖母。”
“夫人!”杨柳极为诧异,眼角倏忽就落了泪,手指掐进软肉内,留下斑驳的月白痕迹。
“你祖母是我的奶嬷嬷你们一家都是我极为亲近的人,”崔氏和蔼的笑了笑,伸手拍拍杨柳的手。“当年原本你母亲才是我为丫头选定的乳娘,奈何老妇人横插一手擦肩不得已换了人,好在丫头和你们都争气,这五年委屈你们。”
“我这里有一套翡翠头面,倒是极为衬你,可能看不到你出嫁了,便算作我提前准备的添妆,至于半夏,我也备了一套珍珠的给她,你一并带回去。”崔氏摩挲着掌心说,眉目一片生死浅淡。
“我若早去,定然要累得少爷小姐们守孝,好在今年刚开过会试,瑚儿取了秀才名声倒也不错,至于以后的,还要你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崔氏淡定的说着这些话,待杨柳离去,又唤了身边极为信任的嬷嬷,姓周,乃是崔家家生子。
“嬷嬷,我这里有份嫁妆单子,还望嬷嬷收好。虽然嫁妆单子素来一式三份,一分藏于父母之手,一分在我这里,另一份在官服记档,但这府中别的不会,倒是**算计不少!我怕去后孩子们无所傍身之物,今日便先将这单子誊抄一分交由嬷嬷保管,往后若我有任何差错,还请嬷嬷护着我那小闺女!”
崔氏声泪俱下,胸口不断的起伏因着**波动过大,苍白面上也露了几分红霞。
周嬷嬷也红了红眼眶道“姑娘自小身体好,如今……姑娘请放心,琰少爷他们早已请了有名的神医前来,不日到了京中,姑娘这病定能痊愈。”还是接过了崔氏的单子。
不管什么,两手准备总归没错。
崔氏苦笑,却也坚韧“不管能不能活下去,这府里,满府的藏污纳垢之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拖累了我儿!”
“还请嬷嬷,为我寻来鹤顶红。”崔氏坚韧的眼神看得周嬷嬷心头一颤。
撑不住答应了,也不知这等剧毒之物要作何用。
不过后院游走数十年,周嬷嬷转眼就知道了用处。
姑娘这是担心那位不死,终究要作妖!
真真是慈母心肠啊!
第二十七章 监国
皇帝居住的勤政殿内,站着皇后,淑妃,德妃,瑞王和漓王,连久居佛寺的贺王和避居深宫不问世事的贵妃都来了勤政殿。
比起皇后,德妃的正装,淑妃广袖长袍难掩疲倦神色,瑞王漓王眼底青黑,也不知道是拿了女子画眉之墨还是真的熬了一天又一天在床前侍疾,贺王一身道袍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贵妃棉衣素簪,多年茹素礼佛她比其他人更加憔悴年老。
大抵是心里存了旧事,压在心头,日日夜夜不得安。
太医院高院判一脸沉重的诊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眉头拧得如绞丝。
“谁给皇上服了雪上一枝篙!”高院判怒声呵斥,全然不顾忌殿内无论是谁身份都比他高的事!
横眉冷对,高院判随手取银针,封住皇帝心脉,急忙道“快去取竹笋,竹根,防风,甘草,茶叶各三钱,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快!”
皇后连忙遣了身边的嬷嬷去亲自取药煎药。
高院判又忙着给皇帝催吐。
折腾了大半夜,高院判舒展了眉头开口“倒是不知道德妃娘娘是否方便将带来的参汤给老夫检查一下?”
“这雪上一枝篙是常见的治跌打止痛的药,外敷内服都有,用量过大或者与酒同服都会导致中毒,不知道德妃娘娘深更半夜来送参汤是为何?”高院判双眸犀利如鹰隼看着雍容的德妃。
德妃眼神些许闪烁,随即委屈着看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也是一番好心,这瑞王殿下和漓王殿下虽然身子健壮可着夜以继日的侍疾,茶饭不思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因而嫔妾才命了小厨房捡内务府上好的人参做了参汤带来,高院判不信尽管检查!”德妃委屈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挂在眼角落在唇畔真真是梨花带雨,海棠落泪,“再说了,这参汤瑞王,漓王两位殿下都有服用,怎么两位殿下无事偏偏皇上出了差错?”
“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这是被人陷害的!”德妃滴滴答答的抽泣起来,扭着身子就去了皇后身边。
高院判可不信这个,接过婢女手里的剩下的参汤,又查看了皇帝,瑞王,漓王的碗碟,却实实在在没有查出雪上一枝篙的存在。
可皇帝的脉和症状加上催吐的药物的的确确是雪上一枝篙!
皇后不露声色,心底却万分嫌弃德妃这般娇柔做作!
“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这般作态有失体统。”皇后揉揉眉心道,心底满是不耐烦!
德妃脸上挂不住,转眼冷哼“皇后娘娘就趁皇上不在欺负嫔妾!原以为皇后娘娘是这后宫里头最公正无私的,没想到也欺负我!”声音娇嫩如出谷黄鹂,冷眼横眉说不出的艳丽二字。
快步走到淑妃跟前“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是你淑妃,贤良淑德你占了哪一个?淑妃淑妃,背后里嚼舌根子倒是比谁都溜!就是你在皇上面前隔三差五的说我出身小家,礼仪不休!”
