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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回 扫尘霾仙人做凡人 讲由来心魔生尘世

    上回说到,原来这人宗掌门了尘上仙意欲下世历劫,谁知机缘巧合之下竟又拜进了人宗,成为落月飞仙大弟子苏星。鬼婆强闯人宗,正好被苏星看见,故而出手解围,给了鬼婆一个小小的教训便放她离去了,因见宗中师父弟子因为一个洛晨的加入而道心蒙尘,苏星自是不满,便略作点拨。

    这苏星在话中暗运道意,叠荡开来,见众弟子中约有一成当场顿悟,其他弟子师父虽未顿悟,但也皆隐隐有感,想来只要回头闭关一番便都能有所收获。稍等了片刻,苏星才又复说道:“寂寒霜,洛晨,你们二人可知错?”

    此时洛晨已然被寂真人扶起,闻得此话,登时又跪了下去,寂真人念着洛晨刚受重创,当先开口说道:“还请掌门上仙指点。”

    苏星微微摇了摇头,哈哈一笑,说道:“寂寒霜,你错就错在一叶障目,饮鸩止渴,明知洛晨心魔深重,还用真灵封其紫府,需知这心魔一物,或强或弱,或刚或柔,皆在一念,可无视,却不可忽视,而你却偏偏犯了这个大忌,今日洛晨心魔迸发固然有摄魂针之因,却也有你推波助澜之故。”

    洛晨方才被磐石真人一拳重创,此时神志模糊,根本不知这苏星便是掌门,还当他是宗中师兄,此时闻得苏星如此与自己师父讲话,登时说道:“苏星!你……你怎么和我师父说话的!再敢这般无礼,纵使你是真人修为,我也必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一个弟子敢与掌门上仙这么说话,实乃大逆不道,要是放在从前,必会有旁人站出来呵斥,可奇怪的是洛晨一番话说完,周遭却没有一点声音,宗中师父弟子包括三位长老在内,都是一脸淡然,似乎这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苏星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贵无贱,无高无低,无根无缘,无念无欲,你们可明白了?”

    三位长老并宗中各位师父皆都会心一笑,一言未发,转身便各自朝着各自的房舍走去,三位长老瞥了苏星一眼,大剌剌地摆摆手,化作三道流光朝着村外青山而去。众多弟子中也有面露迷惑者,也有茫然不定者,这就看他们的师父如何开导点化,也要看他们自身的仙缘了。

    众弟子纷纷散去,单得柴真人和八岁神笔尚未离开,苏星面带微笑,走上前来。

    洛晨内有心魔,外受重伤,此时已然昏睡过去。今日正是岁末,人宗村中灯火通明,苏星看了得柴和寂真人一眼,说道:“洛晨一事,使得宗中之人道心蒙尘,你们二人在之前坠星剑谱之争中首当其冲,难免心生偏执,却要时时修持,不可松懈。切记性格行止虽千变万化,道心却一成不变,万不可让性格行止移了道心,否则前功尽弃,实乃可惜。”

    得柴与寂真人点头称是,苏星又闲话了几句,这才笑道:“好了,得柴你且回吧,今日乃是岁末,师父也要和徒弟唠唠家常才是,我且把洛晨送回再说。”

    这边得柴带着八岁神笔二人自回房舍,苏星却和寂真人带着昏睡的洛晨回到小院中,刚一开门,只见一团黑球闪电般扑了过来,钻进洛晨的怀里,小鼻子在洛晨的脸上蹭来蹭去,一副亲昵之相。苏星呵呵一笑,说道:“嗯,别小看了这夜星子,它可是洛晨降服心魔之关键所在呢。”

    二人将洛晨扶进屋中,放在床上,苏星这才弹出一道灵气,这灵气精纯无比,温润浑和,顺着洛晨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流转一圈,洛晨只觉得周身暖融,登时醒转,刚要起身,前胸后背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呲牙咧嘴,却又不敢乱动。

    “哈哈,我只是有话和你说,所以才给你打入灵气,此时你虽醒转,但周身伤势未愈,却不要乱动,等我把话说完,你再运行静功将周身伤势慢慢治愈,对你好处不小。”

    寂真人虽然也受了伤,但她毕竟是半步飞仙的修为,一时半会也不碍事。眼下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淡然说道:“他是落月飞仙坐下大弟子苏星,也是我人宗掌门,了尘上仙。”

    洛晨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趴在胸口的黑毛,低声说道:“师父,我自无妨,不过改个称谓,只是难为了落月飞仙,自己的弟子是自己的掌门……呵呵呵……”

    苏星坐在床边,似笑非笑道:“我看你小子伤得还是不够重啊,居然还有心思和我调笑,罢了罢了,你说得对,什么弟子掌门,不过一个称谓而已,何须在意?洛晨,这会我来,乃是要和你说一说你紫府里面藏着的那只心魔。”

    洛晨闻言,眼神微微一凝,立即说道:“请苏师兄指点。”

    苏星满意地点点头,思量了片刻才说道:“嗯,从头说起吧,我不知你这心魔从何而起,不过想来也是极悲惨极凄苦的经历,但是有一点我须得问清楚,洛晨,你这心魔之中,可夹杂着男女之爱么?”

    洛晨一愣,没想到苏星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一时间还真有点张不开嘴,苏星呵呵一笑,说道:“你也不必难为情,这男女之爱,儿女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人皆有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人世间提及此处便避之如虎,更属庸人自扰,现下你且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话虽是这么说,洛晨心中总还是有些别扭,眼神朝着旁边的寂真人飘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有的。”

    苏星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洛晨还以为他方才看向师父的眼神被苏星察觉,故而此时才做此神态,心中倒有些惴惴不安。半晌,苏星才开口说道:“洛晨,心魔最善勾动七情六欲,而七情六欲之中又属这儿女之情最为缠绵不尽,故而心魔若是沾带了这儿女之情,便是极为难缠,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话说了半截便没了下文,洛晨躺在床上,勉强一笑,说道:“苏师兄,心魔再怎么难缠,也是由本心而生,我自己搞出来的念头,再怎么着也得收了他,否则越俎代庖,反客为主,岂不是窝囊得紧?”

    苏星闻言,颔首道:“嗯,你有这般心思,我也踏实了些,但是我问你,这会你的心魔已然迸发,此时只是因为受创才暂且隐匿,一旦恢复便会再行爆发,那时你又当如何呢?”

    洛晨略略思量了一番,随后才苦笑道:“这只能请苏师兄指点了。”

    苏星哈哈一笑,似乎完全没把洛晨的死活放在心上:“之前你师父用真灵封禁紫府,虽然有效,但却是拖延之计,此时心魔迸发,好比那天河泻地,势不可挡,想再次封禁却是不能了。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心魔乃是自凡间而起,如今你要化了他,自然也要求之于凡间。”

    洛晨心中一动,问道:“苏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往凡间历练,借机化去心魔?”

    苏星点了点头,说道:“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法,但此法也并非绝对能够助你化去心魔,万一你入了尘世却始终不得契机,纵然有夜星子之助,心魔爆发几次你也就彻底被抹杀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若是我留在宗中,不去凡间呢?”

    苏星闻言笑道:“若是不去,那就只能在心魔爆发之时让你师父帮忙压制,但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一旦你的本心本心魔吞噬殆尽,你便会彻底入魔,到时宗中之人要杀你,别说你师父,就算是我也没有理由阻拦……”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师父,苏师兄,不知我何时能够离宗历练?”

    苏星哈哈笑道:“不急不急,这一战你被磐石真人一拳轰在尾巴根上,虽然险些送了性命,但心魔也遭受重创,没两个月是别想醒来,你且把伤势养好,我便助你学会道童应会之术法,阵法,界法,把这些事情准备齐全了,你再下凡也不迟。”

    洛晨摇了摇头,说道:“苏师兄,阵法术法倒还罢了,只是我此时尚未成界,就算想要修习界法,也无从修起。”

    苏星抬起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道:“你的灵光中心隐有一座宅院,进门乃是一口水缸,缸后乃是正厅,往左走是仆役厢房,书阁正寝,往右走是花园菜地,厨房仓库,这塞进去两口子都能过日子了,你还跟我说你没成界?”

    “什么!嘶”

    “喵……”

    洛晨被苏星的话惊得一挺身,剧痛随之而来,疼的他脸都变白了,胸口的黑毛也被吓了一跳,发出一阵叫声。洛晨一面抽冷气一面问道:“苏师兄,你是说我已经……已经成界了?”

    苏星被洛晨一副欣喜的表情搞得实在是无奈,索性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寂真人在旁说道:“不错,你之前已然有了成界之相,后被青山上山狸精打伤,倒是推了你一把,让你直接将本命界给成了。”

    苏星呵呵一笑,接道:“这正是富贵险中求,你运气也不错,被妖物打得半死不活还能顺便把界给成了。”

    洛晨轻轻一叹,说道:“我在山中见梁争被一只山狸咬住大腿,遂出手相救,谁知那梁争恩将仇报……”

    这边还没说完,寂真人已然打断道:“后来洛晨心魔爆发,却依旧不敌那山狸精,被打昏过去,梁争逃跑不及,被山狸精一爪毙命。此时我感应到洛晨有危险,赶到山上,将山狸击杀,然梁争却已然回天乏术,也只好任由他去了。”

    苏星瞥了寂真人一眼,并不打算戳破此事,看向洛晨说道:

    “你之前在山上捡到夜星子,后来就遇到山狸,山狸乃是猫的天敌,如果没猜错,这夜星子一家都是死于这山狸之手,山狸欲要赶尽杀绝,所以一路追踪下山,而你身上有夜星子的气息,所以那妖精才盯上了你。”

    趴在洛晨胸口的黑毛似是听懂了苏星所说,抬起头来微微叫了一声,其中隐有悲戚之意。

    洛晨闻得此言,如何不明白:“所以,那日山狸乃是想偷袭于我,谁知梁争隐在林间被它撞见,故而才会猝起发难,最后我逃得性命,梁争倒被山狸精击杀……呵,这梁争搬弄是非,没想到最后反而替我挡了一劫……”

    苏星白了洛晨一眼,目光扫过在洛晨胸口撒娇的黑毛,起身说道:“行了,这前前后后的都说明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啊,你和你师父此时都受了伤,须得尽快调养,方不会留下隐疾,行了,赶紧的吧。”

    说罢,苏星身影一闪,便已然消失不见,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转身正欲离开,洛晨却忽然开口说道:“师父,我……”

    寂真人没有回头,伸手将束发的红绡取下,三千青丝披散开来,洛晨躺在床上,一时间只觉师父身形清丽无双,正欲细看时,寂真人已然拿出一条粗布将头发重新绑好,淡然说道:“今日之事乃是因为你心魔附体,神志模糊,并非你本意,你也不必太过挂心。”

    洛晨愣了半晌,纵然心中依旧难以忘却,但还是说道:“是,师父,弟子遵命便是。”

    寂真人闻言,知道他今日错手打伤自己,心中还是放不下,故而竟回过头来走到洛晨床边,将黑毛放在一旁,一双清冷眼眸看着洛晨,将床尾的薄被展开,细细地给洛晨盖好,随后坐在床沿,伸出手将洛晨杂乱的头发一一理顺。

    冰冷的指尖滑过面庞,一时间洛晨心如鹿撞,只觉云里雾里,不知所往,一双眼中只能看见师父淡漠的容颜和垂落的青丝,再无他念。寂真人把洛晨的头发打理妥帖,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清冷的笑靥,寂然说道:“且歇着吧。”

    说罢,寂真人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洛晨的房间,被寂真人盖在被子里的黑毛露出小脑袋,喵地叫了一声,洛晨转过头看了枕头边的黑毛一眼,慢慢呼出一口气,静功倏然而动,神识内收,已然回归本命界中疗伤去了,这正是“斩鬼需寻养鬼地,绝情总是有情人”,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7回 修道术洛晨离宗门 法自然闲言千年事

    上回说到,鬼婆终是未能破开无光界,又败于苏星之手,离开人宗。宗中弟子经苏星点拨,多有顿悟者,苏星与寂真人随后将洛晨带回,将前后之事细细告知,洛晨也明白自己心魔深重,自然愿往凡间寻找化解心魔之机缘。

    倏忽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中,整个人宗所有弟子几乎都进入到了闭关的状态,洛晨也从未离开过寂寥界,日日在其中修持道法,听师父讲解修真各路修真门派和行走江湖的规矩禁忌,这些虽是枝末小事,但若能掌握纯熟,也能少走不少弯路。

    这心魔越是拖延便越是麻烦,须得尽早斩除。幸得洛晨已然成界,故而寂真人在这一个月中倾囊相授,将一些基础实用的道法传给洛晨,像什么离火术,清水术,御风术,还有简单的两仪阵,三才阵,护阳阵,趋阴阵,统统囊括其中。

    术法虽是天宗所长,但简单小术却是随便拎出一个修士都会用,阵法也是同理。唯独这人宗界法复杂得紧,灵光之中最初显现的本命界更是日后万界之根本,想要修行界术,须得对本命界中一草一木,一楼一阁了然于胸,方能如臂指使,储物藏身,困敌收妖不在话下。

    本命界自神妙无方,但只要不是人宗弟子,没有经过师长点拨开蒙,想靠自悟修成,那必是难如登天,还好洛晨天赋颇高,本命界又是住了十多年的家宅,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将这本命界上上下下给摸了个通透,修行起来自是进步神速。

    这一日寂寥界石台之上,寂真人正与洛晨拆招。此时洛晨已然能将本命界运用纯熟,只见二人身影闪闪硕硕,时隐时现,整个石台上尽是拳影剑光。眼下洛晨在太极拳太极剑之外,已然习得了飞沙剑法和缠光盘藤手,四种功夫交错使出,威力大增,然寂真人却依旧云淡风轻,闪烁之间泰然自若。

    不多时,洛晨体内灵力不继,漏了破绽,寂真人飘然而上,单鞭,揽雀尾,抱虎归山,干净利落地把洛晨给扔了出去。

    “喵”

    一旁啃西瓜的黑毛见洛晨被打败,登时抬起脑袋来叫了一声,似乎颇为开心。

    洛晨飘然着地,后退几步站定,先瞪了黑毛一眼,随后笑道:“师父,这遁界瞬移之法固然好用,然我修为太浅,此时遁个一次就精疲力尽了,为何您还要供我灵力让我不断练习这遁界之术?”

    所谓遁界之术,便是以灵光之中本命界为引,将整个肉身都藏于其中,随后再从另一处地方急速闪出,乃是界术最基本的功用。虽说基本,但这遁界之术不仅消耗灵力不少,而且凶险无比,若是身子进入了,一条胳膊却留在外面,那这条胳膊可是会被生生撕扯下来的。

    寂真人身形出现在案几后面,看着洛晨说道:“我手中虽有一些精深的术法阵法,但那些东西即使是你天赋异禀,没个三月半年也别想领悟,故而仓促之间,只能教你这遁界之术,作为压箱底的保命之法,这遁界之法既可逃跑,也可反击,妙用无穷,你却仔细练熟了,关键时刻当可保你一命。”

    洛晨闻言,知道师父乃是担心自己离开宗门之后行走江湖,没有个压箱底的玩意震慑敌人,所以才会让自己尽量熟练这遁界之术,心中自是感动,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寂寥界门自行打开,苏星身形一闪便已然站在石台之上。

    “洛师弟,一个月了,你准备得如何了呀?”

    洛晨自然知道苏星此次前来乃是为了送自己离开宗门的,扫了一眼这空旷苍凉的寂寥界,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但不舍归不舍,洛晨自己也知道此时若是一味缩在这人宗之中,自己迟早会被心魔蝉食得魂飞魄散,登时将心中不舍压下,看向苏星,笑道:

    “苏师兄,这一个月我师父倾囊相授,我自是受益匪浅,待到我在那尘世中走一圈回来,再向师父请教界术真谛!”

    苏星呵呵一笑,言道:“好,此时外界已是深夜,我便在院门口等你,你收拾好了便来寻我,别忘了把夜星子带上,今夜我便送你出宗。”

    说罢,苏星身形已然消失,洛晨站在石台之上,半晌才慢慢转回身来,看向师父。

    寂真人面色依旧平静,随手一挥,一个包袱已然出现在掌中,走到洛晨面前,淡然说道:“这包裹里我放了离火符,疾风符,隐身符,烈阳符,趋阴符,万相符,起尘符还有一些常用符各一百张,养脉丹,生血丹,引灵丹各十枚,还有一些粗浅的炼丹,画符,界术书籍,应该够你用一阵子了。”

    洛晨看着师父淡然的表情,缓缓伸出手来将包袱接过,心念一动,包裹便在手中不翼而飞,已然被收入洛晨本命界中去了。寂真人见洛晨对于界术纳物的本事已然十分熟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出了宗门便是江湖,切记,不可小觑任何人,无论是修仙之人还是凡人,平日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自己修为,即便是斩妖收鬼也要尽量选在无人之处,否则被有心之人看去,以暗击明,你便会十分被动。”

    洛晨点了点头,将师父所说一一记在心里,这会师父叮嘱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却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十分难过,只能愣在原地,良久才说道:“师父,你也要保重,我此去不知多久,年末之时可能也赶不回来,倒是没法给您准备岁礼了。”

    寂真人闻言,不置可否,只伸出素手,将洛晨的衣领慢慢理顺放平。洛晨看着师父清丽的面容,心中一动,登时说道:“师父,我在外面也每年给您准备岁礼,如何?”

    此话一出,寂真人倒是一愣,随即说道:“你在凡间历练,我在宗中修行,纵然你准备了岁礼,我也收不到,更不能年年岁末都下凡去寻你,你这岁礼还准备得有什么意思?”

    话虽是这么说,但洛晨依旧看见师父的嘴角似乎微微抬了抬,当下言道:“这不妨事,即使不能送到师父手中也不打紧,我只按照宗中规矩,每年年末的时候都为师父准备一件凡物当做岁礼,存在本命界中,待到徒儿化去心魔,重返宗门之时,再将这些岁礼一并送给师父,如何?”

    寂真人杏眼一张,看向洛晨,半晌才微微笑道:“好,都依你。”

    洛晨见师父笑了,登时说道:“师父,弟子在凡间准备岁礼,师父的还礼也不能落下,一年一件,纵然这宗中凡物难得,师父也断不能耍赖坏了规矩!”

    寂真人的手指轻轻在洛晨胸口一点,淡然说道:“我说了都依你,自然是按照宗中的老规矩办,不会耍赖,你自去凡间化解心魔便是。”

    说罢,寂真人手一抬,放在旁边的飞沙剑并平日里她自己用的镔铁长剑一并飙射而来,落在手中,寂真人将两把剑递给洛晨,说道:“飞沙剑太过显眼,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藏,我也不多言,你自己权衡,只不要拿出来炫耀就是。”

    洛晨重重点了点头,将两把剑接过,收入本命界中,又蹲下身子将旁边的黑毛叫了过来,手指虚划,打开本命界,黑毛回头望了寂真人一眼,随后喵的一声,钻进界中。

    “夜星子自会引灵修行,你只在平日里多给它找些美味吃食便是了,它是灵兽之体,什么东西都吃得,切莫委屈了它。”

    洛晨缓缓站起身来,知道此时话已说尽,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也只得弯腰行礼作别,随后转过身朝寂寥界外走去。

    “等等。”

    洛晨已然走到石台边缘,清冷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洛晨只觉心中一跳,鼻内微酸,不敢回头,只强撑着说道:“师父,您……您还有何吩咐?”

    寂真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上次前往凡间寻回飞沙剑,听闻北境蛮族入侵威国,你得空时,便去瞧瞧吧,若是能够出手,便略助一助。”

    洛晨应了一声,半晌才说道:“徒儿明白了,师父多保重,徒儿……走了。”

    说罢,洛晨也不等寂真人说话,身法展动,疏忽之间已然闪出寂寥界,不见了踪影。寂真人站在石台当中,抬头望天,只见天空暮色苍凉,隐有细雨,无根水仙飘飘荡荡,清风徐来,寒生袍袖,一滴细雨忽然落在寂真人眼角,恍惚一滴意味难明的眼泪。

    “轮回一纵三千年,沧海清风动玉弦,乱起宫商音无迹,漫弹冷雨打水仙,仙途寿长难相忆,红尘命短易流连,道心安能生情意,情归深处可齐天?”

    寂寥界中清风习习,波澜不惊,然下方云海却是惊涛骇浪,奔腾不止,墨云深处隐有雷鸣,令人观之生畏。然寂真人却安坐石台之上,眼中隐有光毫,周身灵力翻涌,其中隐有破碎之声,正是冲破瓶颈,晋级飞仙之相。

    此时洛晨已然随苏星来在村口,苏星见洛晨神色黯然,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怎么,舍不得了?你只是去凡间化去心魔,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就算你被心魔吞噬,死在凡间,我也必会将你列入人宗弟子谱之中。”

    洛晨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苏星这直来直去的一段话,反倒让他心下轻松了不少,当即转过头说道:“苏师兄,我虽知道你是人宗掌门了尘上仙,可是我怎么就没法把你和人宗掌门想到一块去呢?”

    苏星哈哈大笑,说道:“当初我历尽尘世,转而成仙,满心皆是对红尘俗世的流连之念,根本没想过什么开宗立派,成为一派掌门,谁知阴差阳错,最后还是弄出了一个宗门来,但是我总也不想搞得繁文缛节,罗里吧嗦,所以才将宗中搞成了这幅样子,不为别的,只为看着顺眼,有人气儿!”

    洛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苏师兄,现在想来,若这人宗是一片高堂庙宇,华贵宫殿,师徒弟子之间恪守礼仪,循规蹈矩,一丝不苟,这会我离开,只怕会如释重负,也不会有这般伤情之感。”

    苏星闻言,摇头说道:“哈哈哈,此言差矣,伤情之感总会有的,毕竟你还有个师父呢!”

    洛晨登时眼睛瞪大,看向苏星:“苏师兄,你不会……”

    苏星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哎哎哎,别多想啊,我可没兴趣听你们师徒依依惜别。不过眼下时间尚早,你想不想听听你师父寂真人成仙之前的事情呢?”

    洛晨虽然很想说不,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苏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这个欲拒还迎的样子,想知道就想知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再说了,背后讲别人的故事可是我的最爱,你就算不听我也要拎着耳朵告诉你。”

    说罢,苏星也不管洛晨惊诧的表情,自顾自地说起来:“这寂真人本名寂寒霜,她在凡间的时候,那威国的皇帝老儿危元帝还不知在哪吃奶呢。她乃是一座小城里名动一时的戏子,师出名家,尽得真传,而且她虽唱戏,然却不像其他戏子一般流落风尘,反而洁身自好,这么一来,追求者就更多了。”

    “后来啊,她见到了一位书生,这书生写了几句词给她,她自以为得遇知音,便与这书生交好,没过多久二人便做成好事。谁知第二天这书生便要离开,寂寒霜虽不舍,但却没有声张,只默默为他送行,从此再不唱戏,只在小城里隐居,做些针线活计维生,静候夫君归来。”

    洛晨听到这里,已然把后面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书生必是未能回来,或是变了心,所以师父才能够拜入人宗。

    苏星看了洛晨一眼,接着说道:“唉,谁知过了几年,这小城里的一位美貌年轻的女子被一名官员迎娶过门,这官员正是当年弃寂寒霜而去的书生。多年苦等一朝化作泡影,寂寒霜万念俱灰,正欲挥剑自尽之时,仙缘凑巧被我撞见,救了她一命,当夜我带着她闯进这书生洞房,她亲手杀了这书生和他的妻子,随后便跟着我回到人宗,然后就到了现在。”

    洛晨静静听完,良久才说道:“痴情人少,薄情人多,到头来,痴情之人自也变得薄情了,否则一人之心,那里容得下那万般伤痛苦楚,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让别人也尝尽那肝肠寸断之苦,师父做的对,对薄情之人,就要用薄情之法。”

    苏星哈哈一笑:“哎呀,没看出来,你年纪不大,看得倒挺明白。行了,洛师弟啊,师兄告诉你一句,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哈,来了的别光想着躲,不来的也别只顾着追,否则,要么抱憾终生,要么身心俱疲,切记,切记!”

