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半哭笑声
那蛤蟆子跟在妇人背后,一路出门而去,没想到越走越荒凉,仿佛已经走上了山间,被吹来的冷风一激,酒意一散,头脑开始有点清醒起来。这大半夜的,莫不是这女人贪自己身上的钱财,故意带自己到偏僻之处下手,虽然自己身上没钱,但保不齐被她埋伏着的同伙一怒之下给宰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蛤蟆子越想越觉得忐忑,于是对那妇人说:娘子,你家怎么住这么远,要不我就不去了。
妇人回过头来,用眼睛瞟了他一下,媚笑道:原来小哥也是个没胆的怂人。
蛤蟆子惯在村里胡混,附近村民谁见了不得怕上三分?这妇人竟然嘲笑自己没胆,这一下子激起了他的痞气,说道:我要是怂人,这世界就没有胆大的主了。
妇人听了,走过去一把将蛤蟆子胳膊挽着了,娇嗔着说:那你还说什么呢,跟我走呗。
这胳膊一挽,蛤蟆子闻到了这妇人身上泛出的阵阵女人香,不由地心猿意马、淫意驰骋起来,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情此景,哪还管她劫劳什子财?!赶忙伸手过去搂紧了妇人,说:这就去,这就去!
两人再走得片刻,竟然走到了半山腰处,四周都是荒坟野冢,却不见人家。蛤蟆子问:这咋还没到呢?那妇人芊芊玉手一指前方,说:急啥子嘛,前面不就是了。
蛤蟆子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果然有一栋房子,房子虽然不大,但从外墙看起来却是新的,门前还有炮仗残留的纸屑,似乎是所新搬进的房子。蛤蟆子心想:这娘们的丈夫也是个没福气的,新房子没得住,老婆还被小爷睡。
再走得近前,发现门窗也刚刷的漆,令蛤蟆子感到奇怪的是,一般人新搬的房子,门窗都是刷红漆,寓意乔迁之喜。这妇人家竟然刷的是黑漆,难怪在夜色中竟然看不出来这里有栋住所。进得门去,却看到连桌子、椅子、家具也是刷的黑漆,整个房间看起来黑昏昏、阴恻恻不已,不时还散发出一股腐味。
吴叔公听杨二狗讲到此处,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说:这个蛤蟆子,这妇人设的可是个鬼局啊。
大熊问道:鬼局?
吴叔公说:赌博输的那几局,全是输得蛤蟆子的阳寿,赢得那些,哪里是什么钱,全都是冥币。估计这妇人赚得了他的阳寿后,马上又要吸他的阳精了。
王小牧觉得奇怪,问道:这妇人怎么好端端地就找上了蛤蟆子?
吴叔公说:人行天地之间,要身正、气足,一般这些孽畜见了都会躲,岂会被他们缠上?这蛤蟆子天生好赌,又吸大烟,魂魄弥消难聚,浑身散发出作死的味道,不找他又找谁去?
杨二狗又喝了两口水,说:叔公您真是仙人,还真被你说中了!接着,杨二狗又开始口沫飞溅地继续讲了起来。
话说那蛤蟆子进得妇人屋子,觉得房间阴暗、气味难闻,愣愣地呆着原地。没想到,那妇人却把外面的衣裳给脱了,露出个小红肚兜来,然后站在那里冲蛤蟆子娇笑起来:呆瓜,愣着作甚?!
