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邻居
千绝峰顶西南角的森林中有两间毗邻的破旧茅屋，茅屋是以藤草编制成墙、竹木为骨架搭建而成。
从空中看去，四周全是参天巨树，唯独这两间茅屋的周边被开辟出了一方小天地。
又是一个有星无月的夜晚，峰顶的茅屋中一灯如豆。
青竹筒中的松脂“烛火”跳跃飘忽，明灭不定。明黄色的光虽然不是很明亮，在这寒冷孤寂的夜晚，却也照出一室温馨。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原木简单拼凑而成的木榻上铺着一张破旧的竹席，榻边有一个原木树桩，桩面还算平整，上面放着两个青绿色的小竹筒。其中一个竹筒内盛满了琥珀色的松节油，另外一个空空如也。
范离推开残破不堪的窗子深深吸了口气，抬头仰望夜空，他的心中一片宁静。
窗外依然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屋檐下结满了冰棱，空中飘散着细小的雪花，分不清是正在下雪还是夜风卷起的雪沫。
回想前世的过往，他发觉多数时候自己过得其实并不快乐。
或许师傅的思想太过深邃，间接也影响了他，以至于他很早就意识到所谓的拼搏奋斗，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着同类的崇拜与认同。
他有些时候很羡慕那些充满的**的人，觉得他们活得很纯粹，简单且又直接。
一阵山风吹来，吹散了他对前世的回忆。眼前这一方小天地与世隔绝，未尝不是一种别样人生？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的嘴角不禁溢出了一丝笑意，忽然想起了辛弃疾的一首诗词，于是趁着寒夜无人轻吟了出来：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
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声，顿时将他从装逼的意境中拉回到了现实，他摸着肚子自嘲一笑，似乎在嘲讽自己的天真与幼稚。
对着窗外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心中暗道：“老子前世活得太复杂了，这辈子我一定要做一个简单、直接、充满**的快乐男。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才应该是我的追求与梦想……”
“诗是好诗，只是从你口中吟出却不伦不类。”
隔壁一间茅屋的窗子这时也被轻推了开来，慕青来到窗前看着他，脸上带着难言的笑意。
没有惊讶和意外的表情，范离朝她看去，笑道：“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种返朴归真的思想境界？”
“你这凡人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走遍人间了？”慕青笑道。
“在这峰顶做个劳改犯其实也挺不错，除了没饭吃。”范离的眼神中有一丝玩味，“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你不饿吗？”
慕青神情淡然说道：“我可以辟谷数十日，不需进食。”
“这么看来修行还是有点好处的，身为一个饥饿的囚徒，至少现在我很羡慕你修行者的身份。”范离说完，肚子又对他发出了几声抗议。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非杀了你不可？”慕青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范离连连摇头，嘴角溢出神秘的笑意，“我还没有谢谢你，若非你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我这条小命当时就交待在那个蒙面女子手上了。”
“每次问起，你都这样回答。”慕青说着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我雪山剑宫与飘渺宗门渊源甚深，绝不至于连我也被一同囚禁了起来……一定是你得罪了她。”
“知道你被我这个凡人给连累了，你的情谊日后我定当厚报，话说回来，那女子真是很过分，难道她不知道凡人是需要吃饭的吗？这两天真的饿死我了。”
范离说着说着又开始抱怨起来：“修行者很了不起吗？让我种药我理解，为什么还要砍柴？她不是不用吃饭吗？不给饭吃，还要关我半年，打算留我在这里给他当相公吗？岂有此理啊……”
慕青掩唇笑道：“你倒是想得美，人家可是飘渺宗门的宗主，世间神仙般的人物，岂会当你的相公？没饭吃你不会去林中猎取些野物来充饥？
“我倒觉得她不杀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往后你可千万别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范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饥饿的话题，道：“我一个凡人没能力跑，你虽然不是她的对手，好歹也是个修行者，逃跑总应该能做得到吧？为何不走？”
慕青道：“她已经在那山洞口布下了禁制法阵，我只能攀崖而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出路。”
范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问道：“你有高来高去的本事，攀崖而下应该难不倒你吧？”
“你有所不知，她答应我会让门下弟子送一枚丹朱异果去雪山剑宫，但我必须留下来接受私闯飘渺禁地的惩罚。”
“哦……原来不是因为我而留下来的。”范离的笑容很灿烂。
慕青听得一愣，恼道：“你一个凡人小子，想什么呢？饿死你最好，省得我每晚要听你发牢骚。”
范离连忙举手投降，笑着道歉：“我错啦，我错得很离谱，竟然妄想天鹅来吃癞蛤蟆肉，你别生气了。”
看着慕青恼羞成怒的样子，范离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暖意，这冰雪的世界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
前世的他虽然比较享受孤独，主要原因还是他不喜欢人与人之间为了彼此利益而虚假客套的感觉。而这一点在慕青身上他完全感受不到。
这女子显然比此刻的他无论哪方面都要强上许多，自然不会有求于他，这种纯粹的友谊是他一直向往并且渴望得到的。
之前他一直没有仔细看过慕青，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青衣女子不仅仅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她的真诚。
她确实很美……范离这样想着，一时间有些迷醉。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慕青忽然发觉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皱眉道。
范离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挥去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不让我唱歌，难道现在已经升级到连看看也不行了？”
第017章 吃货的过往
“你不让我唱歌，难道现在已经升级到连看看也不行了？”
慕青顿时想起了数日前二人在悬崖上互怼的那个夜晚，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了不少，瞪着范离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不少。
聪明人与蠢人最大的区别便在与是否能读懂情感的微妙变化，范离并不蠢，事实上他非但不蠢，还很聪明。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他非常清楚自己与这女子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二人彼此性情相投互有好感，也是没可能成为同道的。
“她留你在山上做些什么？”范离问，他看往窗外的小院，那里种满了他不认识的奇花异草，即便雪天也有几株开着白色的小花。
“让我每日去朱雀阁清扫房间，将剑冢内的书籍搬到外面晒太阳，此外便是照看她房间窗台上的几盆墨兰，原本我还以为需要我洗衣裳，看来是我想多了……”
慕青说着说着眼神竟然变得迷离起来，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
范离朝她摇了摇手掌，见她没反应，于是提高了音量，“喂，美女修行者，要不你给我洗衣裳得了，作为回报，明天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
……
范离起得很早，天一亮他便早早的将园子里的水缸挑满了水，拿着一把小锄仔细打理了一番园子里的奇花异草，之后他便靠在墙壁上晒太阳。
至于砍柴，他早有计划，今天他必须去林子里找点吃的。
那个女子不给他饭吃，可也没限制他自己找吃的，他决定捕猎完后顺路捡些林子里的枯枝朽木回来交差。
范离从不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此刻有能力去挑战一些体型较大的野兽。
悬崖上的巨蟒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时刻提醒自己浩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凡事都不能以从前的常理来推测。
他脑中首先想到的猎物是比较接地气的野鸡。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冬季的野鸡都是一窝一窝地挤在一起，这时的野鸡相对容易抓。运气好的话一次或许能抓住两三只，当然前提是千绝峰顶有野鸡存在。
他甚至还知道野鸡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被惊扰后，会立即扑起来钻入草丛中。但由于过分紧张，往往它只顾把头隐藏好，屁股露在外面就不管了。
冬天草木稀疏，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所以……
想到这里，他猛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不经意露出了一丝奸诈的笑容，仿佛野鸡肉已经在向他招手。
从前的范离虽然喜欢独处，不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他虽然过着清心寡欲的隐居生活，对美味的追求却从来不曾停止过，他承认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中比较强烈的一种。
很小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一个美食家的天赋。七八岁时他已经懂得自己下厨做饭，很快，寻常的菜肴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开始将自己的天赋彻底释放出来。
到了十几岁时，便连师傅都经常夸他做的食物很美味，“范离啊，你天生就是当厨子的好料啊，如果你早出生几千年，历史上还有庖丁什么事？”
师傅啃着鸡腿满嘴流油的样子，他至今也无法忘记。
“您老也太看得起徒儿了，”范离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变得很不高兴，“不对呀，您不是常说我是一把利剑吗？怎么又成了天生的厨子了？您这话太打击我了。”
“厨子好啊，若没有你这好厨子，为师哪里来的美食可享受？哈哈……”
师傅哈哈大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温暖。他从小就是孤儿，第一个能回忆起来的画面就是孤儿院。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冬日，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慈祥老道来孤儿院看望他，他从来不认识这位道长，可是就在那一刻，他仿佛自己有了亲人。
多么温暖的回忆……老道轻抚着他的头，满脸慈祥的笑意，对他说：“孩子，我来看你了，从今往后你便做我的徒儿，好不好？”
他猛然点了点头，此后的十年中，二人便相依为命。
师傅似乎从来不需要金钱，还经常对他讲一些他似懂非懂的道理，十年中教会了他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他不懂的时候师傅便让他强行记下来，记在心中，最好一生一世也不要忘记。
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将师傅视为至亲。可是，那一天，师傅说他该走了，他有自己的宿命。
那一夜，师傅喝醉了，含含糊糊说了许多他不明白的话语，“徒儿啊，你有你的宿命，浩土也有浩土的宿命，这三千世界所有的万物生灵都有它们自己的宿命……
“幽莹，你等着，虽然我现在再也无法阻止你毁灭浩土，可是我还有徒儿……”
“师傅您醉了，我扶您上床休息吧。”范离听得莫名其妙，他虽然听不懂，不过师傅说的东西即便再荒谬，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相信。