    说罢,苏星长啸一声,身形消失,洛晨站在原地,细细体会苏星方才之言,只觉隐隐感觉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却又捉摸不定,难以明朗,想了片刻,干脆不去思量,迈开大步便走上无归路,片刻已然不见,这正是“踏遍红尘收魔念,历尽艰难证道心”,究竟不知洛晨在凡间还有何等际遇,且听下回分解。

第78回 落云巅恩师再留书 回江城洛晨陷鬼府

    上回说到,洛晨即将离开人宗,去往凡间化解心魔,寂真人在一个月中倾囊相授,上到各路道法,下至江湖规矩,总算是把洛晨教出点样子。转眼一个月已过,纵然心中不舍,洛晨也只得随苏星离开了这生活一年多的小院,从村口沿着无归路去往凡间。

    洛晨并未展开身法赶路,而是缓缓前行,在无归路上走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才走到了一处向下台阶之前,沿着台阶走下,周遭景色缓缓变化,由村野小路变成了一处山巅。此时虽是夜间,然洛晨阴阳眼看去,却识得此处正是江城附近的云山山巅。

    离开人宗之前寂真人已然把开启无归路的法门并方位传授给了洛晨,并告诉他无归路并非随处可发,而是对位置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否则人宗弟子只要遇险就直接开启无归路跑回宗门,那岂不是天上地下横着走了。

    洛晨飘然落地,先向四周看了看,虽然这云山山巅人迹罕至,但还是小心为上。这边刚刚确认这山上无人,本命界中忽然传来一阵波动,洛晨眉头一皱,随手打开本命界,只见师父送给自己的包裹已然飞了出来,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符咒书籍。

    洛晨心下明白,师父不会无缘无故让这包裹飞出界中,当即蹲下身来细细查看,只见包裹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路符咒,还有三本书籍,分别是《丹行考》,《符典》,《界经》,旁边是三瓶丹药,只是在三本书下面还露出一点纸面,倒像是一封信。

    伸手把这封信拿在手中展开,只见信上字迹娟秀之中隐有大气,其上书曰

    洛晨,你从前从未在江湖历练,需知这江湖之中不比尘世,其中勾心斗角,虚与委蛇,背后捅刀,转身下绊之事实乃寻常,非几张符并几本书籍所能尽述,一月以来虽日日耳提面命,然终不能放心,故另做此信,信中所言,务必牢记

    其一,凡尘历练,切不可自恃仙人本领,视凡人如蝼蚁,尘世乃苍生之尘世,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自恃本领而目中无人者,多难善终。

    其二,修仙之人无故滥杀凡人是为大罪,汝可随后杀之,收其法宝兵刃为己用,但若那人修为颇高,切不可因一时贪念,鲁莽行动,惹祸上身。

    其三,行走江湖,饮食起居需格外留心,汝虽为仙人,然并未断绝饮食,每次进食就寝前需得倍加小心,谨防有恶仙邪修暗中加害。

    其四,方士多为邪修,信奉各路邪仙,不修道果,一味借法,实乃修真界之大害,见之责避,不能避则杀,切不可留情。

    ……

    寂真人平日说话言简意赅,十分简洁,但这封信却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二十几条。洛晨字字句句细细读完,心下感激,当即把信件叠好放下,朝着无归路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过身来,将符丹药分别放入本命界洛府书房之中,方便随时取用,而三本书籍并一封信还有这粗布包裹则放在了自己卧房书架之上。

    把这些东西打理妥当,洛晨盘膝而坐,进入本命界中安抚了黑毛一番,好在这黑毛乃是天生灵种,对于这样的环境熟悉得也是十分的快,洛晨陪它玩耍了片刻便退了出来。此时正是夜间,从这里看去,云海又是另一番美景

    只见那清辉托冷月,寒纱罩流云,九天银汉动,重霄碧海音,疏风随玉浪,无雨亦闻霖,千古伤情客,观景自清心。

    洛晨在山顶赏玩片刻,只觉这云山也当真与自己有缘,当初去往华都路过云山,去往人宗也是从这云山而入,此时自宗中出来返回尘世,又到了这云山,就是不知若有幸化去心魔,还能不能再从这云山回到人宗了。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不由得便看向江城方向,此时夜深,城中灯火稀疏,反正洛晨此时也无甚地方可去,当即取出一张隐身符激发,从山上一掠而下,沿着大路朝江城飞驰而去。

    此时洛晨今非昔比,几十里的道路倏忽即过,不多时已然来在江城城墙之下,双脚上灵力一股,登时跃上城墙,那城头守军肉眼凡胎,哪里瞧得见他?这洛晨越过城墙,身形起落间先朝着最近的润雨学宫而去。

    此时虽然夜深,学宫正厅之上依旧有灯光闪烁,洛晨站在堂中,仔细看去,此时堂内正有三名学生埋头苦读,时不时抬起头来,相视一笑。洛晨在一旁观看,恍惚瞧见了从前自己与平枫郭石二人埋头孤苦的场景,心下五味杂陈。

    眼下乃是二月初,虽已立春,然天气依旧十分寒冷,过了后半夜寒气更重,三明名少年手都被冻红了,更兼困顿疲乏,个个都有倦怠之相。洛晨微微一笑,信手将三道灵气弹进了三人体内,三人只觉手掌暖融,疲乏尽去,眼中登时爆出一阵欣喜之意。

    “你们俩还困么?”

    “不困了,不但不困,而且连手都暖和了!”

    “那岂不是正好,我今晚就趁热打铁,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给他背下来,你们两个可敢来比试比试?”

    “有何不敢,输了的人做东,明儿下了学咱们三个去茶楼听书怎么样?”

    “妙哉妙哉!”

    洛晨此时就靠在堂中柱子上,看着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这深夜学堂中挑灯夜读,心下也是颇为欣慰,过往岁月未必峥嵘,但平淡如水,却总能让人在不经意间想起。立着瞧了一会子,洛晨便转身出了正厅,朝学宫后院赶来。

    后院陈设一如往常,只是现在天气还未暖和起来,所以这花草植被自是也未生发,倒有几分空旷了。洛晨轻车熟路将四位长老所住的小院一一看过,也没打扰其中休憩之人,便悄然离开,出了学宫大门,朝着洛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天已三更,整个江城唯一热闹些的也就是烟花巷了,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寂静。洛晨按着记忆走到曾经洛府门前,却看见之前的废墟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全新的府邸,此时府中正门紧闭,门上高悬一幅匾额,大书张府二字,看来这府邸的主人便是姓张了。

    洛晨本想着若是那废墟还在,便在此凭吊一番,眼下见这废墟之上已然盖了新府邸,登时意兴阑珊,转身正要离开,忽听得宅院之中竟隐隐有哭声传出,这哭声凄凄惨惨,飘飘荡荡,凡人闻之,只怕一时三刻便会被摄了心神,却是一阵鬼哭之音。

    此处虽然已成了他人府邸,但毕竟也是洛府旧址,此时内里传来鬼哭之声,想来必有邪祟。洛晨当下运灵于目,细细看去,只见这府邸上空隐有怨念煞气聚集,其中之人久居其下,必会运衰势败,体弱多病,生出的孩子也断然一生不顺,多有波折。

    这府邸虽是洛府旧址,然洛晨谨记师父教诲,并未贸然闯入,而是绕着这府邸走了一圈,认定这府中邪祟尚未成气候,这才双手结印,使了个趋阴术,隐去自身阳气,随后翻过院墙,跳进府中。

    这边洛晨越过墙头,双脚落地,登时看出这张府主人也是个会享受的,在院中遍植奇花异草,更有假山怪石,小桥流水,真个是精致无比,只可惜此时院中阴气流转,不但不显清幽宁静,反觉得阴森诡异

    只见那林间光影藏人面,唇红眼黑,奇花异草生血色,下埋尸鬼,这假山背后,白衣红衣无根底,那怪石旁侧,何人横死头颅飞?但见那小桥之上,隐见佳人撑伞,白伞罩住千般怨,这流水之中,时有玉体逐波,清波深处走黄钱,这正是峥嵘轩峻清幽府,生人无梦伴鬼眠,白日石径归人界,三更小道属阴间。

    这洛晨略扫一眼,更知这府中必有邪祟,当下也不犹豫,右手一甩,飞沙剑已然握在掌中,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径缓缓走了过去。

    此时洛晨身上有趋阴术庇护,故而即使走进那树下花间,也并未有什么异动,但若是生人靠近,少不得会发出点渗人的声音来,凡人被这么一惊,极易将林间光影看做人形,惊上加惊,心神震动,邪祟自有机可乘。

    倏忽之间洛晨已然穿过假山小桥,再往前行便是正厅,洛晨睁开看时,只见那厅中椅上似乎端坐两位老人,这二人皆穿寿衣,面色煞白,左右两腮涂得通红,双眼漆黑,怨念颇重,正是两只阴煞所化的厉鬼。

    这两只厉鬼对付凡人自绰绰有余,但洛晨所修乃是玄门正宗,岂会被这阵仗吓退,脚下一点倏然上前,单手结印,趋阴术倏然消退。此时洛晨已然逼进正厅,厉鬼登时察觉,两张嘴骇然张大,露出一条漆黑的舌头,双手抬起,径直朝着洛晨的脖子抓了过来!

    僵尸厉鬼之流,抬手便会扼人脖颈,意在切断紫府与肉身联系,便可自己便可趁机夺舍或是吸取精元,不过今日也合该这两只厉鬼倒霉,二鬼眼看便要扑在洛晨身上,此时洛晨周身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阳气,这阳气极为炽烈,二鬼被阳气一照,登时发出一阵凄厉鬼啸!

    “啊”

    洛晨冷哼一声,飞沙剑上灵力不再收敛,奔腾而出,阳气于厉鬼就如开水于人一般,虽然疼痛,但也扛得住,然灵气于鬼物却如滚油于人一般,沾上便是皮焦肉烂。此时飞沙剑上灵力一起,两只厉鬼登时如临大敌,仓惶之间飞速后退。

    洛晨哪里容得鬼物就这么跑掉,缠丝劲绵绵而发,生生将两只厉鬼给拉扯住了,随后剑刃一转,整个人飘然而上,用的正是太极剑法中的一招青龙出水,剑光过处,直如红铜落白雪,两只厉鬼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然被灵气贯穿,烟消云散。

    洛晨站在厅中,朝四周望了一眼,但见正厅窗外月光复明,阴气化尽,只道是邪祟已除,转过身便朝着厅外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忽觉一阵恶寒自脊背而上,厅中月光倏然又复暗淡,洛晨心中大惊,幸得飞沙剑尚未收起,连头都没回直接一剑便朝身后刺去!

    “呵呵呵呵……”

    “嘿嘿嘿嘿……”

    两个截然不同的笑声从洛晨背后传来,其中鬼气涛涛,怨念滚滚,洛晨心中猛然回过头来,却只见一男一女正坐在方才二鬼坐的位置。

    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一双丹凤细眼,面似白纸,唇如血红,旁边男子身穿红官服,头戴乌纱帽,剑眉星目,只是这剑眉之间尽阴气,星目之中藏杀机,这乍一瞧一男一女成双对,细看时两只含冤带煞鬼!

    这两只厉鬼并未妄动,只是坐在厅上,眼睛死死盯住洛晨,嘴角似笑非笑,诡异可怖。

    洛晨面色凝重,他只道方才那两只厉鬼便是府中阴煞根源,斩去便可无虞,谁知斩去两只,又来两只,且这两只厉鬼怨念极深,远非最初那两只鬼物可比,想来他们才是这府中阴煞根源,之前那两个鬼物不过是坐在厅中当做诱饵罢了。

    这边正思虑脱身之计,那女鬼忽然一声尖啸,几根极细的丝线便出现在指间,女鬼手指波动,阵阵如水琴音飘然而出,令人昏昏欲睡。

    洛晨只觉眼皮一重,心中惊诧,静功随意而发,登时将这琴音挡在外面。男鬼凄厉一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玉如意,只是这玉器混不似其他玉器一般莹润可爱,反而漆黑凶厉,其上阴气滚滚,隐有哭嚎之声,这哭声与琴声隐隐相合,径直朝着洛晨扑来。

    此时洛晨心中自知莽撞,断不该因为怀念洛府就贸然闯入这府邸中来,此时两只厉鬼周身怨念滔天,哪里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只是眼下男鬼的玉如意已然攻到面前,洛晨只得安定心神,太极剑法倏然展开,与男鬼斗在一处。

    厅堂之上,这女鬼坐在后面抚琴,阵阵鬼音不绝,男鬼站在前面招架,招招取人性命,二鬼互为依凭,不多时洛晨已然险象环生,若不是身上烈阳术尚未散去,只怕早被那黑如意扫中。

    此时整个大厅四周门窗皆被阴气封死,洛晨遮拦架挡,堪堪自保,却是无法脱出这男鬼的纠缠,不多时体内灵力已然不继,而男鬼手中黑如意却愈发虎虎生风,夹杂怨念朝着洛晨攻了过来,这正是“刚离仙宗念旧地,便陷鬼府性命忧”,究竟不知洛晨能否脱得困境,且听下回分解。

第79回 战双鬼洛晨护宝剑 斩邪灵秦烟救少年

    上回说到,洛晨沿着无归路离开人宗,前往江城洛府旧地,那里已然盖起了一座新府邸,谁知这府中竟藏有邪祟,洛晨见邪祟不强,便潜入府中,打算出手扫清鬼物,谁知这府中除了两个寻常厉鬼之外,竟然还隐着一对夫妻厉鬼,这对鬼物实力非常,洛晨登时被缠在府中脱身不得。

    此时女鬼指间琴弦拨弄越发急促,先前还是如怨如慕,肝肠寸断,此时已然变得歇斯底里,怨念滔天,男鬼在这琴音之下,黑如意上隐隐传来因而啼哭之声,面现悲戚愤怒之色,跃在半空狠狠地朝着洛晨劈了下来,整个厅上鬼啸大作,阴风怒号。

    “叮”

    金玉交鸣,洛晨只觉飞沙剑上传来一阵巨力,缠丝劲随心而动,将这劲力化去三分,即便如此还是被男鬼一击轰飞,直接从大厅中央撞在了亭柱上,好在这一下撞得不重,只是有些疼痛罢了,并未伤及内里。这边洛晨还未反应过来,男鬼已然挥舞着玉如意再次发难。

    眼见双鬼互为臂助,分工明确,洛晨心下一动,已有对策,当下收了太极剑法,反而将飞沙剑法施展开来,这飞沙剑法并不如太极剑那般灵动飘逸,走的乃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男鬼满心怨念,哪里管洛晨用什么招式,只拎着玉如意一下一下地扫将上来。

    洛晨手中以飞沙剑勉力招架,脚下却慢慢移动,竟是悄然带着这男鬼靠近了坐在堂上弹琴的女鬼。此时女鬼琴音忽然一变,男鬼手中玉如意猛地一急,顿如狂风骤雨,倏忽之间已然朝着洛晨攻出数十次,洛晨只觉虎口生疼,飞沙剑险些脱手。

    此时男鬼见洛晨已被攻势逼住,无力反击,忽然一个转身,竟把手中玉如意当做宝剑来用,朝着洛晨急急一刺,洛晨忙举剑隔挡,随后玉如意便带着浓郁的阴风鬼气重重点在飞沙剑的剑身之上。

    “唔”

    飞沙剑被巨力推回,拍在洛晨胸口,洛晨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险些背过气去,身子竟歪歪斜斜地朝着女鬼的方向飞掠而去,男鬼方才一击似乎也颇费气力,这一下打出之后便在原地僵了片刻,洛晨体内灵力一动,一张烈阳符已然出现在手中,另一只手却紧握飞沙剑,灵力猛然灌入其中,脚下一点,身上一动,剑刃已然朝着女鬼手中的琴弦扫去!

    “啊”

    洛晨转攻女鬼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男鬼,双眼之中红芒吞吐,玉如意上鬼哭凄厉,身形一飘便朝着洛晨杀了过来,只是这女鬼却对于扫来的剑刃全然不不理,依旧十指翻飞弹拨着一首催魂夺命曲,杀生祭鬼音。

    眼下洛晨虽占得先机,然男鬼状若封魔,后发先至,逼得洛晨不得不偏开几分,原本能将女鬼头颅劈开的剑刃擦着鼻子落了下去,将女鬼手中七根琴弦尽数斩断,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断弦之声,女鬼原本灵活的双手也随着琴弦一断猛然顿住。

    此时洛晨哪还有心思去细看这些,烈阳符骤然催发,朝着女鬼紫府之处径直射了过去,此时男鬼的玉如意已然逼在身后,只是这琴音一停,男鬼实力便大不如前,洛晨举剑隔开玉如意,正欲回身斩了那男鬼,却只听一阵尖锐厉啸猛然响起!

    “呀!”

    那女鬼此时已然浮在半空,身上凤袍蜡蜡飞舞,头顶凤冠珍珠乱摇,雪肤下黑筋纵横,鬼眼中怨念四溢,只见那红衣华贵腾九凤,玉足点地踏阴风,素手含青做鬼爪,琴弦一断便杀生!

    洛晨发出那一张烈阳符倏忽而至,而此时女鬼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原本射在眉心的烈阳符猛地轰在了女鬼胸口,阳气炽烈,女鬼檀口大张,一声厉啸,这厉啸带起一阵狂风,竟将男鬼和洛晨一起掀飞出去,一人一鬼刚刚稳住身形,女鬼凤袍飘摇,赤手空拳,便以一双利爪向着洛晨扑杀而来,另一边男鬼也随之杀到。

    此时大厅之中虽没了那扰人琴音,然洛晨眼下以一敌二,境况却还不如之前了。飞沙剑上灵力奔腾,即使那男鬼一样要避让三分,可这女鬼却全然不惧,凭着一双鬼爪硬抗飞沙剑,一张缥缈扭曲的脸上尽数怨愤之色,招招有攻无守,俨然要与洛晨拼个同归于尽。

    洛晨双拳难敌四手,符与剑法同使,这才勉力支撑,这会双鬼同时一击抓了下来,洛晨自知抵挡不住,烈阳符起,剑身横摆,灵力阳气混杂一处,这才堪堪化去这一击,虽未送了性命,口中也已然是一片腥甜。

    双鬼一击无用,齐齐顿了顿,洛晨抓住这和空档,飞沙剑动,一招拨草寻蛇,剑身顿时拢在一片剑影之中,随后倏然刺出,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朝着男鬼的胸口点了过去,只要这一击得手,男鬼必然魂飞魄散,剩下女鬼虽然也不好对付,却总比现在强上许多。

    洛晨招数并没有错,但是却忘了此时自己体内灵力本就不济,拨草寻蛇这一招讲究的就是虚实相生,对于灵力消耗也较寻常招式多一些,眼下洛晨灵力不足,这一招用得实是实虚是虚,全无半点灵动,剑身才探出半尺,女鬼双爪已然抓到,竟生生将飞沙剑给抓在手里!

    洛晨大惊!

    男鬼原本已经无路可退,此时见对方兵器被制住,登时闪过身形,黑如意当头劈下,此时洛晨若不弃剑,必会被黑如意劈碎脑袋,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一条胳膊也定会被卸下来。洛晨自然也知道这些,然飞沙剑乃是师父所赐,洛晨心念及此,竟不弃剑,反而催动灵力欲要将飞沙剑夺回!

    这片刻耽搁,黑如意当头压下,虽未劈到,阴风先至,洛晨只觉彻骨寒意当头而下,周身剧痛,骨骼几欲爆开。男鬼满心怨念,怎会在此时手下留情,阴气鼓荡间,黑如意去势更急,眼看就要将洛晨打得脑浆崩裂!

    “敕!”

    就在此时,一声清喝从厅外传来,随后青赤黄白黑五道光毫自洛晨身边而起,互相纠缠联结,化作一个小小的阵法,将洛晨护在其中,男鬼黑如意当头劈下,正砍在这光芒之上,只见这五道光芒虽颤抖不已,却都固若金汤,稳稳地抗住了黑如意。

    洛晨逃得性命,登时催动灵力注入飞沙剑,女鬼双手被灵气所逼,不得已而松开,此时厅外哗啦一声,门窗忽然被灵力轰成碎片,一个同样身着红袍的曼妙身影正立在门外,声音自带一股娇媚韵味:

    “呵呵,小兄弟是人宗弟子吧?你也忒冒失了些,方才若是我不出手救你,此时你这颗脑袋恐怕已经被那玉如意拍成碎片了呢……”

    此时厅中阴气未散,阴阳眼也不能看得十分真切,然洛晨把屋外之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早已知道是谁,当下朝厅外后退了几步,开口说道:“秦姑娘,可还记得我是谁么?”

    “嗯?”

    厅外所立之人正是地宗真人境弟子,云月楼秦烟,这张府之中的邪祟她已经注意许久了,只是这邪祟源头十分狡猾谨慎,平日里竟隐得滴水不漏,故而秦烟便在府中做了些手脚,只要这张府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能知晓。

    方才秦烟正在云月楼中招呼客人,忽觉张府之中隐有异动,便急忙赶来,不想来到之后只觉府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异样,秦烟心下奇怪,闪进府内细细查看,才发现正厅之中两只厉鬼正缠住一名年轻修士,这修士眼看就要命丧当场,故而才以五行护魂阵出手相救。

    此时秦烟听得洛晨说话声音,登时也认出他来,手中折扇一开,飞进厅中,说道:“先应付这两只厉鬼!张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罢,秦烟手指一动,五行护魂阵倏然而起,漂浮半空,朝着两只厉鬼罩了下去,此时两只厉鬼若是分开还有反抗的余地,可是他们生前执念,因情而起,怎么可能轻易就弃对方而去?故而竟不躲闪,反而齐齐朝着护魂阵攻了过来!

    秦烟一手持扇,一手掐诀,冷声道:“不自量力!”

