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 心惊
南宫阁。
李长生一袭青色道袍，席地而坐。
老侯爷着常服，端坐在李长生的对面。
每日半个时辰的静坐，终于结束。李长生睁开眼睛，声音醇和地说道：“以气养生、培养元气，安静通气。是以，才能够心平气和、宽胃养气。”
“仙师，不知何时，我才能炼得仙丹？”
自从李长生陪在身边，老侯爷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健朗。只是，他一直迫切寻求的，是真正的长生不老。
李长生本来平静的眼睛，终于多了一些波澜：“侯爷，只有与仙有缘，才能练成仙丹。否则即使丹成，也只是普通的丹药，并不作数。”
“与仙有缘？”这样的话，老侯爷倒是第一次听说。之前的仙师们，都告诉他一定能炼成仙丹，只是缺些时日罢了。
李长生点头：“是。炼丹与理、气、数皆是相关。只有内丹与外丹结合，才能达到与仙有缘。”
内丹？外丹？
这些老侯爷更是不懂了，盛琪兄妹送过来的道士们，也没有一个说过这些原理。
李长生免不了一番解释：“以人体为鼎，精气为药，在体内凝练结丹，是为内丹也。”
至于外丹，更容易理解，也就是炼丹术炼制而成的丹药。
李长生的一番言论，可谓是打破了之前的常规，却让老侯爷看到了希望。他追求仙丹多年，从未得到要领。而李长生的到来，再次给了他信心。
“李仙师，只要你助我得到仙丹，我定会重赏。”
李长生没有欣喜，只是淡然地说道：“贫道追求长生之术，黄白之物早就不挂记在心。只要侯爷愿意提供场地和物材，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老侯爷闻言，更是大喜，将炼丹房的管理权一并交给了李长生。日后，但凡是炼丹房的人和事，都归李长生去管了。
冷香园。
盛君蓝坐在书房，她面前摆着一撂书，这几日她一直在查阅关于炼丹的典籍，希望可以帮到李长生什么。
许久，她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下首犹自站着的司书。
“司书，你过来。”
司书站在下面很久，一直不敢动弹。见盛君蓝叫她，才慢腾腾地往盛君蓝的桌子前挪动。
盛君蓝也不在意，双手摆弄着面前的紫砂壶。等司书站定的时候，才将紫砂壶中的茶，倒入了面前的两个瓷杯中。
“喝茶。”
司书不明白盛君蓝的意思，只道不敢。但见盛君蓝锐利的眼神扫过她，她心里突得一跳，只得将瓷杯放在手中，视死如归地喝下。
“这茶怎么样？”盛君蓝又问。
司书乃是老侯爷赐给盛君蓝的丫鬟，自然不是普通的，她们琴棋书画四个，从幼年起，就接受各种培养。对于品茶，也是略懂一二的。
“这是云雾茶，醇香甘润。”司书胆战心惊地说着，她总觉得大小姐话中有话。
盛君蓝满含深意地笑了笑，说着打开紫砂壶的盖子：“你看，这里面可有茶？”
里面是没有茶的。紫砂壶善于吸收茶汤，使用久了，单单用开水就可以冲泡出淡淡的茶汤来。
司书的脸色白了白，苦涩道：“没有。”
盛君蓝站起身来，走到司书的面前，淡淡道：“紫砂壶只为一种茶而生，所以它常年冲泡云雾茶，才能令云雾茶香保留在壶内。茶壶尚且有灵性，那人呢？”
一仆不侍二主，一壶不事二茶。
司书汗如雨下，扑通跪倒在地：“大小姐，奴婢错了！”
“你错在哪？”盛君蓝眼含冷意，手中的瓷杯放回桌上，竟溅了一些出来。
司书只觉得此时全身都软了，她万万没想到大小姐会突然发难。更令她心惊的是，原来大小姐早就知道她们几个投靠二小姐的事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而已。
“奴婢……”
“小姐，有人要见您。”司书正要说话，小晴却突然进了书房，小声在盛君蓝耳边嘀咕了几句。为了防止被司书听到，她刻意没有多说。
盛君蓝点头，对司书说道：“你在这里好好想想。”
司书低垂着头，不敢看盛君蓝的眼睛。
盛君蓝随着小晴出去，到了厅堂才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站在那里。
“见过大小姐。”小道童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很是机灵。
盛君蓝露出了然的神色：“是李仙师让你来的？”
“李仙师让小的告诉您，可以行动了。”小道童见厅堂只有盛君蓝和小晴二人，便放了胆子去说。
盛君蓝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李长生这么快就取得了父亲的信任。早在之前，她就和李长生商定过，一旦取得父亲信任，就要通知她。
届时，她有大事要做。
她的三弟，也就是她的嫡亲弟弟盛重礼，在佛寺修行一年还未归府。她要提前将弟弟接回家，尽快培养他，成为合格的南华侯府继承人。
能否将三弟接回家，全看父亲答不答应。眼下李长生得了父亲信任，多少能起到助力。
“很好，这里有些书，你带回去交给仙师。”盛君蓝让小晴去书房拿了书。
这些书籍，都是她这几天搜集到的、有关炼丹之术的内容。
炼丹也分两个学派，一是最常见的丹鼎派，丹是指丹砂，即为朱砂，是炼丹最主要的材料。用其炼丹，制成的丹药圆转流动，更令人觉得是神物。
另一学派，自然是指盛君蓝偶尔搜集到的草本派了。草本派，即为使用草本药炼制丹药。这种丹药，当作强身健体的汤药来吃，百利而无一害。
“是，请问大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小道童仔细听了，然后问道。
盛君蓝摇头，她相信李长生，在看了这本书之后就会明白她的意思。
见没有其他事，小道童便要离去。盛君蓝示意小晴相送，自己又回到书房。见司书仍旧垂头丧气地跪在那里，盛君蓝叹了口气。
“可想清楚了？”盛君蓝已经没了刚才的不悦。
司书咬咬牙，心一横，说道：“小姐，奴婢做错了事，本无脸面对您。可奴婢家里尚有老母需要照顾，还希望小姐能给司书一次机会。”
“今后，司书必将做那紫砂壶，不事二茶。”
大小姐的态度很明显，是逼着她站队了。司书想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此刻得罪了大小姐。
盛君蓝知她不是真正地臣服，但也毫不在意：“起来说话。”
司书松了口气，以为这事要过去了。
却见盛君蓝坐会椅子上，拿起桌案上的一个折子，递给司书：“看看这个吧。”
司书忐忑接了，这是一张普通的折子，但里面的内容却不普通。司书越是往下看，越是心惊。因为每一句话，都是对她背景的阐述。
从她的父母亲，再到哥哥嫂子，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一直看到最后一行，司书终于忍不住再次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
司书的哥哥犯了罪，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被大小姐知道。她的心沉入了谷底，终于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
“我给你很多次机会，这将是最后一次。”盛君蓝缓缓道。如果不是司书不听话，她也不想拿出这个折子。
司书连续磕了好几个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隐隐有了血意。
“奴婢谢大小姐！”
这回，司书是真的不敢再存小心眼了。她的心思，仿佛被大小姐拿捏在手心里，无论怎么动弹，一眼就能看到。
短短数日，司棋变成了哑巴，她因为胭脂的事情被司琴和司画疏远。想到这里，司书忍不住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盛君蓝。
只见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来。
司书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大小姐她是看不懂了。而容易拿捏的大小姐，将彻底消失。
“很好，我这里有一件事，你若是做好了……”盛君蓝知道，这回司书是真的怕了。
司书忙道：“奴婢一定做好！”
“我要你，监视司琴。”琴棋书画四婢，虽说等级相同，但司琴隐隐成为其中的老大。而在盛琪面前，最说得上话的，恐怕也是这司琴。
司书没料到盛君蓝安排她这事，喃喃道：“司琴姐姐最是精明不过，但……奴婢会全力以赴的。”
谁料，盛君蓝冷哼一声：“只是让你监视她，又不是让你给她下药，你怕什么。”
司书又是一惊。
今天这一下午，是她过得最战战兢兢的一下午。大小姐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包含深意。一提到下药，她就想起司琴给乳母下药的事情。
难道，大小姐都知道了？
“奴婢明白，一定会好好监视司琴。”司书此时，对盛君蓝自是不敢忤逆。
盛君蓝见她答应，才取出一个盒子，放到司书面前：“这是赏你的，拿着退下吧。”
司书拿着盒子，看也不敢看，就直接退出了书房。等出去没人的时候，她才拿出来，里面放置的，是一对嵌松绿石珍珠金耳坠。
“在做什么呢？”
司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司琴。她心里暗自庆幸，在回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将盒子收进袖子里了。
“没什么，大小姐把我赶出来，我就在这里透透气。”司书强笑道。
033章 帝师
眼看离着年关越来越近，盛君蓝向父亲提出接回三弟，又有了如今父亲信赖有加的李长生的帮助，老侯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近些年南华侯不理政务，越发惫懒，更加没有心思管自己那个小儿子。
南华侯府派了浩浩荡荡的车驾去接回三公子，盛君蓝知道安孟远一定会让三弟安全回来，也就不多加担心，只是她有一件事情最是放心不下的。
于是，盛君蓝一大早就带了小晴去找安孟远。
安孟远才准备去前厅见南华侯府的属官，处理公务，见盛君蓝匆匆赶来，心里头有些疑惑。
“你怎么来了，这么早。”他温润笑着问盛君蓝。
盛君蓝看了一眼小晴，有些为难地低头道：“我有些为难的事情，要烦劳安大哥。”
安孟远看着盛君蓝，有些好笑得笑了笑。他总是这样，对盛君蓝带着无条件的宠溺和包容，他试图代替故友成为一个哥哥，虽然他并不明白该如何去做一个哥哥，但是他总是尽力做到完好。
“安公子，小姐是想要请您帮忙给三公子找一个好先生。”小晴见盛君蓝好久都不曾开口，便适时地说道。
安孟远轻轻重新坐了下来，指着案前对面的席位笑道：“君蓝，你说说，这事情有什么为难的？南华侯府养了那么多的客卿，哪一个不都是学富五车，足以当三公子的先生。”
盛君蓝坐下来，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弟，他小小年纪，顽劣不堪，一点也不肯读书。但凡是见了书本，就倒头能睡着，教过他的先生哪一个不是被气得头疼。”
盛君蓝深知自己弟弟的品性，原本就不喜欢读书，再加上府里的客卿都礼让三公子三分，哪个能真当作是学生来教。
三弟的学业就是这样给荒废了，他不但学业不精，性情越发顽劣，无法无天的。前些日子给她找了东南的名士，叫他给气跑了。
安孟远想了想盛重礼的样子，这个孩子确实顽劣了点，只是，公侯之子，这品性也不算是坏，至于学业，日后有的是时间吧。
他开口想要劝劝盛君蓝不要操之过急，却又开不了口，他暗暗感觉到，盛君蓝正在慢慢变得炽烈变得顽强。
他心里头还是希望盛君蓝温暖平静的过活。
盛君蓝似乎感觉到了安孟远的犹豫，认真看着安孟远：“安大哥，三弟已经不小了，他再这样下去，得要多少年才能长大成人？”
安孟远想要说男孩子长大成人最重要不是学业，品性才是最重要的，盛重礼品性不坏。
他想了想，最终笑道：“重礼他品性很好，哪个男孩子不贪玩，他这个年纪，兴师动众的寻找名师不太好。你也知道，先前他气跑了名士何简先生，传扬出去，白白让侯府声名受累。”
盛君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小的孩子能学到什么，贪玩气跑了名士，差点就让南华侯府多年来礼贤下士的名声毁于一旦。
但是三弟身份太过尊贵，寻常的先生哪里能教得好他。
“安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是，三弟毕竟身份不一般，父亲找来的那些客卿和各地选出来的才子，只怕是碍于侯府的威仪，不能一心教导三弟。原先何简先生肯屈尊教导三弟，乃是我南华侯府的荣幸，是我侯府未能好生看待，让三弟开罪了先生。若是再有一个何先生这样的人，我一定好好管教三弟。”盛君蓝坚持道。
安孟远脸上不动，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这件事情，盛君蓝说的也不无道理。
盛君蓝又说道：“三弟其实也不小了，他总要长大成人，你已经为他辛苦了这么多年了。”
总要长大成人。
安孟远脸色瞬间一变，他在这里呆的时间确实太长了，差不多都有四年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离开家太久了。
总有要离开的时候。
安孟远脸上蓦然展出一个笑容来：“好，此事就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给重礼找出来一个最好的先生，找遍东南十二郡，不找遍天下都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先生了。”
是时候好好培养重礼了，堂堂南华侯府的三公子，未来坐镇东南十二郡的南华侯，的确是需要快快长大了。
盛君蓝得到了安孟远的话，放下心来，带着小晴回去。
安孟远这一日匆匆处理了政务，然后向府里头各处做了安排，便一个人换了身褐色常服，找了件寻常不穿的纯狐皮的斗篷急急披上，乘着天黑出门了。
如今便是大雪封天，四野茫茫。
安孟远骑了马赶到了驿站，几个差役从里头迎出来：“公子此时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安孟远点了点头，径直往后院厢房走去。
一路边走边道：“我要去一趟西山郡，替我准备好车驾，要四驾的。”
差役原本就是他带来的心腹，点头应道：“主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好。”说着一个人便匆匆出去了。
平南城的驿馆在五年前盛重言就仔细地打理过，盛重言代替父亲打理东南，又受君命安抚东南民心，十七岁起就兢兢业业，将东南打理得政通人和，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各地的贤才也都喜欢到平南城游玩落脚。
盛重言派人大肆修建了平南城的驿馆，为了招待四方来客，他去世之后，安孟远常常来这里，这里的人对他熟悉得很。
安孟远大步进了南侧一间屋子，几个差役在外面守着。
这间屋子是安孟远单独留着的，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他都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处理。
差役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安孟远便出来了，他腰上已经多了一把宝剑。
安孟远紧了紧项上斗篷的结，转头对差役道：“车驾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才跑出去的那个差役上前回道：“属下已经备好，更挑选了几个可靠的兄弟随行，主人放心便是。”
安孟远上了马，却将马车空着。随行的赵胜疑惑道：“主人，这大雪天，还是进马车里吧，主人命我们准备了马车，为何却又空着它？”
安孟远撇过头看了看他，说道：“你们跟着我来了这里，时日久了，怎么变得笨了。”他朗声笑了笑，神采飞扬，通身上下一派英气，光彩照人。
他不过是换了衣服，不知为何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赵胜自从四年前跟着他来到这里，就一直安安分分在驿馆里，暗地里帮着处理事情，这些年他们都带着面具过日子，已经许久都不见他这般模样了。
安孟远解释道：“我要去寻访隐居在西山郡的江上寒先生。”
赵胜大惊：“大……主人，这江先生是您的先生，他要是知道你成了盛家的家臣，必定不高兴。”
安孟远突然抿唇一笑，拉开满弓射到雪地里跑过的一只白狐。
几个随从立即下马追出去，不多会儿，就兴冲冲抱着白狐跑来：“中了中了，主人射中了！”
安孟远笑道：“不过就是射中了一只白狐，我久不拿弓箭，怕手生了，如今看来倒也没有。赵胜，先生看我为友信义，必定不会怪罪，何况我也不曾忘记先生教导。”
说到这里，安孟远策马而去。
西山郡离得这么远，盛君蓝知道安孟远去了西山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西山郡住着隐居的大儒江山寒先生，他老人家曾是帝师之尊，由他教导的世家公子，无不成了国之栋梁，一个个都成了当世楷模。
盛君蓝心里其实有点没有底，以江山寒先生的地位，就是南华侯亲自去请也不一定能请得来，如今只去安大哥一个人。
但是盛君蓝心里面又莫名其妙地有些觉得，安孟远什么都可以做到，这世界上好像什么事情，安孟远都能做到。
“紫霜，今日是初七了吧？”盛君蓝以手支额，靠在榻上小憩。
紫霜说道：“是呢，明日就是腊八了，方才斥候来报，三公子的车驾已经快到了，晚间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盛君蓝点头：“如此甚好，三弟回来还能同我们一起吃腊八粥，可惜今年冬至他没能回来一起祭祖。”
以后，一定要让三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要叫他离了家，连冬至大祭都错过了。
两人说着话，小晴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都是快乐的神色，她笑着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盛君蓝笑眯眯道：“怎么这么毛躁，三弟回来了吗？不是说车驾要到晚间的时候到吗？”
小晴道：“不，不，不，是比这更大的喜事！”
盛君蓝起身看着她：“什么喜事，直说便是。”
小晴喜滋滋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说道：“安公子，他请来了隐居的在西山郡的江上寒先生，侯爷派了三百全甲府兵前去八百里相迎，一路旌旗招展，声势浩大。小姐，江上寒先生竟然肯来教导三公子，这真是莫大的荣幸呢。”
