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宫宴(四)
“行了行了，好歹也是二品大臣的妻子，如此做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郡主欺负你了呢？你们两个，回来吧，又不是真打，看把人家吓得，头发都散了。”瞅了一眼沉默低头的秦舜，慕云汐扬了扬嘴角，声音温和地朝着地上虚扶了一把，凌雅宁体会到这番话的深层含义之后，心里是恨毒了慕云汐。
只是碍于身份，也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云汐今日本就是前来找茬的，这才刚开始，哪会这么容易放过这‘一家子’。
“咦？”窦疑声再次引起地上众人的身体紧绷。
慕云汐走近几步，站到了秦韵的面前，口气有些严肃道：“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是……是。”心里叫骂一声，暗叹倒霉，却迫于威压，不得不起身，腿软的不行。
“呵。”一声轻嘲，秦韵心里咯噔一下，抬眸正撞进一双冰如寒潭的眼睛里面，身体瑟抖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下半步，不料正好踩在自己的拖地裙摆之上，刺啦一声，惯性地往后倒去，狼狈地摔在了地上，珠钗落地，裙摆上更是被踩下了一块尺长的布条。
而肇事人却一脸无辜地伸出手去扶她，“你没事吧？”
“别碰我！”啪的一声，连秦韵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已经脱离控制地拍出去，正好打在面前人的手背上，立马红了一大块。
“安乐！”
“小姐！”
“大胆，你竟然敢对郡主动手！”慕凌轩骨子里还是个妹控，只是能被他承认的妹妹只有慕云汐一个罢了，这会看到自己妹妹白皙如玉的小手上被打的一大片红色，隐隐还有肿胀的痕迹，再看看妹妹的表情，拼命忍痛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真的是让他心疼坏了，与此同时，还有些惊慌，这事要是让三皇兄知道了，想想都可怕，当即一脚就踹了过去。
直接把人踹的两眼昏花，差点没晕了过去。
“秦舜，你可真是管教有方啊，今日这事，若是让我父皇，皇祖母知晓，你可知会如何？”踹完人后，慕凌轩就开始将视线放在了秦舜身上，那冷笑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快，快去叫大夫。”慌忙差人去请，秦舜自是知晓此事有多严重，谁人不知，这安乐郡主在皇家可是个金疙瘩似的宝贝，今日这事要真让皇上或者皇太后知道了，他秦府算了彻底的完了。
想到这里，秦舜就恨不得将秦韵丢出去，平日里那般乖巧，今日怎的如此莽撞，这安乐郡主也是你动的？真是孽障！
“小姐，你疼不疼，都肿了，等会还得进宫，要是被皇太后发现，她老人家一怒之下可是会出大事的。”像是故意火上浇油般，冬梅一边心疼自家小姐手上的伤势，一边给秦舜继续施压。
要不是这货是秦姝小姐的爹，而秦姝小姐又是自家小姐的闺友，她是真的想送他个‘一剑封喉’。
可惜了。
“对了，去房间把姝儿叫过来，她那里有药膏，让她送点过来。”事到如今，秦舜哪怕再不甘，也不得不提前结束秦姝的禁闭，毕竟他还靠着这个女儿救命呢。
只是这话却引起了凌雅宁的不满，她扁着一张嘴巴，尽量用最委屈地表情看向秦舜，软绵绵的嗓音中夹杂了一丝不情愿。
“老爷~”
“你给我闭嘴！”若是平日，这般模样还能引来秦舜的一番怜惜，可此时此刻，却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被凶狠的眼神一瞪，凌雅宁哪怕再不愿，也不得不识趣地闭嘴了，挪了挪身子，走到了秦韵的旁边，将女儿搂在怀里，慕凌轩这一脚踹的是真狠，要是说先前秦韵的脸色是苍白的，那现在，就是一片惨白。
“娘，我痛。”她捂着肚子，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娘在这，娘在这呢，韵儿乖，先忍一忍，待会娘就带你去看大夫。”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娘，我不要看大夫，我还要陪爹爹进宫赴宴。”许是痛糊涂了，连说出来的话也变得不过脑，凌雅宁想捂住她的嘴巴，却还是晚了一步。
“哦？进宫？我当是为何穿这一身宫装呢，看来是我误会了，毕竟西岚律法说过，凡女子，郡主头衔以下者，若无圣诏入宫，则不许身着宫装，违者，处三年至七年牢狱之灾。”
“是是是。”秦舜见慕云汐的视线瞥向了他，立马明白过来她刚才那一声疑问的含义 急忙点头称事。
“不过……”却不知道还有下文。
“秦老将军倒是不拘小节啊，带个庶女进宫，是看不起我皇祖母呢，还是轻视我西岚皇帝的权威呢？”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秦舜跪在地上，语气有些严肃地对着慕云汐道：“郡主此番话语是为何意？我秦某虽说没有什么大功大业，但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还是天地可鉴的，至于韵儿，她也不是庶女，而是我秦府的嫡二小姐，说轻视，实在是算不上。”
“没想到秦老将军这一口老牙还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啊，不过嫡二小姐吗？我可记得，你秦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那就是秦韵，至于这位嫡二小姐，什么玩意，本郡主不认识，四哥，你认识吗？”扭头朝着慕凌轩挤了挤眉眼。
对方里面领会地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道：“我只记得，秦老将军你府中有一个庶出的二小姐，至于嫡出，没见过。”
二人的话摆明了就是不承认秦韵嫡出二小姐的身份，再加上这二人身份都如此有权威，今日在场的人那么多，难保有人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那么秦韵在王城之中恐怕就是真的嫡变庶，再也翻不了身了，虽然她这个嫡出的名号也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手法得来的。
“老爷！”这话说的露骨，在场的几乎都明白了这安乐郡主是在针对这秦府二小姐，不过秦韵平日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做惯了，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此这样，大家倒还喜闻乐见，只有凌雅宁，秦韵的娘亲，秦府的大夫人，不甘女儿就这样毁掉，挣扎着为女儿谋一条出路。
第七十七章:宫宴(五)
要是秦韵嫡出的身份没了，那她以后在后院之中岂不是更让那些小贱人笑话，再加上她还有一个小儿子，要是秦韵没了嫡出的身份，那小儿子嫡出的身份岂不是也不会被承认，不行，绝对不行！
“老爷！”她声嘶力竭，这个眼泪是真的下来了。
“闭嘴！”秦舜心里也烦躁，哪怕秦韵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看着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前程被毁，实在是不忍心。
“郡主殿下，你若是有何怨气，就朝老臣发吧，韵儿她还是个孩子啊。”嘭的一声头磕在地上，一双混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额头撞的有些红肿，看着让人实在不忍心。
而慕云汐此刻的心里想法却是……
靠，真不要脸，打同情牌什么的最讨厌了。
别以为就你这个老不死的会博同情，让你瞧瞧本小姐的厉害。
“秦老将军这是做什么，你这样真是折煞安乐了，要是安乐的爹爹跟娘亲也在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像秦老将军护着秦韵姐姐一样护着安乐的吧，可惜安乐一出生他们就不在了。”说着，却有点感慨，鼻尖酸涩，眼泪自己就流了出来。
“哎呀，怎么哭了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跟你们没有关系，是安乐自己哭的，皇伯伯跟皇祖母不会怪罪你们的，你们放心。”擦啊擦，一张小脸都有些哭花了。
冬梅在一旁看的揪心，“小姐，别哭了。”不然等会补妆就来不及了。
深呼吸，收。
“好了，不哭了，秦老将军，安乐也不想让你为难，只是当你秦夫人对安乐很好，所以在安乐心中，能够做秦府大夫人的女人也只有她一个罢了，是安乐任性了，不该多言的，秦老将军要带秦二小姐去宫宴就去吧，只是阿姝我要带走，我要让她跟我一起进宫，皇祖母也有点想念她呢。”
这番话说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不动声色间更是让众人同情的风向转向了她，对于秦老将军，反而觉得他有点倚老卖老，为难人家小姑娘。
“秦老将军，你还不起来是要赖着吗？你都把我家安乐弄哭了，别以为只有你家秦韵是小孩，我家安乐今年也才十三呢，不过说到小孩，既然秦老将军都这么说了，那近两年我看秦二小姐就别议亲了，还是个孩子嘛，不急，更何况秦老将军如此宝贝这女儿，也不舍得这么早嫁出去是吧？”
讽刺，刺裸裸的嘲讽。
秦舜急了，凌雅宁也急了，就连还在捂着肚子疼痛不已的秦韵也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睛又幽又怨地看着慕凌轩的方向，杏眸之中说不尽的情绪，看得慕云汐一个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深闺怨妇似的即视感，难道……
是了，上上辈子秦韵可是差一点成为四皇子妃的人，好在四哥极力反对，才让这场婚事告吹，难怪她一直为难阿姝，这女人的第六感啊，就是见不得喜欢的男子跟旁的女子亲近，不管是出于任何形式上的。
回想上辈子阿姝因为名誉受损被逼迫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当时的自己却在为自己的爱情伤感着，所以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等知晓此事的时候，阿姝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封浪迹天涯，追寻自由的信，便再没回来过。
而四哥当时正在边疆打战，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而当时秦府还想着李代桃僵，让秦韵代替秦姝嫁给四哥，因为当时四哥一回来便是去秦府提亲，只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离开了，而秦府却对这件事秘而不发，要不是她发现了阿姝差人送给她的那封信，那秦韵还真的可能会奸计得逞，成为她的四皇嫂，虽然不知道活不活的过成婚当晚，毕竟她四哥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然后，有脾气的人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大闹了秦府，要不是当时已经成为皇帝的慕明泽拦着，恐怕秦府所有的人都要被他打死，但最后，他也只是把秦舜打的重伤罢了，毕竟他还是秦姝的爹，就算是顾忌到这一层血缘关系，慕凌轩也不会下死手，紧接着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好像没有人知道秦姝去了哪里，唯一祈愿着的，就是盼望他们俩人能够相聚。
只是世事无常，谁又能妄下定论呢？
“阿姝怎么还没来？”一想到上上辈子的事，心情就有些烦躁，也就不愿再跟面前的人周旋那么多。
“云汐，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正问完，耳边便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叫声，夹杂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云汐皱了皱眉头，她想到秦姝跑来都这么慢，算下路程，好呀，这个秦舜竟然敢把她家阿姝关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想打人。
“我的天，都肿了，这是得打的有多用力啊，秦……韵！”疾跑过来的秦姝在看了慕云汐手背上的伤后，一双眼睛里面立马盛满了怒火。
慕云汐因为心疾的缘故，常年喝药，便落下了这一点后遗症，皮肤特别敏感，即便只是轻轻一掐，也会红肿一大片，所以平日里即便只是跌倒，冬梅也会大惊失色，实在是她的身体太娇弱了，再加上秦韵是当时精神恍惚，便用了全力，不肿才怪。
“秦，秦姝，你想干嘛？爹爹还在这呢，你不能乱来！”看着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红衣少女，看着她眼睛都快溢散出来的戾气，秦韵瞬间回想起她当时被打的场景，虽然是她设计的，但当时秦姝是真的下了死手，要不是爹爹来的及时……
“娘。”见秦姝依旧不管不顾地走向她，秦韵精神都快崩溃了，吓得直往凌雅宁的怀里缩，瑟瑟发抖着。
“孽障，那是你妹妹，你想干什么！”秦舜终于也看不下去，跨步挡在了凌雅宁他们母女的身前。
还真是父女情深呐。
心底冷笑，秦姝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佩剑，语气冷的如同从冰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一样，让人听着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渗透到四肢百骸之中。