    五行护魂阵倏然而动,化作五行诛邪阵,阵中杀机四起,将整个正厅几乎都笼罩在内,两只厉鬼躲闪不得,连连受创。秦烟在外主持阵法,掐诀的右手缓缓收紧,只见阵中灵力成刃,来往穿梭,不多时已然将两只厉鬼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洛晨在阵外细细观看,却发现这双鬼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灭杀,并非是秦烟阵法不强,而是因为男鬼手中拿着的黑如意,每次有灵刃杀到,那黑如意中都会有阴气散出,伴着阵阵鬼哭之声,与阵中灵力相抗,故而双鬼才能苟延残喘至此。

    眼下厉鬼无暇他顾,洛晨暗运灵力于剑中,随后极速一甩,飞沙剑骤然朝着五行诛邪阵射了过去,秦烟一惊,但料想洛晨不会行此糊涂之事,故而并未毁阵,反而催动得更紧。那飞沙剑在靠近阵法的瞬间倏然消失,随后一个小小的裂口出现在男鬼胸口之前,飞沙剑自裂缝飞出,其上灵力灼灼,直接将男鬼贯穿!

    “啊”

    男鬼发出一阵极为凄厉的嘶吼,鬼体在灵力灼烧下飞速消散。飞沙剑在贯穿男鬼之后便掉在地上,阵外洛晨面色苍白,半跪在地,大口喘息,方才这一下虽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极为复杂,飞沙剑在本命界中需得按照九宫相生之顺序飞速游走一遍,半分不能出错,才能有最后之威力,否则根本伤不到这男鬼。

    眼下男鬼一伤,黑如意登时掉在地上,可是旁边女鬼却并未去捡,反而抱住了男鬼正在消散的鬼体,秦烟乘胜追击,灵刃来回穿梭,不多时已然将这女鬼身体洞穿。洛晨在旁喘息片刻,刚抬起头来,却忽然发现那阵中女鬼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高烛鸳枕卧红颜,**共赴至晓天,交杯泪饮红鹤酒,同心同命无姻缘。”

    四句简简单单的诗句夹杂着无与伦比的怨念朝着洛晨扑来,秦烟面色一肃,手中印诀猛然撤去,诛邪阵毁,灵力四溢,女鬼本就遭受重创,此时直接便被碾得魂飞魄散,那一点怨念也随之消去,洛晨半跪在地上,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可还未开口,秦烟脸色就是一变。

    “咱们先回云月楼,这男女双鬼可不是这张府里管事的!”

    说罢,秦烟也不管洛晨什么反应,直接将他扶起,随手拿起地上的飞沙剑和黑如意,灵力催动,身法展开,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然闪出了张府。

    二人走了没多久,这正厅之上被打碎的门窗忽然慢慢自行修复,随后在正厅的桌子上,缓缓浮现了一个穿着肚兜的婴儿,这婴儿生得粉妆玉琢,只是一双眼中尽是怨恨,过了许久才又渐渐消失,这正是“豪府深处生怨鬼,杀父噬母啮人身”,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0回 起神思一念修静功 定机谋二仙向鬼府

    上回说到,洛晨力战双鬼,然终归修为不够,被女鬼制住了兵刃,眼看便要命丧当场,此时云月楼秦烟赶来,救了洛晨一命,灭杀双鬼,却并未在张府久留,急忙退了出来,带着洛晨回到云月楼。

    二人进入云月楼中,秦烟把洛晨带到自己房里,这会洛晨已然精疲力尽,他在之前的打斗中本就受了点伤,斩杀男鬼的那一剑又把体内灵力消耗一空,故而此时一沾床铺便昏睡了过去。

    秦烟看洛晨在自己床上睡得这般安稳,微微一笑,并不打扰,反正此时云月楼中依旧是热闹非凡,自己也还得出去招呼客人,就让这小子先休息会吧。心下如此想着,秦烟素手一抬,向洛晨体内打入一道灵气,将飞沙剑放在洛晨床头,却把黑如意收了起来,随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外面丝竹相和,灯红酒绿,一片喧嚣,可秦烟房中却依旧十分安静,隐有清香,洛晨此时已然睡着,然于睡着之际,却又有一丝心神游离在外,这心神十分细微,且不能离开肉身过远,只在床榻周围三尺之内。

    又过片刻,这心神探得周边无物,竟缓缓收回洛晨紫府,按照静功法门修习起来,这边静功一动,膻中穴先天气也随之缓缓流转,吸纳灵力,运行周天,存于丹田。

    原来道童晋级真人,讲的就是炼精化气,这精便是精血心力,这气便是先天之气,何时能将体内精血心力尽数炼化为先天气,那么这真人就算是成了。之前在人宗之总寂真人让洛晨修习静功,练习剑法拳法,实际上都是为了助他炼精化气,只不过不同的师父方法不尽相同罢了。

    洛晨也当真是仙缘超凡,这次受伤不重,但灵力挥霍一空。此时肉身元神俱在休眠,然洛晨心中只想着尽早治愈伤势,这一缕念头放而未收,故才成了那一点心神,眼下这一点心神虽然微弱,却是日后神识之本,妙用无穷,这会探明了周遭无甚危险之后,便自行收于紫府,运行静功,纳灵入体,治愈伤势。

    须臾一夜过去,云月楼中客人散尽,杯盘狼藉,此时众多歌妓整夜献唱献舞,疲惫不堪,已各自去休息了。这边早有店中小二带领仆役将大厅杯盘收起,清理污渍,开窗通风,换洗房间被褥物什,以备今夜迎客。

    这也是云月楼的规矩之一,女子只负责接客,其余清洗活计自有小厮料理,若是小厮爱慕哪位姑娘,自可去向掌柜禀报,只要姑娘愿意,二人便可领取一笔银子,离开云月楼自去安身立命。

    闲话休提,这秦烟乃是修仙之人,别说一晚上,就算是整年不眠不休也自无妨,但此时混迹于凡间,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此时她款款上楼,来在房门口,轻轻将门推开,只见洛晨早已醒来,正坐在房中桌旁,秦烟知道他昨夜受伤并不重,此时醒了倒也正常,于是走进屋中,掩上门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洛晨,咱们这一年多没见,你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时居然已经变成了能够持剑斩鬼的人宗修士。”

    洛晨已经醒了好一会了,体内伤势虽未尽数痊愈,也已经恢复六七成,此时听闻秦烟所说,笑道:“秦姑娘过誉了,昨夜我不自量力,不知道这张府之中还有这些门道,若不是你及时相救,只怕这会我已经成了个枉死之鬼。”

    秦烟走到桌边坐下,拎起茶壶给洛晨倒了一杯茶,巧笑嫣然:“过不过誉我不知道,不自量力倒是真的,你对张府一无所知,居然就敢这么白眉赤眼的闯进去,昨夜府中邪祟要是真的出手,我还能全身而退,你却少不了要留在那府中了,这般勇武,小烟真是佩服得紧呢……”

    洛晨苦笑一声,心下也是有几分好奇,当即开口问道:“秦姑娘,这张府之中的邪祟,到底是什么来历,能让你这般忌惮?”

    秦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小饮一口说道:“告诉你也行,不过我看你本领虽然不错,但眼下修为却是不高,远远没到下凡历练的水平,为何会忽然离开宗门,来到这江城?三宗之中人宗门规最为松垮,就算你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至于被赶出来吧?”

    洛晨一愣,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而是我入门没多久,心魔迸发,险些让我失了本心。此次下凡,正是为了寻求机缘,以化去心魔的,若是不能成功,少则数月,多则几年,只怕便要一命呜呼了。”

    “什么?”

    秦烟低呼一声,方才她进入房间,的确察觉到洛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戾气,可却没想到这乃是心魔所致。虽然很想问清事情原委,但秦烟乃是地宗弟子,不便打探人宗之事,只得转而问道:“你离开宗门多久了?”

    洛晨喝了口茶水,说道:“哪有什么多久,昨日我才离开宗门,碰巧在江城附近,所以就到洛府旧地去瞧瞧,然后见府中隐有邪祟,就闯了进去,随后就被你救出来了。”

    “那……你可有化去心魔的办法?”秦烟终是放心不下洛晨,开口问道。

    洛晨再次摇摇头,笑道:“要是有方法,我也不用专门跑出来寻找机缘了,秦姑娘,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这张府之中邪祟的底细么?”

    这小子,眼下明明没多少时日好活了居然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秦烟白了洛晨一眼,这才说道:“你离开江城没多久,洛府那片地就被一个外乡客商买了下来,这客商姓张,名唤张龙,颇有家财,买下这地皮之后便盖了新府邸,新府邸用了足足半年方才落成,张龙举家搬入一个月后,张夫人便有了身孕……”

    洛晨眉头一皱:“有孕?”

    秦烟点头说道:“不错,这张龙虽腰缠万贯,然膝下无儿,妻子忽然有了身孕,自然是喜之不尽,可自打张夫人有孕之后,张府里面却怪事频发,深夜鬼哭,井中见血统统都占齐了,搞得整个府邸上下是人心惶惶。”

    洛晨闻言,心念一动,想起昨晚自己与那双鬼打斗之时,黑如意上隐有鬼哭,加之张夫人怀了身孕,登时说道:“秦姑娘,难不成这张府邪祟之本,竟是在这张夫人腹中?”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然前段时间,这张龙忽然来到云月楼回中,这人虽有些吝啬贪财,然对于夫人却是极为爱护,平素夫妻也还算和睦,这会居然跑到云月楼中,我心下奇怪,于是格外留意,只见这张龙果然未挑选姑娘陪侍,只在雅间中饮酒,神色之中隐有忧心恐惧,周身满是阴煞之气。”

    秦烟拿起茶壶为洛晨续了杯茶,接着说道:“我见他这般,便走入雅间,将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扫去,这阴煞一去,张龙整个人一松,心神失守,我便趁机使个移魂之术,让他说了实话。”

    洛晨追问道:“那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自打他夫人怀孕以来,整个人都变得乖戾暴虐,喜欢残杀活物,更是不许任何人触及她的肚子,之前一名贴身丫鬟不小心碰了张夫人小腹,竟被夫人一簪子戳透了手背,张龙以为夫人是因为怀有身孕,身体不适,所以才变得这般暴躁,也没在意,只悄悄地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谁知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洛晨皱了皱眉:“母体有孕,体内先天气随之化育,这邪祟多半是藏于张夫人腹中吸摄先天气,以至于张夫人时时受阴煞鬼气熏陶,故而才被移了性情。”

    秦烟颔首道:“不错,这张夫人怀孕五月之后,整个人越发阴森,白日里深居府邸,外客一概不见,夜间越是接近子时,整个人的身体便越发冰冷,任由旁人如何呼唤也不见醒转,得过了四更,将近五更之时才会缓缓恢复,这张龙此时已然知道夫人必是出了什么变故,纵然爱妻情切,却也无能为力,故而才到云月楼来借酒浇愁。”

    洛晨闻言,心下明白,说道:“此时这邪祟藏于母体腹中,为了避免伤及张夫人,自然不能动手,但若是等到这腹中婴儿降生,那时鬼物实力再上一层,岂不是更难对付?”

    秦烟也已经思虑此事很久,轻叹一声言道:“正是了,鬼物降生,实力不定,若是能对付还好,若是对付不了,我等修仙之人自是无妨,可是整个张府上下,甚至江城百姓都会跟着遭受池鱼之殃,眼下张夫人已然有孕八月,若是逼不得已,少不得只能连人带鬼一起杀了……”

    洛晨思量了一下,说道:“秦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伤及张夫人的情况下,将她腹中的邪祟化去?”

    秦烟摇了摇头,说道:“我当初投鼠忌器,拖延得有些久了,此时整个张府遍布阴气,趋阴符是没用的,那邪祟虽藏于张夫人腹中,却是敏锐无比,咱们就算有应对之法只怕也会被提前察觉,更何况眼下你应当尽快寻找化去心魔的方法,还是别来管这闲事了,无论如何,我总不会任由鬼物害人便是。”

    洛晨坐在凳子上,对于秦烟所言恍若不闻,等到她说完了,这才忽然问道:“昨夜男鬼手中的玉如意你应该带回来了吧?拿给我看看。”

    秦烟凤眼一瞪,没好气地一甩手,将那只纯黑的玉如意递了过来,洛晨接过玉如意细细打量一番,这才说道:“昨夜我在这黑如意中隐隐听见鬼哭之声,只觉这黑如意似乎与张府之中邪祟有着莫大关联,秦姑娘,不知你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这秦烟娇笑一声说道:“我说洛公子,张府这件事情,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是也不是?”

    洛晨抬起头来,看着秦烟精致的面孔说道:“眼下我只是想探明这邪祟究竟是什么根底,从何而来,若是就此离开,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我此次离开宗门本来就是要寻找机缘,此时遭遇的种种,应该也算是机缘,若是一味只去寻找化解心魔的方法,无形之中便已然生出恐惧,落了下乘,纵然找一辈子,也断找不到化解心魔的良策。”

    秦烟闻言,盯着洛晨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这黑如意乃是阴煞之地所生的阴玉制成,在鬼物手中可作为兵刃,威力颇大,修士虽不能催动,然阴玉之中阴气天成,戴在身上,任由你阳气再强,也能遮蔽得一丝不漏。”

    洛晨笑了笑,说道:“秦姑娘,你既然早有良策,为何不说呢?你不便在这江城之中抛头露面,然我却可以借着这黑如意进入张府,此时那张夫人那般光景,想必张龙已然方寸大乱,只需三言两语说下去,必能先行潜入府中,里应外合,不等邪祟降生,便将其直接化去,如何?”

    秦烟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过黑如意,细细感知,随后手中你猛然浮现一丝灵力,这灵力钻进黑如意中,片刻之后,鬼哭生起,一缕浓黑的气息便自如意之上散出。

    秦烟松了口气,手中浮现一物,递给洛晨,说道:“罢了罢了,你身怀心魔尚且如此临危不乱,我若是再瞻前顾后,连我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眼下我已将这黑如意中鬼气逼出,此时你带着这黑如意进入张府便不会被鬼祟察觉,这是一枚阵核,你且好生保管,务必将它带进张府中去。”

    洛晨伸手接过所谓阵核,只见这阵核乃是一枚木球,其上并无甚花哨,当下问道:“这阵核要如何使用?”

    秦烟答道:“我这段时间已然在张府外面布下一层大阵,名唤雷池阵,只是这大阵布置得太近了就会被发现,所以只能布在离张府周围十丈开外的地方。你进入张府,寻得机会便将这阵核捏碎,雷池阵骤然收缩,必将那邪祟困住,随后我进入府中,咱们二人再合力将之击杀。”

    洛晨点了点头,将手中阵核与玉如意一并收起,只觉那玉如意一进入本命界中,便开始散发幽幽寒气,透体而出,想来这寒气便是隔绝灵力,迷惑鬼祟的关键所在。

    秦烟站起身来说道:“雷池阵颇为耗神,还需三四天才能布置妥当,你今日便可带着玉如意进入张府,等到大阵布置好了,我自有法告知与你。眼下时辰尚早,你先改改面貌,我再给你找一身衣服换了,这会你穿着一身樵夫的衣服,谁会当你是个神仙?”

    洛晨闻言,苦笑着答应了一声,从界中拿出一张万相符激发,改了相貌,虽与原来不同,倒也算俊朗,这时早有小丫鬟捧着一套男子的衣服上来,猛地看见掌柜闺房中居然有个土里土气,樵夫打扮的男子,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秦烟有意要作弄洛晨,举止言谈甚是亲密,毫不在意他衣衫破旧,倒把洛晨搞得手足无措,接过衣服不由分说便把小丫鬟连着秦烟一并推出屋外,却忘了这乃是秦烟的闺房,等到换好了衣服从房里走出来,看着小丫鬟一脸笃定地离开,当真百口莫辩。

    秦烟风情万种地倚在栏杆上,看着洛晨说道:“嗯,此时看起来倒是齐整多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等到咱们除了张府的邪祟,那时小烟再好好摆下一桌款待于你,若是你死了,我也必在你坟前洒下三杯好酒。”

    洛晨翻了个白眼,随意挥了挥手便离了云月楼,朝着张府的方向走去,江城规模极大,从云月楼走到张府那边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洛晨一面走一面思量,不多时已然来在张府门口,这正是“邪修暗渡养鬼地,道童仗剑斩阴风”,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1回 言机锋再入张家府 施小术探明邪祟根

    上回说到,秦烟带着洛晨回到云月楼,将之安顿在自己房中,一夜过后洛晨醒转,秦烟方才得知他心魔迸发,时时可能丧命,本不欲洛晨插手张府之事,可洛晨却执意如此,秦烟见状,也只好由他去了。

    却说这洛晨换了身衣服,将黑如意收在本命界中,便朝着张府赶来。一路走过,见城中楼阁商铺一如旧时,然其中之人却是陌生了许多,洛晨且行且观,心下自是感慨不尽,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是走到了张府门前,夜间阴气缭绕,看不出什么,此时白日再看时,果然好气派

    那粉墙脚下,竟无杂草半根,庭院深处,暗藏奇花万种,从两边朝中间这么一看,只见那匾额镶金银,朱门护铜铁,石阶生玉色,檐顶盖琉璃,左右一副对联正是百事亨通时运好,九州昌盛气象新,门上匾额大书张府二字,两座石狮威风凛凛,门楣字迹笔走龙蛇,真乃生财聚宝风水地,穿金戴银奢华府。

    这洛晨一路行来,心中早有计较,登时走上前来对着张府大门左瞧瞧,右瞧瞧,嘴里不是还发出一阵啧啧声,可就是不走。没过片刻,那门子果然就走了来,从上到下打量了洛晨一番,见他衣着虽然普通,但却并不破旧,便也没有恶言相向,而是问道:

    “这位兄弟,这是我家张老爷府邸,你是有什么事啊?还是只来看看热闹?”

    张府这般豪阔,整个江城都找不出第二家来,故而平日里也有不少本地外乡的人特特地跑到这府门口来开开眼界,所以此时这门子才有这么一问。

    洛晨眼中显出一丝迷惑,问道:“兄台,我是外乡人,几年前曾来过这江城,记得此处乃是洛府,怎么眼下却改姓张了?”

    那门子呵呵一笑,说道:“一看你就是好多年没来江城了,之前洛府之主洛冲有个儿子,名唤洛晨,高中状元,进京殿试,谁知道那洛晨不知进退,竟敢在金殿之上顶撞圣上,结果被打入天牢,羞愧而死,没过多久,洛府起了大火,将府邸烧得片瓦不存,后来我家老爷将这块地买了下来,这才盖了这张府……”

    洛晨眉心隐隐一痛,知道方才这门子的话已然触动心魔,但为了拖延时间,也只得强自忍耐,二人又在府门口闲话了半晌,门子都有些不耐烦了,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忽然从府中走出,身后仆人个个恭敬无比,想来正是那张龙无疑。

    此时已经将近正午,天地之间阳气炽烈,张府门前也没有几个人。洛晨向后退了几步,远离府门,忽然高声对门子说道:“这位兄台,我看这张府墙壁高大,石狮威猛,奈何这墙壁防贼盗,却难防魑魅魍魉,石狮镇阴邪,却不敌含怨鬼祟,要我看,还不如拆了的好!”

    洛晨这话暗含灵力,一字不漏地送进了张龙耳中,那门子见洛晨如此妄言,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好小子,我看你是外乡人,好心让你开开眼界,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说出这些个不祥的屁话来,哼,赶紧走开,再不走我唤府中小厮出来给你一顿好打!”

    若是放在平时,像张龙这样的人自是听不进这般无稽之谈,只因夫人怀孕之后,种种异样,早把他这个见惯大风大浪的商人闹得心神不宁,此时忽闻这么一句,哪有不动心思的道理,登时下了台阶,也不带仆人,亦步亦趋来在洛晨面前,挥退门子,先是一拱手,随后才说道:

    “这位先生请了,方才小可听闻先生说我这高墙石狮,挡不住鬼魅邪祟,却不知为何?”

    洛晨哈哈一笑,说道:“高墙石狮,只挡得住这外面的邪祟,若这邪祟此时正在府中,别说什么墙壁狮子,你就拿个天王老子放在门口也是无用!”

    张龙虽对府中藏鬼之事心知肚明,然洛晨毕竟是个外人,况从商之人极好面子,哪能一下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压了下去?立即瞪起眼睛,怒目而视:“满嘴胡诌!你这年轻人能有什么眼力!竟敢说我这府邸之中藏有邪祟,若不是眼下我夫人有孕,不能见血,我必把你打个皮开肉绽,哼,你却休要多言,赶紧离了我这府门便是!”

    洛晨也不着恼,反而说道:“这位老爷不必动怒,还是早早地吃两顿饱饭,把你那些身家银子全都散了才是,否则邪祟迸发,你这府邸上下男女老幼,一夜之间竟死绝了,你这万贯家财岂不是成了无主之物!”

    这洛晨一面说着,一面回身朝远处走去,口中忽然吟道:“红颜怀鬼性乖张,夜半魂飞玉体凉,养煞八月余两月,十月一成合家亡!”

    这话说得虽不高声,却字字句句都被张龙听在耳里,与自己夫人怀孕之后异状丝毫不差,登时如五雷轰顶,心神震动,不由分说便追上洛晨,拦在面前,一躬到地说道:“先生且留步,方才在下有眼无珠,顶撞了先生,望先生不计前嫌,救我夫人一救!”

    洛晨心下一叹,自己昨夜差点死在张府里,还谈什么救人?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然说道:“这位老爷客气了,我路过尊府,见府中即使在这正午之时都隐有鬼气,便知这府中必有邪祟,至于如何得知这邪祟在尊夫人身上,却是不便告知,既然张老爷对尊夫人如此伤心,不如咱们入府详谈,可好?”

    这么长时间以来,张夫人种种异样,早把张龙折磨得身心俱疲,此时见了洛晨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细细询问便直接把洛晨带进府中。洛晨一踏进府内,便觉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此时本命界中一阵凉意散开,与府中阴寒之气融于一体,却是那黑如意帮洛晨挡下了这阴气的探查。

    张龙带着洛晨绕过门内石屏,来在正厅之上。洛晨清楚地记得昨夜打斗之时秦烟已然把这正厅门窗尽数拆毁,可是眼下厅上门窗却完好无损,当真诡异无比。

    这边张龙坐在上座,让洛晨坐在下首,不多时早有丫鬟捧上茶来,洛晨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端起茶杯,先仔细地将浮茶吹开,随后才慢慢地品尝起来。张龙早已挥退丫鬟,恭敬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洛晨先是细细尝过杯中茶水,随后才慢慢说道:“我姓洛。”

    这张龙也是生意人,圆滑玲珑,对方不说名字,他自然也不会追问,至于姓洛,天下重名重姓之人多了去了,也不足为奇,故而说道:“方才洛先生所言与内人状况毫无二致,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洛晨抬头看了张龙一眼,放下茶杯说道:“鬼祟之物,由怨而生,婴鬼怨念尤甚,张老爷既想救夫人性命,不知可否告知,尊夫人怀孕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情?”

    张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狐疑,并未立即说话,洛晨呵呵一笑,说道:“实不相瞒,眼下您的府邸已然遍布阴煞之气,久居其中,阴气入体,性格难免变得多疑乖戾,此时我手中有一张符,可帮张老爷祛除阴气,就是不知老爷有没有胆量一试了。”

    说着,洛晨手腕一甩,一张烈阳符已然夹在了手指之间,张龙看着那黄澄澄的符,心中竟没来由地一松,登时说道:“但请出手无妨!”

