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薛定谔的壬子
罗弋跟着义和回到大帐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几米开外罗弋就隐约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一丝阴冷。
看着大帐摇曳的布幔,罗弋脑中胡乱猜想此时壬子的样貌和神态,以及他看到自己后会产生的反应。
这个时刻的壬子和昨天晚上面对的那一位会有多少区别呢?
义和笑呵呵的打开幔帐,把罗弋请进去,罗弋悄悄给自己打气,大步迈进去。
一眼看到了正坐在那的“壬子”,罗弋愣住了。
面前的那位壬子五官秀气,娟眉凤眼,皮肤白皙得比女子更甚,黑发垂在肩上,离远处看真的很像女扮男装。
壬子见罗弋进来,站起身恭敬地退了一步,身上是大红色的里衣和银色铠甲,一如当初那副画像。
看惯了之前他带面具的装扮,如今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罗弋说不出的别扭。
义和抢先开口:“壬子这次立了大功,杀掉了首鳄!”
罗弋静静的看着壬子,想到他后来的背叛,想到他后期的张狂跋扈,此刻那张平静的脸上似乎有千军万马。
壬子把一个令牌从腰伤抽出来,双手呈给罗弋。
罗弋把那个令牌接到手里看了看,应该是首鳄的东西,类似于兵符。
义和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们应该大大奖赏壬子!”
罗弋问:“怎么奖赏?”
义和说:“干脆划出一块领地赏给他!”
罗弋回头看了一眼义和,他还不知道壬子后期将会变得多么丧心病狂,“不用这么着急,回头再说。”
壬子头微微低着,显然听出罗弋语气中的拒绝,说道:“我做这些并非为了赏赐。”
“~”义和过去拍拍壬子的肩膀。
“咱们几个就像兄弟一样,哪分什么你我,他日举事成功你必然功不可没……是吧,纪乙?”
壬子面容平静一言不发,无论是五官还是眼神都看不出丝毫的波澜,果然是城府深藏的性子。
“幸亏有壬子在,他考虑事情一向缜密,任何事情交给他都不会出现差错。”义和说着,用手拍拍壬子的银色盔甲。
“打首鳄奔波劳累,你先去休息吧。”
壬子向罗弋行了一礼,退后几步走出了营帐,在他扭头的一瞬间,留意到了罗弋脸上漠然的表情。
义和等壬子完全退下,这才对罗弋说:“你这是什么脸色嘛!连我都能看出你对他有意见。”
罗弋看着帐口方向:“有吗?”
义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他心思多,不好控制,是吧?”
很多事罗弋不知道怎么向义和解释,只得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会甘于如此。”
“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跟着你对付龙?”义和坐到椅子上。
“你啊!老是对他这么大意见,我倒觉得他挺好,做事尽心尽力。”
义和满脸写着对壬子的认可。
罗弋提醒他:“人心易变,妖怪的心更易变,就算现在能保证他的忠心,以后呢?”
义和道:“是你说他生性多疑阴险,但目前来说还是可用之才,很多事情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将来如果他叛变,我们两个联手杀了他!”
罗弋心中呵呵一笑,就怕到时候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想到以后的结局无法改变,他心中就有无数沟壑,如同一块石头堵在心口。
“那就以后再说吧。”
罗弋走出营帐,来到一面大旗下,仰头看着那旗子上绘出的凶猛大蛇。
如今意气风发,最后却惨淡收场。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今眼前这般可观的势力必然会令自己内心膨胀。
有时候想想,那些知晓未来的人,活得必然很纠结,明知道是坏事还要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正在感慨,壬子已经来到了罗弋身后。
罗弋感觉到身后的空气再次产生了变化,原本和煦的风都变得冰凉。
他回头看了一眼壬子,壬子神情平淡,问了一句:“我能和你谈谈吗?”
“你没去休息?”
壬子秀气的脸微微一笑,“我们又不是人类,休息只是托词罢了。”
大概因为长得太过中性,他的五官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幸好此前见识过他的残忍。
罗弋目光落在壬子脖子处,脖子上戴着一块蛇骨,和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壬子看他注意到自己的蛇骨,伸手摸了一摸那块冰凉的骨头,“谢谢你,曾经救了我的命。”
如此突如其来的道谢,罗弋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
是啊!为什么要救他?如果当初让他死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罗弋朝远处边走边问,“你想说什么?”
壬子跟过去走在他的侧后方,二人缓缓来到一处巨大的石崖前,崖上风很大。
罗弋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壬子看着远处:“打首鳄是我提出的,做这些并非为了贪功。”
“嗯”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防备。”
罗弋听到如此直白的话,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壬子也算坦然:“其实很多时候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现在做的大事,我也不曾贪心谋划过回报……”
这话倒是挺意外,不过太假了。
费心费力做这样的事情,要说不求回报那简直太扯淡。
如果换个人或许还能相信一二分,壬子的话……
“嗯”
罗弋懒得跟他争辩。
壬子问:“你不相信?”
“相信。”罗弋面无表情,何必浪费心里去讨论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只听壬子突然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虽然救了我的命,可你在心里仍旧没有把我当作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如今一起做事,难道有什么区别?况且……”
罗弋转过身看他:“在你的心中难道就把我们当作自己人了吗?”
壬子平静地看着罗弋的眼睛,二人对视。
“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背叛?”
壬子答:“没有”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气氛严肃,罗弋真的会忍不住笑出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接下来的对话还有什么意义,罗弋闭上嘴不再说话。
就这样沉默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壬子再度开口:“你真的是纪熙?”
罗弋心中一惊,快速回头看了眼壬子。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此刻和平日有很大不同。”
罗弋故作镇定:“能有什么不同。”
壬子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向前一步:“我能看到所有人散发出来的不同气息。”
壬子眼眸瞬间变得乌黑,瞳孔收缩:“你并不是平日的纪熙。”
330 祖宗?
原本还想否认身份的罗弋,此刻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心思,既然他能看出端倪自己又何必费力。
“既然你看出来,我就不再硬撑了。”
壬子问罗弋:“我发觉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你知道最终的结果?”
“没错,正因为看到结果,所以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不堪一击。”
壬子问:“最后是什么结果?”
罗弋答:“你是个叛徒。”
他看着壬子那张秀气的脸,“这个结果你应该不会感到意外,或许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已经谋划好了背叛。”
壬子平静答:“我不是。”
“说这些有什么用,最后的你背叛了所有人。”
“纪熙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的我寂静灰飞烟灭,是他削掉一块骨头保全了我的性命。”壬子说。
罗弋冷冷看着他的脸,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是讽刺。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背叛了所有人!”
天空中一声惊雷盖住了罗弋的声音,不过这次,壬子听到了内容。
他冷笑着:“你知道我的计划吗?你知道我所有的打算吗?不知道不要随意妄下定论。”
罗弋问:“你的计划有什么用?你的打算又有什么用?改变不了背叛的事实。”
此刻的壬子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拘束,脸上多了几分肆恣,大概是看出罗弋对自己并没实质性的威胁。
他说:“纵然我只是一个副将,只是纪熙身后的影子,但很多东西我比其他的妖怪看得更透彻!
我能看出纪熙对我的防备,看出他做大事的潜质和决心,看出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要了我的性命。
可惜……他太自以为是,如果最后失败,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
壬子的黑发被风吹起,侧面看更加像个女子,“至于义和,他就是一个没头脑的滥好人,做不了缜密的事,相反,极其容易被人利用!”
罗弋问:“你既然把他们的缺点看得这么透彻,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壬子笑着:“表面上,这次和龙族对抗的计划是纪熙在主导,其实核心做决定的……还是我,是我从头到尾在推动着这一切。”
罗弋惊讶,“你既然当做是自己的事业,为什么又做了叛徒?眼睁睁看着一切支离破碎。”
壬子面容平静,“事业?”
他再度笑出了声:“你搞错了,做这些事情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只是想辅佐纪熙踏上这条路,至于最终的成败,败了更好。”
“你……”
罗弋觉得眼前的壬子如同是个失心疯,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
耳后巨大的风袭来,上方的天空出现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
罗弋回头看去。
壬子用手指了指黑色漩涡,“这应该是你回去的路。”
他面容平静,“既然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改变不了结果,不如趁早离开。”
漩涡带动四周的空气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要把罗弋从这里带走。
隐隐传出了建国的呼声,“罗弋?……罗弋?……快回来。”
罗弋看看漩涡,又看看一旁的壬子,他那毫不顾忌的表情就好像在说:知道结果又怎样?我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罗弋咬牙从兜里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趁着最后的时刻袭击他的咽喉。
如果在这里干掉壬子,就能彻底改写以后!明知道自己做这些无用,他还是要试一试。
果然,短剑在触碰到壬子的一瞬,他身上像有一道无形的壁垒,挡住了攻击,最终将罗弋反弹出很远。
他没办法对这个世界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黑色漩涡力量越来越大,罗弋整个人堕入其中。
站在山崖上的壬子看着他消失,脸上写着隐隐的势在必得。
他说:“我从没想过背叛纪熙,只是没打算让他成功。”
漩涡逐渐消失,罗弋从这个世界被带走。
壬子低下头摸了摸脖子上冰凉的蛇骨挂坠。
“对不起,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可以为你身先士卒,唯独不能容忍你成功,纪熙,我希望你在更改变天命的道路上一直行走,但是不要胜利!
一旦胜利,我在这个世界上将再无用武之地。”
他仰起头再度看了眼刚才漩涡消失的位置。看样子,最后的结果并未脱离自己的计划。
罗弋跌进了一个窟窿之中。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山洞,只不过这次他身上没有手电筒,四周一片漆黑。
罗弋在黑暗中摸了摸地上的土,寻找了一个方向便开始在洞中爬行。
自己这是回来了吗?刚才明明听到建国的声音,还以为能马上看到他。
身下的土地有些冰凉,这个山洞仍就窄小,罗弋有种奇怪的预感,这次的山洞仍旧不是最初的那条路。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很久,脑中不由自主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这次让他回到了万年以前看到曾经的世界,难道也是命中注定?