盛君蓝大喜，江上寒先生以帝师之尊来教导三弟，声势这样浩大，不久之后就会传遍天下，这对将来三弟袭爵也是有好处的。
“安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盛君蓝问。
小晴笑道：“方才斥候加急传令来报，江山寒先生五日前已经从西山郡出发，侯爷派人迎去八百里，奴婢估摸着大约三日后能到了。”
034章 心思
碧玉小筑。
盛琪一身粉蓝色刺绣镶边留仙裙，站在正屋，大声训斥着身边的丫鬟。
除此之外，屋子里其他的人都默不作声，俯首帖耳。
但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前日里，三公子盛重礼回来，二小姐就变得有些古怪。而今日，侯爷声势浩大地接来了帝师江上寒先生，正在府中设宴招待。
其余主子都去参加宴会，唯独二小姐待在自己院子里惩罚下人。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
盛琪的身段并不高挑，甚至有些娇小，但她的眼睛扫过众人时，却无人敢发声。
“小姐，司琴过来了。”正屋外，青衣小婢站在那，低声说道。
盛琪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嫣红小巧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让她进来。”
司琴早就站在门外许久，只是盛琪一直发火砸东西，没有丫鬟敢进去通报。等她进去的时候，盛琪已经坐在榻上，恢复了往日的微笑。
司琴心里一跳，二小姐越发喜怒无常起来。
“姐姐最近看得你很紧？”盛琪虽是笑着说话，但眉眼间的冷意怎么也收不住。
司琴行礼，道：“大小姐近日来，变得越来越强势。奴婢暂时没有应对之法，只好暂时收敛一些。”
盛琪听了，笑道：“我身边这几个丫头，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倒也不生气了。”
司琴自是不敢当。
盛琪看见周围几个丫鬟就心烦，直接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
“现在没人，你说说什么情况。”盛琪手搭在矮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司琴理了理思绪：“大小姐最近疑神疑鬼，经常将奴婢支开。但奴婢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关于她最近请来的仙师，李长生。”
盛琪本来没什么焦距的眼神，顿时变得实质起来。
“大小姐前几日，经常看道教炼丹的书。炼丹房的道童来时，还让带了很多去送给李长生。只有不会炼丹，才要看炼丹的书籍。所以，奴婢猜测这李长生并不是真正的道士！”
盛琪微晒道：“猜测？”
“奴婢有八成把握。这李长生，奴婢曾近距离接触过。此人身上有种淡淡的药味，不像道士，反倒像是大夫。”司琴满脸踌躇。
不像道士，反倒像大夫。
大夫？
盛琪本来手中把玩着瓷器，顿时放下来，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她是不是知道……”
“那倒不会。如果大小姐要是真知道，恐怕就闹到侯爷那里去了。”司琴更愿意相信，大小姐找大夫冒充道士，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盛琪皱眉：“不管她知不知道，得加快行动了。姐姐现在，我越发看不透她。”
司琴也深以为然。
“八分肯定，那就往下查。”盛琪有些烦躁，抓着桌子上的冷茶就灌了一口，“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姐姐怎么收场！”
以司琴谨慎的个性，说是八分可能，恐怕是十分肯定了。盛琪心里有了定数，看向司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她起身，走进内室，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黑色木质匣子。
“这是赏你们的。”盛琪打开那匣子，里面分别是三对耳环，三只手镯。
司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盛琪表情微微有些恼意：“我这里不养闲人。司棋那个蠢货……”
“奴婢明白。”司琴嘴上恭敬，心里不免有些腹诽。司棋成了哑巴，对盛琪来说没有用处，就被一脚丢开。如果她以后也成了哑巴……
盛琪一向不喜司棋，一是司棋的名字犯了她的名讳，二是，司棋不识时务，处处顶撞盛君蓝，不懂得迂回，让人觉得蠢笨。
“司琴，你是四个当中我最看重的。放心，只要你帮我除掉姐姐，我会给你个好前程。”盛琪似乎看出了司琴的异样。
司琴点头，表示感激。
她之所以帮盛琪做事，当然不仅仅为了这些银子。她有自己的抱负，她不想一辈子为人奴婢。这个抱负，以前的盛君蓝并不能帮她实现。而现在，她回不了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继续跟着盛琪了。
出了碧玉小筑，司琴一直走到无人处，才将木匣打开。虽然是三份首饰，但样式各不相同。她挑了一对累丝花卉纹耳环，一只累丝嵌宝金镯，藏于袖中。
剩下的首饰，仍然放在匣子里。
她慢慢走回去，不想还未进冷香园，就看到司书小跑过来。她哭哭啼啼的，脸上赫然有几个醒目的巴掌印。
“这是怎么了？”司琴心知肚明，却不说破。
司棋先是呜呜哭出来，然后才道：“司琴姐，大小姐刚才又发火了，还砸碎了好多东西。不光如此，还打了我几个耳光！”
司琴嘴角有些抽搐，看来这姐妹俩都有打人砸东西的癖好。
“这是什么啊？”司棋眼尖，看到了司琴手里的匣子。
司琴将匣子递给她，道：“这是她赏的，你和司画各一份。你挑完，就给司画吧。”
司书打开匣子，见是两对耳环和两只手镯，疑惑道：“司棋的那份？”
“没有，司棋现在成了哑巴，不能为她做事，自然没有。”司琴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司书不再多问，心里却是庆幸。如果她继续为二小姐做事，难保不会落得司棋的下场。
司琴看着司书：“你为何跑到这里来？”
“大小姐参加完宴会，就找由头发火，还让我滚出去。我怕她等会见不到你，又会找你的麻烦。只好出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司书一脸无奈。
琴棋书画，现在司琪已经成了哑巴，而司画年纪小不经事，唯独司书可堪一用。
司琴眼神温和地说道：“多亏你了。司画呢？”
“司画啊？她好像是在屋子里绣荷包，要送给她一个远房表哥呢。”司书娇笑道。
司琴皱眉，摆摆手，不愿再听下去。
她脚步放快了些，司书忙跟着她后面，小声问道：“司琴姐，这次是怎么得的赏赐啊？又是金镯子，又是金耳环的。”
“不要多管闲事，你得了好处不就行了。”司琴斜睨了司书一眼，不再言语。
司书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两人还没走到正屋，就听到小晴在不远处叫她们：“司琴，司书！”
“司琴，大小姐让你去书房见她。”小晴是盛君蓝身边的红人，是冷香园少有的不将司琴放在眼里的丫鬟。
司琴淡淡地应了声，跟小晴进了屋子。
司书眼睛转了转，往下人房走去。果然，司画仍旧坐在屋子里刺绣。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在这刺绣呢！”司书作出咋咋呼呼的样子。
司画叹了口气，柔柔道：“不刺绣又能做什么。大小姐这几日阴沉得很，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那二小姐呢？”司书问。
司画一听，忙低声道：”司书姐姐，你说得这么直白，小心隔墙有耳。”
司书挨着司画坐下，道：“怕什么，这里又没人。”
说的也是，冷香园其他低等的丫鬟都去做事干活了。只有琴棋书画四个最是尴尬，占了一等丫鬟的名头，却不受大小姐宠信，整日里没事可做。
“那也不好吧，司琴姐姐……”司画胆子小，最听司琴的话。
司书道：“你先看着这个吧。”
司画看着司书打开手中的木匣，里面竟是一些首饰。她双眼放光：“真好看！”
“二小姐赏的。司琴姐挑过了，剩下几个你先挑吧。”
司画拿着一个金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上：“司书姐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我们是住在一个屋子的，当然我对你最好。”司书笑道，“你可知道，为何司琴姐姐得了这么多赏赐？”
司画正忙着试戴首饰：“当然知道了。司书姐啊，你看是这个累丝凤形的好看，还是这草花纹的好看。”
“草花纹的吧，雅致些。”司书心中一凛，问道，“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司画道：“司琴姐姐前几日，总是打听李仙师的事情，还让我去和那炼丹房的小道童套近乎呢。”
“司书姐不知道么？”司画终于看出了司书的异样。
司书捂着自己的脸，委屈道：“因为上次大小姐独独赏我胭脂，司琴姐现在不怎么找我做事了！你可知道我有多委屈，我今天还被大小姐打了耳光。我看大小姐，分明是挑拨离间！”
司画见司书哭得委屈，脸上的疤痕不像是假的，忙安慰道：“司书姐姐，我相信你，你不要哭了。”
“那你可要帮帮我，现在司琴姐都不怎么信任我了。”
司书对着司画大倒苦水。其实她心里也是有怨言的，没想到她们四人之间的情分这样不堪一击。大小姐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司琴这样防着她。
说好听点，司琴这叫谨慎。说难听些，就是不信任她。
司画又是好一顿劝慰，才让司书止住了哭声。
寻了个借口，司书出了下人房，在院子里转了转。她要等司琴出来，好去大小姐那里，将自己今日得的消息一一禀告。
035章 告状
“你是说，她们在查李长生？”盛君蓝坐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金镯子。
司书以为她是不信，忙道：“大小姐，这消息千真万确。司书还让司画去调查上次来我们院子的小道童。”
盛君蓝并不惊讶，倒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她太了解盛琪了。依照盛琪的个性，不调查才是奇怪的。可她不怕盛琪查，就怕盛琪不查。
“你以为，她们想做什么？”
司书沉吟片刻，道：“奴婢以为，应该是怀疑李仙师的身份。”
“让她怀疑吧。”
盛君蓝哂笑。李长生入府中短短时间，就赢得了老侯爷的重用。这样的人，却为她所用。盛琪此时，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司书错愕道：“大小姐，依照二小姐的性子，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知道。”
看着司书不解的目光，盛君蓝也不解释，只让她继续查下去。一旦盛琪那里有什么动静，就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司书哪有不应的道理，她现在一颗心思都在想着如何讨好盛君蓝。要知道，盛君蓝随便赏赐她一副耳环，都比盛琪赏的镯子耳环加在一起还贵重。
“这个，你拿回去。”盛君蓝将桌案上的黑色木匣合上，递还给司书。
司书接了。
“盛琪对你们，倒是挺大方的。”盛君蓝淡淡笑道。这金镯子和耳环，加在一起，也是价值不菲了。
司书撇了撇嘴，说道：“司琴从二小姐那里得的镯子，比这个要粗一倍呢。”
“哦？”盛君蓝似笑非笑，只看着司书。
司书吐了吐舌头：“刚才奴婢在外面等司琴出来，她不知道怎么，心神不定的，袖子里的金镯子也掉出来，恰好被奴婢看见。”
“比你这大一倍？”盛君蓝讶然，司书这金镯子，已经不小了。如果是大一倍的话，那……
司书想了想，肯定地说道：“是啊，上面还镶着红宝石。”
盛君蓝突然站起来，椅子有些不稳，差点没翻到地上去。她也不理会司书，匆匆出了书房。再回来的时候，她手中也多了个盒子。
“是这个吗？”盛君蓝从自己的盒子中，取出一个镶嵌红宝石的金镯子。
司书瞅了瞅，半响才道：“是这个。可……”
“没什么。”盛君蓝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是。”
司书走了之后，小晴端着刚泡好的茶和点心，进了书房。她刚放下盘子，就听盛君蓝说道：“小晴，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姐，这司书太过贪财，小晴真怕她误事。”小晴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小晴不同于司书，她是盛君蓝的心腹之人。故而，面对小晴的疑问，她还是乐意解释一二的。
“就是因为贪财、只有点小聪明，所以才要收买她。”盛君蓝道，“她的话，我不会相信，但可以作为参考的依据。包括今天的消息，等会都可以让紫霜去查明。”
“而司书，只要好好看着司琴就好。”
“小晴知道了，谢谢小姐解惑。”小晴知道了盛君蓝的真实想法，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放下心来。
小晴下去之后，盛君蓝又叫来了紫霜。她梳理了今天司书告诉她的一切，和紫霜商量了一个稳妥的应对办法。
山雨欲来风满楼。
侯府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但盛君蓝知道，这不过是风雨之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这日上午，盛君蓝刚用过早膳，就有炼丹房的小道童过来，说是老侯爷请她去南宫阁。
她不慌不忙地换了身衣服，等出了正屋后，司琴司书都已经等在了外面。
再加上盛君蓝身边的小晴和紫霜，一共四个丫鬟，一齐往南宫阁走去。
小道童将她们送到正厅门口，便止步道：“大小姐，侯爷和二小姐都到了。您请进，小的先告退。”
“好。”盛君蓝嘴角微微扬起。
四婢拥着盛君蓝进去，这正厅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只见老侯爷上方挂着老子画像，两侧则是八卦图和黄帝画像。
“君蓝见过父亲。”盛君蓝行礼。
未等老侯爷回答，盛琪就起身，走到盛君蓝面前，笑容中带着丝丝诡异：“姐姐终于来了。”
“父亲，不知道您叫君蓝，可有何事？”盛君蓝看也不看那盛琪，只是问老侯爷道。
老侯爷皱眉，看着盛琪：“让她说吧。”
盛琪听到老侯爷的话，嘴角扯出一个得意的弧度。
“姐姐，今日有几个人来府上，说是要见一个叫李长生的人。正好二哥在门口见到，便问他们，是李仙师的什么人。”盛琪娓娓道来。
盛君蓝仿佛没事人一般：“哦。”
盛琪柔柔地看着盛君蓝，慢腾腾地继续道来：“这几个人回答，说是李仙师的同乡。但他们说了一句话，姐姐知道是什么吗？”
“妹妹何必卖关子，直说就是。”盛君蓝可没什么心情，和盛琪玩什么猜谜。
盛琪也不恼，仍旧笑眯眯的：“他们说，李长生不是什么仙师，只是一个大夫！”
盛君蓝一进来，就注意到父亲的神色不对。想来，盛琪已经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而李长生，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见盛君蓝一时没有回答，盛琪心道她是心虚了。她不打算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直接问道：“姐姐，请问这该怎么解释？”
盛君蓝不去看她，只对老侯爷说道：“父亲，李仙师是女儿费尽心思，才找寻回来的。这样误会他，恐怕仙师也会生气吧。”
老侯爷有些犹豫。自从李仙师来了南宫阁，他先后学会了炼气和导引。虽然内丹未成，身体却大有改善，仿佛真的飘飘欲仙了。
盛琪见老侯爷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松动，心里暗骂不已。
但嘴上，仍旧是笑意盈盈道：“我也觉得，那些人恐怕是冤枉了李仙师。不如，就那些人带过来对质，好解除误会。”
盛君蓝心里冷笑不止。
身后，司琴看着盛琪笑靥如花，心里却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以啊，误会可以解除，那李仙师若是恼了，被气走了，谁来承担责任呢？”
盛君蓝冷冷说道。
在盛琪看来，盛君蓝不过是强撑罢了。她有十足的把握，李长生不是道士，就是普通的大夫！她这回找的人，都是李长生的同乡。
只要当面对质，保准李长生露馅。
“我来承担啊。”盛琪心道，现在嘴硬什么，等会有你后悔的。
盛君蓝不怒反笑。
老侯爷看着两个女儿之间的暗流涌动，却一直没有言语。
盛君蓝与盛琪久争不让之下，炼丹房里走出了一道白色人影，正是李长生。
“老侯爷，两位小姐，我愿意跟那些人对质。”
老侯爷一愣，朗声说道：“仙师，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这二女儿向来顽劣，此次竟然对仙师不敬。我现在就将她赶出去。”
盛君蓝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场闹剧。如果老侯爷真的不信，早就将盛琪骂走，哪会等到现在。
李长生摇头，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无事。还请二小姐，将那些人带来正厅。”
盛琪自是求之不得。
“诗韵，你去把人带过来。”
名唤诗韵的丫鬟，立马下去将人带过来。
盛君蓝打眼一看，是两个约莫三十多岁、穿着褐色短打的男子。他们都是普通的乡下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见到老侯爷坐在主座，连忙下跪行礼。
“好了，你们两个看看，是不是他？”盛琪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两个男子。
褐衣男子吓了一跳，看向盛琪所指之人，连忙说道：“这是仙人呐！”
“你说什么？”盛琪眼睛瞪向那人。
“是小的弄错了，这位仙师，并不是小的同乡。只是同名，只是同名。”
盛琪顿觉得全身一股冷意。
盛君蓝不等盛琪反应，就对那两个男子说道：“既然是误会，你们两个都下去吧。小晴，你送他们出去。”
“是！”小晴便领着两个男子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盛琪都没有反应过来。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都变了呢？为什么？