“我没醉，徒儿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你是老君的徒弟……我走遍三千世界也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灵魂，你就是天机，终有一日你会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幽莹，你等着……”
“夷光……”
师傅在大醉中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这位慈祥的老人一改往日老顽童般的形象，满脸肃容的要求他立下了一个奇怪的誓言……
……
……
或许这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让范离的心境起了变化，这两天他不时会想起从前的往事，并且不再排斥过往的记忆。
他摇了摇头，将自己从温暖而又苦涩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林子里的潜在危险是猛兽，未知的风险使他无法做出预判。想吃饱肚子只能靠自己，谁叫他不会辟谷呢？
他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只在几段朽木上找到了一些冬日里的蘑菇，也不知能不能吃。
这时，他眼睛一亮，发现不远处的灌木从中似乎有动静。
他急忙趴下了身子，偷眼望去，他不禁喜上眉梢，那可不就是野鸡？还是一大窝！
第018章 五尾兽
想着今晚或许能饱餐一顿，范离的口水顿时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这时，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之中忽然出现两点绿光。
那两点绿光竟然会动！而且在缓慢地朝他移动！
他于是眯眼朝那两点绿光望去，顿时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看出那是一头体型巨大、全身雪白的野兽，因为通体白色，潜伏在雪地里很难被人发现。
他立刻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凭着直觉，他断定这十有**是一只猛兽！
跑还是不跑？
跑得过它吗？
还是大喊救命？
现在喊还来得及吗？
与猛兽搏斗太危险，不可取！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数个方案，最后都被他一一否决。
他脑中飞快地运转着：有什么办法既能拖延时间，又能把那两位修行者吸引过来？
危急时刻脑中灵光一闪，他于是壮着胆子缓缓站起身来，口中轻轻唱起了一首在前世那颗蓝色星球曾经很流行的歌曲：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那两点绿光在他刚开始唱歌时立刻往后退了退，之后便停在那里不动。
眼见这方法似乎很管用，他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首他很喜欢的歌曲，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心中祈祷着慕青能听见他的歌声及时赶过来助他脱离险境。
倘若慕青听不见的话，那白衣女子赶来也行……
那野兽口中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敲击石头的响声。
范离从前养过几条狗，凭经验他知道这多半是动物自卫或者发起攻击前的征兆。
眼见前方那两点绿光再次开始朝它靠近，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歌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再也找不着调子了。
蓦地里一声大吼传来，只见那两点绿光迅速朝他靠近，范离终于看清了那兽的样子：
它的体型大得接近老虎，样子看着很像猎豹，头上长着一只角却有着五条尾巴，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范离忽然想起了那晚在悬崖上与巨蟒对话的情景，他急忙静下心来，却发现这次的情况有点不对，他无法感应到那兽的心念。
此时的他已经别无它法，只能尝试着用意念对着前方不远处的野兽说道：“我的师傅叫老君，你这蠢货想做什么？”
那野兽突然大吼一声眼看就要扑上来，范离也毫不退让地朝它发出了一声大吼。
从前的知识告诉他，但凡猛兽之间的对决，气势是第一位的，首先退让的一方多半下场凄惨。
绝大多数猛兽并不想冒着受伤的危险与不惧怕自己的强敌发生正面冲突，除非它实在过于饥饿。
范离显然低估了这只猛兽的攻击性，他很不幸地发现这只野兽应该属于一种极度凶残的物种。
他开始觉得自己今天恐怕凶多吉少。多年资本市场搏杀的经历，让他的心性异常果敢顽强，冷静下来后，他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找寻着可以快速逃跑的路线。
林中的大树都过于粗大，显然不适合他这个凡人攀爬。
他想，如果他能顺利跑到悬崖边，或许他可以凭借从前户外攀岩的经验，下到崖下数米处躲避这头猛兽。
便在这时，那野兽终于冲了上来，向他发起了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
千钧一发之际，范离猛地转身沿着预判的路线立刻逃跑。
他一边跑口中一边大声呼救。
人和野兽的速度明显不在同一个级别，很快，一人一兽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
森林中到处都是巨树的树干，他在林中忽左忽右的闪避这只野兽，忽而又绕着树干转圈，迂回着往前逃跑。
那野兽追着它一刻也不肯放松，好几次锋利的爪子已经挠到了他的肩背，都被他闪身躲了过去。
很快，蔚蓝的天空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周围树干也变得越来越稀少，他终于来到了悬崖边。
没有了树干的掩护，他再也无法躲避这只猛兽的追杀。
一人一兽便在这悬崖边对峙着。
范离心知他此刻已经无路可退，前方猛兽近在咫尺，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容许他攀爬下悬崖。
他忽然发现悬崖边缘下方数米处，有一棵斜长的树木，他于是一咬牙便往那棵大树跳了下去。
这是他此生最为大胆的一次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博。
或许是体内肾上腺素激增的缘故，他的判断和力量都远超平时。
他成功抱住了下方那棵大树的主干。应该暂时安全了，他想。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翻身坐在了树干之上。仰头望去，那野兽依然在悬崖的边缘来回寻找着下来的路线，不时地朝他怒吼上几声。
范离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立刻感觉到了全身上下潮涌而来的疼痛，尤其是背部。
他伸手到后背摸了一把，只见手上黏黏的沾满了鲜血。
他这才发现，身上本已破旧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林中的灌木划得越发地破烂不堪。
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其中有几处伤口很深，估计是在林中被那凶兽的爪子挠破的。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他知道，这么下去早晚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到时候摔下万丈悬崖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那野兽却不肯离去，仍然守在上方，他自然不能爬回峰顶。
眼皮渐感沉重，他失血过多开始昏昏欲睡，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野兽凄厉的嚎叫声。
范离心中一阵激动，心想慕青终于赶来救他了。他于是奋起余力抱紧了树干，正想开口呼救，这时，崖上却传来低低的女子哭泣声。
从荒原回来之后，他的听力远甚从前，自然能听得清楚。
“范离……范离，你在哪里……”那女子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不时的发出抽泣声，显得很伤心。
第019章 欠债
“范离……范离，你在哪里……”那女子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不时的发出抽泣声，显得很伤心。
“想不到雪山剑宫的弟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凡人伤心落泪，难道你喜欢他？”
一个冷漠的女子声音传来，范离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正是那白衣女子的声音。
“我没有……”慕青停止了哭泣，说道：“他虽然只是一个凡人，却是一个心地不错的好人。”
范离心中一阵失望，“原来在你心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心地不错的凡人而已……”
“人间修行有七境，一甲子上一层楼。凡人世间数十载，神仙天上千万年……”
白衣女子缓缓吟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诗后，说道：“你既然是雪山剑宫的弟子，自然应该明白仙凡殊途。
“凡人的短短数十载寒暑对我辈修行者而言何足道哉，他的生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范离心中顿时激起了一股无名怒火：这是一个多么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女人，凡人的生死在她的眼中竟然如同蝼蚁一般……
白衣女子轻叹了口气，又道：“据我所知，雪山剑宫另辟蹊径修习剑魂一道，虽然不同于老君的自然大道，不过慕容靖有天纵之才，或许此次渡劫能逆天改命也未可知。
“你是他的亲传弟子，道心不坚，道行又如此低微，只怕雪山剑宫从你开始便要后继无人了……”
范离又等了片刻，上方没有再传来慕青的声音，他担心再等下去这两个救星就走了，于是深吸了口气，用尽全力喊道：“慕青救我……”
“范离？是你吗？”上方很快传来慕青惊喜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在崖壁的大树上……”范离说完再没力气继续呼喊，他渐感不支，终于昏迷了过去，即便昏迷他依然死死抱着树干没有放手……
悬崖边，白衣女子见慕青背着范离返回，冷冷说道：“你打算怎么救他？用你的内丹还是元神中的先天元气？”
慕青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想要救他。”
白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道：“他是我飘渺宗门的囚徒，他的生死自然用不着你来插手。”
她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玉瓶抛给了慕青，“这几日你可以不用去朱雀阁。”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
……
范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白布包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慕青，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小命，唉，我忽然发现自己欠债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赚钱的速度。”
看着坐在榻沿的青衣女子，他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这是一个既善良又美丽的女子，可惜是修行者……
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青绿的竹筒，竹筒正冒着热气。
里面是适用于他这个凡人的疗伤药物吧？他暗暗想着，觉得来到浩土的他实在太弱小，一只野兽就能让他险些丧命，居然还妄想什么王图霸业……
慕青对着竹筒吹了几口气，试图让里面的药物变得凉一些，随后她抬头朝范离笑了笑，并没有对他说多余的客套话，“既然你醒了，便趁热喝了它吧。”
她说完趋身过来，单手伸到范离的后背将他的上半身轻轻托起，另一只手将竹筒递到了他的唇边。
范离心想，他的报恩名单必须要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倘若将来他的能力允许的话，他一定会尽量的让眼前这位女子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雪中送炭最是温暖人心，对于施恩不图报的人，更加应该涌泉相报。这同样是范离的信条。
“我昏迷了多久？”范离喝完了药后，问道。
“时间对你这个凡人而言确实很重要，不过你放心，你只昏迷了几个时辰而已。”慕青言笑晏晏，谈话间无处不展现出她是一位极有内涵与教养的女子。
