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性别女,爱好……
“每个男人都有在女人淋浴的时候进入的梦想。”何伟文道。
“你说的有道理。”林啉道。“但梦想是梦想,你真的走进来就是犯罪了。”
“其实我是走错了。”何伟文笑了笑。
“你打开了你没有钥匙的门,穿过了你不认识的走廊,进入你不认识的卧室,然后打开浴室门看到了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家,是吧。”林啉没笑。
“没错……”何伟文缩了缩头,嘴上在辩解着,心里也在腹诽着,要不是每个人都搬到营地里来,你家我哪儿都认识。
而且林啉的能力几乎就是活动雷达,她肯定在自己家靠近之前就发现了。
她头发都还没干,明明都已经洗过了,知道他来了还故意站在浴室里,不仅如此,还把水都给打开了,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裸的勾引!
但她人虽然站在浴室里,身上的衣服却整齐得就像是要去面试一样。
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显然是逗他玩的,而且十分自得其乐。
“算了,说正事吧。”林啉扭头把水龙头给关上了。“马强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何伟文脸色一肃。“你打算怎么做?”
他和林啉返回营地的时候,他们只知道马强夺走了这里的控制权,也就没当回事。
林啉回了自己被分配到的住所里休息,何伟文则去安顿他们从基地里救出来的几个平民。
没想到刚安顿好,马强新的命令就下来了。
他不得不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从针蚁的基地里救出来的平民拿上武器走到营地的外围去参与防卫工作。
这简直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不满,这个营地里的多数人也是不满的,但这些多数人同样地对此毫无办法。
他们可以做的选择并不多,要么让马强改变主意,但很少有人能够做得到这一点,特别是在他刚刚大权在握的此刻。
要么就自行离开这里,但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就需要独自面对外面的怪物。
要么亲自坐到马强现在的位子上,同样的,作为在庞牛出现之前这个城市里最强的人,多数人都没办法打得过他。
最终,他们只剩下了默从。
如果没有林啉的存在的话,恐怕何伟文也会和他们做一样的选择。
但他知道林啉是不会认可的,而他无法放任林啉独自去抗争马强,所以在他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林啉的临时住所。
如果她要去,他就随她一起去,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要跟她一起去面对。
所以林啉也才没有因为他的擅自闯入而生气。
如果是放在平时的话……嗯,不管如何,她总归是要有些生气的。
“我会跟他聊一聊,听不听是他的事,但该做的事我总该去做过才行。”林啉无奈道。
她当然也是知道自己去跟马强说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不去做的理由。
能否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和龙泉是很接近的。
“但是……”
“没有但是。”林啉没让何伟文说下去。“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但你也得理解我为什么做这种事,如果他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们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可以吗?”
“……”何伟文叹了口气,这也可以算是早已猜到的结果了。“我知道了,那我跟你去。”
“不,就我自己去,如果有外人,事情谈起来就不一样了。”
“外人……”何伟文愣了愣。“好吧。”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林啉严肃道。
“嗯,我知道,我就在这等你。”
“嗯。”
林啉拍了拍何伟文的肩膀,便离开了卧室。
何伟文直接仰倒在了林啉的床上,胡思乱想着最近在营地里发生的事情,越想,脑子越乱。
感觉事情从马强要求找一个外来的神秘人开始,一切就都乱了。
到现在为止,这个人是谁都还毫无头绪,整个城市就已经陷入了各种荒诞的混乱之中,庞牛,艾锐,龙泉,这些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但他没法捋出一个头绪来。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就在卧室外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林啉回来了,但又意识到脚步声有些重了。
“你们俩还真是……”杨枭走到了卧室门边,眼角含笑地朝何伟文说道。“有点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见是杨枭来了,何伟文干脆没起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怎么会,我听说你来了这里,刚到又看到林啉出去了,再进来你就躺在她的床上……”
“你傻不傻?。”何伟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要是真有点什么意思,她这会儿肯定还没走明白吗。”
“你……”杨枭被噎了一句,眉间一树就要发火了。
“行了别废话,你不是找我吗?什么事儿直说。”
“行啊,那我可直说了。”杨枭又将眉头上扬,微微昂起头浅笑道。“你能帮我个忙,先死一段时间吗?”
“一段时间是多久?”何伟文讶然道。
“地老天荒。”
何伟文呼了口气,恼道。“你刚刚这个要求要是求婚的话,我搞不好就答应了。”
“可惜了,你不是很够格。”杨枭依然昂着头,又把左手叉在了腰上。
何伟文在床上坐了起来。“不够格,何必这么急着弄死我?”
“我还以为你看到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
“嘿,男人就非得聪明吗?”
杨枭再次皱了皱眉。“但女人一定会犯蠢的,男人要是不聪明,这世界不就完了吗?”
何伟文反倒是笑了。“女人会不会犯蠢我不知道,但一个男人要是不犯蠢,他自己可就完了。”
杨枭不能理解何伟文在说什么,但也不想再跟他多嘴了,他是私下来这里的,必须速战速决。
“我就跟你直说了,最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能把你这样的不稳定因素留在营地里。”
这句话倒是让何伟文愣住了。“我?不稳定因素?你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良民啊。”
刚准备再嘲弄一句,他又忽然意识到了杨枭在说什么。
现在营地里的不满情绪是很重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冲突和反抗的事件,这可以说是必然的。
但多数人并没有能够威胁得到马强的能力,把各种有伤得到马强的人都单独拉出来,最有威胁性的,就是何伟文。
或许,论刀法,论杀人,或者随便其他的什么方面,这个营地里都有很多人比何伟文要强。
但对于马强来说,何伟文才是最有威胁的一个。
因为他造成的伤口,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
这意味着如果他准备跟马强作对,马强或许会无法将伤害转移到马的身上。
即使可以,他的马恐怕也无法将这些创伤愈合,进而获得更强的力量。
这与实力无关,单纯是能力上的克制。
这一点并没有经过实际上的验证,但在营地里,这也算是不少人曾经讨论过的事情。
只不过何伟文并没有跟马强作对的想法,马强也没有攻击他的必要罢了。
既然如此,杨枭的出现恐怕也代表着马强在这个非常时期,已经不想给他留活路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杨枭解释道。“别误会,并不是他让我来的,以他的性格,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情,他是不会对付你的。”
“所以,是你不放心,想先把有可能对你男人造成威胁的人,也就是我给除掉咯?”
“没错。”
“我明白了。”何伟文点了点头,心里一阵苦闷。
回到营地以后,他们既然知道了马强已经夺权,自然也知道了马强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挡路者杀了的。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变性,并在飞速变性的过程中因痛苦而死。
杨枭的变性能力可以作用在别人的身上,这个能力也能够杀人,这两点是已经明确了的。
但是,没人知道这个能力是怎么生效的,换言之,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而杨枭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孤身来到他的面前,显然他早已经中招了,他的命,也就等于早早地被杨枭捏在了手里。
“不妨告诉你,我给了其他人十秒钟的时间来感受自己变性时的痛苦,但是你的话。”杨枭笑了笑。“鉴于你的危险性,我就给你一秒……”
在杨枭说话间,何伟文猛然纵身飞扑向了过去,这里毕竟是林啉的住所,他的刀在经过起居室时就已经先放下了,此时的他只有拳头可以用。
这大概是没什么用的,但是生死关头不拼一把,也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在他冲向杨枭的过程里,他的身体已经在杨枭能力的作用下迅速地变成了女性,全身肌肉骨骼的变化让他……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杨枭本被吓了一下,但看着变性已经完成,就迅速地收起了自己的担心。
十秒完成的变性尚且致命,更何况一秒?
然而,何伟文的拳头依然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因为身高也变了,再加上刚刚得到女性版的自己的身体,何伟文发力的动作已经变形了,也就偏移了方向。
但命中了就是命中了,甚至还打得挺疼。
这一拳下去,何伟文跟杨枭都愣住了,一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另一个则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肩膀。
“怎么回事?”何伟文问道。
不是说要承担剧烈的痛苦之后就地死亡吗?这怎么没什么感觉?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身材倒是没怎么变,缺乏锻炼的小肚腩还在。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啊!”杨枭懵了一下后反应了过来,反手向面前的何伟文连续打出了两拳。
他除了能力以外,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但为了追求男人味,拳击和搏击之类的他也是练过的,这两拳中有一拳直接命中了何伟文的面门,何伟文直接捂着鼻子退了回去。
“唔!”何伟文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血,怒道。“死男人!不知道对女士温柔点吗!”
“呃……”杨枭本想发火,但何伟文叫他死男人,居然让他感觉挺好。
杨枭面色一整,压下了心底异样的感觉,也许,他的能力确实可以让人在变性的过程中因痛苦而死,但这个时间不能太快,也许……一瞬间就结束的话,痛苦瞬间就过去了。
毕竟,之前他使用的时候,都是留了十秒钟的,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对何伟文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看杨枭楞了一下,何伟文趁机再次扑了上去,杨枭堵在了门口,他得想办法拿到客厅里的刀,虽然杨枭一直想要塑造自己充满男子气概的形象却太成功,但近身打架的能耐跟性别可没多大关系。
他一门心思想把杨枭从门口逼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过程里又变成了男性。
而杨枭则无比震惊地看着何伟文身上的变化,自己的能力是有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为什么?
变性过程中无比的痛苦呢?
心烦意乱之下,一身的格斗技巧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来得及向何伟文再次施展了能力就被他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何伟文朝杨枭脸上连续打了两拳,左手上没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但他也没管,看杨枭双手护头,就直接转身跑向了客厅,一把捞起了摆在沙发边上的刀。
作为一个刀客,有刀没刀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现在握着手里的刀,他可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杨枭,他已经气得要疯了,他并不知道他的男人马强这个时候也气得不轻。
“为什么!明明……就算是对我自己用,变性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杨枭的脸都要扭曲起来了,他不明白,何伟文为什么在中了他的能力以后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想想自己在尝试着变形时体会到的来自全身及灵魂深处的痛苦,想想那些遭受了他的能力在短短的十秒内扭曲得看不清脸面而死的人。
不该这样的!
“也许……”何伟文想了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哈?”杨枭夸张地张大了嘴。“你在放屁吗?”
“我放屁你把嘴张这么大干什么……”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他们俩,但何伟文还是左右看了看,做贼般小声道。“其实,我经常幻想我能不能变成一个女人的。”
“哈?”杨枭这次是真的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了。
“咳,这不是林啉那个家伙,自从跟我分了以后,就老是说男人靠不住,她还是比较喜欢女人嘛。”何伟文说着用左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他原本的头发就不短,从自己刀面的倒影上来看,打扮一下貌似也不会太丑的样子。
“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想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杨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能力的副作用一直是他的底牌,变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能够杀人。
而且没人能确认自己是不是被他的能力影响了,这又是一种极强的威慑,靠这个他才能够更好地帮助马强把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掌控住。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作用在何伟文身上是无效的,但何伟文的能力对马强有很大的克制作用,如今又无视了自己的能力,这人的威胁已经无限度地提高了。
还好,他今天私自找了过来,不然等到真的出问题的时候再处理,恐怕就来不及了。
无论如何,何伟文必须死在这里。
以他的格斗能力,就算何伟文拿上了刀他也有将其战胜的自信,只要他别再动摇,别再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情。
专心面对当下的……
“我说,你还真觉得我在开玩笑啊?”何伟文皱了皱眉道,心想这人是不是跟马强待久了,开始听不懂人话了。“我说了,你这招对我没效,肯定是因为我不在乎。”
“你不用说了,这根本不可能的。”杨枭已经不打算再听何伟文说的话了。
“怎么不可能?我看你对自己也用过的吧?你不想变成女人,你也看不起女人,在你眼里只有纯粹的男人才是最好的。”何伟文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突起,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道。“所以你变成女人的时候,就会痛苦万分。”
末了,何伟文又再补上了一句。“女人的好,你这种死心眼怎么会明白。”
“放屁!”杨枭再次怒了。“那为什么我变回男人的时候还是一样地痛苦!?”
“因为,你同样看不起男人。”说到这里,何伟文的脸色倒是严肃了些许。“男人,女人,没那么大的差别,无论一个男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依然是一个男人,女人也是一样的。
但在你的眼里,只有你认可的样子才能算做男人,偏偏你又做不到,所以无论你怎么变都是没法让自己满意的。
你的不满,就是你痛苦的来源。”
“你觉得是别人不把你当男人看,实际上,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视作一个男人。”何伟文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可不会犯这种问题。”
“你……”杨枭愣住了,甚至忘记了生气。“我这样子……也算是个男人?”
“当然,如假包换。”何伟文笑了笑。“不过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你要杀了我……”
何伟文提刀走向了杨枭,朝对方的脖颈上狠狠地劈了下去。“那我可都得砍了你才行。”
另一边,林啉正在向马强所在的地方走去,她走得并不快,因为她得想一想自己该怎么说服马强改变主意,如果说服不了,又该怎么去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很快,一个提着刀的女人就喘着气拦住了她,林啉看着眼前这个十分眼熟但想不起来的女人,疑惑道。
“你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
“我就是何伟文。”何伟文……现在应该叫何伟雯了,她怕林啉已经找到马强那里了,一路跑得飞快,胸前的两个累赘又让她跑得十分不习惯,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
“你……”林啉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何伟雯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杨枭干的?”
“没错,不过他已经不是问题了。”何伟雯拍了拍胸口,感觉挺好。“既然杨枭都来对付我了,你最好还是别去了。”
林啉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何伟雯现在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既然杨枭已经对他动手了,显然已经准备好要除掉后患了。
考虑到杨枭和马强的关系,自己恐怕真的没有必要再去跟马强说什么了。
“但是……你现在这样子……”
“没问题!”何伟雯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感觉好极了!”
“你……”林啉鄙夷道。“我是不会让你进我的浴室的。”
“别啊!我现在也是女人啊!”
“女的也不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上百匹马一起发出的痛苦嘶鸣。
不用猜也知道,马强正在战斗。
他们对视了一眼,立刻想到了这个时候会跟马强战斗的人。
龙泉!
何伟雯率先跑了出去。
把自己的能力加速到最高,林啉和何伟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马强所在的地方。
还好,他们赶上了。
第47章 群马强
在重要关头救下了龙泉,林啉和何伟雯都松了一口气。
龙泉在撞破墙壁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的动作忽然加快的原因,但何伟雯的样子让她多看了两眼,脑子里冒出了和林啉第一时间想到的同样的问题。
“这人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
看到她左边绑着绷带缺了两根手指还在滴着血的手,这才意识到了何伟雯的身份。
毕竟,杨枭靠变性的能力帮马强在几分钟里完全夺去了这里的管辖权这件事,在营地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至于马强,他此刻是极端愤怒的。
一个又一个的人冒出头来搅局,这都不算,居然连他的男人都……
你们真是以为我马强是好欺负的了,马强这么想着,一个虚招骗开了何伟雯,径直冲向了林啉。
在这里最难杀的是龙泉,对他威胁最大的是何伟雯,而能让这两人保持这个状态的,则是林啉。
只要少了她加速的能力,马强要对付剩下的两人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林啉的能力发挥在她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效果是减弱了许多的。
其他人能躲得开,她不行!
“喂,咱俩还没打完吧?”何伟雯在马强靠近林啉之前先拦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握着的刀猛地劈向了马强行进的路线上。
这让马强悚然一惊。
有着林啉的加速,何伟雯的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上许多,居然能够在被晃开的情况下后发先至。
而另一边,龙泉也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剑径直刺向马强的后心,她还没有习惯在林啉的加速下行动,所以慢了几分。
马强可以硬接龙泉的攻击,但他不敢接何伟雯的攻击,对于他这种依靠承受伤害来变强的能力来说,何伟雯让伤口无法愈合的能力是天然的克制。
也许能克制,也许不能,这在实际地体会到之前是无从判断的,但他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去尝试。
于是马强果断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又将双拳砸向了从身后冲过来的龙泉。
龙泉再一次地以长剑贯穿了他的心口,但也被马强一拳砸飞了出去。
即使有林啉的加速,她本身的反应依然跟不上马强的速度。
何伟雯则不同,她本身的速度远远达不到龙泉能达到的程度,但在这之前,她和林啉有过无数次的配合,随着两人熟练度的增加,她能达到的最高速度也越来越快。
身体能跟上,看不清也是没用的,所以她还特意锻炼过自己的动态视力及快速反应力。
可惜,近几年里她和林啉的关系有些尴尬,两人一起行动的次数都少了很多,更不要说这么配合了,加上她现在并不熟悉自己的女性身体,还没办法达到自己最高的速度。
否则的话,刚刚的这一刀他甚至是可以命中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马强并非不可战胜,原来马强也有怕的时候。
毕竟,有些事虽然想过,但是从没去试过的话,就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
“想不到啊,我是真的没想到。”
几次尝试攻击林啉均告无果之后马强停了下来,咬着牙对围绕在自己四周的三人说道。
似乎最近自己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情,摆在面前的问题越来越多,还一个比一个棘手。
刚刚他被迫躲开了几次何伟雯的攻击,相比于其他事来说,这件事是最让他不爽的。
他马强战斗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去躲过。
鉴于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勉强原谅了自己这几次躲避的行为,既然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就决定再也不躲了。
会受伤?会死?
无所谓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面前的这三个人。
上一刻还在觉得马强在怕她的何伟雯,忽然发现该怕的是自己,因为马强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站在原地不动的林啉,对她迎面劈过去的刀锋毫不躲闪。
越复杂的动作,林啉就需要花费越多的精力去实现加速,像是人体这样的复杂物件就几乎需要她全神贯注才行。
哪怕她在从前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可以让其简化的方法,同时加速何伟雯和龙泉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能在自己的感知里感觉到马强迅速靠近的姿态,但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相信何伟雯跟龙泉会保护她。
然而龙泉还没跟上马强的动作,何伟雯则发现马强根本不惧被她砍中,进而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如果马强拼着在要害上被劈中无法愈合的一刀也要前进的时候,她还能做什么?
