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有些眉目
“课长,小野和安部,这两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对何思明的询问,佐川太郎笑着摇头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清楚,我只是接到了东京特高课的电文,要求我们协助他们完成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
“他们也没有明说,电文里提到一点,是关于国内赤色分子的案子,说是要抓捕一个赤色分子回东京,但这和我们关系不大,我已经和南京的今井君联络好了,由他配合协助,你明天带上一个行动小队,护送小野君他们去南京特高课。”
南京?抓国内的赤色分子,还要去南京?
何思明闻言有些奇怪,而且他是从来不出外勤任务的,这类行动应该有情报队或者行动队的人员负责,这不是自己负责的范围。
佐川太郎显然看出何思明所想,笑着说道:“你不要多想,主要是还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去办,今井君请求我们去特工总部提一名人犯,押送去南京,特意要求你去押送,他只说是许久不见,想要和你叙叙旧,我估计,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帮助,只是不好明说,所以也就没有多问,你明天上午去特工总部提人,然后顺便把小野君也护送至南京,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多逗留几天,放松一下,不用着急回来。”
何思明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今井优志是自己的老长官,关系也是一直不错,当然这也是看在自己身后大谷家的面子,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不过佐川太郎既然安排了任务,自己执行就是了,正好也去南京面见处长,汇报一下近期的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何思明带着一队手下赶到了特工总部,接待他的,正是目前负责机关工作的骆兴朝。
两个人之前也是见过面的,不过在侦缉处时期,竹下慎也是高高在上的联络官,骆兴朝不过是和毫不起眼的普通特工,所以从来没有接触过。
后来到了特工总部,竹下慎也和特工总部接触并不多,而且每次都是由丁墨或者李志群出面,二者也是没有直接打过交道,所以这一次,还是两个人头一次进行交接。
何思明将一份公函递交给骆兴朝,态度和蔼的说道:“骆处长,打扰了,这一次我是奉命前来提人,还请多多关照!”
骆兴朝看着眼前这位青年,竹下慎也的背景他早就有所耳闻,身后有日本顶级阀门大谷家的背景,在上海情报界也是颇有能量的人物。
他赶紧接过公函,也是恭声回答道:“竹下君,我已经接到了主任的电文,命令我将人犯郑嘉元,哦,也就是罗嘉纳移交给贵部,不过,他之前受刑太重,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他治疗,在行动上有些不便……”
何思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情况我们了解,可是佐川课长的命令,是即刻把人犯送往南京,我已经带来了担架,这就去领人吧!”
骆兴朝点头说道:“那好,请跟我来!”
一行人来到了特工总部后院的宿舍区,进入一个独立的院落,负责看守的人员打开院门,何思明跟着骆兴朝来到屋里,这才见到了人犯郑嘉元。
让何思明感到意外的是,这处房屋的环境竟然不错,屋子里干干净净,郑嘉元看上去伤势虽然严重,但是精神还好,从身上的包扎情况来看,显然特工总部的人员确实对他进行了周到的救治,总之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
他转头看向骆兴朝,骆兴朝赶紧解释道:“这个人是重犯,主任去南京之前特意交代给我的,好几次都差一点没了,我生怕他出了问题,不好向主任交代,所以审讯结束后,就对他进行了妥善救治,目前来说情况稳定。”
何思明笑着说道:“骆处长,有你在上海负责工作,李主任可无后顾之忧,真是用心了!”
骆兴朝连称不敢,何思明命令手下人把郑嘉元抬上了担架,离开院落房间,出了院门。
这个时候,何思明却又看见一旁的一个院子,门口有铁栅栏门,一个中年男子在手扶着铁栅栏,好奇的注视着他们,这个人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衣物污迹较多,也显然已经多日未换,一眼就知道,这也是特工总部关押的人犯,只是也没有关进大牢,想来必有一些特殊。
这个时候,院落里突然传来几声呵斥声,两个特务现身,上前一把拉回了这个中年男子,看着骆兴朝在外面,赶紧点头问好,这才把人带了回去。
何思明貌似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人?”
骆兴朝笑着解释道:“这也是李主任去南京之前抓捕的人犯,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竹下君,请这边!”
看到骆兴朝不想多说,何思明也没有多问,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关押的中年男子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暗自记下这件事情,正好去南京时可以汇报给处长。
他知道上海情报科在特工总部里是安插有眼线,只要花些功夫,是能搞清楚情况的。
骆兴朝将何思明一行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外,这才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他之前就接到了李志群的通知,知道特高课提郑嘉元去南京,一定是追查南京的中统地下组织,这个情况必须要尽快上报。
还有就是那个人犯的身份也要尽快查清,不然等李志群回到上海,自己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拿起电话,把崔元风喊了进来,开口问道:“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人的身份查得怎么样?”
崔元风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下功夫,听到骆兴朝的询问,低声汇报道:“倒是有了一些眉目,可是还不确定!”
骆兴朝眉毛一挑,赶紧问道:“什么眉目?”
“这些天我让秦三接着送饭和打扫卫生的时候寻机接触人犯,听到刘建志他们称呼这个人犯,这个人应该是姓冯或者姓封,但具体的名字不知道,而且昨天人犯在放风的时候,和秦三聊了几句话。”
“什么话?”
“这名人犯和秦三套近乎,想让秦三给他带点换洗的衣服和香烟,中间说一句,说是以前就是枪支大炮也能搞到,现在接口烟都抽不上,还许诺出去之后对秦三必有报答。”
“搞到枪支大炮?”骆兴朝顿时听出了端倪:“一个本地人,怎么能搞到这些,就是青帮弟子也不敢这么说。”
“我也这么想,您说,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军火贩子?”崔元风也是疑惑的说道,“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怕这个小子在吹牛,不过我准备去黑市上打听一下,以前我在黑市上还有些关系,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崔元风和骆兴朝等人,之前都在上海站供职多年,在上海本地多少有些关系,现在正好用上。
骆兴朝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说道:“那就试一试,总比没有目标强,还有,在人犯放风的时候,想办法给他偷拍一张照片,这样会更准确一些,只是你要找一些可靠的关系去查找,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崔元风点头领命!
当天下午傍晚时分,何思明一行人抵达南京火车站,今井优志带着闻浩在火车站亲自接站。
一下了火车,何思明看到今井优志亲自前来,赶紧上前躬身一礼,笑着说道:“课长,怎么敢劳动您亲自来接站!”
今井优志亲切地说道:“竹下君,上海一别,许久未见,我是特意请佐川课长把你派过来的,大家好好聚一聚。”
他的话一出口,就是一旁的小野二人也是颇为惊讶,这一路上这位竹下少佐说话风趣幽默,语气和蔼可亲,多次和自己二人搭话,自己二人还以为对方是在讨好他们,不禁颇有矜持冷落之意,没有想到此人竟然能够得到南京特高课课长如此的看重,看来是走了眼了。
今井优志见礼之后,闻浩也赶紧在一旁顿首道:“竹下君!”
何思明看着闻浩也赶来接他,不免是有些意外,他在上海的时候就接到消息,说是闻浩极得今井优志的赏识,现在看来,确实没有说错,就连特高课的内部事务,今井优志都带着闻浩前来。
“闻君,早就听说你在南京混的风生水起,如今独当一面,风光一时,那我就恭喜了,不过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朋友哦!”
何思明的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闻浩此人东山再起,手头自然宽裕,说不得就要收他一些孝敬,也不算白来一趟。
闻浩闻弦知意,他对这位老上司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只要把钱给到位,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以前在侦缉处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不断的好处孝敬,替自己挡了不少的事情,如今这也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他急忙点头答应道:“卑职能有今日,都是课长和竹下君的关照,绝不敢忘!”
三个人相互寒暄之后,何思明这才将身后的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两个人介绍给今井优志,今井优志也已经得到通知,双方见礼之后,大家一起上了车,赶往南京特高课驻地。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事情原由
回到了特高课,今井优志先是派人安排一行人的住宿,却没有召见小野二人,而是把何思明请到办公室里,和闻浩三人相互叙谈,很快,何思明就搞清楚了他们的用意。
原来是因为自己和藤原智仁的关系,想要通过藤原智仁,为闻浩在南京伪政府谋一个部长的头衔,这一点倒让何思明心情一松,如果只是这样,那倒是好说了,以藤原智仁的身份,只要开口,影佐裕树是不会驳这个面子。
而且何思明也知道,处长此次来南京就是为了布置新的情报网,如果能够进一步控制特高课和二十一号特工分部,那对上海情报科以后的情报活动会有相当大的积极作用,想来处长应该是同意的,当然这一切需要他面见处长,请示之后才能决定。
不过何思明对闻浩也没有把话说死,只是答应试一试,今井优志和闻浩自然是大喜过望。
尤其是闻浩,他现在对仕途上的期望甚大,如今南京政府初建,正是用人之际,越早参与进入占据高位,对以后的发展就越有利。
于是何思明也没有耽误,直接交接完公务,就赶往藤原智仁的府邸拜访。
何思明的到来让宁志恒非常的意外,他赶紧把何思明带回书房,仔细询问情况,这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
何思明最后说道:“今井和闻浩的意思很简单,他们也不要求有警政部这样的重要职务,这南京政府五大院,部长级的职务可不少,他们只需要一个头衔,最起码在名分上,也要跟李志群能够分庭抗礼,我看闻浩不甘居于李志群之下,有取而代之之心。”
宁志恒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关节,闻浩这是要先把级别提上去,最后想办法再掌握实权,以图一步一步进入南京伪政府的高层,他分析说道:“把闻浩推出去和李志群打擂台,让他们狗咬狗,产生内耗倒也不算是坏事,只是闻浩这个人才能出众,并不在李志群之下,以后还是要防范一二。”
何思明劝道:“李志群就是日本人的一条忠狗,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卖命,这个人势大对我们并不是好事情,相反,闻浩这个人远比李志群圆滑,知道些轻重,如果能够使用的好,还是可以为我们做一些事情的。”
宁志恒闻言不禁打趣的说道:“不会是这个家伙给你塞了好处吧,要你这么替他说话?”
何思明嘿嘿笑道:“这一次总要狠狠地敲上一笔,不然真对不起这个家伙!”
两个人会心的一笑,宁志恒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最起码目前来说,我们需要掌控二十一号的力量,让闻浩为我们所用,那好吧,就答应他的要求,这个要求并不难,我和影佐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听到宁志恒答应,何思明也是心神一松,接着汇报道:“这一次我奉命把郑嘉元押送到南京,现在已经转交给了闻浩,这个人据说是中统苏沪区区长沈乐的老部下,他来到南京,一定会对中统潜伏势力产生威胁,我们需要提醒他们一下吗?”
对于郑嘉元的情况,宁志恒还是了解的,之前自己已经提前示警,现在看来特工总部并没有在郑嘉元的身上有所收获,这是个好现象。
“当然,我会发这个消息尽快通知总部,并转告中统苏沪区,以后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接下来,何思明又把自己在上海接触到的一些情报,向宁志恒做了汇报,还提到了在特工总部关押的那个中年人。
宁志恒自然清楚,这个人犯应该就是李志群从影佐机关带回来的重要人犯,也是李志群前段时间一直忙碌的工作,不过这件事情有骆兴朝负责跟进,宁志恒还是放心的,他相信骆兴朝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最后何思明提到了小野和安部这两个人,一下子就引起了宁志恒的警惕之心。
他身形一正,语气郑重地说道:“把情况详细的跟我说清楚!”
何思明看到宁志恒表现出来的态度,就知道宁志恒对此事极为重视,于是把关于这两个人的所有情况仔仔细细的汇报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在来时的火车上向这两个人试探了几次,可是他们的戒心很重,根本不搭我的话,不过他们就两个人,来到南京抓捕人犯,必须要今井优志的配合,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宁志恒面色凝重,何思明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很是担忧,从佐川太郎的口中所说,可以知道,这次东京特高课派来这两个特务,是要抓捕一名日共分子回国。
而且他们一到中国,就直接来到南京,显然已经完成了前期的侦查,目标非常明确,也就是说这名日共分子很可能已经暴露,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此人只是牵扯日本国内的红色组织,也还罢了。
可是如果此人和本地的地下党组织产生了联系,知道南京地下党组织的一些情况,那就会对南京地下党组织造成严重的威胁,自己必须要搞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但是让何思明直接出面去打听情报,还是不可取的,如果最后自己要采取营救行动或者是示警,那么何思明就有暴露的危险。
宁志恒仔细想了想,问道:“你告诉我小野这两个人行踪,我另外安排人员跟踪他们,看一看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他们和我被一起安排在特高课附近的一处高级宾馆,名叫富田宾馆,这里是特高课的专属宾馆,里面住的大部分是日本人。”
宁志恒吩咐道:“好,你回去之后不要刻意打听这件事情的任何的情况,和这件事撇开关系,我会另外派人跟进的!”
“是,对了,明天闻浩想来拜见你,说是搞到了几件好古董,想给你送过来,问你方不方便?”
“哈哈,有人送礼当然是好事情,你带他过来吧!”
与此同时,特高课今井优志的办公室里,今井优志也正和小野两个人相对而坐,听取他们两个人的汇报情况。
只见小野松永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恭敬地递到今井优志的面前,开口说道:“就是这张照片上中间这个人!”
今井优志接过照片来,仔细端详,这张照片上是三个男子的半身正面合影,他们年龄相仿,大约都在三十出头左右,中间的男子相貌方正,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外貌斯文。
“这个人很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今井优志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将照片凑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片刻。
“我想起来了,他是联合通讯社的首席记者高杉仁希,我之前去联合通讯社的时候见过他,怎么会是他?
小野松永重重的点了点头,确认道:“您说的对,就是高杉仁希!”
接下来小野松永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向今井优志做了详细的介绍。
原来很早之前,日本社会**产主义思想盛行,甚至有越演越烈之势,面对日益升温的红色思想宣传和社会政治运动,日本高层决定严厉打压,用强制手段杜绝此类思想的蔓延。
而这些工作就交给了隶属于日本内务省,一直负责应付国内事变的机构,日本特别高等警察课,也就是所谓的特高课。
在特高课的强力打压之下,很快日本**组织遭到了重创,社会活动转入地下,一度销声匿迹。
可是在近几年来,日本**组织又开始活动,于是特高课再次进行追查,就在不久之前,有人举报了一个赤色分子,此人叫三原柏明,特高课出动人员抓捕,可是在抓捕的过程中却出现了意外。
三原柏明从楼上跳窗而逃,却被迎面而来的汽车当场撞死,东京特高课没有抓到活口,可是他们在搜查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有三名青年男子,其中一个就是三原柏明,而另外两个人经过调查和辨认,确认了中间的男子就是日本记者高杉仁希。
他们很快调查到高杉仁希已经在几年前进入中国工作,目前在南京的联合通讯社担任首席记者,于是这才派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来中国抓捕高杉仁希,准备带回国内审讯,以追查国内的赤色组织。
今井优志听到小野松永的叙述,不禁皱着眉头,将手中的照片扔在桌案上,有些失望的问道:“难道就因为一张照片?就可以认定高杉仁希是赤色分子?你们就千里迢迢的跑到中国来抓捕,是不是太不严谨了?”