    洛晨点了点头,走到张龙面前,稍微靠近了些,将他也纳入黑如意的寒意范围之中,随后烈阳符猛然激发,急速按在胸口之上。阳气入体,张龙只觉通体舒泰,暖融无比,自打夫人怀孕以来竟是头一次这般舒坦过,登时面露笑容,连腰杆都稍微挺直了些。

    半晌,烈阳符的效用已过,洛晨这才慢慢退开,看着张龙,微笑说道:“不知现在,张老爷能否将尊夫人之事细细道来了呢?”

    见洛晨有这么一手,这张龙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走上前来又是一躬,将洛晨让至上座,自己坐在对面,恭敬说道:“方才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千万不要见怪。”

    洛晨哈哈一笑,心下一动,信口说道:“无妨无妨,我此来正是为了贵府之事,还请张老爷务必细细告知,切不可漏过半分,要紧要紧!”

    此时张龙早对洛晨深信不疑,当即说道:“唉,先生有所不知,我近天命之年,膝下却无半个儿女,故而时时惆怅,我夫人见我忧心于此,自十分难过,那日我夫妇二人在城中无聊,便带着随从出城游玩,天黑了便进了一处村落借宿,听那村中之人说村外有一处道观十分灵验,于是夫人便随我一路去了那道观求子……”

    洛晨眉头一皱,问道:“不知这道观在何处?”

    张龙思量了一下说道:“那小村落名唤方圆村,正在江城往西五百里之外,那道观便是在村外不远处一处小山丘上。”

    洛晨把这个方圆村的位置暗暗记在心里,随后问道:“这道观可有什么古怪?”

    “也无甚古怪,只是那观主见到我和我夫人之时脸色变了变,随后便将我二人引入大殿,当我问及为何无子之时,他却语焉不详,只说他有办法让我夫妇二人抱得儿女。我自是喜之不尽,付了一万两银票给他,这道人也只遥遥对我夫人的肚子指了指,随后便让我二人离开了,我还道受骗,谁知回来一月有余夫人便有了身孕,可是却又出现这些变故,我本想再去这道观问个清楚,只是放心不下夫人……”

    洛晨此时已然将这道观记在心中,想来这道观必有什么古怪,刚要再问些什么,外面一个小厮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喊道:“老爷!不好了!后院祠堂里供的玉如意不见了!”

    “什么!”

    张龙脸色大变,也不顾洛晨在侧,登时朝着小嘶吼道:“一群饭桶!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祠堂日日有人把守,怎么还会丢了那黑如意!”

    说罢,张龙也不管洛晨,直接朝着厅外跑去,小厮急忙跟上,洛晨闻得黑如意三字,心中一动,跟着他出了正厅,三人在府中弯弯绕绕,走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才来到了一处精巧祠堂,众小厮丫鬟见老爷前来,登时跪在地上,筛糠不止。

    张龙此时怒极,开口骂道:“一群酒囊饭袋!这黑如意乃是我张家传家之宝!怎么就遗失了!难道这祖宗祠堂晚间竟无一人把守吗!”

    此时跪在地上的仆人之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婆子开口说道:“老爷,自打夫人有孕,这祠堂里每晚必有哭声不绝,还有人看见供桌之上烛火忽然转绿,祖先画像流出血泪,这么久以来,大家都吓得不太敢进祠堂里了,这把守就……”

    张龙闻言,双眼一瞪,又要喝骂,洛晨急忙闪出,低声说道:“张老爷,您家的事情,我本不该管,但是这位婆子所说不似作伪,若当真如此,想来这所谓黑如意遗失,便是府中邪祟所为。”

    洛晨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手势,张龙会意,朝着仆役们喝道:“你们这帮吃白饭的,看守祠堂这般清净的活计都能干成这样,自去账房罚两个月的月钱,滚!”

    地上跪着的仆人们闻得此言,如获大赦,哗啦啦走了个干净,只要不被扫地出门,别说两个月,就算一下罚去半年的月钱,那也是值得的。

    见仆人散尽,洛晨方才朝着张龙一笑,说道:“可否能到祠堂内一观?”

    张龙立马将手向前一引,说道:“自然,先生但看无妨!”

    二人来在祠堂之中,此时虽是白日,然祠堂本就是聚阴之地,故而其中的阴气反而重了一些,洛晨自知那黑如意正在自己的本命界中,但此时又不能说,故而只能装模作样地在祠堂里转了一圈,这才看向张老爷说道:“看来我所料没错,您家的那件什么黑如意正是被府中邪祟盗了去。”

    “啊?这可如何是好?”

    张龙一开始并未朝着这方面想,此时被洛晨一忽悠,登时手足无措,满面懊恼。洛晨沉吟了一下,说道:“张老爷,这传家之宝固然重要,可您也不至于……”

    张龙看了洛晨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既如此,我就不瞒先生了,这黑如意乃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我做生意若是犯了霉运,只消在这祠堂里将黑如意拿在手中祷告一回,便定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我的生意能做到今天,也多亏了这黑如意,所以我才……”

    洛晨心下明白,黑如意阻隔阴煞之气,故而才有这般效用,嘴上也不点破,反而说道:“张老爷,这黑如意既然是邪祟取走的,只要消去府中邪祟,自然便能水落石出,方才我随您一路走来,只觉这府中阴煞之气都隐隐指向卧房一带,想来……”

    张龙闻言,登时显出为难的神色,洛晨哈哈一笑,说道:“张老爷爱妻如此,真乃性情中人,我又怎会不尽力相帮,只消给我些时日,少则四天,多则十天,我必能想出既能保住尊夫人,又能化去夫人府中邪祟的两全之法,还请老爷放心。”

    张龙一听此言,登时眉开眼笑:“只要先生能够救我夫人,保我一家老小,就算是把这府邸送给您,我也心甘情愿!我这就给先生安排客房,整个张府,先生可随意走动,定无人拦阻!”

    说罢,张龙便引着洛晨朝客房的方向去了,一应用度仆役,俱都齐全,张龙本还要安排三个侍寝的丫鬟前来伺候,却被洛晨极力拒绝了。洛晨在张府中住下,每日修炼,静候秦烟将雷池阵布好,便可斩去邪祟,这正是“鬼胎含煞藏深院,妙法无形扫阴风”,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2回 将子夜阵起降邪祟 差毫厘阵破反遭殃

    上回说到,洛晨来到张府,凭着些许小术使得张龙五体投地,住进张府之中,为了不打草惊蛇,洛晨只借着黑如意之助安居府中,自去修炼,到了晚上便关门关窗,外面鬼哭风吼全不在心上。

    转眼三日已过,洛晨在张府之中每日好吃好喝,过得是惬意无比,张龙早把洛晨当成了有本领的世外高人,纵然心中挂怀夫人,也不敢稍加催促,只能自己一个人日夜长吁短叹,心急如焚。

    这三日里,洛晨每日在府中闲逛,把这张府各处都记了个清清楚楚,发现每过一日,这府中阴气便减淡一分。洛晨心知这是那邪祟降生在即,故而日渐收敛,等到真正出世之时,阴气一举而发,还不知是何等光景呢。

    眼下洛晨虽心中焦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府中静候秦烟将雷池阵布置妥当,好一道来收了这邪祟,可是三日过去,眼看着外面日落西山,夜色深沉,倏忽一夜过去,天又复明,洛晨仍是没收到一丝信号。

    转眼已是第四天清早,洛晨才刚走出卧房,紫府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波动。洛晨一愣,界术催动,随手将一枚小小的木球给取了出来,正是当初秦烟赠与的阵核,此时这阵核之上灵力鼓荡,其中隐隐显出一个小小的阵法。

    洛晨看着手中阵核,面色一喜,知道必是秦烟已然将雷池阵准备妥当,当即动身前往张府书房。这张龙正在书房之中闲坐,见洛晨前来,立时迎上:“先生清晨来寻我,不知何事?”

    洛晨一笑,说道:“张老爷,这几日在府中叨扰,实是为了布置收鬼之法,此时法术已然完成,邪祟的底细也已探明,今夜便可动手除之,也免得张老爷夜长梦多。”

    张龙闻言大喜,拍掌说道:“如此甚好,先生若还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我张龙就算倾家荡产也定然满足先生。”

    洛晨摆了摆手:“那倒不必,只是请张老爷吩咐下去,今夜府中所有仆人尽数留在自己房中安歇,值夜之人也全都撤了,夫人卧房周围十丈之内任何人不得进入,张老爷您今夜也不可与夫人同床而眠,须得搬出来,无论外面有何响动,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断不可向外张望,否则必有性命之忧,要紧,要紧!”

    张龙一听洛晨如此说,面色也是一凛,不敢有违,登时把管家叫来,立时吩咐下去,天黑之后所有仆役各回房中休息,天亮之前任何人不许出门,也不许探头张望。府中仆役此时早已知道府上来了个颇有神通的先生,要收邪祟,生怕牵带了自己,故皆唯唯应诺。

    转眼天色转暗,暮光昏沉,此时虽未入夜,然整个张府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了,整个府邸静悄悄,阴森森,颇为人。洛晨此时便坐在正厅屋顶,遥遥看着张府人的卧房,眼下夜色渐浓,天地之间阴气生发,连带着府中阴气也开始跟着流转起来。

    这四天洛晨住在府中,慢慢摸出了门道,府中邪祟想是因为寄居于张夫人体内之故,神智模糊,只对灵气十分敏锐,但是却全不识人,亦不闻人言。否则这几天府中处处都在说他的事情,应该早被察觉了才是,想来他当初闯入张府,多半是因为一身灵气被邪祟察觉,这才生出后面的恶斗。

    洛晨此时盘膝坐于屋顶,此时头顶皓月当空,然整个府邸已然阴气弥漫,来回鼓荡。阴阳眼中看去,整个张府便犹如一片阴气所聚之湖,正中央便是那张夫人卧房,洛晨坐于屋顶,恰似乘着一叶小舟飘荡湖上,这正是

    凉风吹云冷月光,魂嘶鬼泣满庭廊,邪煞冲波腥如血,玄功不动暗流芳,涛声飒飒黑浪劲,真灵点点起白霜,扁舟何惧江湖远,险途一过入海洋!

    须臾已是三更夜半,此时天际之间阴气盛极,鬼物尽出,然却是张夫人腹中之鬼与母体联结最弱的之时。洛晨双目猛然睁开,脚下一点,径朝着那张夫人卧房掠去,同时飞沙剑倏然在手,其上灵力奔涌,于阴气之中竟如火光一般,越过玉如意的寒气,朝四面八方散开。

    只见这张府中阴气被灵气一逼,登时如水落滚油一般,暴躁起来。这张夫人卧房门扉一响,向两旁打开,那张夫人面如白纸唇如血,瞳如浓墨眉结霜,房门一开一阵阴寒之风迎面扑来,真冷过那深冬长夜飞雪日,洒水成冰三九天。

    洛晨后退半步,提剑戒备,眼见这张夫人浑身上下一丝生机也无,心虽不忍,但也只能强自按下,凝神对敌。此时张夫人两只黑眼猛然一动,口中发出一阵厉啸,同时那隆起的肚腹上浮现一张狰狞的婴儿面庞,隔着衣服透了出来,周围阴风大起,鬼气涛涛,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此时尚不到动手的时机,洛晨有意拖延功夫,也不急着动手,反而先开口说道:“尔乃何方妖邪,竟敢在此借张夫人之体吸食天气,真以为你藏在腹中,旁人便拿你无法了么!”

    洛晨一番话说出,可是这张夫人却似乎全然不懂,脑袋动了动,发出一阵骨骼摩擦的脆响,随后抬起双手,那十指之上已然生出碧绿细长的指甲,一声嘶吼便凌空朝着洛晨扑来。此时邪祟寄居腹中,又是夜半,故而肉身行动并不迅速,反而颇为迟缓。

    洛晨不慌不忙,随手一动,一个烈阳术按在自己身上,随后飞沙剑动,以一招野马跳涧飘然迎上,这边夫人做鬼奴,一双利爪只朝头脸乱抓,那头洛晨仗道法,三尺长剑不敢略攻要害,夫人头戴钗环手戴镯,不显半分华贵,洛晨顶无金冠腰无带,倒有三分仙风。

    这一人一鬼打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洛晨已然探明这鬼祟此时并无甚本事,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便抽空朝着四周看了看。只见张夫人卧房之中阴气滚滚,倒像是这邪祟的老窝,洛晨心下已有计较,慢慢以太极剑法牵引战局,自己隔在了张夫人和卧房房门之间,随后猛然变招,以飞沙剑法逼退张夫人。

    “呵呵呵,好孽障,看招!”

    洛晨此时站定地利之位,随手一甩,将阵核拿在手中狠狠一捏,那阵核应声而碎,之间那张府外围猛然有雷光闪动,这雷光破阴气,灭邪煞,于凡人却是秋毫无犯,闪亮之后登时朝着阵核收缩,倏忽之间已然缩至五丈方圆,正好将张夫人的卧房围在当中。

    那邪祟被雷光所惊,登时大怒,挥舞双爪便朝着洛晨杀来,大有同归于尽之势,洛晨一手使太极剑法,另一只手却打出一路缠光盘藤手,一边招架一边喊道:“秦姑娘,你还要看热闹到何时?你再不出手,张夫人没死我就先死了!”

    这边话音未落,身着红衣的秦烟便飘然出现在屋顶。起初她怕洛晨抵不过这邪祟,故而匆匆朝这边赶来,谁知赶到之后却见这邪祟如此不济,当下也不着急,反而躲在一边看热闹,哪知早被洛晨察觉。

    “洛公子且留心些,这邪祟此时之力不过三成左右,等到咱们救出了张夫人,还有得好架打呢!”

    秦烟说着,手中猛然结印,那雷池阵中登时显出无尽雷光。这风雷雨雪皆天威,其中雷鸣乃是阴物鬼祟之克星,这雷池阵收天地雷势于阵中,其内雷光纵横,且经过地宗秘法催动,只化阴气,不伤凡身,这鬼祟几次想冲回卧房,奈何房门被洛晨死死守住,竟不得而入。

    不多时,只听一声凄厉鬼哭,那邪祟终是扛不住雷光追袭,从张夫人体内脱出。张夫人隆起的肚腹倏然而平,两眼一翻昏倒在地,那阴气却在雷光之中左躲右闪,雷池阵中滚滚天威居然奈何他不得,秦烟一面催动阵法,一面朝洛晨说道:“速去将张夫人抱到一边!”

    洛晨闻言,只得离了卧房房门,掠到张夫人旁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气息虽弱,然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将之抱到一处平缓之地,激发一张烈阳符贴在她胸口之上。只是洛晨一走,卧房大门就无人看守,那阴气闪到门口,显出本相,乃是一名男婴。

    这男婴固然生得粉妆玉琢,然两只中尽是怨念,双手双脚指甲尽黑,一看便不是善类,秦烟俏脸含霜,印诀一变再变,阵中雷光陡然密集,然这鬼婴蹲在卧房门口,竟不避不让,任由雷光打在身上,洛晨定睛看去,只见那雷光破开鬼婴皮肤之时,阴气便丝丝缕缕从卧房之中而出,将伤损之处尽数复原。

    那鬼婴一双眼中怨念纵横,硬抗雷池阵,厉啸一声便朝着房顶的秦烟扑来。这雷池阵本就是大阵,秦烟此时主持阵法已然是全力施为,哪能抽出手来对付这婴鬼?眼看婴鬼已然扑到面前,洛晨身形倏然而至,飞沙剑一摆,将鬼婴挡住。

    只是挡住归挡住,此时鬼婴没了张夫人肉身掣肘,一身实力尽情而发,那小手带阴风,细腿扫凶煞,一张大口露尖牙,厉啸催紫府,嚎哭乱嘈杂。身形小而愈劲,怨念重而嗜杀,鲜红肚兜胸前挂,上有骷髅白骨,不见鸳鸯荷花。

    这洛晨在前,剑掌纷飞,秦烟在后,雷光纵横,二人合力,方才堪堪与这鬼物打了个平手,不多时秦烟已觉体内灵力不继,洛晨也知如此下去必遭毒手,当即喝道:“秦姑娘,我来拖住这鬼物,你催动天雷全力轰击卧房!”

    秦烟早就看出这卧房古怪,只是怕自己一撤手,鬼物立即就要伤了洛晨,此时见洛晨都如此说,当即把心一横,先以几道雷光朝着卧房攻去,可是那卧房竟固若金汤,攻之不破。秦烟眉头一皱,阵中雷光尽数聚在一处,凝成一道井口粗的惊雷,径直朝着卧房轰了过去!

    “哇”

    鬼物见雷光轰击卧房,一双黑眼中迸发红光,张牙舞爪地朝着房门扑了过去,洛晨见此法奏效,哪能任由这婴鬼过去?登时展开身法,挡在婴鬼面前。

    这卧房之中想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引得婴鬼疯狂无比,此时见有人挡在面前,两只小手猛然前推,有攻无守,洛晨不敢怠慢,横剑隔挡,谁知这两只小手竟忽而一转,让开剑锋,猛然印在洛晨胸口,阴气鼓荡,透体而入!

    “噗”

    洛晨只觉五内之中一股寒意乱窜,好不憋闷,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不过这婴鬼被洛晨一阻,再也来不及赶到卧房,那惊雷轰然一声,将卧房砸了个瓦片乱飞,横梁破碎。

    此时雷光未灭,秦烟借着雷光之助,朝卧房之内看了一眼,只见那被褥之中,隐隐显出一个草扎的娃娃头,头上似乎还缝着白布,其上写了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这娃娃虽只露出一个头,其上阴气却十分浓郁,秦烟心念一动,雷光登时朝着那娃娃挪了过去,将之笼罩其中!

    “啊”

    那鬼婴击退洛晨,正要下毒手,此时屋内娃娃被雷光扫中,鬼婴双目一瞪,四肢抽搐不止,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只要雷光再持续个片刻,这婴鬼便必死无疑,可是方才整个卧房被阴气遮蔽,秦烟一击未能打中那娃娃,此时强弩之末,须臾即散,只听一声咳嗽,整个雷池阵登时崩解,雷光散尽。

    那鬼婴虽遭重创,却未能致死,此时洛晨受伤,秦烟力竭,只有这鬼婴怨念冲天,缓缓朝着洛晨爬了过来,一双眼中尽是怨毒之色,周身行动间骨骼爆响,阴气汇聚,向洛晨压了过来。

    此时秦烟虽有心救援,然方才那一击实在是太过勉强,此时自己也是动弹不得,那里还能抽出手来救援洛晨?这正是“雷池自能镇鬼物,功亏一篑反遭凶”,究竟不知这秦烟洛晨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3回 堪丧命黑猫镇心魔 杀婴鬼邪起方圆村

    上回说到,洛晨秦烟二人合力,借雷池阵之助,总算是将张夫人腹中婴鬼逼出,然这婴鬼本源却在于卧房之内,秦烟一击不中,继而力竭,洛晨被婴鬼打伤,跌落尘埃,此时雷池阵已破,小院之中竟是无人再能克制这邪祟。

    那婴鬼被秦烟拼力一击伤了本源,此时已然没了当初那粉妆玉琢的模样,反而皮焦肉烂,隐隐见骨,肚兜鲜红更甚,眼中怨念涛涛,手脚并用朝着洛晨爬了过来。这身子未至,阴气先行,洛晨只觉如卧冰上,寒意刺骨,抖个不住。

    须臾婴鬼已然爬上了洛晨胸口,一双眼中滴下血泪,大口一张,一阵尖锐嚎哭骤然响起,其中夹带阴煞之气,劈头盖脸朝着洛晨压了下来,洛晨只觉如同被人用枕头闷住了头脸一般,喘息不得,万分难过,心神不由一松。

    就是这一松的功夫,婴鬼忽然抬起小手,啪地一声拍在洛晨两眉中间,紫府所在,怨念杀意一拥而上,打入紫府。洛晨眼光猛然一凝,只觉耳边尽是狂笑之声,却不似出自眼前的婴儿之口,倒像是自己所发,原来这婴鬼方才一下,已然引动了紫府心魔,若是任由他这么弄下去,再过个一时三刻,这心魔定会卷土重来。

    心下虽明白,只是洛晨此时死守紫府尚且捉襟见肘,根本无暇他顾,秦烟坐在旁边屋顶,疯狂吸纳灵气,只盼着尽快回复些须功力,便能下去相助洛晨。婴鬼也明白只要那红衣女子前来,自己此时断不是对手,双眼一瞪,黑血横流,手中阴气登时更为浓郁!

    “呃”

    洛晨此时就如同临于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方才婴鬼这一下恰似一阵狂风,险些将洛晨推了下去。眼下洛晨虽堪堪无事,但也决计坚持不了多久,婴鬼空中发出阵阵低鸣,阴气流转更急,阵阵狂笑自洛晨紫府传出,其中饱含杀意。

    “喵……”

    洛晨被婴鬼心魔联手弹压,本来已无还手之力,此时一阵猫叫忽然自本命界中传来,洛晨也顾不得其他,灵力一转,本命界在手掌之中打开了一个手臂粗细的开口,随后一团毛茸茸的黑球便从里面滚了出来,似是在本命界中关的太久了,这黑球一出来就发出了一阵欣喜的鸣叫。

    “喵”

    这猫叫在洛晨听来不过寻常,可是胸口上的婴鬼却是如遭重创,鬼体都跟着崩坏了几分,凄厉嘶吼一声,竟直接从洛晨胸口跳开,三下两下蹦回卧房门口,黑血滴滴而落,脸上怨念更盛,然却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黑毛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根本没理会旁边的婴鬼,而是直接爬上了洛晨胸口,扒着洛晨的下巴,两只眼睛在夜色里散发着幽幽的绿芒,随后一只爪子扶着洛晨的下巴,另一只爪子闪电般探出,准确地拍在了洛晨两眉中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动

    “啪。”

    这一下下来,洛晨只觉耳边狂笑之声猛然一滞,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痛苦而怨恨的呼号,随着这呼号之声,洛晨整个人都随之一轻,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黑毛可不管这些,它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拍打十分有趣,故而翘着尾巴频频探爪

    “啪啪啪啪啪啪啪。”

    在黑毛这般惨无人道的摧残之下,那呼号之声没过多久便已然烟消云散,黑毛收回爪子,放在嘴边舔了舔,一双大眼之中忽而显出疲惫之色,也不管在旁边的婴鬼,直接趴在洛晨的胸口睡着了。

    “你运气还真是不错,这黑猫能灭心魔,克邪祟,想来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灵兽夜星子吧……”

    洛晨眼睛一动,只见秦烟仙风飒然,站在自己身边,登时喜道:“秦姑娘,你恢复了?”

    秦烟折扇在手,上前两步,看着蠢蠢欲动的婴鬼,淡然说道:“赶紧把夜星子收起来吧,此时它筋疲力尽,须得好好休息,若不是它方才震慑片刻,此时你我二人估计也已经变成鬼了。”

    洛晨应了一声,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将黑毛收入本命界里。婴鬼嘶吼一声,却不上前,反而后退,趴在卧房的床铺之上,将那草人死死地护在身后。洛晨秦烟二人随后入内,见那婴鬼这般,不由分说便攻了上来。

    此时婴鬼虽遭重创,然洛晨秦烟二人也同样带伤,故而竟占不到多少便宜,二人一鬼在卧房之中缠斗许久,竟是攻之不下。更兼这会子夜未过,阴气浓郁,那婴鬼得天地阴气之助,反倒隐有越战越勇,压倒二人之势。

    “洛晨,这般不行!再这么下去咱们两个还是会死在这里,找机会攻那草人!”