蛤蟆子见这妇人身材窈窕,该凸得凸,该翘得翘,媚眼迷蒙,体香四溢,不由地大叹今儿个真是撞了大运,既赢钱来又赢得美人。于是急急忙忙将自己剥了个精光,饿虎扑食般朝那妇人扑了过去。
一番**后,蛤蟆子倍感身子困倦,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蛤蟆子发现自己头昏脑涨、双腿发软、口干舌燥,正想起来寻口水喝,没想一爬起来,睁眼一看,却是被吓了半死。
自己正躺在半山腰上,边上却是一座新坟,坟前竖了一块碑,但上头却没有写名字。坟头的爆竹屑也正是昨晚自己看到的,新坟四周都刷了黑油油的漆。一摸自己口袋,昨晚赢的钱哪是什么钱,全部是冥币。
蛤蟆子这才知道昨晚是遇见鬼了。这人本就是个混账人,起初他也感到害怕,想爬起来转身就跑,但转念一想,自己忙活了一晚上,弄了些劳什子冥币,还被个女鬼给睡了,说出去岂不要被同村那些一起耍的癞头子给笑死,想至此,一股火气腾地冒了上来,开始犯起了混。
蛤蟆子在路边捡了块大石头,朝着那无字墓碑狠狠地砸起来,直到把这无字碑砸了个稀烂才解气,然后一摇一晃回的家去,走得半路,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腿一软,一下晕倒在了路边。
黄一吹见蛤蟆子一夜未回,一大早就差人去找,在一乱葬岗边上找到了孝旗,却没寻见蛤蟆子人,只得先把孝旗给人家送去,也幸好送的及时,没耽误人家下葬。
那人在回来的路上,却遇上了倒在一路旁的蛤蟆子,推又推不醒,只得硬生生把他驮了回去。
黄一吹知道蛤蟆子昨晚又不知道到哪里鬼混了,只好由他睡,打算醒来好好揍他一顿。未想到蛤蟆子这一睡,却睡了两天两夜,兀自不醒。
尽管黄一吹平日对蛤蟆子又打又骂,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怎么生气,也不想他出啥事。黄一吹见蛤蟆子自打回来以后一直昏在床上不醒人事,也开始着急起来,赶忙叫来了郎中。郎中来了之后,开了几剂强心健体的方药,总算把这蛤蟆子给弄醒了。
这蛤蟆子被弄醒之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也不出去在外面厮混了,每天坐在房间,除了吃饭,其它时候都不大愿意出来。有时跟黄一吹出去干些活计,也只是闷闷地做事,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黄一吹见蛤蟆子这副摸样,以为他长大了,人开始有点懂事,不再惹事了,一家人高兴都还来不急,那会去想其他的事?日子也就这样平稳地过了几个月。
有一天,黄一吹从外面给人闹白,弄得很晚才回到了家。回来洗漱了两下,身子犯困,就躺床睡着了。睡得正迷糊中,却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怪笑声。
黄一吹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床上爬起来仔细一听,果然是有怪笑声,而且发出声音的还是一个女人。在这个家中,除了自己婆娘,哪来的女人?转头一看,自己的婆娘又好端端地睡在自己身边。
他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自家门口发癫来着。只得披好衣服,汲着鞋,左手拿个马灯,右手从门脚拿起根锄头,摸着黑寻那笑声而去,欲图把这疯婆子赶走。
黄家并不大,分前后两院,中间一个天井,后院由黄一吹夫妇住,前院左厢房住着蛤蟆子。黄一吹出得门去,那笑声却停止了,在天井旁等了半刻,也未听得有什么笑声。黄一吹以为自己睡得迷糊,听差了,自嘲地说:人老了,这耳朵也开始背,哪有什么东西。于是转身回了屋。
正当黄一吹回屋准备再睡觉时,那笑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这笑声忽远忽近,听着像笑,但“咯咯咯”的声音却又像在哭,而且这声音不像是在门外,实实在在是在家里面。仿若是有人受了天大的冤屈,在绝望无助、肝肠寸断之际发出的惨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黄一吹汗毛都竖了起来,匆匆地再次爬起,重抄起锄头走了出去。这下黄一吹不再盲目寻找了,而是躲在了天井边的一个风车后面,把提着的马灯也先灭了。
这一等,不出一会儿,那笑声再次传来,这次笑声又变了。不再是一个女人在笑,似乎是一个女人带了四五个小孩在笑,确切地说,应该是女人在哭,小孩在笑。
女人哭得无比伤心难过,小孩却笑得天真无邪、无比灿烂。黄一吹知道,但凡鬼怪之物,女的比一般比男的怨气重,而孩童却又比成年人怨气重。这哭笑声差点让黄一吹吓得瘫坐在地上。幸好黄一吹总给人做红白喜事,也算见多识广,胆子也大,当下硬着头皮,寻着这时断时续的哭笑声摸去。
这一摸,却摸到了前院厢房蛤蟆子住的房间,这哭笑声就在这厢房内发出,而且房门开了一条缝,从细缝看来,里面隐约还有火光亮着。
大半夜的,蛤蟆子不睡觉,亮着火光做什么?黄一吹心里直犯怵,慢慢靠近而去,本想在门外叫蛤蟆子的名字,但又觉得不妥,要是里面不是蛤蟆子,而是别人呢?想到此,黄一吹越是紧张起来,原本抓着锄头的手心也开始冒出了点点汗珠。
正当黄一吹凑近门缝,想往里面瞧去的时候,那“嘤嘤、格格”的哭笑声再次从里面传出。黄一吹再也忍受不住,一咬牙跺脚,拿着锄头“嘭”地一下砸开了门。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在隐约的灯光中,里面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一手捧个红肚兜,一手拿着绣花针,这人正在用绣花针给红肚兜绣花,每绣一下,都发出一阵奇怪的哭笑声,而且绣完习惯性地用绣花针在头皮上摩擦一下。
从这身段、姿势和声音看来,这人不是女人还是什么?