还有刚才的壬子,就像是个位面之子通晓一切,无论是智商和谋略都远远高过别人,只不过做这些事的动机显得莫名其妙。
还有如今的壬子,为何一直带着面具?这点他始终想不通。
想到这儿,罗弋脑中突然想到山洞口金小姐被打伤的一幕。
那个时候壬子出手狠辣,幸好应龙出现救走了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就这样,罗弋心中带着担忧和愧疚,在黑暗的山洞中爬行,直到最后手脚酸麻,罗弋才看到一丝光亮。
他兴奋地过去,从山洞口爬了出来。
反复确认周边的石头和花草,确定不是再次到达刚才的世界,罗弋终于松了一口气。
赶紧用眼睛寻找建国和车厘子的身影,然而这里很是空阔,植被稀少石头居多,虽然和刚才明显不是一个世界,但多了几分冷清和肃杀。
现在这个光线是黄昏时分,罗弋看了看天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脚下的路似乎是一条山路,弯弯扰扰曲折迂回,天色渐暗他听到了鸟兽的呜泣。
罗弋知道,这个世界还是错的。
他又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次他比之前更加坦然,只是心中好奇将会遇到什么事,莫非是时间无限往回追溯,自己把曾经的九世孽缘再经历一遍?
想到这儿,他自嘲的笑了。
天色越来越暗,附近出现另一人的脚步声,罗弋看前方不远处,一位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他身上穿的绸缎外衫,腰上挂着一枚玉佩,文雅又古朴。
果然!是古代!是过去!
罗弋走向前,“请问……”
他刚想问对面的人这里是哪,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年轻人和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一瞬间,罗弋想到应龙曾经假扮父亲的情景。
“你是?”罗弋问。
年轻人似乎也没想到这里能碰见罗弋,收拾了下着装斯文有礼,“在下柳州知府罗显宗,阁下是?”
331 祖宗和妖怪往事
罗弋看着面前这人熟悉的脸,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报上名讳,他一定以为这是自己的父亲穿上了古装。
而罗宗显这个名字,罗弋从家谱上看到过,论辈分的话是自己爷爷的爷爷。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祖辈。
罗弋说:“我叫罗弋。”
对方看他的五官觉得面善,说不出的亲近,他问罗弋:“你也迷路了吗?”
罗弋看看周围的山石,和即将入夜的天空,“是啊……”
罗宗显叹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罗弋问他:“这里是哪里?”
罗宗显摇摇头,“山上,只是我至今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罗弋向他来的方向走了几步,想看看那边有什么,罗宗显却突然叫住了他,“别过去!”
罗弋诧异:“怎么了?”
只见罗宗显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脸色有些发白,“那边太危险。”
“有猛兽吗?”
“不,有妖怪。”
罗宗显指了指前方,“难得我们在这相遇,夜里天凉,这里又危机重重,不如搭伴。”
罗弋眼睛一直看着那边的方向。
妖怪……是什么样的妖怪……
罗宗显看着罗弋的五官:“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有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罗弋礼貌地笑笑,“我也是,或许曾经有过交集。”
他看着罗宗显身上的衣服,像宋明时期的打扮,颜色沉稳大气,能看出家境优越生在书香门第。
“你……是知府?”罗弋问。
对方点头:“刚调任过来不久,没想到今日就被困在这山上。”
二人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一阵,穿过树林来到一片宽阔之地,罗宗显拿出一个火折子升了堆火,弯身去拾旁边的枯叶放入火堆。
罗弋看他不卑不亢的模样,“你挺不像个大官,一点都没架子……”
罗宗显平和的一笑:“这种时刻还要什么架子,希望明天能顺利走出这个迷宫。”
“迷宫?”
罗弋觉得一个山上的路无论如何崎岖,一个正常人也不可能找不到下山的路。
“你刚才说那边有妖怪,是看到什么了?”罗弋问。
罗宗显用一根小树枝挑挑火堆,想到这几日遇到的事,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目前只是怀疑……”
他扭头问罗弋:“你是怎么走到了这儿?”
罗弋摸了摸鼻子:“我也是随便走走,突然刮了阵大风就到这儿了……你呢?身为一个大官怎么到了这儿?”
“哪里算什么大官,一个小小的知府而已。”
罗弋仔细又看了看他的五官,和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但还是能看出点区别。
罗宗显说:“我本来是来这山上拜庙祈福,中途听人说这山上有奇异的石头,顺便想一探究竟,没想到迷路在这儿。”
“祈福?”
罗弋心想,难道是自己经常看到的情节,某地久旱未雨,父母官拜神祈福?
虽然电视剧总是这么演,但在现实生活中,自古以来朝廷就不允许官员有这种堂而皇之的仪式。
罗宗显道:“我是以私人的身份来拜神。”
“是否有难以解决的头疼事?”罗弋问。
“是啊。”
罗宗显脸色微微沉重,“我夫人即将临盆,整日呕吐不止,无数个大夫来看都说腹中胎儿有些异动。”
“这样啊。”
罗弋仔细回忆着家谱上的内容,好见真的有位祖先记录正房因难产去世,但是他不能确定是否就是面前的罗宗显。
罗宗显接着说:“不仅如此,当日我成婚时,就有先生批八字说我夫人身子太弱,生产时可能要面临大劫……”
他无奈地笑了一笑:“我身为知府外表看起来风光威严,其实也只能装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来祈福拜神。”
罗弋安慰道:“放宽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必然能逢凶化吉。”
“但愿吧。”
罗宗显轻轻用树枝摆弄着火苗。
罗弋问:“你刚才说山上有妖怪……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问题,罗宗显刚才的忧虑被压下去,凝重提醒,“明日不要往山上去!”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两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罗弋问:“发生了什么?”
罗宗显觉得有些寒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道:“我前日就进来了山上,算上今天已经在这里转了两天之久。”
他缓缓讲述了自己这两日的见闻。
原来,两天前罗宗显祭拜过神庙,出来时听到几个人讨论山中有会放异彩的大石,顿时起了好奇之心,独自去山上查看。
在山腰处转了半天,四周都是普通石头,没有看到任何彩色石头,他的心中不免失落。
然而,当他准备下山的时候,遇见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远远听到几个大男人呼呼喝喝,声音粗犷带着怒气,罗宗显走过去,这才看到一棵巨大的枯树下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那些人脸上要么有黑色的纹身,要么身上背着长刀,凶神恶煞。
一看就是山匪模样。
其中那个光头脸上有纹身的大汉冲树上喊:“快下来!大爷绝对不为难你。”
罗宗显顺着往上看,这才发现高高的树梢上居然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有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而动,一只手扶着粗壮的树干,神情淡然地看着远方,似乎完全听不到树下那几个歹人的叫喊。
风吹动她的白色纱衣,女子脚上没有鞋,直直地站在那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几个匪人如此明目张胆围在树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罗宗显走上前去就要制止。
“住手!”
山匪见突然冒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反倒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白面书生。”
罗宗显义正言辞:“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严打黑恶,你们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弱小……”
“怎么?你这是要打抱不平吗?”
山匪们一个个笑的猖狂,如同见到了楞头青。
罗宗显虽然是个书生人却不呆,他知道此时此刻这种近况,如果表明身份反而会刺激到他们,搞不好性命不保,倒不如谈点条件换取女子的安危。
“这位女子孤苦伶仃,你们又何必为难她?”
脸上带纹身的那位山匪是个暴脾气,“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在这耽误爷的好事。”
罗宗显道:“她这样始终站在树上不下来,你们不会爬树就算在这儿苦等几天也没用。”
说着,把自己口袋中的银两拿出来,“不如我把身上的银子给各位好汉,放置为姑娘一马。”
几个山匪没想到居然碰到有人送钱,一个个眼睛都直了,看那钱袋的大小少说也有十几两银子。
在那个时代十几两已经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吃喝,面前这个书生居然这么阔气。
另外一个山匪马上动了心思,“老大,这人是块肥羊。”
罗宗显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两,如今用它换这位姑娘的自由。”
山匪提起刀:“你就不怕我们拿完钱杀了你?”
罗宗显面色平静,“不怕,这些钱本来就打算给你们,杀我无益。我既然身上有这么多银两,家中必然富贵,今日放了我,他日到我府上必会再送上些!”
山匪听到这番话顿时觉得天降横财。仰头看看树上的女子,“好!就成全你这一回。”
说着上前一步把罗宗显手中的钱袋抢过来,塞在自己腰里,“兄弟们!喝酒去!”
直到那几个大汉彻底淡出视线,罗宗显终于松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树上的女子。
“姑娘,她们已经走了,你下来吧。”
然而那个女子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给一丝一毫的反应。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罗宗显以为这荒山野岭,她是把自己也当做了坏人,宽慰道:“姑娘莫怕,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搭救你,并非登徒浪子。”
白衣女子头缓缓低了下,看着树下站着的罗宗显,眼神平静如水。
罗宗显上前两步伸开胳膊:“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不会损害你的清白。”
然而那个女子依旧没给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一个木头。
风再次吹起,她光着的的脚露了出来,罗宗显低头看看四周的地面,没有发现任何鞋子。
就这样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女子始终在树上站着,罗宗显在树下等着她下来,天色渐晚。
他终于打算打道回府,仰头对树上的女子说:“既然姑娘不信任我,我这就离开,如今山匪猖獗,望你以后出门多多小心。”
说完,他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女子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帮助自己。
火苗忽明忽暗的闪动,罗宗显叹了口气,接着给旁边的罗弋讲述,“那个时候我还担心女子后续的安危……”
罗弋在一旁静静听着。
“当时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下山原路回家,却没想到就此迷路,原本那条很明显的上下山路就那么消失了。”
罗宗显回忆着,“直到昨天晚上傍晚时分,我走到一条河边……看到了四具尸骨。”
“啊?”