“当本宫是聋子啊!”德妃今儿个全然不顾忌了!两靥生怒又指着贵妃道“都说贵淑贤德四妃之位以你最高!可你呢?当年贤妃若不是因为你如何落得身死他乡的下场!我进宫晚都知道贤妃是因你而死!人家拼死保了你的儿子,你却恩将仇报!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是你掌管的后宫!可结果呢?贤妃娘娘一时不差,她嫡嫡亲亲的侄子就落了个陷害世子的名头!”
“平王世子好命落水被救得及时,可你呢,贤妃娘娘多好的一个人啊!偏偏人家的亲侄子!她亲兄弟唯一的子嗣!没了!”德妃指着贵妃开骂,反正她在宫里礼仪从来不好,脾气也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皇帝可偏爱她这蛮劲!要说德妃这脾气,三分做作,七分皇帝撑腰。
“都是你害得贤妃娘娘忧思成疾,产下病儿!瞧见那晚那姑娘没?那眉眼身段和贤妃娘娘如此相似,哦我忘了,你和贺王忙着礼佛赎罪呢!”眉眼轻飘的睨着低头数佛经的两人,扬眉又道“日日夜夜你也睡不安稳吧!”
“如今又害了皇上!看你怎么赎罪!”德妃怒斥,全然不顾形象了。
“德妃你够了!”淑妃也怒了,心头燃着三分火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火“你之前攀污本宫,说本宫说你毫无礼仪!你也不瞧瞧,你哪里值得本宫去污蔑!整个宫里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
“淑妃!”德妃尖叫,扭过身就与淑妃纠缠在一起,拔下金钗银簪就往淑妃身上扎下去!淑妃挥手打她够不着也怒了,抬脚就往下腹踹,又拿精心养护的指甲狠狠得捻起一块细皮子转,疼得德妃嗷嗷大叫,淑妃也被簪子扎了好几下,白皙的皮肤都泛起了青肿。
皇后叹气拧眉赶紧让人去将两位主子拉开,可这里除了一个端着参汤的丫鬟和陆成,哪里有人服侍?还是漓王瑞王两人黑着脸上去拉开自己的母妃。
“够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分威严,七分虚弱,可终归是执掌帝国几十年的皇帝,一开口便在无人敢吵闹。
吵吵嚷嚷的一团瞬间冷了下来。
皇后反应最快,立刻下跪行礼,不等叫起便疾步走到皇帝身边亲自伺候。
皇帝冷着脸,高院判一副年纪大了心不在焉是样子去另一边开药方。
这种家事,他还是少掺和吧!
皇后扶着皇帝靠在床边,皇帝开口“淑妃,德妃御前失仪,罚俸一年,各抄《女德》《女戒》三百遍!不抄完不准出宫门!”
德妃抬头瞬间想要说什么,眼泪一流,看着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继续扑朔朔的流下,又低头悄悄拭去,到底不敢说什么。
“漓王,瑞王……朕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今日起,瑞王监国,漓王相助,与六部尚书左右丞相好生处理大事。”
“至于这雪上一枝篙的事……”皇帝眼神冷如蛇“皇后,人都在这里,你处置了吧。”
“是。”皇后低头应道,“陆成,你亲自去挑选两个信得过的女官嬷嬷,搜身吧。”这话不言而喻,自然是搜的三位妃子了。
陆成心底赞叹皇后的聪慧,把任务丢给他,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事和皇帝亲自处置没什么两样。
后妃不敢生怨,皇帝又得了准信儿。
一石二鸟啊!不不不,该是一石三鸟,难怪皇后能专宠多年!便是膝下只有一女,这后位也稳如泰山!
论起把握帝心,可再没有比这位更厉害的了。
陆成感慨万分,离去安排。
三位后妃,乃至皇子,侍奉的婢女都被搜身了。
最后却是在淑妃身上找到了一包没用完的药粉。
淑妃大惊失色,惊慌的对着皇帝皇后求饶“皇上,皇后娘娘,一定要相信嫔妾,嫔妾无辜!嫔妾无辜啊!”说着一直叩头,谋害皇帝的罪名她可不敢担!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啊!”直到额头磕出了血,鲜血顺着脸颊留下宛如两行血泪,皇后略微不忍道“你有何辩解?”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膝行一步一叩首道“刚才德妃扑过来打我,许是那时候也未可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声声如杜鹃啼血,叩首沉闷恰似撞钟。
皇帝沉着脸开口道“你且退下吧。”
皇后见状描补说“你且先退下,黑的变不白,白的变不黑。”说着安慰似的看着淑妃。
淑妃也不傻,知道皇帝不耐烦,此事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乖乖下去。
当晚,淑妃谋害皇上的消息就传满了整个皇宫。
淑妃对着灯花孤坐在窗前,冷风一直吹,她的身体冰冷却抵不过心底寒冰重重。
“娘娘,先歇着吧,皇上怜惜您定然不会相信这些留言!您只是被冤枉了,总有澄清的那一天!”贴身的宫女忍不住劝导,娘娘这般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疼。
“阿若,你错了。”淑妃苦笑,看着天上的月亮半圆半不圆,眼泪一下子落下“皇帝处置人,从来不用看证据。”
他,便是这个国度最有威信的证据!