“让开！”
“孽障，你是要造反吗？”秦舜气的吹胡子瞪眼。
“造反？”嗤笑一声，秦姝冷漠将视线从面前人脸上绕过，死死地盯住被他护在身后的秦韵，“那倒还算不上，只是砍她一只手罢了，无伤大雅。”
第七十八章:宫宴(六)
无……无伤大雅？
卧槽，好凶残。
这还是她家耿直可爱的小阿姝吗？怎么，怎么这么……酷呢！
不过手还是别砍了，手足相残的罪名压下来可是要坐牢的，她可舍不得她家阿姝因为这么一个人去坐牢，不值当。
“阿姝，好了，我们还要去皇宫参加皇祖母的寿诞呢。”温言软语的一句，瞬间化解了秦舜面前少女一半的戾气。
“先砍手。”却还是执著不肯放下手中的剑。
“……”
“小姝子，你怎么这么耿直呢。”慕凌轩笑的一脸心花怒放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可爱。
“要你管，滚！”被夸耿直的少女头也不回地丢了这么一句。
“你还是听安乐说的比较好。”慕凌轩半点不恼，继续说道。
这下秦姝回头了，只是她却是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慕凌轩，然后又看了一眼抖的不成样子的秦韵，眉头紧皱，来了一句，“你心疼？”
慕云汐眼皮一条，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家四哥 送命题啊四哥，好好回答。
“哪有，我这不是担心你弑妹被抓起来嘛，那多得不偿失。”摊了摊双手，慕凌轩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却说着对秦韵而言有如打入地狱的话语。
少女一双原本期翼的双眼瞬间被怨毒所替代。
秦……姝！
我跟你势不两立！！
“要……要你管，哼！”
少女傲娇的声音听在少年耳朵里简直如同天外仙乐，让他整个身心都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眼底不自觉溢满了开心的笑意。
撒狗粮了撒狗粮了。
“阿姝，我手有点痛，你陪我去宫里太医院看看呗。”
“疼？那我们赶紧去。”听了这话，秦姝哪还敢耽搁时间，立马拉着慕云汐的另一只小手往府门外走去，再不理大厅内其余人员。
“诶，你们等等我啊，我也带了马车过来，要不坐我那辆？”
“滚！”
“你老是让我滚滚滚，到底让我滚哪里去啊，难不成滚到你心上去啊？”
秦姝听了这话，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回头就用看奇怪生物一样的眼神盯着慕凌轩，一直看得对方心虚地摆了摆手。
“哎呀，开玩笑的嘛，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如今看来，也挺不错的。”脸没红，但耳朵红了，嘻嘻，被他看见了，有进步，加油。
“神……神经病，死远点，别处发骚去，别在我这。”狠狠地瞪他一眼，回头拉着还在看好戏的慕云汐便跨过门槛，往郡主府的马车方向走去。
“慢点，别摔着了。”
“你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跟你兵戎相见！”炸毛。
“阿姝，我手疼。”慕云汐一句话及时阻止了秦姝拔剑的动作。
回头冲着某个不要脸的人呲牙咧嘴地凶了一下。
“滚蛋，别让我再见到你！”
麻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男人。
慕凌轩：“……”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呢，不娶回家都浪费了。
慕云汐：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般配的一对男女呢，不在一起都可惜了。
赶到皇宫的时候，正好赶上使臣觐见，慕云汐便带着秦前先去了皇太后的慈安宫给老人家请安，宴会真正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不着急去正殿接收众人的注目礼，反正这会那边也没啥好吃的。
这最后一句才是心底话吧。
“皇祖母。”一进门，慕云汐便甜甜地叫了一句，身边秦姝等人更是福礼拜见。
“看看，这是谁来了，皇祖母的小心肝哦，快过来，让你皇祖母看看，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是念想的。”正坐在软塌上品茶的皇太后立马笑眯了一双眼，挥了挥手，迫不及待地让慕云汐过去她那边，半个眼神也没有再看跟她对坐在一起的老妇人。
“秦丫头也来了呀，桂嬷嬷，快去把我昨日吩咐下去的八宝笼糕端过来，御膳房新出的点心，还不错，你们俩个待会好好尝尝。”见到慕云汐身后的红衣女子时，眯了眯眼睛，同样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秦姝福了福身子，道了谢，她向来不懂得如何讨好老人，举止间颇为拘束，多了几分平常没有的腼腆。
“对了，差点忘了，汐儿，快过来见过刘太妃，她老人家好不容易从太庙回来一次，可不能怠慢了。”这话说的讽刺，但观其面，却是不动如山的坦然，让人即便心有不愉，也只能憋在心里头。
皇太后跟这位刘太妃之间，向来是相处不好的，若不是顾忌着皇家颜面，维持着这表面和平的关系，恐怕就不是话里有话，冷嘲热讽这一套了。
刘太妃曾是皇太后身边的陪嫁丫鬟，后来勾引了先皇，才有了如今这地位，不过也是用的卑鄙小计，所以先皇只给了她一个妃子的虚名，后来有幸怀了身孕，诞下了五皇子慕和，只可惜，五皇子出生时便体弱多病，不到九岁便夭折了，皇太后便打发她到太庙里去礼佛了，让她为儿子超度，言下之意，五皇子之所以会死，全都是你自己作的妖，现在陈年往事我也不追究了，你自己到太庙里好好反省，为儿子恕罪去吧。
说来，她这个皇祖母在某些方面该有的铁血手腕还是一点没少的，不然也不可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但她对自己好是没话说的，所以有些事情她能装糊涂就装糊涂，若是一切都看得过于明白，那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太妃安好。”这面上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只是，这刘太妃已经好几年没出过太庙了，往年也不见她来参加皇祖母的寿诞，今日这是？蹊跷，过于蹊跷，肯定有猫腻。
不过她能想到的事皇祖母未必想不到，她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不必如此虚礼的，快起来吧。”刘太妃因为刚才皇太后的话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扯了一抹笑意让慕云汐起身。
想到自己明明知道来此会受到怎样的屈辱，但仍义无反顾的目的，刘太妃勉强自己先冷静下来，对着慕云汐展颜一笑道：“想不到安乐这丫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吧？”
话虽是对着慕云汐说的，眼神却是小心看向坐在软塌上之人。
皇太后挑了挑眉，并未接她的话，而是招手让慕云汐和秦姝尝尝宫婢送过来的糕点。
“这厨子手艺不错，你们若是觉得喜欢，等寿宴过了，哀家便将人送到郡主府去，让他天天为你们做点心吃。”
第七十九章:宫宴(七)
皇太后在慕云汐面前向来不会自称哀家，如今这一句，明显多了几分威严，估摸着是敲山打虎，震慑一下某些不知好歹还赖着不走的人。
慕云汐心里想笑，被皇太后看了出来，佯怒地瞪了一眼，便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应道：“皇祖母，不用了，我要是想吃的话来慈安宫便是，正好也能陪皇祖母你说说话，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这个提议好，刘太妃，你觉得呢？”这突然的一句，让面容尴尬的老妇人顿时提起了兴致。
附和道：“好，好。”
这俩人明摆着是在故意排挤她，但她有求于人家，即便心有怒气，也只能憋着不敢造次，要是她的和儿还在，她哪能沦落到如今这个人人可欺的地步，想到这，心里就一阵伤心不已。
“太妃娘娘，你来找皇祖母是有什么事吗？既然如此，那汐儿就先退下了，正好去昭阳宫里叫叫她，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见刘太妃眼底的悲伤过于浓郁，慕云汐悄悄看了一眼皇太后，见她神色中已经有了一丝不耐，想来顾忌着自己和秦姝在这才不好发作，便寻了个借口退了出来。
皇太后自然没有阻拦。
“你快去瞧瞧吧，昭阳那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起床气大的很，还赖床赖得厉害，就是她母妃也管不了，但她最听你的话了，你替皇祖母去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好歹今日也是哀家的寿诞，还睡得那么死沉，真是不像话。”皇太后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严肃的模样。
慕云汐却知道她并没有真正的生气，便笑着点了点头，满声应下，拉了站在一盘规矩的都要有些烦躁的秦姝退了下去。
“你们都退下吧。”待到她们走后，皇太后神色恢复冷清的表情，挥手让一旁服侍的宫婢下去。
“是。”
屋内，顿时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
“说吧，有什么事。”没有过多的铺垫，连询问的口气都是肯定的，一双混浊的眼珠子中迸发出极其锐利的光芒，让人触之便不由心虚起来。
“我，我……”刘太妃扯了扯自己身上算得上是珍品的衣服，虽然不喜，但在太庙的日子，也不曾有人亏待过她，她曾经服侍过面前的八余载，自然知道她不屑于那些小人心计，但她对自己有恨意却是真的。
一时间，有些不好开口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来。
“唉~”一声轻叹，口气有些悠扬，但细听之下却带着几丝不可谓见的讽刺意味在里面。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有怎样的勇气敢对先皇下药，如今想想，那倒是你一生中做过最胆大的一件事了。”
心脏咯噔一下，瞬间紧缩起来，刘素吓的从椅子上离开，直接跪到了皇太后的脚步，眨眼的功夫，两眼便泪如雨涌，哭的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特别是她那双眸中中满是忏愧之色，更是让人不忍过多苛责。
她磕着头，极其真诚道：“小姐，当年的事是奴婢一时糊涂，是奴婢对不起你，如今奴婢也已经收到了上天对我的制裁和报应，我的和儿……奴婢不敢奢求小姐原谅，但求小姐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帮奴婢把唯一的弟弟从大理寺的牢狱里面救出来，奴婢父母死的早，现如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只有这弟弟了，他若是死了，奴婢也不想活了。”
桂嬷嬷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但由于刘素声音过于尖锐，她不可避免地也是听到了几句，顿时心里那股火气便压抑不上来，她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的这叫什么话，威胁吗？呵，还真是高看了她如今的身份，即便穿的锦衣华服，有着太妃这样尊贵的封号，骨子里果然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自作聪明，这点小心计皇太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还真是一个跳梁小丑，让人嗤之以鼻。
肃然的口气在刘素耳边炸响，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皇家威严，“你这是做什么?多大个人了，还这样不知礼数，若是让小辈们看见了，你不要脸面哀家还是要的，快快起来，别在这跟哀家哭闹，跟个市井泼妇似的，丢了我皇家的脸面不提，就你这样子，何德何能能配得上这太妃的称号！”
这话说的攻心，刘素自知自己骨子里埋着奴婢的劣根无法消磨，这些年来对外一直小心谨慎，更甚者为了不让背后的人说她没有威严，小家子气，尽量偷偷学着面前这位她曾经侍奉过的大家小姐，只是有些东西即便模仿的再像，也终究不是那人，现如今，她听着这话，心中虽羞愤，但更多的，却是希望面前的人就此消气，能够帮上她一帮，尊严什么的，她早已在儿子死去的那一刻，成为孤家寡人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那一刻，便丢了。
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若是连他都保不住，那她就是真真的可怜至极。
“是，是奴婢的错，小姐你骂的好，奴婢知晓自己错了，若是小姐还不解气，奴婢愿以命抵命，撞死在这大柱之上，只是奴婢的弟弟，还请小姐帮帮忙，让我刘家的这最后一丝血脉遗留下来。”
“呵，太妃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撞死了倒一了百了，可让世人如何看待我们家太后!”吱呀一声，门外，桂嬷嬷终于听不下去地推门走了进来，边说便反手关上了殿门，不让外面的人有任何机会窥视到里面的情况，“你自己的脸皮不要便也罢了，还想拖累我家太后娘娘的清誉跟你一起陪葬，这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太妃娘娘你是故意乘着太后她老人家今日过寿，所以前来膈应她老人家的吗?那你这居心还真是可诛啊!”