黄一吹大喝一句:什么人?!
那人回过头来,冲着黄一吹浅浅一笑,说声:爹,你干嘛呢。这声音又尖又细,明显是个女人声!但黄一吹一看那张全是疙瘩的脸,不是自己儿子蛤蟆子却又是谁?!
第三十二章 唢呐队闹白
黄一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看到的是女人,而且声音也是女人身,怎么却会是自己的儿子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于是喝问道:大晚上不睡觉,你在做什么?
蛤蟆子回答道:我睡不着,闲着没事,绣点花来玩,刚刚就是唱了几句戏。
这次回答的声音却又是蛤蟆子原来的声音。
黄一吹觉得奇怪,自己的儿子历来在世上胡混,令人生厌,近日以来虽然性情有所变化,但哪里会去学什么绣花,更何况,就蛤蟆子那副公鸭嗓,说话都费劲,还说唱什么鸟戏。
黄一吹心中虽然疑惑,但蛤蟆子的解释又合情合理,看不出什么破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说:早点睡,大半夜莫要搞鬼。交待完就回了房间,自回房此之后,整个晚上也没有哭笑声传来。
又过得几日,黄一吹从地里干活回来,家里的婆娘就向他抱怨,说是最近这家里养的鸡不知道怎么了,常常莫名其妙不见,而且丢得都是母鸡,公鸡却一直好好的。
黄一吹觉得肯定是山上下来的黄鼠狼夜里把鸡给叼了去,这母鸡天天下蛋,能补贴不少家用,白白给这畜生吃了,真是倒霉透顶,于是叮叮咚咚摆弄一下午,做了个兽夹子,放在了自家鸡舍面前。
到得第二天,家里的母鸡却又再次丢了一只,放在鸡舍面前的兽夹子也不知道到哪去了。黄一吹这下有点蒙了,莫非这黄鼠狼成了精不成,还能把这兽夹子给叼走?
正在这时,看到蛤蟆子从厢房走了出来,也不知怎么了,黄一吹竟然下意识地去看了下蛤蟆子的腿,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隐隐约约地看到蛤蟆子的腿里两道血印子,像极了是兽夹子夹得痕迹。
黄一吹起了疑心,取了个蛤蟆子上茅房的时刻,摸进他房间里去看。进得蛤蟆子房间,只见床头上放着个红肚兜,正是蛤蟆子绣花用的,再仔细一寻找,发现床底下好多鸡毛和鸡骨头,里面还发出阵阵血腥味。有的鸡毛花纹还颜色不一,这下黄一吹却是认识,因为自己家中正好有一只颜色不一的芦花母鸡。
敢情这鸡不是被黄鼠狼叼走的,却是被自己这儿子给吃了去,但从这些残留的鸡骨头来看,显然又不像是被煮过熟鸡,因为鸡骨头还有鸡毛上都粘着鲜血,难道这小子是生吃?