“盛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老侯爷怒极。他本就对盛琪的话，半信半疑。这么一闹，他简直怒不可遏。
盛君蓝上前安慰几句。
“你这逆女，是不是要把我气死！”老侯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快跟仙师道歉！”
盛琪哪里是愿意道歉的人。但形势所逼，她只得上前要和李长生道歉。
哪知，李长生出声阻止了她：“二小姐不必道歉，误会既然已经解除，就没事了。老侯爷，追求得道之法，可要平心静气才是，还请原谅二小姐吧。”
“还不滚出去！”
老侯爷有些厌恶地看着盛琪。自从上次盛琪向他告状，他对这个二女儿已经有些不满。加上这次的事，他更是不想再看她一眼。
盛琪这回，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老侯爷一番怒喝，让她无地自容，立刻带着几个丫鬟，迅速逃离南宫阁。
盛君蓝说了几句话，也借口走了。
而她身后的司琴，突然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司书忙弯下腰，扶起她：“司琴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司琴看着盛君蓝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惧意。
“哦，大小姐要走远了，咱们快跟上吧。”
036章 示弱
“啪！”
盛琪狠狠的一巴掌，让司琴白净的脸瞬间肿成一片。
司琴的嘴角慢慢渗出血迹，她感到自己的嘴已经麻了。但此刻，她的心已经低到谷底，再重的耳光也不觉得疼。
此时已是深夜，盛琪穿着一身浅粉色单衣，在里屋走来走去。她眼里的愤怒，像是火山一般彻底喷发出来。
“诗韵，清酒，你们两个过来打，一直打到她招了为止！”
自从昨天被盛君蓝摆了一道，盛琪就越发沉不住气。才过了一天，就递了消息让司琴趁夜过来。
“是。”诗韵和清酒都是盛琪的心腹之人，见盛琪这么愤怒，也吓得不敢为司琴说一句话。只好上前，你一下，我一下地打了。
盛琪疲惫地坐在椅上，可能是夜里寒气重些，她的思路比白天反而清晰不少。
按道理来说，她和二哥的计划没有破绽。唯一的破绽，就是盛君蓝似乎提前知道她的布置，所以挖了个坑，让她跳了进去。
“慢着。”
盛琪淡淡出声，两个丫鬟止住了手中动作。
“司琴，你还不愿招？之前那件事，只有你和我，还有二哥知道。”
盛琪强憋着心里的火。她本对司琴十分信任，但出了这事，信任就所剩无几了。关于李长生的身份，最先怀疑的人也是司琴。
她得了消息后，谁也没告诉，只暗地里让二哥派人去收买李长生的同乡。至于二哥那里，断不会透露风声给盛君蓝。
出问题的，必然是司琴这里。
“二小姐，奴婢发誓没有透露半个字给大小姐！如果透露半句，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司琴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盛琪观她神色，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口气也软了下来：“好，我暂且相信你一次。那你说，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司琴脑子里一片混沌，哪里知道盛君蓝是怎么知道的。自昨天盛琪被老侯爷赶出南宫阁后，她就懵了。
盛琪冷冷道：“你可知道，我被你害惨了。”
今日，她刚得了个消息。定南将军杜仲的独生女儿杜敏，将在这个月过生辰，届时会邀请平南城各大达官贵人和名门望族的子女参加宴会。
如果是往常，盛君蓝必然不会参加这个宴会。这样的话，就没人可以抢她的风头。
可现在的盛君蓝，盛琪没有半分把握。
而昨天，她早早地亮出底牌，不但没打击到盛君蓝，还给对方带来了恶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滚回去吧，如若还有下次，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盛琪见司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司琴拖着自己的沉重的身子，慢慢出了碧玉小筑。
夜凉如水，冷冷的风吹打着她的身体。司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冷香园，一直走到她住的偏远，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司书和司画。
三个人抱成一团，哭了很久。但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等到天亮之后，司书和司画又被叫到了盛君蓝的跟前伺候。至于司琴，自从那日从南宫阁回来，盛君蓝就直接打发她去打理院子里的杂事，不再近身侍候。
“小姐，这是定南王府的帖子。”
小晴脚步轻灵，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盛君蓝看。
盛君蓝扫了一眼，道：“好，你提前准备些礼物。”
小晴微微有些惊讶。以前的小姐，几乎从不参加这样的宴会。她身体不大好，外加性格的缘故，几乎不出门。
但她很快释然，小姐已经脱胎换骨，越来越独当一面了。
“小姐，二小姐过来了，在前厅等候。”司画突然站在书房外，轻声说道。
小晴差点没被吓了一跳。
早晨的时候，司书和司画服侍小姐洗漱穿衣后，就一直在外间待着。这二小姐一来，司画就巴巴地将人请到前厅，真不知道是谁的丫鬟。
“消息可真灵通。”盛君蓝淡然一笑，示意小晴一起去前厅。
果然，盛琪已经坐在椅子上了，面前还倒了一杯茶。不过她没来得及喝，就看到盛君蓝，穿着一身蓝色刺绣留仙裙，缓步走来。
她五官柔和端正，气质大方卓然，看上去高贵而不可攀。
明明还是原先的模样，此刻却显得自信幽雅，令人不敢直视。盛琪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说道：“姐姐。”
“有事么？”
盛君蓝有些不想看见她。重生前的事情，她丝毫没能忘记，甚至记得更深刻了。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姐姐。还有，我想为前两天的事情道歉。”盛琪苦着一张脸，俏丽的脸上满是委屈。
盛君蓝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
盛琪见她没反应，只好咬咬牙，眼里盈盈泪意：“姐姐，都是二哥让我跟父亲说那李长生的事情。我原本不想那样的，都是二哥让我做的！”
如果是以前，盛君蓝肯定会信。可现在的盛君蓝，只会把这当成笑话。
“恩，我知道了。”盛君蓝道。
盛琪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已经示弱了，对方仍然不为所动。
“姐姐，你这是怪我吗？”盛琪道。
盛君蓝摇头：“不怪你。只是我近日身体不适，如果你没事的话，先回去吧。”
“姐姐身体不适，那还能参加定南将军府的宴会吗？”盛琪心中一喜，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盛君蓝看了盛琪一眼，她真好奇，这个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小姐只是今日身体不适。定南将军府的宴会，可是要过好几天。”小晴忍不住说道。
盛琪心里一阵失落。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和姐姐就能一起去了！”
盛君蓝已经不想再和她周旋，淡淡道：“妹妹，你还有事么？”
“没了。”盛琪见她没有反驳，算是达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只要盛君蓝肯答应她一起参加宴会，就一切好说。
……
前院。
安孟远回了侯府好几日都没有时间去先生的院子里拜见，这一日总算是有了空，他便匆匆忙忙就去了，连衣裳都未及换。
江上寒做了他多年老师，头一遭看到他穿成这样。
“你这像什么样子，你的玉呢？怎么不戴玉？”老先生满脸的不高兴，幸幸苦苦培养了多年的弟子如今就来这里给人家做家臣？
这穿的什么东西，全身上下不是白的就是青的，这是要学酸秀才怎么？
其实安孟远底子好，他穿什么衣服都给人超凡脱俗又温和可亲的模样，只是老先生见惯了得意弟子锦衣轻裘，玉带朱璎的样子，看他这样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弟子如今身份，配那些上好的玉也不合适，先生勿怪。”安孟远陪着笑脸解释道。
江上寒气急：“你说的什么话，君子洁如玉，从来都是玉不离身的。你这是，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姓盛的可不是易于之辈。他当年在京城，连辖制三军的大将军都要让着他三分！他那个人多疑又刻薄，你在他手下能有什么好日子。”
安孟远颇为难堪地顾左右而言他：“当年盛大公子您也见过，他的品行是绝无仅有的好的。”
江上寒摇摇头：“你啊，就是心太诚了，盛重言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惜了，盛家不是各个都同他一样。”
安孟远扶着老先生坐下，剪了剪烛心，温声笑了笑：“盛小公子也很好。”
江上寒看他手有些发抖，知道他是累了一天了，这南华侯又老又昏聩，不管事就罢了，人又多疑。安孟远替他打理了东南各处来的公文不算，还有侯府里算七八糟的破事。
这盛家也不怕折了福气！
“你看看，你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这般辛苦，还不知道多心疼。”江上寒叹了口气，“南华侯府如今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还是尽早离开。”
“弟子如今不能走，盛重仪如今狼子野心，君蓝和重礼危机重重，我若是突然走了他们必定更加肆无忌惮。”安孟远着急地说道。
他温暖俊雅的脸上是一拍固执的神色，安孟远天性性情温和过了头，长相也颇为不染凡尘的清雅。只有在这样固执的神色之下，脸上英气便会突然显现出来。
江上寒希望他为人果断狠心一点，哪怕是脸上带些戾气的英气也好。只是让他遗憾的是安孟远的果断坚持会用在违逆自己这里。
“罢了。”江上寒长叹一声，“我也知你志不可夺，你既然发出的誓言，我也不好逼你了。只是，南华侯恐怕已经疑心你的忠诚了。你不曾为人臣，不懂得做臣子的关。你在他面前晃荡一天，他便不高兴一天，你在这里丝毫不能帮到那小公子和他的姐姐。”
安孟远愣了愣，心中也知道先生说的在理，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这里，侯爷已经生疑，若是不在，又不放心。
“西山郡盗匪猖獗你是知道，你可向南华侯请命，带府兵前去西山太守处帮忙镇压安抚。如此，你在远处公干，离了南华侯的眼睛，又能保证在远处给你要保护的人以庇护。”江上寒如是说。
安孟远心中豁然明亮起来，朗声道：“弟子遵命。”
037章 宴会（上）
“定南将军独女杜敏，年十六，性情……”
紫霜站在盛君蓝下首，将她从外面打探的消息一一说给她听。
而小晴和司书，则是为盛君蓝化妆打扮。虽说这宴会，只是一些名门贵女聚在一起的非正式宴会。但这对盛君蓝来说，却是首次以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和这些贵族女子打交道。
故而，盛君蓝还是要重视些的。她穿着一身襦裙，上身是鹅黄色暗纹短衣，上身是深色刺绣云鹤百褶裙。随云髻上，仅仅插着一根玉凤金簪，和耳上戴着的累丝金凤耳环相映成趣。
就连一旁汇报情报的紫霜，也看呆了。
平日里的盛君蓝，并不注重打扮，虽说也是好看的，但没有此刻这般令人挪不开视线。
“小姐这些日子注重调养，气色都好多了。”小晴忍不住笑道。
盛君蓝被几个丫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晴，可以摆饭了。”
小晴笑着下去，吩咐丫鬟让厨房将膳食送过来。
等用过早膳，盛君蓝就要和盛琪一同前往定南将军府，参加中午的生辰宴。
而到现在，小晴也很不解，为什么小姐要答应让二小姐跟去呢？如果小姐不同意的话，二小姐是参加不了这样的宴会的。
盛君蓝似乎心情不错，用了一小碗瘦肉粥，外加几块米糕。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冷香园的小丫鬟走过来，说道。
盛君蓝微微点头道：“小晴，紫霜，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司书，司画，你们两个留下看管这里。”
“奴婢明白。”司书和司画应下。
盛君蓝带着小晴和紫霜，乘着小轿，往前院去。不到片刻，小轿落下。小晴扶着盛君蓝，刚站稳，就看到早已前来的盛琪。
盛琪打扮一新，她穿着粉色长裙，显得娇俏可人。满头的珠翠，手腕的金镶玉镯，无一不显示着主人身份的高贵。
“姐姐，你来了。”盛琪勉强笑道，一双手却紧握成拳。
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打扮，提前做新衣，买首饰，可还是比不过姐姐！
想到这里，盛琪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恐怕姐姐头上一根发簪的价值，都超过了她这一身打扮吧！
嫡女就是不一样，身份高贵不可攀，所用之物，穿戴吃食，无一不精。
伸手不打笑脸人，盛君蓝走上前，微笑：“妹妹，走吧。”
两人的面前，分别有两辆马车。前面一辆稍宽敞些，雕工精致，更显华贵。
这是盛君蓝专用的马车。可惜她以前很少出门，这马车都是给盛琪用去了。这回，盛君蓝并不打算和盛琪共乘马车，就早早让人在门外准备了两辆车。
盛琪面沉如水，让身后的诗韵和清酒上来。
盛君蓝也不理会，由小晴扶着上了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故而行驶的时候，并不觉得颠簸。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定南将军府。
盛琪率先进去，并不和盛君蓝打招呼。
小晴走上前，客气地将手中帖子递给门前的管家。那管家看了，连忙招呼盛君蓝等人进去。
盛琪见盛君蓝也进来，才道：“姐姐，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盛君蓝道。
说着，立马就有将军府的下人前来，带着一行人去往杜家小姐的院子。这只是杜敏个人举办的宴会，故而并不正式。
“我们小姐在花园里设了宴席，就等盛小姐几个前去相聚。”
这下人，似乎和盛琪很熟悉，一路上一直和她说个不停。而盛琪，也是笑嘻嘻地回应着。
几个人进了垂花门后，便往花园走去。
不巧的是，穿过抄手游廊时，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腰系环绶的陌生年轻公子。
当然，这人只是对盛君蓝来说，是面生的。
盛琪看了那男子一眼，脸上瞬间就飞满红霞。而盛琪旁的将军府下人，忙行礼道：“二公子。”
原来是杜敏的二哥，杜茗。
盛君蓝提前做了功课，知道这杜敏是定南将军唯一的女儿，宝贝得不得了。而她上面，则是有两个哥哥。大哥杜平在京城做官，只有二哥是在将军府的。
“杜家二哥。”盛琪声音娇滴滴的，恐怕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吧。
杜茗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说道：“盛二小姐。”
见杜茗似乎要走的样子，盛琪脸上现出一些着急，忙道：“杜家二哥，不参加敏姐姐的生辰宴么？”
“都是些女眷，我就不叨扰了。”杜茗仍旧是不温不火地回道。
盛琪本来就是没话找话，见杜茗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杜茗也略有些尴尬，突然眼神看到盛琪旁边站着的女子。
不同于盛琪的娇俏可人，这女子身材高挑，端庄中有给人一种明艳大方的感觉。她的双目亮如星辰，让人无法忽视。
“这位是？”杜茗开口问道。
盛琪脸色僵住，没有回答。倒是盛君蓝旁边的小晴，道：“我家小姐是南华侯府大小姐。”
杜茗露出了然的神色，笑道：“原来如此，那两位盛小姐，杜茗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盛君蓝的目光，终于从盛琪那露出古怪神色的脸上挪开。
“好。”
盛琪已经忘了打招呼。一直到杜茗走后，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将军府的下人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反常，太反常了。
盛君蓝也不道破，行了一段路后，终于到了下人所说的花园，也就是杜敏设宴的地方。
今日阳光熹微，花园青草丛生，宴席设在此处，显得别有乐趣。
而盛君蓝，也终于见到了这次宴会的主人，杜敏。
她穿一袭火红的长裙，身上的穿戴，从头到脚，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她的奢华。
“敏姐姐！”盛琪一见到杜敏，就两眼放光，仿佛见到了亲人，早就把盛君蓝抛在脑后。
杜敏早就看到了盛君蓝。不过她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先和盛琪寒暄了许久，才假装看到盛君蓝：“琪儿，这是谁？”
“这是我姐姐，盛家大小姐。”盛琪眼里含笑。
杜敏昂着头，看了盛君蓝一眼，道：“原来你就是盛家大小姐，我听琪儿说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貌美”
盛君蓝道：“是么，我也听妹妹提起你，说和杜小姐的关系最要好。”
“是啊，敏姐姐。”盛琪也迎合道。
杜敏指着一个席位道：“琪儿，你坐这里。”
然后，她才满脸歉意地说道：“盛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往年姐妹们的聚会，你总是不来。这一次，我以为也不例外，就没设你的席位。”
此话一出，就连盛君蓝身后的小晴和紫霜，都脸色微变。
杜敏这话，明显是在针对小姐！她送来的帖子，明明写的是邀请南华侯府大小姐，而且将军府下人送来时，也说了是给大小姐的。
可现在，杜敏一改口，就变成了盛君蓝不请自来了。