“谁让你进来的，你不过...”刘素涨红着一张脸便想反唇相讥,却被头顶传来的一句话给打断。
“是哀家允许她进来的，怎么，你有意见?”抬头，便看见手持佛珠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前，面容尊贵，一双凤眸依稀可见当年倾城的容貌。
刘素眼底划过一丝阴霾，不甘地垂了垂眼帘，却也不敢让面前人发现她此刻的情绪，咬了咬牙，更加坚定地对着面前的女子磕了一个响头，“还请小姐念在往日情分的面上救救我弟弟。”
竟有一种豁出去的勇猛之姿。
“你这人好生放肆，怎敢...”桂嬷嬷气的心肝脾俱痛，一为自家小姐心疼，二是被跪地之人给气的，往日情分，她还真是敢说!
第八十章:宫宴(八)
“桂嬷嬷，算了。”一声轻斥，皇太后摇了摇头，对上地上那人满是期翼的眼神，眯了眯眸，细细打量着她此刻狼狈之态，良久，转身往上位的软塌走去。“起来吧，你弟弟的事，哀家自会派人去查，若他是被人冤枉铃铛入狱，哀家自会让大理寺少卿给他一个公平判断，若他不是，那哀家就没办法了，毕竟人情可谓，但律法仍在，哀家做为一国皇太后，更是不能知法犯法，以自身权势压迫下面，这样百姓若是知晓，哀家该如何服众。”
“这这，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即便是...”刘素却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毕竟自家的弟弟自家知晓，若说冤枉，那可能性必是极小的，只是，未等她把话说完，软塌之上的女子便一掌拍在了旁边的矮几上，震的上面的茶水杯子，连同她整个心脏身体，都一同颤抖了一下。
“荒唐，哀家是一国皇太后，岂能如此做法，你一个堂堂太妃，竟也好意思说出...罢了罢了，哀家就不应该心软，桂嬷嬷，找人把太妃送回去吧，太庙清幽，最是适合人休养，往后，便不必出来了。”
“是。”桂嬷嬷应了一声，上前来便要将刘素从地上拉起来。
宛如五雷轰顶，刘素整张脸的表情都呆滞了起来，她听到了什么?往后都不必出来了?那不是变相的囚禁吗?不，她不要这样，她还要救她弟弟。
“小...唔唔..”未开口，便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嘴巴，果断的一个手刀，便把人劈晕。
“桂嬷嬷，你这...她如今好歹也是一个太妃...从后门拖走吧，别人人瞧见了。”
“好嘞，奴婢这就去办!”
“你呀。”皇太后含唇一笑，颇有几分无奈，却也纵容地扭过了头，只当不见，嘴里轻轻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昭阳宫
一进殿门，满目便是缥缈的粉色纱帐，坠着深粉色的小巧铃铛一直垂落在地，彷如梦幻般的布置，缠绕着粉色丝带的秋千，玉架上满目琳琅的精巧玩物，还有那桌台上绽放正茂的粉色鲜花，慕云汐前脚踏入昭阳寝殿的小腿下一刻便有了想要缩回来的冲动。
好些日子没见，昭阳这娃子的粉色控是越发的严重了，这满目望去，让她的视觉顿时有了一种新的刺激挑战，有些忧心，照这趋势下去，昭阳往后若是嫁人了，那驸马...真可怜。
“咳咳，云汐，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想去上恭房，你先进去吧。”她都受不了，秦姝就更甚了，几乎是话音落地的一刹那，便没了踪影。
溜的是相当的快。
慕云汐如鲠在喉，把嘴里那句我陪你去艰难地咽下，对上一旁宫婢满眼期待和乞求的眼神，最终还是不忍心，挥手让冬梅她们在外等候，便提起裙摆大步走了进去。
身后，殿门快速地在她身后关闭，慕云汐嘴角微微抽搐，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昭阳这个小妮子的起床气也跟她的粉色控一样，与时俱进了啊。
扶额轻叹，殿内烧着火龙，便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放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朝着内殿最深处走去，被粉色围绕的床铺下，女孩一身粉嫩的寝衣，双手抱着玉枕，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睡的极其香甜，连被子落地都不知晓。
慕云汐认命地上前将被子捡了起来，盖回她的身上，想了想，她是来叫她起床的，便又重新将被子掀掉，推了推她拱起来的小肩膀，嗓音柔和唤了一声，“昭阳，该起床了。”
无人应答。
“...你要赖着便赖着吧，等皇祖母的寿宴过了，我便独自一人出宫，不带你。”
床上安‘睡’之人的小耳朵耸了耸，像是还未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慕云汐却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背过身便要往殿门处走去。
“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带你去郡主府玩上几天的，既然...”
“我起了，起了，云汐姐姐你不要走。”身后一阵，慕云汐的脖子便被一双小手紧紧的搂住了。
眼里划过一丝调侃之意，勾唇笑道:“嗯，那我给你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你要是还没穿戴妥当，我就走了哦。”
“来人，本公主要起床了!”身后小人儿立马仰着一张小脸冲着昭阳宫外喊道，语气颇为急迫。
早已在殿外等候的一众宫婢立马捧着洗漱用具和衣服快步走了进来服侍昭阳起床。
“快点，快点。”昭阳争分夺秒地伸出小手去穿那内衫，头一次如此配合宫婢们的动作，昭阳身边的贴身宫女小环感激地朝着坐在不远处软塌之上喝茶的少女一个低头。
慕云汐回以一笑，并未在意，而是看了一眼旁边跟着宫婢们进来的冬梅，对着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冬梅走了出来，过了不久便提着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在慕云汐一脸期待的眼神下，颇为无奈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御膳房点心端出来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好香，我也要！我也要!”昭阳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面前的铜镜看见了身后某个正在品茶糕点的少女，肚子咕咕一叫，便有些馋了。
正吃着糕点的少女快速将手中剩余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鼓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冲着正在催促宫女快些梳妆的昭阳道:“不急，你慢慢来。”等我先把这些糕点解决了先。
“小姐，你少吃点。”旁边，冬梅有些看不下去地提醒了一句。
“不急，不急，这还有很多。”嘻嘻一笑地打着马虎眼含糊过去。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过后，昭阳穿戴整齐地坐在慕云汐旁边，俩人就着糕点和茶水便把这一食盒的糕点全部吃了个干净。
然后，冬梅便听见自家小姐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
正好秦姝也过来了，三人便让宫女上了一个果盘，聊了会天，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始往承和殿而去，因为昭阳宫距离承和殿不远，三人吃的又有点撑，便决定步行而去。
三人有说有笑，氛围极其融洽，连着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脸上也不禁冒出了笑颜，直到，慕云汐听到了一声猫叫。
脚步骤停。
竖起耳朵来仔细搜寻了一番。
“云汐姐姐，怎么了?”昭阳见慕云汐突然停下，四下张望，便疑惑地问了一句，秦姝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身后跟随的众人也因为慕云汐这一举动而停了下来。
第八十一章:敢动我的猫!
“你们有没有听见有猫叫声?”眉头一皱，慕云汐看向一旁神色懵懂不知的昭阳，又绕过她回头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秦姝，习武之人听力总是要更好一些。
秦姝侧耳听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猫叫，而刚才，“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她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慕云汐又将视线看向冬梅，她也是习武之人。
“小姐，我...”冬梅刚开了口，廊道外面不远处的一处假山后面便再次响起一声尖锐的猫叫，慕云汐听了，脸色陡然变白，提起裙摆也管不了什么仪态，快步就朝着那边跑去。
“这是怎么了?”年龄最小的昭阳还没有缓过神来，慕云汐便从她面前径直跑过。
冬梅皱着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是一变，跺了跺脚叫了一声，“坏了!”便朝着慕云汐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秦姝姐姐，她们这是?”昭阳还是一脸的懵懂迷茫，秦姝眸光之中闪过一道深思，什么话也没说，也跟了过去。
“哎，你们等等本公主!”昭阳提起裙摆，扶了扶有些晃荡的头饰，也追了过去。
假山后面，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少女神色悲愤中带着一丝扭曲地指着面前的几名小太监，嘴里尖叫着，“快，快逮住她，竟然敢扯坏本公主的新衣裳，给本公主打，往死里打，打死它。”
“公主，今日皇太后寿宴，不宜见血。”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粉色宫女装的少女有些不忍心地上前说了一句，虽说是畜生，但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呐。
“啪，本公主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的份，这衣裳可是用鲛纱做的，千金难买，今天这畜生必须死，不然难解本公主心头之恨，还有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甩在身旁贴身宫女的脸上，穿着一身鹅黄宫装的少女满脸狰狞，气急败坏的表情展现在她那张看起来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上，显得格格不入。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公主饶命。”脸颊被打的一片通红，少女惊惶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她怎么就被一时的怜悯之心也蒙住了双眼，明泠公主的性格又怎么容得了她开口求情，平日里一个服侍不当便是又打又骂，如今惹得她一个不顺，回去估计这条小命就该没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多那一句嘴，真是后悔。
“奴婢该死，奴婢有错，还请公主原谅。”一个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即便痛的头昏眼花，也不敢轻易停下。
“行了行了，看你那懦弱胆小的样，起来，要是磕的满头是血，等会被旁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说我虐待你了呢。”阴阳怪气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在里面，眼角余光瞧见那几个太监钻进花丛里很是狼狈的样子，顿时又吼了起来，“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还不快给我把它抓住!”
“喵呜!”一声尖锐的猫叫伴随着一个太监喜悦的声音响起。
“抓到了，抓到了。”
“快，把它给本公主打死！”少女目光凶狠地看着被太监提在手中的东西，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肮脏的死物。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冷到极致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喵~喵~”
铲屎的，你可算来了，朕要被这群坏银欺负死了。
看着太监手中满身伤痕的白猫满眼莹光地朝着自己虚弱地叫着，慕云汐的心脏好像被放在碾压机上碾过一般，心疼，愤怒，想杀人的冲动都涌现了出来，这才多久不见，她家滚滚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疾步上前夺下太监手中的白猫，看着它委屈地趴在自己怀里，本该蓬松雪白的绒毛无力地耷拉着，小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两只前爪好怕地抓着自己的衣领，跟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回娘家告状似的，喵呜喵呜个不停...