    洛晨何尝不知那草人那是这婴鬼要害?只是这婴鬼此时趴在床上,遮拦架挡十分迅速,直把一张绣床护得跟铁桶一般,别说攻下草人,就算是再向前逼近一寸都是难上加难,洛晨拳剑纷飞,心念急转,只见那草人已被拳风剑气从被褥里扫了出来。

    这草人上下两掌,左右七寸,正是个婴儿模样,胸前肚兜红如血,上绣的是骷髅白骨,小手小脚隐寒光,内插的是镇魂钢针,头顶一块白布隐有墨痕,上写的是乙丑年,七月初七,未时,却是个八字全阴的时辰。

    若是这白布之上只有生辰也还罢了,那生辰旁边却还有一串小字,写的是方圆村刘刚,王雨,生儿唤宝。洛晨阴阳眼傍身,须臾便将这小字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这一分神,又给鬼婴一掌拍在胸口,一丝鲜血流下,洛晨却已然顾不得这么许多,高声喝到:“刘宝!”

    婴鬼闻得此名,周身一震,秦烟见机欺身而上,正要拿了那草人,婴鬼却已然回过神来,嘶吼着朝秦烟攻了过去,洛晨见状,又喝道:“刘宝,你可还记得方圆村!”

    “啊”

    婴鬼又是一愣,口中发出了一声婴儿讨奶吃的声音,此时秦烟已然将那草人抓在手里,只消一扇下去,便能让这婴鬼魂飞破散,可洛晨却抬手阻止秦烟,看向趴在床上,一脸茫然的婴鬼,低声说道:“方圆村里,有一对夫妇,夫名刘刚,妻名王雨,可是你的父母么?”

    此话一出,婴鬼周身阴气一散,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呀呀的声音,虽不成话,其中却饱含相思之意。洛晨见状,心下宽慰,可是就在此时,婴儿体内忽然一阵阴气迸发,这婴儿被阴气一逼,面容又复狰狞,杀将上来,这一次不管洛晨再说什么,却都没用了。

    秦烟见状,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虽然于心不忍,但也知眼下这婴鬼已然无药可救,抬起手来灵力一催,草人应声而碎,钢针草叶落了一地,那婴鬼连嘶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随着草人魂飞魄散了。

    这边婴鬼一死,整个张府之中阴气一散,只消等到明日日出,紫气东来,这阴气自会消散殆尽。洛晨走到那堆草叶前蹲下身来,草人头顶白布已然被灵力炸碎,可是那肚兜竟然无恙,洛晨将其捡起,摊在手中,此时那肚兜上已然不是骷髅白骨,而是一只并蒂莲花。

    “这男婴八字全阴,故而被人折磨致死,积累怨气,随后再以镇魂针封在草人之中,这红肚兜应该是父母给他戴上的,控鬼之人十有**便是凭着这肚兜让婴鬼惟命是从。”秦烟来在洛晨旁边,看着鲜红的肚兜,黯然说道。

    半晌,洛晨才站起身来,走出屋外,把张夫人抱回卧房,放在床榻之上,为她打入一道灵气,这才慢慢说道:“这刘宝生于方圆村,而张老爷和张夫人前去求子的道观,也在方圆村附近,想来这控鬼之人,便在这道观之中了。”

    秦烟倒是不知道这些,不过看洛晨的表情,却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你是想去方圆村打探,顺便除了那道观之中的邪修?”

    洛晨看着手中的肚兜,冷冷说道:“方才那婴鬼的实力咱们都见到了,如不是生前受尽折磨,怎么可能会有那般怨气,这一干邪修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百死难辞其咎!”

    秦烟点了点头,说道:“邪修行此恶事,断然不能轻饶,然此时这边婴鬼一死,那边估计便会立时察觉,即使现在赶过去,估计也已然来不及了,而且邪修行事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眼下你身上有伤,去了不碰见还好,一旦碰见,那就是送死。”

    洛晨收摄心神,静功缓缓而发,半晌才说道:“放心,我虽憎恶邪修行此恶毒之事,但也不会冒然前去,只等将伤势养好了,再去方圆村打探一番,即使不能找到邪修一网打尽,也可为那边村民做些什么,若是这刘宝还有亲人在世,也能帮衬一二,了了这一桩因果。”

    秦烟微微一笑,颇为赞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是好的,但也要量力而行,若是一味胡拼,争勇斗狠,听风就是雨,那并不叫替天行道,只是为了全个人虚名罢了,本来她还担心洛晨想不到这一层,自己又要一阵好劝,不过此时看来,倒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了。

    “既如此,你就别苦着个脸了,纵然你在这把脸拉倒脚背上,难不成还能把那些邪修吓死?”

    洛晨闻言,低头苦笑了一阵,秦烟知道他心中总是难过,此时天尚未明,也就不着急走,开口笑道:“没看出来,你师门还对你不错,夜星子这样的灵兽都能如此大方地赠送给你,今日若不是夜星子及时相救,只怕咱俩都要死在这张府之中了。”

    洛晨摇摇头说道:“非也,这夜星子并非是师门赠送,乃是我自己寻得的。”

    秦烟眉毛一挑:“自己寻得?灵兽自有脾气,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你寻得?”

    洛晨笑了笑,此时左右无事,便将偶遇夜星子,带回宗中的往事略略讲了一遍,秦烟听罢,颔首道:“既然夜星子乃是你自己寻得,与你师门并无关系,那不如你就将它赠与我吧?”

    “啊?”

    洛晨没想到秦烟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登时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接话。秦烟掩嘴一笑,说道:“你看,我帮你布下雷池阵,收了邪祟,出了好些力气,险些把命都搭在这张府之中,这种种功劳苦劳加在一块,还抵不过一只小猫?”

    “我说秦姑娘,你早就知道这张府之中隐有邪祟,此次我冒死潜入张府,乃是为了帮你,你怎么还倒打一耙,说是你帮我呢?”洛晨哭笑不得,登时反驳道。

    哪知秦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呦,我在这张府中陪你出生入死,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嫌弃之意啊?”

    这都哪跟哪啊?

    洛晨歪了歪脑袋,说道:“秦姑娘你误会了,你此次与我同来收鬼,我自是感激不尽,哪里会有嫌弃之意?”

    秦烟呵呵一笑:“既然你没有嫌弃之意,那就把夜星子赠与我,岂不正好?”

    洛晨:“……”

    秦烟本就是要借着这件事让洛晨略略抒怀,此时看着洛晨一脸呆滞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笑:“罢了罢了,我不过偶一玩笑,怎就把你心疼成这样,果然男人的大度皆是装的,到头来个个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洛晨嘴角抽了抽,秦烟这种混迹于风月场中的女子,能言善辩,心思玲珑,即使是他也只能甘拜下风,低头不言。半晌,秦烟渐渐收敛笑容,看着洛晨,忽然说道:“洛晨,你……你进入人宗之后,可曾见过蓝心么?”

    洛晨心下一震,猛然抬头,却见秦烟脸上满是询问之意,并无试探之情,这才放下心来。那秦烟是何等人,见洛晨这等神情,已然明白,也不过问其他,只说道:“她还好么?”

    洛晨思虑半晌,方才慢慢说道:“嗯,她此时容貌恢复,一如从前,一身鬼仙术法用得得心应手,也算是脱胎换骨了吧……”

    秦烟闻言,神色一松,登时起身笑道:“多谢告知,此时天将明了,这收鬼的攻劳就全盘赠与你,至于怎么和张龙交代,我可就不管了,唉,奴家一夜相陪,到头来却还抵不过一只黑猫,真是令人肝肠寸断呢……”

    洛晨眼睛一瞪,刚要说话,秦烟却已然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阵娇笑随风而散。半晌,洛晨才苦笑着转过身来,也不离开卧房,只在房中找了个凳子坐下,静候天明,这正是“扫清阴煞明根底,仗剑踏风向孤村”,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4回 升紫气夫人还阳世 赠如意留诗化心结

    上回说到,秦烟洛晨二人在张府力斗婴鬼,谁知这婴鬼强悍无比,生生将洛晨打伤,秦烟也同样力竭,关键之时,夜星子忽然出手,震慑片刻,救了二人,二人这才得以灭了婴鬼。随后秦烟离开,洛晨便独自在房中静候天明。

    转眼东方渐白,紫气奔腾,府中阴气冰雪消融,整个宅院也随之一亮。这张龙挂心夫人,一夜未眠,后来听闻府邸深处隐有雷鸣,心中更是焦躁不安,几次想冲出房舍,却又想起先生嘱托,只得苦苦忍耐,此时已然天明,张龙心急如焚,连衣冠都没整理就直接撒腿冲向卧房。

    整个府邸规模不小,张龙跑了半晌才总算是跑到了卧房之外,只见那残瓦遍地,瓦片隐有焦黑,碎木纷乱,正是卧房顶梁,抬头看去,房顶大洞井口粗,左右四顾,奇花异草尽衰败,只一夜过去,这清幽别致藏娇院,便成了个残砖败瓦凭吊场。

    张龙见宅院之中这般破败,只道先生不但没能救出爱妻,自己也已经遭那鬼物毒手,登时心下犯堵,眼中无神,愣愣地走到门前,还未朝里细看,只觉胸口作痛,一口鲜血就先喷了出来,两行清泪随之而下,坐在阶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老爷为何在此啼哭?难不成是因为我毁了你这清幽别院,你心生恼恨不成?”

    正伤心间,张龙忽闻有人在身后说话,正是洛先生声音,心下一凛,登时转过身来,只见这洛先生衣衫残破,胸口尚有血痕,而且连样貌都变了,一时间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只站在阶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洛晨见他吞吞吐吐,呵呵一笑说道:“张老爷,昨夜我与那鬼物恶斗,引天雷杀之,故而才将您这么好一座别院损毁这成这般,还请张老爷,不要见怪才是。”

    张龙闻言,登时手摇蒲扇道:“先生哪里话,只要能清了那邪祟,别说一座庭院,便是把整个张府都拆成瓦砾,在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是……洛先生,此时邪祟已除,不知拙荆,可还无恙么?”

    洛晨哈哈大笑,侧身说道:“若是尊夫人有事,我哪里还有面目站在这与张老爷说话,你却瞧瞧,那床榻之上躺着的不正是您夫人么?”

    张龙大喜,正眼朝着屋内看去,只见那绣床之上果然躺着一女子,身形正是夫人。张龙狂喜不尽,三步并作两步来在床前,只见夫人此时虽尚未醒转,然呼吸平顺自然,脸上略显红晕,登时放下心来,也不管旁边的洛晨,一路小颠跑到院中,大声喊道:“秋荷,快进来快进来!”

    府中仆人昨夜里也都听闻卧房的方向隐有雷鸣,心中好奇,此时早把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看其中光景十分破败,老爷又在里面,故而不敢擅入。此时听闻院内老爷叫人,登时把个叫做秋荷的丫鬟给推了出来,好让她进去一看究竟。

    洛晨斜眼看去,只见一名丫鬟自别院小门款款而入。这丫鬟生得也是十分标致,鹅蛋脸,细柳眉,时时若蹙,月牙眼,樱桃口,隐隐含春,身着荷花色衣袍,下穿荷叶碧长裙,行走时清风带雨,顾盼间眉目传情,只是那右手背上有一处新疤,虽然不大,然看上去却极深,怕是已将整只手给贯穿了。

    这秋荷走进别院,与洛晨看了个对眼,稍稍一愣,随后才朝着张老爷盈盈一礼,柔声道:“老爷有何吩咐?”

    张龙略想了想,说道:“府中沾染邪祟,多亏了洛先生大展神威,斩鬼收妖,救回夫人一命,此时夫人尚未醒转,你此时却去准备些夫人爱吃的清淡小菜,顺便吩咐下厨房备一桌好酒并百两黄金,我要亲自答谢洛先生。”

    秋荷闻言,面色也是一喜,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这边秋荷刚转过身,张老爷立时又说道:“等等,此番张府得脱大难,实乃可喜可贺,这样吧,你去通知管家开库,只要是府中仆役,各赏两月月钱,之前看守祠堂的仆役所罚的月钱也一概免了!”

    一听到有赏赐,秋荷面色更喜,跪下叩头道:“多谢老爷赏赐,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秋荷匆匆起身去往院外,不多时,院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谢恩之声。张龙哈哈一笑,这才转向洛晨,说道:“先生,方才在下挂心拙荆,却是并未来得及细问,怎地一夜过去,先生声音未变,这相貌就变了这么多,要不是衣服声音如旧,在下还真不敢认了呢……”

    洛晨闻言心下一惊,万相符只要有灵力维持,便会一直生效,只怕是昨夜与那婴鬼恶斗受伤,灵力不继,故而才现了本来相貌。此时洛晨看去,只见张龙神色之间只有询问之意,却不含狐疑之态,方才略略安心,说道:

    “行走江湖,勾心斗角,多半不以真面目示人,还望张老爷勿怪。”

    说着,洛晨暗中拿出一张万相符催发,又变了一副相貌,这张龙在旁瞧见,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只听得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却是那张夫人昏迷一夜,悠悠醒转,张龙爱妻心切,跑到床边关切道:“夫人,你此时觉着如何?”

    张夫人又复咳嗽了两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说道:“夫君,我还以为咱们夫妻二人,再无重逢之日了……”

    张龙听得此言,心痛如绞,揽着张夫人说道:“夫人这是哪里话,咱们无子就无子,谁还能管得着不成?想来什么道观,什么仙师都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沽名钓誉之辈,以后咱再也不信了!”

    这边话音未落,张龙猛然想起洛先生尚在一旁,他多半也是个修道的仙人,方才自己那般口无遮拦,岂不是得罪了他,思虑至此,张龙侧过头来看向洛晨,面有愧色,正要说话,洛晨微微一笑,抢先言道:

    “张老爷不必过虑,更何况你夫妻二人去求子的道观本就是个邪观,你这两句骂得倒也不错,此时张夫人既然已经醒转,不知能否让夫人说说怀有身孕这段时间到底作何感受?”

    张夫人听得洛晨说话,向洛晨望了一眼,只见这少年虽衣衫破旧,还有血痕在其上,然气质出尘,行止翩然,当下生出几分赞许之意,看向张龙问道:“夫君,不知这位是……”

    张龙立即说道:“夫人,你被邪祟上身,多亏了这位洛先生舍命相救,为府上扫清邪祟,也保了你一命。”

    张夫人年轻之时跟着丈夫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即使眼下身体虚弱,依旧云淡风轻,不乱方寸,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洛晨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此时先生若是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问便是,妾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晨对张夫人这般女子也是十分欣赏,当下取出一张烈阳符激发,递与张龙,说道:“张老爷,此乃收拢阳气之符咒,你将它贴在夫人胸口。”

    张龙尚未伸手,张夫人已然将符接过,毫不犹豫按在自己胸口之上,只见符之上阳气纵横,自胸口膻中穴缓缓流入,张夫人只觉周身暖融,整个人也跟着精神起来,微笑着看向洛晨:“先生请问吧。”

    洛晨见张夫人如此,便知这张龙之所以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张夫人必是居功至伟,此时她这般行止,便是有了结交之意。洛晨也不点破,笑道:“不知夫人可否将有孕之后的种种体会感受,细细说来?”

    若是一般女子,此时必会扭捏羞涩,语焉不详,可这张夫人的确与众不同,只略思量了一下便大方言道:

    “起初我与夫君去方圆村道观之中求子,那道士也未开坛,也不做法,只朝着我的肚子遥遥一指,那时我觉着一股寒意打入腹中,便觉有些不妥,但想着自己肉眼凡胎,不识仙法,也就没有声张,随后果然有孕,我心下喜悦,只以为那道人真有本领,谁知没过多久,便显出不对来……”

    洛晨知道此乃重中之重,身子略微前倾,听得更为仔细。同时也怕张夫人此时忽然顿住,提出什么条件来,那可就十分为难了。

    张夫人心中本有此意,想借此机会让洛晨庇护张府,可是话到嘴边,却终觉不妥,只好将这主意打消,继续说道:

    “自打有孕以来,我每日只觉身体寒冷,旁人面目狰狞,欲要害我性命,可是每当要向夫君倾诉之时,却又身不由己,说出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此时我已知晓那道观必有蹊跷,然任我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到后来我人虽清醒,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只觉得腹中孩子出生之日,便是我魂飞魄散之时,本已抱着必死之心,谁知到头来蒙先生出手相救,再生之恩,妾身感激不尽!”

    洛晨点了点头,随手一甩,一柄黑如意已然出现在手中,随即递给张龙,说道:“张老爷,昨夜我斩杀婴鬼后,那婴鬼魂飞魄散,留下了这黑如意,不知是不是当初所遗失的至宝?”

    张龙眼睛一亮,接过黑如意,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这才喜道:“正是,这正是我家传的玉如意!洛先生不但救了我府上老小性命,还帮我寻回家中至宝,张龙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先生才是!”

    洛晨摇摇头,此间事情已了,自己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需得赶回云月楼去疗伤,此地却是不便久留。洛晨如此想着,正要离开,那张夫人却忽然开口道:“先生,妾身本不该多言,然还是有一句话想问……您是否要去往方圆村?”

    这倒是无甚好隐瞒的,洛晨随口说道:“不错,方圆村既有这等恶人,我自然要去探个究竟,张夫人提及此事,难道是有什么线索?”

    张夫人摇摇头,从张龙手里拿过黑如意,言道:“非也,只是妾身想着此去颇有凶险,我夫妻二人皆是**凡胎,帮不上忙,这黑如意颇有驱邪避秽之功效,先生若是不弃,请尽管带在身上,等到用不上之时,再顺手还回便是。”

    洛晨目光一凝,他本就出声于商人之家,耳濡目染,对于交际场中的种种也是颇为熟悉。这黑如意颇为神妙,张夫人应是看见了自己取出玉如意之时神情有变,故而才说出这一番话来,这女子心思玲珑,见微知著,实乃不凡。

    “张夫人说笑了,黑如意乃是张家宝物,更有驱邪之功,借与我这外人,张家又如何呢?”

    张龙此时已然领会了夫人的意思,哈哈一笑说道:“洛先生,我张家生音兴隆,自然少不了黑如意之功,然若是我夫妻二人生财无方,行商无道,纵然有十个玉如意摆在祠堂里,也积不下今日这些家财,这黑如意既对先生有用,先生只管拿去便是,日后先生借此斩妖除魔,也算是为我夫妇二人积了阴德了,哈哈哈!”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晨也就不再推辞,当下接过玉如意,收入本命界中,取出十张烈阳符,赠与张龙:“将十张烈阳符放于一处静室,一张挂在房顶主梁,一张埋入地下一丈,其余八张分列八方,若有不顺之时,便进入静室之中安坐片刻,邪祟自解。”

    此时张夫人的烈阳符之助,已然恢复大半,闻言下床,与张龙一起躬身相谢。只是二人礼罢,抬起头来,面前却已然空无一人,夫妻两个急出门看时,却见那别院中一处山石之上刻有几行字迹,其上书曰

    众生纷纭起红尘,朱绳一挽定终身,情真何苦觅儿女?双双偕老亦天伦。

    夫妇二人立于山石之前,心有所悟,于是便朝着这山石拜了又拜,夫妇二人虽未显老态,然毕竟已近天命之年,故而从那以后竟绝了要孩子的念头,夫妻供养父母,经营生意,也过得津津有味,这正是“舍了如意真如意,忘却儿孙做儿孙”,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5回 悬重赏发榜拿要犯 引心魔仗剑离江城

    上回说到,此时这婴鬼已灭,张夫人也自无恙,夫妻二人千恩万谢,感念洛晨。这张夫人虽是女流,然眼界却是远超旁人,看出洛晨对于张府传家之宝颇为看中,竟直接把黑如意借给他。洛晨欲要前往方圆村探查,这黑如意也是颇为关键,于是便收了下来。

    “呵呵呵,这黑如意乃是阴玉打造,若论价值,别说十张烈阳符,就算是一百张烈阳符也抵不过,但是那张家夫人也说了,黑如意乃是借给你的,用完了要还,所以你拿出十张烈阳符来也抵得过了,只是日后千万记得归还,否则于道心无益。”

    秦烟手里拿着乌黑剔透的黑如意,一面把玩一面说道。之前洛晨借隐身之术离开张府,便立即赶回云月楼,这一战秦烟与他都受了伤,秦烟倒还好,可洛晨前前后后被婴鬼拍了三掌,伤得着实不轻,最近想赶到方圆村是不能了,只得先在云月楼中修养,待到伤养好了再做区处。

    洛晨闻言一笑,说道:“这是自然,待我将伤养好了,去往方圆村回来便将这玉如意送还张府,说起来这张夫人倒也大气得紧,这换做旁人,别说把黑如意借出来,估计连看都不愿让外人看一眼呢。”

    秦烟站起身来,笑道:“好了,自己被婴鬼伤得如此狼狈,还有力气在这闲话,我这闺房平日不会有人来,你只安心在此养伤便是。”

    这边秦烟正要离开,房门忽然被敲响,秦烟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的正是之前给洛晨拿衣服的那个丫鬟。只见这丫鬟立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些精致饭菜,一双桃花眼把洛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神情之中无一丝羞涩,对洛晨微微一笑,这才转向秦烟:

    “掌柜,您让我给官人准备的饭菜都准备好了……”

    官人?

    洛晨一口气没倒上了来,登时咳嗽不止,秦烟掩口一笑,接过托盘放在桌上,眼里尽是戏谑之意:“官人,您出去这一趟实在是辛苦了,小烟命人做了些小菜,官人先垫垫肚子,待到小烟忙完了云月楼的事务,再来相陪……”

    这最后一句说得是柔肠百结,缠绵不尽,秦烟本就有仙骨,此时仙骨之中掺杂三分媚意,一如那月下梨花寒芳冷,塘中新荷远香清,直教人心驰神荡,面红耳赤。

    秦烟固然红颜倾城,但洛晨也是有根底的,静功稍稍一动,双目已然明朗,然秦烟此时却含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把洛晨搞得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不尴尬。

    眼见秦烟离开,房中又复寂静,洛晨修道之人,又怎会被些许小事牵挂住,不过那若盘之中小菜倒是精致得很,之前一场恶斗,此时还真有点饿了。洛晨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将盘中饭菜吃了个干净,也不坐在床上,只朝着床下脚踏上一坐,自去修行静功,纳灵入体,治愈伤势不提。

    转眼十日已过,这几天洛晨便安心在云月楼中调养伤势,练习界术,顺便研读师父所赠的书籍。秦烟不与洛晨同宗,故而不能传他道法,但对于五行护魂阵,三才阵,纯阳阵,阳怒阵这些修道之人都会的简单阵法却可以指点一二。

    这期间洛晨也曾呼唤过黑毛,然上次出手似乎耗尽了它的精力,无论洛晨如何呼唤,黑毛只是在本命界中沉睡,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洛晨见状,便将之放在本命界中自己卧房的床榻之上,任由它休息去了。

    十天虽短,然洛晨却是获益良多,此时本命界中洛府围墙之外也隐隐显出地面,正是向外扩大之相。膻中之内先天气也日渐精纯,待到膻中先天气满盈,随后便是关元穴,最后是紫府,只要三穴皆被先天气灌注,便可借先天之力,冲击真人。

    这一日洛晨正在房间之中运行周天,体悟界术,秦烟却忽然推门而入,面上似笑非笑,坐在桌边,玉手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只盈盈看着洛晨。洛晨心下奇怪,当即收功问道:“秦姑娘,这是怎么了?”