罗弋被这个转折吓了一跳,“难道那四个就是……”
罗宗显点点头:“正是那几个山匪的尸骨。”
“你是如何判断的?”罗弋问。
“当然是身上的衣服,还有落在河边的武器。”罗宗显讲到这身体发寒。
“四具尸体只剩下白骨,而且我很清醒,那不是动物所伤,上面没有丝毫的血肉,干干净净更像是妖怪所为。”
罗弋听着他这么形容,觉得也像妖怪干的,这才一天不到几个山匪就成了这副模样。
“没想到这山上会有妖怪……”罗弋小声感慨了一句。
罗宗显突然说:“我怀疑那个女子就是妖怪,只是不敢贸贸然确定。”
经过这两日的行走,罗宗显已经想通了这些事,山中向来荒凉,却凭空出来一位那样打扮的女子,不正常。
那女子脚上无鞋,双脚却干净得似乎从来没在地上行走过。
还有她的神态,语气,完全不是普通女子该有的模样。
“听完你的描述,我也觉得像妖怪。”罗弋大胆猜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迷路也和她有关。”
“是啊!”
罗宗显带着苦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一趟也不知是好是坏。”
罗弋看着面前的祖宗:“等明天白天,我帮你寻找下山的路。”
罗宗显这才想起来问罗弋:“你祖籍哪里,我们姓都一样,看见你真的觉得很熟悉。”
罗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想给他造成困扰,“我家离这挺远……”
二人这样坐在火堆旁聊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两人迷迷糊糊中打着瞌睡睁开眼。
罗弋发现天亮,把一旁的罗宗显拍醒,“快走,我们下山!”
罗宗显擦擦眼睛,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迅速站起身,“好。”
二人朝着前方的乱石堆向下走。
罗宗显问罗弋:“你知道路吗?”
罗弋道:“凭直觉,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他知道,定然是妖怪在这设置了结界或者阵法。
二人一前一后刚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一阵大雾从天而降,四周瞬间变成了雾蒙蒙的青灰色。
“果然有妖怪。”
罗弋赶紧去拽罗宗显的袖子,没想到罗宗显眼力极好,似乎看到了大雾后面的女子身影,小声说:“别管我,你先逃!”
说完一把将罗弋推出去很远,罗弋倒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罗宗显在大雾中咳嗽了几声,雾气微微散去,远处的女子已经走到跟前,她平静看着罗宗显,罗宗显此前已经猜出她的妖怪身份,反倒表现得波澜不惊。
“你究竟要做什么?杀我吗?”
女子缓缓道:“我想让你永远留在这儿!”
罗弋从石头后站起身,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他本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困住了自己的祖宗,没想到这一眼却令他瞬间呆住,那个女妖,果然就是金小姐。
罗弋远远看着她的脸,这个时候她的脸和后来完全不同,五官容貌明明是两个人,但罗弋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大概这就是母子之间的感应。
罗宗显听面前女妖说出这样出乎意料的话,身上也带着骨气:“留下来做什么?”
女妖说:“陪我”
332 通透的凡人
罗宗显听到这句话居然平淡一笑。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山上陪着你?”
金小姐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情绪比面对其他人类温和许多,“只要你留下来,我会让你永生,从此不必面对死亡和痛苦。”
罗宗显不为所动,“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帮了我,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主动帮助我的人。”她说。
罗弋在石头后面听着这些对话,不知为何心中紧张。
金小姐接着说:“我觉得你和他们不同,我欣赏你。”
罗宗显低头想了一会儿,平静的说:“你想错了……”
他看着眼前的妖女,“或许你已经活了好多年,见识过无数人的变迁,但还是把东西想得简单。”
罗宗显此刻没有分毫作为人类的怯懦:“此次我来山中,是为了夫人祈福,碰巧看到你被山匪威胁,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出手相救。”
金小姐说:“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在下感谢你的厚爱,只是你把这种欣赏处理得太过狭隘,这世间有情有义的人千千万你只是不小心遇见了我出手相救,这只是一种恩情和喜欢无关。”
“那又怎样?我又不会亏待你。”
金小姐向前一步:“这整座山都是我的,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罗宗显道:“我们才仅仅见过一面而已,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仅仅凭着第一印象就做出这种举动,你觉得理智吗?”
“理智有什么用?”
“有用,你虽然是个妖怪却和人一样感情用事。”
罗宗显说:“你口中说的欣赏,只是一时新鲜,倘若我真的留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载之后等你失去了新鲜感,就会发现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员,那时候你只会感到失落。
而我,如果为了你抛弃我的夫人和现在的一切,他日我们分道扬镳,我就等于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
永生必然好,但注定是孤独的。我只是一介凡人,更希望和夫人子孙们生活在一起乐享天伦。”
罗弋站在石头后面,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
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此时的罗宗显年龄虽不大却有如此深的见地。
金小姐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普通人,这是第一次一个凡人用道理说的她哑口无言。
“你倒是……挺通透。”她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几分触动。
罗宗显郑重向她行了一礼,“还请这位姑娘放我回去,在下定然感激不尽。”
雾气全部散开,罗宗显看到眼前一条下山的路,起身刚要走,金小姐突然叫住了他。
“你等一等。”
她向前走了几步,仍是赤着脚没穿鞋子,金小姐手中多了玉石。
“念在当日你帮我的情分,这块玉送给你。”
罗宗显看她手中那块青黄色的圆滚滚玉石,“多谢姑娘厚爱,这玉在下不能要。”
金小姐平和的看他:“一块玉而已,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
她用白皙的手摊开罗宗显的手掌,把玉放到他掌心,“这是我的信物,他日如果你有磨难可以拿着它来找我,就算是你的子孙有难我也会帮助他。”
罗宗显再次向金小姐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姑娘。”
罗宗显把玉小心翼翼地收起,沿着山路向下走去,路过那块巨大的石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不见罗弋的踪影,以为他刚才趁着说话的空档已经逃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罗弋一直躲在石头的侧边,待罗宗显走后才走了出来。
金小姐从刚才开始就知道石头后面躲着一个家伙,原本也以为他会逃走,没想到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罗弋看了一眼罗宗显的背影,心中多了几分惆怅。
这位祖宗无论人品学识都那般优秀,谁能想到后来家族会是那样惨烈的结果。
金小姐看出罗弋身上的不同寻常,“你是谁?”
罗弋把头扭回来看了一眼母亲,“……路过的。”
金小姐打量了一遍他的着装,“你不知道这是我的领地吗?”
罗弋说:“我不小心在这迷路,很快就会离开。”
金小姐看出他是个妖怪,长相陌生却又感觉无比熟悉,她问:“你从哪儿来?”
罗弋说:“非常远的地方。”
金小姐转过身去用冷冷的语气说:“今晚日落前离开这儿,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一步一步朝林中走去。
罗弋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伸脚跟了过去。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儿吗?”他问。
以往金小姐看到如此无礼的后辈,丝毫没有耐心,今天却莫名其妙地对他宽容。
罗弋小跑过去,走到她身旁,“平日在这山中生活,吃住是怎么解决呢?”
金小姐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她扬起手想出手让他知道厉害,停在半空却迟迟下不了手。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亲人。”罗弋说。
“是吗?”金小姐把手收回来不再搭理他。
罗弋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了很久,一直来到了山上巨大的石门前,金小姐回身再次看向罗弋,“你真不怕死?”
罗弋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身后巨大的石门,“……我就是……想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却带着莫名其妙地凄凉,金小姐冷冷一笑进入石门之中,石门重重关上,罗弋一直站在外面。
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了自己母亲和人类祖宗结识的渊源。
看到她送他那块玉。
世间一切有因有果,或许这就是一切因果的开始。
罗弋找了一块小石头坐着,直接坐到了天黑,他找了枯叶和树枝想点一个火堆,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没有火褶子这种东西。
心中正在失落,手中的枯叶突然自己燃烧起来,金小姐从石门里走出来。
“你在这究竟做什么?”她问。
“迷路不去找出路,坐在这儿发了一整天的呆。”
罗弋看她再次出来,心中多了分坦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想多跟你相处一会儿。”
“跟我?”
金小姐居然觉得这句话很可笑。
她问:“你不会以为,我能轻易的喜欢那个普通人,就能轻易的接受你?”
“不……你误会了,我就想看看你。”罗弋说。
333 道歉
“看什么?”她问。
“刚才说了……看见你就想到了我的一个亲人。”罗弋有些愧疚。
想起曾经和她决裂的那些日子,如今回到她的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如何的幼稚和残忍。
这空阔的大山冷冰冰的石门,她一住就是上千年,罗弋已充分感受到了金小姐生活的孤独。
“你就没想过离开这儿吗?”他问。
这话把金小姐问愣了,面前的年轻人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罗弋仰头看看天上巨大的月亮,“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金小姐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透着熟悉感的年轻人,“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随便聊聊。”
金小姐问他:“你多大了?”
“死的时候26。”
“怎么变成的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罗弋没有回答,只是说:“可能一切之中自有定数。”
大概是这个话题有些伤感,二人一起看向夜空,空气中十分安静。
罗弋说:“我挺佩服你,虽然是个妖怪却很明理,白天那个普通人换做别的妖怪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金小姐微微一笑,“最难控制的还是人心,既然他无心喜欢我,强留在身边也没用。”
“所以我觉得你很讲道理,甚至比人都通情达理。”
金小姐赤脚朝他走了几步,同样坐到了火堆旁边,“活得太久了……早就习惯了一切。”
她对着火堆加了一点点法术,火光变得更大,映着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
“我羡慕人类。”她说。
罗弋头微微低着,“其实人类更羡慕你,永生,强大。”
金小姐道:“他们不知道永生的苦,漫无目的地活上千年,最后越来越麻木,倒不如当一个平凡的人,有妻有子,其乐融融。”
“是啊……”一直以来,这就是罗弋追求的最简单的幸福,可惜,实现不了了。
二人就这样莫名其妙聊起了天。
金小姐已经舍去漠然,把他当作了久违的朋友,所有路过这山的妖怪,知道她的存在都会远远躲开,只有罗弋莫名其妙主动接近自己。
自己突然觉得不那么枯燥了。
罗弋问她:“如果让你重新选择,平凡的普通人和永生的妖怪选哪个?”