‘铲屎的，他们欺负我，呜呜，那个女的还说要打死我，呜呜...’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慕云汐那一颗慈母心，听了这番话，冰冷的表情中隐隐出现了一丝杀气。
“云汐姐姐，呀，这不是滚滚吗?怎么成这样了?谁打的?”昭阳和秦姝跟上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么一幅画面，少女温声细语地安慰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猫，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像冬日里屋檐下的冰凌，直直地刺在跪在她不远处的几名太监身上，而那几名太监身边，还站着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
“咦，这不是明泠公主吗?”看清楚那少女的容貌之后，昭阳嘴角划过一丝厌恶，继而用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细细地瞅着那少女，“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被慕云汐抱在怀里伤痕累累的滚滚，再看着那几名跪在地上手拿棒棍的太监，有些事情便简单明了，不言而喻了。
正所谓爱屋及乌，昭阳真心喜欢的人不多，慕云汐便是其中一个，而对于慕云汐养的这只名为滚滚的宠物，她也是极其喜欢的，如今见滚滚被欺负成这样，心里也是不开心的，正待上前说上几句，右手便被身后之人拉住，回头，秦姝用眼神示意她看向慕云汐的方向。
少女安抚好怀中的宠物之后，便将头抬了起来，漆黑如墨的眸子如择人而噬的深渊，眼底翻涌着的怒火仿佛能化为火焰焚化眼前这一切，粉嫩的唇瓣微微翘起，螓首轻笑间，风华绝代，却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意。
“我家滚滚，是你指使人伤的?”她信步走到那慕明泠面前，将将在半米内的距离站定，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明明是温和的一句询问，却硬是逼得站在她对面的少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身体发自本能地趋利避害，面前的少女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她这样想着，却在看见众人仿佛看好戏般的眼神时，心中一怒，大脑便暂时停止了运作，倨傲地仰了上仰头，对上了面前少女伪笑的面容。
“是我下的命令怎么了!这畜生抓坏了本公主的衣裙，本公主不该惩罚它吗?就算它是你的猫，你也不能如此纵容一只畜生如此胡作非为，本公主可是皇家金枝，若是伤到了本公主，你担待的起吗?”
“哦?是吗?”慕云汐看着面前少女非但不认错，反而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做得很有道理的说话态度，嘴角笑弧越大，右手抚猫的动作却是一顿，然后小手高高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面前少女一个响亮的巴掌。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第八十二章:打的就是你
“你，你敢打我!”慕明泠一脸呆滞，反应迟钝地抬手捂住自己开始肿痛的脸颊，气的整个胸腔都在抖动，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正在甩手的少女，眸光之中闪过一丝阴毒，反手便要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却在半路被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冬梅眼疾手快地上前制止了慕明泠的动作，捏住对方手腕的手故意加大了点气力，痛的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撒，撒手。”使尽浑身力气这才将自己的手腕解脱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却已经有了几条显眼的勒痕，接近青紫。
“你这个贱奴才!”一脚欲踹过去，却被对方半空拦下，一推，整个身体便失去平衡的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摔在地上，神色惊慌中多了几分狼狈。
“慕云汐，我不过就是想要杀你一只猫，你至于吗?大不了本公主再赔你一只便是!”慕明泠虽刁蛮霸道，但奈何面前这个少女在皇帝和皇太后乃至太子心里都过分重要，所以她即便此刻心里怨毒了此人，却还是忍了又忍，不甘却也不得不示弱，早知道这猫是她的，她就偷偷杀掉好了，也不至于如今被发现，弄得她进退两难。
“再赔一只?你口气倒是不小。”慕云汐往前逼近两步，看清她脸上隐忍的表情，嗤笑一声道:“波斯猫常有，但哈驽国进贡的贡品却不常有，你是打算让哈驽国再进贡一只像滚滚这样的波斯猫吗?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同意你的赔偿事项，不过我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嘲讽技能全开。
是啊，波斯猫再珍贵，但只要重金砸下去，总能弄得到，可哈驽国三年进贡一次贡品，对于两国而言，滚滚的存在不只是一只波斯猫，更是哈驽国派往西岚国的和平使臣，其中意义，非比寻常，岂是能轻易再寻到的，即便慕明泠是一国公主，但说实话，一个没有封底的公主，对上一个深受皇恩，封底数以万计的郡主，即便身份上能高上一阶，但权力上，却是远远没有后者来得实在的，再加上慕云汐身后还有她父亲留下来的铁骑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有可比度。
“对了，刚才你说我家滚滚弄坏了你的衣裳?”斜眼一抬，慕云汐继续说道，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嘴角笑意越发肆意。
“若我没看错，是鲛纱做的吧，冬梅，等会你差人回一趟郡主府，本郡主记得放置布料的角落处好像还有这么几匹鲛纱，你让人拿上几匹，赔给明泠公主，剩下的，你拿去裁剪了给滚滚做擦脚布，省得放在库房里占地方。”
毒舌技能全开。
“你，你，即便本公主伤了你的猫，你也不能这么...”慕明泠气的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一张俏脸又青又白，就差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不能什么?”慕云汐开口打断她的话，自己接了下去，“不能侮辱你吗?那你可真是想多了，我会这么说，是真的好心赔偿你，如果明泠公主是觉得赔偿的鲛纱不够的话，那这样吧冬梅，你把库房里的鲛纱都赔给明泠公主，至于滚滚的洗脚布，用云雾绡做吧。”
(云雾绡，一种比鲛纱更为稀有贵重的布料)
“是。”冬梅在旁应和着。
慕明泠一张脸气的青筋凸起，表情就像一团被搅乱的彩墨，让人不忍直视。
“这一码归一码，鲛纱的事情了了，那么我们现在就该谈谈滚滚的伤势了。”眼神陡然一凌，透露出几分犀利来。
“你，你想怎么样。”如果说刚才慕明泠还有点傲气，那么现在，看着不远处明显不打算出手相帮的昭阳等人，她是半点底气也无，再加上她随随便便便是用云雾绡给一只猫做洗脚布，她恍然记起去年江南进贡的十匹云雾绡整个后宫中只有皇后得了两匹，皇贵妃得了一匹，太子得了两匹，皇太后得了三匹，剩下的两匹应该都在这少女手中了，如今看她分毫不在意的模样，手中可能不止两匹，是啊，皇祖母那么宠爱她，还有太子哥哥，一想到此，心里的认知就更清楚了。
面前这个少女，她惹不起。
“我这个人吧，向来不爱为难人，更何况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诞，这样吧，你跟我家滚滚说上一百句对不起，再自打一百个耳光，这件事便就此罢了，我这个人吧，向来护短，别人伤我一分，我便要还那人十分，你若是不愿，我自有办法让你承受比这还难以接受的惩罚,比如说...”凑至耳边，轻喃两句后迅速退开。
在旁人眼里，就是慕明泠在听到那一声耳语后，神色瞬间变得惊恐万分的表情。
“你...”
“明泠公主可要考虑清楚，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本事。”双眸一眯，瞳孔深处没有丝毫开玩笑的因素在里面。
慕明泠一颗心仿佛被拉入了黑色的漩涡之中，连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回想着她刚才凑在自己耳边呢喃的那一句话，咬着嘴角犹豫好久，终究还是松了袖下紧握的拳头，低了头。
“对不起。”
一语出，巨大的屈辱感袭来，眼中被水雾弥漫，头低的更低了。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滴落而下，落在地面的鹅卵石上。
一直到第一百声对不起落下，接下来的一百个巴掌便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好了，这件事便这样解决了，回去之后，谁也不提，至于站在这里的宫女太监，我相信他们也不是对嘴之人，不然这舌头也可以不用要了，至于这几个太监，虽说是奉命行事，但我家滚滚如此高贵的一只猫，是个有眼力劲的人都该知道这猫是有主的，不及时规劝主子，提醒主子，纵容主子一味任性妄为，也不必在主子身边服侍了，都发落到辛者库去吧，若是不愿的，直接打死丢出宫去便是。”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间便吐露出如此无情的话语来，却无人敢质疑她的决定。
有些人就是这样，别看她平时温温柔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只要一触及到她的底线，那么再多的温柔也会在瞬间化为一把利剑，指向对方，这一点，跟某些人不谋而合。
“云汐姐姐，你刚才跟慕明泠说什么了啊?看把她吓的。”待事情完结，几人带着滚滚前往太医院治伤，昭阳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心问上了这么一句。
慕云汐眨了眨眼，用一脸无辜单纯的表情说道:“嗯，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她要是不干的话，我就让皇伯伯将她送去塞外和亲。”
昭阳惊呆了。
“云汐姐姐，你好坏哦。”眼神却崇拜地看着面前的人。
什么时候她也有云汐姐姐这么厉害就好了，不用动手，只凭言语便能击溃敌方，牛掰。
“云汐姐姐，你能教教我怎么怼人吗?”好想学。
“嗯，那你得有这个实力再说。”不然再多的怼人技巧也只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第八十三章:不愿做金丝雀
太医院，慕云汐看着邹安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滚滚受伤的那些地方，平日里一点小伤小痛便对着她大喊大叫的死猫这会却乖巧的有点不像话，可它越是这样，她越是能够明白它不想让自己心疼的想法，心脏顿时就有些负荷过重地疼痛起来，眼底划过一丝自嘲的光芒。
看看她现在，连大悲大喜都会引发心疾，这具身体，真是的脆弱的让她有些痛恨啊，不过又能怎么办呢，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只是，金丝雀再好，她却还是想要做一只能够自在遨游于天空的雀鸟，看来，那件事情得加快进程了。
“喵?”铲屎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这种时刻，最先注意到她的便是滚滚，它家铲屎官心脏不好，不能受惊，就是因为这样它才忍着痛不敢叫出来的，不过这死老头下手真是没轻没重，一点也没有宫女小姐姐那么温柔，等他给自己上好药了给他一爪子好了，真是痛死朕了。
还有那个慕明泠，什么公主嘛，就是一个泼妇，她不过是从御膳房偷吃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她一下，出于本能便反手抓了一下她的衣服，就立马跳脚地喊人来要弄死自己，虽然今天它家小汐汐给它报仇了，但它可是疵瑕必报的性子，等改日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地在她脸上挠上一爪子，哼!