“圣旨到!”
次日清早,圣旨便来了。
“梳妆,更衣。”淑妃闭着眼睛沉重道,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突然想起了少女时候,总有人翻墙折树梢最好的花给她,若是那时她愿意鼓起勇气离去,不贪念这后宫的繁花似锦……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皇祖父让瑞王叔建国!”东阳推门而入神态紧张。
唐放下手里的书本,抬头示意房间里伺候的人离去,东阳稍微平息了情绪,宫里容不得丝毫放松警惕。
“不同样处理了淑妃娘娘吗?”唐略微有些疑惑。
“我就是担心这事!”东阳正襟危坐在唐身边。
“一饮一啄,一赏一罚!这才是帝王权术!父亲如果回不来,只怕瑞王就要登基了。”东阳开口,他现在非常担心瑞王痛下杀手,干脆不让自己父亲活着回来。
“不会。”唐低声反驳“瑞王此人好大喜功又不占嫡长任意一字,他如果上位名不正言不顺,需要向世人展现他的仁慈博美名,漓王注定要死,贺王没有借口,只剩下慧王殿下有这个价值。”
“所以……瑞王叔很有可能派人毁了父亲的容颜或者……”东阳倒吸一口凉气。
唐补充道“或者让慧王殿下身有残疾……”
低垂的睫轻颤如蝶翼,垂下的阴影刚好遮掩了眸中千万星辉。长长的落日斜着打入房间,透过窗格,明明暗暗的一身,无故让人觉得老旧而安宁。
第二十八章 寻父厨娘
待身子养得七七八八了,皇后寻了唐去谈话。
书房里摆着两架香樟木书柜,一座博古架,皇后立在书桌前写字。
唐低声行礼,不敢妄自扰了此方清净。
皇后搁笔道“你母亲有意将你和你次兄唐珑过继去崔家,求到了我面前,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凤眸凌厉似有似无的刀锋刮过唐周身,空气里突然就只能闻见博山炉里淡淡的龙涎香。
唐低头思索,少顷后方踟蹰着开口“皇后娘娘想来也清楚臣女家里的那些事,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只是臣女放心不下臣女兄长及幼妹。母亲好意愿不该推辞,但想来可否等一些时间?臣女想待家中事情了了,才与兄长前往崔家侍奉长辈,以全孝道。”
“你倒是大胆。”皇后轻描淡写间尽显**威严。
唐忙下跪,腰背笔直如松,面上一片坚毅,不肯轻易言弃。
“皇后娘娘,臣女二哥虽不是承重子却也是唐家子孙,君主不能随意参与臣下家事,不然难免会招惹御史口舌,皇后娘娘此举臣女怕家中长辈……”
唐说的也不无道理,君主不能随意掺和臣下家事。
“你放心便是,你母亲和本宫自有打算。”皇后重新提笔“你既然想延后一段时间再去崔家,那本宫也不好强求,圣旨过几日便会下去,待你十四岁时便与你兄长一同前去崔家接受教导。”
“你且退下吧。”
唐依言退下,出门前回首,见依依暖阳里皇后浑身笼着一层金色,添了一抹秘色。
宫廷里,果然没有谁是洁白的,便是皇后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日,唐便由平王世子护送着回了唐府,同时带去的还有属于郡主的仪仗,圣旨,赏赐。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们家的银丝卷不好吃的,说什么白如雪,细如丝,全都是空负盛名!还说我们过来砸招牌!愿赌不服输,难怪比不过隔壁的醉八仙!”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夹杂着女子不忿的声音,一阵推攘,一阵喧闹。
“你们说好就是号?”掌柜的嘲笑“自己不识抬举上来挑衅,我们家大师父那可是得过宫里夸赞的!一手银丝卷那是薄如发丝白如雪,你们这是谁找来砸场子的不成?赶紧走不然别怪我撵人了!”
“不过掌柜的你们家这银丝卷是不如以往的盛名!这小姑娘一手面点也是不错!都是同行何苦交恶!”也有良心路人劝解。
“滚!莫不是你也收了谁的好处不成!我们家银丝卷一向如此!”掌柜的气急败坏一下子用力推在少女身上。
“啊!”少女骤然被推到路中央惊叫出声。
“豆豆!”少年紧张到瞳孔紧缩,恨不得即将被马撞到的是自己!
“吁——”好在车夫御马厉害得很,倒是没有伤着人。
突然停车,唐狠狠的撞上了车厢木壁。
“喂,你们干嘛呢!这可是贵人的车架!怎么允许你们放肆!”这声音,唐记得是她的车夫。
白黎皱眉掀起较帘一角问“可无事?”垂眉低头,甚是有礼。
唐揉揉额角轻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着那女孩声音年纪也不大,怎么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平王莫名其妙刺了那么一句,摔下帘子。
隔着帘她听见平王桀骜的声音训斥那家老板“既然愿赌就该服输!”