范离道：“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你不像是一位古代的女子，难道所有的修行者口才都这么好吗？”
“古代？”慕青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你说出的话经常会让我很困惑？”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范离笑了笑，想要抬手指向窗外的夜空，疼痛让他选择了放弃，“我不是曾经跟你说过，我来自一颗遥远的星星嘛。”
“你最好别乱动，”慕青面带忧色，说道，“今天你着实险些丢了小命，她说那兽名唤‘狰’，乃是上古异兽，我从来都没见过。”
范离点了点头，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她是谁，这是属于他和慕青的默契。
“我只知道它是头猛兽，对了，它是被你杀死的吗？”范离问道。
慕青摇了摇头，眼眉低垂，仿佛陷入了回忆，“想不到她的神念竟然如此强大……数年前我曾听师傅说，她已经进入了琴心境的中品，现在看来，或许她真的会成为废墟数百年来唯一一位突破琴心境进入腾云境的道师……”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范离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非但很弱，还很无知。这让他非常郁闷，怎么他到了浩土就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了呢……
慕青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言语欠妥，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对他说道：“你并非修行之人，听不懂也很正常。”
“我有自知之明，在你眼中，我即便作为一个凡人或许都是不正常的，唉……我的浩土人生怎么就这么悲催呢？”
范离此刻很郁闷，口中说出来的话透着一股丧气。
他忽然心中一动，正色问道：“慕姑娘，我很郑重地向你咨询一个问题，像我这样的凡人，有没有可能成为修行者？”
慕青呆呆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范离终于丢掉了幻想，沮丧道，“我必须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甚至是不正常凡人的事实，所以我决定，在我这区区数十载寒暑的有限生命里……”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慕青再次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见他说话又只说半句，恼道：“你怎么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快说！在你有限的生命里你想做些什么？”
第020章 凡人的野望（求推荐、收藏）
范离刚才不经意间想起了商君，在困神阵中曾经送过一本书给他。
那老怪物在荒原曾说过，除了老君，他是当之无愧的废墟第一人。
或许他送的东西能对自己有点帮助？
慕青的娇嗔打断了范离的幻想，他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这样一个凡人还能做些什么？让我好好想想……”
他于是闭上眼睛开始了他作为一个浩土凡人的野望，“唔……当然是设法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
“最好手上再有点不大不小的权利，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那自然是少不了的……最好什么事情都不做，专门吃喝嫖赌、风花雪月，这样才勉强对得起来到浩土一场……”
慕青听着听着，先是睁圆了细长的丹凤眼，继而柳叶眉也开始紧拧了起来，等到听完他说的话时已经从吃惊变成了生气。
她指着范离怒道：“好啊，范离，想不到你这凡人小子满脑子都是这些肮脏污秽的下流事，亏我还在她面前说你是个好人，原来你竟然是个无耻下作、五毒俱全的臭小子！”
她越说越生气，想想觉得自己表述得好像还不够清楚，就又加上了几句，“没错！你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否则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自然？范离，算我看错你了！”
范离早已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有内涵有教养的修行者慕青吗？
他第一反应就是立刻举手投降，这一动作也立刻让他疼得呲牙咧嘴。
慕青见状神情缓和下来，关切问道：“你怎么样？可别再乱动了，万一伤口再裂开可有得你疼了。”
范离苦笑道：“我错了，我错得很离谱、很彻底，我是一个无耻下作的人，我的思想太不堪了，简直是凡人中的垃圾，垃圾中的败类，败类中的战斗机……”
范离滔滔不绝地自我反醒着，最后来了一句，“你别生气了，好吗？”
慕青已经看傻了眼，一时间怔怔的呆立在他面前，好半晌方才说出一句话，“什么是战斗机？又是龙州家乡话？”
“……”范离顿时欲哭无泪。
……
……
深夜，青莲山天师府内。
正元道第九代天师符渊再次来到位于天师府西北角的观星亭。
近两个月来，他已经第十二次来此夜观天象，这样的情形过去数十年中从未发生过。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活泼可爱的绿衣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绿衣少女是天师符渊在六十岁高龄时诞下的幼女。天师老来得女，自然对她格外宠爱，视她为掌上明珠。又因她长得眉清目秀，灵气逼人，于是给她取名叫灵儿。
时间回溯到两个月零三天前，这一晚，正值梁历冰月（十二月）初一，三轮皓月当空高挂。
符灵儿正在观星亭附近捉冬萤虫，这是一种在冬夜会发光的虫子。无意间她见到了天空中惊现九星连珠的异象。
更为神奇的是，几乎在九星连成一线的瞬间，天上这九颗星竟然同时发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辉。
这星晖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每隔一小段时间便重复出现一次，很是奇怪。
身为天下道门领袖的幼女千金，基本的道门常识符灵儿自然还是懂得不少的。
九星连珠从来都是星象中最为重要的异象，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圣人降世又或者王朝更替之时才会出现。
符灵儿于是急忙跑回后宅，将这九星连珠的异象告诉了阿爹。
正在打坐的天师符渊听完小女的报告，顿时满脸肃容，来不及穿上鞋子便立马起身，急匆匆地赶往观星亭。
符渊回来时已是半夜，他的住所位于天师府后宅的留侯第。
留侯第是一座一明两暗格局的单层古建，相当于后世的两室一厅，中间为正堂，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作为卧室与书房。
天师符渊神情凝重的走进了屋内，似乎遇到什么非常难解的谜题。
正堂内香烟缭绕，正前方供奉着一尊大到几乎遮挡住整个墙面的老君像，老君像前又有一张香案，上面燃着常年不灭的檀香。
符渊很警惕，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才走到香案前，双手用力将香案上的青铜香炉依照顺时针方向转动了两圈。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响动从老君像的基座下方传来，老君像开始缓缓转动，背后显露出了一个密道入口，符渊快速绕过香案弓身钻进了密道……
不久后，他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箱子，小心将正堂内的机关复原后，再次匆匆赶往观星亭。
他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位隐在暗处的少女，这少女一路蹑手蹑脚地跟着他一同来到了观星亭。
符渊将箱子放在了观星亭正中央地面的太极图案处，随后他打开了箱子上的锁，小心翼翼地从箱中取出了一方盖着黄绸的物件。
这时，天空中九星连珠的异象还没有完全消失，符渊抬头再次看了眼天空，犹豫半晌他终于揭开了那黄稠，一方玉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玉印很大，通体洁白晶莹，玉印的上方趴着四条金质神兽，赫然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
四灵神兽的兽首朝向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四象方位，玉印正中间还有一个两仪太极图案。
天师符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那方玉印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三拜之后，接着又是九叩首，之后他便盘膝坐在了那方玉印旁，口中默默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片刻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地面上的玉印突然金光大作，又过一会儿，玉印中间的太极图案中射出了一道极强的金光。
这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上，片刻后竟然在空中转向，朝着南方天际的尽头处滑落而去……
躲在一丛松柏后的符灵儿看得目瞪口呆，这时，符渊蓦地睁开双眼，脸上神情沉凝端毅，掐指片刻，沉吟：“莫非天机降世于南方？”
天师符渊收好那方玉印后迅速返回了留侯第，观星亭中只剩下了符灵儿一人。
少女依然痴痴地遥望着南方天际的尽头处，片刻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开心地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后宅自己的西厢闺房内，全程未惊动府中任何一人。
第021章 大朝会
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出重云殿其实是大梁帝国宫城御苑内的一座主殿。
殿内香烟缭绕，居中供奉着一座巨大的释迦佛像，乍看之下与普通佛寺的大雄宝殿一般无二。
皇帝箫慈饶有兴致地看着内侍为他披上莲服法衣，仿佛自言自语，“朕要做佛子，你听说过佛子的典故吗？”
站在他身旁的尚书令袁昂茫然地摇了摇头。
“释尊曾说：汝等为子，从我口生，从法化生，得法余财。”箫慈声音中充满了向往，“以后你不要称朕‘陛下’，要叫朕‘佛子’。”
袁昂心中微微一惊，垂首道：“臣不敢。”
看着皇帝穿着和尚法衣，神态平静地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袁昂有些担忧。
箫慈抬手做了个手势，内侍们连忙簇拥着他朝殿外走去。
袁昂急忙赶上前去，道：“陛……佛子，那些奏呈……”
箫慈头也不回，一挥手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和王商量着办。”
袁昂有些着急地说道：“可是有些事只能由陛……佛子拿主意啊。”
“朕信得过你。”箫慈边走边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袁昂道：“已经两个月没有举行朝会了，国事……”
“国事！国事！”箫慈不悦道，“有些事远比国事更重要，你不懂！”说罢拂袖而去。
袁昂怔怔地看着箫慈渐渐远去的身影，这还是二十年前那个文采风流、意气风发的开国君主吗？
“袁相，还是回去吧。”袁昂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袁昂回头看去，“是王相啊。”
中书令王走到袁昂面前，“袁相，回去吧。没有办法了……”
袁昂心中一酸，道：“我真想念过去啊。”
王叹了一口气，不无伤感的说道：“我们也一样，学学隐居先生吧，道不同则隐，省得伤心。”
袁昂转头看着萧慈离去后空空的甬道，惆怅许久，忽地一顿足，恨恨地道：“都是那个妖孽！隐居先生说得不错，妖孽祸国，从来如此。”
王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小声说道：“谁又能确定呢？也许他真是神人也说不定……”
“妖孽！绝对是妖孽！”袁昂恨得咬牙切齿，“哪有神人这样蛊惑人主祸乱天下的？”
……
……
普通二年冰月初一，京师地龙翻身，紧接着天现日全食，大梁朝野上下人心震动不安。
翌日，皇帝萧慈在建康宫城内举行大朝会。他是大梁帝国的开国君主，自从他三十八岁登基，至今算起来已在位二十二年。
崇伟巍峨的太极殿上，皇帝箫慈头戴通天冠，身穿五爪金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
满朝文武大臣分左右排成了两行，文官居左，武官居右，大殿上的气氛庄严肃穆。
近几年来，像今天这样隆重地举行大朝会，在大臣们的记忆之中已经越来越少。
陛下这些年笃信佛教越来越严重，宫里传出的小道消息说他早已不近女色、不食荤腥多年。近年来更是疏于朝政，行为也越来越怪异。