“邹太医，要不你还是让你旁边的女官姐姐来上药吧，我看你也挺忙的。”像是看出了它此刻的心里想法，慕云汐低头看着额间已经冒了一点细汗的邹安，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整理药材的女官，女官一听到这话，机灵地便上前接过了邹安手中的活接着自己干。
邹安起身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郡主家的这只波斯猫向来有脾性，以往他没少被挠过，更何况这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要是下手一不小心重了一点，把这张老脸挠花了，回家又要被夫人罚跪搓衣板，怀疑他是脸上这伤是被青楼里的小妖精挠的了。
他冤死了他。
“冬梅，你就待在这，等会将滚滚送回去，我跟阿姝还有昭阳她们要去承和殿见过皇后娘娘，等晚宴过了你再来接我吧。”见滚滚瞬间一脸享受的模样，慕云汐心里的那点郁结也立马消失不见，弯了眉眼，笑的一脸温婉。
“是。”皇宫大内，冬梅倒也不怕慕云汐会出什么事，更何况今日皇太后寿诞，这整个皇宫的守卫明里暗里都增加了一倍不止，便听从吩咐守在了太医院。
“走吧。”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三人互相颔首，便相携而去。
而此刻位处皇宫东侧位的明玉宫中，顶着一张猪头脸的慕明泠在殿内大发雷霆，底下跪了一片宫女太监，却无人敢问她是因为什么而生气，还有这脸，又是怎么弄的，而唯一知情人士的那个贴身小宫女，已经在回到明玉宫的那一刻便被慕明泠下了命令，丢去掖庭受罚了，在此之前，还让人用哑药毒坏了她的嗓子，今日之事，是她人生十五年来的受过的最大耻辱，没有之一，此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事关她的颜面，即便她此刻咽不下这口气，也必须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慕云汐，你这个小贱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啊!!!”相貌从来都是女子最爱护的东西，在看到不远处铜镜中反射出来的那张红肿到几乎不能看的脸，慕明泠心底的恨意凝聚在了手中的花瓶之上，价值千金的花瓶就这样被她用力地置于地上，花瓶的碎片散落一地，有几片甚至划伤了几名小宫女的手臂脸蛋，但她们一句话也不敢多提，连呼痛都不敢，只能将头埋的更低，祈祷慕明泠的发泄能够尽早结束。
.....
“殿下，那是去往泰和殿的方向，我们不是应该先去怡宫接待云照国的使臣吗?”走在前往泰和殿的路上，初年满脸苦恼地跟随着完全不听他意见，执意往前走的男子，不，应该是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殿下!”
拔高的声线总算阻拦了男子向前的脚步，但初年看着他停顿下来的身形却莫名心里慌的一批，果然，待他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眯起了他那双如沐春风般好看的丹凤眼时，他就明白过来，完了，他家殿下生气了。
求生欲极强的他立马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脸上挂的笑容堪称狗腿，却因为面部表情动作过于僵硬，显得有些滑稽，“殿下，属下觉得我们还是先去泰和殿，泰和殿最重要，先去泰和殿。”至于怡宫的那位九皇子阁下，还是先靠边站一站吧，他家殿下要去看妹妹了，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刚才是他愚钝了。
“嗯，走吧。”头顶良久的沉默，终于迎来一声赞同，初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回了原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常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的人却是知晓的，他家殿下从来不是旁人看起来那么儒雅如玉的模样，所有说关键时刻，他该机智点还得机智点。
于是，半路便遇到了从另一条道上走过来的慕云汐三人。
看见自家妹妹，太子殿下心情很好地扬起了嘴角，眼底虚无缥缈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切在里面。
“汐儿。”一如既往的温润嗓音，纯净透彻，彷如山涧汇聚下来的泉水，滴答敲在人的心头。
慕云汐一触及那抹正在向自己大步而来的明黄色，便有一种想掉头逃跑的冲动，忍了忍，没敢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
“三皇兄。”昭阳屈了屈身子，行了一个乖巧的礼。
“参见太子殿下。”身后众人跪了下来。
“三哥。”深呼吸一口气，慕云汐仿佛用尽全身勇气才叫出这么一句，话出，却突然感觉原来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心里更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想想也是，纠结来纠结去为难的只是自己，一切顺其自然吧，有些东西，越是不去在意，忘记的更快，不是吗?
“嗯，都起来吧。”后面那句话是对她身后跟随的那些太监宫女说的，看了看面前少女的小脸，发现她今日略施粉黛，穿着打扮明显也是用心过了，一双大大的水眸正懵懂无知地看着自己，略有几分羞涩的模样，心脏便噗通一声不自然的加速了几分。
第八十四章:自古皇家多薄凉
“很好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啊?”眼中冒出一分迷惑，慕云汐明显没有听懂这句话形容的是什么。
什么很好看?
慕明泽轻轻一笑，眼底的宠溺如墨般浓稠的让人心惊，幸好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垂下了眼帘，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面前少女的脑袋，继续重复刚才那句话，只是多加了一句，“今日打扮，很好看。”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撩人的语气，让人不禁想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此刻的眼神抬起来又那么深邃平和，仿佛是在说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没有任何旖旎气息，纯白的仿佛初雪朝阳，让人不忍心用任何污垢的词语去亵渎它。
最怕这种不经意间就撩人心弦的话语。
慕云汐快速地敛了眸子，将视线投注于地面，不再去看那双令她恍惚沉沦的眸子。
见她模样似是害羞，慕云泽轻笑出声，风扬起他鬓角的碎发，让他眼底的那抹温柔多了几分深暗的情绪埋藏在里面。
“昭阳你们先去承和殿，孤与汐儿等会便到。”话落，也不理会旁人情绪如何，拉起早已想牵起的那只小手，便循着左侧那条小路而去。
“太子哥哥，你要把汐儿姐姐带到哪里去啊?”昭阳见俩人身影很快便被假山掩去，跺了跺脚，有些气急地嘟了嘟嘴，心情郁结地嘀咕道:“三皇兄真是够了，老是跟本公主抢人，真是气死个人了。”
“那你去抢回来?”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让人脸红。
昭阳鼓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身体却本能地往后缩了一缩，对着旁边正一脸打趣表情的秦姝拱了拱鼻尖，气势十足地叫到:“本，本公主那么乖巧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抢人这种不雅又失礼的举止呢?你说是吧?”最后一句是对着她的贴身宫女小环说的。
小环自然万分配合自家公主地点了点头，说着半点压力也没有的违心话，“公主殿下说的是。”
听此，昭阳还有些心虚的眼神这才重新变得自信起来。
她才不是因为害怕三皇兄呢。
三皇兄虽然素来有公子世无双之名，一瞥一笑间皆是清贵矜持的优雅气质，但她始终记得小时候她赖在云汐姐姐身边跟他抢人的时候他那个眼神，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用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幽幽地注视着你，噬骨的凉意就从脊梁涌上来，让人有一种脚踏深渊，随时会坠落进去的恐惧感。
虽然现在她仍然敢与他说话，但说真的，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她是真的不敢再经历过第二次了，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本该不记事的年龄，但就那么一次，已经能够成为她童年时期最大的阴影之一了。
不过也没办法，皇家本薄情，就连她经常喜欢跟云汐姐姐玩，不乏真心，但说没有一点小心思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公主虽说地位很高，但却也是最可怜的，她祖父在朝中的地位高不成低不就，她母妃也并不得宠，平日里父皇更是很少来后宫走动，她若是没有一点小心思，找机会在父皇面前多现现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被随手打发去异国和亲了，或者在朝中哪户官员人家给她指婚，只是一位不得宠的公主若想要寻驸马，碍于身份不能低嫁，可往高了嫁那些王孙贵族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见她没利可图兴许还会牵连族中优秀子弟未来的仕途，定是寻了百般借口推脱掉，这样下来，最后嫁的男子，能好了去才怪。
她虽然才十岁，但皇家儿女向来早熟，更何况后宫这种地方，不仅妃子勾心斗角，就是皇子公主之间，也是明里暗里互下绊子，人人都得带着一张面具生活，人人都得防备着这里那里，当真是累人的很，所以，她早就想过了，下半辈子嫁了人一定不要再那样提心吊胆地生活，她想去看看江南的山水，还想去看看塞外的戈壁滩，听说夜晚的戈壁滩上繁星点点，很是漂亮，不像这皇宫，日日夜夜地抬头寻找，都找不到几颗能看的星子，当真是乏味枯燥的很。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羡慕云汐姐姐，虽然她自幼父母双亡，但她却有着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三个人所宠爱，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后宫玩耍，不必担心有人会陷害或者谋害她，因为那些人不敢，她还记得三年前那件事，云汐姐姐为此差点把命都丢掉，即便后来上天垂怜活了下来，可却也从此患上了心疾，就连大笑，都能让心脏变得难以承受，也是那个时候，她明白了云汐姐姐在皇家的重要性，她的父皇，怀文帝，素来勤政爱民，以明治国，却在一怒之下让上百人丢掉性命，凡是参与到那件事情的人，连同整个家族上下，老弱妇孺皆没放过。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那是她童年阴影的第二件事，本来她不会发现的，只是一时贪玩，偷偷溜出了昭阳宫，然后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透过门缝瞧上了那么，也就是这一眼，让她此后三年每每梦及便会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没看那么一眼，她是不是还能也就不至于那么过早的失掉那份纯真，不过后来想想，失了也好，在这吃人的皇宫之中，若是太过单纯，是活不长久的，更何况怀文帝从来不是那种会关心子女死活的人，不，也并非全然不关心，太子他还是关心的，不过其中最大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太子是他心爱女子的骨血吧，不过若真是如此，太子小的时候就不过过那样的生活了，唉，这皇家的事，谁又说得明柏呢?她如今能够保证的，也只是自己的那份未来能够更好罢了。
“昭阳，你怎么了?”见面前的小女孩情绪明显变得有些不对劲，秦姝皱了皱眉头，嘴巴张了张好几回，还是出口打断了她的冥想。
“啊?没事，我就是晃了会神，太子哥哥也真是的，就爱跟我抢云汐姐姐，我们不理他们，先走。”挽住少女的一条手臂，表情义愤填膺地往泰和殿的方向快步而去，旁边秦姝皱着眉头用眼神凝视了她一会儿，终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也就随她去了。
至于云汐，嗯，反正跟着太子殿下，安全什么的问题完全有保障，不用担心，比起这个，慕凌轩那个碍眼的家伙进宫的时候被皇帝派的小太监叫走了，不知道是去招待使臣了还是什么，他还让自己离宫的时候在宫门处等他一等，他有些话要跟自己说，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话，等等，她为什么会这样在意他说什么话!魔障了魔障了，还有，干嘛要等那个混蛋，他让等就等啊，那她多没面子，就不等，哼!
第八十五章:瓷娃娃
小手被牵着，慕云汐心里跟揣着一头小鹿似的，噗通噗通跳的有些急促起来，有些心慌。
幸好慕明泽并不打算带她去很远的地方，而是避开昭阳她们，绕着一条石子小路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处湖畔凉亭之中便停了下来。
然后便见他松开自己的手，在怀里掏着什么东西。
目光有些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湖泊的风光，零稀的几片荷叶凋落在湖面之上，在秋风之中显得有些萧瑟，毕竟快入冬了，风景自然不如夏日般盛烈。
“汐儿，给。”耳畔传来轻柔的话语打断了她继续深思下去的动作，回首一看，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指，往下便是两个精致小巧的瓷娃娃。
“三哥?”有些迷糊他为什么会送这样的东西给自己，但不可否认，那两个瓷娃娃很是可爱，而且是模仿着她的样子做的，想要，但又觉得不该要，一时间踌躇不觉，有些难为。
“前些日子你受惊三哥没有及早去看你，惹了你生气，这是用来赔罪的。”见少女一双眼睛纠结至极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两个瓷娃娃，慕明泽宠溺一笑，便将其塞在了她的怀里。
慕云汐一时没反应过过来，双手却比大脑更诚实地接住那瓷娃娃，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掉在地上摔了。
“这个男的瓷娃娃是三哥吗?”近了才发觉，那个穿着一身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瓷娃娃旁边的那个穿着深黄色衣袍的男瓷娃娃，模样像极了站在她面前的人，心下顿时就有些惶恐起来。
是她想多了吗?这俩个瓷娃娃头饰还有衣着，怎么那么像情侣装呢?