“没得你这种人平白污了京都民风淳朴之名!你这般行事倒该让京兆尹好好教化教化!来人,绑了给我送京兆尹衙门去!就说冲撞了本世子得车架!”平王一身桀骜满脸冷意一双眼扫射四周当即叫人胆寒,不敢惹事生非。
那掌柜听说冲撞了世子,又听还要被绑去京兆尹衙门吓得连连下跪求饶。
“世子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点子微末手艺养家糊口!您这样我那一家子可怎么活哦!”
“怎么活?你不是才娶了第十一房小妾吗?还把原配给气死了?”这是那少年扶起了少女,冷嘲热讽的添油加醋。
平王皱眉,他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祖父好女人,至今平王府后院都不干净!让他有事基本住宫里没事住公主府愣是不回平王府半步!
眯起眼,白黎慢慢开口“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堵了嘴送京兆尹衙门?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当下就有白黎的长随上前绑了人离去。
“你们还不让开?”白黎驾马上前几步,凤眸微眯神态不爽的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
少女眼珠子一转急忙道“多谢世子殿下相救,民女定结草衔环以报。”
“你谢错人了。”白黎轻飘飘的说眼神看向了马车。
墨绿的较帘下垂着一排金色穗子,满绣的不断回字文,车上两角悬的六角琉璃宫灯上用墨笔写了“唐”字,整座车朱轮华盖,鎏金嵌宝,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后面随了大大小小车架数量,内侍随在两旁,护卫收在外围,前面又是平王世子亲自领着。
少年仔细一看,心里一推敲,当即就拉着懵懂的少女跪下朝着轿子磕了个头,口中道“多谢阁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听着是个姑娘声音,嫩嫩的,看来岁数不大,少女眼底一亮,计上心头!
“怎么能这么说?对您那是举手之劳,对我们那是雪中送炭,我父亲说过善人施恩不求回报,可我们却要知恩图报,民女和兄长身无长物也别无所长,只是一手家传的厨艺倒是不错,姑娘要是不嫌弃民女愿意为姑娘做厨子一月,以报姑娘恩德。”
“你倒是有趣儿。”唐低笑着,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话,这姑娘噼里啪啦就来了一长串,傻子都知道这姑娘想做什么了。
不就是抱金枝儿么,如今她也算有那么个能耐,帮一帮也只是顺手。
“你上车吧,你兄长就得劳烦一下走回去了。”唐开口,她这里马车多是宫女及赏赐的物件,一个男的可没位子!
白黎皱眉道了声郡主。
“世子,无碍,继续走吧。”
唐对着上来的姑娘微微一笑后开口,马车缓缓前进,那少女似乎想开口烁什么,被唐按了按手止住了,乖巧的坐在一旁。
唐瞧着,这姑娘也只十五及笄的年龄,手上已经磨出了厚茧子,干净的粗布蓝花衣服,头上笼了一色布料束发,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坐着虽然有些拘谨,但是也规规矩矩,让唐刮目相看的是双手指尖干干净净,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污痕。
要知道若是这姑娘不干净,唐可能带回去随手安排去大厨房随意做点什么,却绝对不会让她做的饭菜端到老夫人,她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桌子上。
这样一看,或许可以试试?
到了定国侯府,唐由平王世子白黎亲自扶着下了马车,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原本该天真无邪的眼里流过一丝晦暗,领了一群内侍宫女跟着平王世子进府。
更衣,梳妆,接旨,供奉。
一整套下来已经接近午膳。
这时,才又心思过问被她带进府里的那对兄妹。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唐请少女坐下,斟茶,清透的茶水倒在白瓷杯里,茶叶舒展游离别有一番味道,香气氤氲烟云自桌上杯盏大小的莲花香炉上盘旋升起,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
“民女名叫沐豆豆,跟民女来的是民女的表兄姓欧阳,名瑾瑜。”豆豆开口,还是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卧房。
这就是京里的大家闺秀们住的地方吗?她如果养在父亲身边是不是也能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四扇落地春夏秋冬刺绣的屏风,香樟木雕花衣柜,梨花木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这里的主人虽然形容尚小,但首饰已经堆满了梳妆台了,还有一斛龙眼大小的珍珠就摆在哪里,垂下来的撒花帐子,坠了银铃铛的帘子,悬了大红锦囊的窗台,美人花瓶,摆满了的博古架,书架上还躺着一本翻开扑下的书。
这里的一切,一如她的想像,一如她的枕边梦。
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天?进退有礼,衣着锦绣,从心底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光芒。
豆豆有些神游天外,大概是屋子里的香太软了,她情不自禁的想睡觉,晕晕乎乎的回答完了唐的问题。
唐疑惑道“那你可知道你父亲官拜几品?在何处任职?”
“父亲只传了一封信,让我来京里,可祖母说父亲”豆豆有些迟疑,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看进了唐那双眼睛,清透如琉璃“祖母说父亲娶了新的夫人,让我不要忙着先去寻父亲,寻了表哥随我一起进京,表哥要参加恩科,我寻父亲回家。”
唐若有所思“今年皇上是有开恩科。你父亲姓甚名谁?要不我帮你问问?你且先住在我这里,我这边还有好些空屋子,你表兄随我兄长一起住外院可好? ”
“我父亲上沐下稞字东禾,那,一切多谢姑娘了。这些日子姑娘就把饮食交给我照料吧,我保证一个月不重样!”豆豆似乎恢复了生气,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水底流光溢彩的琥珀。
“我叫唐,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那你叫我豆豆好了,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如新芽,唐看着说不出的暖流流过心底。
这样的豆豆,和她当年多像!