小野松永解释道:“我们之前调查过,高杉仁希和三原柏明在国内的时候就过从甚密,而且……”
说到这里,小野松永伸手将桌案上的照片翻了一个面,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今井优志拿起照片,只见照片的背面上清楚的写着一行日文。
内容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确认目标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这是《**宣言》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著名的一句话!
三原柏明在这张合影照片上的背面写下了这句话,含义自然就不一样了,很显然,照片上的合影人应该都是和他志同道合的同志。
今井优志指着照片上最后一个男子,问道:“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也无法确认最后一个人的身份,看来只有抓捕高杉仁希后,从他的口里找出这个人。”
小野松永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需要说明一点的是,高杉仁希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在少年时期考入东亚同文书院,毕业后进入外交部的报社,期间多次被派入中国内陆工作,到淞沪大战之后,又被派往中国,现在隶属于外交部,我们觉得这件事情不宜搞的动静太大,准备进行秘密抓捕,尽快送回国内调查,所以这才请大佐阁下帮助我们完成这一任务!”
今井优志一听,顿时脸色一变,诧异的说道:“这个人是外交部的情报人员?”
小野松永口中的东亚同文书院,别人不知道,可是作为老牌间谍,今井优志自然清楚,这是日本在中国设立最早的间谍学院。
这个学院始建于本世纪初年,学校就在上海,开始是打着增进中日亲善的幌子,顶着教育机构的名义而进行的,但从始至终,都是日本方面搜集中国情报,培养新生力量的间谍机构。
所招收的成员都是日本青少年,他们在这所学校里学习汉语,汉文学,中国历史和地理,全面的了解中国各地的政治、经济、通讯,工业,物产、交通、地理和风俗习惯等情况。
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半数都留在中国,服务于各地各级日本侵华机关或伪政权当中,遍布中国东北,华北,华中,华南各地,职业也各有不同,有政府官员,文人学者,随军翻译、报社记者等等,但基本上都服务日本各大部门的情报机构,都有情报人员的背景,成为日本潜伏在中国的情报人员中的重要力量,就是宁志恒手中抓捕的很多间谍都是从这个学院毕业的。
现在高杉仁希自然也是这种情况,这让今井优志立时有些犹豫了。
外交部的情报部门虽然存在感较低,保密级别和权限都不高,可也不是特高课可以随意抓捕的,如果事情泄露,最后引起纠纷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他是绝不愿意承担的。
小野松永看到今井优志的神情,就知道对方所想,赶紧劝说道:“大佐阁下,我们认为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只要下手隐蔽,在中国失踪一个记者,并不会引人注意,等我们审讯出真实情况,确认他的赤色分子身份,外交部就是知道了,也无法反对!”
“你们太想当然了,南京不是华北,轮不到我们特高课做主,现在南京的工作是军部主持。”
今井优志脸色冰冷,他当然不愿背这个黑锅,接着说道:“这件事情我无法擅专,需要请示华北总部,如果土原课长同意这么做,那我就执行,如果得不到土原课长的命令,那就只能说抱歉了。”
特高课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之前只不过是内务省的警察部门,可是后来却在中国境内发展迅猛,到了土原敬二的手里,更是迅速蜕变成为准军事化的,大型对外情报部门,所以,特高课的总部却是在中国华北,东京特高课也只是其下属的分部,也无权强行命令今井优志。
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相视一眼,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料想到了现在的情况,毕竟做这种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谁也不会平白冒这个风险。
小野松永点头说道:“我们来之前,本部已经把情况汇报给了土原课长,我想近期内,您就可以接到总部的命令。”
“那就等我收到总部命令后,再进抓捕吧!”
今井优志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不过他心中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如果高杉仁希确实是真正的赤色分子,那么他在中国境内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有很大可能和中国的赤色分子,也就是地下党已经产生了联系,这样一来,自己不也是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地下党的踪迹吗?
在等待总部命令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正好可以对其进行监视和跟踪,如果能够有所收获,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今井优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看了看小野松永两个人,脸色一缓,笑着说道:“这样吧,在得到总部的电文之前,我会派人对目标进行监控,如果你们二位不放心,也可以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
“那太好了!一切都听大佐阁下安排!”小野松永当然点头答应,他对高杉仁希更是紧张,生怕对方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和掌控,自己能够时时监控,当然是最好了,如果能够有所发现,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第二天早上,南京特高课附近的富田宾馆,何思明洗漱干净,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色西装,特意左胸口袋别上暗红色手绢,抬手看了看手表,掐算着时间,打开房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听到了外面有动静,这才迈步出门,正好看见隔壁的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两个人出了房间,两个人还是一身普通的便装,身形不高,显得很不起眼。
何思明抢先打声招呼道:“小野君,昨天晚上休息的可好?”
小野松永看到何思明,也赶紧露出了笑脸,从昨天今井优志对待这位竹下联络官的态度,他也察觉出了异常,这个联络官的背景绝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他随之也没有了昨天冷淡态度,笑着回答道:“竹下君,多谢你的关心,我们休息的很好。”
何思明依然是满脸的笑意,丝毫不以昨天的事情为意,热情的说道:“小野君,你们是头一次来到南京吧,这里可是中国最著名的古都,今天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南京各处游览一番,不如一起去看一看?”
小野松永一愣,他看何思明如此热情,不由得无奈地推辞道:“对不起,竹下君,今井大佐给我们安排了任务,真是太抱歉了!”
何思明面露惋惜之色,一摊手,说道:“好吧,反正我要在南京多逗留几天,以后也有机会。”
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也是连声答应,三个人边走边说,一起向外走去。
三人的身影一走出宾馆大门,马上就有数道目光扫过,暗中传出一个声音:“就是他们,身穿白色西服旁边的那两个人就是目标!”
这个时候,闻浩早就驱车来到富田宾馆,一直等在大门外,看到何思明出门,就赶紧迎了上来,今天约好了,两个人准备一起去往藤原智仁的府邸拜访。
小野松永二人看到有人来接何思明,便挥手示意,各自分手离开,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几道身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小野松永两个人先是赶到特高课,随后今井优志给他们调派了一队人员,一行人来到联合通讯社,分头布置,开始对目标高杉仁希进行跟踪监视。
宁志恒的住所里,闻浩和何思明两个人登门拜访,闻浩精心准备了几件古董珍品,宁志恒自然是非常高兴,对闻浩大加赞赏,何思明在一旁也是为他美言,三个人相谈甚欢,最后宁志恒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为他在南京政府谋一个部长的头衔,这让闻浩欣喜万分,再三表示衷心,誓为藤原先生之爪牙,马首是瞻!
第二天的上午,易东安向宁志恒汇报昨天一天,情报组的跟踪情况。
“康学致亲自带队跟踪了小野松永这些人,昨天上午和中午的时候,他们都在联合通讯社的附近逗留,还在通讯社大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布置了一个监视点,下午二点左右,他们跟踪了从联合通讯社里出来的一辆轿车,他们一直跟踪到了下关区,直到车辆进入了日本军营,小野等人就在外面守着。
五点左右,这辆轿车离开军营,到了城东一家饭店,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轿车就开走了,小野松永没有理睬轿车,只是继续跟踪那名中年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中年男子好像约了人在饭店吃饭,我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和他吃饭的人,我们没有看到,只是记下了当时吃饭的房间号,后来到了晚八点左右,这个中年男子离开饭店,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城中区太平街五十三号,这是一处独立的公寓,周围的住户也大多都是日本侨民,情报组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了解到,居住这个公寓的人名叫高杉仁希,是联合通讯社的首席记者,昨天晚上在饭店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大概三十多岁,因为当时人手不足,康学致没有安排跟踪,所以具体的身份还需要继续调查。”
“高杉仁希?”
宁志恒心中有些疑惑,根据何思明提供的情况,小野松永两个人是专门从国内来南京抓捕赤色分子的,按理来说,他们的目标应该早就确定,可是现在却没有立刻抓捕,看来他们对目标的身份也不是很确定。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想通过高杉仁希,找到和他联系的南京地下党成员,这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寻找联络
宁志恒虽然已经知道了日本人监视的目标,但之前都是他根据何思明提供消息的判断,到最后他还是需要确认高杉仁希的真实身份,而且还要越快越好。
日本人既然已经开始监视高杉仁希,而高杉仁希随时都有可能接触自己的同志,如果日本人真的在他的身边有所发现,找出了地下党组织成员,问题就严重了。
可是如何确认高杉仁希的真实身份呢?如果是在上海,自然一切不是问题,自己只需要和农夫联系,让农夫通过组织程序去确认高杉仁希的身份,并及时制定应对措施。
可这里是南京,自己和地下党组织之间没有联络人,总不能再长途跋涉,赶回上海和农夫联系吧?就是座火车,这一去一回也要两天,在时间上也是耽误不起的。
而且自己的目标太大,一旦动身赶回上海,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个方法实在不可行。
那么,就只能在南京本地找到地下党组织,给他们直接示警,可是南京地下党组织的行踪难寻,目前,自己也只是知道南京地下党组织的运输渠道,那就是东城区东华街街角的同福满商行,自己可以去那里看一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接触一下。
而且事不宜迟,情报工作瞬息万变,随时都会出现变故,自己越快发出示警信号,南京地下党组织的损失就会越小,想到这里,宁志恒便不再犹豫,他换了一身大衣,戴上礼帽,也没有开轿车,没有带易华安和保镖跟随,独自从别墅后门悄然离开,徒步来到街道上,抬手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了车,就赶往东城区。
黄包车夫的脚程很快,跑了半个小时,进入了东城区,宁志恒坐在车上,左右望去,街道上的碎物垃圾虽然已经收拾干净,可是两边的店铺损毁的还是比较严重,有的商铺还没有营业,窗户破碎,大门紧闭着,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
但还有不少的商铺正在修复中,动作快的,门窗也已经都重新安装好,恢复了营业。
街面上的人也不比以往,人流稀疏了不少,看来人们还没有从动乱中恢复了过来。
来到东华街附近,宁志恒示意车夫停车,他下了车掏出钱来,打发走了黄包车夫。
左右看了看,便徒步在东华街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这条街道上的商铺损坏的相对更为严重,几乎有一半的店铺还关着门,没有营业,街面上显得非常冷清。
来到了街角处,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不大的商铺,门上的匾牌上写着“同福满商行”几个大字,店铺的门窗也明显是刚刚更换过的,之前应该是在动乱中被日本乱兵给砸毁了。
不过此时同福满商行也是紧闭门窗,上着门板,并没有开始营业,宁志恒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一眼,迈步来到一个附近的报摊前,掏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开口用上海话说道:“来一份新南京报。”
“好嘞,您自己拿,我给你找钱!”摊主赶紧答应道,接过钞票,立时有些傻眼,这是一张十日元的面值钞票,他可是找不起,“先生,我这刚开张,找不开您这些钱!”
宁志恒随意在摊位上取了一份《新南京报》,淡淡地说道:“那就不用找了,我给你打听一下,我是从上海来做生意的,以前来过这里,可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摊主一听这话,心中自然大喜过望,一开张就遇到了这么个大主顾,平白得了这些钱财,他赶紧把这张钞票紧紧攥住,贴身收起来,嘴里恭敬地说道:“多谢先生,您生意兴隆!咳,您是刚到南京吧?您不知道,就在前几天,一伙日本兵在这里打砸抢掠,整个东城区都被抢了,店铺砸了个干净,还开枪打死了好几十号人,这条东华街被抢的最厉害,光人命就搭进去十多条,哪还有心思开张营业,你看那家……”
说到这里,摊主指了指斜对面的同福满商行,声音压低的接着说道:“两个伙计护着货物,就被日本兵给打死了,最后砸的也最厉害,这两天忙着办丧事呢,要说这家掌柜也真不错,伙计搭了性命,就下了本钱,全套的发送,也是对得起他们了……”
听着摊主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宁志恒很快知道一些情况,同福满商行是在这场动乱中,人员和货物都受损严重,这几天都没有营业。
他没有再多停留,和摊主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快步离去,很快又拦下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城南!”
时间紧迫,宁志恒决定放弃同福满商行这条线,他要去城南碰一碰运气。
战争爆发前,他在南京军情处时期,掌握了地下党组织的两个首脑人物的隐藏身份。
一个是金陵大学的教授方博逸,另一个就是城南普安中医诊所的坐诊大夫程兴业。
方博逸现在身在重庆,自然是指望不上了,可是那个中医大夫程兴业很有可能还停留在南京,自己要去落实一下。
而且这个程兴业在全面开战前,就已经是地下党组织负责药品输送的负责人,可以想见他在党组织的地位,直接通知他,也省下了许多汇报环节,可以尽早的示警组织。
宁志恒按照以前的记忆来到诊所的附近下了车,徒步而行,穿过两个路口,很快来到普安中医诊所所在的街区。
自从战火过后,三年过去了,这里的许多建筑都变了模样,不过宁志恒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要寻找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中医诊所依旧挂着那块牌匾,宁志恒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万幸,这个普安中医诊所还没有被毁,就是不知道程兴业还在不在这里?
宁志恒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迈步走进了诊所的大门,诊所里面的布置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不过看病的人却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中医这个行当就是这样,行医的时间越长,有了口碑,病人就会从各处慕名而来,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记得上一次来诊所,这个普安中医诊所刚开业不久,名声不显,看病的人还并不多,现在看来口碑已经闯下来了。
在诊所的东北角,一个诊医台上,几张桌椅并排而设,坐满了看病的顾客,坐诊大夫程兴业坐在桌子后面,正伸手在给一个病人号脉,他一身长衫,一副黑框眼镜,气质越发的沉稳,只是短短三年,他的头发也已经花白,比之前显得老态了不少。
程兴业还在这里!
宁志恒顿时心中大定,这一次没有白跑,总算是找到了正主,不过他是不会亲自接触程兴业的,自己当年和程兴业到底还是有一面之缘的,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而且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宁志恒还是不会行险。
他转身离开了中医诊所,用围巾遮住了半张脸,来到附近的一家百货铺子,买了些糖果,出了门招手喊过一个在街边玩耍的顽童,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将一包糖果给了这个孩子。
这个顽童顿时高兴的点了点头,转身一蹦一跳的进了中医诊所,宁志恒在附近找了个角落,静静地观察动静。
程兴业正在和以往一样在诊所坐诊看病,当年他在沦陷之前撤离了南京,后来局势稍微稳定之后,他又回到了南京,并临危受命,领导南京地下党组织的地下工作。
对于地下工作者来说,有一个可靠的掩饰身份是极为不容易的,他这个中医大夫的身份已经经营了很长时间,而且之前在周围地区已经有了一些口碑,非常的可靠,所以程兴业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回到南京后,他继续以此为掩护,到目前为止,还都平安无事!