所幸她们来的早，眼下并没有多少名门贵女前来，否则真是脸丢大了。
“杜小姐办宴会，百忙之中有所疏漏，也属正常。那现在就让下人过来，再设个席位，可好？”盛君蓝脸上没有半分不满。
杜敏有些愕然，她是没料到，她这一番轻视的话，并没有让对方动怒，甚至眼神都很平静。仿佛，并不在意……
“好。”杜敏咬咬牙，招呼身边的丫鬟，让她再去设席位。
每个席位上都有专门的名字，每个人前来就可以对号入座。等会人来多了，如果丫鬟再磨蹭点，很可能盛君蓝就要尴尬地站着了。
“紫霜，你跟着去吧。”盛君蓝道。
有紫霜在，也不怕杜敏的丫鬟使坏。
过了片刻之后，紫霜就和几个丫鬟，带着物品前来，迅速地将席位设好。
因为是临时席位，盛君蓝的位子在最下首。
小晴站在盛君蓝身后，声音微不可闻：“小姐，这也太过分了吧。”
盛君蓝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说。
她何尝不知道杜敏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可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宴会，不能就这样落荒而逃。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南华侯府的名声。
终于，等人来齐了之后，杜敏让下人将菜肴分给众小姐。
除了菜肴之外，还有一些果酒。
盛君蓝突然想起，上一次还是她偷喝了安大哥的酒，才得以重生。
她正要端起酒杯喝点，杜敏又开口了：“君蓝姐姐，你知道你手中的酒，是什么酒吗？”
“不知。”盛君蓝淡淡道。
杜敏冷笑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么。琪儿，你告诉君蓝姐姐，这是什么酒？”
“这是葡萄酒啊。”盛琪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葡萄酒，异域使者云迁传入我朝。此酒细腻清香，爽口宜人。”盛君蓝的声音陡然加重道，“但父亲曾教导过，君子以俭德辟难。而此酒价值千金，不知道妹妹何时喝过？”
盛琪支支吾吾：“这……”
底下的贵女们，听着盛君蓝两人的对话，也纷纷议论起来。
038章 宴会（下）
南华侯盛氏，坐拥东南十二郡，贵不可言。
老侯爷的话，即便是定南将军的掌上明珠，也不敢轻易置喙。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话未必是出自老侯爷口中。但盛君蓝一旦开口了，没有人敢质疑。故而，杜敏颜色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盛琪尴尬地捧着手中的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她的脸火辣辣得疼，盛君蓝的这番话仿佛将她打回了原形，时刻提醒着别人她只是个不懂规矩的庶女。
接下来，盛琪明显老实多了，不再给盛君蓝使绊子。反倒是杜敏，似乎铁了心要针对盛君蓝，总是试图让她出丑。
“君蓝姐姐，你怎么不吃这果品？难道是嫌弃我这里的东西不好么？”杜敏坐在席位上，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挑衅。
饶是再蠢笨的人，都知道杜敏是故意的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看过去，只见盛君蓝目光淡然地看着眼前的果品。
杜敏所说的果子和桃子差不多大，但果皮光滑鲜红，看上去很是诱人。
此果，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而盛君蓝，自然也不知道怎么食用。
“是剥开的……”
突然，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盛君蓝耳中。她露出诧异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她旁边坐着一个紫裙女子，正朝她眨着眼睛狡黠地笑着。
盛君蓝回之一笑。
她招来将军府一旁随侍的丫鬟：“你来为我剥开。”
那丫鬟是将军府的人，自然知道这果品是怎么食用的。紫裙女子不禁摇摇头，看来她是多虑了。这位侯府大小姐，并不需要人帮助，也可以很好地处理尴尬。
杜敏脸色略有些阴沉。她虽不甘心，但只能就此作罢。她一往右边看，就能看到盛琪可怜兮兮的哀求表情。但杜敏只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盛君蓝低声耳语几句，那紫霜就匆匆离开了花园，不见人影。
这场所谓的生辰宴，因为主人的意兴阑珊，结束得极快。
出了将军府，就看到侯府的马车早已等待在那里。还有紫霜。
盛君蓝带着紫霜和小晴坐上马车。她从宴会结束，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小晴有些忐忑地看着盛君蓝：“小姐，您没事吧？”
盛君蓝摇头，笑道：“我怎么会有事。”
见小姐此时还能笑得出来，小晴一头雾水。今天在宴会上，小姐先后遭到二小姐和杜小姐的刁难，连她看了都觉得很生气。
“紫霜，我让你办的事情，可顺利？”盛君蓝突然问道。
紫霜道：“幸不辱命。”
小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两人打哑谜了，故而已经习惯。她问紫霜道：“紫霜，你刚才出去，是做了什么啊？”
紫霜摇头：“小姐没让说。”
小晴可怜兮兮地看着盛君蓝。
盛君蓝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小晴便耐心地等下去。终于，在路途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她们的马车被叫停了。小晴掀开帘子，看到气喘吁吁的清酒。
“怎么了？”
清酒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声呼气道：“大小姐，我们小姐的马车坏了！”
小晴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这就是小姐说的，等会就知道的事啊！她努力地将头偏向小姐，道：“小姐，二小姐的车坏了。”
盛君蓝并未出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盛琪和丫鬟往她这边走来。
盛琪的表情有些气急败坏，见盛君蓝淡定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姐姐，我的马车坏了。我能和你同乘一辆马车吗？”
“不能。”盛君蓝目光迎上盛琪。
盛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发现并没有听错。她的好姐姐，怯弱胆小的好姐姐，再也不见了！
此时此刻的盛琪，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局势。
“姐……”
盛琪刚要开口，盛君蓝已经让小晴将帘子放下。而盛琪，和身旁的两个丫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着盛君蓝潇洒离去。
“小姐，这该怎么办啊？”诗韵喃喃道。
盛琪本就在气头上，见诗韵问这个问题，更是怒火丛生：“笨死了，你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清酒稍微机灵些，等盛琪略平静下来时，才说道：“小姐，不如让车夫先回府，再派新的马车过来。”
“好。”盛琪也知道，此时再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她们为了追上盛君蓝，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一想到还要往回走，盛琪的脸色更加阴沉。她向来娇贵，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身份，稍微远的路都以轿代步，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没走一会，盛琪的眼泪就出来了。
她心里狠狠地发誓，姐姐，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举动！他日，我盛琪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清酒和诗韵一左一右扶着盛琪，走了会，终于见到她们之前所乘坏掉的马车。车夫们还在原地等待，见二小姐回来，不由得诧异。
“你们先回去，派辆新的马车来。记得要快些，别让小姐等久了。”清酒和那车夫吩咐道。
几名车夫连忙去了。
尽管如此，盛琪还是等了许久，才等到新的马车派来。重新坐上马车后，盛琪有些沉不住气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去南宫阁，跟父亲说说她的所作所为！”
“小姐所的是，大小姐太过分了，竟然会丢下小姐独自回去。您要是告诉侯爷，侯爷定会为您做主的！”诗韵忙附和道。
盛琪颇为赞同诗韵的话。虽然她只是庶女，但明显父亲偏疼她。
清酒皱眉道：“小姐，奴婢觉得不妥。”
盛琪略有些不满地看着清酒：“有何不妥？”
“大小姐敢这样做，必然是有所倚仗。如果您贸然告状，就怕入了她的圈套。”
尽管清酒字字斟酌，但还是挠到了盛琪的某根神经。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计谋还比不上姐姐吗？还是说，父亲疼爱她超过我？”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清酒颇有些无奈。她知道盛琪是在气头上。
盛琪却不愿听下去了：“你滚下去，我不想见到你！”
马车顿时停下，清酒被赶下了马车，便只有诗韵陪着盛琪了。而诗韵，向来事事顺着盛琪。等到了侯府之后，盛琪便带着诗韵，一路往南宫阁奔去。
这回，她也不管身体的酸痛，仿佛被一团火烧着了似的，只想着发光发热。就连诗韵，跟在后面都要小跑着。
还未进去，仅仅是站在外面，盛琪就闻到了一股香篆的味道。
“父亲呢？”盛琪看着炼丹房大门紧闭，只得找来门外守着的小道童。
小道童言简意赅：“在炼丹房。”
“哦，我要见父亲，你帮我进去说一声。”盛琪直言道。
小道童露出歉然的表情：“二小姐，真不巧了，侯爷在炼丹房里，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的。如果您要见他，除非是等侯爷出了这炼丹房。”
“你什么意思？”盛琪盯着那小道童，才发现此人并不是之前在自己所熟悉的。不知不觉中，炼丹房的道童，她竟都没有一个眼熟的了。
想到这里，盛琪不禁打了个寒颤。
“侯爷在和李仙师炼丹，不到时辰不会出来，还请二小姐包涵。”小道童并没有被盛琪的威胁之语吓到，反而淡定地重复了一遍。
盛琪顿生了一种无力感。
“好，诗韵，我们回去！”盛琪头也不回地走去。
诗韵跟在后面，心里叫苦不迭。二小姐今日不知怎的，火气忒大，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真是吓人。
“今天真是火大！”盛琪有些恼怒地跺了跺脚。
“今天真是火大！”小晴站在紫霜身旁，守在书房外，低着声音说道。
紫霜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小晴忍不住嘀咕：“紫霜，你真像个木头耶。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回答我呀？”
“莫打扰小姐。”紫霜憋了半天，才说了几个字。
小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站在门外，都能打扰到小姐，那才是奇了怪了。不过她可不敢和紫霜争辩，因为紫霜的执拗，那可不是一般的。
透过书房的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小姐在练字。而司书则是在一旁，为盛君蓝研磨倒水。
“最近观察得如何？”盛君蓝练完整整一张纸的字，才缓缓问道。
司书不是第一次伺候盛君蓝练字，眼前的宣纸上，所临摹的不再是熟悉的曹全碑，而是古朴刚强、刀意森森的张迁碑。
“有些眉目了，只要能暂时支开她，我就可以得手。”司书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道。
盛君蓝淡淡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就打发她做事。”
“是，小姐。”司书应声道。
盛君蓝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看向桌案上的茶。司书连忙将茶碗端给她。
“你下去吧。”盛君蓝喝了一口，示意司书下去。
她坐在椅上，开始回忆今天的种种。现实告诉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被动的局面。
039章 逐府
冷风渐渐，疏雨潇潇。
司琴着一身深色单衣，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个洒扫丫鬟将落叶拾起。
她在思考。自打上次从老侯爷那回来，她就被大小姐冷落。甚至二小姐，也再也没有传过消息来……
“司琴姐姐？”小丫鬟已经站在司琴身后许久。
司琴一个激灵，恍惚道：“恩？”
小丫鬟见司琴回过神来，才说了始末。原来是大小姐吩咐下来，让司琴去书房伺候。
司琴心里紧紧地跳了跳，勉强和小丫鬟道声谢，一步一步地往厅堂走去。厅堂里温暖如春，司书和小晴坐在一旁闲聊。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或者说，并没有人想搭理她。
司琴面不改色，进了书房。此时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盛君蓝捧着一杯茶，惬意地拿着一本书看。
“大小姐。”
并没有想象中的深沉，盛君蓝淡淡地笑道：“你来了。”
司琴立在原地，并不知道盛君蓝叫她来做什么。她很想问，但仿佛有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吸不过气来。
“你去花园，给我折一枝梅花过来。不然过了冬，可就没有梅花可以折了。”
盛君蓝看着司琴。昔日冷香园四婢之首的丫鬟，此时的眼神不再自信淡定，更多的是茫然和惊疑。
见对方不说说，她叹了口气：“去吧。”
司琴默然退下。不需要等多久，她就折了梅花回来。因为不知道盛君蓝是什么目的，她特地折了大把，以备不时之需。
哪知道盛君蓝并未为难她什么，只是从一大把梅花中，挑了一支。
司琴会意，取出桌案上的琉璃瓶，擦好之后放点水，再将梅花放入。顿时，整个书房都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小姐！”书房外，紫霜大声说道。
盛君蓝让紫霜进来，也不顾忌司琴在，直接问是何事。只见紫霜从袖中取出一张票据来。
司琴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待看清了那张纸后，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何物？”盛君蓝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紫霜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原来是打扫偏院的小丫鬟，今早捡到了这票据，票据上写的是司琴的名字，上面写了她在何时何地当了某只金镯。
那金镯的描述也甚为详细，是一只累丝嵌红宝石金镯。
盛君蓝手指在那票据上摩挲了一下：“司琴，你作何解释？”
司琴汗如雨下，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但紫霜哪里会给她解释的时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哪里来？”
“金镯是奴婢的老母亲所留，今日她重病缠身，我只好将金镯当了给母亲治病。”司琴没有时间思考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得找了个借口，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可这句话，恰恰要了她的命。
“是么？”盛君蓝冷冷道，“我最讨厌欺骗。司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实话。”
司琴早就明白自己得了大小姐的厌弃，哪里敢说实话。何况这金镯的来历，她自认为大小姐不会知道。
司琴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大小姐只是为了诈一诈她，并不知道实情。
“小姐，司琴所说句句属实。”司琴不敢直视紫霜稍显锐利的目光。
盛君蓝的眉宇间，隐隐有些怒意：“看这金镯的描述，明明是当日父亲送我的金镯。就算说谎，好歹也要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
司琴不再言语，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抓住更多的把柄。
“你不必心存侥幸，我已经派人去当铺，将那金镯买回来。这票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果真是我的金镯，你也赖不掉。”
司琴汗如浆下，面如白纸。
“现在知道怕了？”盛君蓝呵呵一声，“那你偷我金镯时，可知害怕？”
司琴道：“奴婢没有偷！”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盛君蓝讥讽地继续说道：“那金镯本是一对，是父亲送给我和妹妹的礼物。等我将金镯取回来，送到父亲面前，就可以证明是你偷的。”
司琴扑通跪下。她万没有想到，那金镯竟然是一对。二小姐，你可害苦了司琴啊！
“你以为你和那金镯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父亲送给我的东西罢了。”盛君蓝淡淡道。
司琴终于明白，无论是在大小姐面前，还是二小姐面前，她都是微不足道，随手可以摆平的。她当初是多么愚蠢，竟然在大小姐的眼皮底下为二小姐做事！