平常隔三差五上朝时，陛下竟然穿着打补丁的常服，其它时间要么呆在重云殿里吃斋念佛，要么干脆换个地方去到宫城以北的同泰寺里吃斋念佛。
试问自三皇五帝以来，世间哪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帝王？
陛下今日如此隆重地举行大朝会，难道是因为昨日那地龙翻身又或者是天狗食日的异像？
大臣们心中揣度再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观鼻、鼻观心人手端着一面笏板，朝皇帝大礼参拜后，齐声高呼：“至尊万福！”这便算是给皇帝请过安了。
这时，殿前传旨太监尚未来得及上前走个过场，皇帝箫慈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对众大臣说道：
“诸位爱卿免礼。昨日天现异像，朕心中惶恐不已。朕打算过几日前往圆坛祭天，择日行大赦以告慰天下万民，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臣以为天狗食日古已有之，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陛下仁慈之名妇孺皆知……”
“地龙翻身古已有之，天幸此次未造成大的祸事，我大梁国力富庶、百姓安居乐业，陛下大可不必过于担忧……”
“陛下以佛学治国，乃古今少有的仁君……”
……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扯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上，箫慈听得有些不耐烦，“既然诸位爱卿也以为朕此举上合天意，下顺民心，那就这么办了吧。”
众大臣欣慰不已，原以为今天上朝必定会掀起一番波澜，没想到这么顺利地就过去了。
这时，皇帝箫慈又开口说道：“今日大朝会朕其实还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说与诸位爱卿听。”
众大臣听到这句话，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天子冠冕前挡了十二道珠帘，大臣们看不清皇帝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听出他的声音变得极为兴奋。
“朕昨日接到广州刺史萧子明八百里急报，上面说天竺神僧菩提达摩数日前已经远渡重洋来到了我大梁境内，目前被安顿在广州云寺暂住。”
原来又是关于佛事啊……不少大臣听完心中不由得暗自叹息，陛下这是学佛学得入了魔的征兆呀……”
这时，散骑常侍朱异出列上前朝箫慈大礼参拜，他是近年来陛下身边的红人，升迁速度可谓神速，他的一言一行自然吸引了大殿上众多官员的高度关注。
只见这位大梁升官速度最快记录保持者，脸上带着崇敬仰慕的笑容，说道：“微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竺神僧远渡重洋来到我大梁，此乃陛下莫大的荣耀……
“陛下礼佛敬佛，又以佛学治理天下，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想必西天佛国早已瞧在眼里，因此才特派使者前来我大梁朝觐陛下。
“臣以为，昨日天现异像多半也与此有关，此乃古今未有之盛事，当普天同庆才是……”
朱异这一通皇帝马屁拍下来，箫慈登时红光满面如沐春风，频频点头大笑不止。
至尊正在高兴的劲头上，众文武大臣谁也不会蠢到这时候上前泼冷水，于是纷纷上前附和：“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时间，朝堂上下贺声四起，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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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荒唐圣旨
箫慈眼见满朝文武这么支持自己，老怀大畅，道：“诸位爱卿公忠体国，为朕分忧国事，朕心甚慰！”
说到这里，他扭头朝身旁站班的传旨太监使了个眼色，众大臣一见这情形，顿时又惴惴不安起来。
那传旨小太监收到了皇帝发出的信号，立马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了一卷明黄绸缎，紧跟着昂首挺胸上前几步，展开圣旨后便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
“朕以佛学治天下，休养苍生、度人向善，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
“为久远之国计，朕欲大兴佛事，即日起凡我大梁子民，皆需礼敬佛事、戒绝五荤，钦此！”
圣旨宣读完后，朝堂上鸦雀无声，气氛显得很诡异。
众文武大臣一时间被这道旨意惊得忘记了身为臣子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和礼仪。
什么意思？以后都不能再吃肉了？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全天下人一起吃斋念佛？我的天！
这是要让所有人都做和尚的节奏呀，至尊实在太不靠谱了！
……
片刻后，大臣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太极殿上众文武顿时面面相觑，满脸涨红，心中更是又急又怒，简直不敢相信今天会在大朝会上听到如此荒唐的圣旨。
那传旨太监宣读完圣旨后也傻了眼，底下这么多文武臣工半晌竟然没有一人肯站出来附和皇帝，一时间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箫慈的目光缓缓扫过大殿上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文武大臣，心中有些失落。
眼前这些人就是一群凡夫俗子，让他们戒绝五荤恐怕真比杀了他们还要困难。
或许只有一样东西是他们宁死也要坚守的，箫慈自然很清楚那是什么。
思虑再三，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圣人曾云：食色，性也。朕明白让诸位爱卿舍弃肉食美味，确实乃是强人所难之举，诸位爱卿稍安勿躁。”
众大臣闻言陆续安静了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刚才那道圣旨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于是纷纷垂眼肃立，耐心等着皇帝撤回旨意。
在他们看来，正面对抗至尊乃是愚蠢之举，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为之。沉默无声的抗议对于君王才真正有效。
毕竟收回旨意只有君王同意才行，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也就可以了。
太极殿上落针可闻，安静中带着压抑，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大臣们能感受到来自龙椅上那位九五至尊心中的不满，纷纷低垂眼帘看着自己的靴尖，暗下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抗争到底，因为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
箫慈再次扫了一眼殿上重新安静下来的群臣，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朕一直以此为镜，时刻提醒自己要善待天下万民。”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朕身为一国之君，自当为万民表率，朕思虑再三，决意舍身出家，择日传位于太子。”
箫慈说完，大殿内顿时乱成了一团，众大臣吓得陆续跪伏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劝谏：
“陛下，这如何使得，此事万万不可啊……”
“微臣有罪啊，竟然让天子生出舍身出家这样的念头，微臣该死……”
“陛下啊……自三皇五帝以来，人间哪曾有帝王舍身出家？陛下乃社稷之本，万民心之所向，怎可做出此等荒唐之举？”
“陛下，臣愿代陛下出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倘若陛下决意如此，老臣情愿一头碰死在这太极殿上，也不愿见到我大梁皇帝陛下出家为僧……”
“天子乃国家之根本，一言一行关乎天下万民的福祉，即便陛下仁慈，愿舍身以度众生，此事也万万不可……”
“望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太极殿上磕头声、哭喊声不断，大臣们就好像死了爹娘一般声泪俱下、涕泪交加、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箫慈看了看下方这情形，心知差不多了，他于是除去了头上冠冕，眼含热泪道：“众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朕一心向佛，此生唯愿天下万民皆种善因、得善果。佛曰：将欲度人先度己，朕既然有度人向善之心，自当为天下表率……”
众文武大臣又是一番哭天抢地地磕头死谏，终于得到皇帝再慎重考虑考虑的答复。
大臣们今日被吓得不轻，于是三省六部大员散朝后直奔中书省连夜通宵开会商讨应对之策。
会议的结果便是：一日后，中书省用印以最快的速度下发了举国禁荤令。
一时间朝野震动，梁国上至宗室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从这一天起再无肉吃。
……
……
举国禁荤的时候，范离却在吃肉，非但吃肉，还有补汤。
伤员的待遇真不错啊……他甚至开始希望身上的伤好得慢点。
他从前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住院部里的病号多数时候心情都不错，甚至有些病人得了绝症依然能谈笑生风。
此刻他觉得得自己懂了，病痛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能感受到你所承受的痛苦；死亡其实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在乎你的生死。
凡人有三急，这两天唯独这桩事情让他比较揪心。让他奇怪的是自从来到峰顶，他就没见过此地有茅房。
每次尿急之时他都会轻轻叩击墙壁三下，隔壁那位女修行者很快便会明白他的意图，不需多余的话语，这也是二人的默契。
慕青会扶他起身，将他搀扶到屋外的园子里，随后便会借故消失片刻。
“基础设施不健全啊……都便宜了你们这些花花草草了……”范离总是笑着解决完人生大事，随后轻松愉快地唱上几句虫儿飞，那位女修行者必定很快会再次出现在园子里。
他现在甚至有些感激那位蒙面白衣女子，幸亏她前几日没给他东西吃，身体没有产生什么废渣，倘若另一件更可怕的急事出现，岂非要难堪到无地自容？
第023章 宗门才俊
心中感觉别扭难堪之时，范离常常这么安慰自己：我只是一个凡人啊，吃喝拉撒是绝对正常的，不正常的是神仙……
自从见到慕青那一刻起，他一直好奇修行者到底有没有三急。
好几次他很含蓄地向慕青“咨询”一下这道困扰他数日的谜题，结果女修行者总是怒斥一句“凡人臭小子！”之后顿足而去，他渐渐地也就不再去想这无聊的问题了。
白衣女子给的药物效果不错，涂在伤口上疼痛减轻不少。
这两天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榻上养伤，从慕青的口中，他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修行界的说法，比如那天在悬崖边白衣女子说出的那首诗。
人间修行有七境，
一甲子上一层楼。
凡人世间数十载，
神仙天上千万年。
意思是人间的修行分为七层境界，每层境界便像一层高楼。凡人寿命多数为一甲子六十年，倘若修行则每上一层境界寿命可更上层楼翻一番。
依照范离的个人理解，这世间的人类修行分道、佛二途，道门炼气，佛门修心。二者最终的目的无非都是参悟宇宙万物生死有无之道。
寒夜无人时，他便将商君送他的那本书在脑中粗略“翻了翻”，大致了解了浩土世界的修行起源。
商君送他的那这本书名叫《浩土经》，里面粗略记录了从太古时代到老君时代光怪陆离的浩土世界：
世间本没有法，无道子开辟鸿蒙，于是便有了法。
世间本没有道，老君创自然大道，于是便有了道。
昊天之下有浩土，浩土广袤无边，其上有生灵亿万。相传太古之时，浩土世界的天地之间元气充沛，并由此滋生出了万物生灵。
每个生灵都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它们来自于创世神的一小片意识碎片，凭着天地元气的滋养可以自由幻化，超脱于生死之外。
某一日，一个孤独的人类灵魂突然堪破了天地元气滋生万物之道，从而一跃成为浩土世界的最强者，自号无道子。
他的力量强大到足以移山倒海、摘星换月。待他证道飞升之日，浩土忽然天降异火，无道子在万物生灵的见证之下破碎虚空而去。
范离第一次在脑中观想《浩土经》时，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他完全不认识的文字符号，不过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很快这些符号就被自行转换成为他能认识的文字。