联想到最近蛤蟆子的怪异行为,黄一吹头皮都发起麻来。当下忧心忡忡地出得了门去,回到自己房间,却又怕吓到老伴,不敢跟她讲。只得叫老伴把鸡用鸡笼装起来,每天晚上放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一来,鸡倒是不丢了,但蛤蟆子这问题总是要解决啊,黄一吹心里有了主意。要说这主意,其实也很简单,黄一吹常给人去吹唢呐闹白,但凡是白喜事,都会有些道士先生在,看个日子、断个地脉、作点哀告什么的。黄一吹就打算,等到下次有人作白事,就把蛤蟆子带去,让这些道士先生看看,没事则好,有事当场可以处理了去,省的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这主意刚刚打定,没想到过了一两天。蛤蟆子却自己从外头带来一个人,这人看摸样才四十上下年纪,鬓发却有一半已经发白,脸色沉重地走进了黄一吹的家门,黄一吹也不认识,听其口音,却又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蛤蟆子说:爹,这人要闹白事,找你要乐队咧。
那人咳嗽两声,对黄一吹说:黄师傅,我家中突遭不幸,有人故去,找了个先生断了日子,说是晚上要出殓,麻烦你找支乐队来闹下白。
黄一吹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晚上出殓的,就问:怎么这么急,还一定要晚上出殓?
那人说:先生说过世的日子不太对,必须要晚上。黄一吹一听,既然是先生说的,也不好说啥。那人却接着说:还有几件事要强调一下,乐队成员不要有属虎的人。乐队的乐器上不要系白布,直接系红布,也不要扮哭相。
农村葬礼,认为人与人之间属相相生相克,出葬时要避免有相冲属相的人在场,否则死者不能入土为安,因此,要求属相相克的人回避也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奇怪。但一般来讲,乐队去给人家闹白事,虽然不会像死者的家人一样穿白戴孝,嚎啕大哭,但为了对死者表示尊重,都会在乐器上系上根白布,同时,乐队成员为配合哀伤气氛,都会摸点锅底灰,和点水,抹在脸上,做成痛苦状,这就叫做扮哭相。
听老一辈人讲,扮哭相的人越多,哭声越大,证明死者生前受人的尊敬越多,福气未享够就死了,家人朋友都很伤心。阴间拿人的小鬼听了,会回去将这情况向阎罗王汇报,阎罗王就会认为死者在生前常做善事,是个好人,在阴间就能让他受到优待,可以早日投胎转世。
黄一吹听到这人说乐器上不系白布,反而要系红布,而且不需要扮哭相,就有点哭笑不得了,哪里有在葬礼上系红布的?
所有的丧礼都系白布,这风俗大底南北都差不多。要说系红布的,也不是说没有,但极为少数。有些地方在死者下葬封完最后一钵土之后,就开始不叫办丧事了,叫办好事,意思是逝者已入土,家运开始好转。会叫上所有帮忙送葬的亲朋好友海吃海喝几天,中间也能挂红穿绿的,寓意从此鸿运当头。
那人仿佛看出了黄一吹的疑虑,说:你且别管这些,你到时来就是。说完留了定金就走了。
黄一吹一看那定金,都够以前闹五场白佣金的总和了。不由地问蛤蟆子:这人是哪来的?
蛤蟆子说:附近村庄的,我以前去玩耍赌博时认识的,今天碰巧在路上遇到了。
黄一吹见蛤蟆子讲得也是实话,不再怀疑,当下拿起那些定金,出门去招呼队友了。由于这些队友都在隔壁村庄,不多久就把七八个生肖不属虎的唢呐队员给叫齐了。
下午大家在大坪里熟练了一下曲子,黄一吹还专门交待了一下主家的规矩。待到天黑,黄一吹带着蛤蟆子,一行**个人拿唢呐、镲子浩浩荡荡向隔壁村庄进发。
行了大概十来里路,总算赶到了主家。
主家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一栋偌大的宅子,宅子正中是个大大的族厅,两旁的住房显得齐整而干净,看得出来是个勤快人家。整栋房子灯火通明,所有亲朋好友都在忙碌着。族厅前摆了十几桌供客人吃喝用的桌子、凳子,上面摆满了油炸果、花生瓜子之类的食品。
族厅里面摆了一副棺材,死者已经入殓,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面目无甚表情,也看不出悲戚之意,只是一味地在忙碌着。