不会，不会，她怎么会这么想，肯定是捏泥人的那个人弄错了，以为是...所以便捏成了这样，嗯，一定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那这个男的瓷娃娃...
将之从怀里掏出，递给面前正在注视着她的人，抬眸，一本正经道:“三哥，这个男的瓷娃娃还是给你吧，我要这个女的就行了。”嗯，对，就该这样，一对什么的太暧昧了，要不是她知道慕明泽没这个意思，她肯定会以为他这是在向她表达心意，毕竟男女之间定情之物向来除了玉佩，发簪之类的东西，用的最多的便是像此类的瓷娃娃了，并且还会在瓷娃娃的底部刻上对方的名字。
名...字?
像是想到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右手递出去的男性瓷娃娃的底部，好像还真有刻痕的印记在里面。
眉头微皱。
那个做瓷娃娃的人真的是太粗心了，怎么能一概而论地就把所有瓷娃娃做成这样呢，又不是所有去买瓷娃娃的人都是要用它来做定情信物，比如说她三哥，就是用它来赔罪的。
慕明泽看着眼前递回来的瓷娃娃，眸色有一瞬间的变深，但很快，便明亮过来，恢复了那温柔的目光，将之重新推了回来，“汐儿莫不是嫌弃三哥这瓷娃娃不好看，虽说是做的不够精巧，但这也算是三哥对你的一片心意，汐儿不收这两个瓷娃娃，是还是生三哥的气吗?”
一双细长的睫羽低低地垂着，眸中失落的情绪混杂了一些不知所措在里面，一张温煦的俊脸上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就像失足的孩童，被抛弃在茫茫的人海之中，无处归依。
慕云汐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心防再次被这样的表情所打败，小手再次比大脑更诚实地缩了回来，心里却有些欲哭无泪，你说这人没事长这么好看作甚，委屈下来的样子简直让人无法抵抗。
“那，那我就拿两个好了。”弱弱地说出这句话后，果然面前的人立马抬起双眸，一双如星辰大海般闪耀明亮的眼睛里面，再不见半分黯淡之色。
“汐儿喜欢就好。”摸摸头。
慕云汐:“.....”我想回家。
“汐儿喜欢下次三哥再给你去寻。”抱抱。
慕云汐吸了吸鼻尖萦绕的龙涎香，动了动嘴唇，想说上一句拒绝，可又不想让眼前人的再次出现那委屈的表情，思及，便也就罢了。
寻便寻吧，反正，她也挺喜欢的。
至于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那都是浮云，有的时候想的太多也是一种病，得治。
“三哥，我们该去皇后娘娘那了。”见怀里的人貌似抱她上瘾，久久未将她放下，甚至还有一种想将她抱起来的趋势，慕云汐慌的一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扭着***从面前的怀抱之中钻了出去。
只要不抱，面子什么的都是可以暂时性丢一丢的。
怀中温软突然消失，慕明泽有些可惜地放下了手，掩在衣袖下的双手却紧了紧，试图挽留手心中残余的那抹温香。
如果此时慕云汐没有因为心慌而低下了头去，那么她一定会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男子那双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变得幽深无比。
果然还是得慢慢来，小丫头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怪她，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终究还是他的，以前是，以后，也会是，不过他会换一种方式慢慢‘爱’她，直到，她愿意心甘情愿地将她整个身心奉献给他，嗯...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会放手的哦。
我本入地狱，是你向我的世界里投来了一束光亮，将我指引进人间，既然如此，我亲爱的妹妹，凡事得有始有终，你可不能将我拯救到一半便丢下我哦，那样的话，我可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回去的路上，慕云汐双手拿着瓷娃娃，总算避免了被牵手的尴尬，快步往前面走去，却又不敢走的太过心急，以免被身后之人看出她想要逃离的冲动，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今日的三哥怪怪的，可是让她说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就是那么一种感觉，让她有点毛毛的，身体本能反应地撤退。
“汐儿。”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
慕云汐顿了顿脚步，回头，看着距离十米之远的他，不知何时，她们之间竟离的这么远了。
视线撞进那一双含笑如春风的眼眸之中，看着那里面一如既往宠溺的神色，总觉得有些恍惚，抿了抿嘴，低头看见手中搂着的那两个瓷娃娃，那个男的瓷娃娃嘴角边的那抹笑意跟不远处站着的人的笑重合在一起，竟没有丝毫违和感，再次抬眸，却见他没有丝毫走过来的趋势，只是背着一双手，笑得一脸温煦地看着她。
半晌，还是抬了腿往他那边走去。
一步步地接近，男子含笑的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情绪，含着浓稠的感**彩，却让人忽感希望。
直到，她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嘴角却有些别扭地撇了撇。
“走吧。”
嘴角弧度越大。
“好。”
第八十六章:苍临国搞事情(一)
慕明泽本想多陪妹妹一会，熟料泰和殿近在眼前，却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和小碎步地跑了过来，被跟随在不远处的初年拦住之后，俩人交谈一番后，初年面露为难之色，却还是大步过去打搅了他家殿下。
“殿下，皇上传召你去一趟玺渊殿，苍临国派来的那位使臣...”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举起来的手半路拦下，垂眸向后退上一小步，静候吩咐。
“汐儿...”慕明泽低头看着面前小脸莹润如玉的小姑娘，心有不舍。
慕云汐却展颜一笑，松开他的衣角道:“三哥去忙吧，泰和殿就在前面，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
触及到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轻松，慕明泽眼珠子慢慢变黑，眼底的暗沉仿佛要化为实质倾泻出来，却在快要被面前人发现的时候快速收敛下去，恢复了那淡雅清和的气质。
“好。”他轻轻笑着，抬手摸摸了面前少女的脑袋，眼角余光瞥到她头上的素净的发簪，心里突然有了一股想为她亲手制作上一只发簪的冲动，但看着视线中投来的那双纯净如秋水的双瞳，他还是隐忍地吞咽了一下，将心底那股越发汹涌的想法暂且按捺下去。
转身，不再回首地离去。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凉意随着他的离去而逐渐消散，慕云汐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只觉一股阴寒随着先前握住他衣角的指尖袭上心头，让她四肢发凉，有些畏缩地将肩上的披风往脖颈处拢了拢。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进屋进屋，赶紧进屋。
快步踏入泰和殿，有宫女迎上前，将她带领进去，双手往披风下缩了缩，避免手中的两个瓷娃娃被旁人瞧见，虽然这东西的来路很正，但这殿内多的是心怀叵测，又喜欢碎嘴之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寻了一个四下无人可见的机会，将手中的两个瓷娃娃暂时交给了暗七保管，身为她的贴身暗卫，他自然也随着她一并入了宫，而他的存在皇帝也是知道的，所以暗处隐藏的麒麟卫并没有阻拦。
手中拿着小主人塞过来的那两个瓷娃娃，少年蒙着面的嘴角下，情绪变得有些沉闷起来，一头双簪发型的瓷娃娃被他小心妥帖地塞进胸前的衣兜之中，而那个男的瓷娃娃，则是被他随意地搁置在一旁，再没有瞧上一眼。
“快看，这是谁来了，安乐，快过来你皇嫂嫂这，让本宫好好看看，嗯，我们安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刚踏入门槛，便有赞赏的话迎面而来，传入耳中，抬眸，正对上主座上一身凤袍女子含笑的双眼。
她这个皇嫂嫂，玲珑心思多的都转不过弯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亲切的话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她关系很是亲密，实则她与这位皇后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一般。
她向来不喜欢跟心计过深的人交流，更别提亲近，而她这个皇嫂嫂对她示好的原因不言而喻是出于拉拢的心态，她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曾经几次三番交涉都被她含糊过去，现如今俩人也早已心照不宣地维持这表面亲密的功夫，至于背地里，只要不涉及到双方利益的程度，谁也懒得搭理谁。
“安乐见过皇后娘娘。”虽然皇帝早已许过她不必向任何人行礼的圣旨，但慕云汐还是很给面子地屈了屈膝盖，行了一个万福礼。
坐在上座的女子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受宠若惊，几乎下意识地便起身去扶人，面上的笑容开始多了一份真切，“你这孩子，在你皇嫂嫂还用这么客气，快坐。”直接拉着慕云汐的手将安置在了她旁边的那个座位上。
普一坐下，底下跪坐在坐席上的女眷这才抬起头来，眼神之中带着几许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这位深得盛宠的安乐郡主向来深居简出，如今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自然想要瞅上一眼此人到底长着一副什么相貌，毕竟当年的镇北王夫妇可是少有的俊男美女，镇北王妃更是享有西岚国第一美女的称呼。
对于这样的打量，慕云汐早已习以为常，瞅了一眼坐在皇后右手便第二席位的昭阳，后者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含笑回应，露出脸颊边浅浅的梨涡，笑容甜美的让人有一股想要将全世界所有美好的物件都捧于她眼前的冲动。
果真是明眸皓齿，钟灵敏秀，有着常人无法及至的出尘美貌。
坐席上不少也是有着以美貌著称的闺阁千金，平日里对自己的容貌也是有着十分自信，如今一见慕云汐，皆自愧不如地低下头去，嫉妒有之，羡慕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惊鸿一瞥间的自卑。
少女的笑太过明亮，让她们心底那点不甘的心思都显得那般的龌龊羞耻。
看着底下女眷纷纷低下头去的动作，皇后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少女，看着她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仿佛跟记忆中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重叠在一起，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但很快，她便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雍容华贵的虚假笑容。
慕云汐正想着事情，便没有注意到这边，刚才皇帝身边的太监王和急急将慕明泽叫去，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上辈子这个时候，与西岚国实力相当的苍临国也派了使臣前来，不过却是打着祝寿的名号来滋事挑衅的，不可谓是不嚣张，虽说后来事情得体地解决了，但也只是得体。
脑海中灵光一刹，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可以怼的苍临国的使臣颜面尽失，不过毕竟涉及到国家大事，她要是真的把人家给怼了，不会突然引起两国争端吧?