何伟雯只能砍出了这一刀,然后在林啉被马强击中之前替她吃下了这犹如炸弹的一击。
所幸她先把林啉推开了,没让林啉被自己撞开,而自己则靠着林啉的加速在被击中之前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这让她承受的伤害要减轻了许多。
但她在向后退出十几步之后,还是差点因为胸口剧烈的痛苦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胸口遭到重击,何伟雯现在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再看了看林啉。
“还好被打到的是我啊……”何伟雯恼火地低声道。
至于马强,他的脖子上有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上并没有血液流出,并且在短暂的抖动之后直接消失了。
“原来如此。”马强笑了笑,何伟雯造成的伤口依然是可以转移的,只不过承担了这个伤口的那匹马无法自愈而已。
这放在之前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只是他现在既然可以将自己的能力作用在他所有的马身上,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让他突破了自己极限的龙泉。
在马强将何伟雯打飞出去之后,龙泉就一直在尝试着攻击他的各处要害,只不过他完全将其无视了而已,现在龙泉的攻击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马强回过头看向龙泉,脸上带着得意而轻蔑的笑容,他高举着双拳向着龙泉转过了身,这让龙泉迅速脱离了他的身旁。
没想到马强脸上的轻蔑变成了戏谑,他迅速下蹲,高扬在空中的双拳同时猛地砸在了地上。
地面瞬间随着蔓延的裂纹出现了一阵震荡,水泥制的地面如同水面一般向外扩散出了一段波纹。
刚刚冲到马强身旁准备趁机偷袭的何伟雯还未来得及挥出刀,剧烈的震荡就传到了她的脚底,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让她难以继续前行,下意识地朝地上一踏,试图跃向一旁。
然而刚刚踏出脚她就后悔了,速度再快,身处空中无处借力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跟马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也已经超过了他的臂展,机会稍纵即逝,马强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站起身来,借着下蹲的余力将腿向后扫去,何伟雯刚刚跃起,马强的横扫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要靠林啉的加速来让她脱离马强的攻击范围的话,就需要将她全身都加速才行,这是做不到的,因为林啉在她身上的加速已经接近极限了。
更何况速度越快的时候,林啉要将其加速得更快,就需要更多的精力。
但是如果这一脚正面命中的话,何伟雯绝对十死无生了。
林啉在此刻放开了对龙泉和何伟雯身上的加速,全神贯注在了马强的脚上。
没错,就是马强的脚。
她无法阻止马强把这一脚踢在何伟雯的身上,她至少能让她受的力小一些。
马强的鞋底忽然传来了一股巨力,鞋底运动的速度大幅超过了他的脚,并在他踢中何伟雯之前脱离而出,抢先一步撞在了何伟雯的腰上。
超高速的运动所携带的动能依然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但一只鞋的重量,总好过马强的横踢。
何伟雯向侧方跃开的身形也因此偏移了些许,林啉朝着这个方向全力加速了她的腰部,让何伟雯朝这个方向再度加速,进而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完全承受这一击。
痛,痛得要死,但还死不了。
横飞而出的何伟雯这么想着,剧烈的痛苦让他的动作大幅变形,没能顺利地在落地时使用卸力的动作,只是粗暴地撞在地上并向后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妈的,怎么这么喜欢打这里。”何伟雯趴在地上,艰难地站起身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看出我们的差距了吗?”马强没理会何伟雯话里的嘲讽,轻松地笑道。“你们的能力加起来是有些棘手,但还杀不了我,就算你砍我十刀,我还你一拳,先倒下的也是你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有几匹马,你总该知道的。”
“这么说的话……”何伟雯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没有胡茬以后又放了下来。“你以前叫马强,现在岂不是要叫群马强?”
马强没有回话,只是冷着脸站在原地,如果她们愿意配合的话,哪怕只是暂时性地配合,他也可以留他们一命,毕竟现在外面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
但这种态度的话,就可以算是他们自己自寻死路了。
对他来说,人命是天地赐予的,自杀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但由他来杀,就毫无问题。
“等等。”在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之前,龙泉不甘而落寞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强刚刚转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后退了一段距离,所以马强后续的动作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当她想要再次返回阻止马强对何伟雯的攻击的时候,她身上的加速忽然消失,瞬间的失衡让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也正是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地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让她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这场战斗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的能力在马强只能使用一匹马来加强自身的时候还有着一战之力,至于现在,她几乎无法对马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可以,也不划算。
因为她跟现在的马强战斗,必须要有林啉的能力来辅助,自己非但不习惯这种战斗状态,也是在消耗林啉的精力。
这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只需要辅助何伟雯,她们俩必然要更轻松一些。
她不得不放弃由自己来杀死马强的想法,但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毫无作为地跑到安全距离去围观,毕竟,就算少了自己,何伟雯跟林啉也未必能真的杀死马强。
就算是一刀就能杀死一匹他的马,天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而她们却几乎无法承受一次失误带来的结果。
从地上站起来的过程中,她隐约听到了一些骚乱的声音,似乎这整个营地里正在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她随即用心聆听了片刻,于是听到了一个有些微弱,但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于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解决这种困境的办法,或许,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拖住他。”龙泉把还浮在自己身旁的平底锅甩到了一旁,并直接把手里的长剑贴到了背后,这一举动表明她已经放弃了这一场战斗。“我会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话,龙泉就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她们俩拖得住吗?龙泉不知道,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你看,她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的。”马强看着龙泉跑远,笑着回头向何伟雯跟林啉说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到此为止。”
“我没砍到你的耳朵吧?”何伟雯紧了紧手里的刀柄,她不知道龙泉想去做什么,但她知道龙泉是不会独自逃跑的。“你怎么听不懂人话了?拖住你这三个字你语文老师没教过你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没直接地说出口,但何伟雯跟林啉也确实有着和龙泉类似的想法,她的能力现在的作用不大,而林啉需要分心辅助两人的压力也很大。
而且刚刚她们确实也体会到了想杀马强究竟有多难,哪怕能力可以克制他,因为各种原因砍不中也毫无意义。
现在少了她的话,何伟雯或许还是没法杀死马强,拖住他却应该问题不大的。
只要她和林啉好好配合,林啉也有余力让自己加速来躲避。
只是……希望龙泉不要离开得太久。
第48章 震天响
高桥一树已经忙完了。
现在整个针蚁营地里的针蚁士兵都已经死了,他们的血肉将被当做养料来喂养母体,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根本用不到母体的。
然而在他确认庞牛也达不到他的要求之后,母体就成了他不得不动用的手段。
而现在,要让母体充分成长起来的话,这些士兵带来的血肉可远远不够,还好,基地里的士兵并不是全部,现在整个城市外围的初级实验体也就是其他人所说的怪物们正在他的指挥下屠杀剩下的针蚁。
等这一步完成,之前被他驱赶到城市中央的大量平民就该派上用场了。
高桥一树面对着眼前堆成了山的尸体,轻轻地把手里的提箱放在了地上,伸手在上面拍了拍之后,提箱里随即传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息。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血肉组成的森林,这片原本位于临时板房的森林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这里,这片森林慢慢地萎靡了下来,并在高桥一树的面前生出了一株不停蠕动着的嫩芽。
几根细长的丝线从嫩芽的躯干上伸出,慢慢爬向了高桥一树面前的尸体堆,并且蠕动得更快了一些。
“嗯?”高桥一树看向了城市的西侧,这个方向上有某种东西刚刚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如此。”高桥一树挑了挑眉毛。“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会依照计划而进行,偶有意外,偶有惊喜。”
“意外已经够多,惊喜就按捺不住了。”高桥一树笑了笑。“这么着急,又是何必。”
几分钟前,张今北忽然感到了一阵腹痛,这阵痛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急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径直冲进了不远处的厕所里。
何伟文原本把他安排在了营地中央的平民居留区里,但何伟文前脚刚走,他就被发放了一把手枪,没过多久,又有人来通知他要到营地的外围去驻守。
这种事他是抗拒的,从命令的内容来看,外围驻守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平民,对于亲眼见过变异人屠杀平民的景象,以及那些体型和数量都足够庞大的怪物一起冲锋的场面的他来说,给他发火箭炮都没用。
值得庆幸的是他和另外几个刚刚被何伟文他们救出来的平民因为见到了更多的东西,他们可以先在这里等待专人来询问他们具体的细节。
也考虑到他们刚刚劫后余生,前来通知的士兵并没有要求他们立刻出发,至少今天不用。
所以他用的是这片平民居留区里的公众厕所。
由于这里原本就是城市中央的位置,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一个公众厕所,只是因为现在附近的人无处可去,这个唯一的厕所就显得有些紧俏了。
他不得不带着强烈的腹痛站在紧闭着的隔间门前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然而这阵剧痛越来越强烈,他几乎忍无可忍,再忍就要当场解决了,他开始厉声催促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极尽侮辱之能事,将他一生所学的所有脏话一股脑地从口里喷薄而出,仿佛这些秽物从口中出来,就能解决他现在的实际需要一般。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扭曲变形了。
周围的人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没一会儿,他正在骂的那间隔间门没开,倒是一旁的其他间开了,张今北扭过头看了一眼等在前面的人,那人当即后退了两步。
张今北于是皱着脸冲了进去,并狠狠地甩上了门。
刚刚退开的那人于是嘴里小声骂着又站了过来,然而周围的门开开合合,其他需要解决问题的人随之进进出出,唯独张今北进入的这一间毫无反应。
现在只剩自己等在这里了。
仔细想了想,不只是毫无反应,几乎从张今北进入了之后,连声响都没发出过。
这人该不会是逗自己玩的吧?
这么想着,刚刚张今北所骂过的那些话语从他的脑海里升了起来。
但还没骂出口这道门就打开了,他收起了咒骂的准备,然而等他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他已经失去了再骂出声的机会。
两根粗壮的触手猛地从隔间里弹射般伸出,一根径直塞入了他的口中,另一根裹住了他的双手,然后把他拽进了隔间里。
门再次关上了。
如果有人等在厕所前就会发现,这段时间里进入男厕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过了一会儿之后,就连女厕也是同样的情况了。
当人们真正地意识到有怪物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这些触手、藤蔓及其中生出的变异人蔓延得极快,在短暂得让人无法做出合理反应的时间内就从整个营地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而本该统帅全局的马强此时正在与龙泉等人作战,他的一众手下也没有分心他顾的余裕。
更何况,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最近才被马强收服的,而马强之前以平民作为炮灰的行为,又激起了足够多的人的反感。
毕竟,又有多少人是没有老婆,孩子以及父母的呢。
他们只是不敢反抗而已。
如今混乱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用于抵挡怪物的营地,就这么被与怪物同源的怪异生命从内部开始了毁灭的进程。
这些形貌可怖的杀人者不畏死也不会死,就算死去也会在短时间内从地上再度翻身而起。
而被杀者,他们留在这世间的一切都会被利用起来,并在不久之后加入杀人者的队伍之中。
一时间,血光纷飞,杀戮四起。
龙泉一开始所听到的就是这阵混乱开始时的声音,但真正引起她的注意的是在这之中混杂着的另一个独特的声音。
兽医的声音。
“喂!干嘛呢!”兽医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龙泉一把拉住就向营地里跑了起来,他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拼了命才勉强跟上了龙泉的速度而不至于被她拉着摔倒在地上。“慢点!慢点啊!”
一边跑,他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确认他的狗狗有没有跟在自己的身后,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他可不想再把它给搞丢了。
他在外徘徊了几天以后才终于找到了它,这只别人眼里的恐怖怪物现在在他面前乖巧得不像话。
实际上也不是他找到的对方,而是对方主动找到的他。
在它把艾锐送进基地里了以后,艾锐就隐晦地向它指了一个方向,这是兽医之前和艾锐分开以后走的方向。
艾锐并不确定它会不会去,也不知道去了能不能找到兽医,不过能做多少做多少,至少他不希望兽医一直徘徊在这外面。
没想到它还真找到了兽医。
兽医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也不在乎,找到了自己的狗狗就是最重要的事,于是他也就没有再继续逗留在外的需要了,直接来了营地。
然而,带着一只怪物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地放到营地里,哪怕他是兽医。
看着去让上司做决策的人迟迟不回,不想再多等的兽医只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开路了。
于是他的尖锐嗓音混入了刚刚开始发生的混乱之中。
没过多久就没有人再阻拦他了,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被调集了起来,民众则慌乱地四处奔逃着,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他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来过这里,对着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问也问不到人,没人愿意靠近他。
只好带着疑惑向里面走去,然后龙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在靠近的过程中看了他身后的狗狗一眼,然后就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向着马强的方向跑了过去。
“来不及解释了……”龙泉说着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她刚才就已经经历了跟马强的战斗了,此时又拖着兽医肥硕的身体往前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脱力了。
龙泉回过身来,双手抓住了兽医比她矮了许多的腋下,准备用抱孩子的姿势把兽医抱到狗狗的身上,让它带着他跑。没想然而一阵发力后……没抱得动,反倒是兽医用一种意味莫名的眼神盯着她。
“把他带上。”龙泉也没废话,指着兽医对狗狗说道。“跟着我跑。”
它倒是听懂了,没像抗艾锐一样随手扛到肩膀上,而是用粗壮的双手把兽医抱在了怀里,随着龙泉向前跑了起来。
“等……”兽医本想抗议,结果发现这么坐着还挺舒服,于是满意地笑着闭了嘴。
不愧是老子的乖狗狗。
何伟雯跟林啉快要撑不住了。
只需要顾虑自己和何伟雯,给她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而何伟雯也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更灵活的动作也就意味着更少出现的失误。
她没打算杀马强,因为马强说得不错,想杀他,就得把他的马都砍死,她可以确定在做到这一点之前,自己的体力就会率先消耗一空。
就算自己能坚持得住,林啉的加速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实际上,林啉的精神力已经快要见底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和恶心的感觉翻涌而出,这是能力使用过度的症状。
每一次让自己或者何伟雯躲开的动作,都会让这种感觉加重一分。
她不知道龙泉要去做什么,又需要多久,她只能坚持。
而她和何伟雯都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她们的另一个朋友在自认累赘的时候主动离开,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们不知道林强已经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解决当时的问题,并且切实地解决了。
而龙泉也会如此。
“林啉!”龙泉跑到了林啉的不远处,大声喊道。“对他的嗓子使用你的能力!”
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让林啉懵了一瞬,她还以为是艾锐回来了,因为这是当初艾锐被乖狗狗带走的时候,试图模仿兽医的喊声而用过的方法。
但艾锐并不在这里,只有那头眼熟的乖狗狗在她身旁站着,就算艾锐在,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而龙泉接着就向另一个方向喊道。“快喊啊!”
兽医正站在马强的马概旁发着楞,刚刚过来的时候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让他尽管喊就对了。
但他还有些懵,不知道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什么叫尽管喊就对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临时马概,里面拥挤着上百匹各不相同的马,它们的身上多少都带着一些没有愈合的伤痕,这应该是何伟雯刚刚跟马强作战时留下的。
龙泉在离开时专门看过一眼,它们的体型没有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强壮,也没有变得粗暴易怒,这些伤口的位置也各不相同,这验证了她的猜想。
在马强只控制一匹马的时候,他是和马一起获得强化的,而承受伤害的马也会随之变得暴躁起来,疯狂地攻击给它带来伤害的目标。
现在它们都没有变化,可以证明同时将能力施加在这么多的马身上之后,马强只能做到强化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些马全部得到了强化并主动攻击的话,是没人能够撑得住的。
而这些没有得到强化的马,才是这种状态下的马强唯一的弱点,只要绕开马强将它们全部解决掉,马强就会失去他所有力量的来源。
这需要足够大的伤害才行,因为普普通通的伤害只会让这些马自愈后增强马强的力量。
在龙泉的认知里,能够一次性造成这种大范围伤害的,首选艾锐,但现在艾锐不知所踪,她只能选择替代的方案。
艾锐当初依靠林啉的能力模仿出了兽医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呼喊声,那如果让兽医自己来又会有怎样的效果?
她不知道,但最好能够达到她的期待。
龙泉拔出剑,直接将其顶在了正站在她身旁的乖狗狗胸前。
然后向着林啉高喊道。“就是现在!”
随后那阵高亢的呼喝声猛烈地刺进了林啉的耳朵里,她意识到了龙泉想要做什么。
但是情况并不允许她做出配合。
她虽然听到了兽医的声音,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兽医现在正处于她的能力范围之外。
可她刚刚躲开了一次马强的追击,何伟雯则处于马强的背后,她往兽医的方向跑的话,如果何伟雯被马强阻拦住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脱离她的能力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加速的后果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何伟雯知道她们想要做什么,也知道林啉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于是她自己做出了决定。
“跑!”何伟雯大声朝林啉喊道,随即向着跟兽医的所在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强立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明白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看着林啉犹豫了一番以后向马概的方向跑去了,于是转身冲向了何伟雯。
不清楚就不去想了,他知道林啉的能力有多大的范围,她们两人主动分开的行动简直就是在帮他的忙。
说实话,他已经被林啉加速下的何伟雯逼得连脾气都快要没了,打也打不到,只会偶尔被她攻击一下,暂时不痛不痒,却足够烦人。
只要先杀了何伟雯,剩下的人就无法再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了。
普通程度的伤害他根本不惧。
马强没有追自己,所以林啉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何伟雯的身上,让何伟雯尽可能地跟马强拉开距离。
当她感受到兽医的存在的同时,何伟雯也脱离出了她的感知范围。
兽医的咆哮还依然在继续,林啉没有任何迟疑地把自己加速的能力用在了兽医的喉咙上。
他的声带已经在极其高速地震动了,在这种速度下进行加速需要更多的精力,林啉忍住了大脑里来回反复的眩晕和恶心感,将自己最大程度的能力完全放了上去。
兽医本在冲着龙泉叫骂着,刚准备抬脚,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忽然撕裂般震动了起来。
他的声音几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又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变得流畅了起来,似乎这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声音,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使得他不由得更加用力地喊了起来。
然而事实上,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没人能够听得到了。
但每个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声音带来的痛苦,因为兽医的咆哮声从来都是音调和音量同步提升的。
龙泉和她身旁的乖狗狗瞬间就捂着耳朵大张着嘴跪倒在了地上,龙泉甚至感觉到了地面都在不停地震颤着。
而兽医身旁的那些马,它们都在拼命地试图突破身前的栅栏,然而强烈的痛苦让它们只能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抽搐。
林啉和兽医的距离刚刚有一百米,在这个距离上她也依然承受了巨大的音浪冲击,而她需要承担的并不仅仅只是超高频的声音带来的痛苦,超过了自己能力极限的加速带给她的还有全身性的失衡与刺痛。
林啉没敢把自己的能力停下来,拼着命维持着能力的强度转过了头,却看见何伟雯已经在失去她的能力加持后失去平衡地摔倒在了地上。
而马强,则猛然间变得无比地高大与强壮地迅速拉近了刚刚被拉开的距离。
持续的痛苦与失力让林啉不甘地倒在了地上,她眼中所看到的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马强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何伟雯的脸上,随后她所看到的的画面就只剩下了蓝天与白云。
她依然没有放开自己的能力,但强度已经不受控制地下降了,她再没有力气来移动自己的身体,只能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能力盯着眼前的天空。
她头顶的天空中的白云正在逐渐向外扩散着,似乎是被这阵可怕的声浪给推开的,似乎又是在预示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在她的感知中,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路经过了她的身旁又跑向了何伟雯所在的方向,然后脱离了她的感知范围。
没过多久,一张肥胖的脸庞遮盖了她眼前的天空。
“没事了。”兽医盯着她看了看,沙哑着嗓子说道。“唔,看你好像也没什么事的样子。”
然而林啉什么都没听到。
她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盯着兽医的胖脸,一直到有人把兽医推开,何伟雯流着鼻血的脸出现了,然后是龙泉冷凝但已经放松了许多的脸。
“还好最后关头他的能力没了。”何伟雯笑道。“放心,这个鼻血不是我自己弄的,还是能止住的。”
“她……”龙泉看着林啉的反应疑惑道。“你能听到吗?”