单纯,轻信他人,只希望最后别落得和她一样——家破人亡!
第二十九章 姐妹争锋(二更)
“杨柳见过姑娘。”杨柳跪拜,不多时眼泪已然满眶。
唐侧头“怎么了?半夏呢?”
没看到半夏总觉得不踏实,这家里发生了什么?
“半夏……”杨柳深吸一口气“半夏被关在了柴房。姑娘受伤,夫人念着也病了,便交了管家账本对牌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又说大姑娘年纪到了该学管家便将家里大部分的事物都交给大姑娘管,半夏因着偷盗大姑娘财物被关进了柴房。奴婢不敢多言,只能尽心服侍夫人,等姑娘回来。”
唐眉梢生霜,起身“走吧,咱们先去见母亲,回头再去瞧瞧我那大权在握的大姐姐。对了,你让小丫鬟把我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在通知大哥哥那边收拾好屋子待客,一应用度比照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可明白了?”
“是。”唐一回来,满院子的丫鬟都有了主心骨一样。
“让母亲担忧,倒是女儿的不是。”绕过游廊垂花门,行过湖水碧波亭,唐跪在崔氏跟前眼角垂泪。
崔氏淡笑“你刚回来,可曾见过了老夫人?家里最近事多,可别忙慌了神,仔细身体。”
“母亲?”唐有些郑重,母亲这话的意思?
“周嬷嬷,送姑娘去老夫人那里。”随即一身墨绿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给了唐答案。
两人走在花园里,丫鬟皆在三步之外,周嬷嬷压低了声音“二老爷二夫人并没有搬出府去,这账本上如今又是一团乱麻,姑娘仔细着可别伤了手。”这意思是让唐别管家里的一团乱账了。
“账房那边?”唐皱眉,分家之后账房那边不是得了消息吗?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烁是一家子骨肉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左右过了年等二老爷补了缺也就分开了。”周嬷嬷落后半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唐的手。
唐冷笑,这太太这是心偏到哪去了?这么快就忘了王氏手底的烂账?还是看她母亲撑不了多久又想重掌大权?
唐勾着唇冷笑连连。
如今当误之即是把半夏捞出来才是。她身边的臂膀,纵使犯了错也该由她惩处!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了松鹤楼就听见里面嬉闹嘈杂的声音,唐珍却是是个人才,将老祖宗伺候得恨不得把全家都交给她!搂在怀里一声声心肝宝贝儿!也不嫌热的慌!
唐止住了通报的小丫鬟,领了杨柳伺候在身旁走了进去。
“老祖宗这里在玩什么呢!加我一个可好?”
众人回头,只见着少女身量虽小,面容姣好如满月,两靥粲然如桃花灼灼,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甚是曼妙!
唐珠牙尖嘴利开口讽刺“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家的郡主娘娘来了,怎么现在才来老祖宗这里请安?”这话,可是说人不孝的重话了!唐母霎时就阴沉了脸。
唐眯着眼睛笑着进门,直接跪坐在唐母的脚蹬上,伸手亲自替唐母推拿按摩“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外出归来一身风雪寒意,自然要先去换身衣服才好来见老祖宗,不然万一冲撞了可不好。”唐母脸色这才专情。
“妹妹自然伶牙俐齿,姐姐拍马也及不上的!”唐珠讽刺道。
“我怎么听说妹妹先去了大伯母那里?”唐珍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姐妹和睦的戏,可惜终究只是戏!
唐笑着说“我住的院子来老祖宗这里可不是要经过母亲的院子?便是进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难不成要我过家门而不入吗?这可真真是有趣儿。”
“对了”话音一转“莫不是姐姐最近东西丢多了?有些恼怒?”
唐珍唐珠一懵,这话怎么说?
“怎么了?可是有人不长眼的欺负到你那里了?”唐母被唐伺候得很好,手下力度适中,有找准了穴位,浑身暖洋洋的仿佛躺在云端上,这时开口自然偏着唐了。
“这不是心疼大姐姐吗?我一回来茶都没喝一口就听杨柳说半夏胆敢偷盗大姐姐的镯子,气的孙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半夏素来在我院子里伺候,也不知如何跨了花园水亭来了大姐姐哪里?”
唐珍面色一暗,早知道会有今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刚想开口,唐又说“这也罢了,到底是我的丫鬟,是我这个妹妹对不起姐姐,不过再如何,咱们家的规矩也没有交给别人处置的道理。”
唐母点点头“这也是,你待会让人领了半夏回去打发了吧。”
“是,那孙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原本孙女还想打上二十大板的,既然老祖宗发了话,孙女也不敢折了老祖宗的仁善之名,只能让她净身出府了,也算是对姐姐有个交代。”
这事便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唐笑着挑眉看向唐珍,这事,可没完呢!