金小姐说:“这种问题很难有如果,普通人羡慕妖怪,妖怪转过身又羡慕人,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互羡慕着,可真正让他们选择的时候,最终还会保持原样不变。”
“是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罗弋呵呵一笑。
金小姐看着温和的月光:“有时候想想,如果我也像人类有一个家就好了……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罗弋拿着树枝的手停下来,缓缓看向金小姐。
身旁的金小姐继续说:“如果我有一个孩子,一定会好好待他,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罗弋低着脑袋,“就怕……他不领情。”
“怎么会呢?”金小姐笑着问:“只要对他好他就能感觉到。”
罗弋胸口梗住,眼睛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她用极快的速度赶紧用手擦掉,“是啊,肯定能感觉到。”
金小姐看他这奇怪的反应,“你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了吧?”
“嗯。”
罗弋仰起头,突然看到天空中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心中顿时有些紧张。
四周的空气温度下降,一阵风吹起,他再次听到了建国的声音:
罗弋……罗弋……!
罗弋站起身,但金小姐似乎听不到来自另外世界的呼唤。
“你要走了吗?”她问。
罗弋点头,眼角有些微微发红,“我不属于这里,和你碰见纯属意外。”
金小姐看他要离开透出些许失落,难得碰见一个肯和自己聊天的妖怪。
她缓缓从火堆旁站起身,“既然这样,就回你的地方去吧。”
罗弋看看空中的裂缝,在这分离的时刻,他问金小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金小姐疑惑。
罗弋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金小姐满脸的出乎意料,没想到是这么无理的要求,“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然而还没等她答应,罗弋已经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彻骨的冰凉,没有任何温度。
金小姐已经怔住了,甚至没有想到惩治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对不起。”罗弋道歉。
这句话他早就该说,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告诉过去的她。
话刚出口,脚下大地震动,整个世界碎裂变成了粉末和碎片。金小姐和她身后的景物全部消失。
罗弋重心不稳往下沉去,犹如到达巨大又漆黑的隧道之中,一直向下掉到了坚硬的土地上。
他疼得揉揉手,看到自己落在熟悉的山洞口附近。
建国站在他面前,额头上全是汗。
罗弋迅速站起身:“建国!”
建国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死在里面。”
罗弋再次环顾四周,确定这是在山洞里面的世界,对建国说:“我经历了神奇的事!我回到了过去。”
没想到建国反应平淡,“我跟你一样……幸好早早出来了。”
“你也经历了?”罗弋问他。
“是啊,吓死我了。”建国回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还在心有余悸。
罗弋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建国说:“我看到了我的师父,他还是以前的样子,每天带着我诵经礼佛!”
“这……可怕吗?”罗弋不解。
建国摆手,“你不懂,那个时光正是师父带我出远门的前夕,我想把后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他根本听不到,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师父惨死的事……”
他的心情罗弋非常理解,虽然建国一向吊儿郎当,却理智得很。
建国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去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第一次看到曾经的壬子,第二次看到了一个祖宗。”
建国说:“我在这做法试了好多次连接你,中间那次明显要把你从那个世界拽出来,结果你又掉入另外的裂缝……”
等等?看到了壬子?
“壬子长什么样??”他问罗弋。
“的确挺中性,像个女子,而且阴沉……”罗弋答。
建国马上竖起眉毛,“你怎么当时不拿刀捅死他,一了百了?”
罗弋苦笑:“试了,根本伤不了他。”
334,井下白骨
建国说:“我们现在得尽快找到壬子,速战速决拿回经书离开,这里太邪门了。”
罗弋认同,如果这次不是建国帮助自己出来,搞不好要在另一个世界待上一辈子。
“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罗弋说。
“啥问题?”
罗弋回忆了一遍见到义和时的情景,“在那个世界,他们把我当成了纪熙,可原来的纪熙哪里去了?”
“搞不好他有事儿出去,你们正好错开。”建国说。
“不太像,而且我这身着装,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罗弋百思不得其解。
“就当作是平行世界吧,别管它!”建国环顾四周。
“原本咱们三个人进的山洞,但现在车厘子却不知道在哪儿……生死未卜。”
罗弋问建国:“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建国连连摇头,“从山洞出来我就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
罗弋顿时有几分紧张,心中担忧起他的安危。
车厘子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不管遇到什么妖怪都难免有生命危险。
“先去找车厘子。”
“好。”
二人一扭头,却赫然发现车厘子正站在不远处。
罗弋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车厘子本人,这才松了口气,他问:“你在那儿做什么?”
那边的车厘子没有回答,只是木讷的站着。建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拉住罗弋,“等一等,不太对劲。”
二人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车厘子。
不远处的车厘子也在静静的看着他们,就这样互相对峙了好几分钟。
建国朝那边喊了一句:“车厘子!你怎么回事?”
车厘子一言不发。
只听空气中一阵哈哈的笑声,风子出现在半空。
“好久不见!”
她手中依旧提着那把长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罗弋预感不妙,问风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风子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教会他如何分清敌我。”
说着,她把手中的长刀丢下去,锋利的刀剑插在土地上,车厘子走过去把那把刀拔了起来。
“糟了,他被控制了。”建国看出了蹊跷。
车厘子双目无神,神情涣散,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
风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冰冷,命令道:“杀了他们!”
罗弋和建国心中一凉。
车厘子拖着沉重的冰刀就向他们砍来,罗弋和建国迅速躲开。
建国一回身把他的刀抢夺在手中,罗弋趁机揪住了他的领子,“车厘子!你醒一醒!”
然而车厘子不为所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把刀上,露出凶狠的表情要把刀从建国手中抢回来。
建国把刀举起来不让他触碰,刀身冰凉沉重足足有10几斤重,亏得风子这女子竟然整日拿着这么重的一把长刀。
车厘子见抢不到刀变得疯狂,伸手去攻击建国的脸,差点把他的脸抓花。
罗弋将他一把扯开,也没建国:“怎样才能让他恢复理智?”
“有点难,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干掉风子。”
话音刚落,罗弋转身朝风子攻击去,速度极快,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风子虽然惊讶于他的速度,却也并没后退,同样伸出手去掐罗弋,顺带用肘子击向他的脸。
二人在空中缠斗起来,罗弋中途撇断了她的一支胳膊,风子比想象中有毅力,始终不停歇地攻击他的脑袋。
罗弋怒气越来越重,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指头穿透了她的脖子
风子身上溅出黑色的血液,捂着脖子后退。
下方建国和车厘子还在打斗,建国喊:“试着攻击她的眉心!”
罗弋伸出手指去挖她的眉心,风子敏捷躲过,踢了他一脚离开。
落地的时候明显已经失去平衡,脖子上的伤口不停流血,风子一挥手命令车厘子:“玉石俱焚!”
只见车厘子死死抱住建国,张开大口咬向他的脖子,建国手托着长刀没办法推开他,一咬牙把刀柄重重地砸在他脑袋上,车厘子松开手,眼中更加暗淡,但身体还在试图攻击。
天空中一声巨大的轰鸣,罗弋伸出手,一股黑气朝风子风子围去。
风子赶紧捂住口鼻,他知道这黑气有剧毒,用另一只手大力做出回收的动作,建国手中的长刀像认主人一样回到风子手中。
车厘子已经接近昏迷的边缘,整个人摇摇晃晃,风子想把他一起带走,被建国阻挡。
在风子离开的一瞬间,车厘子重重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建国刚扶起他就感觉到脚边一阵颤动。
“怎么回事?”
罗弋摇头,旁边小溪水流被分成好几段,不远处的木屋颤颤巍巍。
“地震?”
建国赶紧背起车厘子,“先别管什么原因,找个安全的地方。”
两个人顺着小路快步逃走,10秒不到的时间,小溪旁的所有东西坍塌,脚下的大地裂出好几个口子。
妖怪的世界还能有地震?
二人心中麻乱只顾回头看,却没留意脚下陷出来一个大坑,瞬间失去平衡。
建国背上背着车厘子,整个人直接掉到了大坑中,罗弋想伸手拉他没拉住,跟着掉了进去。
原以为是个大坑,没想到是一口井!二人往下坠有好几米才落在地上。
建国趴在底端“哎哟”了一声,车厘子140多斤的重量如同一座大山压着他。
罗弋把车厘子从结果身上挪开,“没残废吧?”
建国揉揉肩膀坐起身,“上辈子欠他的……这是哪?”
上方十几米处是小小的洞口,下面还算宽敞,青黑色的石砖围了一圈。
罗弋站起来拍打了一下井壁,是个枯井。
“卧槽!”建国叫了一声。
在他身后侧边,井壁被破坏了一部分,一具白骨贴着凹进去得井壁,浑身都是锁链。
罗弋和建国仔细观察那具枯骨。
“这是人是妖?”
建国说:“正常来说,这种骨头是人类的,不过一些妖怪死后也是这样。”
罗弋仔细观察骨头的形态:“应该不是人类。”
“怎么说?”建国其实没心思研究它是不是人。
罗弋蹲下身,把地上散乱的白色骨头拿起来拼了一拼,“你看!它有条尾巴……”
确切的说,那骨头并不是普通人的双腿骨头模样,地上的骨头只能组成一只长长的尾巴模样,就像人鱼。
“如果是人类为什么没有双腿?”
建国看了一会儿:“不能这么判断,万一这就是个生前单腿的残疾人?”
罗弋指了指那几根骨头,“腿上的骨头根本不是这样。”
罗弋发现,建国对这个东西懒得研究,说话也只是拿它开玩笑。
建国把脑袋凑过去,“比起它是人是妖,我更关心他的死法!”
罗弋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建国用手丈量了一下白骨的胸口处的铁链,“你看,这铁链是从它身后的井壁里伸出来,缠在他的肋骨上……可这么粗的铁链却紧紧包裹住了他的肋骨和脊柱。”
罗弋后背一凉,“你的意思是,这锁链穿透了它的体内?”
“对,你再看看它的腰还有盆骨,包括两边胳膊下都有锁链。”
建国表情凝重,“如果我猜想不错,这人在活着的时候,身上穿了好几条锁链,每一条都穿透皮肉。”
这种画面光想想都觉得残忍至极。
罗弋看着白骨,“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怨,让敌人下这么重的手。”
建国跟着摇摇头,“想必这人生前定是做了许多罪孽的事。”
罗弋问:“这锁链会不会是死后缠在骨头上的?并非生前囚禁。”
“不会!”