这个时候,一个半大孩子蹦蹦跳跳来到他的身边,这个孩子他是认识的,正是是附近邻居家的孩子,就见孩子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程兴业一愣,语气和蔼的问道:“小远,这是什么?”
小远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一把糖果:“程爷爷,外面有个叔叔让我给你的,他还给了我好多的糖!”
程兴业闻听心中一紧,急忙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张信纸,展开一看,只一眼就惊得一身冷汗,赶紧把信纸一团,收在袖子里,急声对小远问道:“小远,那个叔叔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
程兴业二话不说,赶紧手牵着小远,快步出了诊所大门,可是小远四下张望,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程兴业知道送信人已经离开,这是根本不愿和自己见面,就是再寻找也是枉然,他低声询问了小远几句,最后松开小远的手,让他接着去玩耍,自己失望的回到诊所中。
拱手向顾客们告罪,推了今天的诊治,又交代了伙计几句,快步出了诊所。
程兴业刚才的一番举动,都看在宁志恒的眼里,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直到程兴业再次出了诊所的大门,宁志恒这才起身,远远地跟在程兴业的身后。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惊疑不定
程兴业的脚步很快,穿过一条街道后,身形一转,突然拐进一条偏僻的巷道。
很快,宁志恒也跟着进入这条巷道,可是刚进巷口,他抬眼一看,就发现这条巷道上的行人不多,而且巷道笔直,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就知道不宜跟得太紧,否则很容易暴露行踪。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退回巷口,等着再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放远了一些,再行跟踪,他暗自掐算着时间,只需要等程兴业快走完这条巷道的时候,再进入巷口,这样保证程兴业的身影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即可。
果然,程兴业的警惕性极高,他之所以选择这条巷道,就是因为这条道路比较偏僻,地形简单,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商铺和人流,只要有人跟踪他,他很容易就可以察觉。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折行返回,看着迎面而行的几个行人,仔细辨认,确认没有发现后,再次出了巷口。
宁志恒正准备进入巷道时,就看到程兴业中途折返,就知道这果然是他的反跟踪动作,于是及时退后,躲入街道旁的一处店铺里,看着程兴业快步从身旁不远处错身而过。
尽管躲过了这一次反跟踪动作,可是接下来的跟踪并不顺利,程兴业今天收到示警后,显然极为谨慎,他再次采取了反跟踪动作,好在宁志恒的反应更为敏锐,再次躲过了他的观察。
程兴业最后终于确认了安全,看着迎面而来一辆黄包车,马上招手唤来,抬腿坐了上去。
黄包车夫跑起来的速度是比一般人行走快很多,宁志恒不能就这样跟随,只好左右看了看,可是一时之间,却没有发现有黄包车经过,不过他以前在南京停留的时间很长,对附近的道路还算熟悉,他看着程兴业离去的方向,也转身转入另一条街道,甩手遮上围巾,单手抬起按住礼帽,压住帽檐儿,遮挡住自己的面容,放开脚步跑了起来,好在周围的行人不多,看着他在街道上奔跑,虽然诧异,但谁也没有太过留意。
很快他来到路口,正好看见两个黄包车夫正在这里等生意,赶紧招呼了一辆,上了车,让车夫按照自己指定的方向快行,终于在一处街道口看见了程兴业的身影。
远远地跟着程兴业的黄包车,就看见他一路向东,最后停了下来,下了车,进入位于玄武湖湖畔的一家古董店里。
这里是南京有名的古玩市场,整条街都是买卖古董字画的铺面,宁志恒在远处下了车,付了车钱,打发走了黄包车,自已迈步来到这家古董店门口,抬眼看了看招牌,悬挂的横匾上写着“善得斋”三个大字。
宁志恒中途并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行,来到斜对面的一家古玩店里逗留。
善得斋的古玩店里,店铺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看着程兴业进入,顿时眼神一紧,赶紧给身旁的伙计使了个颜色。
伙计随即拿起一块抹布,走出了店门,在外面的窗户上擦拭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在四处巡视了一遍,并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和过往的行人。
掌柜将程兴业引上了二层阁楼,低声问道:“老程,不是中午才会面吗?你来的有些早了。”
程兴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来到了窗口处,向外张望的片刻,这才回头看着掌柜,表情显得极为严肃,开口说道:“赶紧把灯笼换了,今天的会面取消!”
此言一出,掌柜的脸色也猛然一变,他不再多问,直接从身后的壁柜里取出一盏灯笼,来到窗口,推开窗户,将外面悬挂的两盏取下来一盏,换上新的灯笼。
这新旧两盏灯笼一模一样,只是原来的那盏灯笼上写着一个“吉”字,新挂上的灯笼上面写了一个“福”字!
看到掌柜的换完灯笼,程兴业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等掌柜的询问,首先开口解释道:“老萧,有人向我示警,说高杉已经暴露了,日本人正在监视跟踪他,他到目前还没有察觉。
我不知情报的真假,但慎重起见,先给高杉示警,断绝和他的联系,等确认情况后再说。”
善得斋古玩店的掌柜,正是南京地下党组织,八人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主管情报工作的负责人萧弘,代号“磐石”。
南京地下党组织之前在方博逸负责时期,组织结构是五名常委各自负责一摊,程兴业负责药品的收集和运输,萧弘就一直负责情报工作,可是这几年过去了,南京地下党组织历经人事更迭,还几次遭受了重大损失,组织结构已经大为改变,为了适应新的斗争环境,南京地下党组织把情报工作放在了首位,组成了隐蔽战线的八人领导小组,成员大多都是参与情报工作,高杉仁希就是其中一位。
这八名成员里面,萧弘在南京工作的时间是最长的,多年前,他就一直是南京情报工作的负责人,斗争经验也最丰富,程兴业对他极为倚重。
此时萧弘听到程兴业的话,顿时察觉出了问题,赶紧问道:“有人向你示警,是谁?他是怎么知道高杉已经暴露的?”
“是影!”
程兴业从衣袖里取出那个纸团,展开后递到程兴业的面前,“老萧,我在战前一直是在根据地工作,你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最长,你听说过这个影吗?”
“影?”
萧弘听到这个名字不禁脸色一变,他赶紧接过信纸,仔细观看。
“查,日前日本东京特高课派遣两名日本特工,前来南京抓捕一名日共人员,目前南京特高课已经对联合通讯社首席记者高杉仁希进行跟踪调查,望确认身份,如果和组织有联系,宜及时应变,事关重大,万勿忽视,我的身份请与上海方面核实,影!”
整篇文字都是以仿宋体书写,曲线优美,字体挺拔,只有最后一个签名,是一个飘逸如行云流水般的“影”字,至少程兴业和萧弘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文字的写法,极具特色和美感!
宁志恒发出示警信息,可是他怕程兴业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依据和出处,万一对方质疑信息的真假,而忽视这条重要情报,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考虑再三,他还是将自己的代号告知对方,让他去和上海地下党组织联系确认,这样可保万全。
程兴业的目光紧盯着萧弘,他之前从萧弘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这位情报负责人应该知道点什么!
萧弘仔细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眉头紧蹙,思虑了好半天,他是知道一些情况,而且现在程兴业是南京地下组织的负责人,也是他的领导,有些情况也应该通告他一声。
萧弘最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在早期就在青山同志的领导下工作,‘影子’这个代号我是知道的,是青山同志亲自领导的老情报员,那个时候还是两党合作期间,我党的情报工作还没有现在这么严谨,所以我是知道影子的身份的。
可是后来斗争环境越来越残酷,到白色恐怖时期,我们的情报员损失殆尽,影子也在一次行动中被国党特务杀害,于是青山同志又选定了一名老同志接任了第二任影子,这个人也是我的老战友,只是后来分隔不同的情报线,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数年之后,也就是在大战爆发前,这个老同志也被国党特务杀害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听过这个代号,不过在撤离南京前,组织里管理电台的同志出了事,有一段时间是由我掌握电台,在和总部的电文里我看到过这个代号,这才知道有第三任影子的存在,青山同志将影子的组织关系上交给了总部,可是青山同志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这个代号和情况,就是对我也守口如瓶,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照这封信息上所说,现在第三任影子应该是在上海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工作,可是这一次,怎么会突然来到南京给你发出示警?”
程兴业听到萧弘的介绍,这才知道确有“影子”其人,地下党组织里接替代号的事情并不少见,有时候一个情报员牺牲或者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为了工作的衔接,也是为了迷惑敌人,接替者使用原有代号也是常有的事情,就像是他自己,就是接替了之前吴泉江的代号“苦泉”,所以“影子”的代号更替,他并不意外。
萧弘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赶紧再次问道:“影子是以何种方式向你示警的?他的容貌如何?”
“是让一个孩子直接送给我的。”程兴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解说了一遍,“据那个孩子描述,只说是一个脸上遮着围巾的青年男子,你知道吗?我刚看到这封信息的时候,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有人能够直接找到我这里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萧弘听完他的叙述也是惊诧莫名,连声说道:“这不可能,你是南京地下组织的负责人,主要领导者,掩饰身份是最高绝密,即便是在组织里,知道你掩饰身份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就是我们八人小组里,也只有我和成峰知道,上海方面更不可能知道,影子是怎么找到你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各方疑惑
萧弘的疑问也正是程兴业的疑问,因为整件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消失多时的高级情报员突然现身,而且直接找到地下党组织的最高首脑示警,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一时间难以接受。
就算是和上海方面证实了影子的身份无误,那又怎么解释,他是怎么找到程兴业的呢?
当然不可能是程兴业已经暴露,不然影子会直接让程兴业转移,因为程兴业一旦被捕,整个南京地下党组织就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根本无法估量,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二十一号,都会第一时间下手抓捕,绝不会给地下党留下任何机会。
那么就是影子自己找到了程兴业,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冒险示警。
程兴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开口分析道:“我的身份是青山同志亲手安排的,你说,会不会是青山同志告诉了影子,然后在紧急时刻,才向我示警?”
萧弘一听,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对方博逸了解甚深,知道方博逸在工作中极为谨慎,绝不会让不相干的情报线产生横向联系,不然一旦出事就会牵扯出一大片,这是党组织这么多年来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
他建议说道:“老程,我看我们也不要再猜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确认影子的身份,进一步确认这封示警信息的真假。”
“老实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分析,影子的身份是真的,这条信息也一定是真的,影子既然知道高杉仁希的身份,又能够找到我,就没必要费别的心思,当然,我们还是和上海方面确认一下才是,还有,一定要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简直难以想象!”
程兴业说完,抬手看了看时间,接着嘱咐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会面的时间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停留,我们的人都撤走,另外布置反跟踪,如果事情没有变化,特高课特务继续监视高杉,没有采取抓捕行动,那你就去见成峰,并让他想办法给高杉示警,通知高杉及时撤离,我们做好掩护工作。”
在南京隐蔽战线的八人小组里,高杉仁希担当着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说,他是南京地下党组织里最高级别的情报员,他之前凭借着身份上的便利,把八人小组成员之一的吕成峰也介绍进了联合通讯社,借助记者的身份,搞到不少珍贵情报,他还通过各种关系,安排了几名精通日语的情报员,进入南京各大机关和部门,布置了一个情报网络,并负责这个情报网络的领导工作,目前南京方面的情报来源都是通过他来获取的,可以说他的身份重要性不在萧弘之下。
萧弘再次问道:“高杉既然已经暴露,我们是不是要现在就通知成峰,让他带领其他人员先行撤离?”
程兴业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应对措施,听到萧弘的询问,缓缓地摇了摇头,仔细分析道:“高杉是我们打入日本情报部门最重要的情报员,他现在虽然被特高课跟踪监视,可是特高课并没有对他进行抓捕,我认为特高课对他的身份并不能够最终确认,很可能目前也只是怀疑阶段。
而且高杉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日本外交部门的情报人员,特高课有所顾忌,未必就能对高杉怎么样,事情不是没有挽救的余地。
如果我们就这样冒然把好不容易打入敌人部门的人员撤出来,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这么长时间投入的心血就白费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还有,这些人员包括成峰都是通过高杉的关系打入进去的,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撤离,万一被特高课察觉,岂不是坐实了高杉的身份,而且还会打草惊蛇,逼他们动手抓捕高杉。”
程兴业考虑的周详,最后还是决定再等一等,不到最后时刻,他不能放弃高杉仁希。
萧弘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现在撤离所有人员还为时尚早,就算是高杉仁希真的被特高课抓捕,他相信高杉仁希也能够支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足够他采取应变措施了。
他点头答应道:“好,那我根据情况,如果高杉没有被抓捕,我今天晚上就去见成峰,让他尽快和上海方面发电联系。”
联合通讯社记者吕成峰是八人小组的信鸽,专门负责管理南京地下党组织的电台。
“好,就这么办,现在我先走,你们也尽快离开!”
程兴业安排完工作,就不能在这里多停留了,他转身下了楼,出了店门而去。
萧弘也赶紧收拾了一下,然后和门口的伙计说了一声,两个人把店门关闭,也迅速离去。
这一切都被逗留在对面店铺里的宁志恒,透过玻璃窗看在眼里,自从程兴业进入善得斋,他就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动静,甚至萧弘更换灯笼的举动,也被他看的清楚。
这是发出示警信号!
接着没过多久,程兴业就离开了善得斋,里面的人也都相继撤离,于是宁志恒没有再继续逗留,在这个铺子里买了一个羊脂白玉的扇坠,也随后离开。
一个小时后,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着黄包车来到了街口,下了车,他手里提着公文包,徒步向善得斋的方向走去。
此人正是联合通讯社首席记者高杉仁希,之前他负责调查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今天他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向自己的上级苦泉和磐石汇报工作情况的。
他的脚步匆匆,径直向前,很快就来到善得斋的门口,可是他的眼神突然一凝,目光扫过善得斋的二楼窗户,上面悬挂着两盏古色古香的灯笼,只是其中一只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福”字,他的心里顿时一惊,这是之前约定好的示警信号,再看善得斋的大门紧闭。
不好!
他没有犹豫,脚步不停的从善得斋的门口走过,一直走出好远,这才走进了一家古玩商铺,逗留了片刻,买走了一方砚台,继续出门而去。
不过从得到示警信号之后,他立时对自己周围的动静格外的注意,警惕之心一起,就很快发现了不对,一路之上,他在自己身边接连两次发现同样的面孔,清楚了,自己这是被跟踪了。
高杉仁希青年时期就在东亚同文学院读书,不只是学习关于中国的知识,而且还学习一些间谍方面的技巧,毕业后加入外交部情报部门工作,所以也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情报员,只不过多年来,凭借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一直没有出过问题,所以难免有些懈怠了。
现在一旦警觉,马上就进入了状态,很快确认了自己的情况,顿时心中大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盯上的?而且他还要搞清楚,跟踪他的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
搞不清楚这一切,高杉仁希哪里也不敢去,他直接回到了联合通讯社,进了大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快步来到窗口,侧开身子向外观察。
高杉仁希在联合通讯社的地位很高,他的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大房间,而且安排在办公楼的三层,通过窗口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下面院子里和大门的动静,观察了片刻,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静下心来仔细推敲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踪自己的人到底是哪方面的?