来叫黄一吹闹白的那位白鬓汉子出来接待了他们。黄一吹带着唢呐队员进入族厅,先向死者行了拜祭礼,表示对逝者的哀悼。众人按主家的要求,在乐器上都系上了红布,由于不要扮哭相,仪式也相对简单,黄一吹等人在一旁找了张桌子,开始奏起乐来。
一般来讲,乐队最开始半个时辰要不停地奏哀乐,然后可以休息一阵,有亲朋来上香祭拜时,伴随着这些亲人的哭声,来一个会奏一遍哀乐,凸显悲戚。
鉴于这主家给的工钱比较丰厚,黄一吹从一开始就带领大家足足奏了一个时辰不停的哀乐。然后在一旁磕着花生、瓜子等着逝者亲人来作祭礼。
陆陆续续有些亲朋来了,这些亲朋都不像别人家那般胳膊上挂着白布,而是都挂着红布,进得族厅,也不哭,只是默默地在做祭礼。
众人虽觉得奇怪,但觉得或许这就是主家独特的规矩,也不去管,只见来一个亲朋,便卖力地奏出一首曲子。就这样吹吹打打闹了半夜,众人都有些困意,但都在强撑着等待送葬道士做最后的送葬礼。
又过得半响,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响,送葬道士出来了。那道士头戴道士方巾,手执杨柳枝,踏着碎步往族厅里走去。这时,逝者的至亲在族厅门口全部齐刷刷地跪下,意思是感谢道士为自己逝去的亲人送葬,道士说了声:起也。然后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
这里说明一下,逝者至亲除了跪拜逝者外,一般还有三跪。第一跪便是拜谢送葬的道士;第二跪是拜谢逝者长兄,如果逝者是女人,则是拜谢这女子的兄弟,意思是“天大地大,舅公最大”,如果逝者是男人,则拜谢逝者的哥哥或者弟弟;第三跪便是拜谢扛棺材下葬的八个汉子,俗称拜谢“八仙”。
那道士拉起人后,进得族厅,口中念了篇祭文,无非是逝者生前道德高尚、一生正气、成就非凡,且子女出息、孝心感人之类,然后用杨柳枝在棺材四周洒了洒,最后朝四方作揖拜了拜,拖长音叫了声:礼成,引路仙子请高坐!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旁边搬来了张椅子,放到了族厅正中央,椅子上插满了幡旗、黄符。这时,一人赤着上身,穿个红肚兜从族厅的厢房走了出来,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然后竟然对着大家“格格”地笑了起来。
黄一吹一看,吓得瞬间从条凳上摔了下去。那在族厅中央藤椅上“格格”发笑之人,正是自己的儿子蛤蟆子!
第三十三章 雷劈之礼
族厅正中央,蛤蟆子穿个红肚兜,光着个膀子,脸面也仿佛光滑红嫩起来,完全不是原来疙瘩平铺、眉眼乱挤的模样,更让人惊奇的是,蛤蟆子的胸前也似乎微微隆起,那举手投足之间,完全跟个女子没什么两样。
只见蛤蟆子坐在藤椅上,笑意盈盈地环顾四周,手还翘起了兰花指。就在这时,主事家的几个一直跪在送葬的亲人,齐齐地向蛤蟆子跪下,一起高声喊道:露滋三秀草,云护九如松。上苑梅花早,仙阶柏叶荣!祝奶奶千秋万岁、永享仙福!蛤蟆子听完众人的祝词,莞尔一笑,朝下面抬了抬手,对众人尖声尖气地说:行了,都起来吧。
众人听了蛤蟆子的话,全部站了起来,此刻,边上有人端来了一个烤瓷大汤碗,上面盛着的是满满的面条,面条上还有点缀着两只熊鸡头,边上另外一人又拿来一个紫砂酒壶。
端面之人把面放在了地上,口中开始念道:一鸡欢唱寿更高,二鸡欢唱日月皓,良辰吉日还魂去,嘴衔几根曼陀草!说完,那端面人手往两个雄鸡头上轻轻一摁,那拿酒人忙将酒壶里的酒围着那碗面的周围轻轻地撒上了一圈。端面人赶紧将面拿到了蛤蟆子面前,说:奶奶,快吃吧。于是蛤蟆子接起面开始吃起来。
黄一吹原本一直在起劲地吹着唢呐,完全没有去管身边的蛤蟆子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环顾四周一看,果然早早就没了蛤蟆子的踪影,那族厅里坐着的,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儿子蛤蟆子。跟着黄一吹一起来的乐队伙计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有个人拿手拽了一拽黄一吹,满脸疑惑地说:黄哥,咱大侄子怎么跑到人家祭祖厅里吃起面了?