这是他第二次发现自己身上具有的异能，范离猜想自己身上这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或许来自师傅，他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他老人家既然一直说我是一把利剑，总有一天要回到废墟，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总需要一两样技能傍身吧？
如果连基本的语言关都无法通过，他还怎么在这个时空混下去？
师傅十有**在他身上留下了巨蟒口中所说的星辰之力吧？
这异能既能让他与巨蟒这样的千年灵兽作心念交流，还能读懂异世界的文明，简直就是万能翻译机啊……
这一次他读到无道子破碎虚空之后，眼前一黑便再也看不到任何文字，又反复尝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他心想或许自己现在的能力有限，无法支持他读到更多内容。
他不禁对商君暗自腹诽：送本书还要设置关卡，搞得跟收费阅读似的，商君，你可真是让人无语啊。
……
……
范离很快回复了初为囚徒时的生活。对于安心养伤的那几天，他一直念念不忘。有些时候他甚至开始抱怨白衣女子的药物疗效太好。
这一天，按着平常的作息安排，他早早地将水缸挑满了水，打理好园子里的花草后，便拿上柴刀准备出门去附近林子里完成他的砍柴任务。
心中想着慕青这些天为他做过的点点滴滴，他有心想要借着每天出外砍柴的机会，顺便找寻一下丹朱异果。
在他想来，倘若他能找到一枚异果让慕青还给那位白衣宗主，慕青或许就没必要继续陪他在山上做一个囚徒。
虽然心中很希望能和这女修行者多相处一段时间，但理智告诉他二人终究不是同道中人。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情绪也转为沮丧低落。
范离在林中又发现了一根朽木上有不少蘑菇，他蹲身采摘的时候，前方林中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
“兰若师妹，我带了一壶‘杏花醉’上山，你想不想喝点暖暖身子？这千绝峰顶可真冷！”
一个女子的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无尘师兄，我不冷，你留着自己喝吧。”
这时又传来另一个男子略带兴奋的声音：“兰馨师妹……你饿不饿？我带了些东华峰秘制的菊饼来给你尝尝。”
过了片刻，又有一个女子颇为矜持的声音传来：“无根师兄，你我这一行四人此番好不容易在众师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这才得以上山小住一月，接受宗主的指点参研我飘渺宗门的自然大道，来这林中吃喝似乎有些不妥……”
无尘？无根？无尘根？
范离听到这两个名字时顿时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时，只听那叫无尘的年轻男子道：“兰馨师妹此言差矣，我等修行之人说到底还是求一个逍遥天地之间，倘若因为这个远大的目标而忽略了生命中的精彩，岂非舍本逐末？”
这声音清朗悦耳，道理说得也是逼格满满，范离顿时为这声音的主人暗自点赞：这小子看来是个比较自负的青年才俊，估计十有**还是那种让女生着迷的帅哥，否则不会这么洒脱自信。
无尘说完后，那叫无根的男子顿时欣然赞同，“无尘师兄果然不愧为我飘渺宗门青鸾四峰“无”字辈弟子中的天之骄子，这份气度着实让师弟钦佩之至。”
这时，无尘又道：“无根师弟过奖了，既然有酒又怎可无诗？我这便为二位师妹作上一首劝酒诗，倘若师妹觉得不错，便请赏脸喝上一口酒如何？”
无根略带兴奋的声音再次响起：“妙极！妙极！无尘师兄的诗才早已名动飘渺，师弟早已等不及想要欣赏无尘师兄的佳作了，二位师妹，你们说对吧？”
第024章 青鸾四杰
那二位年轻女子这时自然不好再违拗了无尘、无根的一番好意，想来是点头默许了这场早有预谋的绝峰诗酒聚餐。
范离蹲在雪地上听着这几位的话语，心中不由得暗自发笑：看来所谓的修行者其实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一样要吃五谷杂粮，一样懂得谈情说爱啊……
这时，无尘似乎酝酿了片刻情绪，之后便缓缓朗声吟道：“无尘新醅酒，甘醇名杏花。千绝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无尘师兄果然好诗才！师弟当真佩服之至，尤其是最后这一句‘能饮一杯无？’着实妙到极致！
“二位师妹，师兄都这般盛情邀请了，我等怎可扫了师兄的雅兴？来来来，你我四人当共饮一杯。”
这时，却听那叫兰馨的女子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怎么只有一只杯子呀……”
原来是这样的‘共饮一杯’啊……范离顿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谁？”
无尘一声轻叱，瞬间腾身而起来到巨树高处的一根枝杈上。
很快他发现了范离，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他眨眼间就来到了范离身前数米开外，看着范离的目光像刀锋般锐利。
范离心中有些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怎么就没忍住笑呢？
他于是朝那青年男子看去，不禁看得一呆：只见这男子身着一袭白袍，腰间配着一条四指宽的青绿色缎带，及肩青丝随风自然飘散，整个人当真玉树临风，俊逸不凡。
“你这凡人怎会出现在我飘渺宗门的禁地？”那男子眼神中闪着危险的光。
范离立刻举手投降，起身懒洋洋地说道：“在下确实是凡人不假，至于为何出现在这里，其实这并非我的本意……”
范离又开始了他说话说半句的风格表演，这时，后方又跟上来了一男二女三人。
那一袭青袍的俊朗男子不用说自然便是无根了。另外两名容貌秀丽的女子，一人身穿湖蓝色褥裙，另外一人同无尘一样全身素白。
“并非你的本意……”无尘轻挑眉毛，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厉，“你说清楚，否则……”
范离笑道：“并非我本意的意思自然是有人要我留在峰顶，这似乎并不难理解吧？”
“有人留你在峰顶？”无尘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范离无奈道：“信不信这是你的自由，说不说却由不得我。”
无尘愣了片刻才回过味来，道：“你这凡人有点意思。”
范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承你吉言，总算比没意思要多了那么一点意思。”
“大胆！”那叫无根的青年男子这时怒道：你这凡人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无尘师兄说话。”
“请问胆子小点说话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范离将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无根笑着问道。
他说得幽默风趣，身上衣衫又破旧不堪，那两位女子有些忍俊不禁，脸上露出想笑却刻意压抑的奇怪表情。
无根见范离满不在乎的神情，又见到身旁两位师妹的神情，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突然移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掌扇上了范离的脸。
他速度奇快无比，范离被他一巴掌扇得趴倒在了雪地上，一丝粘稠的鲜血混合着口水从他口中滴落到了雪地里。
“现在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说话了吗？”无根居高临下地看着范离，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负。
范离半边脸变得又红又肿，他趴在雪地上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痕，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心中突然窜出了一股怒火：岂有此理，你这自以为是的浩土修行者竟敢打我……
“这便是你飘渺宗门对待凡人的手段？”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厉，但一闪即隐，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朝无根笑道，“除了武力你还有什么值得在一个凡人面前炫耀的吗？”
无根很明显感觉到了范离眼神中的不屑，他顿时大怒，正要上前再次动手时却被无尘拦了下来。
“在凡人面前确实不需要炫耀，修行者自有修行者的骄傲，凡人也当有凡人的自觉，二者本来便没什么可比性。”无尘看着范离，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范离笑着爬起身来，轻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口中忽然吟起了无尘方才的诗，“无尘新醅酒，甘醇名杏花。千绝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吟完后看着无尘，用不以为然地语气说道，“你这首诗勉强也算不错，只是要说和凡人没有可比性，那可就笑掉在下的大牙了。”
范离悄悄偷换了个概念，故意将无尘的仙凡没有可比性偷换成诗词没有可比性。
他此刻心中很不爽，觉得很有必要教训一下这群狂妄自负、目中无人的修行者。
“你什么意思？”无尘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莫非你也懂诗？”
范离被揍的一瞬间，躲在一棵巨树背后的慕青差点没忍住现身。
眼见范离言笑晏晏地与宗门最杰出的几位年轻弟子谈论起了诗词，她不禁又是担忧又是好奇。
范离说道：“凡人嘛，命虽不长，却很精彩！诗词歌赋不过小道，何足道哉？”
无根见不得凡人对他们仙门子弟如此傲慢无礼，对无尘道：“无尘师兄，这凡人小子大言不惭，你就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他，我看他继续嘴硬到什么时候。”
范离瞥了他一眼，视线再次转回无尘处，正色说道：“修行者难道不需要注意君子涵养？打打杀杀地在两位女仙子面前实在太野蛮！”
无尘笑道：“你这凡人小子牙尖嘴利，也算有几分胆气。
“这样吧，你倘若能拿出一首不错的劝酒诗让我这两位师妹认可，今日偷听我四人谈话之事我便不与你一般计较，如何？”
范离道：“你自然认为是我在偷听，不过在我看来却完全不同。
“明明是你们自行闯入了一个正在林子里采摘蘑菇的凡人身旁，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利用武力优势欺凌弱小。”
范离说到这里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无根，傲然道：“如果这没涵养的人敢跟我比试的话，我不介意让他领教下一个普通凡人的诗词水平。
“当然，如果他不敢比试的话……”
第025章 言志诗（求推荐、收藏）
无根自然听出了他话中强烈的挑衅意味，眼下自己心仪的女子也在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作为仙门子弟的气度。
“你想和我比诗词？”无根沉声问道。“怎么比？”
范离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自顾自说道：“其实诗词本来也没什么可比性，个人喜好，因人而异。
“如果非要比也只能由第三者来评判，比如说这两位女修行者就是不错的人选。”
范离说到这里视线转移到两位女子脸上，道：“我非常相信二位仙子高洁的品性。”
他想了想又继续加了几句：“既然要比试，总要有点彩头。
“比方说……我输了的话便再给你扇一耳光，至于你输了的话要怎么样悉听尊便，反正我作为一个凡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年轻人血气方刚，自然受不得范离的挑衅，无根向来心性高傲，是东华峰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在他眼中除了修为略高于他的无尘，青鸾四峰同一代弟子中还没几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只见他微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我输了自然也一样，你直接说想怎么比。”
大树后的慕青听到这里心中暗自替范离着急，怎么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凡人挑衅修行者，无论输赢最后怎能讨好？
不远处一棵巨树的顶端同样站着一位旁观者。
白衣女子脸上依然蒙着轻纱，她屏去内息默默看着林中发生的一切。
之所以那晚她没杀范离并非因为慕青的及时出现，而是因为一则从祖师玄女时起，便由飘渺历代宗主口口相传下来的神秘预言。
她不敢相信前方那凡人或许就是预言中的那位浩土将来的救世主，于是她将他暂时囚禁在了千绝峰顶。