林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马强呢?”林啉轻声说道,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没察觉到这句话的音调十分别扭。“死了吗?”
龙泉和何伟雯点了点头。
“那就好。”林啉轻松地笑道。“死了就好。”
是的,马强死了就好。
别的事都好说了。
第49章 短暂的平静
马强死了,兽医的吼声让他的马全都在数秒内经受了无法愈合的致命伤害,这让他在瞬间获得了极端强大的力量。
何伟雯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还好在马强将这份力量发挥出来之前就恢复成了普通人的状态,以普通人的力量给她的一拳虽然很疼,却总比头被打爆要好点。
只是这一拳也让她落入了下风,何伟雯立刻被马强按在了地上,一边疯狂地锤打着她的脸,一边想要抢夺她手里的刀。
直到龙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才总算解决了这一场战斗。
马强必然是不甘如此失败的,他或许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龙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该杀的人,她杀得向来果断。
不但刺穿了他的心肺,还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看着马强身上的伤口没有再次凭空消失,龙泉和何伟雯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们又一起把这口气提了起来,因为这整个营地还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龙泉暂且不提,她在找兽医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足够多的东西了,只是需要先把马强解决,这才没有去管。
而何伟雯则是清楚地听到了人群惊恐慌乱的声响,在确定林啉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之后她就把林啉抱了起来,带着兽医一路跑向了临时的医疗区。
龙泉直接朝声响最大的方向走了。
至于林啉,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正在发生,在跟马强战斗的时候,她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能力的操控上,在她感知范围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战斗可不是能够分心他顾的场合。
而战斗结束后,她的听力已经受损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地步了,即使抛开这一点,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带来的副作用,她在确认马强已经死了之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甚至连马强的死状都没能看到。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时间几乎已经要过去一整天了。
“你醒了。”何伟雯的鼻子里塞着一团纸,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血一直没能停下来。“感觉怎么样?”
林啉看着何伟雯的表情和口型,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何伟雯叹了口气,林啉听力损伤的情况兽医已经跟她说过了,但她自然还是要亲自确认过才好,在之前的混乱结束之后,她就一直守在这里了。
除此以外,营地现在的状况最好也要由她来告诉林啉,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林啉看着何伟雯脸上数次的神色变化,意识到何伟雯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而担忧的,至少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了?”
“营地……”何伟雯说了一半,忽然摇了摇头,从身后掏出了一本笔记,直接翻开了第一页后递给了林啉。
林啉疑惑地接过了笔记,草草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很别扭,这是何伟雯的字迹,她的惯用手是左手,但在她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被切断了之后就没再握过刀或者笔了。
林啉抬起头看了何伟雯一眼,后者只是指了指笔记示意她继续看下去,毕竟林啉听不到声音的话,这是最便捷的交流方式。
林啉的目光再次移动到笔记上之后就没再动弹了。
因为上面记录着的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在营地的事情。
事情起因,死亡人数,受伤人数,现在的状况等等都详细地记录在这里面。
因为字迹的原因,有些地方有些难以辨认,但何伟雯在记录时的心情却显露无疑。
营地……已经完了。
何伟雯跟龙泉的加入并没有阻止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她们仅仅只能做到把何伟雯认识的人集结起来,一起进行防御而已。
至于把已经被那些血肉藤蔓及变异人占领的区域夺回,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更何况她和龙泉在这一天里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麻烦,刚刚跟马强结束战斗的她们也都没有多少剩余的体力了。
能够把慌乱的平民聚集起来进行防御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
虽然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平民在这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撤离似乎已经成了她们不得不做的选择,毕竟不论多强的人都不可能持续不断地战斗下去,而停留在营地里就意味着要面对毫无间断的攻击和骚扰。
而周围的能让每个人都看到的变异生物的存在,也只会让恐慌无法被终止,即使守得住,里面的人也会先行崩溃。
然而她们无路可退。
因为在她们忙于处理营地内的混乱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被怪物们不声不响地包围了。
她们只能退到营地的一角来建立新的防线,只是多数人并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
变异人们就在他们不远处聚集着,怪物们则围在整个营地的外围,守无所依,退无可退。
唯一的好消息,是变异人们在怪物包围过来之后就停止了进攻,怪物们也没有试图进入。
这让她们得以短暂地喘口气,只是没人知道又会在什么时候遭到攻击,身体上或许能够得到些许放松,精神却被迫承受更大的压力。
整个区域里到处都是情绪低沉的人,这些人的身上多半也都带着草草包扎好的伤痕。
绝望,无奈,迷茫,不甘,种种情绪在人们的心头发酵,又再散播出来,彼此融合,转化成更深厚的漠然。
此时此刻,它们已经停下了接近十二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骚乱发生后的第二天,高悬的太阳昭示着现在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刻。
龙泉在一道阴影里坐着。
和多数人一样的,她的脸上也挂着担忧,只是她还没有绝望而已。
因为她知道艾锐还活着,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在她的亲人全部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手中的剑放下过一次了,在她又重新将其拿起来的时候,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她还有这握紧手中的剑的力气,她就不会允许自己进入绝望的情绪里。
她会确保自己做到这一点。
她坐在一间平房的天台上,身后的高楼遮住了毒辣的阳光,从这里可以看到营地里四周的情况,以便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她并没有看着四周,只是盯着手里的剑,用手指摩擦着剑穗上悬挂着的木牌。
“你也该回来了吧。”
龙泉低声念道。
高桥一树的情绪依然不高,虽然现在整个局面已经接近他的预想了,但是还有很多很多的细节出现了问题。
他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至少在他的工作上,他还远远达不到完美的标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事情不断地偏离自己的计划。
从多年前展开这一项研究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不断地经历着失败后又继续进行尝试的过程。
这无可厚非,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可以只试一次就轻松解决的,只有不断尝试和积累才能更接近成功。
所以,庞牛的存在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原本打算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把这张牌翻开。
然而形势不等人,在感觉自己对这个提箱的控制力越来越微弱之后,他不得不让庞牛走到台前。
仓促的行动,也就导致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而这些一个又一个的小问题结合在一起,使得这一次实验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预定的轨道。
到现在,就未免已经偏得太远了。
例如营地里忽然爆发的变异体就是他未曾预料到的问题,毕竟他留着这里面的人好好活着,就是为了作为养料来喂养母体的。
活着的养料,总比死了的好。
出于这个原因,他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赶了过来,让所有变异体都停止了活动。
只能说多亏了这么多年的积累,他才好不容易地勉强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此时就站在营地的外面,一手提着提箱,一手捧着一个小花盆。
“可惜了,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叫什么。”
但现在已经到一切需要揭晓的时刻,这些事也就不能再顾及了。
他把花盆摆放在了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来吧,沙梨。”
花盆里已经长出了些许枝丫的小树苗,随着这一句话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啊。”
高桥一树苦笑道。
一棵粗壮而高大的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面前生长而出。
并且还在不断地生长着。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几支树枝在极速的生长中互相碰撞了几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第50章 生命之树
没人知道沙利叶是从哪里来的,从她的态度上来说,她似乎并没有特意要在这个方面保持神秘感,但确实没人听过她说起自己的过去。
就算她喝醉了也没有松口过,而她几乎每天都会喝醉,而且总会醉一整天。
但酒醉从来不影响她的工作能力,她似乎有着越醉越清醒的能力,无论喝下多少的酒,她总能以最高效的状态把交到她手上的工作圆满完成。
她不是一个工作狂,但她总会完成比别人多很多的工作,毕竟她喝的从不是什么便宜的酒。
在高桥一树的眼里,她恐怕是整个公司里最有能耐的人,事实上,在公司的多数人眼里都是这样的。
一个同样的问题在所有认识她的人脑海中都曾经浮现过,她如果戒酒……不,只需要少喝一些,他们的研究工作恐怕都能进展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
然而事实证明,这其实非常糟糕。
因为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高桥一树看着眼前的树苗不断地生长,脸上苦涩且略有些畏惧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了起来,这么多年了,这些情绪早该放下了。
还记得她当初是多么的……
那一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效果一般但市场预期很好的药品研究,这是一份很无聊,但是领导们觉得很“重要”的工作。
高桥一树对此根本没多少兴趣,沙利叶却十分高兴,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用更少的时间获得更多的工资,而她家里的酒柜已经快要见底了,她还打算着要换一个更贵一些而且后劲更足的酒。
她的工作依然十分高效,她对高桥一树依然不假辞色,带着酒气疯狂地贬低他作为人类活在这世上的价值,辱骂他愚蠢而无意义的工作能力。
一切,看上去都和平时一样。
直到她忽然无比清醒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外。
“已经完了,连酒都没用了。”沙利叶说道。“这下只能靠你了。”
“你……”高桥一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难以相信她会在清醒的时候来到自己的家里,就连她醉了他都不敢想象这种事会发生。
甚至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听好了,我需要你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沙利叶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平时她准备辱骂他时候的表情,这让高桥一树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我需要你把一具尸体销毁,从原子层面上销毁。”
“销毁尸体……”高桥一树意识到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摆出的这种表情并没有像平时醉了的时候一样具有压迫力。“你做什么了?”
“不是我做了什么。”沙利叶笑了。“是我准备做什么。”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亲自去做这种事太……太鲁莽了。”高桥一树皱眉道,他本想说太蠢了,作为一个高端制药公司的高级研究人员,他们并不需要亲自去让某些人(或者尸体)从这世界上消失。“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帮你联系专门的人来办。”
现在他们手里的工作已经快要完成,下一份研究工作十分重要,是他已经期待了很久的药品研制,他不希望沙利叶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问题。
“我的登门拜访似乎让你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不需要你的意见。”沙利叶在说着伤人的话语的时候依然带着她的笑容。“至少在这件事做完之前不需要。”
笑容是高桥一树熟悉的笑容,但不知为何,这些话完全没有平时那么伤人。
“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处理,因为我要你处理的……”沙利叶的笑容中带上了些许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苦涩。“是我的尸体。”
“我知道……”高桥一树习惯性地应了下来,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沙利叶指了指自己道。“彻底销毁我的尸体,这哪怕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高桥一树忽略了她其他修辞性的内容,他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核心内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以为即使是以你的智商也应该足够理解日常交流的。”沙利叶无奈道。
“你管这叫日常交流?”高桥一树几乎要骂出声了。“你他……别耍我了,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去吧。”
他确实认为对方是准备耍自己玩,虽然她几乎很少这么做,如果她需要在自己身上找点乐子的话,她自有庞大的知识和语言来做到这一点。
至于她为什么今天没喝酒,这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或许……在他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会考虑一下吧。
“不,你绝对不会希望我现在扭头就回去睡觉的。”
“你不需要我的意见,我该怎么想也与你无关。”高桥一树带着怒意说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这种类似顶嘴的行为让他的感觉莫名很好。“总之,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了。”
“不,你想的。”沙利叶伸手拦住了他,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身上,哪怕是隔着衣服,也让高桥一树迟疑了一下。“要么你能让我今夜睡不了觉,要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做。”
“睡……不了觉?”高桥一树慢慢地回过了头。
“是的,选一个吧。”
一般来说,在有机会的时候,没人会想要选择去把自己熟人(甚至可能是心仪的对象)的尸体销毁掉的。
或者说当这样一个选项和另一个选项放在一起的时候,多数人都会选择另一种看上去好一些的选项。
高桥一树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儿有梨吗?”沙利叶走进高桥一树的家里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并没有四处打量,因为这里的环境和她预想中的是一样的。“酒是没用了,吃点梨总可以吧。”
她说的梨是沙梨,她自从吃过一次以后,就对这种产自东央区南部的梨入了迷,最爱在喝酒的时候配一些冰过的沙梨片,以沙梨作为主料的调酒也很受她的喜爱。
这也给了她沙梨的外号,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这么喊罢了。
“苹果你要吗?”反倒是高桥一树感觉有些不自然,只能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局促,其实他平时也会买一些沙梨来吃,但今天碰巧已经吃完了。
“算了,苹果就苹果吧。”沙利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然后脱掉了外套。
高桥一树又喝了一口水。
然后他就再也没顾得上喝水了,因为沙利叶接过苹果之后就又再脱掉了自己的衬衫。
“你觉得我美吗?”沙利叶问道。
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她从来都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哪怕她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随意地套着研究员的大褂,也掩盖不了她浑身上下自然发散的柔韧却深入人心的美。
只不过平时来看,她更在意酒罢了。
“我的外貌,是我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活的重要且唯一的原因。”显然,她也没打算让高桥一树来回答。“但现在,这个原因已经没了。”
沙利叶转过身,露出她背后一片短小但是在不停蠕动的肉芽。
“这是……”高桥一树愣了,他猜到了一些有可能造成这一类效果的事情,但他不确定沙利叶是会在自己身上做这些研究的人。
至少,如果她像她所说的一样重视自己的身体,她就不可能会这么做。
但他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们应该会奇怪吧?为什么我即使喝醉了也能工作得这么好,原因是我有着可以帮我做到这一点的能力。”沙利叶又把衬衫穿上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而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我是能力的副作用。”
感性上,高桥一树并不希望她把衣服穿上,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他这种看过无数人类在各种疾病与实验的摧残下变成的惨状,并且已经看惯的人,在看到沙利叶背后的那些肉芽时,心底依然浮现起了一些莫名恶心和恐惧的感觉。
“我能预感得到这些玩意发展到最后的结果,而我并不打算让它走到这一步。”沙利亚直视着高桥一树的双眼,前所未有地认真道。
“所以你打算自杀,但销毁……它们会传染?”
病人死了,病不一定会死,在销毁尸体的这方面,他们俩都有足够的经验。
“不是这么简单,但你确实可以这么理解。”沙利叶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支针剂,犹豫了几秒后深呼了口气将上面的保护套解了下来。“这句话你或许不爱听,但你足够蠢,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这句话我已经习惯了。”高桥一树皱了皱眉。
“但这一次,我绝无恶意。”沙利叶苦笑道。“这件事你理解的越少,对你就越好,愚蠢地以庸碌的姿态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方式。”
高桥一树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为了方便你处理,我其实还带了一些处理尸体的工具,就在我车里。”沙利叶啃了一口苹果道。“趁我吃最后的晚餐的时候,劳烦你帮忙拿进来吧。”
高桥一树看着沙利叶云淡风轻地说着这种话的脸,失语了近两分钟,而沙利叶也没说什么,就让他这么看着,慢慢地啃着手里的苹果。
高桥一树终于转过头走向门外的时候,沙利叶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出来。
“其实苹果也还蛮好吃的,我早该试一试的。”
他听出了一丝哽咽。
从那之后,沙利叶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她默默地看着高桥一树把塑料盆和装满了各种溶剂的桶提进了屋子里,看着他把这些东西摆放好,又把周围的其他无关物件摆放到别的地方,在他停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地脱去了全身的衣服。
这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一幕,高桥一树却没有多看的心思。
“这些东西我最后也会处理掉的。”
沙利叶点了点头。
其实,她是有些讶异的,她能看得出高桥一树对自己有着一些想法,她也能理解,虽然并不打算接受,也从没有做出过类似的暗示,只不过话从未说到明面上而已。
但她最终并没有给他除了销毁自己的尸体以外的选项,这也已经算是表达清楚了她的态度。
哪怕她当时确实只是想要在临死前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
但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试图阻止,仿若从前他们参与的实验,她说这么做,他就这么做。
仿若,他现在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实验罢了。
这种心态并不差,她只是多少没有想到他能够保持冷静,这倒也好,省了很多口舌。
沙利叶躺到了盆里,在高桥一树冷淡的注视下将针剂打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销毁我。”
她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话。
然而,高桥一树是真的把这一切当做了一场实验了。
正如沙利叶所说,他不够聪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蠢,也正因为他不够聪明,才会去试图解决就连沙利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了死路。
这或许在一开始是可以视为发之于爱的,但在他意识到真正让她不得不去死的原因之后,他的目的之中就掺杂进了很多复杂的情感与情绪的片段,时间在慢慢地走,一切,也都慢慢地变了。
毕竟他太蠢,她不说明白的事情,他永远都想不明白。
而今天,他可以当面问个清楚了。
在高桥一树面前的小树苗,无风而动着,慢慢地伸出细丝伸入了它周围的地面,每一次晃动,都能让它长大几分。
慢慢地,似乎又很快地,涨破了容纳它的小盆,推开了周围的地面,长成了一株沙梨树。
这棵树并没有满足于普通的梨树所拥有的体型,更多的细丝从它身上长出,这些细丝钻入地面之后,又再分裂为更多的细丝,细丝长成细根,细根合成更粗壮的根。
根上发出细丝,于是循环往复。
一直仰着头注视着的高桥一树,不得不慢慢退后,好为它越来越粗壮的树干让路。
它一直生长到他曾见过最高的楼房那么高,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围绕着这个城市的所有初级实验体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破皮枯骨,营地里所有的变异体,也都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在它,或者说她的树干上,慢慢浮现出了一张疑惑的脸,这张脸四处看了看,最终在她面前的人身上停留住了视线。
“你……”沙利叶愣住了,随即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为什么?”