一种情况是国党方面的特务,尤其是军统方面的行动特工,前几天南京伪政府的一名部长被刺杀,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这是国党的特工们又开始潜入南京,进行新的刺杀行动了,会不会是这些人盯上了自己?要知道自己可是日本通讯社的首席记者,经常发表一些鼓吹日本帝国和南京伪政府的文章,也算是有些名气,又是日本人,军统要是找上自己,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不过,从今天去和上线会面的情况看,军统方面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因为组织上也一定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如果是军统方面的人跟踪自己,那么组织就会设法直接营救自己,而不是发出示警信号,取消了会面。
那么就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是日本情报部门对自己进行跟踪监视,至于是哪一个部门就难说了?军部情报处?特高课?宪兵司令部?二十一号?甚至是自己所属的联合通讯社?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那可就最麻烦了,自己在联合通讯社里的一举一动也会被人监视,自己这几年来布置也会被有心人一点一点挖掘出来,布置的那些情报员也难逃过对方的追查,损失可就太大了。
现在的情况不明,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过组织一定知道真实原因,只是他们知道自己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一时无法接触自己,自己要想办法和组织取得联系,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候组织和自己联系。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各方动作
当天晚上,小野松永将这两天跟踪监视高杉仁希的情况汇报给今井优志。
“从昨天开始,我们对高杉仁希进行了全面的跟踪监视,他这两天接触的人并不多,昨天上午一直在联合通讯社,中间出来过一次,在通讯社对面的杂货铺里买过两盒烟,中午的时候,和他的助手野村在附近的饭馆吃饭,下午三点出门,去下关驻军部队里进行采访工作,晚上六点,在和兴饭店和南京政府考试院保训会主任易承志夫妇一起吃饭,晚上八点,回到自己的家中休息。
今天上午去下关驻军部队采访,中午的时候,坐黄包车去了玄武湖附近的古玩市场,进了一家名叫‘方外堂’的古玩店,买走了一方砚台,后来就直接回到了联合通讯社,就一直没有出来,一个小时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现在正在监视中。”
今井优志听完略微思索了一下,分析说道:“这几天来和高杉仁希接触过的人都要有记录,尤其是,联合通讯社对面的杂货铺,我们以前布置潜伏任务的时候,经常会在情报员的住所和工作单位附近布置联络点,这个杂货铺的背景要调查清楚,我觉得非常可疑。
还有高杉仁希身边的人员,经常接触的,都要列入怀疑目标。
驻军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下关驻军刚刚换过防,部队里应该没有他的内应,我想这是一般的采访任务。
至于那位南京政府的主任夫妇,我认为是同伙的可能性不大,一般同伙接头的时间都不宜过长,更不会是夫妇二人一起出面,他们在一起逗留了两个小时,这不符合情报活动的特点。
还有今天他坐黄包车去古玩街,这一点最为可疑,他是联合通讯社的首席记者,是有自己的专车的,怎么会坐黄包车去玄武湖?费时费力,那距离可不近,这是不想引人注意,那家古玩店叫什么?”
“方外堂!”
“方外堂!对,要重点关注,很有可能就是他传递情报的联络点,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对杂货铺以及方外堂也要严密监视,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嗨依!”小野松永点头领命。
与此同时,城中区的一间里,萧弘正在和吕成峰低声交谈着。
萧弘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向吕成峰做了介绍,最后说道:“高杉很机警,他发现了我们的示警信号,就迅速离开了,在他的身后确实有人在跟踪,这也证实了影子的传递消息是真实的,成峰,你是从上海方面转过来的,你了解这个影子的情况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南京?”
吕成峰是南京地下党组织重建之时,特意从上海方面调入南京的,之前在上海地下党组织中级别也很高,所以调入南京之后,直接成为南京的八人小组成员之一,按理来说,他也是有可能知道影子的存在的。
可是吕成峰闻听萧弘的询问,却是摇了摇头。
萧弘恍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样询问确实有些不妥,他可以按照程兴业的命令向上海方面证实,但是直接询问吕成峰,却是不合适的。
吕成峰在之前在上海的工作经历,尤其是涉及到的机密部分,除非是使用组织程序进行调查,否则是不用向萧弘汇报的。
这个时候,吕成峰开口说道:“老萧,关于影子的情况,我确实不了解,我们不是一条情报线上的情报员,秀才对组织关系处理的非常谨慎,按照你说的情况,影子一定是他的直属情报员,他是不会向任何人透漏关于影子的情况的。”
萧弘不知道吕成峰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吕成峰这么回答,萧弘是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于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那好,这件事情还是等上海方面回信之后,我们再谈,现在我们说一说高杉的问题,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经过今天的事情,他肯定已经察觉,只是他不知道具体的原因,这就需要你去联系他,你也在联合通讯社工作,能不能和他接触上?”
吕成峰沉吟了片刻,他虽然也在联合通讯社工作,但是联合通讯社内部却是管理严格,各有等级和分工。
联合通讯社是日本外交部主持的一家官方报社,首脑及骨干成员都是日本人,比如社长,总编,主编,部门经理,首席记者,这些人肯定都是有间谍背景的日本情报人员,高杉仁希就是其中一员。
接下来才是普通的日本职员,这些人都是从日本国内派往中国的记者,或者从中国招募的日本侨民。
最后是因为各种原因招募的中国职员,比如外围记者,排版工人,印刷工人之类的底层人员。
吕成峰想了想,缓声说道:“联合通讯社毕竟是带有情报性质的官方部门,在内部管理上非常严格,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办公地点是分开的,日本人的办公区域,我们无法进入,我们中国职员另有办公地点,虽然我之前是高杉安排加入通讯社的,可是中间也做了掩饰,所以我和高杉在明面上是从不来往的,要想接触他,只有在排版车间,他有时候会去那里。”
“那就多去排版车间看一看,高杉也一定迫切想了解具体的情况,肯定会找机会和你联系的,目前来看,特高课应该还没有进入联合通讯社内部,你们尽早接触,看看他有没有好的应对措施,如果没有,就尽快撤出来。”
“明白了!”
深夜时分,上海地下党组织的电台接收到了南京发来的电文,当电文紧急送到林翰文的手中时,一看内容,不由得惊诧莫名。
一直潜伏在上海的影子,竟然突然出现在南京,这还没有什么,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直接接触南京地下党组织负责人苦泉,发出紧急示警信息。
以至于苦泉着重询问此事,搞得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苦泉的掩饰身份自然是绝密,自己远在上海又怎么可能知道?
至于影子怎么会知道?那就只能问他自己了,可是自己到现在和影子也是单向联系,连影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根本无法沟通,这让自己如何回答?
南京方面并没有说影子示警的具体内容,但是要求核实影子的身份。
这一点自己也只能是转告确有其人,但除非看到那张信纸上的字迹,不然自己也无法确认,影子的字迹是极具辨识度的,每次都是文字精美的仿宋体,尤其是最后那个“影”字的签名,显然是影子刻意设计,旁人根本无法模仿。
林翰文左思右想,最后不得要领,他决定找个时间去见农夫,把影子的情况询问清楚,看来有很多事情,农夫并没有和自己说清楚。
第二天的上午,高杉仁希一直守在自己办公室里,没有外出,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是通讯社稿件的排版时间,他取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份稿件,出了办公室的门,左右审视了一下,迈步下了楼。
出了办公楼,走进楼后的一条通道,出了通讯社的后门,门口有守卫的日本军士,看见是高杉仁希,几名军士赶紧放行。
通讯社院子里都是日本职员工作的区域,过了这道后门,就进入了中国记者们的办公区,排版车间也安置在这里。
高杉仁希没有直接去排版车间,他在一处拐角处,点燃一根烟,状似悠闲的停留了好半天,直到香烟吸完,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监视的迹象,暗自松了口气,这是个好现象,看来在通讯社内部,自己并没有被监视,也就是说,跟踪自己的人很大几率不是通讯社的特工,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他将烟头仍在地上,一脚踩灭,这才继续快步向前,离着老远就有一股油墨的味道,他走过了一条通道,来到了排版印刷车间。
这个时候,几名工作人员看到是高杉仁希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作为首席记者,高杉仁希是通讯社的高层之一,中国雇员们看到他,自然不敢怠慢,纷纷顿首行礼。
车间主任轻声问道:“高杉君,您有什么吩咐吗?”
高杉仁希扬了扬手中的稿件,微笑着解释道:“周君,我昨天的稿件里有几处需要修改一下。”
车间主任一听,赶紧点头答应,临时改动编辑的内容,只要是改动不大,是不用经过总编的,尤其是高杉仁希这样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以前是常有的事情。
“高杉君真是工作认真,一丝不苟,我这就为您安排。”
车间主任接过高杉仁希手中的稿件,转身去安排工作。
高杉仁希交了稿件,正准备找个借口多逗留一段时间,他有意无意的左右看了看,目光很快扫过,一眼就看见楼道角落里的一道身影。
果然,是自己预想的一样,吕成峰一直守在附近,看到高杉仁希出现,就跟着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吕成峰便转身离开,高杉仁希也快步跟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危险来源
两个人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高杉仁希压低声音,急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我的身边有人在跟踪监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更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
“是特高课,你放心,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吕成峰低声回答道,眼睛向周围观察了一下,以急快的语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高杉仁希。
高杉仁希听完不由得一怔,他之前以为是自己在南京的情报活动引起了日本情报部门的怀疑,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日本国内。
他忍不住疑惑地说道:“国内特高课的特工?这可是太意外了,我在日本国内并没有参与情报工作,不应该被特高课发现,而且我这次出国已经三年的时间了,他们现在竟然从国内追了来?”
高杉仁希在日本国内赤色组织里的身份也是秘密的,除非是小组的高层,否则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而在中国,他是南京地下党组织,隐蔽战线的八人小组主要成员,南京地下党组织的情报力量他是一清二楚,地下党也许有可能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可是绝没有可能清楚的知道是国内组织出了问题,这一定是收到了日本方面的通知。
他赶紧问道:“是日本国内的小组出了问题,然后通知了组织?损失怎么样?”
吕成峰摇头说道:“不是日本方面传递的消息,是上海的同志发现了问题,然后通知了苦泉。”
于是吕成峰又将情报的来由简单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就这样,影子得到了消息,突然接触苦泉,为了保险起见,在你去汇报的前一个小时,苦泉取消了会面,后来也发现确实有人在跟踪你,就让我来告知所有情况。”
“影子?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能够直接找到苦泉?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此人?”高杉仁希惊疑的问道。
“影子是战前就活动在南京的老同志,后来南京沦陷,就离开了南京,现在在上海方面的领导下工作,是他及时发现了南京特高课的举动,时间紧迫,才冒险向苦泉报信,不然昨天苦泉和磐石都会暴露,实在是太险了!”吕成峰不禁有些后怕,“我们已经向上海方面证实他的身份,很快就会有消息,不过我们都认为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有错。”
高杉仁希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事实证明影子的消息是真实的,还能够直接找到苦泉,这样一个人的身份是不会有问题的。
“对了,苦泉让我问你,需不需要撤离岗位?你负责的情报小组怎么安置?”
高杉仁希手下还掌握着一支重要的情报力量,是刚刚组建起来,全部都是精通日语的地下党骨干,这支力量刚刚布置在南京的各个部门,现在如果撤离,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不能撤离!”高杉仁希断然说道,他之前最怕的是联合通讯社的高层对他进行监视,这样他就很难脱身了,现在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特高课方面的问题,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高杉仁希很清楚日本在华各大情报部门之间的复杂关系,相互之间并没有从属关系,特高课尽管权限很高,但是还没有权利直接插手调查外交部的情报人员,这也正是对方只能暗中监视自己的原因之一,当然如果对方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份,打算追究到底,还是有办法对付自己的。
只要在暗中进行抓捕,让自己先开了口,定死自己赤色分子的身份,那么抓捕赤色分子正是特高课分内之事,以此为交代,到时候外交部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不过现在特高课并没有抓捕自己,一定是在顾忌外交部的反应,可以说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自己还有自救的时间。
高杉仁希对此是有把握的,原因很简单,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联合通讯社的首席记者,主要就是因为他和联合通讯社的社长井原太智是交情莫逆的好友,两个人在青年时期就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同窗好友,井原太智是他的学长,后来井原太智担任要职之后,还特意把他从日本国内调来中国工作,视为心腹,可以说,井原太智对高杉仁希是极为信任的。
现在特高课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抓捕,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手中并没有决定性的确凿证据,在这种情况下,高杉仁希决定向井原太智求助,凭借两个人多年的交情,利用情报部门之间的嫌隙,躲过这一次的危机,希望应该很大。
吕成峰看高杉仁希断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不无担忧的问道:“我担心特高课会对你动手,苦泉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把握,就尽快撤离,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高杉仁希摇头说道:“事情还没有恶劣到最后一步,现在撤离为时太早,我会通过各种关系自救,只是这一次前途未卜,就算我能够躲过这一劫,只怕也落入有心人的视线了,不适合再继续情报活动,必须陷入蛰伏状态。
这样,从现在开始,我和组织的所有联系全部中断,我刚刚建立的情报网络,也交给你来领导,具体人员情况除了我,苦泉也是知道的,你去和苦泉交接。
还有,请苦泉和组织放心,我既然有了准备,那么就有信心应对此次危机,必要的时候,我会处理好一切,绝不会牵连到组织,所以和我有关系的组织人员不用提前撤离,我有这个决心!”
高杉仁希这是在向组织表明自己的态度,也就是说,最后的时候,他会采取自绝的方式,保证组织的安全。
吕成峰心中一紧,一把握住高杉仁希的手,他沉声说道:“现在我们还有机会,我建议还是撤离!”