她需要更多时间来观察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凡人少年，以便印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没有人察觉到白衣女子和慕青的存在，范离自然更不可能察觉。
他这时不以为然地对无根说道，“说得好听点诗以言志、词以传情。其实在我看来诗词也不过就是对文字进行简单的艺术加工而已。
“既然如此，要如何比自然随你出题，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这话看似说得洒脱不羁，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大吃一惊。
第一个直觉便是世上怎会有如此狂妄的人？
你以为人人都是当朝诗仙萧易水那样的天之骄子吗？
无尘闻言自然也敛去了笑容，对范离正色道：“你可要想好了，我这师弟道行高深。方才他打你的那一掌不过使用了十之一二的力道，倘若你输了，或许你会小命不保。”
无尘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在我看来，凡人的性命不过短短数十载，早一点晚一点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那叫兰馨的女子这时脸上神情却显得颇为担忧，“无尘师兄，你我四人今日方才上山，如今此人为何会在峰顶的原因尚未查明，倘若贸然重伤了他，恐怕不妥……”
那叫兰若的女子似乎对发生在她眼皮之下的这场小小波折并不怎么感兴趣，她这时淡淡地说道：
“我看他虽是一介凡人，不过性情高傲，似乎并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你们比试倘若找我评判诗词，我只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无根早已等得不耐烦，对范离道：“虽然你不过是一介凡人，不过我敬你骨头够硬敢挑战修行者，你放心，你输了我会手下留情，留你一命。”
“我并不打算对此表示感谢，你出题吧。”范离淡淡道。
无根想了想，道：“既然你不愿与无尘师兄比试劝酒诗，你我二人便比试当场作一首言志诗如何？”
“随便吧。”范离漫不经心地道。
无根于是沉下心来，脚下缓缓踱着方步，心中却冷笑不已：
这凡人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啊，难道他不知道要成为一个修行者有多难吗？
且不说必须具备万里挑一的先天慧根，单单是出身背景一条就绝非寻常人家能达到。
想要成为修行者如果没有雄厚的家族实力支撑怎么可能？
修行入门四道坎便如四座大山一般，需要一座一座翻过，这中间如果没有名师指点的话，单纯靠自己领悟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再说这世上能识字的凡人大多出自家境殷实的人家，至于要想成为修行者那情形更是完全不同。
修行类的书籍存世极少，正统道门的修行法门是绝不会轻易在民间流传的。
在民间你能买到的所谓修行宝典，大多都是市井的不良书商伪造杜撰出来的东西。
因此凡人就是凡人，想要入道，除非有特殊机缘拜入道门。
又或者像他无根一样出生世家大族，依靠家族雄厚的实力背景，才能有机会请得动高人指教。
无根自然有他世家大族子弟的骄傲。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绝非寻常人家能比，至于诗词歌赋，那更是他引以为傲的才华。
他暗下决心，今日定要借此机会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狠狠打这凡人的脸，让他知道修行者除了武力，文采同样可以轻松碾压凡人。
无根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族中那位在凡间最富盛名的才子曾经私下里吟颂过的一首诗，自己此刻借来一用，只需稍稍改动一二字即可。
他于是深深地望了兰馨一眼，缓缓吟道：“不向花前醉，花应解笑人。只忧连夜雪，又过一年冬。日日无穷事，区区有限身。若非杯酒里，何以寄长生。”
范离听罢不禁朝无根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如果不解风情、怜香惜玉的话，这样的人活着也就像木偶一样没有任何乐趣可言了。倘若再没有酒的话，即便长生那也是了无生趣的人生。
“这首诗确实是上佳之作，作为一个凡人，我几乎要忍不住对你的才华刮目相看，看来我确实有点低估了修行者的文学素养。”
无尘略一沉吟后，自然能感觉出无根这首诗比他此前的作品更佳。
他脸上神情虽然淡然，心中却不免有些失落，对无根道：“想不到无根师弟竟然有如此诗才，愚兄佩服之至。”
第026章 吾生梦幻间
无尘对无根道：“想不到无根师弟竟然有如此诗才，愚兄佩服之至。”
同时他也不禁对眼前这洒脱不羁的凡人少年刮目相看。
能如此简洁明了地道明这首诗的内涵，这个少年似乎并不简单。
兰馨自然领会到了无根诗歌中对他的情意。
这蓝袍女子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垂首片刻，她递给了无根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无根师兄方才这首诗情景交融，以花喻人，又将修行之人潇洒不羁的心性展露无遗，我觉得乃是上佳之作。”
那叫兰若的女子闻言眼中不经意溢出了一丝难言的笑意。
她想了想也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范离的眼神中有着一丝期待，“无根师兄这首诗确实是上佳之作。”
慕青此刻为范离心焦不已。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臭小子为何要逞强挑衅修行者？
世家子弟历来少有庸才，又岂是你一个只会唱虫儿飞的市井小子能比的？
她忽然又想起范离曾经对她说过他来自一颗遥远的星星的话语，这时也只能期待范离能有上佳表现了。
她已经决定，倘若他真的输了，即便冒着得罪飘渺弟子的风险，她也要上前相助范离脱困。
不远处巨树顶上那位飘渺宗门的宗主，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极为罕见的诗词比拼。
她同样对范离的下场很不看好，心中同时在思考着一个令她为难的问题：该如何在关键时刻出面阻止门下弟子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凡人。
找到一个像样的理由亦或是借口让此刻的她很头疼。
飘渺宗门自祖师玄女以下，历代宗主皆为女子。千绝峰顶更是本派宗主修行法址，即便对本门弟子来说也是禁地。
寻常时候，只有东华、西阙、南沧、北溟四峰宗门护法长老才能上千绝。
即便是身为护法长老的他们，也只能凭着历代宗主亲传的密咒，经由四峰的“仙桥法阵＂进入峰顶拜见宗主。
此外便是每年一度的四峰论道。每峰胜出的宗门最杰出的弟子，才可以上山小住一个月。
这段时间同时也是宗门挑选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重要时机。
她要怎么对门人解释这凡人的来历？
她作为天下道门膜拜的道师，离仙人只差一步之遥，自然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峰顶为何有凡人存在。
可是一想起那晚在湖中被这该死凡人偷窥的一幕，她就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倘若不是因为那则预言以及师尊的遗命，那晚她是绝不会放过这该死的凡人的……
范离这段时间已经清楚知道，浩土是个与前世那颗星球完全不同的世界。
作为来自星星的他，他觉得前世人类数千年的灿烂文明，绝不至于会输给这样一个文明动荡、并且有神仙妖魔存在的浩土世界文明。
他很快静下心来，眼神深邃而悠远，仿佛要看向遥远的天空尽头：
“青松在千绝，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林中好长时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良久，无尘微微叹了口气，道：
“这首诗的作者以孤松自喻，表达自己不畏严寒的坚贞品质和不为流俗所染的高尚节操，着实让人钦佩，上上之作当之无愧。”
他话中“这首诗的作者”几个字，已经明显表明，他其实并怎么不相信这首诗是范离所作。
躲在大树后的慕青这时却颇为激动。
她方才着实为范离捏了一把冷汗。此刻却为范离能作出这样意境深远、品性高洁的诗歌而兴奋不已。
“吾生梦幻间……”巨树顶上的白衣女子此刻也暗暗心惊。
在她眼中，此刻的范离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他挺直的身形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抑扬顿挫的声音中透着清隽出尘的气质。
这个该死的凡人少年的身世来历在她眼中顿时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兰馨自然不希望钟情于自己的同门师兄被一介凡人碾压。
她看着范离说道：“你这首诗虽然意境深远，不过……你以青松自喻，眼下我等立足之处却没有青松，只此一点便要比无根师兄逊色三分。”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那叫兰若的女子，这女子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而是旁若无人地低声自语起来：
青翠的松树生长在千绝峰顶，荒草埋没了它的身姿。
等到寒霜凝结的时候，其他植物都枯萎了，这才显现出它卓尔不群的高枝。
在一片树林中人们或许感觉不到它的与众不同，唯有单独一棵树的时候人们才会对它口中称奇。
我提着酒壶抚弄寒冬中的树干，有时候又极目远眺。我生活的世界就像梦境一般，又何必被俗世的尘嚣羁绊住脚步呢？
她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朝范离投去钦佩的目光，诚恳地说道：“真是好诗……”
无根自然能轻易分辨出高下，但却不甘心就此认输，“这首诗虽然很不错，却未必是你所做。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这样的意境，又岂是你这样一个凡人小子能作出来的？”
他这番公然质疑的话语却没有引来争议。
范离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阁下继续出题便是。”
他心中不禁暗自冷笑，“既然你不肯认输，那今日便让你尝尝被一个普通凡人碾压的滋味。”
他前世是资本市场中的神秘大鳄，混迹“赌场”多年的他向来很讨厌输不起的赌徒。
在他看来，这不光是人品问题，还是赌品问题。
“倘若你师弟输了，我想要你那壶酒。”说话间，范离指着无尘手中的酒壶咧嘴一笑。
无根顿时脸现怒容，眼下青鸾四峰最杰出的弟子都在场，他只得强忍下心头的怒意，朝无尘看去，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无尘方才被无根抢了风头，心中正觉失落，这时见他看来，便笑着道：“修行之人讲究随心所欲，既然这位……”
他忽然觉得很有必要知道眼前这凡人小子的姓名，于是看着范离，问道：“足下高姓大名？”
“龙州范离。”范离笑吟吟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无尘转而对无根道：“师兄自然不愿割爱壶中美酒。
“不过……既然这叫范离的凡人小子想以我手中的这壶酒作为彩头，无根师弟不妨让他见识一下清河崔氏子弟的文采。”
第027章 小鸡炖蘑菇
无根听他提起自己的家族，顿时一脸凝重。
清河崔氏乃是天下名门，他如今虽然已经遁入仙门成为了修行者，内心却绝不愿让曾经全力栽培自己的家族丢了脸面。
“既然如此，为公平起见便由……”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场内几人，“便由兰若师妹出题。”
范离顿时明白这其中微妙之处。这叫无根的显然心中一直有和无尘一较高下的想法。
兰馨又是他中意的女子，目前看来最合适的人选还真是眼前这叫兰若的女子。
素衣仙子兰若低眉略一思索，道：“既然方才比的是言志诗，这第二轮二位不如便比一比咏情词，题目自拟即可。”
无根很有风度地朝兰若点了点头，之后便面沉如水，很快进入了状态。
片刻后他负手与背，在雪地上边踱步边缓缓吟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青鸾那畔行，夜深百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范离再次抚掌赞道：“果然是好词！‘百帐灯’也足以看出你清河崔氏实力不凡。我不禁对你再次刮目相看，你确实是一位修行才子。”
兰馨见无根面色沉毅，知道他想起了数年前的往事，这首词显然描述了清河崔氏当年护送他一路南下来到千绝时的情景。
蓝袍仙子忽觉心中一阵柔软，于是缓步来到无根身前，柔声道：“无根师兄，你我既然已经是修行之人，自古仙凡殊途，前尘往事便让它随风而逝吧……”
兰若和无尘听完这首诗似乎也想起了一些往事，二人默然半晌，素衣仙子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无根师兄这首长相思乃是上佳之作，师妹很是佩服师兄的才华。”
她说完再次朝范离看去，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看来这壶酒你怕是很难到手了。”