“你现在的脸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但还是在我梦里会出现的那张脸。”高桥一树笑了笑。“我一直在期待以这个形式与你再度重逢,却没想到看着你现在的表情,是这样一种让人一言难尽的感觉。”
“首先……”沙利叶闭上了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我的脸一点都没变,想必是时间过去太久,你愚蠢的大脑忽略了我面部的细节。”
“其次,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高桥一树愣了愣。
不过这种久违的感觉并不坏,他又再恢复了淡淡的笑容,没关系的,他这一次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个清楚。
这棵忽然出现的巨树太显眼了,它的生长甚至把龙泉等人现在驻守的营区完全笼入了阴影之中。
周围的变异体和怪物们的死亡也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了。
林啉成为了这里临时的指挥者,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她立刻决定让大家撤离出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棵巨树并不重要,让变异体和怪物死亡的原因也是一样,也不管是在什么人的操纵下造成了这一切,他们都不该再留在这里了,至少之前阻拦他们离开这座城市的事物已经不在了。
至于龙泉,她没有一起撤离的打算,如果林啉能够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她最大的担心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该回到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原因搞清楚特里亚到底在干什么了。
而且这棵树……她似乎曾在庞牛的眼中看到过,当时她还以为是一个恍惚间的错觉。
她一边向着巨树所在的方向跑去,一边想着另一个让她在意的问题,艾锐到底在哪里?
之前在跟马强作战时她剑穗上的木牌忽然破裂了,这让她确信艾锐还活着,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该有些消息才对。
如她所想,艾锐确实还活着,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他现在坐在一片空白洁净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风或云,似乎也没有空气。
他试着憋气,然而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开始一直憋气到了现在,也依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记忆,他映像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龙泉爬到了呆立不动的庞牛身前用他的枪把子弹打进庞牛双眼的样子,在那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恍惚不堪的东西。
他似乎在那段时间里看到了某些东西,又或者发现了某些事情,然而每当他试图去回忆的时候,沉重的恶心与错乱感就会钻进他的脑子里。
明明连憋气都不会难受的。
这么想着,他也就开始除了憋气以外,同时努力回想这些事情了。
他因为闭着眼,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纯白空间慢慢地因为这份回想而慢慢变得黯淡了一些。
一些并不存在的触肢与重影在他身旁反复回现,他的身旁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些本不存在的不断扭曲的影子。
他想起了自己被某物拖入了口中的样子,也想起了自己当时身上变异扭曲的肢体,想起了那些肢体上附着的黏液与不停长出又消散的肉芽,以及把自己包围起来的肉藤。
他当时……好像试着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嗯?”一个好听的女声从他脑海中响了起来,随后这个声音变得凌厉了起来。“快停下!”
艾锐睁开了双眼,刚刚在他身旁的那些异象也在同时消失了。
他看了看周围。
“谁?”
“我叫沙利亚……”这声音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里是我的思维存在的地方,你怎么在这里?”
“哈?”艾锐夸张地张大了嘴。“你问我?”
“等等,你的思维是几个意思?”
艾锐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的惊讶了。
第51章 沙利叶
“短暂的生命和永恒的死亡是所有生命必然要面对的命运,你拥有着打破这个命运的能力,却因为这个能力的“附加效果”选择了放弃。”高桥一树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你又何尝不愚蠢?”
沙利叶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嘲弄,又似乎有些怜悯。
这是高桥一树早已习惯了,却在如今无法容忍的眼神。
“外貌是你苟活下去的唯一原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你还能选择去死吗?!
无限增殖分裂的细胞,永不衰竭的生命个体,这难道不美吗?!”
“时间过去这么久,你的审美观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沙利叶嘲笑道。
“你说得没错,你现在的丑陋有如地狱里跟秽物一起熬煮过的烂泥,可你就算想死也死不了,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得意的表情从高桥一树的脸上浮现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在度过了最初的平静以后,他就一直想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忽然抛弃了生命,也抛弃了自己,就因为她身上长出的细胞污染了她的美丽。
看看现在,她的美丽不复存在,而她只能带着这副丑陋的身躯永远地活下去。
“你失败了,不是吗?”沙利叶的表情随着高桥一树的张扬姿态愈发地平静了下来。“你本打算创造一个能够完美驾驭我现在这副身躯的人,让他来控制我,让我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中遭受你最疯狂的报复。
可你失败了,只能迫于无奈地把我放出来,试图用这套说辞来令我痛苦。
诚然,我获得了永恒的无法被终结的生命,你的愚蠢却足以跨越比我还要久远的时空。
而你因此沾沾自得。”
随着沙利叶的话语,高桥一树原本得意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了下来。
他以为沙利叶的能力就是他正在研究的这些,却从来都不知道沙利叶真正的能力。
她的能力是“沟通”。
只要需要,她可以沟通万物,哪怕是不存在意识的单个细胞甚至非生物都可以。
这才是她的工作总能顺利完成的原因。
这本该是一个无比好用的能力,至少在她的科研工作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自己从未得到过这份能力。
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己的过去,其实她的过去在她自己看来并不出奇,唯一看上去不同于常人一些的,也就是她的家庭了。
从她的爷爷辈开始,她的家族都是在进行着历史或文艺方面的研究工作的,她所认识的每一个长辈似乎也都在研究中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虽然她最终走向了方向不同的生物、药理学研究,但也正因为她的家庭环境,才让她从小就接受了远超他人的基础教育。
就算她的兴趣与家人不同,该有的支持也还是一样的。
所以她就算失去了她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她也本能够且应该是一个优秀的研究人员。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会出人意料,在她正式结束自己的学习生涯而踏入工作领域之前,她参与了一场为期三个月的热带雨林生物学采样的研究。
而她的爷爷则带着她的父母离开了家,去参与了某一项隐秘的勘探发掘工作,这本是一项正常的研究。
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联系不上她的情况下,她的亲戚们自行组织了一个搜救团队,并且同样地在出发后就与这个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直到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已是孤身一人。
她的父母在出发前和团队的合照与信件,成了她对此事唯一的了解。
这本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她也本该踏上寻找真相的旅途,她本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在她消沉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能力觉醒了,她手里拿着父母寄给她的照片,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意念一动,沟通的能力就延伸到了照片上。
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让她无法忘却、无法理解也无法回想起来的画面,然后,一切就变了。
她本不信鬼神的存在,但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神的话,她看到的那位应该就是一位神明,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狂暴却又冷漠,无穷却又单一,圣洁却又污秽,是所有一切却又一无所得。
一切不可能的存在都在那一位的身上存在着,而一切理应存在的存在都在那一位的身上湮灭着。
是一位浑浊不堪,就连也难以理解自身的存在。
哪怕只是匆匆地一瞥,也让她的大脑立刻陷入了无法恢复的混乱之中。
她感受到了,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志跨越了无穷的宇宙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而在这件事无法挽回之前,沙利叶强行用自己的能力沟通了自己,强迫自己忘却了这一切。
但这件事在一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烙印已经存在,她的精神无可避免地不断承受着影响,只要她入睡,只要她发呆,只要她失去对自己意识的控制,那些她试图忘却的画面与声响就会在她的脑海中反复重播。
仅只是忘却还远远不够,这种令她不堪折磨的状态促使她尝试了许多她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酒就是其中之一。
终于,足够多的、远远超过自身能够承受的酒精,让她的精神在浑浊中得到了难得的平静。
从此,只要她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灌醉自己。
她知道,当她用自己的能力与酒精都无法让自己免于回想起那位存在的时候,她就将被迫承受的意志,成为行走在人间的恐怖傀儡。
所以她的身上出现的异变,就是她竭力避免却终有一天将要收到的代表绝望的邀请函。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的外貌是她还能够在这世上苟活的唯一理由。
因为当她的外貌开始改变的时候,这一进程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而高桥一树,却可笑地以为她只是出自于她对美的追求。
而销毁自己是尸体,正是为了避免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为了避免整个世界因此而遭受重创的结局。
“你答应过我的。”沙利叶冷着脸道。“销毁我的尸体。”
“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你都不需要我的意见不是吗?”高桥一树同样冷着脸笑道。“我当时问过你的意见了,而你默认了我的行动。”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如果我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毁灭世界吗?!”高桥一树高声打断了沙利叶的话语。“你的身体会自发地无限生长,你的根系会深入最幽远的深渊,最终直达地心,你的枝叶会肆意蔓延,直至覆盖整个世界的天空,阻挡一切阳光阴雨和狂风,这世上的所有生命都将被你同化和吸收,整个世界将变成只有你存在着的寂静地狱。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这难道不是专为你而设置的天国吗?”
“就为了报复我,你宁愿拉上整个世界?”
“若能做到,拉上又何妨?”
他已经疯了。
当她恢复意识之后她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已经只有一个固定的结局了,而这并不好受。
相比高桥一树现在的状态,她更希望他是出于对研究或真相的追求而走到这一步的。
至少这样她还能稍微看得起他一些。
当然,如果他真的是想要追求真相的话,他恐怕还要变得更加疯狂。
大概他一开始并不是出于报复这样的目的,但在他与这些诡异扭曲的东西接触太多以后,他的精神也就不可避免地渐渐走向了癫狂,一些想法变成了执念,一旦拿起就再也无法放下的执念也随着他的心智一起扭曲。
于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现在你可以满意了吗?”沙利叶问道。
“若我非人,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得到满足,说到底……如今你已非人,你觉得你能满足吗?”
“或许不能……但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试图跟你这种胡言乱语的家伙沟通,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愚蠢行为。”
高桥一树准备反讽回去,但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等等……”沙利叶的脸忽然变成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高桥一树思索一番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之前差点杀了庞牛的小子,似乎是叫艾锐?“你是真的蠢,你想跟他沟通还犯得上说话吗?你的能力上哪儿去了?”
说完,艾锐的面孔就再次变回了沙利叶的样子,然后她和高桥一树一起陷入了沉默。
“……”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受到影响了,用我的能力沟通他只会让我更快地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他怎么在这里?”
两人说着完全不一样的话题,然后都没有得到艾锐的回应,彼此之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沙利叶也不清楚艾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之前已经感受到了很多人的精神被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是的,身体里。
很显然,这是那些被高桥一树控制的变异体吸收的人。
只有庞牛的意识曾在这里短暂地出现过,但也是迅速就消失了,偏偏艾锐在这里待得好好的。
她甚至还在沙利叶和高桥一树对话的时候,依靠着她说话间带起的回忆以最直观的形式搞明白了她和高桥一树之间的种种。
“我懂了,原来这并不是你自己的能力。”高桥一树说着提起了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提箱。“但你的能力如何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我已经来到了此处,自然要将应行之事做到最后。”
就在高桥一树把手提箱提起来的时候,那阵熟悉的混沌与恶心感再次在沙利叶的脑海中翻腾了起来。
“你在……”沙利叶话未说完,就见高桥一树把手提箱的扣子打开了。“住手!”
然而她忽然就没法再说话了,在高桥一树打开手提箱的瞬间,她就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或者说,她甚至失去了对自己意识的控制。
“果然……你无法控制它,是它在控制你。
你试图以死亡来逃脱被其控制的命运,但你错了,但你失败了,你不该这么做,你也不该找我来做。
这些不属于你的细胞,完成了无数人梦想过却做不到的事,肆意吸取、重组任何生物的基因,完美适应任何生物的寄生,甚至化身为可以产下令人永生不死之种的母体,而这一切你都不要。
你不要,我要!
我确实销毁了你的尸体,一颗被寄生过的沙梨树的种子就完成了这一步,如你所说地从原子层面上让你的尸体彻底消失了。
这和你预想的方式大概不太一样,但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就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着你,也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未曾预期。
这让你我真正地变成了一样的角色。
而我只不过用不到两克的细胞就做到了这一切。
想象一下,如果我把所有的细胞都还给你,能够发生什么?”
高桥一树手里的提箱一经打开,一堆形似腐烂变质且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肉团就从中流了出来,同时在周围弥散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息。
就是这团肉块让他实现了他现在所实现的一切,也是靠着它,他才得以控制那些初级实验体和变异体。
实际上,如果这些细胞来自任何一个其他的人,他都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他也无法控制结果。
然而这些来自沙利叶的细胞也得到了她沟通的能力。
也正因为这种直观的沟通,他在这些年里不断经受着这些细胞背后存在的某个意志的侵蚀。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站在这团肉块之前恐怕都要发疯,至少也要因为剧烈的痛苦和精神错乱而呕吐。
然而他神色如常地这么站着,这份正常即是他已然发疯的明证。
在他把这些细胞从沙利叶身上取出的时候,它们拢共也只不过小半个茶杯那么多,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把它们从箱子里取出,也从未往箱子中放入任何东西。
现在整个箱子里却仿佛已经塞满了这种令人恐慌的物质。
这些肉团流在地上了以后,就不断地蠕动着向沙利叶所在的巨大沙梨树挪去。
高桥一树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他筹备了多年的事件正式走向终点。
而艾锐,也在沙利叶失去意识的瞬间回忆起了他在跟庞牛战斗之后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当时的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后存在着的某物,他的理智提醒他不要回头,他也确实没有回过头去。
他……直接转过了身。
第52章 那就同归于尽
艾锐站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在他视野的边缘有着某些扭曲的阴影在不断扭动试探着,在他的脑海中有着某些污秽邪恶的声音在不停悄声回响着。
他感觉到了有某种令他恐惧的存在悄然注视着他,他的本能劝告着他尽快远离此处。
但他无处可去,他所能做的事,只有回头。
所以他直接转过了身,然后便看到了这一位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内就陷入了神经错乱的存在。
那是一片虚无缥缈的宛若由星空组成的云雾,看到它的同时,艾锐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宇宙,甚至超越了宇宙的庞大信息,一阵疯狂的念头在催促着他将其接受。
只要掌握了这一切,他将成为能够超越时间与空间,超越所有的一切存在与虚无的存在。
他将得到他想要的,因为所有都将归属于他。
“我连自己的枪都还没做好呢。”艾锐说道。
他的头脑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信息,他也不想要承受。
“脚踏实地地去干活,让别人能够真正地认可我。
这是铁匠,我的父亲说的。”
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玩意是啥,也不想去搞懂,至于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诱惑,他同样并不打算去接受。
只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
只有用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争取到的未来,才是属于自己的。
而在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任何由他制造出来的武器或道具,唯一属于他的,只有他的能力。
艾锐直视着这片星云,迈步向它走去,他想要活下去,但如果不行,那就同归于尽。
越是靠近,他的意识就越是混乱不堪,他不得不反复在头脑中念叨自己的目的来提醒自己该做什么。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实际上,是可以的。
在跟庞牛战斗的时候,他意识到他的能力只能控制一小杯水的真正原因。
只要是他的身体接触到的水,他都可以将其控制,而他的身体最初接触到的水分,来自他的体内。
在他把自己的手放入庞牛的口中之后,他手上的伤口里流出了一些血,他感应到了这些血液,这意味着他同样可以控制这些来自他体内的液体。
他在当时决定把这当成他最终的手段,在现在来看,他也确实将其当做最终手段了。
能否做到同归于尽,他根本无法确定,毕竟他连保持住这些念头都颇为费力,要做到仔细判断局势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做到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结果如何,那是另一个问题。
当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触到这片星云的时候,他立刻对着自己的身体使用了能力。
蒸发,爆炸。
这并没有发生。
因为他的身体早就不存在了,他现在的状态,不过是自己的意志罢了。
他的身体早已被变异体所吞噬,实际上,每一个被变异体吞噬掉的人的意识,都会来到同一个地方。
但他们只能短暂地把自己的存在维持住,随后就在这片星云的注视下泯灭消失了。
庞牛也来到了这里,他的意志因与这片星云的对视而遭到了毁灭,他看到的甚至不是这片星云,只是那些细胞分裂在他身上而投射出的投影而已。
至于艾锐,他在看到这片星云的同一个时刻,高桥一树把沙梨树的种子从密封的容器中取了出来,这是融合了沙利叶尸体的种子。
她的意志正在醒来,哪怕还没有产生明确的意识,她却本能地以沟通的能力压制了这片星云,这才让艾锐得以幸免。
艾锐同归于尽的尝试只不过引爆了他之前留在基地地面上的那些血液罢了。
还有龙泉挂在剑穗上的木牌里由他偷偷放入的少量水分。
在他因为自爆失败而迟疑的时候,沙利叶的意志也接近了彻底地苏醒,因为高桥一树已经将沙梨树的种子种了下去。
这片星云被她的意志从这片空间之中驱逐了出去,身处此地的他才被留了下来。
她的意志自行将出现在这之中的一切忘却了,他的记忆于是一并消失。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而已,她从前就尝试过这些方法,但她现在的下场已经表明了这不可能真正地成功。
此时此刻,高桥一树从手提箱中释放的肉团让沙利叶再度失去了意识,这份邪恶的存在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意识空间中,于是艾锐因此回想起了这一段暂时失去过的记忆。
也被迫去直视这份庞大了无数倍的存在。
这一次的他再难去拒绝,甚至连基本的意识都难以存在,他正在承担难以形容的剧烈痛苦,却因为意识的涣散而根本对此毫无察觉。
仿佛一个正在被烈火灼烧的人,他全身的神经都在呐喊着传递出痛苦的信息,但大脑早在这之前就失去了反应。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无论从哪个层面上的意义来看,他都将会彻底地死去。
“喂!”沙利叶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你还好吧?”