黄一吹满头是汗,却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想起原来蛤蟆子在家里发生的种种怪事,双脚发抖,瘫软在地上硬是爬不起来。
那蛤蟆子把面吃完,便有人打开了族厅里原本一直摆着的棺材,那棺材盖一打开,众人抬眼一看,里面却没有尸体,竟然是一口空棺材!敢情做了一晚上的祭礼,都是对着这口空棺材做的。
这个时候,抬棺材的八仙也全都过来了,把蛤蟆子从藤椅上抬了起来,就往棺材里放下去。蛤蟆子此时正享受地闭着眼睛,就要往棺材里躺。
要说亲情的力量也真是强大,黄一吹尽管吓得站不起来,此时见八仙就要将蛤蟆子往棺材里抬去,不知哪来的力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唢呐往旁边一丢,喊道:臭小子你是要作死啊!说完就往族厅里冲。那些乐队成员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知道蛤蟆子之前的事,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妖异之事,只是认为这蛤蟆子惯于胡闹,今儿个又在这人家葬礼上耍宝,也纷纷看不下去了,都跟着黄一吹一起往族厅里冲去。
没想到,一众人等刚到了族厅大门,前面却飘飘忽忽地冒出许多浓烟,组成了一堵气墙似地,任凭怎么用力,双腿却再也迈不进不去半步。黄一吹急得满头大汗,这时耳边一个声音向他喊叫道:黄一吹,快快跪下来拜寿,磕足十七个响头!
黄一吹被耳朵边的声音喊得迷迷糊糊,人也开始不清醒起来,那声音仿佛有巨大魔力,在耳边回荡,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压迫着黄一吹最后一点理智。黄一吹竟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按照要求准备磕起头来。也亏得边上有一个乐队机灵的伙计,名叫小耗子的,见了这个场面,瞬时反应过来,明白这肯定是碰到妖物了。眼看黄一吹跪在地上,就要朝族厅里磕头,大感不妙,用劲全力,一脚将黄一吹踹倒在一边,向众人大喊道:出事了,快把黄哥拖走!
黄一吹受那声音的蛊惑,哪里愿意被拖走,死死地在地上打滚,无论如何都要爬起来向族厅磕头。此时此刻,再愚笨的人都反应过来了,都觉得今晚之事不合常理、太过邪乎,众人不由分说,也不再去管蛤蟆子了,抬脚的抬脚,拉手的拉手,硬生生地把黄一吹往外拖去。黄一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让我磕完十七个响头再走!
刚刚把黄一吹拖出不远,却见后面追来了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口中大喊:莫要走,莫要走!
这十几个家丁手中都拿着斧子,且速度甚快,没几步就赶上了一个落在后面的乐队成员,那乐队成员刚想张口说话,却被两个家丁朝身上连砍两斧子,鲜血四溅,双腿瞪了两下,就此死了过去。那些乐队成员一看,这都弄出人命了,头都懵了,哪还管的了黄一吹,纷纷撒腿就逃起命来。后面又有一个跑得慢的,被这些家丁追到,又被两斧头给砍死了,这一来,众人开始恐惧到了极点,疯狂地往前逃去。
这些家丁个个脚底矫健,眼看就要赶上大伙了。那叫小耗子的乐队成员,脑子还算清醒,心知这群妖物肯定是杀大家灭口了,于是半赌命似地喊了句:大家快扯掉乐器上的红布,作起哭相来!众人在绝望之中,别无他法,只得听了小耗子的话,边跑边扯乐器上的红布,至于说作哭相,原本就不需要再扮了,大家本来就吓得快哭起来了。小耗子扯完乐器上的红布,边跑还边拿起唢呐,哇啦啦地吹了一首极度悲伤的“哭拜儿”,但曲子却完全不在调子上了。
饶是如此,那些追在后面的家丁却是大吃一惊,瞬间恍若失去了主心骨,开始自乱阵脚起来。众人见这法子有救,纷纷拿起乐器,大声地边跑边吹,全是吹得最悲伤的哀乐,有的还边吹边嚎啕大哭。这一来,整个天空都弥漫着乱七八糟的曲子声音,说不出的又诡异又搞笑。
曲子响起后不久,原来那群家丁却不见了,追着大家的却变成了些狐狸、兔子、獐子、山羊等野物,这些野物听了曲子,纷纷四散而逃,不一会儿,就逃了干干净净。
众人回过头一看,刚刚那个齐齐整整的厅房哪里还在,却只有一个偌大的山洞口,原本大家吃的花生瓜子等食物,全变成了松球、树皮等杂物,山洞里面仍不断有动物惊慌失措地逃出。小耗子等人全被吓得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庆幸刚刚自己的机智救了大家一命。等了片刻,那些动物全都跑了个精光,众人见黄一吹还昏躺在地上,于是又跑回来把黄一吹给拖了过来。至于蛤蟆子,大家也没心思去管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进山洞里面去开那口棺材?