范离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挨揍只怕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我并不指望能轻易得到某位帅哥用来讨好某位仙子的美酒。”
众人自然能听明白他话中所指，兰若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恼道：
“你这人心性轻荡，瞧着便不像是一个正派的凡人。你最好能做出一首好诗，否则……待会儿被师兄痛揍可别怨人。”
范离叹了口气，忽然背转身去，沉默良久，低沉的声音传入青鸾四杰的耳中：“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他的声音轻缓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上半阙仿佛在诉说着家乡无限美好的景象，待吟到下半阙时，却顿时让人领会到诗歌中深沉的孤独与寂寞。
范离从前便很喜欢李叔同的这首《送别》，这凄凉的感觉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再适合不过。
心中忽然再次想起了慕青，这女子算是他来到浩土后唯一的朋友了。
即便是这唯一的朋友，二人早晚也会渐行渐远，仙凡之恋大道疏途，有可能吗？
他顿时没有了和眼前这几位修行男女继续吟诗作赋的兴趣，只觉天地之间便只有他一人，落寞而孤单。
他与是转身朝众人挥了挥手，自顾自离去，边走边道：“仙凡终究疏途，胜负没有任何意义。”
范离走出了数十步后，众人方才醒过神来。无尘突然朝远处的范离大声道：“范离，这酒归你了！”
说完他很快捏出一个奇特的手印，随后将手中那壶酒轻轻往前方一送，酒壶便自行来到范离身前的半空停下。
范离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酒壶，也不回头，只淡淡地说出“谢了”两个字便自行离去。
林中四人依然没有从方才忧伤的诗歌意境中回过神来，这时，远处隐约又传来那凡人少年伤感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
……
范离今天收获不错，捉到了两只长尾野鸡，加上一小袋野生蘑菇。
虽然此刻他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尚未消肿，不过想着赚了一壶无尘自酿的杏花醉，总算略微弥补了一下他心头的不快。
小鸡炖蘑菇一直是他比较喜爱的一道菜。
眼下虽然缺乏调味料，不过这道菜本来便讲究原汁原味。
野生的蘑菇又自带鲜味，这样看来，这道菜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在千绝峰顶量身定制的一道人间美味。
回到茅屋后，天色已近中午。
大梁帝国的人不吃午餐，范离入乡随俗，自然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
找了一圈没见着慕青的影子，他于是自行忙碌起来。
他将一只野鸡用绳子拴住脚，绑在了园子一角的一根竹篱笆上，打算留着下次再享用。
放血、去毛、剥除内脏之后，他很快收拾好了一只野鸡。之后将它放入洗干净的药罐，下方点上柴火开始炖煮起野鸡来。
想起这简陋的茅屋中连把椅子都没有，此刻闲来无事，他便找来几根木柴尝试着做两张小板凳。
没有钉子也难不倒他，从前他是自由职业者，大把空闲时间除了打理花花草草，便是看些稀奇古怪的杂书。
曾经有段时间，他对传统木工的榫卯技艺非常感兴趣，没事的时候他便在院子里倒腾着玩，倒也掌握了不少榫卯技巧。
园子里只有简单的花锄和柴刀，慕青贡献出来的一把短剑被充作菜刀，除此之外便再无工具可用。
他自己的攀山工具铁钩爪除了用来绑在墙上当挂钩外，貌似派不上啥用场。
两把简单的小板凳虽然很容易设计，因为工具不趁手，制作起来竟费了他小半天时间。
出来的成品虽然粗糙，总算比较稳固结实。对于此刻的范离来说，实用才是第一位的。看着两张成品小板凳，他觉得心满意足。
小鸡炖煮得差不多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慕青应该快回来了，他于是开始放入野生蘑菇，盖上药罐的盖子开始以小火焖煮。
想着今晚二人可以围着药罐大饱口福，他不禁心中有些期待。
时间过得很快，慕青返回时带回了一些不知名的绿叶。
这冬日雪地里哪里来的绿叶？他有些困惑。
慕青说，这是她从镜湖岸边草丛中采摘回来的野菜。
范离这才恍然大悟，这让他想起了冰雪森林中那一小片春意盎然的柳林。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三轮明月高挂当空的夜晚，想起了温潭中那身材曼妙的女子……
第028章 仙子欲杀我
“刚才在湖边我只听见水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哪里能看得清什么……”
范离说出这话时，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撒谎技能太拙劣！
眼见那女子缓缓抬起了右掌，范离顿时惊得大叫起来：“你别过来！做人要讲道理，我与你无冤无仇……”
白衣女子显然不想继续听他解释，这时，一道青影闪过范离的眼前，慕青挡在了他的身前，“宗主，求您放过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凡人攀岩爱好者，阴差阳错来到了千绝峰顶……”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道：“你又是何人？竟敢私闯我飘渺禁地。”
慕青连忙深施一礼，恭敬地回道：“回禀宗主，我是雪山剑宫的弟子慕青，此次私自上山却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你是慕容靖的弟子？”白衣女子语气明显缓和下来，道：“雪山剑宫弟子何时竟然学会不请自来我飘渺禁地了？”
“宗主有所不知，家师预感他很快便要面临真人劫，已经提前交待了身后之事，他老人家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渡劫成功，打算要兵解肉身……”
范离躺在地上完全听不懂慕青口中说出的一切，只隐约听明白假如渡劫不成功的话，肉身兵解似乎是保持灵魂不灭的唯一方法。
白衣女子这时仿佛明白了慕青来此的意图，冷声道：“于是你便打算私闯千绝峰盗取我派筑基圣物丹朱异果？”
慕青这时只能点头承认，道：“我知道我私闯禁地对飘渺有大不敬之罪，弟子甘愿接受宗主惩罚，只是……这个凡人小子确实是我在悬崖上无意间遇到的一位攀岩爱好者，还望宗主能法外开恩，饶他一命。”
“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还想为一个不相干的凡人求情，可笑。”白衣女子淡淡地说出了这句后，突然猛地挥了挥衣袖，慕青顿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连人带起，飞到了不远处数十米高的一棵巨树顶上。
慕青惊呼一声，眼见白衣女子伸出右手凭空祭出了一柄泛着蓝色光芒的宝剑，朝范离躺身处缓缓走去。
范离顿时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便在这时，慕青在巨树顶上高呼：“求宗主饶他一命！”
这青衣女子情急之下闭目集中意念，眨眼睛在她双眉之间竟然凭空出现一把蓝光短剑。只见慕青蓦地睁开双眼，那把蓝光短剑突然一分为九变成了九把飞剑，瞬间射向范离处，悬浮在了他身周的半空中护住了他的身体要害。
“不自量力。”白衣女子眼中青光一闪而过，手上宝剑轻轻往那飞剑一点，顿时，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在空中幻化成了九把青光短剑瞬间朝慕青的九把飞剑斩去。
十八把飞剑在半空中追逐拼斗，很快慕青的蓝剑被一一击中幻化于无形，巨树顶上的慕青顿时神念受创从树顶摔落半空……
范离眼见慕青为了他竟然与飘渺宗主动手，心中感动得难以言喻。
他一发狠，朝白衣女子叫道：“你要我死杀我便是，为什么要殃及他人？慕青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你这女子手段实在太狠辣了！”
白衣女子这时手上一紧，剑鞘突然破空而去，化作一道青色光影在空中及时接住了即将坠落地面的慕青。
“你说得没错，她即便有罪，不过罪不至死，你却不同。”
白衣女子说完，再次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宝剑，剑尖指向范离的心脏。
便在这时，范离的胸前忽然透出一道耀眼的金芒，这金芒在空中瞬间化成千丝万缕的金线捆绑束缚住了白衣女子手中闪着青光的宝剑。
白衣女子全身巨震，急忙松开了剑身。就在宝剑坠地的那一瞬间，金光顿时化为无数金色的光点消失于空气中。
那女子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躺着地上的范离，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单手凭空虚抓，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法，范离胸前发光的玉佩瞬间就来到了她的掌中。
就着月光，白衣女子仔细看了看那块玉佩，冷声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范离心想，这是还有得商量的意思吗？转念又想，难道她认得这件东西？
他略一思索后，说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不能再杀我。”想了想又加上了慕青的名字。
那女子看着他默不作声，空气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先告诉我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白衣女子说完朝他挥了挥衣袖，范离顿时感觉到身上一阵松快，身体不再有僵硬的感觉，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这块玉佩是九幽冥界轮回塔顶的一个神人送给我的。”他从地上爬起身来，自嘲一笑，“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很可笑？
女子或许是受不了他放肆的目光，继续问道：“你师承何门何派。”
“你刚才把慕青怎么了？”范离问完这他最担心的问题，才道，“我只是一个凡间穷人，没加入过什么门派，我可以走了吗？”
“今夜你便在镜湖中呆个够。”
白衣女子话未说完，范离再次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股劲风袭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温潭中滚去。
他不禁大惊失色，身体却不能动弹。
入水后他才发觉靠近岸边的湖水并不深，只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子，慕青和那白衣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身体平躺在一汪温潭中，上方是三轮皓月和漫天星斗，身下同样是湖水倒映出的皓月星河。
他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整个人置身于浩渺的宇宙之中，宁静而辽阔，深邃而幽远。
那感觉是如此真切，仿佛天地间便只有他一人存在，所有的烦恼都渐渐烟消云散……
范离醒来时，天色已微明，他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平躺在了湖岸边的大石上。
回想昨晚离奇的经历，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清晨的峰顶晨雾弥漫，能见度很低，只能隐约看见周围十数米开外。
他心中担心着慕青的境遇，于是就着湖水略作洗漱之后，在浓雾中继续前行。
走了没多久，前方半空中隐约现出一角飞檐。
山风吹过，浓雾转薄，一幢古建木楼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029章 不死之法
山风吹过，浓雾转薄，一幢古建木楼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那楼三层、四柱、飞檐、盔顶，四根楠木金柱直贯楼顶，周围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结为整体，倒与他印象中的岳阳楼有几分相似。
他抬头朝正面房檐的斗拱下方看去，只见一方竖向黑底木质匾额之上，自上而下写着三个鎏金大字朱雀阁。
这时，他发现朱雀阁的台基上方隐约有一个女子在舞剑。只见那女子在空中翩若惊鸿，舞态飘，不时有剑光自身影中反射而出。
范离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便是昨晚那白衣女子。他正想转身逃走，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定住了身子。
范离无奈道：“你肯放了我的话，我会立刻从你的视线中消失。”
那女子飘然来到他身前，说道：“以你的修为，若能自行离去自然最好。”
想到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白衣女子会这么说。