沙利叶的声音犹如一汪冰冷刺骨的水流,烈火还远未被扑灭,至少也让艾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清醒了过来。
沙利叶就站在他的面前,无可奈何地笑着对他说道。“不过好不好都无所谓了,我也撑不了多久的。”
“我……”艾锐移开了视线,沙利叶出现在这里的形象美则美矣,但并没有穿上衣服,作为一个实诚人,他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看着艾锐的动作,沙利叶脸上的笑容多了少许揶揄的神色。“该看的你不看,不该看的你倒是看得挺认真的啊。”
“不可能,我看什么了我?!”艾锐很少这么激动地为某些事辩解,甚至连脖子到脸上都涨得通红。
不过急于辩解未必就是让他脸红的真正原因。
她其实并不介意被艾锐看几眼,反正这在现在来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所说的不该看的东西,是指出现在她意识之中的那团星云。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刚刚恢复了一部分的神志,就发现艾锐正死死地盯着看着,而且随着他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她的意识都受到了影响。
所以她以自己的能力让他扭过了头,并将他还剩下一部分理智的意识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剩下的那些变得混乱的部分……已经没救了。
但这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她自身都已经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崩溃的状态了,更何况艾锐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艾锐都会在的影响下因为无法承受庞大、繁杂而难以理解的信息而溃散,最糟糕的情况下,就是苟活着,却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如高桥一树所描述的那般,以这副可以吸收、同化一切生物的身体,将这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掉,最终独自癫狂而混乱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如果高桥一树如她所希望地那样在几年前把自己的尸体完全销毁,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而事到如今,不可能再有其他方法能够阻止这副身体向外扩张了。
她现在也只能勉强控制这具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在她刚刚恢复完全的意识的时候,她就“探测”到了这附近还存在着上万个活着的人的存在。
她的肢体当时已经在向着那里蔓延,她的身体强烈地渴望着要将这些人的血肉化为己用。
她强行制止了这件事的发生,然而就在现在,她的意志受到了星云的压制,她的身体已经再次以根系蔓延的方式向着那些人追了过去了。
那些人还在向外移动着,但她很清楚这些人终将无处可去。
再高的山川,再深的海底,都逃不过她的身体。
她之前的制止,也无非能让他们逃得远一些,再活得久一些而已。
想到这些,沙利叶再次陷入了消沉之中。
“要是有些酒就好了……”沙利叶感叹道,然后一枚沙梨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嗯?怎么回事?”
“在你刚刚忽然一言不发的时候,我稍稍观察了一下。”艾锐手里拿着沙梨,扭头看着别处说道。“我跟你正处于你所说的意识空间里,这说明我们现在是意识体而不是**的状态。
但我尝试了一下,我可以感受到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这说明我的身体或许还存在着。
再然后,我又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的,我想着你的身体既然是棵梨树,给我点梨吃总可以吧。
然后,就有了梨。”
“在意识里弄出点水果有什么难……”沙利叶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发现这枚沙梨并不只是在意识之中的投射,而是一枚真真切切的沙梨。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吞咽到体内后的熟悉感觉。
她很确定,这绝不是她在意识之中的假想,而是实际存在的一枚沙梨,可是……她是怎么用意识去“吃下”一枚真正的沙梨的?
“你是真的蠢,想吃,然后吃了,不就完了吗?”艾锐的意识和沙利叶的意识是交缠在一起的,他大概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疑惑。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她蠢,或许,也是她这辈子第二次地被人说蠢,但她并没有气恼。
因为他说得很对,她想吃,然后吃了,就是这么简单。
意识通常都是跟身体一同存在的,而她此刻的身体就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沙梨树,当艾锐想要吃点梨的时候,她的身体就自行把梨结了出来。
而她吃下梨的过程,也是她在这么想的时候,以她的身体来自行完成的动作。
如果高桥一树在此时抬起头的话,他就能看到他头上巨型梨树上距他几十米远的一根树枝上冒出了一张嘴和一只手,正在捧着一枚沙梨小心而仔细地啃食着。
不过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团肉团已经攀附上了沙梨树,并迅速地融入了进去。
沙利叶和艾锐都在同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震荡,这让沙利叶回过了神来。
“又一次临死前……”沙利叶愣了愣,然后对艾锐笑道。“能控制身体又能如何,反正很快也要疯了的,你也吃一个吧,我们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谁说没有别的事可以做的?”艾锐立刻回过了头,直视着沙利叶说道。
“你小子,刚刚你还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我不是指这个。”艾锐皱着眉转过了头。“刚刚那个男人说过,你的身体可以吸收和重组其他的生命没错吧?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我的身体应该也已经被你吸收了。”
“现在还远不是消沉的时候,我需要你把我的身体重塑出来,然后与你的身体真正地结合在一起。”
“等等,你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我确定不是。”艾锐再次回过了头。“既然打不过,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要同归于尽,我就需要我的身体。”
看着自己面前原本还保留着树的外形的巨型梨树因为那团肉团的融合而剧烈地扭动变异了起来,无数其他生物的特征在树干上生长而出,又再消失不见,不断侵蚀,不停融合。
这一切就如高桥一树所预想的那样在发生着。
他的脸上没有浮现出笑容,而是若有所思地呼了一口气。
沙利叶说他失败了,他确实失败了。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研究这些细胞的用途与来源,保留她的尸体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经理可怕的扭曲,因为这些细胞展现出的强大生命力让他彻底地陷入了研究的快感之中。
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做的事多到无法形容,把沙利叶复活,也只是其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罢了。
而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对沙利叶的情感已经被扭曲成了痛恨,他以为自己本可以跟她一起获得永恒的生命,在这份永恒中永远地待在一起。
而她强硬地想让自己亲自终结这一种可能性,把他独自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想要创造出一个足以驾驭这些细胞的人,让这个人来继承她的身体,在她的意识恢复之后当着她的面嘲弄她的愚蠢。
然后永远地融合为一体。
他没能做到这一点,但他可以接受,让她独自一人痛苦地活着也是一种报复。
他看着从巨树上慢慢蔓延而出的枝丫缠绕到了自己身旁,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因为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以这样的形式迎接自己的终点。
“可惜,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叫什么。”高桥一树淡然地叹气道。
“啊?你还不知道吗?”艾锐的声音忽然从他耳边响起。
高桥一树的脸色忽然变了,他扭过头看向从他身旁的树枝上冒出的艾锐的脸。
“她吸收掉的某个人是知道的。”艾锐笑道。
“告诉我。”高桥一树皱眉道,他不喜欢艾锐脸上的表情,但他不介意跟艾锐多说几句,反正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好啊。”艾锐笑道。“那你稍微等一等。”
同一时刻,沙利叶的意识空间里。
“你确定可以做得到吗?只要还留着一个细胞,我也会重生的。”沙利叶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艾锐握了握拳。“一点渣都不会剩的。”
沙利叶已经向他敞开了自己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这棵巨大的梨树所携带的无穷能量也已经为他所用。
他因此有了自己仿佛能够把整个世界都轰炸掉的感觉,而这并不是错觉,如果让沙利叶的身体再继续蔓延一段时间的话,他恐怕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真的等到那个时候,他的意识恐怕早就消散了,况且,真的到那时才行动,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艾锐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能力,在他的控制下,沙利叶身体里的水分自中心开始以极快地速度向外传递着他的能力,很快,他就确认自己已经控制了沙利叶体内所含有的所有水分。
那些新吸收进来的水分,也都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被转化了。
至于新生长出来的肢体部分,使用的都是原本体内就存在着的水分。
“没问题了,可以准备开始了……”艾锐睁开了眼睛。“等等,还有个朋友要处理一下。”
龙泉正在向着巨型梨树的树干的方向跑去,越靠近,她的精神似乎就越疲惫,眼前也不断地出现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虽然尽量将其无视了,但是她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影响,速度下降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已经隐约能够看到树根所在的地面了。
奔跑中,她忽然扭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猛地跃开后拔出了剑,一根粗壮的树根从她跳开的部分破开地面钻了出来。
“等等!”艾锐大声喊道。
龙泉的剑已经要劈上去了,又在艾锐从树根上探出的脸前停了下来。
“你……”龙泉瞪大了双眼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艾锐笑了笑。“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艾锐说完,这根树根上就蔓延出了许多枝丫向龙泉包裹而去,龙泉本能地想要用剑将其全数斩断,但看着艾锐的双眼,最终咬着牙把剑放回了背后。
这些枝丫迅速地把龙泉包裹了起来,然后猛地缩进了地下。
“你说啊!”高桥一树看着面前艾锐的脸忽然变得僵硬了,又长时间没说话,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他确信不可能出问题的,但是现在的状况确实让他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别急别急。”艾锐的脸忽然又变得鲜活了一些。“处理了一些小问题,马上就好。”
说完以后,艾锐又回到了意识空间里。
他笑了笑以后对着身旁的沙利叶说道。“现在没问题了,准备好了吗?”
沙利叶点了点头,这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其实并不确定艾锐的计划能不能够行得通,但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做出殊死一搏并不算一件坏事。
不是为了任何人,她只是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好的,那么就……”艾锐闭上了眼。
“嗯……”沙利叶皱起了眉。
“这边也来了!”有人惊呼道。
何伟雯停了下来,回过身将一片从地面上蔓延出的藤蔓斩断,这些藤蔓从他们撤退了不久之后就一直在追着他们,不幸被缠住的人会很快被完全包裹起来。
这个人刚刚被缠住了脚,他还有救!
正准备把这人拉起来,她脚下的地面忽然传出了一阵震动,何伟雯立刻把这人向前推去,这人被推开后就撒腿跑向了前方。
而受力向后退的何伟雯,则径直倒在了她身后的藤蔓里。
一根粗大的树根从她面前钻了出来,她躲开了这根树根,却没躲开身后的藤蔓。
她任由藤蔓把自己缠绕了起来,她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她的能力并不会为她增加多余的体力,抛开能力,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路上帮助着落在后面的人撤退,她已经花了太多力气了。
林啉并没有在队伍的最后,虽然她的能力能够帮助跑得慢的人跑快一些,但人太多了,跑不了多久她的精神就会枯竭的。
而且,大家也需要一个领头的人。
她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吧,何伟雯这么想着闭上了双眼。
“嗯?你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艾锐的声音从她身旁响了起来,这让何伟雯又睁开了眼。
她面前的粗大树根中张开了一道口子,龙泉刚刚从里面走出,艾锐的脸在树干上长着。
“……”
这个画面让何伟雯愣住了,艾锐也注意到了她就是何伟雯,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他最近知道的类似的东西并不少,也就没再在意什么。
他把缠绕着她的那些藤蔓退了下去,又让周围的藤蔓暂停了生长。
“好了,这些东西暂时不会追你们,快走吧。”艾锐笑了笑。“对了,她就交给你们了。”
艾锐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如何,就直接从树干上消失了。
“现在到你了”艾锐对身旁的高桥一树说道。“听仔细了。”
同一时间,在意识空间里的他正在准备发动自己的能力,沙利叶时忽然拉住了他的双手。
“如果有人请你吃苹果,不要犹豫,直接杀了他。”
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她不等艾锐做出反应就发动了艾锐的能力。
他们的身躯结合在了一起,他可以动用自己身体里的能力,她自然也可以用他的。
艾锐则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意识。
高桥一树面前艾锐的脸变成了沙利叶的样子,她把艾锐没说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在她的声音传递到高桥一树耳中之前,她的能力就已经发动了。
这一棵巨大的代表着永恒无尽的生命,投注了超越宇宙与时空的意志的巨树。
从每一个细胞的内部开始了最为剧烈的爆炸。
第53章 收拾残局
这是一场真正惊天动地的爆炸。
沙梨树在失去沙利叶的控制之后已经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生长,它的枝叶弥漫过了整个天空,几乎将整个城市的上空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它的根系蔓延进了整个大地,宽度超过了它的枝叶弥漫的范围,深度则远远超过了它枝干的长度。
并且还在不停地从这两个角度不断飞速生长着。
在这没有终点的生长中的某一个时刻,它体内的每一个水分子都由聚合的状态变成了离散的气体。
剧烈膨胀的气体将它从里到外都挤压撕裂成了破碎的脓液。
龙泉等人正在向外奔跑着,猛烈的波动就突然间发生了。
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如同水面一般波动了起来,大地被扯成了无数块彼此独立的团块,距离沙梨树越近的地面,就遭到了越猛烈的冲击,那些处于最中心的泥土甚至被掀飞而起,又随着爆炸带来的气浪而向外飞去。
沙梨树地面以上的部分则还没来得及变成脓液,就被气浪推着飞向了四周。
龙泉在爆炸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她所看到的是沙梨树在瞬间化作了沾染了大量混杂色彩的气浪和云雾,而这团瞬间膨胀起来的云雾随着地面的震荡一起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然后就下起了一阵粘稠的雨。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爆炸的中心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震荡与气浪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然而那阵爆炸所引发的剧烈声响依然震撼了每一个人的鼓膜与神经。
平民们被这景象所震惊了,又再被淅淅沥沥下起的雨所惊吓,几乎又要陷入再一次的混乱。
他们都见过那些怪物的样子,被这些从那棵沙梨树上飞溅而出的液体粘在身上,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度的恶心与恐慌感。
但林啉、何伟雯跟龙泉,甚至包括兽医在内都没有管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液体,他们都知道这场爆炸应该是艾锐的手笔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这些恶心的生物在这种爆炸之下还能存活的话,他们再怎么惊惶或作出反应,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这些液体如今已经只是残破的细胞与水结合而成的物质罢了,沙梨树内部的每一颗细胞都已经在这场爆炸中被撕碎,早已丧失了所有的活性。
他们都能感觉得到,这件事已经告一段了。
林啉跟何伟雯一起放松地笑了笑,然后开始了安抚周围的平民的工作。
龙泉则紧紧地盯着已经不复存在的沙梨树看着。
艾锐在那里,他把她送了过来,但他最后的样子和他所说的话,似乎都表明着他已经遭到了和这棵沙梨树一样的命运。
最终,龙泉松了一口气,回过身去加入了林啉和何伟雯的安抚工作之中。
在爆炸之后去找他的下落的这种事,她已经做过两次了。
这一次如果他还在,那就让他自己回来吧。
三天后,在这一整个事件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终于基本解决了在这里勉强活下去的问题,同时也恢复了一定的秩序。
几人终于有了空闲下来一些的机会,好好地聊一聊了。
这几天里他们都在防备着会不会再有异变发生,只是做好了随时再次撤离的准备,但还没有仔细探讨过当下的状况。
“首先……有人知道至今为止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何伟雯首先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龙泉、林啉、兽医以及这些天里表现得不错的几个马强原来的手下。
“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与特里亚有关的一些事,这一次的事情应该跟特里亚有关,但是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怎么做的,我至今还没有任何头绪。”沉默了几秒后,龙泉说道。
“幕后指使的人,还有他做这种事的目的,统统都没有线索。”林啉凝声道。“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结束了,但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我们永远都没法确定会不会再次发生同样的事。”
“可以肯定的是庞牛跟特里亚的研究有关,但他在基地里甩开我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龙泉接着说道。“我不确定那棵树跟他有没有关系……”
“说到下落不明,林强在基地里跟我们分开以后也不见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有见到过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已经……”林啉皱着眉接道,但没有把话说完。“我们还知道什么?”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想到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每个人却都对这件事真正的真相几乎一无所知。
已知的东西全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没有一个人能够把这些东西整理成一个完整的片段。
近两周前,马强似乎得知了某些事,开始要求大家寻找一个毫无线索的神秘人。
第二天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随后庞牛失踪。
六天前,忽然出现大量的怪物把整个城市围了起来,特里亚里出现了变异体,这证明了特里亚与这件事之间的联系。
五天前,庞牛出现在了针蚁设置于城东的基地里,证实了庞牛和特里亚之间存在的联系。
当天,怪物们因为未知的原因包围了针蚁的基地,林啉和何伟雯带着仅有的几名幸存者逃离了基地。
而林强、艾锐与庞牛都在这之后下落不明。
四天前,营地里忽然出现了大量的变异体,外围出现大量怪物,里外夹攻之下,林啉只能带领着众人在营地的一角里临时搭建了防御的阵地。
三天前,变异体和怪物全部死亡,营地外出现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沙梨树,林啉带着众人撤离营地,在撤离了不久之后,艾锐忽然化身成了一块树根把龙泉送到了何伟雯面前,随后消失。
这证明了艾锐至少跟这棵巨大的梨树有关,但不久之后这棵梨树就完全被炸成了碎片,爆炸的方式也像是艾锐的手法。
对于坐在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只能把情报整理到这个程度为止,这些事跟特里亚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具体的原因与目的,甚至是手法都统统不明。
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够确保这种事不会第二次地发生。
至于可以确保这一点的艾锐,他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考虑到当时的场面,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不过没有人将其明确地说出来罢了。
这场会议于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兽医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那有人知道我的狗是怎么回事吗?”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他的乖狗狗因为跟着他一起呆在了营地里,这虽然吓到了不少人,但也因此躲过了和城外的怪物一起化作白骨的命运。
然而在沙梨树爆炸了之后它就陷入了呆滞的状态,没过多久就蜷缩了起来,看着像是死了,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这可把兽医给吓坏了,在当时因为沙梨树爆炸而快要产生骚乱的人群之中,兽医就是最难以安抚的那一个。
直到几个小时后,它的身上慢慢长出了一些丝状物将其完全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看着像是茧一样的东西,他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然而这几天这个茧毫无动静,他又有些沉不住气了。
它跟这件事之间是有着直接的关联的,但同样的,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它能开口说话,现在也没法去问的。
看着大家一筹莫展的样子,林啉清了清嗓子,既然他们对这些事几乎一无所知,考虑再多也没用。
现在这附近还聚集着上万的幸存者,她需要为他们负责,这一个会议也是需要讨论出接下来的行动方针的。
毕竟,坐在这儿的人或许手底下都有过几个手下,却没有真正的掌握过这么多人的生死,现在是集思广益的时候了。
龙泉心不在焉地旁听着,她不属于这里,也不会留在这里,她只是想在这个关头尽一份自己的力而已,现在的这种事与她无关,也不该有关。
一旦确定这里没什么问题了,她就会离开这里,再去其他地方调查特里亚的事。
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事情,视线偶尔看向已经毁了的城区方向。
两个月后。
林啉等人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毕竟目前看来这件事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而带着这么多人穿越茫茫大漠到另一个地方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穿过大漠是一回事,到了另一个地方该如何让生活重新开始,也是另外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城市中央已经完全毁掉了,那场爆炸让城市的中央完全坍塌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受波及较弱的地方,街道与房屋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周围的地层里慢慢渗出的水使得这个坑洞慢慢地积起了水,根据相关人员的判断,那棵巨型沙梨树的根系应该是打通了周围的某个地下水层,这个坑洞很可能会变成一片湖泊。
这解决了在这片荒漠中非常重要的水源问题。
最外围的房屋都还完整的保留着,这可以暂时作为大家居住的地方。
城市中尚未坍塌但已经有些危险的部分也还保留着一些物资,林啉组织了几个不同的队伍,专门负责在这些稍微有些危险的地方搜寻遗落的物资。
其他城市往来的商队并不知道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周围的村镇也没有受到影响,因此通商依然还在运作着。
用搜寻到的各种财物和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就可以跟这些商队交换、购买到目前急需的生活资源。
仅仅只靠购买也是不够的,一个城市需要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才能良好地运转下去,因此林啉也组织了一些有经验的人在周围展开了各种作物的种植工作。
巨型沙梨树吸收了大量的生命,以及周围地表以下的大量营养物质,它的爆炸将这些营养物随着风和雨洒落在了周围的土地上,得益于此,这两个月来种下的作物们长势非常好。
同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整个城市的周围长出了许多沙梨树,平民们一开始是比较畏惧的,也出现过一些怪物们还会再次出现的传言,但林啉和龙泉特意查看过之后都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沙梨树而已。
在林啉特意的宣传下,这被当做了新生的希望,结合城市里其他方面的情况,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采信了。
那些传言也就没人在乎了。
总得来说,这些刚刚经历过灾难的人都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为了自己的新生活而努力着。
他们的面前并不是晦暗的未来,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比起龙泉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可谓是各种意义上的天差地别。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龙泉也是一样的,看着这种灾后的重生,看着幸存的人们哀悼过后,坚强地继续生活的样子,总是会让人心里暖和起来的。
更何况,她也是这些人之一。
只是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再多两天,最多三天的时间,她就会离开这里。
她现在正和林啉站在坑洞的边缘,眺望着下方还不算很大的小湖泊。
“这附近的地基已经基本毁掉了,暂时还不会出问题,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所以我打算之后让人来看看,能留的就加固一下保留下来,留不住的就全部推掉。”林啉手一挥就圈住了周围的一大圈废墟说着,度过了一开始的不习惯以后,她现在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这可能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但只要他们说的没错,这个地方会变成一座湖的话,这个城市还会再度繁荣起来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没听到回应,她才意识到站在她身旁的龙泉正在走神。
“你怎么了?还在想要走的事?”林啉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要这么急着走,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
“那里。”龙泉直接指向了下方的小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两个小时以后。
“这是什么?”何伟雯皱眉道。
龙泉和林啉一同摇了摇头,她们也有些懵。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枚接近半个人高的蛋状物,里面并不是固体,摇晃的时候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东西在里面碰撞。
而且外壳还很坚硬,在不确定内容物的时候她们也不敢随意把它打破开。
这东西当时就静静地飘在湖泊里,只露出了一小部分,因为距离的缘故,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由于城市的外侧也还没有探索完毕,林啉只派出了一小部分人对城市内部简单地查探过,更深入的接近中心区域的基本上只是半个月过来看一次以确认基本的情况。
上一次派出人来确认湖泊情况是一周前,当时负责的人明确表示没有见过这东西,所以可以大致认为这个蛋是这周内出现的。
组织能够进入湖泊里把它打捞上来的人都让她犯难了一阵,毕竟城市里的情况还是挺危险的,一起行动的人数越多就越容易引发崩塌之类的事件。
打捞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将其带了回来,放到她专门的房间里之后,林啉就把其他人挥退了。
在不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让别人少看一些比较好。
“会不会是以前埋在地里的东西,因为爆炸暴露出来了?”林啉自言自语地问道。
“如果能承受那种程度的爆炸的话,这玩意也太硬了吧?”何伟雯摇头道。
“有声音。”龙泉打了一个手势。“它好像在动。”
两人静了下来,仔细观察的话,它确实正在慢慢地晃动着,幅度很小,但也可以感受到这个幅度正在加大,沉闷的“咚咚”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龙泉和何伟雯都各自迈了一步握着武器挡在了林啉身前,戒备地看着。
这个东西出现的位置和状态,让他们都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城外出现的沙梨树可以确认是正常的树,但眼前的这个蛋可算不上正常。
没过多久,这个蛋的晃动已经变得极为明显了,咚咚咚的敲击声也越来越响亮,一声赛过一声,仿若一柄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三人的胸口。
就在林啉几乎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的时候,敲击声停了下来,蛋的上面也出现了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纹。
随着裂纹的张开,从中似乎透出了一阵有些痛苦的哼声,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林啉的心里猛地沉了一下。
“如果里面出来的还是那些怪东西,我就带着人立刻离开这里。”
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在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命冒险。
这股裂纹渐渐扩大,随后啪地一声落在了一旁。
龙泉握紧了剑,何伟雯握紧了刀,不管里面会钻出什么来,她们都做好了直接将其斩断的准备。
一根褐色的独角从蛋壳里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接着整个上半身都猛地探了出来。
艾锐瞪着迷茫的双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人,愣了愣道。
“你们谁啊?”