唐母点点头,人老了,就是重名声!不然也不至于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朝着寺庙里砸。
“对了,大姐姐掌管家中大小事务想来很累,不如让二姐姐也帮着管管?祖母,您看怎么样?”听到这话,唐珠眼神立刻开始冒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大姐姐管得不是很好吗?”唐母开口,她之前是知道唐珍在半夏的事件里也不干净,不然一个小丫鬟,主子不在都是困守院子的如何就越过了大半个府偷了唐珍的镯子?既然唐药保人,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管家……这可马虎不得。
唐讨好的笑着说“那是那等子下人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放肆!不信您遣人问问这些日子沁芳园的林姐姐和住在您旁边听雨轩的夏姐姐这些日子的饮食炭火衣物,可有未怠慢的地方?”
唐珍听着脸就拉了下来,她竟然还有耳目!原以为杨柳困守在崔氏身边又管着唐的屋子就没时间打探府里的情况没想到!
这样看来,她似乎不能在克扣银两了!只怕还得吐出去!唐珍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要给两个不相关的人就觉得心里难受!
“哦?”唐母挑眉,有意无意的眼神掠过唐珍,身边的翠翘知意,立刻寻了小丫鬟去打探一二。
她可不是那等任人说两句就轻信的人!
唐胸有成竹,杨柳不能出门打探又不代表没人不会告诉杨柳,真当林娴是死人吗?
心底有些感慨,唐珍啊唐珍,惹谁不好非惹林娴,不就欺负人家守孝吗?等着出了孝,你还怎么和人斗!
不多时翠翘便带了消息回来。
“回老祖宗的话,小丫头们说这些日子夏姑娘和林姑娘那边的确是缺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被换成了普通炭火,林姑娘那边因着守孝更是连冬衣都没有一件,而且……林姑娘那边的饮食都是自己出钱给大厨房让另作的。”最后一句,翠翘只敢低着声音烁,便是她是老太太的耳目,可老太太到底上了岁数,能护她几时?
“放肆!”唐母一拍桌子,气得眉横眼竖!
唐珍急忙下跪眼泪说来就来“都是孙女的错,压不住那群管事的,对不起两位妹妹!老祖宗还请原谅则个!”
唐母怒气冲冲“咱家何曾少了这些银两,便是如何也不该克扣了两位表姑娘的!这府里上上下下是当我死了吗?”
唐珠唐听了这话也急忙跪下请罪。
“老祖宗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几个奴才,打发了就打发了,如何值得老祖宗大动肝火?”翠翘急忙又捧了老君眉上来配合唐劝老祖宗息怒。
唐母坐下“你年纪还小,弹压不住,思虑不周也是常有的事,也罢,便听你三妹妹的,让你二妹妹帮衬着管家吧!以后,可别这样了。”
唐珠欣喜万分“多谢老祖宗疼爱,孙女一定好好管着,定然不让那起子奴才欺负两位表姑娘!”
唐挑眉,唐珍素来看不起唐珠,唐珠也不喜这个事事比自己强的姐姐,两人姐妹感情也不过就是面子功夫,如今,利益在前面,还怕你们不打起来?
被压了那么多年,她也很好奇唐珠会怎么证明自己。
嘴角扯开一抹笑,讥讽的看着唐珍。
你夺了半夏,我夺你管家权,不过礼尚往来!
唐珍狠狠的剜了一眼唐,却刚好被翠翘看见,翠翘心底一阵惊呼,这还是那个进退有度风仪非凡的大小姐?
当日离开了松鹤楼,唐转到就去了林娴的沁芳园。
“林姐姐。”
“妹妹可回来了,还没恭喜妹妹得封郡主呢!”林娴笑着多斟了一杯茶,请唐坐下。
“这些日子可苦了林姐姐了,这茶就当妹妹赔罪吧,我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了。”唐双手平举,一脸郑重。
小小的年纪却偏生学着大人的作派道让林娴心底好笑,“哪里的话,不过些许银子罢了,我们谁又缺了哪些?”
待这边寒暄方过,又去见过夏绮雯。
夏绮雯听着身边小丫鬟的来报,有些不敢置信,这位郡主妹妹如何就来了她这里?不是说和林家姑娘相交关系非凡吗?
“夏姐姐。”唐进来便福身行礼,身后的杨柳捧了一个锦盒。
“三妹妹快起来。”夏绮雯侧身不敢受礼,这可是郡主!又亲自扶着人起身。
“姐姐这些日子受苦了,都是妹妹照顾不周。”唐眼睛眨巴着水莹莹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夏绮雯如何敢接这话?能敷衍了几句“妹妹这话严重了,府中一应用度不知高了我原先多少,如何就算受苦?”
唐微微一笑,“姐姐和我还敷衍什么?杨柳,拿上来吧。这些都是些小礼物,权当给姐姐赔罪了!家里奴仆丫鬟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姐姐,姐姐千万可别一个人担着,如今是大姐姐管家一时照顾不周,过些时日二姐姐一并和大姐姐一起管家,想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夏绮雯闪烁着眼神,原来是大姑娘吗?
可这大姑娘二姑娘不是嫡嫡亲亲的亲姐妹么?