    秦烟呼出一口气,随手一甩,一张告示便出现在手中:“唉,洛大公子,小烟实在是没想到,你在华都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人捏着不放,你看看,通缉榜文都出来了,指名道姓地找你呢!”

    洛晨心下一惊,站起身来接过榜文,定睛看去,只见那榜文上画着自己的头像,下面又把当初自己在华都犯下的罪行一一陈明,还说自己当时在天牢之中乃是诈死,与之前辱骂天子加在一起,犯了两次欺君大罪,且藐视天恩,万死难辞其咎,若有发现并出首捉拿者,赏金千两。

    若是放在从前,这一张榜文估计能把洛晨吓得手足无措,可是眼下,这么一张威风凛凛,杀气四溢的通缉榜,在洛晨眼中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上上下下将榜文打量了一番,洛晨才抬起头来笑道:“这榜上盖的是皇宫的大印,而不是江城太守印玺,看来此事已经传到华都了呀,动作倒是挺快的……”

    秦烟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说道:“你一离开宗门就来到了江城,其间只在张府露过面,我记得那天晚上咱们斩杀婴鬼之后,你已然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只是当时我忘了与你说。看来不是张龙,便是张夫人走漏了风声,若非无意,那就是……”

    洛晨摇了摇头,随手把通缉榜文收入本命界中,说道:“张龙夫妇二人之前根本没见过我,更何况他们知道我乃修仙之人,传家之宝黑如意又在我这边,此时应不会因为这么一件旧事便去告发于我。”

    秦烟略思量了一番,颔首道:“如此一来,得不偿失,还会给自己结下一个修仙的仇家,实在是不划算,既不是他们夫妇二人,那便是谁?”

    洛晨呵呵一笑:“我在张府之中,还见过一位名叫秋荷的丫鬟,那丫鬟见到我之时曾微微一愣,若是有人告发于我,十有**便是她了,只是不知她是怎么认得我的……对了秦姑娘,张府那边怎么样?官府可去了人?”

    秦烟摇头说道:“太守府虽未派人去张府搜检,然张龙夫妇已然被叫去太守府问话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张龙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且江城也需要这样的豪商,就算他们二人有什么过错,想来那何太守也不会太过追究。”

    洛晨走到桌边坐下,淡然说道:“此时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江城又出了这等事情,本想再逗留几日,想来也是不能,眼下张府鬼祟已除,但那方圆村里尚有邪修未清,此番离了江城,正好往方圆村走一遭,顺便寻找化去心魔之法。”

    秦烟听闻洛晨提起心魔,神色不由得一凛,起身说道:“洛晨,我虽也经历过心魔,但终不似你这般境况,竟帮不上你什么。你只记住,方圆村中的邪修,你若是不敌,便且不要鲁莽,若是这通缉一事真的闹大,不妨回宗门暂避。”

    洛晨闻言,清朗一笑:“哈哈哈,我此次出来便是为了化去心魔,历练道心,若是心魔不除,有何面目回宗门面见师长?大不了死在这红尘之中便是!”

    秦烟狠狠地白了洛晨一眼,半晌才说道:“你既不愿回宗门,那也随你,但若当真事不可为,时日无多,可来云月楼寻我,我自当……自当让你走得安稳些,不至于暴尸荒野。”

    说着,秦烟素手一抬,一件普通的长袍和一把精钢剑并一些黄金白银浮现:“你那飞沙剑太过显眼,别说修真之人,即使是个凡夫俗子都能看出是个宝贝,以后行走江湖还是要低调些,打扮成一个剑客再好不过,这把精钢剑虽是凡物,用来防身也足够了。”

    洛晨本命界中还有师父赠与的镔铁剑,此时秦烟又赠送一把精钢剑,洛晨心下感激,也不扭捏,大方地把长剑和衣服钱财收入本命界中,秦烟这才笑了笑:“好了,该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江城?”

    “就今晚吧……”

    秦烟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屋外走去,淡然说道:“既如此,洛公子到时自行离去就是,小烟在江城之中不能走开,也就不远送了,日后若能重逢,再敬一杯薄酒。”

    话音才落,门扉已关,洛晨朝着已经关闭的木门恭敬行了一礼,随后才又复坐于床下脚踏之上,缓缓运行静功。须臾天色已晚,秦烟并未归来,洛晨知道她必然不会来送,也就不再久候,身形一动,已然从窗户掠出,直奔张府而去那通缉榜文虽是无妨,但总归要认清何人作梗。

    洛晨这一次展开身法,只需片刻已然来在张府之中,此时府中邪祟既除,再无阴气淤积。洛晨运灵于目,整个府邸一览无余,却不去寻张龙夫妇,而是来在丫鬟秋荷安歇的房舍。洛晨站在屋外,定睛看去,只见那丫头体内竟有一道阴气徘徊,这阴气自右手手背而发,丝丝缕缕,逆流而上,竟是隐有逼近紫府之相,一旦紫府被阴气沾染,那便不堪设想。

    思虑至此,洛晨猛地想起之前秦烟曾经说过,张夫人怀孕之初性情变得阴森多疑,因为一个丫鬟不小心碰了她的肚腹,便用簪子将那丫鬟的手给扎穿了。

    此时想来,这遭受无妄之灾的丫鬟多半便是秋荷,那时张夫人周身被阴气沾染,一簪下去鲜血流出,阴气见血而入,故而这丫鬟才会被阴气缠上。想来她是本就认识自己,后又被阴气移了性情,所以才会阴差阳错地前去告发。

    洛晨闪进屋内,看着熟睡的秋荷,正要以烈阳术驱除她体内阴气,可此时紫府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耳边隐有狰狞之音,其中饱含怨念,施法印诀不由得一松,心下竟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杀意,想把这丫鬟直接毙于掌下。

    此时黑毛依旧在本命界中沉睡未醒,洛晨手掌悬于半空,忽而成诀,忽而成掌,变换不定。这秋荷在床上睡得香甜,可是洛晨站在旁边却已然汗流浃背,不敢稍有疏忽,足足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心下的杀念才缓缓散去。

    来不及擦拭头上的汗珠,洛晨急忙催动灵力,施展烈阳术,将秋荷体内阴气尽数驱散,随后身形一闪,已然坐在了房顶,大口喘息不止。方才若是能没守住心神,将秋荷一掌击毙,心魔只怕是当即就要复苏,届时一念之差,便是无数人命,那才真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洛晨再不敢停留,展开身法直奔城外而去,直掠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所在才缓缓停下,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爬了上去,便在其上略休息了一晚,这正是“惊风起处惊风灭,骤雨来时骤雨歇”,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6回 肉飘香酒家迎路口 刀锋寒小二杀匪徒

    上回说到,张府之人走漏风声,朝廷发榜通缉洛晨,反正洛晨本就要离开江城去往方圆村,故而也不多加在意,只在临行之前去往张府,化去了丫鬟秋荷体内阴气,不想化去阴气之时无意间触动心魔,险些被杀心移了性情,故而出城之后并未立即赶往方圆村,而是找到一棵大树略作休憩。

    倏忽一夜过去,洛晨坐在枝杈间缓缓睁眼,此时心中杀念已然平复消弭,耳边尽是鸟鸣之韵,叶动之音,听来好不惬意。洛晨微微一笑,纵身下树,却不立即出发,而是随手自本命界中拿出一面镜子,确定自己面貌未曾复原之后,这才抬起脚朝西面走去。

    威国建国连百年都不到,故而除了华都和鹏州,江城,望海,流沙四处,其余的地方只零星有些见规模的大城,剩下的都是小村小屯并深山野林,虽是人迹罕至,但也别有一番风光,此时洛晨沿着坑洼不平的小路缓缓而行,周围深林高山,观之不尽

    只见那青山连峻岭,近草接远林,古木皆松柏,野花不知名,那青山之上起白雾,内有琴翁鹤老,这深林深处传农歌,可是烂柯樵童?这大路空空无人迹,脚印重重各西东,一别风尘侵两鬓,谁知何日复相逢?

    洛晨沿着道路走了半日也只见了些须几个行人,不是脚夫就是乞丐,无甚特别处,洛晨倒也乐得清静,拎着长剑叼着草棍,徐徐而行。不多时路边树林渐疏,隐隐露出一面旗幡,隐有字迹,再往前走一盏茶的功夫,才见那旗幡之上写的乃是一个“酒”字,下面正是一处酒家,洛晨睁眼看去,这酒家倒也别致

    只见那轻烟随风而去,茅屋正座当中,三张破桌九长凳,上有粗瓷大碗,竹筷杂乱纵横。伙计倚门贪睡,掌柜不知所踪,炉内烧炭尽通红,酒香肉味同起,须臾叫醒馋虫。

    洛晨嘴角一翘,运灵于目,将这酒家里里外外扫了一遍,见其中并无异样,这才放心走进屋外茅草棚里,挑了一个靠近火炉的位置坐下,轻轻敲了敲桌子,那打瞌睡的小二登时醒转,急忙跑到洛晨跟前,一面将桌上杂乱的筷子收好,一面笑着说道:“这位爷,您要来点什么?”

    此时洛晨细细看去,这桌上虽然杂乱,然却并无灰尘,连筷子也是干燥整洁,心下一动,看着年轻的店小二,淡然问道:“你这店中都有什么可吃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将手中白巾往肩膀上一搭,开口说道:“这位爷,小店有茶也有酒,吃的却只有一道酱牛肉,其余不过花生米,煮蚕豆之流,客官可要来一些?”

    洛晨点了点头,缺不着急点菜,反而问道:“你家这酱牛肉是怎么卖的?”

    小二微微一弯腰,说道:“这位爷,小店的酱牛肉都是论斤卖的,一斤牛肉要半钱白银,酒是论坛卖的,一坛酒也是半钱白银,茶是论壶卖的,一壶茶也是半钱白银,至于那些花生蚕豆之流,爷要是想吃,我给您端两碟出来,随您尝便是了。”

    洛晨呵呵笑道:“从牛肉到酒,再到茶,你这店里的东西可是越小越金贵了!”

    小二闻言,接道:“这位爷您说笑了,牛肉好不好吃,看的是调料,酒好不好喝,看的是年份,这茶可不可口,看得……却是喝茶的人,所以才会这么金贵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洛晨摇摇头,也不去管这酒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界术一动,取出二钱银子,递给小二,说道:“我看你家这酒香肉香倒好,先给我来一斤牛肉,一坛子酒,至于茶么……”

    洛晨这边顿了顿,可是店小二却并没有趁机说自家的茶多么多么好,反而只是含笑立在一旁,静静等候洛晨发话,片刻之后,洛晨方抬起头来:“茶也给我来一壶,再随便上两个小菜,若是吃的好了,我再找你点来便是!”

    “好嘞您呐,酱牛肉一斤,好酒一坛,茶一壶!”

    小二一面吆喝着,一面转身就要朝茅屋内走去,此时洛晨忽然开口问道:“你家这店有小二有后厨,为何不见掌柜?”

    小二转回身来,弯腰陪笑说到:“这位爷您有所不知,小店这掌柜就是后厨,后厨就是掌柜,因厨下事务甚多,不能出门迎客,这位爷您别见怪,您别见怪……”

    洛晨点了点头,挥手让小二离开,此时原本清朗的天气忽然有些阴沉,竟是像要下雨一般,茅草棚下炭火逐渐明亮。洛晨体内灵力纵横,自不会畏惧这小小寒冷,然此时阵阵暖意自背后而来,外面风云变色山雨欲来,倒也有几分意趣。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来,里面放着一大盘牛肉,香气四溢,旁边还有一只紫砂壶和一个茶杯,想来便是那半钱银子的茶水了。小二将托盘里的菜肴一一摆在桌上,除了牛肉茶水之外还有一碟花生,一碟香豆,须臾俱都放妥。

    “客官您先吃着喝着,我这就给您拿酒去!”

    小二这边话音未落,外面忽传来一阵嘈杂,洛晨转头看去,只见一众汉子押着一辆镖车自西面而来,这一行人裘皮加身不畏冷,朴刀在手面凶煞,那一个个刀疤脸,络腮胡,牙黄唇厚,前呼喝,后嘲骂,不离腌,一辆镖车油毡覆,护送财宝与东家。

    这一众人稀里哗啦地挤进了茅草棚中,还不等小二张口,为首的头目便先呼喝起来:“赶紧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最好的肉都给我端上来,兄弟们吃饱喝足,避过了雨,还要赶路护镖,快点快点!”

    这酒家小二倒也见过些世面,此时只陪笑答应着,随后就去后厨拿酒拿肉,并未像对洛晨一般将价格菜品细细说明。

    这一群人着实不少,将两张桌子坐满还有剩余,几人四下看看,正要走向洛晨那一桌,却被为首的男子拦了下来,这男子随后起身,一人来到洛晨这一桌,坐在对面,此时外面已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小兄弟,从哪来啊?”

    洛晨用刀子慢慢地割肉放进嘴里,却并未去喝旁边的茶水,待到将嘴里的肉嚼烂咽下之后,方才慢慢说道:“江城。”

    男子不以为忤,哈哈一笑说道:“江城啊,那可是好地方,城里的人也多有钱财,不比北境打成一团,嘿嘿,兄弟这又是要往哪去啊?”

    此时小二已然将洛晨要的酒送了上来,洛晨拿过一只大碗,满上酒豪饮一口,只觉这酒比起云月楼的女儿心滋味又是不同,女儿心绵软香醇,但却后力十足,这酒家的酒颜色鲜红,辛辣沙口,从喉咙一路烧到腹中,一般人还真喝不了。

    “他奶奶的小白脸,我们老大跟你说话呢,你在这跟你爷爷摆什么谱!”

    这一群人皆是粗鄙之人,洛晨安坐品酒,一时出了神,马上就有人站起来挥舞着手中朴刀喝骂起来,为首之人安坐对面,只是瞪了那骂人者一眼,却并未出言制止,看来是把他当做可以随便宰割的肥羊了。

    此时店小二正往外端肉端酒,见此情景,弯腰陪笑说道:“各位客官,小店这棚子实在是不结实,各位若是要打架,还请移步到外面,莫要打坏了小店的桌椅板凳……”

    “去你奶奶的!老子今天就要砸了你这茅草房,你又待如何!”

    听着周围嘈杂声起,洛晨此时已然没了吃喝的心思,转过头来扫了一眼那被油毡裹得严严实实的镖车,只见那车上阴气纵横,倒有几分熟悉,心下笃定,回头盯着为首男子说道:“你们,可是从方圆村而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晨身上,面露杀意,为首的男子也站起身来,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对我们押的这一趟镖有兴趣,哈哈哈好说好说,只要你随我们一路同行,到了地方,东家收了镖,你不就看见里面是什么了么?”

    外面的雨下得又大了些,打在茅草屋上,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将朴刀磕碰桌椅的声音盖了下去。洛晨随手拿起长剑,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只觉茶味略涩而苦,然在这苦涩之中却又隐隐含着一丝清香,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半晌,洛晨才放下茶杯,对小二说道:“你家的酒很有味,茶也不错,可是带不走,就帮我把这剩下的牛肉包起来吧。”

    小二哈腰一笑,对于隐隐将洛晨围在中间的莽汉们视而不见,拿起洛晨割肉的刀子,熟练地将牛肉切成薄片,随后取来一张油纸,将肉片整整齐齐包好,一面包一面说道:“小店这酒唤作英雄血,这茶唤作红颜泪,日后若是有空,欢迎客官再来品尝,只是这……”

    说着,小二已然将包好的牛肉递了过来,洛晨接过,向怀中一揣,顺势收入本命界中,随后看着周围的人,冷然说道:“冒充镖师的主意本来不错,然你们和镖师比起来实在是差的有些远了,说说吧,方圆村中境况如何?”

    此话一出,登时将周围一群莽汉全给激怒了,一名站在桌边的男子眼睛一瞪,抬起巴掌就要拍在桌上,然此时一直哈腰陪笑的店小二忽然持刀在手,身形一掠,轻轻点在那大手的手腕上,随后寒光零落,只听一声凄厉惨叫,男子的手已然被割肉尖刀钉在了桌子上。

    鸦雀无声。

    小二又变成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陪笑说道:“各位客官,小店这棚子实在是不结实,各位若是要打架,还请移步到外面,莫要打坏了小店的桌椅板凳……”

    那为首的头目看着手下兀自流血的手掌,眼里闪过一丝忌惮,知道这小小酒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登时将心中怒火都转到了洛晨的头上,大手猛地一挥,一群人退到棚外,站在雨中,雨滴打在朴刀之上,叮当作响。

    所有人都退出棚子之后,这小头目才随后走出,手中朴刀猛然在地上划了两刀,留下一个十字,小二一面用水清理桌上的血迹,一面说道:“这位爷,江湖规矩,划地留痕,一道请战不伤人,两道伤人留命根,十字纵横仇似海,挫骨扬灰散风尘。”

    洛晨还真不知道这些,看向外面杀气腾腾的众人,哂然道:“他们,也是江湖中人?”

    小二似乎对于洛晨有着格外的耐心,笑着说道:“有人之处,便是江湖,只是不同的江湖,规矩也不尽相同,这划地留痕的规矩,出自这世上最大的江湖,这一片江湖中,三教九流,天南地北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你我身在其中,可不就是江湖中人了?”

    洛晨踏出一步,淡然说道:“此话有理,倒是我拘泥了,只是不知这十字划痕,当如何应对?”

    小二用毛巾擦了擦手:“十字痕出半炷香,你死我活必见伤。这位爷,您若是应战,现下便可出手,若是不愿应战,只需在十字之上填一横,成一个土字,随后跪地求饶,当然,这饶还是不饶,就得看他们了。”

    这话说得声音不小,对面头目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小二说得没错,若是你怕了,就立马给我下跪求饶,再脱光了衣服从我这一干兄弟的裤裆底下钻过去,或许大爷我心情好了,还能留你一命!”

    洛晨摇头失笑,说道:“没想到这十字之痕乃是不死不休,我与他们萍水相逢,何至于此呢?”

    小二在洛晨眼中看到一股锐气,登时弯腰后退,笑道:“人比土贱,命似纸薄。”

    长剑出鞘,洛晨合身而上,一路飞沙剑法施展开来,细长的精钢剑轻盈挑开头目的朴刀,寒光划过手腕,头目只觉腕子一痛,几十斤重的朴刀登时脱手,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这头目心中一慌,捡起朴刀向后一闪,色厉内荏地喝到:“一起上!”

    十几个手持刀锋的汉子一拥而上,洛晨眼中哂色更浓,飞沙剑法随心而发,这一路飞沙剑本就气势磅礴,大开大合,一群无甚根底的劫匪怎敌得过?只见洛晨孤身一人,身形削瘦剑恢弘,恍如惊涛骇浪,那边劫匪人多势众,膀大腰圆朴刀乱,反似锄地绣花。

    洛晨身负仙宗道统,即使是对上凡间顶尖的高手都有一战之力,更何况这一群乌合之众?不多时,这一干劫匪统统被卸了兵刃,倒在地上呻吟不止,头目被洛晨格外关照,胸前肋骨尽数折断,痛得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

    洛晨收起长剑走到为首头目面前,平静问道:“方圆村境况如何?”

    那头目也是个没骨气的,早被洛晨一身本领吓破了胆,登时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们本不是镖师,乃是劫匪,沿路打家劫舍,再装作镖师掩人耳目……”

    洛晨眉头一皱。

    “大爷饶命!我这就说,我这就说,我们路过方圆村,只见那村里并无一人,已经是一座荒村了,我们见村中无人,便挨家挨户取了些钱财,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小的不敢撒谎,大爷饶命!”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店小二走了过来,依旧是点头哈腰,带笑说道:“这位爷,十字痕已经画下,他们的命现在已经是您的了。”

    洛晨自然知道这小二的意思乃是斩草除根,免留后患,可是思虑之下还是觉得略有不妥,也不答话,径直转身欲要离开,哪知小二却忽然挽留道:“这位爷且慢。”

    “有何见教?”

    小二摇摇头,说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方才小的看爷的身手非凡,想交个朋友,就是不知道爷愿不愿意交小二这个朋友了……”

    说着,小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铁扳指递了过来。洛晨低头看去,这铁扳指做工甚是粗糙,上面刻着春秋二字,不知何意。洛晨思量了一下方才说道:“若是收了……”

    小二不等洛晨说完,立即接道:“这只是一个寻常玩意,不会让爷加入任何一个帮派,也不会让您受到任何拘束管辖,若是日后爷因为这个玩意受到了什么委屈,尽可回来找小的出气,小的就在这酒家做事,哪都不去。”

    洛晨看着小二手里的铁扳指,伸手接过,漠然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告辞。”

    “爷慢走。”

    店小二站在雨里看着洛晨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彻骨冷雨之中,方才转身,一柄利刃出现在手中,身形来往穿梭间,却不直接取了这些劫匪性命,而是先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随后狠狠折磨,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慢慢平息。

    随后,这小二将尸体一具一具拖到一旁掩埋了,此时下雨,倒也没有行人路过,须臾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皆已被处理妥当,地上的血痕也被雨水冲了个七七八八。

    店小二这才呼了口气,慢慢走回茅草棚里,恍若无事地靠在门上打起了瞌睡,桌上碗筷杂乱,后厨酒肉飘香,好一派悠闲景象,这正是“仙有三宗分经纬,凡有春秋定方圆”,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7回 方圆村无人寻废观 傻师徒冒失入农家

    上回说到,洛晨离了江城,一路行来,在一处酒家中撞见一伙刚从方圆村离开的贼盗,洛晨出手将其制服,却得知方圆村早已成了一个空村,洛晨心下生疑,于是匆匆离了酒家,一路奔方圆村而来。

    却说这洛晨离了酒家,却并未像之前那般不疾不徐,反而催动身法,日夜兼程,但因不知方圆村是个什么模样,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一个疏忽给错了过去,似这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午后,还是没能找到方圆村的所在。

    洛晨走了一夜,难免有些厌烦,干脆随便在路边林中找了片空地坐下休息。附近虽有村落,然洛晨却并不愿多抛头露面,故而只在林中休憩。

    此时天气十分清寒,洛晨坐在树下,想着昨日在那酒家打包的牛肉尚在,此时林中席地而坐,拿出来吃上几口,倒也颇为有趣。如此想着,洛晨体内灵力一动,然却忽然发现昨日放在本命界洛府厨房的牛肉已然不翼而飞,只剩下包牛肉的油纸和一些散碎肉渣。

    “喵!”