随即摸了摸头。
“嗯?我头发呢?”
第54章 准备出发
艾锐还活着,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很可能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似乎已经失忆了。
看着光了头的艾锐摇头晃脑地要从蛋壳里钻出来,龙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他……是不是变矮了?”
这个蛋只有半个人那么高,艾锐站起身以后虽然比蛋壳要高出一个头来,但整个身高也就比半个人高一点而已。
最古怪的,是他的头还是原来那么大,配合半大的身子,看上去颇为怪异。
艾锐再次摸了摸头,他头顶长着的独角随即脱落了下来,大概只是为了让他破壳而出所用的东西罢了。
他双手捧着这根独角,迟疑道。“难道这玩意就是我的头发?”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何伟雯看着艾锐古怪的样子憋着笑问道。
“咋的,我应该记得吗?”艾锐本想插着腰说这句话,但蛋壳挡着根本没人看到。
“先把他……抱出来再说吧……”林啉扶着额道。
艾锐不但变矮了,心性似乎也回到了少儿时期,配合上失忆,一下子变成了需要人处处照顾的家伙。
何伟雯跟林啉只能表示无奈,但龙泉对此颇感兴趣。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身体成长的速度很快,记忆似乎也在随着这种成长而慢慢地恢复着。
只过了几天艾锐就逐渐回想起了跟她们有关的事情,至于所有人都关心的事这起事件的细节,他表示完全想不起来。
不但想不起来,一旦试图去回想就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于是大家也没有强逼他,也许等他身体恢复正常的时候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了也说不定。
根据他成长的速度来看,这大约需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从前,我们俩是鸳鸯眷侣,可谓是这个城里男羡女慕的一对,可惜好景不长。
就像每一对情侣都会遇到的那样,我们俩之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何伟雯无不可惜地说道。
“好赌可不算是什么小问题。”艾锐答道。
“嘿你小子……算你说的对吧,我没能忍住,终究是把她给气走了。”何伟雯道。
“因为你赌她不可能跟你分手,而赌注……啧啧。”艾锐瞥了何伟雯左手上缺失的两根手指一眼,还砸了咂嘴。“输了就输了吧,还能自己又切掉了一根。”
“谁能想到我会在那时觉醒这种能力呢。”何伟雯也不恼,毕竟艾锐说的是事实。“自己动手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表态我也能理解,但既然是你自己的能力,你就不能把血止一止吗?”艾锐无奈道,何伟雯自己砍掉的无名指可是一直没愈合,永远都在流着血的。
从她的叙述来看,这一流,好像就流了好些年了。
“一个人能造成许多种无可愈合的伤害,这只是其中一种罢了。”何伟雯故作忧伤地说道。“她心里的伤没好,我手里的血也不会停的,哎你这种小屁孩不会懂的。”
“呵呵。”艾锐只能回以冷笑。
这段时间他哪儿都没去,就这么干坐着,时不时拉上一个人来陪自己聊聊天。
林啉因为城里的各种事务忙得脚不沾地,龙泉哪儿能用得上她都会去帮忙,也就何伟雯显得比较闲一点。
就连兽医都忙得要死,他忙着养宠物,他的乖狗狗在沙梨树消失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最终从茧里钻出了一只小狮子,以及一个小猴子。
为了继承它们之前的名字,小狮子叫乖,小猴子叫狗狗。
有了这两个小主子以后,兽医的脾气都变得好了很多,每天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仿若老来得子一般高兴。
但他拒绝艾锐出现在他身边五十米以内,倒不是因为两人还有什么芥蒂,而是因为乖跟狗狗都很喜欢艾锐,见到艾锐就总会扑上来跟他亲近。
大概艾锐的身上依然隐藏着某些跟它们曾经有过的同源气息。
但兽医并不管这个,干啥都行,想抢他的主子,绝对不行!
于是基本上,这段时间里艾锐都只能找何伟雯聊聊天,要么就自己四处去逛逛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是没法想起这件事的细节的,至少真正重要的那些不行。
他还能记起自己似乎曾经见到过某些强大而恐怖的存在,并且一旦想到了相关的事情,就会有不要再想下去的念头从脑海中莫名浮现起来。
他已经遗忘了沙利叶的存在,所以也就想不出这是沙利叶对他的保护。
在沙利叶以艾锐的能力发动自爆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她根部不算太密集的一个地方为艾锐创造了新的身体,并增加了一层硬质的外壳来避免冲击的伤害。
艾锐能凭借着她的身体所带来的庞大力量做到将她全身的水分控制起来,她自然也可以借用这份力量来做一些在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她创造了一具全新的躯体,其中不包含任何受到污染的细胞,由于她没法创造出完整的身体,所以只能给了他还未成长起来的身体。
刚好,艾锐的意识此时还比较微弱,和身体一起恢复的话,也更容易恢复起来。
她实际上是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来为自己留下一命的,但在最后的关头她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艾锐。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至于他的失忆,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在这之前已经接触了太多不该接触的东西,他的意识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沙利叶当时用能力将他尚存理智的部分意识单独隔离了出来,就造成了他记忆的缺失。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她主动将与这件事有关的部分都压制到艾锐的意识最深处了,因为这些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是直面过那位存在的,哪怕只是回想,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这段时间里他所经历的事情也就顺带着被封存了起来,毕竟她当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精细化的操作。
而这种失忆是会随着时间与回想慢慢地清晰起来的,所以她才为艾锐留下了这样的暗示,以确保他不会再次见到那一团星云。
这也使得在这一场混乱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之中,彻底地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当然,对于这种哪怕只是想到就会使得精神发生错乱的存在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够聪明的人总会执着地去追求一些人类不该追求的事情。
而那些不够愚蠢的人,都懂得该在什么时候选择放弃。
“林强已经死了。”艾锐皱眉道,他刚刚回想起了自己被林强推开后的那场爆炸。“庞牛应该是被他炸死的。”
“是吗……”林啉愣了愣。
距离艾锐破壳而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他还没有长到自己从前的体型,但身高已经和龙泉持平了。
头上长出了一些头发,和身体的比例也没有之前那么古怪了。
他们现在正在给艾锐和龙泉准备行囊,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之后,龙泉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她还欠着艾锐一笔钱,用艾锐的话来说,就是一大笔钱,但她身上已经没那么多了,她本准备等她离开之后再委托商队来交付。
艾锐嫌麻烦,于是决定跟着她去取。
也不单纯是这个目的,有关特里亚的问题他现在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其中有一些让他很好奇的内容,他也想要去看一看。
就在收拾的时候忽然说出林强的下落让气氛一时冷了不少。
“至少他不是毫无意义地死掉的。”林啉苦笑道。
“嗯……”艾锐点了点头,确认龙泉已经准备好了,她没多少需要带的东西,于是转过头跟林啉跟何伟雯道。“那我们走了。”
林啉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展开下去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两人点了点头。
“有空随时回来。”何伟雯笑了笑。“七八月来的话,沙梨也该熟了。”
“你这里的气候,长不好的。”艾锐说着已经跟着龙泉向前走了。
“那可说不好。”
“对了。”艾锐忽然又回过了头。“你们不准备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吗?”
“沙梨。”林啉笑了笑,显然早已经想好了。“这里有沙,也有梨。”
“唔……”艾锐感觉这名字用作地名稍有些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不错。”
“嗯。”
“那以后再见吧。”
“嗯。”
龙泉再次向林啉跟何伟雯点了点头,便跟着艾锐一起向着东方偏南的方向走去了。
这座经历了各种劫难的城市已经千疮百孔,但也在这段时间的重建里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机。
城里的坑洞形成的湖泊平静地在阳光下翻动着浅浅的波光,城外新种的作物和沙梨树在微风中摇摆着。
这并不是艾锐出生的地方,却是他长大的地方。
但从他独立生活以前他就在期待着这一天,离开这里,拿着手里的枪到外面更广阔的的天地里闯荡。
握了握手里的枪,他看着跟在身旁默默地行走着的龙泉,笑了笑。
“对了,要不要我再给你调整一下你的装备?”
“啊?”
第55章 路半旅馆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这片荒漠很少有起伏的地形,夕阳远远地坠在地平线以上,抛洒着已经只剩些许余温的暖光。
两个不太高的人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两道影子紧贴在他们脚下隐约的道路上,遥遥指着远方沉浸在尘埃中的旅馆。
“嗯?”龙泉略有些疑惑。“我之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旅馆。”
“那下一间旅馆还有多远的距离?”艾锐站定了身形,尽量不动声色地喘着气问道。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明天半夜到后天清晨才能到。”龙泉侧过头看了艾锐一眼,这个动作让艾锐又把胸膛挺了挺。
“也就是说,你上次来的时候是在野外睡觉的?”艾锐问道。
“不,我坐了马车,一天就到了。”龙泉答道。
“这样子……”艾锐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迈进道。“那咱们还是在这里过夜吧。”
他的体能并不算弱,但相比常年在外奔波的龙泉就差远了,而且他现在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在这片荒漠里一直走了近一整天,几乎就要了他的小命。
毕竟沙梨城里的马全都死了,近期也没有商队路过,他们只能选择徒步行走,走的方向就是龙泉上次来的路。
途中他有过数次想要把背包里的装备全扔掉的想法,各种形制的炸药,制作新武器的材料,没有一个是轻的。
全靠着一口气才撑到现在,就算没看到这间旅店,他估计自己也快要坚持不住而要求就地休息了。
这是一家由两间两层小屋组成的旅馆,两间小屋各居一侧,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已经停留了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后方由围栏围了起来,前方则只从小屋边延伸出了一小截围栏,中间留空的部分就当做是大门了。
位于右侧的小屋上挂着一个小牌,牌上写着路半旅馆的字样,看来要入住要先来这边,艾锐来到门前,果然看到敞开的门后就是一张不大的前台,一个皮肤干瘪的带着面具的老头就坐在后面。
这老头似乎在低着头看什么,艾锐和龙泉迈步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翻着书,从他手上忽然停顿了一下的动作来看,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两人了,但他还是没抬起头来。
艾锐和龙泉站到了前台前,他还是没抬头,艾锐歪着头想看看他在看什么,却限于现在不够高的身材,并没有看清。
“老板。”艾锐不得不出声了。“还有房间吗?”
“有。”老头还是低头看着书。“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
老头终于抬起了头,分别打量了艾锐和龙泉一眼以后又看起了书。“要单人还是双人间?”
艾锐被问得一愣。“一人一间还有住双人间的吗?”
“单人间只剩一间,双人间还有两间。”
“那就一间单人一间双人。”
“单人间在对面。”老头伸出右手向对面一指,由于他的视线还放在了面前的书上,差点指到了艾锐的脸上。
艾锐皱着眉躲开了老头的手指,扫了一眼以后发现老头的皮肤干枯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来得及仔细看,老头就又把手指收了回去。
“那就一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多少钱?”
“单人间一个半银币,双人间两个银币。”老头又把手伸了出来,并再一次地差一点捅在了艾锐的脸上。
艾锐再次皱着眉躲开了老头的手,他刚刚已经站开了一些,感觉这老头是故意这么做的。
也许只是一个古怪的老头而已,他没想太多,然后看向了龙泉,他现在身上可没几个钱。
龙泉会过意,数出三枚银币和十枚铜币放在了老头的手里,老头随即收回了手,又再拿出了两把钥匙。
这次倒是没再往艾锐脸上招呼,老头把两把钥匙放在桌面上就收回了手。
“方的是双人间,在楼上,圆的是单人间,也在楼上,房里有水和干粮,用了另外算钱,想洗澡提前跟我说,我需要烧水。”
说完这一串之后老头就继续专心地看起了书,他刚刚也一直在看,但艾锐从他被面具遮盖的脸上透露出的神情来看,这个老头不希望再被打扰了。
艾锐拿过两把钥匙,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另一间小屋,把方的钥匙给了龙泉。
“那早点休息吧,明早吃过早餐再走。”
“等等。”龙泉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旁的老头一眼。“先跟我上楼。”
“我的身体还没发育好呢。”艾锐正色道。
龙泉直接向着右侧的楼梯走去了,艾锐撇了撇嘴也跟了上去。
两人走上楼之后,老头抬起头看了楼梯一眼,摸了摸面具,又再专心地看了起来。
龙泉的房间就在上楼后的第一间,龙泉打开了门,等着艾锐进了门就把门关上了。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的。”艾锐愣了愣。“还是……不用出去了?”
“这家店有古怪。”龙泉皱眉道。
“因为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条路常有人走的话,新开一家店并不算怪的。”艾锐答道。
“坐马车的话,从下一个旅馆到沙梨城只需要一天,骑马还可以更快,很少会有人在一天就能到目的地的时候选择半路停下来的。”
“如果有人走路呢?而且,楼下不是停着几辆马车吗?”
“在荒漠里选择走路的人并不多,停着的马车的话……你有听到有人的动静吗?”