“紫霜，将这偷东西的小贼赶出侯府。”
盛君蓝发话，紫霜义不容辞。她拉着司琴，便要将她拖出去。
司琴哪里肯走，趴在地上哭道：“大小姐，这金镯真不是奴婢偷的！”
然而回应她的，是盛君蓝的默然，以及紫霜更加用力的拖拽。
“金镯是二小姐送的，不是奴婢偷的！”司琴低声哽咽。
盛君蓝终于道：“紫霜，你停下。”
紫霜将司琴放下来，只听那司琴断断续续地哭着，一个劲地说自己没偷东西，说是二小姐送的，其他一概不知。
“让小晴去趟碧玉小筑，务必请二小姐立刻过来。”
紫霜应声而去。得了差事的小晴，马不停蹄地往碧玉小筑赶去。盛琪虽不知道缘故，但见小晴的严肃模样，还是跟着来到冷香园。
“姐姐，这是？”盛琪看到瘫在地上的司琴，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想来，她这好姐姐是要拿司琴开刀了。
这昨天刚从将军府回来，仅隔了一天，就手段如此雷厉风行，不得不让盛琪措手不及。
盛君蓝示意一旁的紫霜，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盛君蓝补充了一句：“这丫鬟竟然想把脏水往妹妹身上泼，也是可笑。她是我的丫鬟，妹妹怎会赏赐那般贵重的东西呢！”
盛琪哑口无言。她断没有理由送给姐姐丫鬟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承认是她送的，那就等于间接承认她收买过司琴。
可如果不承认，司琴就会被赶出侯府。那就意味着，她放置在冷香园最重要的钉子，又少了一枚。
取舍，向来是一大难题。
故而，盛琪阴晴不定地思考着。但一旁的司琴，已经坐不住了。
是，或者不是，对盛琪来说是选择题。但对于司琴来说，就是生与死的问题。
“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啊！当初是您赏赐的金镯，您都忘记了吗？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司琴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盛琪：如果你不承认，那别怪我把你的事抖出来。
但司琴不够了解盛琪。
盛琪不喜欢被人威胁，更何况是被她手中一个小小棋子威胁。司琴被收买的事，既然已经被姐姐发现，留着她已经没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盛琪咬牙道：“你这贱婢，竟然敢污蔑我。你这罪过，把你全家都关进牢里都不为过！”
盛琪死死地咬着‘全家’二字。
司琴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盛琪的眼睛只剩下恐惧。
盛君蓝冷眼看到现在，终于开口道：“妹妹，也就是说，你并未送金镯给她？”
“我怎么会把金镯赏给她呢。就算是赏赐，也该赏赐给我院子里的人！”盛琪矢口否认，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无辜。
“妹妹说的是，我唤你过来，就是为了让这丫鬟死心的。”盛君蓝又对那司琴说道，“司琴，你还有何话要说？”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偷小姐的金镯。”司琴颓然地将手放下。
事情既然有了定夺，盛君蓝唤外面的小晴和司书进来，令二人将司琴逐出侯府。司琴像个呆滞的木偶，没有任何反应。
而盛琪，目睹了这一行为后，也没说什么，依然笑嘻嘻地和盛君蓝打好招呼，然后打道回府。
刚进厅堂，就见诗韵面色不愉地走来：“小姐，刚才您去冷香园后不久，就有一个人影经过了内室的窗户，将一个东西抛进来。”
“什么东西？”盛琪心情本就不好，见诗韵这样说，脸色顿时沉下来。
诗韵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拿出来。
盛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夺去那金镯看了不下十遍。终于，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金镯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
上面有道划痕没错。就是因为这道划痕，让她对这金镯不喜，才赏给司琴。
本来应该待在当铺的东西，此刻掉在她的内室。
这说明了什么？
盛琪脸色微变，快步进了内室，只让诗韵和清酒进来。另外两个丫鬟，则是守在外面。
“司琴已被姐姐逐出侯府。但她掌握了我太多秘密，该……杀！”
出了冷香园之后，盛琪就起了杀心。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留着干嘛呢。而司琴一旦离了侯府，就不好掌控，还不如杀了一了白了。
“这……”诗韵吓了一跳。她跟在盛琪身边多年，虽知道自家小姐不是善茬，但没想到她连自己人都害。
相反的是，清酒显得淡定多了：“小姐考虑得周到。这件事，还是让二公子帮忙吧。”
盛琪也有此意，赞许地看着清酒。
040章 诱之
事不宜迟，盛琪见盛君蓝已经占了先机，怎能不着急，立马让清酒去请二公子盛重仪过来。
所幸盛重仪今日无事，也待在府中。得知妹妹邀请，立马赶去了碧玉小筑。
这偌大的侯府，盛琪最信任的，也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了。她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再让清酒和诗韵看守在外。
盛琪才开口：“哥哥，你可知道，最近姐姐变了很多？”
盛重仪怎会不知道，甚至他了解得比盛琪更清楚。自从李长生得了老侯爷宠信，他之前所献的道士们都失了宠。
所谓图穷匕见，盛君蓝的一举一动，都让盛琪兄妹明白，这位侯府嫡女终于觉醒了。
“妹妹可有对策？”盛重仪不论何事，都喜欢找这个妹妹商量。
盛琪心里烦闷，在地毯上走了一圈，才站立道：“我本想留她性命到最后，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切被我夺去。”
可现在，恐怕不能了。如果再放任下去，死的人就是她。
“不死不休？”盛重仪眼角跳了跳。
盛琪眼里带着冷意，道：“是！”
盛重仪缓缓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反对妹妹的意见。盛琪惊讶地挑眉道：“你不愿意帮我？”
“主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盛重仪淡淡道，“妹妹，你一向冷静，为何现在如此暴躁？”
盛琪愣住，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是啊，她何时变得这样不冷静了？自从她揭穿李长生的身份不成后，她的心就被打乱了。尤其是接二连三被盛君蓝见招拆招，她甚至有些招架不住。
见盛琪的面容有所松动，盛重仪开始循循善诱：“在没搞清楚变化之前，我们暂且不要动她。”
盛琪深以为然，从将军府的宴会开始说起，将盛君蓝的举动悉数告诉盛重仪。
盛重仪有些惊讶道：“没想到我这个姐姐，几日不见，仿佛受了高人指点一般。盛琪，你现在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可我不甘心啊！”盛琪仍然不想放弃。如果能杀了盛君蓝，就可以一了百了。
盛重仪拉着盛琪的手，狭长的眼睛透着精光：“哥哥我有办法。”
盛琪松了口气，满含期待地听着后面的话。
“她动不得，可她的弟弟，动得啊！”盛重仪拉着盛琪顺势坐下。
盛重礼？盛琪的眼里闪过一丝嫉恨来。如果说盛君蓝是她第一嫉恨的人，那盛重礼就当仁不让占第二位了。
她这个弟弟，从来不把她这个庶姐看在眼里。他日若继承了南华侯的爵位，那更没了她的立锥之地！
最重要的是，盛重礼是盛君蓝的嫡亲弟弟，对付他比对付盛君蓝本人，还要令她难受。
“难道说，哥哥已经想到了办法？”盛琪看着盛重仪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问道。
盛重仪诡异地笑道：“我整日在想如何对付她和安孟远，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对策。只因这两个骨头太难啃了，但盛重礼不一样，他性格顽劣好动，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安孟远不是给他请了帝师江上寒么，我就让他功亏一篑。”
但凡是名士，都是有风骨的。尤其是帝师，是多少名门贵族趋之若鹜的。以江上寒的地位，还真犯不着给盛重礼做老师。
如果这顽劣的徒弟，随便做点什么不敬师长之事……
盛琪也不是傻的，顿时明白了自家哥哥的意思。顿时轻笑起来：“多亏了哥哥，不然我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这么高明的策略。”
盛重仪被妹妹这么一夸，颇有些得意。同时，他心里也松了口气，终于安抚好盛琪，不至于自乱阵脚。
而我们的三公子盛重礼，丝毫没有意识到将有阴谋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从佛寺回来，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恨不得整日嬉笑玩闹，弥补在佛寺的枯燥无趣。
可自从老侯爷派人将江上寒先生迎入府内，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真是无聊，天天都是看这些东西！”盛重礼突然将桌案上的书全部砸到地上，惹得周围的下人纷纷噤声，怕惹到这个小祖宗。
只有来福，盛重礼的贴身跟班，凑到他面前，满脸堆笑道：“小公子。”
“来福，我不想读书了！读书太无聊，不如我们找点别的乐子？”盛重礼虽然只有八岁，但身高五尺，五官又肖似老侯爷，让人不敢忤逆。
来福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这恐怕不好吧。”
“连你也反对我？！”盛重礼气结。
来福结结巴巴道：“公子，来福不是反对，这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来福道：“来福虽然只是公子的小小下人，但也知道大小姐断是为了小公子好的。大小姐请安公子，千里迢迢只为迎江先生过来，还不是希望公子能多读书……”
盛重礼没好气地给了来福一巴掌：“说了半天，还是这些陈腔滥调！你觉得，本公子想听你说这些屁话吗？”
来福受了一巴掌，却还是讪笑道：“公子，如果今日去找乐子，下午江先生的课怎么办？不如还是明天再……”
“滚”盛重礼气得把书捡起来，又砸到来福的脸上。
来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滚出去为妙。只要小公子不要去找乐子，打他多少巴掌都成。
“呦，这是谁，惹到我三弟不高兴了？”
盛重仪进书房后，就看到满地的狼藉。他收起心里的轻笑，一脸无奈地看着对方。
盛重礼坐在椅上，见对方走过来，只凉凉道：“如果二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还请回吧。”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是来为三弟解忧的。”盛重仪不以为忤，反找了一块空地，拉着椅子坐下来。
盛重礼来了兴趣，眼睛一亮：“哦，二哥知道我为何忧愁？”
“做哥哥的，当然要关心小弟了。”盛重仪笑道，“你不就是为了上学之事烦恼。”
“哼，谁都知道我不想上学。二哥这话，不等于没说么！”盛重礼撇了撇嘴，小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他已经气跑了很多所谓名士，但这个江先生，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得罪了，不光是姐姐，还有父亲，都会找他的麻烦。
“难道三弟怕了？”盛重仪意有所指道。
盛重礼冷声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江先生是安孟远请来的，难道三弟是怕得罪安孟远，才不敢得罪江先生？”盛重仪避重就轻，他当然知道盛重礼并不怕安孟远，甚至还有些不喜安孟远。
盛重礼嗤笑道：“我会怕他？”
“哦，那是二哥误会了。”盛重仪也不辩驳，但眼神明显就是我不信。
但这个样子，却惹怒了盛重礼。他其实是有些不满安孟远的，因为他最嫡亲的姐姐，平日里最是信服安孟远。在他眼里，安孟远有时就是抢了他姐姐目光的人。
最让他郁闷的是，整个侯府，还真没有说安孟远不好的人。
“够了，我不想听了！”盛重礼腾地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只留下盛重仪一人，看着地上的书本发呆。良久，他才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一脚踢开地上的书，大步离去。
而盛重礼，跑出去之后，直到下午就再也没回来了……
来福召集了院子里的下人寻找，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前院下人跑过来说：“来福，小公子还没来上课，江先生气得要走了！”
来福两眼一，晕了过去。
周围的下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大喊大叫，终于将来福给弄醒来。
“快去告诉大小姐！”来福两眼含泪，他对不住大小姐啊。他早答应大小姐，说要好好照看小公子，可还是没有做到。
立马有机灵的下人前去冷香园，但等盛君蓝风风火火赶到前院时，已经得知江上寒离去的消息。
至于去了哪里，还真没人知道。因为江上寒先生不喜人跟着，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个。
盛君蓝几欲晕倒，忍着心里的怒火，去了盛重礼的院子。
“大小姐，是小的不好，没看住小公子！”来福见盛君蓝赶来，更是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
盛君蓝皱眉道：“这不怪你，你别哭了。三弟的个性，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顽劣，哪里是你能看住的！”
“本来公子好好的，虽然生气，但已经答应不去了。”来福纳闷道。只是他被小公子赶到外面去，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盛君蓝道：“那是为何？”
倒是来福一旁的来德低声说道：“来福被小公子赶到外面后，二公子来过一趟，然后小公子跑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竟然是盛重仪，竟然又是盛重仪！
盛君蓝顿时明白了什么，手中的帕子紧了紧。这盛琪兄妹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知道其他人不好惹，就把手伸到三弟这来了。
“大小姐，请用茶。”下人端来茶水。
盛君蓝坐在厅堂，摇摇头，她现在可没心情喝茶。她要等三弟回来，狠狠地教训下这个不听话的小子！
041章 约法三章
临近傍晚的时候，盛重礼终于优哉游哉地回来了。
刚进自己的院子，他就感到不妙。
来福和来德守在门口，看到小公子又要走，连忙冲上去拦住：“公子，您不能走啊！大小姐来了，要见您的！”
盛重礼这才站住脚跟，讶然道：“姐姐来了？”
来福欲哭无泪地点头，看来小公子是不知道，他已经闯了大祸了。
盛君蓝听到动静，便立马从厅堂走出去，果然见是盛重礼。本来满腔的怒火，此刻到了顶点，反而发不出去。
“你可知道错了？”盛君蓝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
盛重礼第一次看到姐姐这幅表情，神情不由得一紧，但还是闷声道：“姐姐，我……”
盛君蓝眼睛一红，又不忍再责怪。然心里难受，无处释放，不由得晕了过去。
“姐姐！”
盛重礼冲上去，第一反应就是扶住姐姐。但他的力量太小，不但没扶住，还和盛君蓝一齐摔倒在地。
“你们两个，快把姐姐弄到屋里去！”盛重礼顿时慌了，再不是早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来福和来德正准备将大小姐扶起来，却被一紫衣女子拦住。正是紫霜，她将盛君蓝抱起来，低沉道：“快去叫大夫！”
大夫匆匆赶到，为盛君蓝把脉之后，看着表情紧张的盛重礼道：“三公子不必担心，大小姐无事。只是她身体一向虚弱，加上受了刺激，才晕倒。”
“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盛重礼苦着脸问道。
大夫道：“喂点汤药，很快就好。”
很快，到底是多快，谁也不知道。盛重礼心里自责，便一直守在姐姐的床边，连晚膳都未用。总算到半夜的时候，盛君蓝幽幽醒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盛重礼嘴唇有些颤抖。
盛君蓝脸色苍白，伸出手抚了抚盛重礼的头：“重礼，你八岁了，该懂事了。”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逃学，不该气走江先生。”晚上的时候，盛重礼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姐姐一直不愿给你压力，只希望你能够慢慢成长。”盛君蓝的眼泪缓缓流出，无声无息，“可是，偏偏有人不乐意。”
“谁？”盛重礼虽然只有八岁，但也能嗅出姐姐的弦外之音。
盛君蓝摇摇头，淡淡道：“你只要知道，你的责任是什么。”
责任？这个词，对盛重礼来说尤其陌生。他虽只有八岁，却是南华侯府的继承人。从小身边阿谀奉承之人，如过江之鲫。
关于权势、地位，他听过很多次，但责任还是第一次从姐姐口中听到。
“在你成年之前，姐姐来守护你。等你成年后，你来守护姐姐，好不好？”
姐姐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和亮光，让小小的盛重礼难以拒绝。那是他最亲的姐姐，最维护他的姐姐。
盛重礼没有犹豫，似懂非懂地点头。
盛君蓝知道他是懵懂的，但依旧感到欣慰。她终于笑道：“重礼，有句话说，经师易遇，人师难求。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盛重礼想了想，道：“不知。”