还想要问什么,唐却不说了,只笑着让杨柳放下锦盒,两人离去,周嬷嬷早接了半夏回唐院子,只等唐示下了。
当日晚,唐珍也挑拣了半天送来了赔罪的礼物,不过可未曾亲自来,只遣了院子里得二等丫鬟,捧了一个寻常木盒子送来。
对于半夏,唐老早就想好了退路,不过明棋转暗棋罢了,便和崔氏的奶嬷嬷一般。
第三十章 二房崛起
“姑娘。”紫娟是从唐母的松鹤楼出来的,被指派到了听雨轩做了夏绮雯身边的大丫鬟,管着一应事物,虽然风光,但伺候主子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怎么了?”夏绮雯抬头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得绣活,冬天冷,她还要在新年之前赶出一整套护膝抹额等物给老夫人,表示孝道。微黄的烛火在灯架上摇曳,老夫人大怒三姑娘亲自前来赔罪又得了大姑娘的信儿,如今可没人敢克扣这听雨轩的东西,晚间烛火也多了许多,照着夏绮雯原本就慈眉善目的五官更加柔和。
紫娟说道“奴婢是来请姑娘示下,应当如何处置大姑娘和三姑娘的送来的东西?”
饶是她在府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觉得大姑娘这处事不好。
“哦?两位妹妹都送了什么过来?”夏绮雯也很好奇,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是三姑娘,可如今当家的是大姑娘,这可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办,不过着大姑娘瞧不起她也很明显,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出身卑微不过一张脸姑且算是有些许姿色。
“大姑娘送来了绛文石戒指十枚,一套银簪银钗银镯子。”紫娟小心的偷瞄着夏绮雯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开口“三姑娘送了一套御赐的梅兰竹菊双面刺绣的团扇,一件织锦掐金的镶毛皮厚披风,一件大红猩猩毡,晚间又叫人送来了进贡的蜀锦两匹。”
夏绮雯突然就明白了底气二字。
唐珍是二房嫡长女可住在大房的府里管束下人总缺了底气,所以她就开始揽银子,账面上一团乱账,可唐就不一样,她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就算是如今父亲不在府中,母亲卧病在床府里也没人敢克扣她院子里的东西,尤其——她如今又封了郡主。
虽然这个郡主没有封地没有食邑,可她有皇帝赏赐得皇庄三座!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加上她生母出身清河崔家……
夏绮雯倒吸了口凉气,怎么算,这府里也是三姑娘的局面大!
更重要的是三姑娘行事端正,对她也进退有礼,可大姑娘……从来不拿正眼瞧她!
“紫娟”夏绮雯琢磨片刻后开口,“你把三姑娘送来的东西放衣柜上层,出行时候好用,大姑娘送来的都散下去给院子里的丫鬟,辛苦他们了,跟了我这么一个主子。”
“姑娘哪里的话,伺候姑娘是我们这些奴婢的福分”紫娟听出夏绮雯语里的失落和自嘲开口安慰“姑娘心善人好,从不轻易打发谁,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喜欢伺候姑娘。”谁不喜欢事少的主子?
夏绮雯只笑不说话,她是什么样子这府里又是什么样子?她客居此处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唐在窗边喝茶,旁边站着四个十四左右的少女,皆青衣青裤,素手银簪。
她曾下过规矩,因着府里表姑娘在守孝,可不允许大红大紫的穿着,以免冲撞了表姑娘。
“你们都叫什么?我之前离府较久,有些忘了。”唐轻轻吹了吹茶烟道,眼尾高挑看着面前的四个青衣少女。
“奴婢风铃。”最高的女子率先行礼回话。
“奴婢风雯。”眼尾有颗小痣的女子道。
“奴婢风露。”这个丫鬟身量最小。
“奴婢风夏。”回话的少女手上有一道红色胎记,衣袖遮住倒也不显。
“风雯?”唐琢磨着,笑了起来“以后你就叫风隐吧,总不好和表姑娘撞了。”她瞧着这丫鬟眉梢风流,眼角流露丝丝风情,到不像个安于室内的,她可不敢用。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不过如今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当家,她们那边倒是缺人手,你们若是想要去帮忙,也是好的。”她可是听杨柳说了,大姐之前管着家里大权,她这院子里少有不过去走关系的,这丫鬟婆子也经常过去帮忙。
唐垂眉敛去眼底思索,这样也好,虽然是才入府的丫鬟,不过这样也能让她看清楚,这院子里有谁心怀他主。
“真的吗?”刚被改了名的风隐欣喜得忘了规矩。
唐温柔一笑,披着十几岁的稚嫩外表蒙骗这姑娘“这是自然,姐姐们劳累管着家里大小事物,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好多添麻烦,当然,能尽绵薄之力最好不过。”
风隐当即跪下磕头“还请姑娘成全,奴婢娘亲在大姑娘院子里当差,还请姑娘让我们母子免受分离之苦。”
这话一出口,风铃脸色立变。
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这话也是能开口的?