高杉仁希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吕成峰的手,故作轻松的说道:“这只是最坏的设想,不过我有把握可以脱身,井原太智和我既是同窗又是多年的好友,我对他非常了解,他的政治立场宽松,本人对赤色思想并无多少抵触之心,就算真的知道我的确是赤色分子,念在多年的情分,也不会赶尽杀绝的,再说,我估计特高课那边也不会有什么过硬的证据,所以只要我有了防备,这件事情就有机会。”
吕成峰正想要再次劝说,却又被高杉仁希制止了,他接着说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简单和你交接一下这次调查的情况。”
吕成峰顿时面色一正,凝神静听。
“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这一次我借着采访的机会,在下关的驻军区域里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青水研究所’,位置在黄胡山脚下,我在附近查看了一下,一切正在建设中,规模很大,估计不用几个月就可以正式投产了,而且我还在指挥部看到了一位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
“对,关键人物,这个人名叫上野圭介,是日本国内的生化专家,我当年还曾经采访过此人,后来就不知所踪,此人现在是陆军中佐军衔,看来是进入了军方,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在筹备青水研究所的建立,根据这些情况,完全证实了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日本军方在已经开始在南京建立毒气弹工厂,以后会有大量的毒气弹出现在敌我战场之上,危害巨大,所以要尽早防范这一情况。”
中日全面交战以来,日本军队就多次在战场上不顾国际公约,使用毒气弹攻击中**队,给中**队造成了大量的伤害。
不过华中战场出现的毒气炮弹,都是从日本本土或者是中国东北转运过来的,因为运输等各种原因,毒气弹的数量是有限的,使用的次数也并不多。
可是之前地下党通过渠道了解到,日本人准备在中国华中地区直接设立毒气弹生产基地,扩大毒气的使用规模,以期用最小的代价,在战场上大量的杀伤对手,于是高杉仁希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很快就查明了毒气弹制造基地的情况。
昨天中午他正是准备要把这些情况向苦泉进行汇报,这才去接头地点见面,结果差一点就暴露了,要不是影子的及时报信,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吕成峰听完点头说道:“好,我会马上汇报给苦泉,你这边的联系怎么办?不能就一直蛰伏下去?”
高杉仁希摇了摇头,他也不能够确定之后的情况发展,想了想回答道:“近期内肯定是不能够再做情报活动和联系了,不过影子既然能够接触到特高课的关系,那么让苦泉联系影子,请他留心特高课的反应,如果能够确认我的威胁解除,才能够恢复活动。”
吕成峰点头答应,两个人简单交谈了片刻,便各自分手离去。
这一次的见面,让高杉仁希清楚了危险来自何方,心中略定,他很快离开,直接去拜见联合通讯社的社长井原太智。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晚宴辩论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上原纯平宅邸的餐厅里,正在举行一场家庭晚宴,几位身着和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旁,各自举杯相邀,谈兴正高。
年纪最轻的藤原智仁坐在上原纯平的右侧,静静地听着影佐裕树的侃侃而谈。
“原田君,我认为你所说的有些一厢情愿了,事实证明,重庆政府在这三年来,对帝国的抵抗一向坚决,为此,他们的部队损失惨重,想要让重庆政府坐到谈判桌上来,按照我们的设想进行和谈,这是绝不可能的,除非是我们在战场上取得绝对优势,可是我们一时又做不到,所以新的南京政府,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坐在影佐裕树对面的中年男子,四方脸庞,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精明而有神采,容貌颇为端正,此人是华中方面军参谋本部的原田刚夫少将。
华中方面军中的参谋总长坂垣次郎手下有两名得力助手,一个是目前负责梅工作的影佐裕树少将,另一个就是这位原田刚夫少将。
原田刚夫的能力出众,才思卓越,是一位极为出色的谋略家,在军方也素有智者之称,也一向为板垣次郎所看重。
原田刚夫一向的主张,都认为日本的目光不应该拘于中国一地,而应该放眼国际,对世界局势有更加清醒的认识,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对大本营不停地加大对中国的投入,而持有不同的意见,他主张尽早结束中日双方的全面战争,从中国这个泥潭里早早的拔出双脚,集中所有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争取更大的利益。
为此他把希望放在了重庆政府身上,他认为只有通过和重庆政府进行和谈,才能够真正达成这一目的,至于所谓的南京政府,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对真正解决中国问题,不只是毫无帮助,甚至会激起重庆政府的忌惮之心,在对日态度上更加坚决。
听到影佐裕树的话语,原田刚夫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尽管知道自己的主张,在军中赞同者不多,可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开口反驳道:“大本营的决策者太过于想当然了,当初我们向内阁承诺三个月之内解决中国战争,这才让内阁同意了我们全面开战的决议。
可是现在呢?三年过去了,我们除了用去了无法估算的大量军费,牺牲了成千上万年轻将士的生命,我们实际上又得到了什么?
相反,我们丧失了对我们来说,最为宝贵一件东西,那就是时间,国际局势发展之快,让我们根本没有了准备时间。
按照当初的计划,三个月解决中国问题,再用三年的时间,做好新一轮世界战争的准备工作,从而掌握整个亚洲,成为世界强国之一。
可是我们太想当然了,欧洲战争的爆发比我们预想的提前了好几年,眼看着德国人现在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近半个欧洲,实力越来越大,而我们却只能陷入中国战区这个深潭,一点一点消耗我们宝贵的战力,这完全是战略上的致命错误。
德国人和英法两国正式宣战,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抓住这个机会,收回在中国的力量,积极备战,趁着英法两国和德国战火燃起,无法抽身顾及亚洲事务,进军东南亚地区,占据这块物产资源丰富的宝地,而不是在这里和中国人纠缠不休。”
一旁的宁志恒看着原田刚夫充满自信的放言阔论,心中暗自点头,此人不愧为日本军方有名的谋略家,判断极为准确,按照欧洲战事的发展,德国和欧洲老牌强国的对决无法避免,英法两国卷入战火,那么势必无法顾及他们的东南亚殖民地,自然会导致整个东南亚地区战力薄弱,几乎毫无抵抗力量,那就必然会成为日本人最好的攻击目标。
“东南亚地区的资源物产都极为丰富,石油,橡胶,钢铁,木材,应有尽有,我们可以借此解决我国物产资源匮乏的最大短板,付出的代价小,而收获却是巨大,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决策路线。
所以我认为,直接与重庆政府和谈,可以适当的放弃一些利益,只需要稳住他们一段时间,等我们把南亚收入囊中,最后再集中力量解决中国问题,这才是上上之策,可是现在我们却扶植了南京政府,这样一来,必然激起重庆政府的对抗之心,完全是得不偿失。”
原田刚夫的一番话在座的几位日本将领面面相觑,这些话如果在几年前,哪怕是在一年前,长沙战役爆发之前,他们都会嗤之以鼻。
在他们原来的设想里,中国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不过就是一块腐朽的枯木,一摧既毁,可是现在他们知道,这都是军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尤其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日军遭受到了中**队的顽强抵抗和打击,接连发起的长沙战役和桂南战役,都让日军损失惨重,事实证明,中**队的战斗力之顽强,远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战事再也没有了战争之初锐不可挡的节节胜利,随着军力损失越来越多,日本军队的战争潜力逐渐耗尽,他们开始越发重视眼前这个对手,不得不认同原田刚夫的观点,与其和中**队这里打消耗战,不如柿子找着软的捏,去收拾更加羸弱的东南亚诸国。
驻军将领石村恭介中将点了点头,用赞同的语气说道:“原田君所言极是,中**队的潜力很大,我们在短时间里根本没有解决的可能,而我们的情况大家都清楚,长沙攻势之后,我华中军力损失惨重,机动部队全部加在一起不过数万,可以说到现在,我们已经丧失了发起大规模战役的能力。
而且去年年底,大本营在华南地区展开的广西会战,我军的损失也是极大,就目前来看,和中国重庆政府达成和谈,确实是最快解决中国战争的最好途径。”
石村恭介的话里也隐隐透露出了一丝目前侵华日军中开始出现的畏战情绪,毕竟战争已经进行了三年,长期艰苦的战斗,不仅让中**队处境艰难,就是日本军队也已经不堪重负了,双方都有了精疲力尽之感。
影佐裕树是负责扶植南京伪政府的执行人,对这样的观点自然不予赞同,他争辩道:“我认为和重庆政府和谈没有成功的可能,大本营也不会同意我们放弃在华的利益,总之,还是以扶植南京政府最为有利。
而且广西会战尽管损失有些大,但是我们的战略目的是达到了,目前南宁已经握在我们的手中,也就切断了中国物资补给的大动脉,没有了这条运输线,他们没有了外界的物资支援,重庆政府必然难以为继。
只要我们再坚持下去,逐渐削弱重庆政府的实力,此消彼长,不用两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达到以华制华的战略目的,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影佐裕树口中的广西会战,也就是所谓的桂南会战。
自从全面开战之后,日本海军封锁中国所有港口,隔断中国海关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至此,中国沿海港口已全部不能使用。
中国政府只能从与广西、云南接壤的越南、缅甸转运战略物资,而从越南、缅甸进入云南、广西的主要交通要道有三条:滇越铁路,滇缅公路和桂越公路。
在这三条路线中,滇越铁路是窄轨铁路,途径的山洞多,坡度大,运量有限。
滇缅公路仓促开通,路面状况较差,路程太远,且运费较高。
而桂越公路,从越南海防到至昆明仅八百多公里,最后抵达重庆,运费成本自然也比较低,因此,桂越公路成为中国当时获取境外物资最主要的通道,外援的军用和民用物资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公路运往各地前线,桂越公路成了抗战物资进出的主要后方大动脉。
中国政府通过这条运输线,运入各种军工物资,包括飞机、坦克、机枪、步枪以及机关枪弹、平射炮弹和飞机炸弹等各种弹药,以及大量的汽油,减轻了国民政府所面临的战略物资短缺的巨大压力。
同时桂越公路也是一条通商贸易路,中国的矿产品、农副产品、手工业品,如锡、钨、桐油、锑、生丝、猪鬃、绸缎等通过此路运到越南海防,销往英、美、欧洲、东南亚国家,获得了不少外汇,对支撑国民党政府的财政起了极大的作用。
而广西南宁,作为这条中越运输补给线的枢纽,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更重要的是它距离海岸线也最近,于是,它也就成为日本人重点打击的目标。
于是经过长时间的策划,在去年十一月份,日军海陆部队联合作战,隐蔽集结于海南岛南端的榆林港,闪电般出现在钦州湾,疾速登陆,一路攻陷防城,长驱直入,迅速占领了南宁,切断了整个中越运输补给线,甚至进一步突进,占领了昆仑关重地。
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急调大军向广西增援,并向昆仑关反击,重兵围困之下,击溃并重创昆仑关日本守军,甚至打死了日本旅团长中村,取得著名的昆仑关大捷,之后日军再次调派部队进行反扑,再次占领昆仑关,最后双方各自苦战多日,伤亡极大,便各自罢兵,结束此次会战。
此战给予日本军队重大伤亡,成建制的部队被歼灭,也让日本军方极为震撼,再次感受到中**队的顽强拼搏之决心,不过付出了巨大代价,他们的战略目的还是达到,南宁的失守,让中国政府失去重要的物资补给线,物资的补给出现了重大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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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试图接触
不过影佐裕树的发言,并没有得到其他将领的认同,今天在座的几位将领都对大本营目前的决策,持有不同意见,上原纯平作为军方情报头目,自然清楚具体的情况,他轻咳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知道,上原纯平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上原纯平缓声说道:“广西会战我们虽然切断了中越补给线,可是中国政府的另一条运输补给线,滇缅公路的情况已经大为改善,这几个月来已经替代了桂越公路的地位,尽管运输的成本和路程有所增加,但是对中国政府的物资补给影响并不大,所以打消耗战,我们并不占优势。
除非我们进军缅甸,占领仰光,否则很难彻底切断中国政府的物资补给,但这牵扯的层面太大,能否实施这个重大的决策,取决于内阁和大本营,我们是无能为力。”
大家一听都是一声叹息,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前日本的问题就是时间,他们急于要参与到世界范围的争霸战争,影佐裕树口中所说的两年时间,让他们很难接受。
在日本人的眼中,一直以来,最大的对手不是中国,而是苏联和英美等世界强国,可是因为过于傲慢轻敌,以至于在战略上的判断失误,让他们在中国战区纠缠不休,结果僵持不下,就造成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想接着打下去,可是中国政府顽强抵抗,日本人怕空耗资源和军力,还错过了争霸世界的绝佳机会,最后一无所得。
不想打下去,可如今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一旦撤军,已经到手的在华利益必然丧失,中**队收复失地,这几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所以这才有了扶植傀儡政府的举动,可是新的南京政府暂时还没有能力控制住局面,甚至没有日本人的支持,顷刻就会颠覆,这一切都没有达到之前预想的效果。
这样一来,日本军方还是不能抽身而退,这才有了原田刚夫所代表的一些人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和重庆政府谈判,达成和谈,尽最大可能保留现在的战果,又可以让军方脱身,集中力量参与到世界战争中去。
宁志恒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他自然清楚,这些日本人妄图在谈判桌上逼迫中国政府承认和巩固日本在华利益,又不想花费大量的军力维持,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难道就靠伪南京政府这样的空壳子傀儡政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除非重庆政府愿意当全中国人的公敌,甘心当日本人的走狗?
就在这个时候,原田刚夫看到宁志恒若有所思,突然出声问道:“藤原君,你是否有所高见?”
原田刚夫试图在这位藤原会长身上得到认同,果然,宁志恒微微一笑,附和说道:“原田君不愧智者之称,我也认为目前和谈才是我们最需要做的事情,老实说,现在我们已经占据了半个中国,而且都是人口众多,物产最丰富的地区,可以说中国最好的地区都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其他地区就是打下来,除了让我们徒劳的增加防守力量,耗费军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好处,所以我也同意原田君的想法,我们应该采取和谈,而不是继续打下去,只是影佐君说的也有道理,重庆政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坐下来和我们谈,他们平白丢了半壁江山,怎么可能就此罢休,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所牺牲,放弃一些无谓的利益,做出一些让步,不然很难达成目的。”
宁志恒的话看似是站在原田刚夫一方,可是细细品味,又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日本政府肯做出让步,战争又何至于打到今天?
上原纯平把手一摊,无奈的说道:“看来又是一个死局,我们目前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候大本营的决策。”
所有人都是摇头不语,他们都很清楚,目前来说,日本无论采取哪种方式,在中国战场都无法取得重大进展了,三年来的高强度作战,已经让日本军方失去了原有的信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继续讨论时局的情况,原田刚夫对宁志恒甚为关注,几次刻意和宁志恒交谈,话题都不离与重庆政府和谈的意图,宁志恒只好打起精神来应对,他到底是不愿意深谈此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干脆找了一个机会离席,原田刚夫这才作罢。
宁志恒找了一个空闲时间,将影佐裕树请到一旁,两个人低声交谈了起来。
“影佐君,你如今负责南京政府的事务,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影佐裕树这段时间的心情非常好,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扶植组建起来新的南京政府,作为梅工作的执行人,他负责全面管理和处置伪政府的所有事务,可谓是大权在握,畅快平生,这是人生的一个顶点。
现在听到宁志恒出言相求,自然是爽快答应,笑着说道:“藤原君,太客气了,在上海的时候,多蒙你的关照,我的工作才能进展的如此顺利,现在到了南京,有什么需要敬请直言,我自当竭尽所能!”
宁志恒笑道:“我听说前些天监察院有一位部长被人刺杀了?”
影佐裕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掀起的风波不小,为此他下令追查此事,据说是军统方面下的手,目前正在侦破阶段。
宁志恒接着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安排继任者?”