艾锐陷入了沉思之中,出门在外,谨慎小心确实是最重要的事,至少也是其中之一,而龙泉不但在这方面有着足够多的经验,她刚刚说的这些还很有道理。
但在确定确实有问题之前,就让艾锐放弃在这里过夜,跑到外面去住他又是不太愿意的。
这会儿天都已经快黑了,因为担心安全性而不住店的话,光离开这家店还不够,最好还得走远一些。
他们只带了一个简易帐篷,还得生火,舒适性也很一般。
艾锐当然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只是他的性格让他比起龙泉来说,要显得警惕性不足一些。
龙泉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不然她当时就不会付钱。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小心点,如果没问题明天一早就走,如果有问题,那我们就把问题解决掉。”龙泉手里没动,但背在她背后的剑却是动了一动,表明了她的态度。
如果有问题,那就顺便解决了,这才是龙泉感觉有问题也一样留了下来的原因。
毕竟就算像她所说的一样,很少会有人能在当天抵达目的地的情况下选择半路停下来住店,但就算只有一个人因此遭受了某种伤害,对龙泉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艾锐捂了捂脸,这确实是龙泉会干的事情,在刚刚他只是不太认为这里会有问题,有也没关系的态度。
现在他忽然开始希望不要有问题了,因为总感觉会很麻烦。
“我知道了……”艾锐嘴角扯动着笑了笑。“既然你不太放心,那要不然我还是别过去了,毕竟你这里是双人间……”
龙泉已经把门打开了。
“……”
艾锐黑着脸离开了这间小屋后,老头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他仔细地又再一次省略地阅读了一遍之前折过边角并标记过重点的部分,然后小心地把书收了进了柜台下他专门存放书籍的箱子里。
箱子里还摆着很多的书,除了自然科学一类的以外,多半是有关人体,或者医学类目的书籍。
老头看了看艾锐在对面楼上的窗帘后透出的身影,又再拿出了另一本。
第56章 怪人
艾锐从龙泉的房间离开了以后,特意站在走廊里听了听其他几个房间的动静。
走廊并不长,左右两边各自只有三个房间,那个老头说还有两个双人间,那么龙泉对面或者旁边的房间里应该没人。
其他几间房里确实没有人在说话或者走动的声响,但仔细听的话,其中有两间房里是有微弱的呼噜声的。
“这么早……”艾锐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泛着昏黄。
按龙泉所说,上一个旅馆不过是半天的路程,这些人不过走了这么点距离,总不该累成这样的。
除非他们在更远的地方就出发了,一路没停地到了这里才休息。
但是……如果这么急着赶路的话,再坚持几个小时,在半夜前赶到沙梨城再休息不是更好吗?
话虽如此,如果人家就是愿意在这里过夜,就是愿意在这个时间去睡觉,他艾锐也管不了人家。
何况这些细节真要说哪里奇怪,似乎也说不上有多怪的,要不是龙泉特意指出来,他是肯定不会想这么多的。
艾锐想了想,决定暂时不要太大惊小怪比较好,径直去了对面的小屋。
推开这间屋的门,艾锐大略地扫了一眼,这间小屋的结构和另一间基本一致,只不过没有前台,摆上了许多小桌用作餐厅,楼梯下用木墙隔开了一部分,拉着帘子充作出入的门,应该是厨房。
看来这里还提供餐饮,但刚刚老头没有提到这一点。
“大概是来晚了?”艾锐嘟囔道,如果有热乎的饭菜吃,总比啃干粮是要好一些的。
没再多看,艾锐径直上了楼,这边应该是专门用作单人间的,于是比对面要多一些空间,所以多出了两间房。
龙泉的房间是在上楼后的第一间,艾锐照着钥匙上的号码却找到了最后的一间,艾锐想了想,和龙泉的房间刚好是距离最远的两间。
“都怪她说有问题,现在感觉哪里都有问题了。”艾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刚准备扭开门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怎么没有呼噜声?
单人间只剩一间,也就是说另外几间都已经住满了人了,艾锐自己是不打呼噜的,但总不能刚好睡单人间的人全都不打呼吧?
八个房间,除了艾锐应该还有七个人在这这层楼的屋子里,对面六个房间,空了一间房,再除去龙泉,应该有八个人。
在他们来之前单人间是有空余一间的,也就排除了因为单人间满了而不得不住双人间的可能。
总共十五个人,楼下却只有三辆马车,刚才在经过中间的空地时特意看过一眼,有两辆马车是拉货物的,只有一辆马车是拉着载客用的车身的,而且车身并不大,顶多坐得下四个人。
就算是两个马夫轮流拉车,载客用的马车拉满了人,也不过十个人。
多出来的五个人都是跟他们一样走路来的?
艾锐看着四周紧闭的房门,不由得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水,然后猛地甩了甩头。
“不行不行不行。”艾锐决定放弃,这种事只会越想越古怪,他还想要好好睡个觉的。
即使他并没有要逞能而故意跟上龙泉脚步的意思,他们现在本来也不是很着急,但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差一些,今天已经累得慌了,他只想早早洗漱一下躺到床上去。
轻松而安稳地躺到自然地睡着,再睡到自然地醒来,然后继续第二天的路程。
现在他被弄得疑神疑鬼的,再多想下去就要没法睡了,连忙打开了门,就着水盆里的水草草擦了把脸,直接趴倒在了床上。
“早睡早起身体好。”艾锐这么念叨着,却没有把衣服脱掉。
因为已经有人站在了他的门外,而且不止一个。
龙泉简单地擦了擦头发以后就坐在了床边上,现在的时间要睡还太早了一些,况且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更没有睡觉的念头了。
看着窗外渐渐变得昏暗的天色,遍地的黄沙和偶尔露出干绿色的杂草灌木被染得多了一层惹人心烦意乱的暗红。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整理不出一点完整的头绪。
在沙梨城里的时候,虽然事情大抵已经告一段落,但她很清楚自己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跟着一条线索来到此地,然而一切发生地太多太乱,让她根本找不出真正的目标。
借着一个又一个的理由她在沙梨城逗留了几周,也借着城里重建家园的繁杂事务将她心里出现的种种不好预感排出了头脑之中。
但这些念头就像是沙利叶层面对过的那些恐怖存在,只要进入了脑海之中,再想清除出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现在,再没有什么事务能够让她忙起来,现在,她再不能累个一整天以后直接躺到床上就陷入梦乡。
她在追寻的只是一场空,这样的预感无可阻挡地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
艾锐跟着自己来了,他有他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不是只跟自己有关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只是她还是不由得想着,如果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她是否也是在无意义地改变着他的人生轨迹?
她甚至想着,也许这个旅馆一切都很好,只是自己的脑子里太乱,才会看到什么都有不好的感觉。
她躺了下去,把剑放在了枕边,她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好了。
在无事可做的夜里,她总会想得太多,这才留下了在平时多花些力气的习惯。
奈何,力气用得越多,能用的力气也会越多。
慢慢地,一个人躺在床上清醒地闭着眼所度过的夜晚,也就越来越多了。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她的门,但什么都没说。
艾锐刚走,就算他回来也会先出声的,而自己在这里除了楼下的老头,谁都没有见过。
龙泉睁开了双眼,眼里流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谁?”
“我给你烧了些洗澡用的热水。”门外的人说道,年迈的声音显示他就是楼下的那个老头,顿了顿之后,他又补上了一句。“年轻的姑娘在这种地方走了一天,总会想洗个澡的。”
“我没有说过我要洗澡。”龙泉答道。
“但我猜你应该是想要洗个澡的。”老头回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显得有些闷闷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门外并没有传来他离开的声音,老头默默地等待着。
大约十秒钟后,门开了。
“那你帮我拿进来吧。”龙泉打开了门,站到了一旁冷冷地看着。
老头点了点头,提着水桶径直走进了洗浴用的隔间里,龙泉还是站在门边,看不到老头的动作,但能听到水倒入大桶里的声音。
他的身形枯槁,皮肤干瘪,却轻松地单手提着盛满了热水的大桶上下楼,气息都没有任何改变。
龙泉看了看地面,一点水都没有洒出来过。
她皱着眉看向了一旁,她有些讨厌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感觉。
虽然意味着要有人受伤或者死亡,但她真的有些希望这间旅馆里,能够发生点什么。
发生过之后,就能好好地睡了。
第57章 试探
“客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吧?”老头把水倒完了以后又回到了门外,但又站在了门前没走。“听说……那边打仗了?”
看龙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老头又补上了一句。“这条路上的行人不多,多数是一些行商的人,如果打仗了的话我的生意也会被影响,所以多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老头说完就回过身向楼梯走去了,龙泉紧盯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一直走到楼梯的转角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附近有一条小路,走那条路的人并不多,前些时候我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很多当兵的,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似乎是要去打仗。”老头回过头,露出的嘴上带着一份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刚刚说是听说到的。”龙泉道。
“我看到了士兵,但没看到打仗。”老头指了指另外几间屋子。“自然是从来往的商人嘴里听到的。”
“已经结束了。”龙泉道。“你的生意,不用担心。”
“但我没见过有士兵回来,知道这事之后我就时常留意的。”老头的头转向了墙壁,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墙壁一般扫了远方一眼。“也就是说,那些士兵已经留在那里了。”
要么打赢了而驻守在原地,要么,就是死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留在了那里。
只不过后者留下的时间要久得多。
“是的。”龙泉答道。
“那你怎么确认战争不会再次发生?”老头把视线转回了龙泉身上。“无论谁赢了,输了的人都不会甘心一直当输家的。”
“因为所有人都输了。”
“这样……那就更要争出一个赢家来了。”老头点了点头,提着桶下了楼。
龙泉也没有直接关上门,而是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确实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发生,这才又叹着气关上了门。
龙泉回到了床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片干面包,就着水吃了起来。
干面包并不好吃,她也没有像艾锐一样珍惜食物的习惯,一边随意地吃,一边胡思乱想着。
一边胡思乱想,又一边脱去衣服进入了浴室里。
里面木桶里的热水正在冒着热气,浴室里并没有通风的地方所以湿气显得很重,她没把剑带进浴室里,而是放在了门边上。
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现在动手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龙泉这么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个什么。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得仿若这里确实没问题一般,她特意在水桶里泡到水温都快凉了,也不见周围有任何的动静。
龙泉只好擦净了身子躺回了床上,先是平躺着,又换成了侧躺的姿势。
天色已经昏暗起来了,阳光几乎只挂在地平线边际的天空上了,另一个方向上的天际则透着隐隐的月光,明明正在入夜,却仿若有着光明在向着夜幕缓缓地渗透着。
等太阳彻底沉寂,明月完全露出,星光也洒落了下来,周围的景色似乎比刚才还要亮堂一些。
龙泉毫无困意地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她知道自己之后该去哪里的,特里亚在沙梨城有某种计划,这是她的一个线人给她的线索,她此行就是要去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消息。
但她确实看不清之后的道路。
正想着,她的头上方十几厘米处的木墙上张开了一个小缺口,一只枯败干瘪的手从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先是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钟,而龙泉依然怔怔地在想着些什么,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只手的存在,于是这只手向着她的脑后探了过去。
由于她闭着眼,也就没有从眼里透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来,一直到这只手几乎就要抓住她的脖子了,龙泉才猛地转过身一把握住了其手腕。
龙泉的脸上这才带上了明显的笑意,她的剑已经从床边上浮起了几分,下一个瞬间她就会握住剑,然后将这只手齐根斩去。
但龙泉脸上的笑容也在同时凝固住了,随后迅速消失,她松开了握住的手,然后躺回床上迅速地睡了过去。
跳过了浅层的睡眠,直接进入了最深度的睡梦之中。
在第二天清晨之前她都没有醒来过,由于入睡得太深也太快,睡前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她也已经不记得了。
抛开其他方面的问题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睡眠了。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艾锐的感觉糟透了。
他根本就没睡。
在进入房间之前,他喝了一口水,然后在门前洒下了几滴水,洒下的这几滴自然是他用能力影响过的。
这原本只是他受了龙泉的影响而有些想太多的无心之举,却出乎意料地发挥了作用。
由于可以感受到这些水的位置和形状,在有人踩中其中的几滴水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了。
这些水摊开后嵌入了鞋底的凹缝里,和自然状态下的形状差别是很大的,有三只鞋子踩上了这些水滴。
如果站在外面的是人的话,一个人自然只能穿两双鞋的,所以至少有两个人站在他的门外。
但他们想干什么?
也不敲门,也不做出什么动作,就是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由于艾锐之前已经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地想了太多了,感觉到门外的这两个人(也许有更多)就这么站着,让他甚至有了一些诡异的慌张感。
这么一紧张,就紧张了一整夜。
门外的人站着没动,艾锐也保持着趴床上的姿势没动,除了把枪握在了手里以外,他基本上就是平时该睡觉时候的样子了。
他跟门外的人较上了劲,他们要么进来,要么走,不然他就跟他们死磕上了。
可是站着累不累他不知道,趴着又不能睡却是足够累的。
从黄昏后就趴着,精神紧张,也没有翻身,困意早已反复袭来了数次,却不能睡,几乎是干熬着,他几乎都要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住了。
还有一部分被他洒下的水没有被人踩中,由于暴露在空气里被微弱的风吹着,这些水也在慢慢地蒸发着,蒸发掉的部分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剩下的部分越来越少,也就表明了时间还在慢慢前行着。
但这也前行得太慢了。
一直到他的脑子都要混乱起来的时候,门外才传出了有人打开了门的声音,艾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对面房间的人走了出来,跟着站在艾锐门前的三只脚也离开了。
艾锐把一直对着门口的枪收了起来,先是揉了揉发僵的身子,随后跳下床跟了出去。
走下楼之后,艾锐径直坐到了楼下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那个老头似乎在旁边的厨房里忙活着,艾锐没出声喊他,也没偷偷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三个人,就是老神在在地手趁着头靠坐在桌上。
险些没睡过去。
还好没过多久龙泉也下来了。
“嗯?”龙泉看着艾锐苍白无力的脸愣了愣。“你怎么了?”
她随即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说过的话才让他睡不好的,带着些许歉意说道。“这里没什么问题,是我多想了。”
龙泉的精神很不错,看上去就连心情都好得很,艾锐叹了口气道。
“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
那三只沾了水的鞋就在旁边坐着呢。
“我怀疑他们在试探我,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艾锐盯着龙泉诧异的双眼咬牙道。“但不管是什么原因。”
“我肯定得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艾锐说完这句话时,老头端着一个大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盘子上摆着一盆汤和几盘做熟了的面食。
“各位,可以用早餐了。”
老头看着艾锐,又笑了笑道。
“精神不好的话,吃点再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笑容从遮住了半张脸的面具上露出来,显得十分地怪异。
第58章 连环杀人犯
老头提供的早餐是一碗面加一碗汤。
汤是烫嘴的老汤,面是已经做熟的拉面,把面放进汤里也可,凉拌着吃也可。
他还从厨房里又端出了一些放在小碗里的调料,种类齐全,葱花香菜一类的调料甚至还很鲜嫩,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漠里做到这一点,可谓不易。
一碗面准备得这么周全,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两个银币的价格换这么一碗面也算不上贵了。
艾锐倒是有些好奇午饭跟晚饭会是什么水准了,可惜他并没有住到那时的打算。
“你确定吗?”龙泉疑惑道,她昨天一开始确实觉得这里有点问题,但经过这一夜的安眠,她已经判断是自己多想了。
“吃完再说。”拿起筷子,艾锐暂且把所有的杂念都抛出了脑海,美食摆在面前,他得认真面对。
但龙泉没办法像他一样全情投入到吃早餐的行动里,艾锐是明确地说这里有问题的,看他一副完全没睡好的样子,恐怕寻思这事儿寻思了一整夜。
但她没有直接问,而是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慢慢地吃着,她知道艾锐的习惯,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能不打扰就最好不要打扰他了。
此时的餐厅里除了他们俩只有四个人,三个住单人间的男人坐在同一桌上,老头就斜靠在厨房的门边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三人也是默默地吃着面,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
从面上看不出什么,龙泉只得仔细再观察了一下,老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除了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具以外,看上去和其他的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个坐在一桌的男子有可能是兄弟关系,脸型和面部特征都有些相似,服装的方面倒是各有特色。
其中两人坐在了一起,一人披着黑袍,一人穿着白色褂子,独自坐在他们正对面的人则穿着红色的短衣短袖,龙泉在这人身上多看了两眼,这种休闲的服装一般在南方沿海要见得多一些,在烈阳灼日的荒漠里,却会被晒掉几层皮的。
而三人的皮肤都很白净,不像是近期晒过太阳的样子。
“你为什么觉得这里没问题?”正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艾锐忽然放下了碗筷,他已经吃完了。“因为你昨晚睡得很好吗?”
“是的。”龙泉下意识地回答道,但说完她又愣了愣。
多年独自在外生活,她过的也不是什么不闻风雨不见刀兵的日子,睡不好是她常年面对的问题,早已养成的警惕心也让她即使睡得很熟,也会被很小的响动惊醒。
她的剑从不放在自己一米以外,以确保不论发生任何事她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把剑拿到手里。
从这个角度讲,一直睡到自然醒从没在半途醒过的话,就说明夜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所以她才会给出下意识的回答来。
可是仔细一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睡不好觉,偏偏就是今天睡得这么香?
不但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还有相当高的睡眠质量,这当然可以当做一件好事,却也是一件可疑的好事。
“和你不一样,我从来都睡得很好,但我昨晚没睡着过。”艾锐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提高了一些,确保在餐厅里的其他人也能听得到。“因为有两个家伙一直站在我的门外,连脚都没动过。”
听到他的话,独自坐在另外两人对面的男子和老头都把头转了过来,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位则只是放下了筷子,并没有回过头。
“这位小哥。”男子朝着艾锐拱了拱手道。“恐怕你是误会了。”
“站在我门外的就是你对面的两个小哥,一直到刚刚你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你们才一起下了楼。”那两人脚底都还沾着艾锐洒在门前的水,要判断出是谁并不困难。“如果是误会,那咱们就解开误会,如果不是误会。”
艾锐把枪放在了桌面上,这个动作莫名让自己想到了庞牛,他甩了甩头道。“那咱们就有得谈了。”
“我叫白星。”白星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在意艾锐挑衅的意思,朝他面前的两人抬了抬手。“他们是我的兄弟,白衣服这位是白阳,黑衣服这位是白月。”
“我们干的是办事收钱的买卖,如今只是碰巧路过。”
收钱办事的买卖就是雇佣兵,办了事再收钱的,则可以看做是赏金猎人的行当,虽说先办事再收钱的事情有很多,但如今需要私人去办还有得赚的事,大抵都跟杀人有关。
但这并没有回答出艾锐的问题。
“碰巧路过,盯上了我?”艾锐问道。
“不,是有别人盯上了你。”白星答道。
“谁?”