建国说出自己的推断:“首先,死后再捆对于尸骨没什么意义,这里空间狭小没必要做这种吃力的事,再者,如果是死后才缠的锁链,胳膊上那两条就是多余的。”
建国伸出手指在白骨上摸了一把,“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在这么阴湿的环境下,骨头上的肉渣都不胜。”
罗弋看着白骨的模样,又看看自己拼成的“尾巴”,一个念头在脑中响起:莫非这又是一个人首蛇身?
有了这个想法,他看面前的白骨,怎么看怎么像蛇人。
建国还在一旁发散思维,“这么招人恨,估计生前吃了不少苦,比如被人一刀一刀把肉割了下来……在敌人狂笑中挣扎。
罗弋问:“你能看出他死了多久吗?”
建国摇头:“精确的看不了,如果他这个样子几百年肯定会有的。”
他坐下身,看看一盘昏迷的车厘子,“我还挺羡慕这家伙,自己昏倒不问世事,剩下烂摊子全是别人打扫。”
他伸手拉了拉罗弋的衣服,“这家伙都死了几百年,别研究了,还是想想咱们怎么出去?”
罗弋蹲坐下来,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洞口,“刚才你有没有受伤?”
“轻伤,稍微休息就没事了。”建国揉揉肩膀。
井口上空的妖气越来越浓烈,就好像有无数妖怪从四面八方汇集。
建国仰着头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一次凶多吉少。”
罗弋很少见他这种语气,“你不是一向乐观自信,怎么突然像霜打的茄子。”
建国说:“不瞒你说……这次我们的结果可能大大不妙。”
“?”
建国本想向他隐瞒之前占卜的结果,此时此刻也懒得遮掩。
“出发前我测了一下结果。”
罗弋忙问,“测的结果如何?”
建国微微皱眉,罗弋看他这个样子,知道十有**是坏答案。
随即宽慰道:“有时候不能过度依赖这种,都是心理暗示。”
“不。”
建国说:“其实这次我们很明显是在以卵击石。”
罗弋何尝不知道,只是无论如何想试一试,壬子如今的强大恐怕已经难有对手,明知道这些他们还是来了。
“结果并没有显示我们是赢是输,这反而是我更担心的。”建国说。
罗弋反倒认为这是个好结果,“如果没有表明结果,说明我们还有一半的几率会赢!”
建国摇头,“真是这么乐观就好了,怕就怕出现谁都想不到的意外。”
罗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建国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小媳妇样?”
“平常好多时候我都是装的!”
建国终于坦白了自己,“都这个时候了也懒得费劲,干脆我交代一番遗言吧。”
“别!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你不交代遗言还好,交代了肯定活不成。”罗弋说。
“那万一没有交代我就死了,岂不是更亏?”
“那万一你交代给我……结果我死了你活着。”罗弋汗颜地说。
“这样,你把你的遗言给我说,我把我的跟你说。”建国作出了这个公平的提议。
“好,你的遗言是什么?”罗弋问建国。
建国想了想:“身为一个佛家弟子,我亏欠的太多,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以我的名义去把各地的佛像修一遍吧。”
“用我的钱?”罗弋问。
建国点头,“反正钱对你来说也是装饰,不如做做好事。”
这么凄凄然的气氛,罗弋不好意思拒绝他,“行吧。”
建国问:“你的遗言是什么?”
“我的也挺简单,要是你活着出去给我立一个坟墓,在请人帮我写墓志铭,写的文艺清新的那种。”
“到死了还想着自己,还以为你会建几个希望小学。”建国略微鄙视。
罗弋接着说:“然后……你替我给金小姐发一封邮件,就说我年少不懂事伤了她的心,希望她以后越来越好……”
“等等?”建国打断。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她发邮件?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罗弋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对不起她,这辈子对其他人全都宽容大度,唯独对她苛刻。”
“爱之深,责之切”建国说。
“不是,是我太狭隘。”罗弋说。
建国呵呵一笑,“和狭隘无关,人性本就如此,越是亲近的人做错了事,反而越不被轻易原谅,会受到比旁人更重的苛责和失落。”
罗弋无奈地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很多事情如今我已心中有数。”
他看看洞口的天空,“遗言说完了!我们上去吧。”
“好”
建国站起身看了看地上昏迷的车厘子,“这家伙是留在这儿,还是一起带出去?”
罗弋想了想,“留在这儿吧,带上去还得分心照顾,你有没有发现虽然妖气很重,但是没有妖怪进来这个深井。”
建国也已发现,“那就把他放这,如果我们有命离开,再回来把它带走。”
335.兄弟相残
罗弋和建国迅速从井下爬上来,没想到刚到洞口,就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一个个面目迥异的妖怪将这口井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建国虽然见过不少妖怪,但也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罗弋只觉得浑身发冷。
“怎么……这么多妖怪……”
那些妖怪有的是人形,有的动物形,围在一起看着他们,颜色诡异目光炯炯。
上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见到这么多妖怪,这一次来了个大爆发。
建国看看井下,“它们好像不敢进到井里面,咱们出来是不是送死?”
“呵呵”
罗弋无奈一笑。
此时此刻难道再缩回去?
二人一起跳到井边背靠背站着。
罗弋拿出那把生锈的短剑,建国拿出了佛珠,二人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看样子今天免不了要被群殴,一定要撑住啊。”建国说。
“撑住。”
一个带头的妖怪像巨大的蜈蚣,迅速爬上来攻击建国,建国迅速去挡,然而蜈蚣刚刚褪去又冒出来无数飞虫。
罗弋这边也被一个猴脸的怪物缠上,刚刚掰断他的脖子,就有一支秃鹰过来啄他的眼睛。
妖怪数量庞大本身就令人感到吃力,然而建国突然意识到,那些被杀死的妖怪不出片刻又会原地复活,这个发现令人有几分绝望。
难道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
建国扬起手将佛珠甩向空中,佛珠闪现出巨大的光芒,最中心那一层的妖怪纷纷化成粉末。
光芒白得刺眼,连罗弋都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建国把佛珠收回来。
如果是平日单独和它们对抗的话,建国秒杀它们轻轻松松,可如今,如此庞大的数量应接不暇,倒显得吃力。
建国说:“咱们两个都在中心太吃力,我把你送到边缘。”
“不行!那样你腹背受敌更危险。”罗弋知道现在的形势,一个人在妖怪中央就是被围攻的下场。
“没事,大不了我跳回井中!”
建国快速念动咒语,转身用手一提把罗弋抛向空中,罗弋还没反应过来,建国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巨大的空气浪把罗弋推到上百米之外。
罗弋滚落到地上。
建国将他送出来的同时法力耗了不少,后面的妖怪抓住机会一拥而上。
建国分身阻挡的同时,胳膊上腿上被咬伤大半,他朝着罗弋的方向喊:“从洞口离开!别回来,我丢的经书让我自己解决。”
罗弋听着这吃力的声音瞬间明白,原来刚才他说的要把自己送到妖怪边缘,就是打算让自己离开。
罗弋冲过去,边缘的妖怪发现他又回来转身攻击他,
罗弋最快的速度散发出黑色毒气,抄起手中的短剑向那些妖怪砍去,他惊奇的发现,每杀死一个妖怪短剑就会锋利几分。
将边缘那几个妖怪砍成数段之后,短剑上沾上各种颜色的血液,褪去之后,原本剑身上的污渍也被洗净,连带着材质也发生了变化。
从笨拙破旧的石头变得晶莹锋利。
“原来,这把短剑是这么用的……”
罗弋扬起它,疯狂斩杀,一时间血光四溅。
可这么多的妖怪,何时才能杀到中心,建国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对付妖怪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有心无力。
罗弋看着面前山一样的妖怪,大胆的念头涌上来:要不要全部吞了它们?
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一想到不能眼睁睁看着建国死,罗弋握紧拳头。
不管了!
就算吞掉它们自己不能活着出去,起码保住了建国的命。
他刚要幻化成大蛇模样,只见空中突然落下一鼎巨大的钟
钟口直径足足有几十米,在地面形成巨大阴影,黑压压地盖了上来。
下面的妖怪正要四处逃窜,还没来得及便被盖在了钟下。
大地颤抖几乎裂开,所有的东西都剧烈震动。
罗弋伸手打散空气中的尘土,站起身来到大钟前面用手敲了敲,“建国!”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建国和那些妖怪一块儿被盖在了下面,罗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用力试图推动巨钟,足足几十米直径的东西,哪会挪得动?
空气中一阵异动,罗弋转过身。
是带着面具的壬子,他穿着铠甲悬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罗弋。
罗弋问:“这东西是你的?”
“显然是。”壬子说。
“这是什么东西?建国在里面会怎样?”
壬子答:“刚才妖怪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这是在救他。”
罗弋呵呵一笑,“救他?这些妖怪都是你的手下吧?”
“不单单这些妖怪,所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我的。”壬子大言不惭。
“你都这么厉害了,拿经书做什么?好好在这里当你的无冕之王岂不更好?”
罗弋看见他就有无数的怒气,可此时此刻建国在钟下面,他不能贸贸然自寻死路。
“你把建国放出来,我带他离开。”
壬子摇头:“不可能,不过我可以放了你。”
“那你把经书还给我们!”
“上次就说了经书原本就不是你们的。”
罗弋握紧手中的短剑,“你的意思是既不放人也不放经书……”
壬子站在那儿:“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说完他扬起手,空气中似乎出现一条无形的鞭子,将罗弋整个人缠起来丢向山洞的方向。
壬子冷冷的声音说:“离开这儿,好好当你的普通人!”
罗弋落下的位置正好是洞口,天空中回荡壬子的声音,“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离开这儿!”