影佐裕树顿时恍然,原来藤原智仁是要这个职位,自然是有人走了他的路子,这才向自己提及。
其实这个职位并不如何重要,南京政府效仿旧制,总共设有五大院,分别是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监察院,考试院。
可是除了一些关键职位,其他大多数职位都是有名无实,名字是够唬人,什么这个厅长那个部长的,其实不过都是用来领薪水,混资历的一些差事。
被刺杀的监察院部长方弘琪是维新政府的旧人,伪政府建立后就被边缘化了,给了这么一个闲职,按理说伪政府方面这几天里也应该安排了继任者,不过既然藤原智仁这么问,自然是不能推辞。
影佐裕树马上回答道:“应该是没有安排,怎么,藤原君有合适的人选?”
在影佐裕树心中,这些自然都是一言而决的小事情,能够让藤原智仁这样的人物为此向自己开口,反而是赚了人情,倒是一件好事情。
“是这样,负责侦破这起刺杀案的,就是南京特工总部主任闻浩,这个人做事干练,精明能干,对帝国也是忠心耿耿,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提拔他,这次正好空出这个职位,我想让他继任,你看怎么样?”
“闻浩?”
影佐裕树看着宁志恒,顿时心中了然,对于闻浩,他也是知道一些情况,此人也是很早就投靠过来的中统老牌特工,后来编入特工总部,屈于李志群之下,到了南京,反谍工作做的很是不错,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没有想到现在又巴结上了藤原这个权贵。
影佐裕树当即点头答应道:“没有问题,其实这个所谓的部长职位也没有什么实权,藤原君既然看中了此人,自然好说。”
宁志恒闻言哈哈一笑,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不过都是小事情,谈笑间即可决定,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
随着宴会的进行,看着时间已晚,几位将领们便纷纷告辞,上原纯平和宁志恒起身相送至大门外,目送众人离去。
两个人这才转身回到了书房继续交谈,上原纯平沉吟的片刻,对宁志恒说道:“今天在宴会上,原田刚夫几次询问你的意见,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宁志恒自然早就觉察到了原田刚夫的异常,当即点头说道:“确实有些奇怪,我并不在军中任职,更没有能力影响高层的决策,可是原田君好像很想说服我,这是为什么?”
上原纯平摇头苦笑道:“在今天之前,原田就找我谈过,他早就想找一条能够接触重庆政府的渠道,把和谈之意传递出去,他认为你也许有可能接触到重庆政府的一些要员,所以才想着说服你,让你来搭这个桥。”
宁志恒一怔,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上原纯平这句话的含义,自己的藤原会社主要经营走私物资,有些货物的去向只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上原纯平又是自己坚定的支持者,他这样直言询问,应该是没有其他意思的。
“也就是说,原田君认为我也许在重庆方面有些关系,想要通过这些关系进一步接触?”
“对!”上原纯平直言不讳。
他也知道,能够把这些紧俏物资运送往国统区出售,又能保证生意在此期间不受外来干扰,他这个侄子一定是下了足够的功夫的,在对面肯定是有些过硬的关系。
可是上原纯平接着说道:“不过,我已经替你回绝了原田,无论这件事情你是否能够做到,你都不应该插手其中,否则后患无穷!”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纷纷上门
上原纯平老谋深算,做事自然不愿留下隐患,他深知参与此事,必然要担上不少的干系。
现在军中意见不一,就是几位高层中也是各怀心思,即便是明知利害关系,但也不是谁都愿意放弃到手的利益,所以有主战者,有主和者,各有道理,无论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总会有人不满。
即便是原田刚夫这个始作俑者,又何尝不是因为想通过这次和谈,就像影佐裕树一样,掌握更多的权利,提升自己在军中的话语权,自己只管冷眼旁观即可,又何必去做这个出头之人。
况且与国统区进行走私交易,总归不能够拿到台面上说,如果最后事情失败或者败露,反而因此让藤原智仁布设的关系网受损,影响的可是与自己攸关的利益,上原纯平怎么可能轻易让藤原智仁涉足其间?
宁志恒听到影佐裕树的话,这才心神一松,为了防止日本情报部门的调查,他在国统区早有布置,但到底是有迹可循,如果真的顺着运输线仔细调查,还是能够把线索引向**中最大的实力派系保定系,有很多事情是瞒不住的。
不过好在他如今在中日双方都有足够的实力背景,又有强有力的同盟者,这才让人顾忌三分,一直经营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大的差错,如果原田刚夫真的要盯上自己,那还真是一场麻烦。
宁志恒略微思忖了一下,轻声说道:“叔父说的是,参与这种事情有害无益,我在国统区的那些关系也接触不到重庆高层,万一因此被人盯上了,可就损失惨重了,原田是病急乱投医,怎么会找到我的头上?”
上原纯平摆手说道:“我虽然拒绝了他,但是从今天的表现,我看他的心思还是有些不甘,不过一切有我去出面,你不用理会就是了,此人是阪垣参谋总长的亲信,一直主持参谋本部的工作,在军中颇有影响力,你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上原纯平担心自己的侄子年轻气盛,依仗身后的背景,被原田刚夫再次纠缠后,耐不住性子,与之发生冲突,这个原田刚夫的背景也不简单,到底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宁志恒当然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相反他处事圆滑,深谙世故,自己藤原家嫡系子弟的背景,在上海还能称雄一方,可是在南京,在日本军中这些真正的大佬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自己当然要收敛锋芒,不可随意树敌。
闻听上原纯平之言,也是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就算原田再找我说项,我只管装糊涂推脱就是了!”
上原纯平看宁志恒态度随和,并没有不悦之意,赞许的说道:“你这样想最好,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其实,原田刚夫的出发点也是好的,目前我们的处境并不好,在中国前线的战事不顺利,耗费巨大,在国内的情况也是如此,经济下滑的很快,内阁为此多次催促军方尽早解决中国战事,可是大本营又拿不出有效的措施,这才让原田刚夫这些人急红了眼,准备向重庆政府提出和谈。”
上原纯平说的没有错,目前这个阶段,日本确实处境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全面战争爆发之后,接连发起的高强度作战,使日本的国力下降极快。
作为工业生产核心的钢铁工业,由于矿石、生铁和废钢铁不足,大幅度减产,目前全靠从美国进口废钢材才能维持。
作为工业血液的石油,更是全部依赖于美国进口,储备量急速下降。
而最要命的还是粮食,情况最差,因为严重的旱灾,在一九三九年,东京和大阪等城市,发生了大面积的粮荒,甚至政府不得不强制规定,市民每次的购买量不得超过两升,这就造成国内民心极度的不安。
而占领中国以来,维持占领的费用庞大,又因为中国现有的经济极其不发达,不能快速产生回报,以至于日本占领者不支付巨额镇压费用就无法进行经济剥削,这巨大的消耗仅仅三年时间就压的日本经济喘不过气来,日本政府不得不号召日本国内人民节衣缩食支援战争。
宁志恒对此也是非常清楚,这个阶段,不只是中国政府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就是日本政府也是焦头烂额,咬牙坚持。
宁志恒庆幸的说道:“是啊,我在上海时,也听说很多事情,国内环境艰难,幸好我没有回国内发展,不然也难有作为。”
上原纯平微微一笑,他知道藤原智仁能够有今日之发展,正是借着这场战争的良机,大肆走私物资,大发战争之财,如果在国内,确实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不过作为同盟者,上原纯平也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不说别的,只是在国内的家人们就因为藤原智仁不断馈赠的产业和钱财,过上了常人无法企及的生活,上原纯平对此是极为满意的。
就在两个人相互交谈,商议诸多事宜的时候,联络官荒木哲敲门而入,恭声汇报道:“将军,宪兵司令官幸田加南和特高课课长今井优志,还有联合通讯社社长井原太智等人求见。”
上原纯平闻言眉头一皱,这三个人都是日本在南京的情报部门首脑,这么晚一起来到这里,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了?
宪兵司令部,是由上原纯平直属管辖的军方情报部门,而其他的情报部门,也因为在全面开战之后,在军部的强令之下,都被统合在军部情报处之下,也受到上原纯平的辖制,特高课和外交部也是一样,所以如果一旦有重大事件发生,无法独立解决,那就只能请示于军部,由上原纯平来处理。
上原纯平正在和宁志恒有事商讨,被打断之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问道:“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荒木哲作为上原纯平的联络官,平时也负责为上原纯平收集情报的工作,消息也甚为灵通,他点头说道:“两个小时前,在城东区,有零星的枪声响起,我估计是和这个原因有关。”
没有什么具体消息,上原纯平也无从判断,只好向宁志恒示意稍候,自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上原纯平虽然和宁志恒极为亲近,平时处理情报事务时,也并不避讳他,但是宁志恒为了避嫌,尽量不参与其中。
只是他听到荒木哲提到了“联合通讯社”这几个字,顿时心神一紧,联想到了昨天他给南京地下党组织发出示警信号的事情,暴露的目标就是联合通讯社首席记者高杉仁希,今天南京市三个情报头目一起前来汇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上原纯平出了书房,来到会客厅,这个时候,三位来客正坐在沙发上,今井优志和其他两个人正在相互怒目而视,幸田加南则显得颇为无奈,看着上原纯平进来,赶紧示意噤声,抢先站起身来,向上原纯平躬身一礼:“将军阁下,深夜打扰,请您原谅!”
其他两个人随之反应了过来,赶紧起身敬立。
上原纯平面色深沉,来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这才缓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需要你们三方面都来汇报?”
今井优志面露不愤之色,抢先汇报道:“将军,今天我们特高课正在执行任务,却突然遭到袭击,我们的情报人员两死一伤,可袭击者正是宪兵司令部的人员,所以请将军主持裁决!”
他的话音未落,幸田加南赶紧解释道:“将军,这完全是个误会,我是接到井原社长的通告,说是有军统人员准备刺杀联合通讯社的高级干部,所以才布下了陷阱,准备伏击,可是没有想到,这些人却是特高课的人员,抓捕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冲突之下,误伤了人员。”
今井优志恼火的说道:“误伤?完全是你们突然发起袭击,我的情报员自然要反击,再说我的情报员表明了身份后,你们仍然扣押人员,还打伤了一名队员,这是为什么?”
一旁的井原太智也是不满的说道:“今井君,你先不要说别的,我只是请问,你们特高课的人员怎么会监视和跟踪我们通讯社的高层干部,事先为什么没有和我们沟通?你们意欲何为?”
今井优志顿时语塞,这次行动,他根本没有打算告知联合通讯社,只等着总部命令一到,直接秘密抓捕高杉仁希,可没有想到刚刚布置了两天的跟踪行动,就被对方察觉,干脆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抢先对跟踪人员下手,最后让自己吃了大亏。
上原纯平被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搞得莫名其妙,当即“啪”的一拍桌案,厉声喝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幸田,你先说!”
众人被上原纯平吓得都是一怔,立时住了嘴,幸田加南闻言赶紧身形一正,恭声汇报把事情的原由说了出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分别处置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联合通讯社的社长井原太智打电话给宪兵司令部,说是发现有可疑人物跟踪联合通讯社的高级情报员高杉仁希,根据前几天发生的监察院部长被刺杀的事件,他们怀疑这又是军统人员在伺机而动,因为联合通讯社自身并没有强力的行动人员,所以通知宪兵司令部来抓捕可疑人员,这也是宪兵司令部的职责所在。
于是幸田加南没有耽搁,紧急调动行动人员,在和联合通讯社沟通之后,布置了陷阱,让高杉仁希将跟踪者引入埋伏点,出其不意地抓捕了跟踪者,可是这些跟踪人员也是反应灵敏,并携带武器,仓促之下也不知袭击方的身份,于是拔枪反抗,难免就发生了冲突,最后导致跟踪者两死一伤的结局。
宪兵司令部有备而来,突然袭击,且人员众多,自然占尽了上风,最后等抓捕行动结束,亮明了身份这才知道不好,赶紧各自向自己的上司汇报情况,结果三方头目接触,都认为是对方的责任,尤其是今井优志,手下人员吃了大亏,自然不肯干休,一时搞的不可开交,这才紧急向上原纯平汇报工作。
幸田加南最是委屈,他极力解释道:“将军,我们宪兵司令部完全是根据井原社长提供的情报,并应井原社长的要求,对跟踪者进行抓捕,这里面的具体原因我实在是不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是非常遗憾!”
上原纯平听完,转头把目光看向井原太智,井原太智赶紧解释道:“今天中午,我们报社的首席记者高杉仁希向我汇报,说发现周围有人在跟踪监视他,我以为是军统方面会对高杉君不利,这才请幸田君协助抓捕,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特高课的人员…”
上原纯平最后看向今井优志,看来事情的根由是在特高课这里了,事到如今,今井优志也没有打算隐瞒,他直接把整件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一遍。
屋子里面的其他人这才恍然,上原纯平追问道:“照片呢?”
今井优志赶紧从随身的公文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上前递交到上原纯平的手中。
上原纯平接过照片仔细观看了片刻,又翻过面来,看着上面书写的字句,低声念道:“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
念到这里,上原纯平抬头看了看井原太智,将照片递了过去,井原太智急忙双手接了过来,仔细的观看,好半天这才抬头说道:“中间这个人确实高杉仁希,看时间最少是十多年前的旧照。
但是,高杉仁希的历史我很清楚,他从青年时期就被帝国特意选拔,招入东亚同文学校,接受学习和训练,毕业后就直接加入外交部情报部门,期间从没有显示过有赤化的迹象,不仅如此,他还曾经多次受命进入中国收集各种情报,工作成绩斐然,三年前再次调入中国,开始筹备并组建联合通讯社,也是表现出众,多次带队深入前线,为帝**队采访和宣传,可以说贡献颇大,这样一个人,如果仅凭借十多年前的一张旧照,因为他和赤色分子的合影,就判断他就是赤色分子,未免太过于武断了,而且我熟知高杉仁希笔迹,这上面的字迹,绝对不是他写的,所以我认为,特高课单方面的推测并不足以为凭,最起码并不充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了今井优志:“尤其是特高课超越了权限,即便是对高杉仁希有所怀疑,按照程序,你们应该通知外交部,由我们部门进行内部调查,而不是单方面的进行跟踪监视,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你们接下来就会秘密抓捕高杉仁希,我郑重警告,这是对外交部的挑衅,我们绝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井原太智的话掷地有声,态度表现的非常坚决,显然是不会有半点让步。
其实他非常清楚,即便事情并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简单,高杉仁希显然对自己隐瞒了一些情况,可是目前冲突已然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如果这个时候退一步,承认自己部门的过失,那么就等于自己心虚,让今井优志这个老狐狸看出来,必然会扑上来狠狠的咬一口,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坚持立场,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而且他本人和高杉仁希的几十年的情谊,又怎么可能把高杉仁希交给特高课,他很清楚特高课的手段,只要交出去,那么高杉仁希赤色分子的身份就算是敲定了,可以说是必死无疑,甚至自己作为高杉仁希的顶头上司,最后也难免会被牵扯上,总之就是后患无穷,所以他不管怎么样,也要先保住高杉仁希再说,至于里面的细节,他回去自然会向高杉仁希询问清楚,不过那都是内部解决的问题了。
今井优志听到井原太智的质问,气势为之一滞,井原太智分析的没有错,只要等总部的指令一下来,他就会秘密抓捕高杉仁希,可既然是秘密抓捕,就不能够在台面上说,如今被人揭穿,顿时有些势弱。
但是他又岂能善罢甘休,嘴里强自争辩道:“井原君,你也不要危言耸听,说到权限,我们特高课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负责调查赤色组织的主要部门,追查和抓捕赤色分子,正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
况且,也正是因为高杉仁希是外交部的情报人员,我们才刻意收敛,并没有进行抓捕,而是采取跟踪监视的方式,目的也只是为了找出他身边的可疑人员,对他本人,我们并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不然早就动手了,可是你们却是恶人先动手,反而诬陷我们的人员为军统人员,进行伏击,现在造成的后果,你们应该承担主要责任。”
井原太智的眼睛瞪得溜圆,再次说道:“强词夺理,这样甄别调查都是部门内部进行调查,说到底你们没有提前通知我们,这就是在越权!”