    正诧异间,一声猫叫从本命界中传来,洛晨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昨日他将牛肉放进本命界内,却是忘了其中还有个贪吃鬼黑毛,想来黑毛之前消耗太过,昏睡过去,此时醒来见那牛肉十分香甜,顺着味道闻了过来,哪还有剩下的道理?

    此时没得吃了,洛晨倒也不恼,反而打开本命界将黑毛放了出来。之前在江城,洛晨怕黑毛乱跑惹来麻烦,故而一直将它放在本命界中,此处荒郊野岭,少有人烟,正适合黑毛出来玩耍。

    黑毛过了这么久,却是一点长大的迹象都没有,依旧是刚捡到时那般大小,此时四只小爪子一挨着地面,登时撒起欢来,四下乱窜,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随后身形一纵,蹭蹭蹭地爬上了洛晨背靠的大树,站在一根树枝上朝下面喵喵直叫。

    洛晨看着黑毛在枝杈只见来回跳跃,好不快活,嘴角也跟着微微一翘,便任由它在树上玩耍去了,谁知没过片刻,黑毛叫声忽变,不含欢快之意,倒像是在催促一般。洛晨在树下闻得叫声有异,身形一闪,已然掠到了黑毛身边,可是黑毛却连看都没看洛晨,一双猫眼死死盯着一处不放。

    洛晨顺着黑毛的眼光望去,只见远处竟隐有阴气冲天而起,需知此时乃是午后,天地之间阳气炽烈,阴物大多不会在此时出没,然这股阴气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顶着阳气蒸腾而出,由此处望去便如一缕黑烟直上天际,即使此处相隔甚远亦能感受到其中凶煞。

    洛晨立于树梢,正欲细看时,那阴气却又忽然不见,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洛晨此时寻觅方圆村,忽见这等浓郁阴气,必然不会放过,低头看向黑毛,说道:“黑毛,你此时还能认出那阴气出现的所在么?”

    黑毛转过头看了洛晨一眼,喵地一声爬上洛晨肩头,抬起一只前爪遥遥一指,正是方才阴气起处,洛晨心下大定,体内灵力流转,也不落地,只在树梢稍稍一点,须臾之间已然借着丛林之便掠出十几丈远,只是往前没多远便已出了树林。

    洛晨无奈,只得落地前行,幸得有黑毛时时指引,否则这一起一落,早就忘了方才的位置,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周折。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话诚然不假,方才那阴气腾起之处乍一看不过十几里远近,谁知跑起来竟是这般遥远,一人一猫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在森林之外看见一处孤村,这村落与大路相去甚远,也不知当初张龙夫妇是怎么摸到这里的。

    洛晨双脚踏地,黑毛喵呜一声跳了下来,只在洛晨脚边打转,眼神之中隐有警惕之色,洛晨知道这村落里必不太平,遂将精钢长剑收起,换飞沙剑在手,自村口缓缓而入,只见这村中半个人影皆无,一丝响动不闻,洛晨不敢冒进,手持飞沙剑缓缓而入

    只见那大门半开,院内井然无人影,门帘低垂,飘飘荡荡过堂风,洛晨随便找了一家院子走进,只见那鸡笼狗窝,并无鸡犬半只,牛棚羊圈,哪有牛羊在内?屋内整齐,炕上无灰尘一缕,厨下纷乱,灶中存星火犹温,真是家户井然柴米存,深林尽处隐孤村,碗筷犹在桌边放,奈何不见晚归人?

    洛晨手持飞沙剑,将村中房舍一户一户查看过来,只见那家家户户之中柴米犹存,被褥整齐,只是柜子多被翻开,想是那伙贼盗闯进村来,翻找财物所致,若是没有这一伙人前来,这村中只怕会是家家关门闭户的光景。

    此时村中已然被洛晨翻了个遍,黑毛也并未示警。眼见此时天色尚早,洛晨心下盘算,竟不在村中逗留,而是径直从另一侧出了村子,果见不远处有一座小小山丘,山顶隐有宫殿形状,方知这空村便十有**是张龙夫妇所说的方圆村了。

    心下思虑至此,洛晨将黑毛抱在自己肩膀之上,疾掠而出,一盏茶的功夫已然登上山丘,那山丘顶上果有一座道观

    只见那朱门倾塌檐瓦残,金像蒙尘香灰乱,那梁间昏暗,尽是经年蛛网,蒲草腐烂,黑黄搅做一团,供台之上,鼠不怕人自来去,青砖缝里,白蚁成群不落单,正是仙观无名落深山,真人不再广殿寒,何方鬼祟侵宝地,养成婴鬼害人间。

    洛晨与黑毛自正门而入,却见这道观之中并无一人,且门窗破败腐朽,看这光景少说也已经荒废十几年,而张龙夫妇却是在八个月前来此,还在此见到了所谓的道士。

    那夫妇二人应不会在这件事上作伪,且张夫人怀孕的时日也对得上,如此说来,必是有什么人对他夫妇二人及随从施了障眼法,使得他们看不见这道观的破败景象,所以张夫人才会被种下婴鬼在腹中,险些丢了性命。

    洛晨在道观之中转了一圈,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坐在殿前台阶上,将黑毛抱在怀里,心下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遍,当初张龙夫妇进入方圆村之时,只怕就已然中了魇术,所见所闻俱是虚假,然最后鬼祟入体却是真的,只是此时正主却不知藏到哪去了。

    过不多时,日落西山,暮色渐浓。洛晨心知在这道观之中也断不会有什么收获,相比之下倒是那空无一人的方圆村更加可疑些,于是也不在此间久留,带着黑毛趁着天还没黑掠下山来,这边才走到村口,尚未进村,却听不远处有人说话,洛晨心下一惊,不慌不忙隐在草丛之间,偷眼观瞧。

    只见村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稚气未脱,二人俱都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道袍,那少年背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倒是老人手里什么都没拿,轻松得很。

    那少年朝着村里望了望,说道:“师父,咱们二人在村口站了这么久了,我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啊?”

    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才高深莫测地说道:“好说好说,村里无人,那就是个荒村呗,这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

    少年被老人一顿抢白,撇嘴道:“师父,咱们今晚真要在这村子里过夜么?”

    “废话,到别的村子里过夜,你师父我要是一个没忍住又坑了人家一笔,被人轰出来,那咱们师徒两个岂不是要在荒郊野岭里打地铺啊?”

    那少年闻言,登时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亏你还知道……”

    老人眼睛一瞪,狠狠地在少年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恨声说道:“你个养不熟的小兔崽子!你师父的本事没学到三分,说风凉话一个顶仨!我那么费尽心思地给人算卦看相还不都是为了把你养大?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还还……”

    这番话说的苦口婆心,大义凛然,谁知那少年似乎早就习惯了师父的唠叨,依旧小声嘀咕:“养不熟的那叫白眼狼,可不是什么小兔崽子……”

    “你”

    老人眼睛一瞪,正要再骂,却又忽然泄了气,抬头看看天色,兴味索然地说道:“罢了罢了,此时夜色渐浓,咱们先进村吧,看看有没有人家,借他们锅灶一用,好歹先整治一顿白饭,把肚子填饱了,明天就往那江城去碰碰运气!”

    少年一面跟着老人往村子里走,一面撇嘴:“去几个村子都差点被人打死,去了江城那还好得了么?”

    老人自是听见了这句话,却不着恼,只嘿嘿一笑,得意道:“你师父我被人追打这许多次,终于顿悟卦术之精髓,对于判审敲定打诸般诀窍的融汇贯通也越发纯熟,此去江城,必能发财!哈哈,必能发财!”

    看着这一老一少进入方圆村,洛晨这才缓缓走到村口,黑毛一双大眼盯着村子,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叫声。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洛晨见黑毛这般反应,就知这方圆村里必有不祥,方才那两人冒失而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洛晨思虑至此,身形一动,跟在这二人后面也进了村子。

    村里的院门统统没关,这师徒二人接连进了几家的大院,别说人了,连一个人影都没寻到。几番下来,少年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哆哆嗦嗦地躲在老人身后,牙齿打颤:“师父……这村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啊,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啊?”

    所谓**,便是白日一人皆无,到了午夜子时便会有**民出来劳作,一如白日一般,此时村中若是有生人,便会被群鬼噬心而死,死在哪个屋里,便会成为哪个屋的鬼,与群鬼一道劳作,且随着鬼物增多,**还会慢慢向外扩张移动,实为祸不浅。

    老人被少年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可却强自镇定,煞有介事地一抬手:“慢着,且让为师算上一算!”

    说罢,老人伸手在怀中拿出一只罗盘,托在左手上,右手掐指,若是光看这一个架势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连那少年眼中都不由得迸发出一阵光芒。半晌,老人双目一瞪,右手朝着罗盘一指,哈哈大笑道:“我算出来了!”

    少年登时问道:“师父,怎么样?这是**么?”

    老人大手一挥:“什么**不**,方才据这罗盘所指,这村落正处龙脉之上,依山傍水,乃是一块风水宝地,怎么可能成为**?眼下之所以无人,乃是因为这村中之人已经都去赶集,没来得及赶回来罢了!”

    “咳咳咳咳……”

    少年一下子没绷住,大声咳嗽起来,隐在一旁树上的洛晨也忍不住以手扶额,黑毛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看着徒弟一脸难受的样子,老人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呼呼喝喝地说道:“呃……那个啥,反正这村子必然不是**便是了!咱们随便找一家粮食丰足的人家,先整治一顿好饭垫肚子再说,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留些钱财便是了!”

    说着,老人也不管旁边的少年,收起罗盘便朝着附近一家比较宽阔体面的宅院走去,少年一面以手抚胸,一面跟在老人的后面,二人一同进了房舍之中,想来是去寻找吃食去了。洛晨身形展动,已然落在房舍屋顶,此时天色并未全黑,尚且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村里诡异阴森的气氛已然越发浓郁。

    洛晨在屋顶全身戒备,这没心没肺的师徒二人却在屋里忙活得不亦乐乎,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噼噼啪啪,滚油炙肉糜,铁锅烫青菜,叮叮当当,菜刀落砧板,醋罐碰油瓶,不多时一桌好饭好菜已然收拾妥当。

    少年先给师父盛好了饭,这才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狠狠扒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菜在嘴里,饭菜下肚,心情大好,少年对着师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师父,虽然您算卦的本事一文不值,但是这一手炒菜的功夫,就是比那些酒楼里的厨子都不遑多让啊!”

    老人白了少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安生吃饭吧,有你这么夸人的么?你师父可是要以卦成道的仙人,哪就能做厨子去?哼……大材小用!”

    少年被师父城墙厚的脸皮压的无话可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便把心思全扔在吃饭上了。毕竟师父厨艺虽好,但平时做饭也不过是白米配咸菜,哪能有今日这般丰盛,趁此良机定要吃个过瘾方不枉师父的一番功夫。

    须臾饭毕,桌上一片狼藉,少年被老人赶去厨房洗刷了碗筷,随后才回到卧房,眼下二人皆是精疲力竭,更兼饱食,越发困乏,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多时二人声此起彼伏,已然睡得熟了。

    此时已是亥末,村中阴风渐起,隐有鸡鸣之声,洛晨心下诧异,鸡鸣至阳,怎么在这阴时却有这等声音?于是更加戒备,又过了一会,亥时已过,正是夜半子时,村中阴风更盛,隐有人行,哭笑之声不绝,这正是“白日藏形眠地府,三更含怨嗜生魂”,究竟不知这方圆村中有何不祥,且听下回分解。

第88回 入子夜**显阴煞 随婴魂飞沙斩双邪

    上回说到,洛晨一路赶至方圆村,发现村中空无一人,村外山丘之上的道观更是破败不堪,方知村中邪祟必是以障眼法引诱路人入观,再行加害。回村之后,却见一老一少冒然闯入村中,洛晨怕二人有失,便也随后而入,落在房顶暗暗护持。

    转眼已是夜半子时,村中阴风飒飒,鸡鸣相连,只是鸡鸣本应朝气蓬勃,然此时的鸡鸣听在耳里却无半点朝气可言,反而阴森凶煞,即使洛晨身怀仙法,听久了也不觉神魂动荡,凡人听了,只怕一时三刻连魂魄都会被叫出来,反倒是黑毛恍若不闻,依旧安静地趴在屋顶。

    洛晨面色凝重,知道这村中马上就要出现变故,到时自己却未必能顾得上屋里那睡得跟死猪一般的师徒二人,于是手掌一翻,烈阳符倏然而出,灵气激发,一分为二,分别印在师徒二人胸口,如此一来,即使他们真的碰见鬼物,至少也能保得性命。

    将这两个活宝打理妥当,洛晨身形一纵,从房顶落在院中,只是这一落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只见这院中原本空荡的鸡笼狗窝,牛棚羊圈之中已然整整齐齐地摆上了血淋淋的头,牛棚之中放牛头,羊圈之中摆羊头,狗窝之中一个狗脑袋红舌吞吐,鸡窝里个个鸡首对天长鸣,整个院里血腥四溢,阴气冲天。

    按理说洛晨有黑如意护体,灵力隐匿,断不会被发现,可是他一落在院子里,院中除了那诡异鸡鸣之外,狗头,羊头,牛头也同时开口长嘶,脖子贴着地面沙沙转动,双双血眼死死盯着洛晨不放。一时间院中嘈杂无比,阴气如潮,纵然有黑如意加护,洛晨也依旧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渐渐蔓延开来。

    “哞”

    “咩”

    “汪汪汪!”

    院中无数头颅越发躁动,隐有越出笼子扑向洛晨的架势,洛晨冷哼一声,自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这些鬼物扑上来,飞沙剑倏然而动,当先朝着狗窝冲了过去,那狗头见洛晨冲来,嘶吼更为急促,随后猛然一震,飞扑而来,嘴里阵阵阴气呼啸而出。

    洛晨手上掐诀,烈阳术迸发而出,长剑疾刺,一招万里黄沙迎上,那狗头虽然单薄,却是灵巧无比,猛地一低,避过锋芒,但还是被这气势磅礴的一招扫中头顶,直接给削去半个脑袋,连眼睛都没了一只,可是这狗头依旧不依不饶,落地再次一跳,又扑了过来。

    此时那羊头牛头都已经撞破了笼子,杀将出来,洛晨灵力急转,一点阳火自掌心而发,轻巧地拍在狗头的伤口之上。

    “滋滋滋汪汪汪!”

    一阵皮肉焦烂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狗头毫无反抗之力,被洛晨拍落在地上,随后飞沙剑直接将狗头从眉心贯穿,洛晨灵力一鼓,登时将狗头炸成碎片。周围的牛头羊头见状,顿时更加疯狂,嘶吼着朝洛晨扑了过来。

    洛晨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阵势,心下虽有些惴惴,但也不会被轻易吓退,一手飞沙剑,一手太极拳,身形灵动,寒光过处,黑血四溅,院中鬼物虽多,却连洛晨的身都近不得,不多时已然被斩杀殆尽,留下一地碎肉脑浆,断骨脓血,腥臭无比。

    “哈哈哈”

    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洛晨心下一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肚兜的小男孩站在门外,生得粉妆玉琢,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洛晨,正是之前寄居在张夫人腹中,后又被洛晨秦烟联手击杀的婴鬼刘宝!

    刘宝见洛晨看过来,也不害怕,只是咧嘴一笑,转过身一蹦一跳地朝着走开了,洛晨急忙将黑毛放在自己肩膀上,跟着走出了大院,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方圆村此时已然人来人往

    那樵夫挑担,担里是青菜时蔬,农民荷锄,锄上有新翻泥土,那垂髫小儿逐鸡犬,布衣村姑喂牛猪,华发老人闲无事,自在树下握茶壶,这一派田园风光虽清净,但奈何到头人鬼总殊途。

    此时刘宝在前走得欢快,不多时嘴里还哼出了一段童谣,声音飘飘荡荡,忽远忽近,虽是空灵,亦有森然:

    “七月半,鬼门关,鬼门不关鬼满山,鬼满山,人上山,吃了魂魄入人间,入人间,披人面,人面下面藏鬼面,藏鬼面,吐人言,人言可畏杀红颜,杀红颜,不相怜,阿爹阿娘赴黄泉,赴黄泉,一梦间,一觉睡醒血泪纤,血泪纤,隐山间,来了……”

    说道这里,刘宝的声音忽然一顿,似乎是忘了词,一脸迷惑地转过头来,朝村外道观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看洛晨,忽然拍手笑道:“来了道士当神仙!哈哈哈……嘿嘿……”

    童谣本就真真假假,其中更有许多胡编乱造之处,洛晨也只听出个大概,应该就是这孩子的父母刘刚王雨二人被旁人逼死,双双自杀,魂魄徘徊阳间,后被邪修利用,反把整个方圆村炼成了**,若是如此,这邪修的修为必然不若,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方圆村本来不大,可是刘宝却领着洛晨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来到了一户人家,只见这正门之上贴双喜,房檐之下挂红灯,却是一副喜结连理的景象,刘宝嘿嘿一笑,走进屋中,黑毛看着那屋子正门叫了一声。

    洛晨心知黑毛忽然出声,必有缘故,便不再往里走,只站在院中,手持飞沙剑,淡然说道:“刘刚王雨,我们在张府之上见过面的,怎么此时重逢,却避而不见呐?”

    “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两个身影倏然出现在门口,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一双丹凤细眼,面似白纸,唇如血红,旁边男子身穿红官服,头戴乌纱帽,剑眉星目,正是那日在江城张府之中险些将洛晨留下的一双厉鬼,只是此时这一双厉鬼眼中怨念却是没那么重了,看这洛晨的目光里也有了几分人味。

    洛晨将飞沙剑横在胸前,黑毛双目一瞪,发出一阵尖锐鸣叫,这一双厉鬼周身鬼气登时如被风吹动一般,飘摇不已但却并未消散黑毛此时毕竟太小了,就算是鬼物克星,也终抵不过这两只修行有成的厉鬼。

    这一声猫叫虽然并未伤到这两只鬼物,但是却成功地将他们激怒了,只见王雨身形一飘,浮空而坐,几根细细丝线倏然出现在指间,随后玉手轻拨,阵阵鬼音倏然而起。洛晨见到这个架势,不由得皱了皱眉,当日自己在张府便是吃亏在这上面,今日这女鬼故技重施,还真是棘手。

    不给洛晨思量的时间,一旁男鬼猛地发出一阵嘶吼,一柄细长秤杆出现在手里,劈头盖脸地朝着洛晨轰了下来,之前在张府刘刚用的是黑如意,此时又换了这么一个秤杆,倒也正合了男女成亲称心如意的彩头。

    只是他们二人这彩头好听,却苦了洛晨,这十几天洛晨再怎么修行,进境也终是有限,然而眼前刘刚王雨两只厉鬼却比在张府之时强上许多,不多时已然险象环生。当日刘刚用的黑如意不过两尺多些,可眼下手中秤杆少说三尺开外,舞得密不透风,洛晨再想绕过刘刚直攻王雨,也同样难上加难。

    “喵”

    此时黑毛在侧,见主人连连遇险,登时叫个不住,然此时这夫妻双鬼今非昔比,根本不把黑毛放在眼里,黑毛登时大怒,张开嘴巴大吼一声,这一回倒是立竿见影,刘刚王雨被叫声所阻,动作齐齐一滞。

    洛晨自不会放过这等良机,手中飞沙剑盈盈闪亮,倏然不见,洛晨只觉体内灵力涛涛而逝,险些连站都站不住,随后飞沙剑猛地从王雨紫府前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王雨眉心!

    刘刚见妻子遇险,登时大吼一声,周身鬼气奔腾,直朝着王雨扑去,可是飞沙剑闪出的地方本就离王雨眉心极近,此时王雨已然从黑毛的叫声中醒了过来,似是知道此时后退也已然来不及,身形一动就朝着下面坠去,洛晨勉力凝神,手指跟着一动,飞沙剑竟也跟着向下挪了半寸,直接刺入了王雨眉心!

    “啊!”

    无论是人是鬼,紫府都是重中之重,此时王雨紫府被飞沙剑一贯而入,登时发出一阵惊天嘶吼,洛晨猝不及防,觉头痛欲裂,五内如焚,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被轰向院外,只是此时院门早已关闭,洛晨飞到半路,便狠狠地撞在院门之上,跌落尘埃,随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此时刘刚正抱着王雨的鬼体嘶鸣不已,洛晨顾不得许多,登时从本命界中取出一枚生血丹,一枚引灵丹服下,这生血丹可恢复脏腑,引灵丹可恢复灵气,此时二丹入口,立时化作两股热流,一股盘桓五脏,一股不离任督。

    洛晨勉力站起身来,召回飞沙剑,此时自己受伤,贸然偷袭那就是找死,故而不曾上前,只趁机恢复灵力,方才的鬼吼对于黑毛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此时它正如临大敌地对着刘刚,浑身绒毛倒竖。

    不知为何,随着这王雨鬼体消散,头顶天空也跟着变得朦胧灰暗了起来,只是洛晨并没什么心思去顾及这些,只死死盯着刘刚。须臾王雨鬼体散尽,刘刚身形一闪,竟无一丝先兆便朝着洛晨杀了过来,秤杆劈头而下。

    即使洛晨一只全神贯注,此时也依旧被刘刚这般速度给惊了一下,立即举起飞沙剑招架,谁知那细细秤杆之中竟有千钧巨力,只听轰的一声,洛晨直接被刘刚一秤杆压得跪在地上,嘴角又有鲜血流出,此时无论黑毛如何鸣叫,却都是无用了。

    此时刘刚目眦尽裂,满脸血泪横流,也不变招,只狠狠地将秤杆压了下来,似乎要把洛晨按进土里一般,洛晨只觉秤杆之上力道越来越大,忽然心思一动,竟以飞沙剑贴着秤杆朝刘刚滑了过去,如此一来,压力登时大减。

    刘刚周身鬼气森森,正要再催动阴气,洛晨哪里会放过这等良机,身子朝侧面闪,已然从秤杆之下溜了出去。刘刚大怒,秤杆横着一扫,如跗骨之蛆般裹千钧之力袭来,洛晨已然看出此时刘刚势大力沉,不可硬拼,当下收了飞沙剑法,改使太极剑,一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一人一鬼在院中一阵好打

    只见那厉鬼含怨,金秤带煞开山岭,修士通玄,长剑飘忽变虚实,这边洛晨轻挑慢回多精妙,以神驭身合剑术,那边厉鬼横扫竖劈无章法,只要杀人祭亡妻,这正是痴情一念化阴,命薄成鬼也相惜,自认孤高绝尘世,不过为人做嫁衣。

    太极剑以柔克刚,以慢打快,正刘刚这般打法的克星,然洛晨修为毕竟不足,方才勉力击杀王雨已是万幸,此时刘刚舍身强攻,洛晨虽以太极剑法牵引化解,然却不能可敌,反倒被巨力顺着剑身传过来,不断震动脏腑,伤势不但不见恢复,反而有加重之势。

    刘刚自是护妻至极,此时爱妻被一个修士一剑斩得魂飞魄散,他身为厉鬼,本就自执念而生,此时更是不肯干休,连连抢攻不住,誓要将眼前之人斩杀,却不觉周身鬼气渐渐稀薄,再不复当初威势。

    洛晨被刘刚逼得紧了,此时忽觉刘刚气势虽高,然力道却渐不如前,心下一喜,太极剑法随心而发,脚下八卦顺势而动,不多时刘刚已然无法以巨力撼动洛晨剑势,反倒被缠丝劲所制,只能跟着洛晨的劲力走。

    太极剑法便是如此,一旦被卷入其中,那便是涛涛不绝,周而复始,缠丝劲起初之时虽微不足道,但只需依太极之法绵绵借力,此消彼长之下,任你岳撼山崩,也不能动我分毫,凭你翻江倒海,我自一剑破之。

    须臾之间,那刘刚手中秤杆依然被飞沙剑牢牢吸摄,再无半分施展的余地,此时不知躲到哪去的黑毛忽然叫了一声,刘刚周身鬼气十不存一,被叫声一催,登时愣在原地,洛晨嘴角一翘,长剑圆转,直接将那秤杆挑飞,随后一招仙人指路,飞沙剑精准无比地刺进了刘刚紫府。

    “呵呵呵……”

    此时刘刚周身鬼气几乎散尽,连声音都没发出便倏然崩散,随着刘刚鬼体消去,夜空更加阴沉,洛晨还没来及喘口气,一个人影便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掌印在洛晨背后,白雪碧心玉光影一闪,随即黯淡下去,竟是没挡住这人影一击。

    洛晨被一掌击中,伤上加伤,登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正是“剑术神妙杀双鬼,方士阴邪暗伤身”,究竟不知洛晨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9回 穷心机方士炼魂沼 返**师徒救仙人

    上回说到,洛晨在方圆村中力战刘刚王雨所化厉鬼,一剑斩杀王雨过后,那刘刚状若疯魔,招招拼命,谁知却莫名其妙越来越弱,到最后已然全无力道,被洛晨以太极剑法轻易斩杀,然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出现在洛晨背后,一掌便将洛晨击晕。

    此时洛晨扑倒在地,浑浑噩噩,只能隐约看见周围光影闪动,随后便觉腰间一痛,整个人都翻转了过来,一个周身漆黑的影子正蹲在旁边,声音尖细难听,雌雄不辨:“人宗弟子,还闯进了我苦心经营的方圆村,呵呵呵呵,想来江城张府之中的幻鬼也是你干掉的吧,嘿嘿,还真有本事……”

    这黑衣人似乎暂时并不想把洛晨怎么样,只伸手拍了拍洛晨的脸就站起身来,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四下寻找:“方才那只黑猫一声鸣叫就能让厉鬼退避,应该就是灵兽夜星子,若是以控兽决将之驯服,那必能成为一大助力!在哪呢?小心肝……你藏哪了?”