罗弋擦了擦脸上的伤口,看向刚才和妖怪激战的方向。
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以后将会永远活在愧疚中,自己窝囊了这么多年,建国也帮助了自己这么多年。
此时此刻如果非让一个人死在这儿,他会选择自己。
大钟下的黑暗中,建国睁开了眼睛。
奇怪的是,刚才那些密密麻麻的妖怪,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他只记得天空突然掉下来一口大钟,还以为自己会被压死,没想到自己一点事儿没有。
建国站起身走了几步,四周黑暗根本无法判断东南西北,他屏住呼吸试图去听一些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自己这是被压在了钟的下面?
钟口这么大,是不是那口井也在自己脚下附近的位置?
建国蹲下身刚要去摸索土地,眼前却出现一丝光亮。
壬子穿着盔甲站在他面前,和身后漆黑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你?”
建国站起身,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随即摊了摊受伤的手,“我说呢,除了你也没谁能操纵这么大的东西。”
壬子静静看着建国,“来的路上见到你师父了?”
建国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么说,“关你什么事。”
壬子浑身散发冰凉的气息,“你竟还能坦然面对他?”
“为什么不能?”
壬子问他:“罗弋是你的仇人之子,你竟然和他和平相处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杀了他?”
“一码是一码!”
建国无法容忍面前这个妖怪这种语气,“你还管不了这么宽吧!”
建国话音刚落,面前的壬子突然消失,师父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了他眼前。
“明空……”
建国一愣,对黑暗的空气大喊:“搞什么鬼!”
师父失去了往日的平和,质问道:“为什么你要和仇人的孩子在一块,为什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为什么如此自私?”
不……
这是假的师父。
建国知道,这是壬子幻化出来用来刺激自己的。
他后退了几步,不去看面前师父的脸和表情。
师父的语气由生气变成了失落,“从小我就教导你,教你各种道理明辨是非,可没想到你会走这么一条路……你居然和妖怪称兄道弟。”
建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去理会他。
师父连连叹气,“当初你修炼经书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报仇!可如今呢?你整日无所事事在这世间流浪。”
“壬子,你出来!”建国喊。
然而面前的只有师父,建国情绪已经被打乱,捂住耳朵不听他的话。
师父一直站在他面前,“明空,我并不怪你,可平心而论这些年你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值得的吗?
妖怪还在人间肆意妄为,你哪里来的心安理得?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句话从四面八方涌入建国耳中。
“你这个妖……”建国带着怒气,刚一抬头,看到了一片带血的袈裟。
那截袈裟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师父惨死时自己从石堆挖出来的那块。
师父颤颤巍巍地托着那截袈裟,“明空……你清醒一点吧。”
黑色的血液迸发出来,罗弋从一个怪物身上拔出剑。
这把剑长度已经增长到和普通的剑差不多,健身极度锋利用起来极度顺手。
他接着朝大钟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见妖就砍,全然把自己当成了勇者。
只是他发觉,自己遇到的几个妖怪是之前明明已经被砍死过的。
莫非,它们都可以无限复生?
罗弋更加觉得救出建国极度迫切,在这个世界杀妖怪,就像永远无法做完的任务。
当他最终来到大钟前,壬子依旧在那。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
罗弋身上已经挂了无数伤口,“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救人!”
壬子居高临下看着罗弋,“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偏偏一心寻死。”
罗弋握着手中的剑,“有本事把你手上的妖怪全部放出来。”
他已经横了心,这一次拼尽全力。
“哈哈哈”
壬子张狂的笑了几声,他问罗弋:
“你知道什么事最难做?并不是让你来到这儿杀死我手下所有的妖怪,而是让你最熟悉的人对付你……”
罗弋听到这奇怪的话还没完全明白过来。
壬子一勾手,大钟拔地而起。
尘土中,罗弋看到一个人独独的站在那儿。
定睛看居然是建国!
只见建国身上穿着袈裟,木然地站在面前,眼睛已经变成红色。
罗弋呆住了,“建国?”
他瞬间明白壬子的意图,后退一步手中的剑也松了一松。
此时此刻天地变色,风吹起黄沙,二人似乎回到了当初明空师父出事的地点。
刺骨的寒风包围二人,壬子声音响起:“只要一方杀死另外一方,我就让剩下那个人完整的离开山洞。”
罗弋看着建国那无神的眼睛,质问壬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
壬子一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身上本来就有债未清,我作为旁观者帮你们解决而已。”
建国扬起手,四周飞沙走石盘旋不已,他上前一把扼住罗弋的脖子,将他向后推,罗弋整个后背撞上巨大的石头,石头碎裂成好几块。
罗弋看着他红色的双眼,不知道如何令他清醒过来,“建国!……建国!”
可惜,此刻的建国像一个木头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将罗弋整个人抛向空中,用佛珠做成阵法重重打去,罗弋吐出了一口血。
他跳到建国身后,却依旧没办法用自己的手上的剑对付他。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以为这把剑变得越来越厉害,自己就要无往不利,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下一个对手会是建国。
壬子冷眼旁观,“这个时候,以往的情谊都是假的,恐怕只有杀死对方的心才是真的。”
罗弋挡住建国继续攻击的手,拍了几下他的脸和额头,“我是罗弋啊!”
听到这个名字,建国的双眼更红,抓起他的胳膊朝远处丢去,罗弋撞向一棵巨大的树干,树干被劈成两半。
“这才是仇人该有的状态。”壬子淡然。
罗弋掉到地上,知道如今已叫不醒建国心乱如麻,此刻胳膊上和背上全是伤,向外缓缓渗着血液。
壬子站在最高处,“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妖怪?他们每一个都比你强,我有心留你的性命,你却偏偏求死。”
罗弋握紧手中的剑。
方向一转朝着空中的壬子劈过去,建国再次出现在前方,手刺穿了罗弋胸膛。
飓风骤起,建国用极大的法力将他整个人向地面甩去,在触到地面的一瞬间,罗弋的骨头几乎全部碎裂,头昏脑胀犹如遭遇了无数雷击,同时劈到身上。
整个地面裂出巨大缝隙,建国一掌打在他的肋骨上,恶狠狠地说:“孽畜,受死。”
336.面具后的脸
壬子在一旁,冷冷看着好戏。
平日里建国所表现出来的随和逗比,一度让罗弋忽略他真实的能力。
如今他露出凶狠面貌拿出真正的本事,四周的山林跟着倒塌,空气碎裂。
罗弋吃力的他对抗,把他穿透在自己皮肉里的手撕出来,伸腿踢了一脚。
罗弋翻身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仰头看到上空的壬子愤恨不已。
建国运起手中的佛珠缠在他脖子上,罗弋眼前一黑永吉大的力气把佛珠扯断,掉落的佛珠沾到身上冒起黑烟灼伤了皮肉。
壬子说:“只要你不死他会一直攻击你。”
罗弋看看建国通红的眼,没有丝毫的理智。
四周空气流动,当他再度向罗弋袭来时,罗弋咬紧牙关挥起手中的剑砍掉下建国一只胳膊。
壬子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被动来挨打,看他如此麻利砍下建国的胳膊冷冷一笑,“你不是一直很在意这个兄弟情吗?”
建国胳膊上的血液溅出来,沾到罗弋脸上。
“对不起建国!”
罗弋说完这句道歉,眼睛发红怒视壬子,握紧剑迅速跳起身踏着建国的肩膀一跃到空中,抡起剑重重砍向壬子的脖子。
“去死!!!”
壬子身影闪动后退几寸,剑没有划到自己的脖子。
罗弋红着眼睛再度挥砍,另一只手顺手扯住了他盔甲上的袍子。
“怪物!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壬子低头想甩开罗弋,罗弋扯着袍子不松手,借力上前一剑刺到他的胸口内。
剑刺入壬子的胸口,罗弋以为自己伤到了他,但面前的壬子丝毫没有反应。
罗弋没有看到任何血液流出来,剑就像刺入空气中,完全没有刚才杀别的妖怪那种手感。
他下意识看向壬子的脸。
虽然壬子脸上一直戴着面具,但罗弋似乎感觉到面具后的那张脸在笑。
“你以为能伤到我?”壬子平静问。
这句话却加重了罗弋的怒气,抽出剑在他的胸骨上又扎了几刀。
壬子伸手握住那把剑,双方互不相让,罗弋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打向他的太阳穴。
壬子挡住拳头,二人在空中僵持不下,罗弋肩膀上瞬间长出两条黑色的胳膊和爪子掐向壬子。
“……忘了你还有两只手。”
壬子刚说完,肩膀上的盔甲被撕裂开,罗弋赫然发现盔甲下居然是空气。
他整个人一楞,壬子身体里钻出无数条发光的虫子缠在罗弋身上,并迅速吞噬肩膀上那两只黑色胳膊。
壬子身体是空气?是由这些虫子白色透明虫子组成?
罗弋脑中轰隆一声。
“你是什么妖怪!”
壬子没回答,二人直直朝地面落去,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他俩吸了进去,一直向地底沉去。
黑洞闭合被层层包裹,罗弋只觉得四周空气变化不知道这是沉到了哪里,重心不稳如同困在水中。
但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壬子。
最终二人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黑色的世界只剩他们二人在。
那些透明的虫子已再度回到壬子盔甲之中。
壬子轻轻一拨,罗弋手中的袍子碎落,脚下如同沙地坑洼不平。
“你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壬子问。
罗弋再度抄起剑,起身重重砍向壬子脸上的面具。
他要看看,现在的壬子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为什么盔甲下面是空气和那些吃灵魂的虫子。
壬子并没有躲闪,任凭他砍在面具上。
“咔嚓”一声,面具两半。
当彩色的鬼面具从壬子脸上掉落的时候,罗弋终于看到了那张脸。
罗弋拿着剑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错愕。
那一刻,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反应,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壬子必然变得面目狰狞,阴森恐怖。
要么是五官尽毁,只能用面具遮掩丑陋。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面具后的那张脸会这么熟悉。
那是自己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除了眼睛。
那张熟悉的脸上,拥有一双黄褐色的蛇眼,眼眸中央是细细的黑色瞳孔,如同要蛊惑人心。
“你……”
罗弋整个人愣住,觉得浑身冰凉。
“你不是壬子……”
谁能想到,面具后的这张脸会和自己一模一样。
“壬子”面色冷峻,“你就这么想找到他?”