“一个教你书本知识的老师很容易找到，但一个能教你如何做人的老师，却很难得。”盛君蓝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而江先生，恰恰是两者都可以教你的。”
“姐姐……”盛重礼很少哭泣，姐姐曾告诉她，盛家的男儿不要哭。但此刻，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就滚下来。
他心里隐隐有些钝痛，姐姐的一片苦心，却因为他的赌气……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他人挑拨，不敬先生。”盛重礼道。
盛君蓝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次盛重仪做得过分，她真的不想三弟知道这些残酷的事实。可他的庶兄庶姐，对他都是心怀不轨。就算她瞒着，又能瞒到几时呢？
“重礼，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一定要追上江先生，恳请他回来继续教你。”
盛君蓝得知江先生走了之后，着实痛心。帝师江上寒，不求富贵不求权势，这样一个人，想请他做三弟的老师，实在太难了。更何况是气走了人家，再请回来。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
盛重礼露出犹豫的神色。
盛君蓝看着他，有些无奈地问道：“到了此刻，你还不愿吗？”
“不，我很愿意请江先生回来。可姐姐你刚醒来，大夫说你需要静养。这外面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出去了，可如何是好！”盛重礼忧心道。
盛君蓝坚定不移道：“不行，没有任何事，比请回江先生还重要。”
盛重礼勉强答应，然后就被推到隔壁睡觉了。
而盛君蓝一时并未睡着，她要思虑得东西太多了。一直到后来，身体实在病弱，扛不住才幽幽睡去。
第二日，紫霜和小晴得知盛君蓝的决定，都不予支持。
“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劝了。小晴，你留下来照看冷香园一切事物。紫霜，你随我一起出行。”盛君蓝不容反对道。
“是。”小晴没法，只得答应。眼下安公子远在西山郡公干，侯爷闭关炼丹，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小姐。
紫霜沉默地跟在盛君蓝身后，她已经吩咐下去，外面马车行囊皆已备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盛君蓝估测，江先生恐怕是回了西山。于是便沿着必经之路追上去，看能不能碰到。
幸运的是，行了三五天的路程，终于在半路上追上了在驿馆休息的江先生。
“小姐，帖子递了，但江先生不愿见。”紫霜道。
盛君蓝道：“既然不见，那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江先生肯见为止。”
江上寒先生其实并不喜欢盛家的人，安孟远屈尊成了盛家家臣，这让他十分不满。对爱徒的心疼久了就成了对盛家的不屑。
盛重礼这孩子还不错，品性纯良，但是不是读书的料子，这盛家坐镇东南已历七世，几百年才出了盛重言这么一个披四海的君子，盛家的灵气，大约都叫这大公子得了去了。
答应见盛君蓝，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了。
可是盛君蓝一进门就推着盛重礼跪了下去：“重礼跪下。”
然后自己跪了下去。
江上寒有点诧异地看着盛君蓝，他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看到了盛家人身上没有的东西，那是一股明显的铮铮之态。
南华侯刻薄威严，死去的大公子盛重礼不食人间烟火的儒雅温柔。
他们身上都没有盛君蓝炽烈的热情。
“你来了，也是没有用的。”江上寒淡淡看着盛君蓝，沉默了很久，终于说。
盛君蓝直直地看着他：“先生，这件事情，是我的错，重礼生而丧母，继而失兄，而我多年来都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今日，先生若是不答应，我便一直跪下去。”
江上寒摇摇头：“并非如此，三公子的确不适合做我的学生，小姐还是请回吧。”
盛君蓝轻轻将头叩下去：“先生，三弟资质愚笨，比不得先生从前教的那些栋梁之材，我只求先生照看他，教他礼义廉耻，教他忠孝仁义，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将来不要辱没了父兄的英名。”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苍白无力，可是盛君蓝眼睛里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恳求。
江上寒叹了口气：“如此，我便要同小姐约法三章了。”
大约，我是同这些少年失怙的孩子有缘分。江上寒默默地想，这个盛家三公子虽然资质差了点，但是看的出来也未免不是可造之才。
盛君蓝急切地膝行上前：“先生请说，漫说是约法三章，便是三十章，三百章，我也是情愿的。”
江上寒看了眼盛重礼，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盛重礼吓得低下头，不敢出声。
江上寒慢慢开口：“盛家三公子，字今日起，需晨昏三定性，早晚一炷香。”看了眼盛君蓝，“这是第一。”
盛君蓝赶紧开口：“重礼能以师礼侍奉先生，是他的福气。”
这要求不过分，不过是要在孩子的面前建立威信，盛家三公子就是被之前的先生给奉承坏的。
江上寒看着地上的姐弟俩，便没有再说话。
“还请先生说余下的。”盛君蓝认真说道。
江上寒静默了片刻，慢慢说道：“余下的，等我想起来再说。”
盛君蓝愣了一下，赶紧点头。
直到同江先生一同回到侯府，盛君蓝也没有很明白今日为何这样顺利，她只觉得先生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
她不知道的是，江上寒从她热切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光。
明朗炽烈，向着前方，永不停歇的强者之光，他没有想到会从这样一个女孩身上看到。
他教会了太多义薄云天的君子栋梁，却少有见到一个这样渴求希望与未来的强者，盛家的小女孩，似乎眼睛里有太多的渴求。
盛君蓝静默地喝了一盏茶，一直在想着今日的事情，直到紫霜进来告诉她：“江上寒先生派人来传话，小姐今后可同三公子一同听课。”
042章 出关
“炼丹房派人传话，侯爷明日就将出关。”
紫霜刚说完，小晴也掀帘进来，将消息一一禀报。
盛君蓝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坐在暖阁的榻上。她刚回侯府没几日，身子并未调养好。只是坐了会，脸上就有一层薄薄的虚汗。
“好，你们先下去。”
盛君蓝伏在矮桌上，将她这几日搜集到的炼丹方子一一摆在面前。这些方子，她都让李长生看过。标上记号，带有批注的方子，便是李长生认可的方子了。
父亲对炼丹痴心不改，她只能投其所好，献给他一些对身体有益的方子。
“君蓝，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等老侯爷见到这些方子时，果然欣喜非常。
盛君蓝鼻头一酸，她没想到第一次父亲这么一本正经地夸她，竟是因为她献给他这些炼丹方子。
这次老侯爷出关，盛琪和盛重仪早早地过来，却是听了父亲将盛君蓝一阵褒奖，自是郁闷无比。
不同的是，盛重仪仍旧一副阴测测却故作和蔼的笑容。而盛琪，一双美目如同喷火一般死死地盯着盛君蓝。
“侯爷，仙师出来了。”小道童眼带笑意地从炼丹房跑出来。
这次开丹炉，是由李长生亲自去开。往日，除了盛君蓝那次，都是由小道童去开的。李长生如此，难免有托大之嫌。
但如果顺利开丹炉，就说明他有些真本事了。
盛君蓝见李长生完好地走出来，暗自松了口气。多日不见，李长生看上去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只见他着一袭青兰色道袍，头戴一顶混元帽，顶髻用冠簪别住。
“侯爷，大喜啊。”李长生朗声笑道，手中的玉盒打开，现出一颗圆滚滚的丹药。
老侯爷目光如炬，小心接过李长生递来的玉盒。见果然是一颗丹药在那里，欣喜若狂道：“辛苦仙师了，终于练成丹药。”
“只要侯爷服下这颗丹药，便能增寿五年。”李长生淡淡笑道。
盛君蓝几人，自是纷纷向父亲道贺。
老侯爷当场便服下丹药，不一会就觉得神清气爽，感觉走路都带风，对李长生的信任无形中又是增大。
“仙师，日后能不能炼成更好的仙丹，就靠你了。”
李长生忙道：“这也是侯爷多日修炼的结果。”
的确，老侯爷每日大半的时间，都耗在静坐和炼丹上面。以李长生的养生之道，和丹药，身体不好倒是怪了。
“我感觉身体都好了很多，今日该庆祝玩乐一番啊！”老侯爷不由得感叹道。这些日子为了炼丹，他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而且整日待在炼丹房，也是极为枯燥。
“父亲，我有一个建议。”盛重仪突然站出来，说道。
盛君蓝看向他，知道他恐怕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果不其然，盛重仪提出去山上狩猎。这冰天雪地的，要去狩猎？
老侯爷很高兴地答应了，他很久没有狩猎。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前些年，他的身子慢慢变差，别说狩猎了，骑马都勉强。
而今天，他的身子和心情都大好，正是狩猎的好机会。
盛君蓝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出反对的话。老侯爷决定的事情，旁人忤逆不得。而他向来多疑，就算出门也会带很多护卫，总不能被盛重仪暗算了去。
待众人走了之后，盛君蓝也打算回去。
“大小姐留步。”
突然，她被一个低低的声音叫住。回头一看，却是炼丹房的小道童，笑嘻嘻地看着她。盛君蓝微微应下，步伐也变得极慢。
待确定盛琪也走远了之后，她才慢慢往回走。果然，李长生仍旧坐在炼丹房里。
见李长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盛君蓝纳闷道：“已经炼丹成功，为何你如此愁眉苦脸？”
“是关于老侯爷的身体。”李长生让身边的两个小道童看守在外面，才放心地和盛君蓝说话。
盛君蓝知道事情恐怕严重，神色凝重地往下听。
“我和老侯爷接触久了，通过把脉，观察到他的身体似乎被人下了毒。”李长生缓缓道来。
盛君蓝此刻的心都纠在一起，颤声问道：“是之前那些道士害的么？”
她本猜测，那些丹药最多对人体有害，但没想到竟是下了毒！怪不得前世，父亲就那样死去。原来是早有预谋！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盛琪兄妹的狠毒。
“我没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但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有在丹药里混毒药，哄骗老侯爷吃下去。这种毒药，一开始吃了会觉得身体变好，但时间长了，身子会越来越孱弱。”
“那，还有得治吗？”盛君蓝忍住心里的悲痛。
李长生道：“我尽力吧。”
李长生虽是个冒牌仙师，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夫，在这片地方都是极有名的。盛君蓝勉强道：“拜托仙师了，以后父亲所食之物，还请你把关。”
李长生点头：“自然。我这里，还有一份资料，关于二公子所献给侯爷的道士名单，全部在上面。”
“多谢。”盛君蓝感激道。
李长生将名单递上，神情严肃道：“几乎所有的道士，都是二公子献给侯爷的。还请大小姐彻查，不然侯爷的性命岌岌可危。”
盛君蓝的身体在颤抖。重活一世，让她对盛琪兄妹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但越是往下了解，越是让人心惊。
和李长生寒暄几句后，盛君蓝就揣着名单去了。
进了厅堂，小晴就为她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又让司书端来热茶。
盛君蓝坐在暖阁，喝着热茶，仍不觉得暖和。她的心是凉的，如何暖和起来呢。打发走其他下人，盛君蓝只留下紫霜和小晴。
“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小晴看盛君蓝从进来脸色就不对劲，小心问道。
盛君蓝不置可否，取出李长生给的名单，放在桌上。
“紫霜，这张纸上，都是盛重仪的人。我给你时间，你尽快将这些人的底细查查。一旦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紫霜恩了一声，算是应下。
小晴问道：“小姐，那我呢？”
“你注意三弟那里，除了来福，其他人都是不可信的。我怕他那里，也有盛重仪派去的人。”盛君蓝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她和父亲那里，都被安插了人手，三弟那里也没道理没有。
加上上次，三弟轻易被挑拨逃学，盛重仪能那么快洞悉他的心思，令人怀疑。
“是。”小晴知道三公子是小姐最重要的人，下决心要好好为小姐分忧。
紫霜不愧是大公子的亲兵，接了任务之后就一味地去调查，经常早出晚归。终于在三日后，带给盛君蓝重大的消息。
原来，盛重仪招来的道士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全是些妖道。所谓妖道，就是道士界中被唾弃的一种。他们的行为近于巫家，倡导淫祀鬼神。
更甚的是，他们擅邪术，常在外行骗。往往都是到了一个地方行骗，被戳穿后就一走了之，然后再继续行骗。
“砰”小晴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颇有些忿忿道，“这太过分了！”
紫霜只是瞥了一眼，脸上神色依旧不起波澜，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继续说下去。
盛君蓝和小晴仔细听着，越往后听越是心惊。
通过顺藤摸瓜，紫霜发现这些道士和郡里的一些地痞流氓有所联系。再深入调查，原来这些地痞流氓也被收买，为盛重仪所用。
他们被收买之后，就开始为盛重仪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小小的暖阁沉默起来，安静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盛君蓝良久才道：“调查到这些，可有收集到证据？”
“有。”
紫霜拿出一些纸质的材料出来。
之前要妄图杀死盛君蓝的张天师，有个大弟子张明凡依旧留在侯府。
虽然张明凡没什么问题，但这个张天师问题可就大了。他在别处行骗，将主人家害死，被追杀到了南郡，得盛重仪收留才保下性命。
然，最终还是死在了南华侯府的炼丹房。
“这师父如此，弟子恐怕也是一丘之貉。”盛君蓝翻看着紫霜查到的信息，漫不经心地说道。除了这张天师之外，上面还有些本地地痞流氓和盛重仪勾结的证据。
看完之后，盛君蓝又道：“除了这些，还要更有力的证据。比如，盛重仪的信物，或者他们之间的信息往来。”
短时间内自然查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但盛君蓝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只是让紫霜继续往下查，不论时间，只要不放弃就成。
“是。”紫霜道。
一旁小晴说道：“小姐，我这几日观察，三公子院子里的人太复杂。我有个主意，不如将人慢慢换掉？”
盛君蓝想想，也觉得是可行的。只要她暗中和三弟说下，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将人给打发了。
“那你着手，去买些可靠的下人。”盛君蓝道。
如果把盛琪兄妹逼急了，难保他们做出什么投鼠忌器的事情。唯有将怀疑之人全部换掉，才可以保证三弟的安全。
043章 张明凡
第一眼见到张明凡时，盛君蓝委实不相信张天师有这样一个眉目俊朗、通身带着傲气的弟子。印象中，张天师是个贼眉鼠眼、奸诈狡猾的小人，而这张明凡却恰恰相反，不但生得一副好皮相，还自带一种翩然气质。
“听说，你很会相面？”盛君蓝轻咳一声。
曾经老侯爷让道士给安孟远相面，得出个不久人下的结果。等事后，盛君蓝才知道那道士就是张明凡。
“不敢当，贫道只是粗通一二。”张明凡摸不准盛君蓝的心思，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着。
盛君蓝淡淡道：“那你为我看看面相。”
张明凡拒绝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看向盛君蓝。这是一张很美的脸，淡然，澄澈，被注目的时候仍旧面色不改。
“大小姐眉心宽阔、鼻头有肉，鼻翼饱满。虽有坎坷，但将来……贵不可言。”许久，张明凡字字斟酌道。
盛君蓝是不信这些的，或者说，她主观上厌恶道士的。
“哦，那你可为自己看过面相？”
张明凡愣了愣，回答道：“未曾。”
“那我今日为你算一算。”盛君蓝站起身，几步走到张明凡面前，轻声道，“你命宫发黑，将有祸事，性命难保。”
张明凡身体震了震。来之前，他就知道的。
他和师父张天师，一直为盛家二公子盛重仪做事，而这位大小姐自然来者不善。
盛君蓝招了招手，那边紫霜就将一叠东西递到张明凡的面前。
张明凡翻看一眼，心下了然，神色平静，躬身道：“贫道愿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盛君蓝又命紫霜将东西收走，才道：“你能看清形势，行事果决，着实不像张天师的弟子。”
张明凡失笑，有些落寞道：“贫道十岁时，便跟着他。纵然有万般不好，他也是贫道的师父。”
“你如此坦然，不怕我对你有疑？”盛君蓝有些诧异道。毕竟，她算是间接杀死张天师的人。
张明凡道：“一切皆有因果循环。师父作恶过多，命数该尽。”
“好，只要在关键时候，你帮我做事。我便保你性命无虞。”盛君蓝不再问下去，只淡淡道。
张明凡应声退下。
……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又要过新年。冷清的侯府，因为过新年，稍显热闹忙碌起来。首先是盛大的祭天祭祖仪式，然后便是除旧布新、祈求丰年了。