“住另外四间房的人。”
这倒是艾锐没想到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他们盯上我了?你知道了,又站在我门前做什么?”
“这是两个问题,我得分开回答你。”白星伸出了一只手指。“第一,我知道他们盯上你了,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一群连环杀人犯,穷凶极恶的那一种,你的脚踏进这家旅馆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你了。”
“第二,他们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白星又再伸出了一根手指。“所以我的两位兄弟挡在了你的门口,他们才没有贸然动手。”
“所以说,我得谢谢你了?”艾锐问道。
“不,是我得谢谢你。”白星又再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这就是我想要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了,你知道我的人在你门前却没有动手,这让我们少了很多的麻烦。”
“是你们的麻烦,还是我的麻烦?”
“我们的麻烦,昨晚如果动起手来的话,吃亏的肯定不是小哥你。”白星的脸上带着坦然自若的笑容,但姿态却放得很低。“干我们这一行的,得学会看明白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似乎也不像是想要挑起冲突的样子,说得勉强在理,甚至还捧了艾锐几句,可以说是让他无话可说了。
“那四个杀人犯呢?”艾锐转而问道。
“在睡觉。”白星笑道。“他们等了一夜也没有动手的机会,现在当然在睡觉。”
“我也没睡。”艾锐道。
“我的两个兄弟也没睡。”白星再次拱了拱手。“事先我并不清楚他们会打扰到小哥,如果您还想再休息一天,房钱由我付,权当赔罪如何?”
“我不打算留在这里。”
“那不如同行?”白星挥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马车道。“咱们的方向是一样的,你们两位可以跟我同坐一辆马车,不但舒坦一些,小哥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
艾锐皱了皱眉,他是有些意动的,如果这伙人有问题,那么留在眼前看着总比不知不觉地着了道的好,如果没问题,这确实只是一个误会,那么同行确实能省些力气。
但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我不反对。”龙泉道。
刚刚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已经让她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她也明白艾锐的想法和顾虑,于是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只是……她又再看了站在一旁,听了几句以后又把视线放回了自己眼前的书上的老头,他拿着书的手,让她有种莫名的感觉。
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的。
如果他们就这么直接离开,却又忽略了其他真正的问题呢?
“你吃饱了吗?”艾锐朝龙泉问道。
她点了点头,艾锐又再向白星问道。“那你们呢?”
“只要小哥想,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那咱们这就走。”艾锐点了点头。“我先回房间把包带上。”
“没问题。”白星依然和煦地笑着。
待艾锐和龙泉走上楼后,白阳和白月把鞋在地上蹭了蹭,看到水迹后朝白星点了点头,白星还是笑着,什么都没说。
老头则扫了三人一眼,返身回到了厨房里。
他先把书小心地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用水净过手之后开始揉起了案板上的面团。
一边揉,从面具下露出的嘴唇一边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第59章 同行
行囊都在艾锐这里,倒也不多,只有临时的帐篷,些许食物和水,以及他制作武器的道具、材料之类的。
拢共十几公斤,艾锐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体格背上去勉强能走个几十里地。
龙泉本打算跟他分担一些,但他拒绝了,不是他不想,或者说有男女有别之类的想法,他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生长得有些慢,适当花些力气,能促进促进身体发育。
别的不说,昨天背着这个包走了一天,他感觉心肺功能已经得到了长足的锻炼。
这一夜没睡,再把包背上,感觉都不用呼吸了,心跳也保持着不声不响的平缓节奏。
看得龙泉心头一紧。
这间旅馆和那些人有没有问题她不知道,艾锐怕是要先出问题。
“没事儿,咱坐马车,累不着我。”艾锐朝龙泉笑了笑。“关键在于底下那几个人,我还是觉得他们路子不太对。”
“那就小心点。”龙泉道。
“嗯,咱们见机行事就行了。”艾锐点了点头。
走出房门之后,艾锐又看了看紧闭着房门的另外几间房,其中一间确实传出了呼噜声,白星所说的“杀人犯”就住在里面,他很想现在就推开门进去看看究竟是些什么家伙。
“一会儿就知道了。”龙泉道。“如果他们没说谎,肯定是要带上这几个人的。”
“嗯。”
两人上楼的时间里,白家三兄弟已经把马车给拉了出来,一辆载人用的,一辆载货用的。
身穿黑袍的白月已经坐在了载货的马车上,白星跟白阳都站在载人的马车旁,见艾锐和龙泉下楼了,白星朝白阳点了点头,白阳随即越过两人上楼去了。
“他去把人带下来。”白星朝马车上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先上。“我们在车上等就可以了。”
“他一个人去就够了?”艾锐问道。
“一个人当然是不够的。”白星还是和煦地笑着。“所以白月也去了。”
经他一说,龙泉立刻回过了头,这才发现之前坐在载货马车上的白月已然不见了踪影,但她俩都没留意到白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龙泉皱起了眉,她和艾锐过来的时候白月就坐在一旁的马车上,她不过转移了一下视线而已,人就不见了。
不但速度极快,就连声响都没有发出,若是他想要偷袭,她恐怕也是留意不到的。
“有点意思。”艾锐笑了笑,随即径直上了马车。
看到艾锐的反应,白星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化了几分,他倒是没想到艾锐会对此毫不在意。
龙泉脸上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刚坐进车厢,艾锐的脸就凑了过来。
“完蛋了啊。”艾锐小声道。
刚刚差点就碰上了,龙泉皱着眉把头侧开了一些,艾锐又把脸凑了过去。“感觉打不过啊。”
在他上楼的时候,想必白月和白阳已经明白艾锐察觉到他们的原因了,他对两人的感应也就停留在了小屋的门外,估计他们已经在沙地上把鞋底的水分都蹭掉了。
所以他刚刚根本就不知道白月是什么时候动身的,要不是龙泉回头的动作,他根本就不会发现白月已经上勒楼。
虽然他硬是表现得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当时就慌了,差点就在白星面前漏了怯。
龙泉刚要说点什么,白星就跟着坐上了马车里,龙泉看了白星一眼,再看回艾锐时,他脸上已经再度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坐在他们对面的白星脸上,也是一脸的淡然。
两人就这么淡淡地笑着看着彼此,直到呼噜声响了起来,白星才开口打破了平静。“可以走了。”
艾锐脸上的表情随即垮塌了,他推开旁边的垂窗把头伸了出去,于是看到了白月再度坐在了载货的马车上,后面拉着的车板上绑着两个胖子,一高一矮,此刻都在呼呼大睡着。
又另外从小屋里走出了两个秃子,同样是一高一矮,白阳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两个秃子自觉地来到白月所在的马车后面,却没上车,由白阳把他们俩用绳子绑在了车身上。
就在艾锐收回视线的同时,这俩人也发出了连绵的呼噜声。
白阳直接架上艾锐所在的这辆马车就出发了,白月所架的绑着四个杀人犯的马车跟在了后面,艾锐再次推开窗看了一眼,车上的两个胖子睡得很熟,被绑着手跟在后面的两个秃子一边迈着腿跟着马车跑,居然也睡得很熟。
矮的快速地迈着腿,低着的头几乎埋进了胸口;高的慢慢地迈着腿,高仰着的头几乎把胸口折到了身后。
“有些怪对吧?”白星看着艾锐脸上的神色变化,忍着没把另一层的笑意流露到脸上来。“他们四个就叫四怪侠,自称侠义之士,却行下作之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却是在大江流域比较知名的团伙。”
“他们逃到了这里,而你们是来抓他们的?”艾锐问道。
“没错。”白星答道。
“他们难道很好抓?”艾锐问道。
“不,他们很难抓。”白星答道。
“但他们逃了这么远,却还是被你们抓到了。”艾锐疑道。
“他们算是善于逃跑,却不是专门做逃跑这一行的。”白星回道。“毕竟术业有专攻,专门杀人的人,是跑不过专门抓人的人的。”
这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东西,或者说解释了很多东西。
只要后面的那四个怪人确实是逃犯,那么白氏三兄弟追到了这里,就可以表示他们的目标至少不在艾锐和龙泉的身上,那么昨夜恐怕也就如白星所说,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对于艾锐来说,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所觉得古怪的事也就只有半夜站在他门外的两个人而已。
不至于这么三言两语就完全取信了白星的说辞,但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来。
然而对于龙泉来说却并非如此,如果这三个兄弟确实没什么问题,那么那个让她感觉有些古怪的老头子就不一定了。
她总觉得那个老头的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想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似乎自己忘掉了某些相当重要的事情。
看艾锐和白星渐渐熟络地聊了起来,龙泉也放下了戒备,开始仔细回想昨夜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毕竟坐着车,她根本没有其他事可做。
而她讨厌无所事事。
另一边,旅店的老头也在想着跟龙泉有关的事。
“你让他们直接走了。”一个少年从楼上走下,对坐在台后看着书的老头说道。
“有一些不速之客。”老头低着头说道。
“没关系吗?”少年撇着嘴,显然不喜欢现在的状况。
“没关系的。”老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那个龙家的姑娘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晚一些开始也是一样的。”
“但她还带着一个小子。”少年皱着眉道。“从我听说到的事情来看,这个小子也不简单。”
“不简单不代表很麻烦。”老头朝少年摆了摆手。“让你的朋友睡够了就下来。”
“咱们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少年再次撇了撇嘴,往楼上走去了。
没过多久,这两间小屋组成的“路半旅馆”就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这片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间这两间屋子都化作了焦黄色的灰烬,轰然倒塌,刚刚的少年从灰烬之中钻了出来,满脸不爽地挥手拍散粘在身上的灰。
然后转身向着艾锐等人所走的方向跑了起来。
“等我啊!”少年喊道。“没必要把马车拉这么远啊!”
但他的面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坦沙漠,视线可及的地方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马车,坐在马车上的人自然也是听不到他的呼喊声的。
“操!”
第60章 四怪侠
四怪侠本不怪,也不是侠,更没有四个。
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彼此。
四个只要各自分开就格外普通的家伙,被命运召唤在了一起,就成为了名震江流的四怪侠。
一人是卖猪肉的屠夫,一人是打野货的猎户,一人是砍柴卖的樵夫,一人是种庄稼的农户。
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胖,一个高且秃瓢,一个矮且秃瓢。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看上去都如常人一般,但当他们站在一起,就总让人感觉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久而久之,就连他们自己都这么认为了,于是他们决定一起搞点事情。
“咱们没钱,也没名气,既然决定一起做点事,这两样至少得搞一样。”又高又胖的胖子说道。
“我觉得在理。”又矮又胖的胖子赞同道。
“为什么非得是钱或者名气呢?”又高又秃的秃子表示怀疑。
“因为钱很重要,名声也很重要,有钱可以变得有名,有名也可以变得有钱。”又矮又秃的秃子说了一句有理的废话。
“咱们前半辈子没赚到过多少钱,以后恐怕也不容易。”又高又胖的胖子继续道。
“没错。”又矮又胖的胖子再次赞同道。
“可是以前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赚不到的。”又高又秃的秃子继续质疑道。
“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未必以后就做不到,但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又矮又秃的秃子又一次说了一句有理的废话。
“首先,要有名就得有特点,没特点的人是不可能变得有名的。”又高又胖的胖子道。
“是这么个意思。”又矮又胖的胖子道。
“这可说不准。”又高又秃的秃子道。
“没特点也是一种特点。”又矮又秃的秃子道。
“要有特点,从名字开始就不能显得太普通,咱们身上就有特点,所以我该叫高胖子。”高胖子道。
“那我就是矮胖子。”矮胖子道。
“我不喜欢这种名字。”高秃子道。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字能不能让别人知道。”矮秃子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做才能变得有名。”高胖子这次没有再让人接话。“做好事也能变得有名,但是做十件好事也不如做一件坏事那么容易让人记得,而且记得那么深刻。
要论坏事,绑十次架,抢一百次钱,也不如杀一个人来的有效。”
“就从大人物开始。”高胖子笑道。
“我认识几个合适的目标。”矮胖子道。
“大人物可不好杀。”高秃子道。
“大人物,小人物,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总有办法可以杀得死的。”矮秃子道。
就这样,四个怪人组成了一个注定要在未来大放异彩的队伍,或者在其他人来说的……团伙。
白星顿了顿,从车厢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木杯,又取出了一个水袋,给艾锐倒了半杯水,木车在晃,并不合适倒得太满。
“听你的意思,他们组成这个团伙的时候,你有在场吗?”艾锐摸着木杯的边缘问道。
“那当然是不在场的了。”白星笑道。“如果我在场,就应该是五怪侠了。”
“可他们的对话你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仿佛你就在旁边听着。”艾锐喝了一口水。
“因为你还没听过他们说话,只要你听过一次,你就会知道他们就是这么样交流的了。”白星也喝了一口水。
“原来如此。”艾锐点了点头,看了一旁已经睡着了的龙泉一眼。
她明明昨夜睡得很好的样子,刚刚却又一次地睡着了,在这种时候,哪怕他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不少,却也不能和她一样倒头就睡的。
总得留一个清醒的人看着才行,而他昨夜可还没睡过。
听白星讲点故事,也是让自己不至于睡着的方式。
“那你继续。”
白星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再倒了半杯水。
“他们曾是屠夫、猎户、樵夫、农户,再平常不过的人,按理说他们想杀大人物并不容易,却总是能够成功地让那些人死在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死法各不相同,凶器也千变万化,凶杀的现场还总是会留下‘四侠’的字样,就连这些字迹,都从不会重复。”
白星说到此处顿了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后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当然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在当时可没人知道这些,由于他们最初只对一些鱼肉乡里而遭人憎恨的大人物下手,大家只当是一些‘为民除害’的侠客再次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一时之间,四侠的风头宛若三月的烈风一般刮过了大江南北,但凡平日里骄横惯了的人都被闹得寝食难安。”
“希望他们活下去的人很多,希望他们死的人却也不少,而且,后者往往要比前者有能耐得多。”
“他们在暗杀大人物,大人物们也在想尽办法除掉他们,然而大人物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没听说过四侠遭到了什么不测的。”
“你是那些大人物派来的?”艾锐忽然问道。
“雇我们来的确实可以算是一个大人物。”白星淡然笑道。“不过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们并不希望他们死,至少我的雇主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他们也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侠客。”
艾锐点了点头,白星又再继续说了起来。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他们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名气,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群侠客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名气已经达到顶峰,他们如此有名是因为他们一直活着,而且他们杀人的行动一直在成功。”
“只要失败一次,或者死了,他们的名气就会消失,而他们想要再把走到顶点的名气拔得再高一些,就只能去挑更大的目标,且不论能否成功,这样做下去总会遇到真正的顶点,如果不能换个方式做事,他们的名气就总得要有走下坡路的时候。”
“不过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对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白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赏的神色。“因为这世上有些人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那就是普通人。”
艾锐愣了愣,但想来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我才跟你说,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白星看了眼窗外,车此时慢慢地停了下来。
白阳和白月昨夜都没睡过觉,两人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赶车了,比起坐车的人要累许多的,所以他们每过两个小时就会让另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他们的马自然会跟着前面的车来走,落在后面的人就可以趁机补补觉。
车继续慢慢走起来之后白星才再度开口说了起来。
“当然,光是杀普通人,并不足以让他们的名气变得更高,他们自然也不会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手法还是一样的,死于他们手里的人总是会被不同的方式杀死,凶器各不相同,留在现场的字迹也不一样,这本没什么,但没人知道是他们授意的,还是大家自行领会到了他们的想法,无论如何,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人去模仿他们的手法。”
“无论你杀了什么人,也不论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要在尸体旁留下‘四侠’两个字,这件事从此就与你无关了。”
“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如此杀人的。”
“总该有人分得出的不是吗?”艾锐疑惑道。
“当然有,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白星朝车前看了一眼,高胖子和矮胖子依然躺在前面的马车上睡着觉,高秃子和矮秃子也一样在一边跟着马车跑一边睡着。“重要的是这让人们发现了机会。”
“在平常,一个城里每天死掉三五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之中可能有一两个人是被别人杀掉的,而杀人的人也总是会被查出来,至于杀人者是否会遭到惩罚暂且不提,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而在四怪侠向普通人动手了之后,这个数字增加到了数十个,被抓到的凶手却依然只有个位数,因为需要追查的目标太多了,没人能够查的清这么多的凶杀案的。”
“更何况,当这种事情连绵十几个城市及周边乡镇都不断在发生的时候,可就想管也管不住了。”
“人们往往看不到那些杀了人之后伏法的人,只能看到成功报了仇后逍遥法外的家伙。”
“每个人都总会有那么几个仇家,但你可以恨别人,别人也可以恨你,而你往往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事情才遭人憎恨,甚至在这种气氛之下,杀死你的理由未必就是因为憎恨这么一种。”
“你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人以什么方式杀死,甚至不知道凶手会不会被抓到。”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的案件不可能全是四怪侠做的,但他们不能忽略现在处处都存在的生命危险,在这之前,只有那些大人物们在害怕,现在却是人人自危。”
“他们的名气,也一如他们想要的那样达到了另一层的顶峰。”
说到这里,白星慢慢地再次喝了一口水。“他们自称四侠,但别人已经开始称他们‘四怪侠’了。”
“你抓了他们不是为了杀死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失去这种名声?”艾锐问道。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配合的。”白星答道。
艾锐点了点头,既然四怪侠有着杀死许多人的能力,仅仅靠着两条绳子显然是困不住他们的,但四怪侠似乎却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
这可以视作他们知道自己逃不了,也可以视作他们是自愿配合的。
“雇用我的人向他们许诺了更大的名气。”白星看艾锐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于是直接说明道。“毕竟他们又一次到达了名气的顶峰,接下来的路已经不是那么好走了。”
“我明白了。”艾锐点了点头,这个故事他已经听懂了,但他忽然开始不明白另一个问题。“他们杀人只为名声,如今自愿跟你走也是为了名声,而他们的名声已经到了顶点。”
“那他们又为什么盯上了我?”
艾锐可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让四怪客变得更有名的人。
“他们一心为了名声,自然知道该杀什么人才能变得更有名。”白星却是放下了水杯,一直淡淡地笑着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所以这个问题不该是你问我,而是我问你。”
“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