他脸上带着苍白令人发寒的笑。
“可惜……壬子早就死了。”
“那你是谁?”罗弋问。
面前的壬子向前一步,“你问我是谁?不是都看到了?”
罗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大脑一片乱如麻,“你……是纪熙?”
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笑了一下,蛇眼令人恐怖,“如果我是纪熙,那你是谁?”
这哲学般的问题,令罗弋哑口无言,他怔怔看着那张脸。
“壬子”说:“我们都是纪熙的一部分。”
罗弋低头看看自己双手。
一部分……
自己只是一部分……
“壬子”似笑非笑,带着阴寒,“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我拥有更多的力量,精元却在你的身上。”
他眼中透出厌恶,伸出手一掌打向罗弋,罗弋措手不及被打翻在地。
“你这个废物!!!”
罗弋爬起来擦了下嘴角,直直看着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矛盾。
“所以你想杀我,却又不能杀我?”
对方冷笑,“当年,我恢复意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壬子这个叛徒,让他碎尸万段。可你呢?”
他脸上青筋隐隐突起,“那时候你还在纠结所谓的感情,在莫名其妙的男女之情上不可自拔,而我至今没有一个完整的躯体,必须不断地吸收别人的魂魄和法力,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那双蛇眼越发的狰狞,“纪熙那么雄心壮志,为什么会转世成你这样的废物!”
他上前揪住罗弋将她狠狠甩在空中落下,在这幽暗的世界里,罗弋只觉得头晕眼花,他拿起剑刺向对方,无奈,盔甲下面全是空气,根本伤不到他。
“壬子”伸腿把罗弋踢到角落,罗弋胸骨一疼。
对方的聊踩在他身上,“来这个山洞做什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当你的普通人?为什么逼着我杀你!”
虽然盔甲下是空气,但却犹如有一副正常的身体支撑,手和脚的力气都极大。
对方冷冷问:“精元在你身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同样是纪熙的一部分,明明我拥有更强大的法力,却只是个附属。”
说完,他再度狠狠一脚,几乎把罗弋手整个踩碎,似乎这么多年来积累了无数的恨意。
“我明明放过你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回去当你的普通人。”
罗弋本就受伤,如今胸口堵得难受吐出一口血,“我要救我朋友出去,还要拿回经书。”
“朋友?”
“经书?”
对方脸上的表情越发阴寒,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铠甲骨头在罗弋皮肉上划了好几道。
“壬子”抓起罗弋将他狠狠的锤在四周黑暗的壁垒上,壁垒碎裂,罗弋衣服裂开,之前跟建国打斗正在愈合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来。
“你就不能清醒一点?那么多大事等着要做,你还纠结所谓的朋友?”
他表情狰狞,褐色的瞳孔收缩迸发出无限愤怒。
罗弋想还手,被他瞬间生生撕裂撤下来一条胳膊,“壬子”把他的胳膊扔脚下踩成好几段。
手向上空伸了一下,四面八方的妖气开始汇集,一股股妖气从千万个妖怪身上抽离出来,全部涌入他的身体里。
“知道风子吧?”他问。
“她只是我手指的一部分,可你连她都打不过,居然有勇气跟我对抗!”
337.运命争执
罗弋用剩下单独的那只胳膊撑着身体站起来,口中带着鲜血,“那又怎样?结果还不是没办法杀我。”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既然我身上是精元所在,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吧!”
“壬子”表情阴冷,“以为这么可以威胁我?”
“你夺取卷轴和经书,就是为了给自己改命?”
“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狭隘?我要改的是当年纪熙的命运,是成千上万蛇族的命运。”
对方厌恶地看着罗弋,“虽然没办法杀死你,却能除掉你身边所有的人。”
罗弋想起他之前要杀金小姐的事,比起自己,面前的他似乎完全继承了纪熙的志向,更像是一个主导者。
想想自己的碌碌无为,显得平庸至极,他原本要反抗的心思有些动摇。
“壬子”说:“给你两条路,一条放弃如今的一切一起逆天改命,一条回到你的世界当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罗弋无奈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去当普通人?”
生活早已被打破,就算自己想也不会如愿。
“壬子”看着面前的罗弋,“你之所以放不下,是被那些庸俗的情感困住,什么是亲情,友情,你从出生到现在做的任何事,真的受益于它们?
都是无形的枷锁,束缚手脚,活在别人设计好的规则中。”
罗弋问:“这些世间的规则……在你眼中都是条条框框?”
那双褐色的眼睛盯着他:
“你以为这世界是光明正大井然有序的?你认为现有的规则都是对的,为你们服务的?”
这个问题罗弋没想过,他虽然偶尔疑惑过些许,却从没深度思考过。
“壬子”冷冷问:“什么是规则?为了防止反抗才定律出来的条约叫规则,只为约束你而用,他们遵守了吗?他们真的秉承过你眼中的善和公平吗?上面的人在教你们真善美,你们像蝼蚁般活着还以为自己是建造者。
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假的!力量,权力才是真的。
让自己走上世界的顶端才是最终目的,其他的一切只不过是生命中的点缀,有了更好,没有又如何!”
罗弋听着这些,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无法反驳。
“壬子”说:“不愿碌碌无为,我们就一起改变这个世界,以前所有的事情清空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罗弋一怔。
“对,既然碌碌无为的活着都是一个结果,何不反抗?你问问自己,真的向往平淡甘如清水吗?
所有的安贫乐道都是平庸的借口,当你登上顶端,那一天所有人都会崇敬你,仰慕你,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壬子”向前一步,罗弋只觉得头昏脑胀,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对的。
这些年自己的确在碌碌无为,浪费时间。
“有一段时间……我认命了。”对方说。
“那几百年,我一直在试探你,希望你能回复以前的意识,但我又知道你承载了诅咒的主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些年来,我看着你像其他人一样平凡普通的生活,看着你为情所困,看着你一次次死于非命,曾经我也想把命运讲给你听,可若在你没有觉醒的时候告诉你那么多,只会暴露我自己的踪迹令对手警觉。
如今你既已知晓一切,不如就此合作……”
罗弋看向那双蛇眼,那双褐色眸子,想到自己身上的诅咒,想到这些年的混沌困惑。
面前的他不是敌人,和自己一样是纪熙的一部分。
罗弋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伸向他的盔甲。
黑色的盔甲上面缠着骨头,此时此刻显得那样诡秘,罗弋把手放到盔甲上,手指开始融化,一点点陷入对方的盔甲。
慢慢的整只手融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壬子”说:“既然无法摒弃,不如合二为一从此吸收掉你……”
罗弋脑中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整个胳膊都在融化,身体丧失知觉。
这是在做什么?成为他的一部分?
哦,对了……他没有躯体,这是想让自己成为魂魄的载体。
就是说自己会失去意识,身体成为他的容器?
“不!”罗弋瞬间清醒。
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融进去半条胳膊,他想用力把胳膊抽出来,可已无法感知到手的存在。
罗弋用极大的力气,停止自己的胳膊继续在盔甲里融化。
“壬子”身上的盔甲有一层无形的吸力,“来吧……成为我的一部分……”
罗弋拒绝,“为什么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为什么不是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因为你没有资格。”他面目狰狞,脸已经变得鬼魅。
罗弋用极大的力气将自己的胳膊扯断,后退了好几步。
血流遍全身。
如今罗弋两条胳膊都失掉,整个人成了残废。
“壬子”恼怒至极,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心中清楚的知道,罗弋的身体才是主体,如果不能改变他的意识,自己只是个附属没办法控制他的躯体。
“壬子”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做你的普通人去吧!”
他伸出手盖向罗弋的脸的,将他狠狠按在黑色壁上朝上空扔去。
天地间一片震荡。
黑色的妖怪世界阴风阵阵。
罗弋被“壬子”揪着从地底撞破出来。
空中充斥阴暗乌云密布,“壬子”抓着他的脸把他整个人朝山上的宫殿扔去。
青黑色的宫殿的石头一块接一块碎落,随之半数倒塌,罗弋浑身是血,从头到脚的骨头全部碎裂。
“既然你这么想当普通人,我就成全你!”
“壬子”将他的头骨再度捏碎,扔在宫殿倒塌的一角。
罗弋已经失去意识。
“壬子”低头看着人彘一样的他,“你这种毫无作为的废人,那么甘于平凡,就接着在情劫中沉沦……永远不要醒来。”
罗弋身体用怪异的姿势被扔在碎石堆,身上遍布血液,失去双手。
骨头虽然碎裂,意识却四处游荡。
回顾一生,假如真的有轮回,假如曾经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子琪!”
罗弋再次睁开眼,视线中看到了父亲的脸。
他坐起身赶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从前的家中,一旁放着汤药碗,整个房间充斥着苦涩的中药味。
父亲看他醒来,开心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请来了,一位名师高徒,虽然是位女子但医术高超……”
女子?
罗弋想到月老曾经给他讲的:自己会在这年遇到一位女医师,互生情愫,最终还是没能治好顽疾,双双殉情。
人家已经领着那位女医师进了内宅,边走边说着病情。
罗弋坐在病床上,透着半开的门缝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他命中注定有情劫的真绫。
父亲问他:“如今人家已经到了,要不要诊治?”