“哦?你们呢?”看向其他人,若无其事的喝茶。
风露有些犹豫不决的看向风铃,他们四人一向以风铃为首。凤霞倒是低头默不作声。
“你们可想清楚了,这恩典我可只给今儿这么一天。”唐靠在软枕上,青丝如瀑。
“奴婢们想清楚了。”风铃跪地开口,当即其余两人也随之跪下,唐眼神暗了暗,她这里的丫鬟是已经自成一派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了看杨柳,杨柳会意的开口“既然这样,那风隐自去收拾东西,随我去大姑娘院子里。”
“多谢姑娘成全,奴婢告退。”风隐喜形于色退下收拾东西。
其余三人仍然跪在地上,未得姑娘言语不敢起身。
唐挑眉“都起来吧,你们也知道,半夏出府了,我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杨柳当差伺候,可是身为侯府嫡出姑娘,我的大丫鬟原该有四个才是,既然这样,你们便先补了这三个的缺,都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奴婢风铃,擅长梳法。”
“奴婢风露,擅长计数。”
“奴婢风夏,擅长刺绣。”
“那以后,风铃管着我梳妆台,风露管着我屋子里各样器物,钗环,摆设的各种数量,风夏负责刺绣,先跟着周嬷嬷和杨柳学规矩,两日后开始值夜。”唐拍板决定,起身换了身衣服前去看望崔氏。
今日崔氏精神了许多,还有力气坐着窗边对梅花点茶,旁边伺候的是崔氏的陪嫁丫鬟莲心和崔家的另一位嬷嬷,姓常。
“常嬷嬷。”唐微微点头行了半礼。
“可当不得姑娘这般。”常嬷嬷笑着侧身不受,唐也没恼,微微笑笑便作罢。
“你怎么来了?”崔氏点茶,有山高月小之图,盛在青瓷茶盏里,浮浮摇摇,许久不散。
“母亲这手点茶可真好看”唐发自内心的赞叹“没事便不能来瞧母亲了吗?对了,昨日送来的蜀锦母亲看着可好?让丫鬟们给做身衣服罢,就快过年了,也喜庆喜庆。”
“常嬷嬷已经画了花样子让丫鬟们去绣,过几日便该出来了。你倒是操心得多!”崔氏点了点唐眉心,佯怒道。
唐耸耸肩“我也没什么事,大姐姐二姐姐忙着呢!三哥哥成天缠着大哥哥二哥哥出去,我回来到现在也没瞧见个人!”
崔氏淡笑“那是你琰舅舅拘了你两位哥哥练书法,你三哥哥嫌无聊随瑞王府家的世子爷去别院玩了。”
“瑞王府?”唐挑眉。
“瑞王府的世子夫人去了。”崔氏轻描淡写的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女儿怎么没听说?”唐惊讶,瑞王府世子妃故去了?那生下得小郡主和嫡长子怎么办?
崔氏示意下人们都出去,才给唐解释“是为了个那边的挪位子!”
唐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又听崔氏道“瑞王监国,拟了让你二叔去补庆城县太爷!年后立刻赴任”
“庆城!”唐几乎惊叫,庆城可是盐城!每年赋税占了国库的三十分之一!出了名的钱袋子!这不是……
“一旦瑞王定下唐珍和世子爷的婚事,只怕你二叔母就该出佛堂了。”崔氏淡淡的收据哦,眸光向远处望去。
唐定了定神“母亲觉得,瑞王上位的可能有多大?”
“半斤八两。”崔氏回头看着唐淡然一笑,见唐神色松了下来又开口“只要慧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这位子就不是瑞王的囊中物,可漓王如今满天下追杀你父亲和慧王,瑞王袖手旁观,坐当渔翁,这就是半斤黄金和八两废铁的区别。”
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瑞王为什么要选择二叔?世子妃之位可只有一个!”
“因为如今瑞王监国,很多事情都有忌讳,皇上可还睁眼看着呢,像你二叔这样上一辈显赫这代衰微,上头又有个兄长压着”崔氏意味深长的看了窗外并蒂梅花又道“你该清楚,我们家曾是六豪门之首,如今豪门虽然衰微可门生故旧都还在,军队里还有很多将领认定国公这个招牌。”
“所以瑞王让二叔补庆县的缺!有了钱才好办事!”唐接过话题,“如果要用老国公的招牌……父亲就必须死,甚至我的两位哥哥也要死,这样……受过祖父恩惠的人才会保住二房这独苗苗!”不行不行她得搅乱这些池水才好!
“所以你舅舅知道消息后立刻拘了你哥哥,只是过年……”崔氏叹了口气。
漓王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瑞王没了母妃支持可漓王有德妃吹枕头风……漓王……
瑞王像坐等谢幕,唐如何能安!
前朝没辙,那就从后院来!瑞王警醒,可瑞王世子却是到处都是洞四面来风的破袋子!唐珍……说不得她还得帮唐珍一把!
还真是心酸!
唐一脸挫败。
“你担心什么?你舅舅们都还在,再不济,母亲也安排好了你们兄妹几个的后路。”崔氏揉了揉唐的头发,温柔如水。
“舅舅?”唐一怔,母亲这意思是舅舅也?
崔氏微笑不做声,一世安然。
唐离开了崔氏的院子,想了想,领了新上任的几个丫鬟回自己院子取了东西去见唐珠。
少不得还得借这位二姐姐的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