    黑衣人语调癫狂,四下寻找,洛晨视线模糊,周身不能移动,听得却清楚,心下不由得十分担心,方才这人提到控兽决,虽未细说,但想来也必是强行驯服灵兽的阴邪之法。此时自己全然无力,只得在心里暗暗祈求,只盼黑毛千万别被这黑衣人寻着了。

    洛晨的祈求还真有效,黑衣人在院内里里外外找了半天,别说猫了,连根猫毛都没找到。错失这等灵兽似乎让黑衣人极为光火,大步走到洛晨身边,拎着领子便将洛晨抓了起来,冰冷黏腻的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打了洛晨十几个耳光,洛晨此时全无防备,两边脸颊登时肿胀起来,鲜血再次流下。

    看着洛晨狼狈的样子,黑衣人发出一阵极为快意的奸笑:“哈哈哈哈,小子,方圆村呐,一百年前我就在这了,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一草一木我都了然于胸,跟我玩?你以为如果不是我故意削弱了刘刚王雨的实力,你能有机会杀了两个修行百年的厉鬼?”

    洛晨被一阵耳光抽得几乎晕过去,此时听见黑衣人的话,还是忍着剧痛含糊问道:“为……何?”

    黑衣人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随后舒畅地呼了口气:“刘刚王雨乃是百年前方圆村的人,二人私定终身,本来也无甚大事,可这王雨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已然是一具阴体,于我有大用,所以我就暗中在村里所有人体内种下了阴气,哈哈哈哈……”

    这黑衣人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是自豪,随手一甩将洛晨扔在一边,自顾自继续说道:“阴气入体,移情动性,本来婚事都筹备得差不多的一对璧人,却生生被村民联手逼死了,根本没能成亲便在先洞房之中饮下了那剧毒鹤顶红,殉情而死,当时我躲在一边,看得都要掉眼泪了呢,哈哈哈哈哈……”

    “这夫妻被人逼死,心中含怨,我在那村外道观之中,将他二人炼成厉鬼供我驱使,代价便是不能动他们尚未出生的小儿子的魂魄。哈哈哈,纯阴鬼体啊,就算让我动,我也定然于心不忍呢……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将他们准备的一件红肚兜祭炼成法器,从那刘宝身上幻化分身,你在张府应该也见过了……”

    “我驱使他们二人朝方圆村的村民索命,他二人心中含怨,还真是听话,没到一年,方圆村里所有的人都被他们两个索成了厉鬼,误入其中的人也无一幸免,整个方圆村都变成了**,内有厉鬼一千,只需一个纯阴鬼体收束鬼气便能大功告成,可笑的是,这纯阴鬼体我手上就有一个,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洛晨此时周身剧痛,视线模糊,只有这黑衣人尖锐难听的声音不断传来,如同一只蚂蟥死死地咬在耳朵里一般难受。

    “正当我要将刘宝祭炼的时候,村里来了一对夫妇,身上居然有阵阵精纯寒意。我心下大奇,设计将他们二人引到山上道观,细看了才知这寒意并非体内而发,而是附加上去的,隔绝阴气之能更胜于那刘宝,所以我就把刘宝分身塞进了那夫人的肚子里,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笑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可惜,我贪玩了一下,本来只要拿回黑如意就行了,可是张府里那么多生魂,我实在是忍不住啊,所以就操纵刘宝又化出了几只厉鬼,想把整个张府变成鬼府,谁知道半路杀出你这么个小毛头,坏了我的一场大戏,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给我送来了黑如意呢!”

    说到最后一句,黑衣人的声音猛然变得阴森而沙哑,洛晨心里一惊,神识下意识地探入本命界,查看黑如意是否无恙。此时黑衣人忽然大笑一声,身形一飘,手中掐出一个奇怪的印诀,狠狠地按在洛晨紫府,口中念道:“阴神在上,十方借法,裂魂!”

    “啊!”

    印诀按在头顶,洛晨只觉得整个身体如同要裂开一般,剧痛无比,黑衣人疯狂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废话?人宗界术高深莫测,如果不引诱你自己探入本命界,我又怎能随后而入?哈哈哈哈!”

    说着,洛晨的本命界已然被从紫府抓了出来,小小府邸周围,六十四卦井然有序,位列八方,黑衣人不由分说狠狠一捏,洛晨只觉脑中翻江倒海,整个身子都跟着筛糠般抖动起来,随后一道乌光倏然从洛晨本命界中射出,化作那黑如意,被黑衣人抓在手里。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黑如意果然是至宝,竟然有如此奇效。小子,你帮我带来了黑如意,功不可没!作为奖赏,我不会杀你,我会将你作为这魂泽的第一个祭品,让你受尽万鬼噬心之苦,随后永远化入这魂泽之中!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说罢,黑衣人猛地一抬手,黑如意登时被扔到半空,黑衣人双手掐诀,面容狰狞,口中隐隐念道:“阴神借法,赐我奇术,厉鬼为引,碎魂散魄,纯阴定桩,收束**,起!”

    这边法诀念罢,半空中的黑如意猛然一顿,随后颤抖不已,从上到下显出无数裂痕,随后倏然崩碎,化作飞尘,射向村中。

    此时村中无数厉鬼被这飞尘一扫,登时分崩离析,化作虚无,却又被黑如意所带寒气束缚,不得消散,只在方圆村中流动游荡,宛如沼泽一般,这边显出一张脸,那边伸出一只手,其中鬼哭阵阵,阴风滚滚,堪比修罗地狱,黑衣人一面狞笑,一面狠狠拍在自己紫府,一滴黑色血液倏然飞出,化入这鬼气之中。

    黑衣人眼中爆出极为兴奋的光芒:“哈哈哈哈!化影泽,赤泽已出,如今魂泽亦成,小子,能成为魂泽第一个祭品乃是你莫大的造化,不必客气,尽情享受吧!”

    此时魂泽初成,神血才入,这会还显不出什么威力,然一旦神血彻底化入这鬼气之中,这魂泽就会开始吞噬其中的生魂。黑衣人虽然疯狂,但却不想死,把一切打理妥当之后,登时腾空,转眼便没了踪影,只剩下不省人事的洛晨独自躺在这凶煞之地。

    方圆村中厉鬼已然被黑如意崩解的飞尘打散,混混沌沌,怨念更盛,方才那一滴诡异鲜血进入其中,两厢争斗,自是没工夫搭理洛晨,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这魂泽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红芒,随后涌动的阴气倏然平复,悄然朝着洛晨涌了过来,顺着周身孔窍便要渗入其中。

    洛晨之前累累遭受重创,此时若是再被这周遭阴气渗入,断会横死当场,成了这周遭无数厉鬼的美食。可是周围雾气刚刚飘到洛晨身侧,一股剑意便倏然从紫府而发,这剑意阴寒凶厉,却又冠冕堂皇,倒有些像坠星剑谱中的五鬼剑法。

    此时魂泽初定,其中厉鬼自不会让到嘴的肥肉白白跑了,稍一后退,阴风再起,鬼哭层层叠叠朝着洛晨肉身扑了过来,五鬼剑气支撑片刻已然隐有崩散之象,只能牢牢护住肉身,却再无法向外逼进一寸,一旦失守,洛晨就真要魂飞魄散了。

    “喵!”

    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猫叫,只见一道黑影疏忽而至,周围鬼气自行退开三尺有余,前后加在一起,正好将洛晨整个人护持在内,正是方才没了踪影的黑毛。只是这黑毛固然能护住洛晨身体,然却无法将他带出去,周围厉鬼被夜星子威慑,不敢靠近,但又不愿离去,故而便僵持了下来。

    灵兽大都通神,心地纯良,此时黑毛自不会离洛晨而去,只趴在洛晨胸口,一双黑眼时时盯着周围翻涌的鬼气,不让其逼近半分。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退,天又复明,东方紫气隐隐而发,这周遭厉鬼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化作一阵浓郁阴风往山中去了。

    却说昨夜洛晨被那黑衣人生生抓出本命界,抢走黑如意,伤势着实不轻,当场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一家农户的炕上,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正坐在炕沿上瞪大眼睛瞧着自己,一见自己睁眼,这少年登时蹦下炕去,咋呼道:“师父师父,仙人醒了!你快来你快来!”

    洛晨皱了皱眉,只见昨天那位白发老神棍手忙脚乱地从屋外冲了进来,先朝少年骂道:“叫什么叫!你这破锣嗓子,吵着仙人怎么整?”

    说罢,老人直接将一脸委屈的少年晾在一边,老脸笑得跟菊花一般坐上炕沿,小心翼翼地陪笑问道:“这位仙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晨此时浑身无力,且面颊肿痛,但还是看出此时自己应是在昨晚这对师徒住宿的农舍,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黑毛……”

    这俩字一出,老人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见一声猫叫,一团黑球从外面滚了进来,轻轻一跳就蹦到了洛晨的胸口上,用鼻子轻轻蹭着洛晨的下巴,老人在一边一面陪笑一面说道:“仙人,您这宠物真是灵性得很,昨晚要不是它来报信,别说把您抬到屋里,只怕这会我们俩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洛晨目光一动,看向老人,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人似乎正在等洛晨发问,直接答道:

    “昨晚我和我徒弟正在屋里睡觉,忽然就听见一声猫叫,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起身掌灯一看,就看见了这小家伙,小家伙看了我一眼就跑出门外,我心下好奇呀,也跟着跑出来了,这一看,好悬没把我吓死,整个村子里居然全都是人,而且个个目光呆滞,眼中含怨,竟……竟不像是活人……”

    洛晨闭眼慢慢听着,心下明白,黑毛想是在自己黑衣人寻找它的时候跑掉的,随后到村里叫醒了这师徒二人,那时村中厉鬼显形,肯定把这两个没本事的吓个半死。

    老人见洛晨无甚反应,这才接着说道:“当时我们俩被吓了个半死,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朝村外跑,刚跑到村外,就发现村里的那些个脏东西就像被打碎了一样,都碎成渣了。我们俩心下害怕,虽然发现这小猫没跟出来,但还是没胆子在折回村里,还望仙人勿怪……”

    洛晨微微摇了摇头,此时他脸上的肿胀已然消下去了一些,遂开口言道:“无妨,昨夜你们若是折回村里,那就必死无疑,如此不伤不损,是为最好。”

    老人见仙人如此大量,低头哈腰地应了几声,说道:“然后,我们俩就在村外等到天亮才进村,然后就远远听见猫叫声,我们循着猫叫找到了仙人您,这就把您抬回来了……这……真是缘分啊,呵呵,真是缘分……”

    洛晨轻轻哼了一声,他虽不是什么老江湖,这点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师徒两个摆明了想拜自己为师,蹭几招仙法,好去招摇撞骗。洛晨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不搭理他们二人,界术一动,想要取出一张烈阳符来,谁知这边灵力才起,紫府里就传来一阵剧痛。

    “呃”

    这边师徒二人见仙人忽然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似是十分痛苦,但却又不敢上前,只得立在炕边战战兢兢地看着。洛晨这才想起昨夜自己的本命界被那黑衣人生生从紫府中抓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受创如此严重,竟然连从中取物都做不到了。

    洛晨躺在炕上喘息了好一会才稍稍缓过劲来,勉强催动灵力,手中掐诀,一个烈阳术打出,按在自己胸口之上,只觉周身暖融,伤痛一轻,顿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道家法诀,玄奥无比,险些把旁边师徒二人给眼馋死,尤其是老人,那一双眼睛都绿了,恨不得贴在洛晨的手上瞧个清楚。洛晨此时身体虚弱,有意威慑二人,一个烈阳术打出后,才淡淡说道:“我此时要运功疗伤,你们二人却不要打扰于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这二人一听,只道是仙人要收自己为徒,一旦伤好就会传授道法,顿时喜得无可不可,手忙脚乱地退出屋外,竟不由得在院子里手舞足蹈起来。这边洛晨没工夫搭理那两个活宝,当即躺在床上缓缓吐纳,修行静功,纳灵气,行周天,恢复伤势,这正是“凡身一心慕仙道,仙身一气落凡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0回 养伤势难开本命界 赠拳谱无缘各东西

    上回说到,这洛晨在方圆村中被黑衣人偷袭,随后又被生生抓出本命界,抢走黑如意,这一下伤势着实不轻,好在最后黑毛来救,才保了一条性命。村中师徒二人将洛晨抬回农舍,一心想拜洛晨为师,洛晨伤重,也没去搭理他们,只每日纳灵疗伤不提。

    这半个月来洛晨每日吐纳,被刘刚王雨二人打出的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脸上被抽出的红肿也尽数消退,唯有那黑衣人背后偷袭的那一掌,还有本命界的伤势依旧不见好转。那一掌阴邪无比,盘桓在内,洛晨以灵气涤荡,但却收效甚微,本命界更是支离破碎,眼下却是任何界术都无法催动了。

    这两处伤势在身,洛晨一干物品,诸如符,丹药,书籍之流,统统无法取用,一身实力大打折扣,幸得飞沙剑没在本命界中,洛晨寻回后便用布条将其缠了起来,从外形上看也不过是一把普通长剑罢了,只要不被修道之人碰见,应该也是无妨。

    自打能够走动之后,洛晨每天早上都会在院中修习太极拳太极剑,还有寂真人传授的飞沙剑法和缠光盘藤手。那师徒二人哪里会错过这等机会,每天都会跟屁虫一般在洛晨旁边手舞足蹈,洛晨也不去理会,太极拳太极剑皆需配合灵力运转,方有威力,这师徒二人就算跟着自己学一百年也断然学不会。

    这一日,洛晨坐在炕上,借着观光之术看见自己本命界中一派破碎景象,心下黯然,正自叹息惆怅。此时敲门声忽起,洛晨随手一甩,房门应声而开,外面站的正是那师徒二人,这老人名叫钟炎,是个老神棍,少年叫铁柱,是个孤儿,从小被老人养大,师徒二人靠算卦为生。

    这会钟炎正一脸谄媚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道:“仙人,那个……饭已经做好了,您修行这么久肯定饿了,来吃点饭吧?”

    洛晨点点头,下炕走出房间,不得不说这钟炎算卦的本领一般,但厨艺真是不错,这几天洛晨把方圆村整个村子的米面肉菜都给搬了过来,以烈阳术加持,使之不致腐坏,钟炎便用农家寻常的食材弄出了好几十样菜肴,洛晨倒还好,黑毛则是每日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钟炎早就看出洛晨对于那只黑猫极为宠爱,故而从不会对其吝啬,此时见洛晨稍稍迟疑,立即陪笑说道:“仙人放心,黑毛的饭菜我已经备下了,就在厨房里……”

    “喵”

    这边话音未落,黑毛已然化作一道乌光钻进厨房,随后便是一阵呼噜呼噜的吃饭声,钟炎对于黑毛的灵性早有见识,也不奇怪,只笑着说道:“小家伙也忒通人性,连人话都听得懂,这要是长大了,还不得成精啊?”

    洛晨笑了笑,低头看向桌上,只见一桌菜肴香气四溢,那腊肉扁豆黄油炒,排骨山药清水蒸,这一碗炒白菜清淡爽利,但见长叶含翠,那一盘土豆丝全无二色,唯有尖椒鲜红,这正是寻常五谷寻常菜,寻常荤腥信手摘,油盐柴米皆无异,桌上滋味不重来。

    洛晨此时重伤未愈,这等美味在前,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坐在桌边。半个月下来,钟炎和铁柱早知洛晨不是那般繁文缛节之人,但心下还是惴惴的,看洛晨坐定了,这才陪着笑脸坐下,端起饭碗各自吃饭。

    此时本命界受创,其内一概物什皆不能取用,其他物品也还罢了,大不了暂时不用便是,可是界中的银子却是十分重要,没了钱财,无论到何处都多有不便,方圆村中的钱财又被那一干匪徒搜刮了个干净。这洛晨一面吃饭一面思量,只是想了许久也无甚良策,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钟炎见洛晨这般,登时见缝插针,开口说道:“仙人可是有何烦心事,若是我师徒二人能帮得上忙,您尽管吩咐!”

    洛晨抬头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说道:“下山之时忘了带银子,却不知你们可有什么生财之策?”

    这一句话倒是把钟炎给问愣了,以为洛晨是在讥讽他招摇撞骗,反应了半晌才说道:“这个……仙人,我的那个……那个卦术确实是……是不太准,但是我们也没害过人呐……像什么胡开药物,符烧了泡水给人喝的勾当,我可是从来没干过啊,仙人您可要明察呀……”

    洛晨翻了个白眼,本来没有的事,现在听钟炎一阵辩解,他还真有点怀疑了。抬手打断钟炎喋喋不休,洛晨开口说道:“你的卦术如何与我无关,眼下我下山忘了带银子,你可有什么不违天和的生财之道么?”

    钟炎再次被问愣了,原来仙人竟然也会被钱难住,当然这话他自是不会说出来的,谁知脑子一根筋的铁柱却忽然蹦出来一句:“没钱就找朋友借,或者街头卖艺,大不了就去偷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么?是不是师父?是不是仙……”

    铁柱吃的开心,想都没想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师父和仙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要生吃了自己的表情,而仙人则是若有所思,铁柱还以为洛晨正在思考怎么惩罚自己,好悬没跪下去,口中讨饶:“仙人,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这个毛病,一吃饭就顾头不顾腚了……”

    钟炎抬起手捂住了脸,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谁知一直沉默的洛晨却忽然点了点头,伸手在怀里摸了摸,随即说道:“铁柱,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日便会启程离开这村落,你们二人也尽快离去吧……”

    铁柱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说下去,仙人竟然直接就要离开,登时没了主意,一双大眼看向师父,此时钟炎没工夫责备铁柱,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仙人,您看……咱们能遇到也是缘分,仙家不都是讲仙缘的么?您看……我们老小两个好不容易遇到了仙人,可是这……”

    别说洛晨此时并无收徒的资格,就算有也断不会收这两个人,可是这师徒俩在这半个月中照顾自己多日,好饭好菜从未间断,眼下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也是不好。洛晨略一思量,开口说道:“我并无意收徒,眼下身上也并无钱财,没什么东西能赠与,这段时间多蒙照顾,你们倒是且说说想要些什么?”

    钟炎和铁柱被问住了,这段日子他们二人一直都抱着拜洛晨为师的念头,此时洛晨忽然要离去,还让他们自行挑选想要之物,这着实让这一老一少有些手足无措,钟炎愣了半天,才试探着说道:“仙人……您真的不能……”

    洛晨微微抬眼,钟炎的话登时憋了回去,神色颓丧,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只僵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嘴角抽动着,似乎正努力地想要笑出来,嘴里喃喃道:“明白了,仙人,我明白了……我这是没仙缘……呵呵,我早就知道自己没仙缘了……无妨……无妨的……”

    见师父这般,铁柱原本谄媚的脸慢慢冷了下来,狠狠地攥了攥拳头,看着洛晨说道:“仙人,我和我师父虽肉眼凡胎,但是这么多年,也看多了世态炎凉,被人打骂折辱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仙人若是想看笑话,尽管看就是了,我和师父并无甚想要,这就告辞了。”

    说罢,铁柱先去另一间房中将一应物什取出,背在身上,随后才扶起了自己的师父,此时钟炎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只随着铁柱的力道站起身。洛晨见状,轻轻一叹,从怀里取出一本农家寻常的记账本子,闪身挡在铁柱面前,淡然说道:

    “我并无意看你师徒笑话,仙家收徒也并非你们想的那般简单,这半个月里,我在疗伤之余,将太极拳太极剑的招式记录其上,应该比民间流传的更为全面细致,你们二人按照上面所记录的招式依样练习,或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铁柱冷冷哼了一声,本不欲接,谁知师父却忽然伸手将本子接过,死死抱在怀里,口中喃喃着:“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看着眼中无神,神态黯然的钟炎,洛晨慢慢让在一旁,铁柱冷冷地瞪了洛晨一眼,这才扶着师父慢慢走出了农舍,这时黑毛也终于吃完了饭,从厨间走了出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可无论是铁柱或是钟炎都没有回头,师徒二人慢慢地走出了院子,朝着村外走去。

    洛晨站在屋里,目送这一老一少缓缓离开,随后才转过身来将黑毛抱起,又一次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仙人入凡易,凡人登仙难,这一仙一凡两个字中间,藏着多少坎坷艰难,又有几人能知呢?

    站在廊间思量片刻,洛晨苦笑着摇了摇头,回房拿起被布条包裹好的飞沙剑,走出院落,朝着东面离去,此时方圆村中寂静空旷,从前之事,烟消云散,再无人知,这正是“身伤界碎踏长路,自此一去是江湖”,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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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