自顾自地思考，就好像两个小人在脑子里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赛，围绕着怼还是不怼的话题展开一系列的假设，不知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不想待在这里看一群千金小姐展现才艺，看了看殿外，正打算找个借口溜走，便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快步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昭阳公主，安乐郡主，皇上请皇后娘娘还有安乐郡主一同前往玺渊殿，皇太后已经到了，还有各国使臣，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太监口述着这些话，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眼神半点也没有往旁边乱瞟的迹象。
第八十七章:苍临国搞事情(二)
是个知事的。
慕云汐见过他，是王和身边的那个小徒弟，好像叫什么小邓子来着。
“哦?让本宫与安乐郡主一同前往?”皇后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淡然的少女，转过视线又落到了底下小太监的身上，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疑虑。
按理说，这真正的寿宴该是在晚上，而午宴说得直白点就是宴请各国使臣的国宴，这种场合里面，够资格出席的除了皇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便是太子了，可是这太监却传话来说让她与安乐一同前往，明明她旁边还坐着一位昭阳，西岚国的正统公主，可是皇帝的口谕却只让她们二人前往，这般恩宠，该说不愧是前任镇北王的遗孤吗?细观古今，除了那人在的时候，能够让帝王如此厚待的，也就只有她一人罢了。
“是的，还请皇后娘娘与安乐郡主一同前往。”无视那一堆落在自己身上震惊有余的目光，小邓子公事公办地再次复述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有疑虑，就该让人怀疑她的心思不纯了，皇后是个明白人，勾唇一笑，温言道:“那好吧，你告诉皇帝，本宫这就与安乐过来。”
“是。”俯首退下。
因为早已嘱咐好皇贵妃接手招待女眷一事，所以太监走后，皇后便差人叫来皇贵妃接手招待一事，而自己，则带着一脸浅笑，神色平静且从容的慕云汐坐上凤辇去了玺渊殿。
慕云汐想，这可能就是天意，她正在纠结怼或不怼的时候，皇伯伯便差人来叫她去玺渊殿，脑海中两个打架的小人也开始分出了胜负，等会去了玺渊殿，她就侍机行事，能怼时就绝对不能怂，不然这苍临国岂不是当我西岚国无人，可以随意欺辱?
金黄的琉璃瓦即便在冷冽的空气中也还是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粼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玺渊殿向来是做为接待外国使臣宴饮的地方，在这里，皇宫的奢华程度无一不被展现的淋漓尽致，隔着老远，便可以听到丝竹之声，慕云汐垂下眼帘，突然有些兴趣泛泛。
即便还未到达玺渊殿，她也可以想象得到那个殿内的画面，无非是金樽玉盏，琥珀酒，翡翠盘，食如画，古琴铮铮，钟声叮咚，乐女轻舞，谈笑间虚和试探，即便看似热闹融洽的氛围，底子里却是假的不能再假的冰冷感。
特别是这种国宴，每一个使臣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国家，所言所行更是谨慎细微，不容踏错一步，可即便心里紧张的一批，面上却还是要维持着从容的微笑跟人谈天论地扯犊子，也是实在不容易。
所以，当随性的安乐郡主踩着太监刺耳的鸭嗓传报声走进玺渊殿的时候，觥筹交错间，殿内众人停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显得有些轻松许多。
少女的笑，意外地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神秘力量。
而其中，有几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格外的长久。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的王者刻意收敛了几分周身凛冽的气势，神色温和地望向她，冲她点了点头。
而他身后左侧垂帘之中的皇太后正用慈爱的目光看向她，招了招手，似是想要让她过去。
而她三哥正坐在皇帝手边以下的位置，见她看向他，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视线调转，慕云汐意外地看到慕凌轩也在大殿之上，此刻正坐在慕明泽左手方再下一个的位置上，正冲着她眨眼睛，差点让她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佯怒地冲他努了努嘴，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还有一道目光执着地落于自己身上，顺其而上，在看到少年那如冬梅般孤傲无双的脸庞时，瞳孔微缩，面上不显，心底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有点方。
怎么回事，不是说云照国的使臣不是他吗?不对啊，是她记忆错乱了吗?上上辈子云照国的使臣真的不是他啊?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回归所以间接性地改变了历史线?
“安乐，来，过来朕身边。”头顶传来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继续遐想。
脑袋有些昏沉，心情有点复杂，以至于她没有想太多，干脆利落地便听着皇帝的话语走到了他左侧下方紧挨着皇后的位置以下的位置坐了下来，结果屁股刚碰到座椅，她就立马又站了起来。
皇帝疑惑的视线投了过来。
“皇伯伯，我想跟皇祖母坐在一起。”
“也好。”
麻溜地闪人，躲到了帘子后面。
背后那道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让慕云汐一颗本就提心吊胆的心顿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她的座位紧挨着他的座位，所以她才会如此慌乱地起身，在他眼里，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躲着他吧?应该不会吧，她们这一世也才第一次见面，算算年龄，他今年也才十七，还未及弱冠之年，心思应该不会那么深沉。
宫，云照国的九皇子，嫡出皇室血脉，未来的云照国皇帝，暂且算得上是她前世的未婚夫，虽然后来她毅然而然地选择了跳崖来结束这段婚事，但对于这个男人，不，现在应该称作少年，她是愧疚的，辜负了他对自己的爱，还用那样决绝的行动让他成为了天下的笑柄，回来之后，她一直想着对他能躲则躲，想着各自安好，此生不见，却不料命运弄人，她们终究还是相遇了。
“我们的安乐小郡主这是在想什么呢?瞧瞧这小模样，眉头都快皱成结了。”一声调笑再次拉回了她的思绪，对上旁边老人含笑的双眼，慕云汐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去。
“皇祖母~”拉了拉面前老人家的衣袖，嘟着一张小嘴撒娇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小姑娘羞恼的表情让整张脸蛋都变得有些绯红起来，一双葡萄般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滴溜的，比夜明珠还明亮，皇太后原本因为刘太妃而郁结的心情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调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眉间几许宠溺，“你呀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作着一副大人样，皇祖母不取笑你取笑谁?”
“我这是成熟好不好。”双手抱胸，小姑娘不开心地背过身去，还特意仰起鼻子哼了那么一声，可把老人家逗笑的。
站在一旁的桂嬷嬷受到气氛感染，也笑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苍临国搞事情(三)
将老人家哄开心了，慕云汐便端坐在旁边，一只手随意地拿起旁边矮几上放着的糕点，塞在嘴里细嚼慢咽着。
许是因为情绪过于忐忑的原因，平日里最是贪嘴不过的点心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之所以还是吃了，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嘴巴闲着，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种时候皇祖母是不会问她话的，这也便杜绝了她讲错话的可能性，她现在思绪混乱的不行，与其含糊其辞，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
透过那细长的珠帘，宫看见了那抹粉白色隐隐绰绰的小身影，眸光微敛，收回了那略带失落的目光。
他们这一世才第一次见面，她还不识他，不能操之过急。
只是...
目光瞥向对面隐隐有些注意到他的男子，宫飞快地将所有情绪掩藏在眸底最深处，只是一个视线，他便被对方警惕了，若是再有下一步动作，他相信，以慕明泽的宠妹程度，他一定会得到一个大大的“警告”，但这并不是他退缩的理由，问题是，前世云汐喜欢的人是他慕明泽，甚至为了他愿意去跳崖，每每想此，他便嫉妒的发狂，同时心里的苦涩又无边地蔓延开来。
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他常常这样询问自己，特别是到了老年的时候，几乎每次梦醒都会浮现她泪流满面的小脸，她哭了，可是他没有任何理由跟借口去安慰她，因为她哭泣的原因是为了另一个男子，她的喜怒哀乐，忧愁悲痛都被另一个人牵引着，可那个人宠她，护她，却不爱她。
他凭什么不爱她，他凭什么抛下这样美好的她另娶她人，他又凭什么为了护她周全而擅自做主地把她推到自己的怀抱，他凭什么可以无视她的绝望与倔犟只知道一意孤行地做着自以为为她好的事，明明，她要的并不是那些，明明，他宫能比他慕明泽更了解她，更能给予她喜欢的一切，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错就错在，没有及早地遇见她，青梅竹马的喜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他得用多大的努力才能追赶的上啊?
事实证明，有些感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将是无法插足的第三者，哪怕再不甘，再愤怒，他也只能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为了他赴了黄泉，却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也许上天听到了他的乞求，让他能够重来一世，而这一世，他一定不会再让历史重蹈覆辙，既然上辈子她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那这辈子，他便代替那个她喜欢的人来喜欢她，她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袖袍下，双手按住扶手渐渐抓紧，嘴角轻抿，心中暗暗坚定着。
“九殿下觉得如何?”突然而然的一句，让宫心神一怔，抬眸，正对上对面男子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心下一紧，立马回道:“抱歉，一时走神，太子殿下刚才说的是?”
见他一脸正直坦然的模样，反而不好为难于他了。
慕明泽眸光深沉地盯了他一眼，这才笑开:“无妨，刚才苍临国使臣说，这两幅画几乎无人可辨真假，孤以为有些东西，即便再像，也无法代替真品，九殿下以为如何?”
也许是心态作祟，宫觉得这话貌似有点意有所指，但仔细想想，重生一事，匪夷所思，定是他心中忧虑过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疑心，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大殿中央，发现苍临国的那个长胡子使臣正一脸自信地引他看右边两名随从手中拿着的话。
初略一看，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有些东西是光是第一眼是辨别不出来的，关键还是得靠细节。
毕竟每一个画者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作画风格，若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作画，即便模仿的再像，但两个人便是两个人，永远也做不出同一场景，同一心境里做出的画来。
有些时候，作画也是需要讲究意境与灵感的。
“真亦假时假亦真，与其过分纠结谁真谁假，还不如想想，做这两幅画的人是什么人，若是大家，自然百世流传，若是小人，自然无足挂齿，价值这种东西，永远不能光看表面。”很是中立的一段话，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巴结，踢皮球似的把问题又提回给了对面的人，毕竟也是做过一世皇帝的人，慕明泽那点小伎俩抛去多余的想法之后很清楚就能斟破。
“九殿下这话说的很好，凡是不能看表面，颜学士可在?”目光投向下方，有一人从右侧第一排中部席位上拱手出来。
“臣在。”那人穿着一身朝服，头发鬓白，双目却炯炯有神，光是看眼睛，便知此人学识渊博，满腹才华。
果然，下一刻，慕明泽便说:“颜学士，你身为国子监第一学士，平日里对诗画一块也很有研究，不如你来看看，这两幅画有何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慕明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见他也点了点头，便继续看向下面。
“臣领命。”颜柯挺直了背脊，精神抖擞地走了过去，目光与苍临国使臣对视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但却是真真切切地把眼睛往上扬了扬，略有一副翻白眼，不屑一顾的姿态。
苍临国使臣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但见殿上所有人除却他的人以外，其余人等皆装作一副啥也没看到的模样，心头的气忍了忍，还是自个咽了下去，不过眼睛里却不露痕迹地划过一道凶光。
如此嚣张，待会要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你怎么下台，死老头!