对于大声王朝的子民来说，新年这种节日，是最不吉利的日子。就像是竹子一般，到了节点，就是有疙瘩的。所以过节，就是为了驱鬼辟邪、祈福迎祥。
然而新年过了，对于盛君蓝来说，并不意味着这样疙瘩的日子过去。
……
拾绿圆是南华侯府最大的花园，亦是布置最精心的。这里一草一木，皆有下人细心对待。
春节一过，盛君蓝的身子倒渐渐好了些。这日兴致来了，便在花园里逛了一圈。虽然身体微微有些汗意，但却觉得身子爽利多了。
盛君蓝笑道：“我有些累了，先在这亭子休息会。”
小晴应道：“小姐，坐这里，也可以赏景的。可惜的是，春天快到，小姐最喜欢的梅花……”
“梅花每年都会有，何必可惜呢。”盛君蓝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心神一动，道，“小晴，你去拿笔墨来，我突然想画画。”
“好。”
盛君蓝站在亭内，专心致志地画起画来。她周身都有暖炉，长久站立也不觉得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她的画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小姐……”小晴本不想打扰，却看到亭外几道人影越走越近。
盛君蓝手中动作未停：“嗯？”
“二公子往这边走。”小晴踮脚，往远处看去。
盛君蓝神情依旧淡然：“恩。”
“他身旁，还有一个男子，看着面生极了。”小晴看了半天，才确定二公子旁边的人，并不是下人。只见那人穿一身宝蓝绸缎常服，身量虽高，却显得有些臃肿。
盛君蓝抬头看去，本欲将手中湖笔搁置山形笔架上，等看清那人长相时，素手一抖，那湖笔竟是掉在了画纸上。
小晴心疼地看着那画纸，本来已经画好的地方，被墨色晕染之后，已经不成样子。
但盛君蓝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宝蓝色人影。
小晴纳闷，顺着盛君蓝的视线看去，的确是个年轻公子，但长相气质都属中流，连二公子都不如。
两人愣神之际，盛重仪三两步进了亭子：“妹妹也在此处赏景？”
盛君蓝脸色苍白地盯着盛重仪旁边的男子，竟然真的是他！
那宝蓝色男子也正看向盛君蓝，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迸出少有的精光。他今日本是闲逛，哪知道碰到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气质出众，无论长相身段，都是极品！想到这里，男子笑容里带着几分猥琐。
“妹妹，这是我外祖家的表哥，胡家二公子。”
胡家二公子！
那是前世玷污她清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折掉阳寿，也不愿看到此人。盛君蓝几欲晕倒，要不是有紫霜扶着，她恐怕都站不稳。
“好。”很好，既然遇到了，她不会再手软。
胡表哥也一直盯着盛君蓝看，目光不带任何掩饰。见对方也在看他，他心里一喜。难道这位大小姐也看上他了吗？
他顿时心里痒痒的，想要上前一步和美人搭话。这可是侯府大小姐啊，如果被他攀上了，他在胡家的地位就扶摇直上了。
然而盛重仪可不给他这个机会，在身后一把拽住他。
“妹妹在画什么呢？”盛重仪大步往前，眼尖地看到了桌上的画纸。
盛君蓝没有理会他，看到这胡表哥之后，她所有负面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一想到前世的自己，竟然和眼前这腌之人有了孩子，她都想吐！
盛重仪正专心看画，一时没注意到身后胡表哥的动作。
胡表哥紧随盛重仪进来，眼睛就没从盛君蓝身上离开过。真是雪肤花貌，明艳可人。
但见美人脸上似有他物，胡表哥情不自禁地将手伸过去。
“啪！”
紫霜眼神凌厉，手比眼神还快，剑鞘直接将胡表哥的脏手拍到一边去。
胡表哥吃痛，将手缩回去。见是一个小丫鬟打她，不由得怒道：“你这贱婢，竟敢打我！”
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也是你一个丫鬟可以得罪的！
紫霜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站在盛君蓝身侧，做出保护的姿态。
几个动作在一瞬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盛重仪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心里把胡表哥骂了一通，面上却要赔笑打圆场。
“胡表哥，快给妹妹道歉。你怎么这么没礼数呢！”盛重仪见盛君蓝的脸色，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盛君蓝岂止是不高兴，简直是暴怒。
胡表哥却是噘嘴道：“表弟，我只是看表妹脸上有印记，想帮她擦掉。”
盛重仪看去，盛君蓝脸上果然有个墨水印子，想来是画画时不小心弄到的。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把手往人家脸上凑啊！
盛君蓝只看向紫霜：“打。”
紫霜会意，上前就狠狠地拽住胡表哥，来来回回打了对方十几个耳光，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盛重仪见打了这么多巴掌，向来对方也该消气了，便上前道：“妹妹，这差不多了吧？胡表哥好歹是……”
盛君蓝冷冷看他一眼：“他是什么东西，敢做我的表哥？”
只要是盛君蓝不发话，紫霜便不会停止手中的动作。故而胡表哥被打得抱头乱窜，大喊救命。
盛重仪忍住心里的郁闷，道：“还请妹妹看在我面子上，饶了他吧！”
“原来在二哥心里，我这个妹妹，倒不如这表哥重要。”盛君蓝冷冷道，“不知道父亲知道，会作何感想。”
“小姐，这胡表哥如此胆大包天，也不知道是受谁指使。试想他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子，贱命一条，竟差点碰到小姐。小晴觉得，应该禀告侯爷处置。”小晴大声说道。
盛重仪瞳孔缩了缩，小晴这指桑骂槐，他不是听不懂。但此刻，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等盛君蓝平息了怒气。
可等到胡家表哥被打成猪头，盛君蓝都未曾让紫霜停手。
“小姐，这……”小晴见再这样下去，恐怕人命都要没了。虽说这商人命贱，但要打死了也说不清啊。
盛君蓝摆了摆手，道：“让紫霜停下。”
胡表哥已经被打出亭子，紫霜得了吩咐，便立刻回到盛君蓝身边。
“今日看在二哥面上，绕他一命。”
待盛君蓝走后，盛重仪的脸色才铁青起来。在他看来，盛君蓝不是在打胡表哥，而是在打他！他的生母就是出自商贾之家，也正是如此，他才是庶子，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表弟，你快来拉我一把啊！”胡表哥呜呜地哭道。他没想到，美人虽美，却是个带刺的花。
盛重仪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对身后的侍从道：“你们，去拉他起来。”
044章 杜茗
盛君蓝从拾绿园回来，就在屋子里大吐特吐。
就连一向淡定的紫霜，都露出不解的目光。虽说那胡家二公子轻浮猥琐，但人家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小姐，这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些？
小晴心疼地为盛君蓝端来热茶漱口，又用帕子细细地帮她擦脸。
“小姐，您犯不着为那样的人生气。”
盛君蓝又作出呕吐的样子，她捂着胸口，尽量让心中的恶心窜上来，许久才道：“不要提他，让我安静会。”
“是。”小晴乖巧地拉着紫霜退下。
到了厅堂，小晴轻声问紫霜：“紫霜，小姐是不是认识那个胡公子啊？我看她看向那人的眼神，好像透着一股……”
“不知道。”紫霜已经和小晴混熟，早习惯她这种八卦状态。
小晴闷声道：“我不是想为小姐分忧嘛。”
“小姐想说，自然会说。”紫霜默然地往边上挪了挪，不再搭理小晴。
如果可以的话，盛君蓝这辈子都不想说这件事。可当一个人越是不想面对一件事时，这件事往往越会出现。
不但出现，还以一种不可逃避、不可抗拒的状态出现。
这就是命运。
但这一世，她要自己掌控命运。
等盛君蓝走出暖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新年虽过，但天气仍旧寒冷。院子中的雪并未融化，白荧荧地，照得周围一片亮光。
小晴见盛君蓝走出来，连忙为她披上白色狐皮斗篷。
“小晴，明日你去三弟那，让他邀请杜家二公子过府一叙。”盛君蓝声音清冷，整个人和这白雪融为一体，连声音也仿佛掺杂了些许冷意。
小晴记下来，第二天一早，就跑去了盛重礼那，将盛君蓝交代的事情告诉他。
“这有何难！”盛重礼是南华侯府唯一的嫡子，杜茗接了帖子，怎么着也会来的。
的确如此，杜家二公子杜茗，接了帖子之后，果然在第二日出现在侯府。而盛琪得知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清酒，把我新做的衣裳拿过来。”盛琪对着镜子，满意地看着妆容完美的自己。
只见她一双杏眼楚楚可怜，除开大大的眼睛，其他五官皆是小巧精致。这般容颜，即便在世家贵女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清酒将新衣取出，给盛琪换上。她上身着百合花刺绣短衣，下身是一件浅粉色月华裙，很配她温婉可人的气质。
诗韵眼尖地看到，盛琪今日戴的是一套最喜欢的头饰，分别是蝴蝶发簪和蝴蝶耳环，上面都镶嵌着各色宝石，不但美丽，还贵重。
“小姐今日是要出门吗？”诗韵问。
盛琪笑道：“等会就去二哥那。诗韵，你说我这样子，美吗？”
“小姐本就美丽，打扮之后像是仙女一般。”诗韵的嘴就像是抹了蜜一般，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堆砌在盛琪身上。
盛琪显然是高兴的，突然话锋一转：“那我和姐姐比呢，谁更美？”
诗韵愣了下，这让她如何说。说实话，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不同的美，并没有可比性。较真起来，大小姐更加端正明艳些，看上去有种矜贵之气。
“那还用说，肯定是小姐更美了。”诗韵见盛琪脸色不善，忙不迭地夸她。毕竟，在其位谋其职嘛。
盛琪的脸色这才阴转晴，然后扑哧笑起来：“好了，走吧。”
诗韵庆幸盛琪没再问下去，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盛琪带着诗韵和清酒，迅速去了盛重仪的院子。不但盛重仪在，她那个胡表哥也在。见状，她不由得皱紧了眉。
她不喜这胡家表哥，但碍于是母家家族之人，只得忍耐一些。
“表妹来啦！”胡表哥从盛重仪的身侧站出来，笑眯眯地看着盛琪。她这个亲表妹，容色也是不输于大小姐的。
“胡敢，你来做什么！”盛琪直接道出他的名字，竟是丝毫面子都不给。
但胡敢并不在意，盛琪就算是发火的样子，也是极美的。
“琪儿，不可无礼！”盛重仪冷冷打断盛琪的话。
其实，他也并不喜欢胡敢。但他要借胡家的势，不得不和此人虚与委蛇了。胡家虽说是不入流的商贾之家，但颇有财力，留着有大用。
盛琪见哥哥警告的眼神递过来，也明白了什么，只好口气放软了些，对胡敢撒娇道：“胡表哥，我就是看你亲切，才叫你名字的，你不会怪我吧？”
盛琪娇滴滴的一声‘表哥’，喊得胡敢全身都酥了。他长期声色犬马，见过的美人也很多。但都是些不入流的粉头丫鬟，哪里能和侯府小姐比。
“哪里哪里，表哥怎么会怪妹妹呢。”胡敢忙道。
盛琪见胡敢那稍显浮肿的脸，笑起来还带着褶子，不由得犯恶心。
“琪儿今日来，可有何事？”盛重仪问。
盛琪递给盛重仪一个眼色，对方立刻就明白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将胡敢支开，两人才进了书房说话。
“哥哥，杜家二公子来我们府上了。”盛琪脸色娇羞地说道。
盛重仪早就知道，早上人就来了，待看着妹妹的神色，才惊异道：“妹妹，你不会是中意那杜家二公子吧？”
“不行啊？”和自己哥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盛重仪没想到盛琪这么干脆地承认，哑然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哥哥帮我想办法，让我有机会能和他接触。”盛琪因为和杜敏关系好，见过杜茗几次。但每次都是惊鸿一瞥，未曾说过几句话。
“就算杜公子中意你，定南将军也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盛重仪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冷冷地打破盛琪的幻想。
盛琪不服气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女吗？”
盛重仪默然不语。
“哥哥，你忘了我们的谋划吗？只要我们事成了，我不就是正经”
“闭嘴！”盛重仪狠狠捂住盛琪的嘴，眼神带着锐利之气。
许久，他才放下手：“琪儿，这里虽没有外人，但那件事，你一个字也不能说，懂吗？”
盛琪很少见哥哥这样阴冷的样子，不由自主点头起来。
最终，盛重仪还是拗不过自家妹妹。开始想办法怎么接近杜茗，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盛重礼那里，见机行事。
奈何胡敢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愣是要和盛重仪一起。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但还是警告他不要多嘴。
可胡敢这样的人，怎会把盛重仪的话牢记在心。尤其是杜茗无视他的样子，让他心里窝火至极，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胡家确实只是个商贾人家。但他胡敢平日接触的人，也不过是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耳朵，怎么能接受那么多刺耳的话呢。
“杜兄，今日难得好天气，我们不妨移步拾绿园，赏花品茗？”盛重仪在盛重礼那坐了一会，就提议道。
未等杜茗说话，盛重礼倒是先同意了：“好啊，二哥你可要拿点好茶过来。比如说父亲上次送你的大红袍？”
盛重仪嘴角抽了抽，还是答应了。
杜茗见这盛家两个公子完全无视他的意见，本来温和有涵养的模样，顿时有了一丝破功。但听到大红袍，他还是来了兴趣：“好。久闻拾绿园大名，倒是没去过。”
胡敢见又是拾绿园，不免兴趣缺缺：“昨天我刚去，也就是比一般的园子大一点。”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盛重仪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杜茗言笑晏晏。
一行人，各存心思地往拾绿园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盛重仪脑海里一闪而过，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行事太顺利了？
甚至盛重礼，都没有像往常那般和他唱反调。而且不管他提出什么，对方都会这支持。难道，就单单因为杜茗来了，顾忌到大体吗？
可他没有往下深入思考的时间了。
因为盛重礼一个劲地提醒他大红袍的事，他知道逃不过，只得咬牙让下人去自己院子拿。
这时，胡敢那讨厌人的声音又发出了：“不过是点茶叶，表弟，你要是缺，尽管和我说……”
虽然是凑在盛重仪耳边说的，但走在一旁的杜茗从小耳力就好，听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果然是商人，平日和那些阿堵物打交道，整个人都俗不可耐。
大红袍是什么茶，岂是钱可以买的。这种茶，只有陛下才可以享用到。老侯爷之所以有，恐怕是进京朝贺时，陛下赏的吧。
盛重礼瞪了胡敢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如果不是胡家暂时对他还有用，他真恨不得宰了这小子！
然而胡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弟不识好人心。不过他还是适时地闭嘴了，没有继续丢脸。
盛重礼自然也是看到这一幕的，虽然不知道这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个人气场不和。想到这里，他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笑，对身旁的仆人耳语了几句。
045章 殷勤
盛琪早早来到拾绿园，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幸好她让两个丫鬟四面观望，总算让众人看到她最美的一面。
只见美人立在花树下，娉婷身姿，远看像一幅画。走近了看，笑容清甜，粉面含羞，是完全当得了美人二字的。
“妹妹？”最先发声的是盛重仪，他惊讶的样子中，带着三分喜意。
盛琪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显得得体大方。只是杜茗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并没有因为盛琪的惊艳出场感到震动。
感到震动的，倒是有个人胡敢。因为有人在，他色眯眯的眼神收敛了一些，但在旁人看来，还是猥琐至极的。
盛琪有些泄气，杜茗还是她印象中的样子，温润而有涵养。只是每次见到他，他的表情从未变过，永远是带着三分笑意，还有三分疏离。
不过她可是盛琪，怎会轻易放弃呢。
盛重仪笑着让盛琪留下来一起喝茶，胡敢忙道：“好啊好啊。”
盛琪咯咯笑起来，那胡敢听得心里直痒。
就在盛琪暗自欣喜时，盛重礼发话了：“既然二姐姐来了，不如我让人去冷香园把大姐姐给叫来？”
盛琪的脸顿时黑了。
胡敢仍旧‘好啊’，但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一直惜字如金的杜茗，反倒微微笑道：“三公子考虑周到。”
说话之际，盛重仪的下人已经将茶叶取来，并在亭子里设好暖炉。
盛琪一直走在后面，直到杜茗坐下，她才选了杜茗左侧的位置。即便是傻子，恐怕都能看出来盛琪对杜茗的特殊对待。
胡敢颇有些幽怨地看着杜茗和盛琪，再看看自己，竟然沦落到坐在盛重礼这小屁孩旁边。