吴叔公听到这,问杨二狗道:那蛤蟆子正是十七岁么?
杨二狗点了点头,说:没错,正是十七岁,叔公你怎么知道?
吴叔公皱了皱眉头,说:难怪要黄一吹磕十七个响头,那妖物附着在蛤蟆子身上,借用他的肉身,没想到蛤蟆子还有点良心,还念着父亲养育之恩,孝道未行,自身魂魄不肯离去,那妖物用起来甚不顺手。乘了这百妖拜寿之际,欲图叫蛤蟆子来受黄一吹这雷劈之礼,叫他断了念想。
王小牧心想:这蛤蟆子虽然日常胡混不堪,未想到还有些许孝心。
大熊却问:啥叫雷劈之礼?
杨二狗笑了笑,打趣道:啥叫雷劈之礼?比如说,叔公跪在你面前,给你不断磕头,这是大不敬之罪,老百姓的话就是说要遭雷劈,你这就叫受了雷劈之礼。
大熊听杨二狗拿师傅来比喻,不高兴起来,说:休要胡扯,快说后面怎么了?
王小牧也问道:那妖物寿没做成,岂肯散罢甘休?
杨二狗说:这位师傅说的没错。于是又开始讲了下去。
众人把黄一吹拖了回家,天已经亮了,也不敢将昨夜的事讲与黄一吹老婆听,只骗她说黄一吹喝醉了,尔后纷纷作鸟兽散。不少人回家后少不了去庙观里求了平安符、辟邪咒来穿戴。黄一吹这一睡就是几天。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在山上还死了几个人,虽然彼时恰逢乱世,也没有什么人来追查,但这么大的事一出,十里八村早就传了个遍。黄一吹婆娘一直见不到自己儿子,老公又在这昏睡,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第四天,黄一吹总算起来了,他婆娘一把将他拽住,问他儿子到底去哪了?黄一吹这几日竟做恶梦,但那晚的事却记得尤为清晰,又不好怎么回答自己婆娘,只好对她说:他整日在外胡混,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我哪知道他到哪胡混去了?!
黄一吹婆娘听了,却“哇”地一声哭起来,说:你就是在撒谎,人家说儿子被妖物迷了,变成个女人睡棺材里去了!
黄一吹听了,烦躁起来,骂道:哭,哭有个球用,哭能把他哭回来。未想到,这句话刚一说完,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声音在说:娘,快开门,我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百年冤尸
黄一吹听了,全身毛孔都张了开了。
这蛤蟆子看来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儿子了,实足是一个被妖魔附体的鬼怪,可害了不少村民,此番回来,还不要把自己跟婆娘给祸祸了?想到此,黄一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手从墙角拿起把镰刀,径直就往门口走去。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蛤蟆子一脸嬉笑地站在夫妇俩面前。
黄一吹知道眼前这人已再不是那吊儿郎当的儿子,当下狠了狠心,一咬牙,拿起镰刀直直地就往蛤蟆子的头劈将过去。镰刀劈到半空中,却瞬间停住了,原来自己婆娘正泪眼婆娑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蛤蟆子此刻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爹,我就是在外多胡混了几天,你缘何发如此大脾气,要杀了我?!