卷帘内，慕云汐看到外面这么一幅场景，忍不住扬了眉眼，颜柯，国子监里负责教导古文学的夫子，学富五车，饱谙经史，平日里脾气挺好的一位老人，但骨子里却也是一位忠臣爱国人士，如今苍临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老人家怎么可能忍得了，翻个白眼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不过颜夫子此人自尊心挺强，她记得上上辈子颜夫人就是在这两幅画上栽了，然后便一蹶不振，抑郁寡欢，不到七十便去了，在国子监里面，颜夫子可是脾性算得上最好的一位夫子了，过些日子她还得回去国子监，这种时候必须得帮忙，不然谁知道下一位教古文学的夫子还有没有这么好脾性的。
第八十九章:苍临国搞事情(四)
“慢着。”见颜柯已经掏出他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打算上去了，慕云汐腾地一下离开了屁股下的坐垫，不顾旁边皇太后的阻拦，提起裙摆便冲出卷帘之外。
对上众人迷惑不解的眼神。
“汐儿，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慕明泽最先开口，给了慕云汐一个台阶下。
宫也偷偷地瞄了一眼过去。
少女容貌丽，烟波如水，闪着狡黠的光芒，站在怀文帝的身边，目光投向了大殿中央的苍临国使臣身上，唇角轻扬，笑道:“皇伯伯，既然苍临国的使臣如此热情地拿出两幅画来给大家鉴赏，那安乐也想让使臣见识见识我们西岚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哦?安乐有何想法?”对于云汐的莽撞，怀文帝非但没有责罚，反而认真地询问回去，丝毫没有将之当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这样平等的目光让慕云汐心底一暖，有一种被信任和宠溺了的感觉，虽然怀文帝依旧是一脸威严不减的肃然表情。
不过一个郡主，却能如此放肆，而且底下大臣似是习以为常，并没有言官出来指责的模样，苍临国使臣在来西岚国的路上便调查了西岚国境内的事情，也知晓西岚国皇族中有一位特别受宠爱的小郡主，如此一看，这受“宠爱”的程度貌似有点出乎意料啊。
眼底划过一抹算计，苍临国使臣正想着回去之后要将这件意外发现如何汇报给他们太子殿下，便突然感觉到一道如针尖麦芒般犀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隐隐的警告之意，只是待他抬头去追查时，那股视线却又消失不见，让人心惊的同时又无法忽视。
“使臣觉得意下如何?”软糯的嗓音清脆动听，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既然郡主殿下都已经提出了，那我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正好，我等也想看看，西岚国的文化，比起我苍临国来，到底有何不同。”苍临国使臣拱手应下，没有丝毫担忧的表情。
慕云汐看着他那一幅胸有成竹的表情，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依旧一脸纯洁的表情，笑嘻嘻地顺着台阶走下去，来到了颜柯的身边，“颜夫子我就先借走片刻了。”
话毕，拉了颜柯就往玺渊殿的偏殿走去，那里早已有人听从慕云汐的吩咐备好了笔墨纸砚。
“郡主殿下拉臣来此所为何事?”钻研被打断，任是脾性再好的人，心情也有些不愉快了，再加上面前的小姑娘在苍临国使臣面前说的那番话，她小小年纪的，哪里有苍临国使臣那般老奸巨猾，这说是品鉴，但牵扯到两个国家的，怎么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颜夫子不要皱眉嘛，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说，绝对让那苍临国使臣偷鸡不成蚀把米，下不来台面。”
这话说的有点挑衅，但他咋就这么爱听呢，不过这成语用的，不是特别恰当。
“郡主，你这国文...”
“本郡主都半年没去国子监上过课了，言辞不当也是情有可原，而且，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颜夫子，我们要搞清楚重点，在外敌勉强，我们要携手一致对外，不搞内战，好吗?”眨巴眨巴眼，你看我这么可爱，你忍心教训我吗?
“.....”
“你且先说来听听。”
片刻后...
“郡主殿下，你这主意...妙啊!”
“那是，我这么聪明的人。”瑟一笑，仰了仰下巴，一脸傲娇的小表情。
颜柯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人，刚才是他想错了，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孩子的智慧，那只会让你大吃一惊。
半盏茶的功夫，俩人从偏殿走了回来，看着俩人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颜柯打开了手中的两幅画卷，没有过多的颜色，两幅画卷上都只有一个字，而且还是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字。
“这是何意?”看着那两个字，苍临国的使臣有些不甚理解地询问颜柯。
颜柯却看向了站在他一旁的慕云汐。
慕云汐回道:“很简单，我想让使臣认认，这两个是否一样?”
苍临国的使臣这才了解其意，眸光有些不善地看了看那个笑的一脸良善的少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呵，这小姑娘不简单呐。
“好。”也有人看出了慕云汐的用意，一时激动之下竟叫出了声，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对，立马息声闭住了嘴巴。
所幸西岚国的大臣一向都是自家窝里斗怎么着都行，但外人掺一脚却是一致抵制的思想观念，所以，那个说好的人一出口，苍临国的使臣一看过来的时候，纷纷掩了嘴唇咳嗽起来。
苍临国使臣:“.....”
“贵国最近感染风寒的人还真是不少啊。”咬牙切齿。
“是啊，朕都说他们不必带病上朝了，但这些大臣对待国事朝事过于尽心，朕说过他们好几次了，不必带病上朝，不必带病上朝，可他们不听呐。”一直不开口的怀文帝终于说了一句话，却差点没让苍临国使臣吐血身亡。
讽刺，**裸的讽刺，他毫不怀疑，这位西岚皇是在指桑骂槐，因为他们苍临国的皇帝陛下，最近两天因为贪图玩乐，一直称病耽于上朝，与之相比，西岚国的这些大臣，就显得积极多了。
都说强国无病臣，西岚皇当真如太子殿下所说，是个城府极深的皇帝。
将心底那最后一点轻慢的态度收敛尽了，苍临国的使臣走到那两个字的面前，开始认真地观摩起来。
左看右看，这确定不是同一个字?
而在他观字的同时，慕云汐悄悄走到了他带来的两幅画面前，双手负于身后，弯腰，踮起脚尖瞅上了那么几眼。
嗯，这两幅画无论是从神态还是形状，都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有上上辈子的记忆，她还真的要被这苍临国的使臣戏弄了过去，将原画的作者抓起来，逼着人家重新又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画，当初此事被查出来的时候，皇伯伯可是生了好大一场气。
不过这苍临国也是好运，摊上了一个色令智昏的君主，却还有一个堪当大用的太子，说到这位苍临国的太子殿下，虽然了解不多，但他的野心却是九州大陆众所周知的，这一点在他上上辈子吞并了的那些小国身上就可见一斑。
如今这是将主意打到西岚国的身上来了吗?
第九十章:苍临国搞事情(五)
“使臣大人，你这张画是不是弄脏了啊?”端详着两幅画的其中一张，慕云汐目光锁定其中一块区域，眼底光芒大盛。
有些刺目的明亮。
“怎么可能?”苍临国使臣正苦恼着面前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字，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回头，跟见了鬼似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快步走了过去，循着她目光所致，看到了她所指的那块区域，定神一瞧，“并无不同啊。”
“并无不同吗?那这黑点是哪里来的?”抬手，慕云汐指了指画卷当中肉眼几乎很难瞧见的那一个小小的黑点，隐藏在那山水的绿色之中，不知晓的还以为是融入的墨绿，但细看便会发觉，那是一点黑色。
苍临国使臣几乎把眼珠子碰到画布上了，这才瞧清那真的是一点黑色，而不是树木的墨绿，心中大怒，暗骂那画师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敢做此等小动作，但一边却也在想着办法如何挽回如今这局面，先前想好的试探已经做不到了，没想到这西岚国的小郡主看起来不大，但这心思跟眼神真是好的让人无言以对。
“咦，这两幅画上好像都有墨点啊。”就在这时，那小郡主又开口说了话，让苍临国使臣崩到一半的表情渐变扭曲。
有一种被戏弄了的羞愤感。
“你...”怒气还未发泄，眼前便撞进了一抹墨绿色的衣角。
是云照国的九皇子。
蹙眉不解看向他，云照国，一个中等小国罢了，他们苍临国还不放在眼里。
“刚才未曾想到，如今听安乐郡主一说，本殿下倒记起一件事来，小的时候曾见过一位游历四海的画师，很有名，他作画的风格便是喜欢在画卷上留下这么一点，若是山水画，便是留在中间树木的顶端，若是人物肖像话，便是在眼睛之中，因为极其细微，几不可见的程度，所以甚少有人察觉，本殿下也是偶然之中发现，记得那位画师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叫周离子。”
“周离子。”
异口同声，几乎同一时刻响起，慕云汐将目光投到宫身上，与他对视一笑，然后迅速将目光转移到面色显然已经不对的苍临国使臣身上。
双眼一眯，语气极其犀利道:“使臣脸色怎么如此之白，可是有何隐疾?”
“我....”苍临国使臣刚要开口，却见上头坐在怀文帝身边的少年站了起来，正朝他走过来。
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眼睛，心里没由来的一慌。
“使臣是否累了，若是累了，便先下去歇着吧。”体贴至极的一番话语，但从西岚国的太子口中说出来，却不免有些贬低之意。
翻译过来就是，啥也不用说了，你们苍临国的那点小伎俩我们早已看透，要是不想丢脸丢的太重，还是赶紧识相地滚蛋，免得等会下不来台面，别说我没提醒你。
苍临国使臣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终于化为一片沉寂，拱手说了一声告退，便带着两名随从甩袖离去。
去时还不忘用眼神瞪了一眼正在看着慕云汐的宫，他算是记住他了。
本来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是就因为他说的这一句，有点聪明的人仔细一想便会发觉这两幅画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毕竟那个叫周离子的画师此刻正被囚禁在苍临国皇宫之内，而此人，原本就是西岚国的百姓，且拥有比较崇高的地位，如今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肯定会有人知道，一个失踪的画师，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点，有些习惯，只有画师本人才会知晓，即便旁人模仿的再像，但也阻拦不住画师隐晦的一笔。
前功尽弃。
.....
午宴结束之后，慕云汐在前往昭阳殿的路上碰到了在此等候的宫。
等高的大树下，少年披着一条玄色披风，目光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一条道路，正好跟往这边走的自己碰上，目光相撞的一刹那，慕云汐仿佛看见少年如月色般带着淡淡凉意的眸子瞬间回暖了一些。
是错觉吧。
挥退身后跟随的宫女，慕云汐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弧度，“九殿下可是在等我?”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慌张无措，斟酌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点了点头，用很是认真的语气看着面前的少女，“嗯。”了一声。
慕云汐见他绷紧的表情，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九殿下不必如此紧张，安乐只是一介小女子，并不是那吃人的老虎。”
“我，没有紧张，只是...”急忙的一句反驳，话到最后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我不是紧张，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见到你对我这么笑，心情有点难以言说的激动，怕这是一场梦，所以小心翼翼，连着说话也不敢太过用力。
我怕我一不小心，你又像无数场梦境那般，突然又消失不见了。
面前的人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觉得，年轻时候的宫还真是跟他长大后的样子一模一样，都是这样的不善言辞，外表一如既往的看似冷漠，生人勿进的模样，却有一颗比赤子还纯洁的心肠。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一想起过往，慕云汐心底那点愧疚之情便又涌了上来，便没了再停留的**。
心理准备再充足，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她还是得去冷静冷静先。
“你不开心吗?”像是察觉了对方有些不耐的情绪，宫面上闪过一丝焦色，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面前的少女却对他摇了摇头，坦诚道:“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一天下来对我的冲击太大，我得缓一缓。
“嗯。”虽然慕云汐这么说了，但少年眼底的光芒还是黯淡了一些下去，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她并不想待在这里与自己说话，他能够察觉到的。
心脏有些闷闷的，有一种被抽去空气的感觉，伴随着一股刺痛，但没关系，不是讨厌就好，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对了，这个给你。”想到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他一直准备的东西，是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一颗赤红色的丹药。
“这个，是我求国师拿到的丹药，对你的心疾，有好处。”捏着那琉璃瓶的瓶身，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这番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