等盛君蓝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喝茶了。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色襦裙，随云髻上仅仅戴着一根鎏金錾花空心银钗。
“姐姐，坐盛礼这。”盛重礼本来皱成一团的小脸，看到盛君蓝就舒展开了。
盛君蓝随即坐在盛重礼旁边，可巧的是，她的另一边是杜茗。侯府的两位小姐，竟是将杜茗给夹在了中间。
“姐姐喝茶。”盛重礼忙给盛君蓝倒茶。
盛君蓝接过茶，嘴唇刚至沿边，忍不住错愕道：“大红袍？”
“确是大红袍，二哥请的！”盛重礼朝盛君蓝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盛君蓝喜欢喝茶，便借机敲诈了盛重仪一番。
盛君蓝哭笑不得，很给面子地将茶喝完了。
盛重礼追问道：“姐姐，这茶泡的怎样？”
盛君蓝沉吟了片刻，虽然茶泡的可以，但考虑到不能让这孩子太骄傲，还是在鸡蛋里挑了骨头：“泡的时间有些长了，大红袍是嫩芽，用热水高冲，片刻就能饮用。”
见盛重礼的脸色有些怪异，盛君蓝以为他是失落，便补充了一句：“你小小年纪，能泡得这样好，实属难得了。”
盛重礼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杜茗：“不是我泡的，是杜公子泡的。”
盛君蓝尴尬地看着一旁的杜茗：“抱歉。”
“无妨。”杜茗毫不在意地笑笑，并提议让盛君蓝重新泡一次茶。
盛重礼不等姐姐说话，便替她回答道：“姐姐泡茶可好喝了。”
见盛重礼嘴角浮起的弧度，盛君蓝就知道他并不是想赞美她，而是想浪费茶叶吧。
只见盛重仪，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僵硬了不少。虽然面上没有发火，但心里已经把他们几个骂了个遍。还有奉命去拿茶叶的下人，竟然将他所有的茶叶都拿来了，愚蠢！
盛君蓝没有拒绝，将桌上的白玉茶罐打开。只见茶叶条索紧结、色泽鲜润，香气怡人，果然是好茶。盛重礼眨着眼睛，示意她将茶叶全部倒进去，她摇摇头。
虽然茶叶很好，但放得多了，过浓则苦。总不能为了看盛重仪肉痛的表情，就破坏了茶的口感吧，不值得。
整个泡茶的动作是行云流水的，滚热的山泉水，配上大红袍，立马冲出了兰花的香气来。盛重礼抢着去喝，露出陶醉的表情。
盛重仪也不甘落后，那可是他的茶。
杜茗接了一杯，喝了之后，果然是香气馥郁，比他泡得着实好些。他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女子，正温和地和盛重礼说话，明艳的脸上满是宠溺。
盛琪的胸口不断起伏着，眼睛锐利地盯着盛君蓝。旁边，盛重仪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才将她从仇恨的世界中拉出来。
但她实在太愤怒了，没想到她中意的杜茗，竟然会那么温柔地看着盛君蓝！
胡敢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顿觉无聊透顶。又见杜茗周边美女环绕，心里更加郁闷。他索性将茶杯扔在桌上：“这茶有什么好喝的，三两口就没了。”
盛琪正愤怒中，见胡敢这样，忍不住道：“表哥，你不会品茶，就不要在这里影响大家了。”
胡敢委屈道：“表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盛琪咄咄逼人道，“你看杜公子，不是喝得好好的么。”
杜茗被盛琪这么说，也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了几句客套话，让两人不要争论，以和为贵。
盛琪见杜茗这么说，一腔怒火顿时化作春水，甜笑道：“杜公子说的是。”
盛君蓝冷眼看着盛琪使劲地讨好杜茗，她并不觉得奇怪，去定南将军府时，她已经见识到盛琪对杜茗的喜欢。
不过此时更加明目张胆罢了，盛琪只和杜茗说话，其他人交谈时便一概敷衍下去。
杜茗礼貌地和盛琪说说笑笑，唯有低头的时候唇角扯出一丝无奈。但他还是笔直端正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
“君蓝表妹……”胡敢见盛琪不理会她，只好找盛君蓝说话。虽然他前几日被打成猪头，但一看到美人的脸，就什么惧怕都忘了。
盛君蓝脸色沉下来，胡敢难道是仗着有外人在，她不会惩罚他，所以才如此大胆吗？
可惜的是，她今天还真没想惩罚他。
“大胆，大小姐的名讳你也敢随便叫！”盛君蓝身后站着小晴，朝胡敢怒道。
盛君蓝淡淡地制止道：“小晴，算了。今日有客在，不要落了笑话。”
小晴不再言语，倒是杜茗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还是不要和胡公子计较了吧。”
“好啊。”盛君蓝微晒道。
杜茗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胡敢忽然站起来，涨红了脸：“杜茗，本大爷不要你求情！”
杜茗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这还第一次碰到，敢当面顶撞他的人。
盛重仪头皮发麻地想要拽住胡敢，哪知胡敢不但不理会，还变本加厉地说道：“表弟，你别拉我！”
杜茗淡淡地看着胡敢，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半响，他才缓缓道：“我不是在为你求情，我不过是不想盛小姐为难。”
胡敢看了眼盛君蓝，却见对方侧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够了，你坐下来。”盛重仪低吼道。
胡敢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个表弟的，刚才不过是在气头上。此时见自讨没趣，只好顺势坐下来。可眼下的气氛已经被破坏，杜茗稍坐了会，就起身告辞。盛重礼客气地邀请他下次再来，杜茗也客气地答应了。
盛琪抢着要送杜茗，被杜茗婉拒。最终，由盛重礼两兄弟前去相送。
自过年后，盛琪就没见过盛君蓝。这算是第一次见面，众人走了之后，盛琪也不伪装，只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真是好本事，不但表哥对你有意，连杜”
“啪！”
盛君蓝狠狠地给了盛琪一巴掌，冷漠道：“一个女儿家，整日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也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
盛琪也顾不上火辣辣的脸，气得想要打回去。
但有紫霜在，盛琪连近对方的身都不能。她气得浑身发抖，对清酒和诗韵道：“你们两个还不来帮我！”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地站过来，却不敢动手，那紫霜可是带着短剑的。
“走。”盛君蓝已经无意再闹下去。她此刻一眼都不想看到盛琪这张脸，没想到自己前世竟被这样一个女人毁了一辈子！
盛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是没有料到，盛君蓝会变得这样快。那么，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盛琪本来娇俏的脸，此刻扭曲在一起，显得丑陋极了。她没好气地看着身边两个丫鬟：“两个没用的东西，一把剑就把你们吓傻了！”
清酒和诗韵低着头，心道，说得轻松，你不也是？
……
三日后，胡家二公子在游乐时，被人打断了腿。对手来路不明，背景不明。
胡家震怒，耗费人力物力想要寻仇，最终不了了之。
“小姐，您算得真准，三日内胡敢就被教训了。”小晴站在盛君蓝身侧，笑道。
盛君蓝淡淡道：“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是啊，小姐哪里是他可以得罪的，真是不自量力。”
盛君蓝淡笑，没有反驳。胡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不是她，而是他。
杜家二公子杜茗，外表风流俊美，为人谦虚有礼，优雅而有涵养。但，实则心胸狭隘，不爱听任何刺耳的话，报复心也极强……
046章 不安
盛琪自被打了耳光后，就一直恨恨不已。她想去和父亲告状，但被清酒劝住了。是啊，她如今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早没之前重了。
尤其是李长生的出现，让父亲对盛君蓝改观不少。
“但也不能这样算了！”盛琪娇美的脸上，尽是不甘。
清酒上前一步，道：“小姐，奴婢有一计。”
“说。”盛琪正烦恼怎么对付盛君蓝，见清酒似乎胸有成竹，也来了兴趣。
清酒看了一眼诗韵。盛琪摆摆手，让诗韵下去。
“不知小姐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效果？”清酒面色平和，像是说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盛琪露出狰狞之色：“当然是最强烈的效果。既然已经撕破脸，那我就要她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清酒附在盛琪耳边，悄声说了许久。
盛琪突然笑起来，杏眼看向清酒：“没想到啊，我身边竟然就有比司琴还要厉害不少的丫鬟。”
司琴的名字，在这个侯府很久都没有人提过，就好像从未有这个人存在。
但清酒是记得的，司琴的死她历历在目。
盛琪被清酒盯得有些发毛，勉强笑道：“你是哥哥送我的丫鬟，再信任不过，和司琴是不一样的。”
清酒忙道：“奴婢誓死不会背叛小姐。”
清酒在站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身后是悬崖绝壁，哪怕前路再坎坷，都要走下去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被大小姐吃得死死的。
哪怕她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好，你去炼丹房一趟，看父亲是否闭关。”盛琪的笑容加深了些，又从正屋的匣子中取出一袋银子，“拿去打赏。”
清酒接过，缓缓退下。
守在外间的诗韵见她出来，颇有些酸溜溜地看着她：“清酒，你这是去做什么呢？”
“没什么。”清酒淡淡道，敷衍一句就要往前走。
就是这样激怒了诗韵，她一向性情温和，突然一把抓住清酒，将对方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你，这碧玉小筑轮到你当家了吗？我跟你说话，你那是什么态度？”诗韵愤然道。这些日子，小姐很多事情都让清酒去做，让她这个昔日的二小姐身边第一红人，渐渐没了用武之地。
清酒眼睛瞥向被诗韵握皱的衣裳，狠狠地甩开对方的禁锢。
“那这碧玉小筑，轮到你当家了？诗韵，你我都是小姐身边的丫鬟，还是尽好本分为妙。”
诗韵稍平复了下心情，道：“那也轮不到你来”
“诗韵，进来！”盛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诗韵咬着牙，瞪了清酒一眼，才进了正屋。清酒嘲讽地笑笑，转身离去。
……
“过生辰？”盛君蓝捧着书卷，看向小晴。
小晴柔声道：“是，二小姐已经央求侯爷，为她设生辰宴，邀请平南城各府的小姐来参加。”
盛君蓝沉默片刻，并未言语。小晴的声音略有些拔高，继续道：“小姐您过生辰都未曾这般，她这算什么啊。”
办生辰宴是很平常的事，但盛君蓝突然想到了上一世。
盛琪借着二哥盛重仪的生辰宴，下毒让她晕倒，才使胡敢得逞。之后的这段岁月，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痛苦得让她想要忘记。
不过盛重仪的生辰，要在好几个月之后。如今盛琪火急火燎地设生辰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要提前对自己动手了？
盛君蓝眼里不断有痛楚袭来。
“小姐，你怎么了？”小晴看出盛君蓝的不对劲，慌忙问道。
盛君蓝摇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那样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何况是现在呢。她稍微打起精神来，说道：“打听一下，她都是邀请什么人过来。”
“是。”小晴道。
吩咐完，盛君蓝又让紫霜进来：“紫霜，你这几日盯着胡家，观察胡敢的动向。一旦有问题，禀告于我。”
紫霜应下。
根据小晴调查的结果，盛琪生辰宴上的名单里，并没有胡敢。
然而，在几日前，盛重仪就秘密见了胡敢。他为了掩人耳目，选择了在城内的一家酒楼，邀请胡敢前去喝酒。
胡敢之前被打断了腿，此时正在家养伤。无奈是盛重仪叫他，胡敢要是不去的话，恐怕整个胡家也不同意。
最终，他是瘸着腿，被好几个人扶着上酒楼的。
盛重仪看着瘸腿的胡敢，热情地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道：“表哥，你快来坐下。之前一直很忙没能去看你，今日一见，好得差不多了吧？”
胡敢摆摆手，哭丧着脸道：“表弟啊，我这腿是好不了了。”
盛重仪惊疑道：“这……”
“请了平南城最好的大夫，还是治不了。我这腿，是真瘸了。”胡敢无辜死了，他在外面游玩，莫名其妙就被一群训练有素、带着头套的人打了。打完之后，那群人就迅速撤离，连寻仇的机会都没。
盛重仪气愤道：“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要杀了他。”
“表弟你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胡敢来这里，是有些不情愿的。毕竟他刚能下地，不能走多远的路，能来酒楼就是极限了。”
“过几日，是琪儿的生辰宴。”盛重仪顿了顿，说道。
胡敢一听到盛琪的名字，眼睛一亮道：“原来是表妹的生辰，那我一定要多送贺礼！”
“不知道表哥可曾定亲？”盛重仪话锋一转，问道。
胡敢也没多想，直言道：“没有，我娘之前说，她中意孙家的二小姐。但我现在瘸了腿，恐怕也黄了。”
孙家同胡家一般，也是商贾人家。盛重仪嘴角扯了扯，道：“我这里有桩更好的亲事，为表哥你介绍。”
“是吗？那姑娘，长得美吗？”胡敢眯着眼问道。
盛重仪想了想，道：“美极。”
“怎么个美法？”胡敢追问。
盛重仪诡异地笑道：“你见过那人。”
“谁啊？”胡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个。
盛重仪轻声道：“盛君蓝。”
胡敢屁股没坐稳，差点没摔到地上去。他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道：“表弟，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他确实想过高攀盛家，但上次他去侯府做客，已经断了这念想。因为盛君蓝不但不喜欢他，还很讨厌他，甚至还让丫鬟打他。
而那个杜茗一来，盛君蓝对他的态度比对他好多了。就连琪表妹，对杜茗也是殷勤不断，着实气人。
“你看表弟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盛重仪神色肃然。
可胡敢还是不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可盛大小姐，不喜欢我啊！想必侯爷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我有些特殊手法，定会让你娶得她。你只消说一句，肯不肯？”
胡敢当然非常肯，忙点头。
盛重仪凑在胡敢的耳边，将自己的特殊手段一一道来。
听完之后，胡敢死命地摇头：“这不行啊。”
“为何，难道侯府嫡女，你都看不上了？”盛重仪冷声道。
胡敢迟疑道：“如果那样，侯爷知道会打死我的吧！”
没想到关键时候，胡敢也是不好骗的。毕竟是自己的命，只有自己会珍惜。盛重仪听了，仍旧胸有成竹道：“这有何难？等你得逞后，我会让下人代替你。只要盛君蓝坐实了不贞的罪名，就会被父亲厌弃。到时候，你想娶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惜的是安孟远远在西山郡，否则让他背个黑锅，就完美了。一石二鸟，一场生辰宴便可以解决两个人，岂不快哉！
“话虽如此，可我娶一个被厌弃的嫡女，有什么用呢？”而且还有个不贞的名声，说出去多不好听。即便他愿意，他娘也不愿意啊。
“又不是正妻。娶回家，做个妾室多好。盛君蓝的美貌，做你的妾应该是够了吧？”盛重仪翻了个白眼，不免腹诽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胡敢笑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然是够了。”
“都说完了，你看如何，答应么？”盛重仪问。
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平日游手好闲的胡敢，都迟疑了下：“表弟，你和她是有什么过节吗？”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盛重仪冷冷道，“你只要知道，我母亲是胡家人，我不会害你。”
胡敢又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盛君蓝，真是个明艳美人，不可方物。他一咬牙，答应了。
“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泄露，不光是你，还有我，都要倒霉，知道吗？”盛重仪看着胡敢，皱眉道。
胡敢道：“表弟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只是我现在瘸了，恐怕行动有点不便，那日过来会不会被人看到？”
“我都想到了。你提前三天来我侯府，我晚上将你送到我院子住几天。等到宴会那日，见机行事。”盛重仪是经过了详细的计划的。
“好。”胡敢稍微放下心来。
随着盛君蓝的势力渐涨，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安，迫使他接受琪儿的建议，要给对方最沉重的一击。那么，等生辰宴一过，盛君蓝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使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