此时已经听明白所有情况的上原纯平,顿时脸色一沉,大手一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上原纯平对这类事情是不太愿意插手介入的,日本在华情报部门众多,彼此之间权限重叠,相互碾轧扯皮已经是常态,只要不是大事,他都是能推则推,也不愿意纠缠其中,不过以他的心思,既然是有可疑之处,那就必须要调查清楚,不能就此放过。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幸田加南虽然是执行者,但他是最不知情的,所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又是自己直属的部下,自然撇在一边。
他转头看向井原太智,想了想说道:“马上控制高杉仁希,不管他之前的表现如何,只要他和赤色分子合影,就有赤化的可能,不过对他的调查,可以由你们外交部自己内部执行。”
井原太智闻听大意,虽然说是抓捕高杉仁希,可是只要人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最后无论调查结果如何,都有回旋的余地,最起码局势不会失控。
上原纯平说完又看向今井优志,吩咐道:“我早就说过,情报部门之间不能相互针对,不然内耗不断,必然后患无穷,特高课对高杉仁希的调查到此为止,以后再出现此类事件,你们必须要上报,绝不能自己擅自做主,对其他部门的情报人员采取过激措施,不然我会追究到底,今井君,你听明白了吗?”
上原纯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让今井优志也彻底死了心,这一次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心情自然沮丧,但是他还是开口说道:“之前都是我处置失当,请将军原谅,高杉仁希既然是外交部情报人员,我部门可以放弃对他的调查,但是这张照片里,还有一个人的身份不明,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赤色分子,所以我希望高杉仁希能够交代出这个人的身份,我们需要继续追查下去。”
今井优志的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作为老牌特工,该有的细心和谨慎,一样不缺,再说这一次行动受挫,他总要给特高课总部一个交代。
井原太智也知道这次是无法推脱了,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特高课对其他可疑人员进行调查,于是也点头答应道:“我会向高杉仁希询问清楚,一定给今井君一个满意答复。”
看到双方达成了和解,上原纯平表示满意,以他的地位而言,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他也无心再多做纠缠,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就在这个时候,宁志恒适时从书房内走了出来,他抬眼看到几个人正要离开,便出声招呼道:“幸田君!”
幸田加南一看是宁志恒,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躬身问候道:“藤原君,原来您也在这里,真是打扰了!”
宁志恒哈哈一笑,又转头对今井优志和井原太智微微点头示意,这两个人也急忙顿首回礼。
宁志恒接着对上原纯平告辞说道:“叔父,正好我和幸田君也有些事情要谈,今天也有些晚了,就先行告辞了。”
上原纯平微微点头,他知道自从幸田加南在动乱之日救了自己的侄子之后,两个人走的很近,所以也没有挽留,于是派荒木哲把众人送了出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内部调查
宁志恒和幸田加南出了宅邸,和今井优志等人点头示意,便邀请幸田加南道:“幸田君,时间不算太晚,有兴趣的话,去我那里坐一坐,我那里有刚从国内带来的好茶。”
幸田加南对宁志恒的邀请,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点头答应:“那太好了,家乡的茶叶我也许久没有喝到了,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两个人一起上车离开,今井优志和井原太智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暗自羡慕,井原太智不禁低声道:“幸田这个家伙真是好运气!”
井原太智也是消息灵通人士,自然清楚藤原智仁的身份,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接着对身旁的今井优志一伸手,说道:“今井君,我会尽快对高杉仁希进行调查,那张照片?”
今井优志一愣,这才想了起来,于是取出相片递给井原太智,沉声说道:“井原君,请尽快给我答复。”
井原太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上车离去。
宁志恒的住所距离上原纯平的府邸并不远,他和幸田加南来到家中,亲自泡好茶水,两个人在雅室里相互叙谈。
宁志恒口才极好,刻意和幸田加南一起谈天说地,品茶聊天,从日本国内的局势谈到中国各地的风俗人情,一时兴致正浓,最后话语之间就把话题引到了今天晚上登门汇报的事情上。
“幸田君,我看刚才你和今井君好像有些不愉快,怎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需要我为你出面吗?”
宁志恒一副关切的表情,言下之意,如果幸田加南和今井优志发生冲突,自然是愿意为幸田加南撑腰。
幸田加南不禁心头一热,他赶紧开口解释道:“今天确实和今井君有些冲突,伤了他手下的几名队员,不过这完全是误会。”
面对藤原智仁这位权贵,他自然是毫无戒心,接着,他便把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宁志恒仔细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整件事情其实与我并无关系,都是特高课和联合通讯社之间的矛盾,可到底是出现了死伤,所以今井君对我有些抵触。”
宁志恒这才全面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果然是日本国内的红色组织出了问题,这才牵扯到了高杉仁希,不过好在行动中没有留下活口,高杉仁希又先发制人,反而对特高课下了手,显然是想借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行险一搏。
目前看来结果并不算差,上原纯平下令让联合通讯社内部调查高杉仁希,可以相见情况不会太糟糕,总算不是最坏的结果。
现在麻烦的是,特高课方面要求高杉仁希指认另外一名同伴的身份,这个要求高杉仁希根本无法推脱,难道说自己不认识一起合影的同伴?这完全不合乎常理。
可是如果高杉仁希拒不交代这个一起合影的人员身份,那他赤色分子的身份必然暴露,处境难料,那如果他说出这个同伴的名字,这会不会造成新的危机呢?
宁志恒不禁有些头痛,在他最初的设想里,高杉仁希应该接到示警后,就会抽身而退,迅速撤离,可没有想到他最后却是选择了坚守不去,那接下来的很多事情就都需要处理首尾,也不知道高杉仁希会如何应对?
自己目前为止也是无能为力,没有更多的信息向地下党组织汇报,他相信高杉仁希的处境,地下党组织是清楚的,自己只能是随机应变,静观事态的变化。
当天晚上,井原太智赶回联合通讯社,就马上下令将高杉仁希控制起来,把他软禁在一处禁闭室里。
房间里,井原太智和高杉仁希在桌案两旁相对而坐,井原太智脸色甚是难看,高杉仁希不仅是他多年的好友和同窗,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是这次的事情,确实让他是心存疑虑,他一定要好好询问清楚。
高杉仁希将那张合影照片举在眼前仔细的观察,面上虽然微露诧异之色,可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明白了一切事情的原由,他在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首先是要给这张合影一个合理的解释,其次,就是另外一个同伴的身份,自己该如何处理?
他的脑筋急速的运转着,嘴里却是诧异的说道:“这张照片我有印象,这是我刚刚从东亚同文学校毕业,回国不久就结识了两位朋友,我们相处的不错,就一起合了影,左边这位叫一位是三原柏明,另外这一位…”
高杉仁希犹豫了片刻,井原太智立时提起精神,眼睛紧紧的盯着高杉仁希的面庞,仔细观察他的细微变化,试图判断他话语的真假。
高杉仁希接着做出回忆之状,好半天才说道:“这个人是个中国人,名叫王兴言,是京都大学的留学生。”
高杉仁希最后还是决定把这同伴的身份说出来,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这位王兴言的身份不落实,自己就会马上暴露,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只有先熬过这一关,再做出补救措施。
高杉仁希的历史,井原太智是很清楚的,东亚同文学院毕业的学生很多都被召回了国内,分配在各大情报机关部门,之后就从事对中国的间谍工作,看来高杉仁希是在这个时候和赤色分子有了接触。
井原太智接着追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次采访过程中,三原君主动结识我的,当时他们知道我刚从上海回国,就向我询问了很多关于中国的情况,谈的也算投机,后来那位王兴言没过多久就回了中国,倒是三原君我们接触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我被调往中国,慢慢也就没有了来往。”
高杉仁希的回答有真有假,井原太智也并不全信,好在王兴言的身份是可以查实的,这样也可以向特高课方面交差。
他接着问道:“之后,你还见过这位王兴言吗?”
“没有,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高杉仁希摇头回答道。
这当然是假话,王兴言对高杉仁希而言自然是非常重要,不仅是同志,更是高杉仁希的指引人和介绍人,后来高杉仁希在中国的工作也是王兴言安排的,接触的时间很长。
不过王兴言现在的身份也非常隐蔽,具体在什么地方,党组织内部纪律严明,因为保密原则,高杉仁希还真不知道,而且王兴言这个名字也早就不用了,就算是日本情报部门知道了这个身份,找到王兴言的可能性也很小,不过现在他的照片泄露了出去,对他而言这终究是个很大的隐患,必须要通知组织进行预防。
井原太智又仔细询问了好半天,这才轻吁了一口气,面色有所缓和,他缓声说道:“高杉君,我们是多年同窗和好友,对你,我自认是非常了解的,这些年来你的表现也无可挑剔,可是这一次的事情确实很难解释,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目前上原将军同意让我们内部调查,特高课也承诺不再针对你,总算是暂时躲过一劫,不过之后你要委屈一段时间了,等风声过去后,我会恢复你的工作。”
高杉仁希也知道,作为自己的上司兼好友,井原太智已经做到了最好,不然就是内部调查这一关,自己也不可能轻易过去,他顿首行礼,诚心诚意的说道:“这次真是飞来横祸,全靠学长的关照!”
井原太智伸手拿回照片,在眼前又看了看,再看看高杉仁希,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中有数,高杉仁希的话只怕不可全信,可是他不愿意再追究下去,不然结果可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与此同时,在南京城南的一处房屋里,地下党组织负责人程兴业和萧弘正在低声交谈着,相互介绍自己所掌握的情况,进行汇总。
萧弘首先汇报道:“今天上午,成峰接触到了高杉,把他的处境说清楚了,可是高杉拒绝撤离,他认为目前特高课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如果冒然撤离,损失太大了!”
程兴业心中顿时一松,高杉仁希有把握稳住局势,自然是最好,程兴业又何尝愿意安排撤离,他苦心布置了这么长时间,南京地下党组织刚刚恢复起来的局面,如果真的撤出来,他是最痛心的那个人了!
不过他还是担忧的问道:“高杉的把握大吗?有没有别的交代?”
萧弘缓声回答道:“高杉表示,他有心理准备,如果被特高课抓捕,他会及时处理,让我们放心,并继续战斗。”
“我明白了!”程兴业重重的点了点头,在敌后地下工作中,牺牲是再所难免的,高杉仁希这是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还有一件事情,高杉已经查明了关于日本人修建毒气工厂的一些情况,让成峰转告组织。”
萧弘又把高杉仁希查明的情况向详细地向程兴业做了汇报,顿时引起了程兴业的重视。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要马上向总部汇报,可惜接下来的情况,高杉是无法跟进了,你要派人去实地考察一下。”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各自疑惑
萧弘接着说道:“另外,上海方面发来电文,要求我们尽快把影子示警的原件送过去,特意强调,不要求全部内容,只要影子的签名,他们要核对笔迹,确认影子的信息。”
程兴业闻言不禁有些奇怪,他疑惑的问道:“他们还要核对笔迹?难道他们不能和影子联系,直接询问吗?”
程兴业并不清楚影子和上海方面联系的方式,如果要确认影子的信息是否真实,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当然是直接联系,当面询问,怎么会通过笔迹来确认?要知道笔迹也有可能是别人模仿的。
不过影子的签名确实是非常特殊的,他还从来没有看过有人用这种夸张飘逸的写法,应该是影子的特有的书写方式。
萧弘也是有些奇怪,说道:“这确实是有些问题,不过我判断,应该是影子突然来到了南京,暂时和上海方面失去了联系,所以上海方面才会通过笔迹来确认,也就是说,上海那边有人很熟悉影子的笔迹。”
程兴业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明天你就派交通员去上海,把影子的签名原件送过去,还是用三号联络站,对了,他们对影子知道我身份的事情,做出解释了吗?”
程兴业一直奇怪这件事情,这事如果解释不清楚,他这心里一直也放不下,他倒不是担心个人的安危,主要是他身份太过重要,一身所担干系太大,容不得有半点疏忽。
可萧弘却是摇了摇头,回答道:“秀才表示,他也不清楚影子是如何找到你的,据他说,影子一直在上海活动,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份,除非是在全面战争爆发之前,那个时候,影子在南京市委的领导下工作,有可能产生过交集,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了你的一些情况。”
这个答案当然不会让程兴业满意,他无奈的说道:“那就等上海方面恢复了和影子的联系,再询问清楚吧。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又喃喃自语道:“难道我和影子真的见过面?”
程兴业越想越不解,他当初一到南京,就接任了苦泉的职务,成为五名常委之一,组织内的地位很高,按理说,影子的身份不应该高过自己,更不可能有权限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
特高课的办公室里,今井优志把负责监视高杉仁希工作的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召到自己面前。
今井优志脸色阴沉的可怕,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两个人,屋子里的气氛压抑之极,让这两个人心中忐忑不安。
这一次的监视行动失败,负责此项任务的他们,自然是难逃责任,尤其是造成手下人员的伤亡,也不知今井优志会怎么对待他们?
“国内特高课的行动能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你们这么多人手,监视一个外交部的情报人员,竟然刚刚监视两天,就被人察觉,还被人引入陷阱尚不自知,白白折损了我的手下,让特高课颜面丢尽,简直愚蠢!”
今井优志的话让两个人羞愧无言,他们初来南京,刚刚接受任务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现在被今井优志一顿训斥,简直是无地自容。
今井优志接着说道:“上原将军已经做出裁决,高杉仁希由外交部内部调查,严禁我们特高课插手其中,你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尽早回国吧!”