女子果真解除了他身上的禁制。
范离忽然想起慕青和自己的心缘镜还在她手中，于是硬着头皮问道：“可否让我带慕青离开，顺便归还我的玉佩……”
“若然再见，我未必会手下留情。”
白衣女子脸上虽然蒙着轻纱，眼神却冷若冰霜，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范离决定放弃。
朝那女子抱拳一礼后，他开始沿着原路返回。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白衣女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此刻的范离心情很不好，这一趟非但没找到异果，还赔进去一块对自己至关重要的玉佩。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在这么高的绝峰之巅还会有人居住，这样一来他此行的性质就变了，如果说原先是冒险寻宝，现在已经变成了入室盗窃。
转念又想，他至多不过是做了一桩赔本买卖，慕青冒死前来可是为了救人，似乎比他还要惨得多……
想起那青衣女子，他忽觉得有些难过，这女修行者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昨夜却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
此刻白衣女子肯放了自己，自己却没有本事去救慕青，他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一路之上他的情绪跌入到了谷底，再次经过温潭时，他发现湖岸边的浅水中有不少红色的鱼儿在游动。
更奇怪的是，这些鱼儿的背上竟然长着一对翅膀。
他此刻又冷又饿，身上已经没有干粮，知道以现在这样的体力是绝对无法成功下山的。他于是撸起裤管下到湖中，在浅水处用石头堆起了一圈封闭区域，只留下一个稍大的口子。
又找来了一根树枝和一些不知名的细藤条，随后将一块尖锐的石头用细藤条捆绑在了树枝上，做成了一柄简陋的鱼叉。
虽然有些不满意自己的作品，不过勉强也能凑合着用。
在他的驱赶之下，大部分鱼儿都绕开“石墙”逃走了，只有少数几尾游进了缺口。
他迅速搬起石块堵上了缺口，紧跟着就是一通胡扎乱刺。不一会儿，一条尺余长的鱼儿便被他挑上了岸。
“你竟敢杀我飘渺宗门的异兽蠃鱼……”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湖边，见到范离捉上岸的游鱼，语气中竟然破天荒的出现怒意。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范离知道这女子的厉害，反抗在她面前毫无作用，于是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说道：
“仙子，贵派的禁地面积实在太大，我这凡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离开峰顶。这么冷的天如果不吃点东西，我岂非必死无疑？如果必死无疑，饿死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
他刚说完，一道亮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立刻倒在了湖边昏迷过去。
……
……
范离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茅屋之中。
茅屋是以藤草编制成墙、竹木为骨架搭建而成。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原木简单拼凑而成的木榻上铺着一张破旧的竹席。
木榻边上有一个原木树桩，桩面还算平整，上面放着两个青绿色的小竹筒。
其中一个竹筒内盛满了琥珀色的松节油，另外一个空空如也。
喝茶用的？
范离放下了手中的竹筒，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找那女子道个歉，或许那湖中的怪鱼对她的门派来说很重要？
“多谢仙子不杀之恩”
他大喊了数遍，茅屋外这才传来那白衣女子的声音：“昨日不杀，今日却未必。”
范离顿时哭笑不得，道：“那小人就先感谢仙子昨日的不杀之恩。”
他忽然发觉，不知何时他说话开始变得有些不伦不类，用词一会儿古代一会儿现代。
竹帘掀开，白衣女子依然全身素白如雪，脸上蒙着轻纱，“若想不死，也并非没有办法。”
“还请仙子赐教。”范离朝她拱手一礼，他心中已不再害怕。
如果这女子要杀他的话，昨晚他就已经没命了，这是很简单的逻辑推理。
“有两个法子。”那女子看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第一，由我送你下山去。”
范离展颜一笑，道：“多谢神仙姐姐！您真是一位美丽善良、宽宏大量的女仙子。”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那女子继续说道，“你这凡人既然已经偷窥过我飘渺宗门禁地，便只能将你的双目取走，再将你变成聋哑之人，或许这样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范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能叫生路吗？简直生不如死啊……
“你还是直接说第二个法子吧。”范离不无沮丧地道。
那女子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可以拜我为师，你若成了我的弟子，自然可免一死。”显然早己猜到他会怎么选。
“拜你为师？”
范离冷不防惊呼出声，这转折有点过于突兀，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你不愿意？”
白衣女子的目光瞬间冰冷一片。
范离脸现为难之色，说道：“实不相瞒，我来此地之前的际遇相当离奇，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
“何况慕青说我元神色光没颜色，恐怕不是出世修行的材料，我这区区数十年寒暑可不想浪费在这千绝峰顶……”
第030章 今宵有肉还有酒（求推荐、收藏）
范离边说边留意她的眼神变化，以便他可以随机应变。
白衣女子皱眉沉思半晌，冷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拜我为师，那便在这千丈绝峰做一个罪囚。
“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间茅屋中，每日你必须挑满一缸水、砍来一担柴火，此外还需打理好园中的花药，倘若你做不到的话……”
范离急忙点头道：“多谢神仙姐姐，小人必定会依照您的吩咐完成任务。”
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个比较能接受的惩罚方案，他心中盘算着，倘若他在峰顶实在活不下去时，再去找这白衣女子拜师也不迟。
几个时辰之后，茅屋中迎来了第二位囚徒，那是一个身着青衣、容貌秀丽的女修行者，她的名字叫慕青。
……
……
“喂，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慕青的声音打断了范离的思绪，他不禁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桩奇怪的事情。”
“说来听听。”
慕青坐在板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等着听范离口中的怪事。
她发现这个凡人臭小子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有趣。
“不瞒你说，我发现我身上有超能力。”范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句话。
“超能力？”慕青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也就是超越寻常人的能力。”
范离看着慕青将信将疑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寻常人自然指的是凡人。”
“哦……”
“你还记得那晚在悬崖上你我遇到的那条巨蟒吗？”范离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发现我能和它说话。”
慕青的心猛地一缩，瞬间再次回想起了那晚惊险的一幕，看着范离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难明。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范离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道，“虽然我长得还算不错，你也用不着用这种眼神看我吧？”
“臭小子，你想找打！”慕青抬手做了个恐吓的手势，没好气地道，“好好说话，你说你能同巨蟒说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范离见她不信，反问道，“否则那天它怎么会乖乖地走掉？”
慕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当晚的情形若非她亲身经历，她也是绝难相信的。
“你在意念中同巨蟒对话？”慕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范离。
“确实如此。”范离说着皱起了眉头，不无沮丧地说道，“不过前些天我被那五尾兽攻击时，这超能力却不灵验了。”
慕青仿佛自言自语：“那巨蟒后来我才知道叫做巴蛇，与五尾兽同为上古异兽。想不到千绝峰竟然有这么多上古异兽藏身，飘渺不愧为废墟天地元气最充沛的洞天福地……”
范离道：“异兽多不多跟我关系不大，我这些天反复琢磨，自从跟巨蟒对话之后，在我身上没发生过其它不同寻常的事情，除了一件……”
慕青闻言顿时回过神来，惊道：“难道是你进入的那禁制法阵？”
范离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显得愈发神秘，“你知道那里面都有些什么吗？”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范离这时却停下不说，他掀开了药罐的盖子，拿起一只他亲手打造的木勺在药罐中搅了搅后，意味深长地道：“唔……小鸡炖蘑菇感觉不错，慕青你尝尝。”
慕青顿时拧紧了柳眉，生气道：“你又说话说半句，讨打！”
“别急嘛，”范离笑道，“你可是有涵养的女修行者，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慕青为之气结，面对范离，她总是不时泛起无力的感觉。
范离盛起一小碗汤递给了她，“咱们边吃边聊。”
小鸡炖蘑菇确实很美味，慕青喝了一口鸡汤后顿时转怒为喜，赞道：“范离，你天生就是当厨子的料！”
“你慢慢喝，我给你讲一个奇幻瑰丽的故事。那石门背后通往一处离奇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布满黑色砾石的荒原……”
……
……
范离终于讲完了故事，商君在他心中种入一颗灵魂种子的桥段，自然被他刻意忽略了。
慕青捧着“竹碗”痴痴出神，早已忘记了此前她口中赞不绝口的美味。
这竹碗其实就是矮一点的竹筒，茅屋中压根没有生活器具，范离只得再次发挥他的创意天赋，前两天自己外出砍了根竹子做了几个备用。
这些天他虽然名为囚徒，其实与隐居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渐渐地他也安下心来，倒是着实倒腾出了不少生活器具。
他打算过些日子在茅屋上挂块牌子，上面写上“卧龙居”三个气派的大字，就当自己来到这里隐居一场的印记。
他甚至还打算抽空制作一只竹笛或者竹箫来改善下精神层面的品质，这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商君可真是一位痴情的男子……”慕青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神中满是向往。
“我比他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范离大言不惭地说。
“你？”慕青闻言看向范离，向往的神情渐渐变为嫌弃，“你这凡人臭小子品行低劣不堪，也好意思和商君比痴情。”
“你不相信？”范离喝了口热汤，舒服得呻吟起来，陶醉半晌这才说道：“那咱们就来说道说道。”
他放下竹碗，擦拭了下口角的汤汁，正色问道：“请问你们女子评判一个男子是否痴情的标准是什么？”
慕青想了想，含糊说道：“自然是钟情女子的人数极少并且很长情。”
“嗯……我举双手表示赞同。”范离顿了顿，又问，“数量越多越痴情还是越少越痴情？”
“自然是越少越痴情，”慕青白了他一眼，“白痴！”
“那商君喜欢的女子有几个？”
“明知故问。”
“所以我说他没我痴情。”范离再次大言不惭地下了结论。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慕青不解道。
“这已经很明显了嘛，”范离看着慕青的双眼，将拇指与食指圈成了一个圆圈，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喜欢的女子数量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