父亲是担心男女有别,怕儿子心生抗拒。
罗弋看着门缝外的真绫,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推开门,你的命运将会按照写好的内容一步一步向前走……
关上门就代表拒绝,拒绝这个命运,拒绝和她认识。
有时候一个微小的动作确实能影响整个人生。
比如有一天清早,你决定往东走还是往西走,这微小的决定就像骨诺牌一样时刻决定最终的结果。
每个选择都在累计你的每一步,最终决定了每个人道路的不同。
还没等罗弋做决定,女子却毫不顾忌地推门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那一刻,命运就再次开始。
338.终章
吃完药,罗弋去房里见自己的母亲,在原本的命运中,母亲并不是金小姐,是一个同样因为患病不能出房门的普通人。
命运注定他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注定和父亲关系好,和母亲的感情疏离。
外面放着烟花,罗弋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母亲,如孝子般坐在那。
母亲目光也在看着窗外的烟花,跟他说了很多,“人这一辈子最大的痛苦,就是明明知道那条路是对的,却没有勇气跨出去,最终随波逐流。”
罗弋从母亲房间里出来,父亲像老顽童一样,在院子里接着放烟花。
“儿子!快来看……”
罗弋走过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管家特意给他搬来了椅子。
看儿子一直发呆,父亲也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旁边,仰头看着五彩斑斓的夜空。
“刚才你母亲给你讲的道理,我都听到了,她说的没错,人这一辈子多时候都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只是难免抱有侥幸的心理,到有一天发现走不下去,才惊觉这条路已经走得太远回不了头。”
父亲问:“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罗弋摇头。
父亲搂着他的肩:“刨开财富,健康,金钱,地位,我们最终的追求就只是简单的做自己想做事而已……”
罗弋静静听着。
“追求财富也好,健康也好,金钱也罢,最终都是把它们当作前提,奢侈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他的选择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害怕困难没勇气去赌”
罗弋睁开眼,自己还在血泼之中。
“壬子”的双脚踩在他的头上,血顺着他鼻子和嘴流出来。
“醒了?”壬子笑着问。
罗弋吃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球,看向他。
壬子问:“如果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当普通人,还是选择依附于我?”
罗弋身体动了动,眼睛瞬间变成了红色,“谁依附于谁,还不一定。”
虽然没有了双手,但他身体内碎裂的骨头开始一块一块重新拼接,四周风起云涌,方圆几里内的大地上蒸发出无数细小的力量,全部向他的身体内汇集,就连壬子盔甲内的力量也开始被罗弋吸收。
壬子一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被稀释,后退好几步。
“你……”
罗弋双手重新长出,从地上爬起,擦了擦脸上的血,“既然我身上是精元,何必受制于你?”
“你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
罗弋伸出胳膊去吸收更多的能量,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在面前的“壬子”准备反击的同时,瞬间化作了如山般巨大的黑色腾蛇,张开大口吞掉了面前的壬子。
黑色腾蛇在黑色的云朵中翻腾,天地颤抖山崩地裂,宫殿摇晃着被蛇尾夷为平地,巨石四处滚动黄沙乱飞。
似乎这世界要整个崩塌。
数小时后。
一切终归于平静。
乌云散开。
建国睁开眼,发现这个世界安静得厉害,所有的东西混乱不堪,四周成了一片废墟。
他忍着疼痛将要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少了一条胳膊,胸口上还有处大大的伤口。
奇怪的是,四周空气变得像第一次来这里一样闻不到分毫妖气。
“罗弋?”
他叫了一声,随即拍拍脑袋。
自己只记得被一个大钟压在下面,后来发生了什么?
壬子那家伙呢?
看看四周无尽的废墟,两人难道同归于尽了?
或许,他已经从这个世界走了?
不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这里不可能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建国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之前的井口,想到车厘子还在下面,便找了根长长的藤条顺着爬下去,吃力地把车厘子背了上来。
失去一只胳膊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那样艰难。
不过没事,还能长出来!
建国背着车厘子爬到井口跳出来,一路又背着他小跑到了山洞前,将他放在入口处。
把他单独放在这没事吧?
应该不会有野兽,想了想车厘子可是最终躲过一劫的人,搞了半天是被自己背出去的……
建国转身回去寻找罗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大半个世界,终于在溪水的下流寻了罗弋的身影。
此时的罗弋半个身子趴在水中,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罗弋!”
建国飞奔着过去,把他从小溪里拽了出来。
罗弋脸上惨不忍睹,闭着双眼处在昏迷中,建国使劲拍了拍他的脸,愣是没叫醒。
得了,还得背出去!
像背车厘子一样,建国吃力地用手托着他向山洞走去,可罗弋比车厘子高出许多,在只有一只胳膊的情况下,背着实在吃力。
中途罗弋摔下来好几次。
建国心中无奈,硬着头皮走两步停一步。
刚走到一半,大地却开始摇摇晃晃。
建国心中一惊,回头看看山石树林,完了……要塌?
他加快脚步,把罗弋半背半拽向洞口赶去。
大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大大小小的石头开始滚动,远处的丛林一片片开始倒塌,由远及近,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挖掘机一层一层摧毁。
建国咬着牙,愣是在大地陷下去的一瞬间把罗弋拉进了山洞。
看着面前昏迷的罗弋和车厘子,建国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作恶太多,这辈子才如此还债。
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残疾人,硬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两位成年男子一路走走停停拖出了山洞。
这件事情建国反省了一路,只怪自己平常肉吃的太多,佛祖在惩罚自己。
一个月后
从美国回来的安楠一直坐在病床前,看着输液的罗弋。
建国开门走进来,“问了下医生,他今天的状况也是很稳定,稳定的昏迷。”
安楠面带愁容,“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她再次问建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建国坚持他的那套说辞,“出去旅个游,碰到个妖怪打了一架。”
谁会想到罗弋昏迷了一个月还不醒,连建国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车厘子提了一兜水果过来,“我查了很多资料,他这种情况……属于植物人。”
建国和安楠同时瞪他一眼。
车厘子躲开不善的视线,拿出苹果啃了起来。
这时一个护士走进来,看房间里坐着这么多人,“别都挤在这,让病人好好休息……吃苹果那个!出去吃。”
安楠说:“你们两个出去吧,我自己看着他。”
车厘子和建国走出病房,在走廊上转悠。
“到底还能不能醒?”车厘子问。
建国说:“肯定能,就是不知道多长时间。”
车厘子撇撇嘴,“安楠天天照顾他,邀请她好几次看电影都没同意。”
建国无奈地看着他,“你能不能邀请一下我这个救命恩人?”
“你们怎么能一样。”
车厘子啃着苹果,似乎对恩人并没多少感恩戴德。
车厘子伸手摸了摸建国胳膊,“真的长出来了?”
他一直以为建国在开玩笑,没想到砍掉的胳膊真能重新长出来。
正说着,安楠突然跑出来朝这边喊了一声:“醒了!”
二人回头,飞一样地冲进病房。
罗弋已经从病床上坐起身,目光看着插在手上的输液管。
“罗弋!你终于醒了。”建国喜出望外。
车厘子赶紧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说着身出两个手指头,“这是几?”
“干嘛呢?”安楠问他。
车厘子说:“测试一下他有没有失忆,或者智力受损……”
这是电视剧中常常发生的情节。
罗弋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恶心。”
医生过来简单检查了他的情况,“看起来各项指标都正常……终于醒了。”
罗弋看看眼前压抑的病房,“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我陪你。”安楠马上去给他找了一双拖鞋。
看他和平日里并没什么区别,建国终于松了一口气。
安楠陪着罗弋走在花坛旁边,躺了这么久,罗弋双腿走路有些僵硬,一点一点适应。
“想吃冰淇淋吗?我给你买一个吧。”安楠说。
罗弋看看她,“都行。”
安楠蹦蹦跳跳地背着包去买冰淇淋,罗弋站在那儿仰头看了看天空,这些日子就像睡了一觉,没想到足足有一个月。
“喂!小心!”
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
罗弋刚扭头,一个足球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只听耳中轰鸣一声,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色。
足球落在地上滚到一边,小男孩跑过来赶紧把足球捡走,“对不起……”
旁边的家长看孩子闯祸,迅速抱走了孩子。
当罗弋再度睁开眼睛,原本人类的那双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褐色的蛇眼,黑色收缩的细长瞳孔中透着几分寒意。
安楠拿着两个冰淇淋走了过来,看到罗弋直直的站在那不动,有些奇怪,“站这做什么?”
罗弋转过身来,安楠看到他那张阴森恐怖的脸,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山洞另一端的世界,那些杂乱的废墟逐个开始重建,宫殿,河流,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回原来的样子。
井下,那具白色枯骨开始一层层被皮肉覆盖,最终生长成一位年轻男子,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俊秀的面容充满着中性美。
他身上皮骨中被穿透锁链,缓缓在井底站了起来。
是壬子。
他才是真正的壬子!
壬子用他细长的眼睛望着洞口天空,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复活了。
当年杀夺抢骗,搜集积攒了数十万年法力的他,在罗弋身上下了第三个诅咒。
〔当纪熙所有残魂合而为一的那天,就是自己重生的时刻〕
自此,所有他身上关于感情的诅咒彻底消失,剩下的,就是从头开始完成未完成的事业。
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完本感言
膨胀了膨胀了,我一个仆街竟然还写完结感言。
我要写。
读到后面的盆友会发现我的错别字开始肆虐了,发现我在混全勤(今天是10月31日,这个月的全勤也被我混到了!一会儿买煎饼果子加10个鸡蛋)
估计会有人问:你这是完结了吗?好像有坑啊!
……电视剧不是有一个套路叫开放式结局?这就是开放式结局嘛(来打我鸭)
通过写这本书,感触最大的就是不能闭门造车,原以为这本书会有很多人喜欢,结果起点分分钟教我做人。
╮( ̄▽ ̄)╭
通过大家的反馈我发现,男频和女频的差距就是太阳和土星,很多东西真的不兼容。
女生喜欢的东西放在男生这全部是雷啊!外焦里嫩的雷!
而且很多读者智商都好高啊……
一开始以为大家不喜欢男主角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但是写到后来连我自己也开始难受了,那种虐虐的被压着的感觉确实憋屈。
写着写着自己都累了,大家能感觉到我在某些章节行尸走肉。
下本就轻松搞笑了,再也不虐人虐己。
网络时代开心才是重要的。
原本无数人劝切,都被我用情怀坚持下来了,悄悄地写网文连闺蜜都不知道。
对了,写这本小说灵感来自于多年前的老港剧《我和僵尸有个约会》(暴露年龄系列)
佩服编剧陈十三的脑洞,电视剧里山本一夫和山本未来的父女情挺纠结,当时就想,如果把父女改成母子会怎么开展故事?然后这篇小说的雏形就出来啦。
心情如负重释。
来自仆街的感慨
Ps.感谢编辑朱砂大大,这算是我第一本正儿八经完结的网文,感谢照顾?
?2019年10月31日万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