“大佐阁下!”小野松永一听这话顿时惊呼一声,他上前一步,“这次的任务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我们还准备以高杉仁希为突破口,进一步侦破国内赤色组织……”
“够了,是你们的无能,搞砸了整个行动,被人牵着鼻子走,还连累我们损失了人员!”今井优志猛地一拍桌案冷哼了一声,他指着小野松永的鼻子训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是华北总部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这里是华中,是南京,是华中方面军的指挥中心所在,我不可能违背上原将军的命令。”
小野松永立时无语,今井优志说的没有错,事实上,现在就算是华北方面同意了他们的抓捕方案,可那是设想为秘密抓捕,不惊动外交部的情况下,先下手为强,造成既成事实。
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特高课总部就算再强势,在华中还不至于敢违背军部的指令,这件事情确实进行不下去了。
“其实总部也刚刚发来了电文,土原课长并没有同意你们的抓捕申请,他告诫我们,可以暗中调查,但绝不可以和军部,和其他情报部门产生直接冲突。”
华北总部的态度很明确,目前特高课因为势力扩展的过快,在多个方面都和其他情报部门产生了冲突,为此土原敬二颇费脑筋,尤其是华中地区,军部的力量独大,土原敬二也不想多生事端,很快就做出了这样的批示。
“竟然是这样?”小野松永和安部陆山一脸的失望,心中最后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
今井优志看到小野松永垂头丧气的样子,脸色稍微缓了缓,吩咐道:“不过,我已经催促联合通讯社的社长井原太智,让他尽快问出照片上最后一名男子的身份,你们可以带着这个线索回国交差,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小野松永略一思忖,也只好点头领命,有这个收获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不然这样灰溜溜的回国,实在是颜面无光。
可他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之前我们监视的,与高杉仁希有关的可疑人员,应该怎么处置?”
今井优志诧异的看了看小野松永,没有想到此人倒是一个极为认真严谨之人,到了现在还没有彻底放弃。
沉思了片刻后,今井优志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抓捕这两天来,你们认为可疑的人员,尤其是之前我提到的附近杂货铺,还有那个古董店‘方外堂’的所有人员,抓紧时间进行审讯,看一看有没有收获,小野君,时间紧迫,现在就行动吧。”
尽管今井优志放弃了对高杉仁希的调查,但是他对别的可疑目标可没有顾忌,只要有半点嫌疑,他都不能轻易放过。
“嗨依!”小野松永恭声领命,和安部陆山退了出去。
第二天,萧弘派出的交通员登上火车,在当天下午赶到了上海,这名交通员下了火车,轻车熟路地进入法租界的一个裁缝铺里,和裁缝师傅对了一下眼神,便进入后堂的一间房屋,裁缝师傅随后跟了进来。
交通员直接脱下身上的一件长褂外套交给裁缝师傅,又从一旁的衣架上取过一模一样的另一套长衫,手脚麻利的穿在身上,两个人相互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交通员快步出了房门。
裁缝师傅摸了摸这件长杉的衣角,感受到里面的异常,微微点了点头,也将长杉换上,不多时出门而去。
两个小时之后,这件长衫送到了林瀚文的手中,他用剪刀挑开衣角,从里面取出了半片纸张,展开之后仔细查看,看着那个“影”字的签名,终于确认无误,这确实是影子的亲笔所书。
林瀚文之前已经见过影子的多封手书,尤其是对影子的签名熟知于胸,他一直无法和影子进行联络,这个签名是唯一可以识别影子的依据。
他思虑了片刻,将这半张纸贴身收好,收拾妥当,起身赶往市区,亲自去见夏德言,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了。
当他出现在青石茶庄的时候,让夏德言吓了一跳,急忙示意店里的伙计看好店面,自己将林瀚文引入了后堂房间里。
夏德言转身给林瀚文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茶桌上,这才坐下来,向林瀚文问道:“我这里你不该来的,怎么?有紧急的情况?”
平时林瀚文是不会主动来前来青石茶庄的,只有得到影子的情报后,夏德言才会去专用联络点向林瀚文汇报,今天林瀚文突然到来,让夏德言有些奇怪。
林瀚文点了点头,直接从怀里取出半张纸递给了夏德言,低声说道:“影子出现在南京!”
夏德言闻言顿时愣住了,赶紧接过这半张纸,很明显,这半张纸是被人撕扯下来的,具体内容已经撕去,只留下了一个签名,他对影子的签名更是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顿时眉头一皱,急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影子一直是通过我联络组织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这个签名是怎么到你的手上的?”
林瀚文自从前天晚上接到南京的电文,还没有来得及把事情通知夏德言,今天来就是要详细谈一谈。
“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件事情,情况是这样,前天晚上我们接到了南京方面的紧急电文…”
林瀚文就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和前因后果,向夏德言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这个签名你也看到了,确实是影子的亲笔所书,那就可以肯定,影子出现在南京,获得了重大情报,因为情况紧急,他采取直接示警的方式,通知了南京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苦泉,南京方面确认他的信息准确,并以此度过了重大的危机,发电对我们表示感谢。
可是问题来了,他们同时要求我们说明,影子到底是怎么知道苦泉的掩饰身份?要知道这个问题很严重,苦泉的身份重要,在党内一直都是绝密,就是在南京市委,也只有极少数的高层知道,影子一直在上海,他怎么可能知道?
老夏,你一直都是影子和组织的单线联系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说到这里,林瀚文停顿了一下,刻意特意解释道:“当然,除非涉及重大机密,你不用解释,我会向青山同志证实。”
此时夏德言也被林瀚文一番话给惊到了,现在看着林瀚文郑重的表情,不禁双手一摊,苦笑道:“我还真的无法给你做出解释,不要误会,并没有涉及其他情况,而是我确实不清楚影子为什么知道苦泉的掩饰身份,而且你就是向总部或者青山证实,他们给你的答案也是一样,因为影子的所有情况都是由我经手的,他们知道的绝不会比我多。”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上海情况
在夏德言的记忆里,第三任影子自从当年把路明的遗物送到青石茶庄之后,和组织所有的接触都是通过自己这个渠道,就是当时的负责人青山,也从来没有接触到影子,青山也曾经试图想建立双向联系,可是最后都没有机会,对影子的一些了解都是根据情报进行的猜测和分析。
可是现在看来,之前的判断都太偏颇的,影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多强的情报能力?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现在竟然连南京地下党负责人的身份都查的一清二楚,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林瀚文听到夏德言这么说,不由得心气一泄,他满心想在夏德言这里得到答案,现在看来希望又落空了。
“这件事情必须做出解释,尽管我们都知道影子是绝对可靠的,但这是我们的组织纪律,绝不能有半点含糊,如果我们无法给于清楚的答复,南京方面就必须要做出巨大调整,甚至苦泉都需要隐蔽转移,更换新的身份,这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
林瀚文所说并不夸张,南京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身份莫名泄密,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么他必须做出应变,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这一点就是始作俑者的宁志恒也没有料想到,他只是为了及时通报消息,事实上他的消息也非常的及时,再晚一个小时,南京地下党组织的主要干部都将暴露在特高课的视线中,可是他绝没有想到,他所选择的那位程兴业大夫,竟然就是目前南京地下党组织的主要负责人,这一下,问题严重了。
夏德言也是清楚这一点,可他对这一切也无法做出解释,无奈的说道:“请你相信我,我确实没有对组织隐瞒任何情况,影子的情报能力你也清楚,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掌握了多少机密?我们无法确定,一切只能从他本人那里,才能得到答案。”
“看来只有等影子再次联系时,我们才有机会询问清楚了。”
夏德言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询问?”
林瀚文显然早有考虑,点头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谈这件事情,和影子建立双向联系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想了很久,从这些年影子的表现来看,他本人一定具备足够的地位和实力,是有条件使用电台的,我决定给他配备一整套的专用呼号和波长频道,还有密码本,我们在紧急时刻可以通过电台和他联络。”
“电台?”夏德言眉头一皱,他并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日本人在上海市区的电台监控一向极为严格,在之前的情报中,影子还特意强调过,上海特高课本部就有专门负责监听的部门,设备和技术都很好,现在,除非是特殊情况,各抗日组织都是在租界里收发电台。
他摇头说道:“这太危险了,日本人在这方面监控的很严格,一旦使用电台,就很容易暴露,我不同意这么做!”
林瀚文微微一笑,解释说道:“你放心,监控电台的技术手段其实是监测电台发送的电波,而接受电波是不会被监测到的,我们给影子发送情报,他那边只是接受并不回电,他反馈信息还是通过你,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建立双向联系。”
夏德言顿时明白过来,林瀚文的意思是让影子只抄收电报,单方面的接收信息,而不用往回发送电波,这样就可以躲过日本人的监测,自己这个情报渠道仍然使用,以便影子传递情报或者资金。
他思虑了片刻,又开口说道:“这个方法虽然不错,但是困难也很多,首先,影子需要一部电台,那怕是只用来接收信息的电台部分。”
林瀚文摆手说道:“这应该没有问题,以影子的财力和能量,搞到一部电台不是问题,其实我估计,他手上就有现成的电台,当然如果没有,我们给他提供也可以。”
夏德言点了点头,从影子这些年输送给组织的巨量资金来看,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
夏德言接着说道:“还有一点,那就是影子需要懂得一定的电讯技术,最起码要会接收电码。”
“这一点确实是个问题,”林瀚文也是担心这一点,“这就需要和他进行沟通,看一看他有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不过你也说过,影子之前是潜伏在中统的专业情报人员,中统的电讯技术普及的很早,比军统要早好几年,我想,影子应该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问题应该不大。”
林瀚文这话倒也没有错,中统的前身,党务调查处是最早建立自己无线电通讯网络的情报部门,甚至在军事情报调查处建立初期,还需要借用他们的电讯网络,局座为此深感屈辱,以至于后来不计投入地组建自己的电讯部门,这才后来居上,无论在设备,技术,人员各个方面都远超中统。
“好吧,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怎么才能联系到影子,把情况和他进行沟通,这只是我们单方面的设想,最后需要他的同意和配合才可以。”
问题的最难点就是这里,影子和农夫的接触时间从来都是不确定,除非有重大情报需要传递,夏德言事先无法控制。
林瀚文说道:“我听你描述过你们的接头经过,影子每次在传递完情报之后,都要确认你是否接收到,在这个时间段里,你们是有交流机会的,只要你做出回应,是可以把消息传递给他。”
夏德言仔细想了想,自己每次接收情报的时候,确实有一个确认身份的动作,那就是在灯光下停留片刻,影子那个时候肯定在黑暗中观察自己,这个时间里,自己送出情报是可行的。
想到这里,他也兴奋了起来,从第一次和影子单线联系,算起来也快四年了,他心里又何尝不想和影子有真正的互动接触。
他当即答应道:“好,我看这个办法好!下一次影子来接头的时候,我就试着接触一下。”
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总房停尸房里,特工总部第一处处长骆兴朝正看着眼前的三具尸体,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对一旁的巡捕房总探长查玉堂问道:“查探长,这军统人员在公共租界里,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刺杀目标,是不是也太猖狂了?你们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吗?”
今天骆兴朝来到公共租界巡捕房,就是来处理一起刺杀案件的,李志群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军统上海站因为联络点行踪暴露,被吓得不轻,暂时停止了活动,所部躲入租界蛰伏,所以市区内的治安还算良好。
可是陈鸿池虽然没有在市区活动,但是在租界里也没有闲着,最近看着风声过去,又开始寻找目标,就在今天上午,再次组织了一次刺杀行动,沪西区商界联合会主席盛志元,被上海站特工在公共租界被当街击杀,两名保镖也当场身亡。
公共租界的巡捕房探长查玉堂,只是勘察了一下现场,就知道是和军统人员有关,于是通知了特工总部,骆兴朝闻讯后不得不带队前来调查,随后勘察完了现场,就在巡捕房进行交接。
查玉堂摇头说道:“刺杀进行的干脆利索,转瞬之间就完成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目击者,也只是说有七八个壮汉同时动手袭击,枪声一响,就都四散逃开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骆兴朝知道,除非是领事馆和工部局的高层施压,否则以巡捕房的办事效率,这件案子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
骆兴朝叹了口气,嘴里不无埋怨说道:“这个盛志元,不好好在市区待着,非要跑到公共租界来,这租界里都是鱼龙混杂,各路人马都有,是反日分子的盘踞之地,这是来当活靶子的吗?”
盛志元是在市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原本就是大商户,后来投靠南京伪政府,给了一个沪西区商界联合会主席的位置,刚刚风光了不到一年,就被军统方面刺杀,也算是运气不佳。
查玉堂之前也做了一些工作,收集了不少资料,听到骆兴朝这么说,在一旁解释道:“我们询问过,这半年来,盛志元经常进入公共租界,都是在二马路的金融街上逗留。”
“他也炒股票吗?”骆兴朝立时明白过来,现在上海有身家的商家们都很热衷于此,看来盛志元也是这样的情况。
上海的股票交易由来已久,最早的股票交易所,就是外国商人在上海组织的证券交易所,名称为“上海众业公所”,成立于一九零五年,主要经营范围都是远东各地的洋商公司股票和公司债券,南洋股票及橡皮股票两种。
随后在一九一四年,上海华商成立了自己的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经营品种主要以公债为主,其营业规模甚至超过了外国商人的上海众业公所。
此后上海商界便群起而效仿,出现所谓“信交风潮”,高峰时期,上海各类交易所多达一百一十多家,其中约半数经营证券交易业务。
然而这股风潮并仅仅持续了一个冬天,到了一九二二年,投机风潮达到顶峰,市场泡沫开始破灭,交易所便随之纷纷破产、倒闭,各类证券信誉亦开始贬值,一度红火的证券交易,几乎在一夜之间陷入困境,落入低谷,尽管如此,上海在全国乃至远东证券交易中心的地位已得以确立。
后来淞沪战争引发全面战争,战乱导致市场秩序混乱,各行业发展停滞,上海沦陷后,华商证券交易所随之停业,上海市区再无一家证券交易所。
只有位于公共租界里上海众业公所,因为主营的是外国公司的业务,受到的冲击较小,再加上各国倾力维持,还保持营业状态。
后来租界成为上海唯一的避难港,大量市民,各地富豪携带资金纷纷躲到上海租界避难,反而促成了租界内各个行业发展迅速,百业繁荣,仅新建立的工厂就有近两千家,是大战前的二十多倍。
后来交通路线恢复,上海随即恢复全国贸易中心地位,由此形成了上海租界里,这一段被史学家称为“孤岛繁荣”时期。
商业的迅速发展,使得证券市场也很快复苏,尤其是去年欧战爆发,游资纷纷购买外股,交易非常旺盛,半年时间过去了,股票一直在节节上升,所以吸引众多商家趋之若鹜,纷纷投身于此。
不过因为上海的证券交易所只剩下上海众业公所这一家,坐落素有“中国华尔街”之称的公共租界二马路之上,这里是各国外资银行和洋行聚集的所在地。
所以很多市区的富商炒家们,如果想要进行证券股票交易,也不得不进入公共租界,这就给上海站特工们一个绝好的机会。
陈鸿池看准了时机,选定了一些素有汉奸之名的目标下手,盛志元就成为了第一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