黄一吹看这蛤蟆子的声音形态,却又完全是自己儿子原来的摸样,见他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再也狠不下心来,慢慢地把那拿镰刀的手垂了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狠狠问道: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蛤蟆子辩解道:还能做什么,你带我去给人家闹白,我多喝了两口,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你们也不管我,全部都走了,我在外面玩了两天,这不是回来了吗。说完这话,蛤蟆子转头又对黄一吹的婆娘说:娘,我肚子饿得紧,赶紧给我下两碗面条。
要说“妇人之仁”这话可谓天下通用,那婆娘见自己儿子回来了,早就把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赶忙跑到厨房忙活起来。黄一吹见蛤蟆子此刻摸样清爽、中气十足,当真迷惑不已,这又是咋个回事嘛?!黄一吹想了一想,一脚踏出门去,急匆匆地出外寻找道士了。
不出半日,就回到家来,带来一个七十来岁的老道。那老道银发银须,手执狼毫浮尘,看模样倒是颇有点仙风道骨,就是年纪堪大,行动却是不大利索。
黄一吹带着老道回来时,蛤蟆子已经吃饱喝足,又外出厮混去了。那老道说:他不在家,如此甚好。接着叫黄一吹详细地讲了一下近日发生的事情,听完之后,就在黄一吹家转悠起来,时不时画上个符咒,撒下点糯米。做完这些事,这老道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老道休息了片刻,问黄一吹道:最近附近可有人迁旧坟?
黄一吹本来就是在附近做红白喜事的勾当为生,对这些事自然了然于胸,回想了片刻,对老道说:七里坡有户人家,据说最近家运不济,嫌旧坟不好,还真是在前几天迁了新坟,还是从我这里要的纸扎人,不过那旧坟都有上百年的年头了。当初埋得好像是个年轻妇人。
老道听黄一吹这样一说,咳嗽了两声,说:是了,这妇人百年前是这家人祖上的小妾,刚过门,丈夫就死了,没想到被这家人活埋殉葬,一个年轻女子,就此死去,一口怨气得不到宣泄,一直未投胎转世。那穴老坟本是极好,地气甚旺,压住了她的怨念,所以百年来也平安无事。但这一迁坟,却是动了地气,她就出来咧。
百年以前还是清朝中期,乡村颇为愚昧,听说活人殉葬大多都会荫蔽子孙,有些大户人家,也学起皇宫贵族的做派,暗暗弄些活人殉葬的勾当,倒也确有其事。
黄一吹惊道:这妇人缘何就找上了我儿子?
老道摇头晃脑地说:这百年怨尸阴魂显身,本来不出几日,地府阴差便要捉拿下去,但这巡路阴差因怕阎王怪罪自己巡查不力,遗漏了这阴魂在人间百年,此时捉拿下去,必然受到责罚,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在人间自寻活人交换阳寿,免得下地府投胎,导致事情败露。你儿子也是糊涂了脑子,夜间与这阴魂赌博,将自己阳寿输得一干二净,又让她吸足了阳精,这些事情,阴差都悄悄记录在案,偷偷地把两人的阴司簿案底给换了。
黄一吹听到此,大骂道:怎会如此没得天理,这阴曹地府也如人间般个黑暗。
老道继续说道:碰巧前几天这阴魂百年生日,附近精怪孽畜与之交好,全前去祝寿,正是最好换魂之际,她本欲就此完成换魂之礼,幸得你儿子还存有些许良心,阳寿虽失,心中却尚念父母尚未尽孝,一口残气仍在苦苦挣扎,死不肯换。于是这妇人就乘此机会勾搭了你去,在换魂礼前让他受了雷劈之礼,欲图让你儿子死了这条孝心。结果阴差阳错,大礼未成,竟然被你们逃了出来。
黄一吹的婆娘听到老道如此说,眼泪“噗嗤、噗嗤”直往下掉,说道:我儿虽顽劣,对父母却有此心,大师你可得救救他啊。
黄一吹也觉得自己过于鲁莽,刚刚差点亲手把自己儿子给杀了,赶忙向老道行了个大礼,对老道说道:大师您行行好,施神通把我儿子给救了,多少礼金咱都好说。
老道捋了捋白须,说:我既然答应你来了,人自然要救。但为今之计,只有先驱走这妇人,然后再思考应付地府阴司之良策。乘这几日她转魂未成,妖法损伤不少,正是降服的大好时机。
随后老道拿出了幡旗、纸扎小人、蜡烛,开始在蛤蟆子房间布起阵来,吩咐黄一吹从灶头刮了几层锅灰,盛在一个大汤碗里待用,又叫黄一吹婆娘去磨利了把杀猪刀。
这灶头日日受人间烟火,最食天地灵气,是家中阳气最足的地方,而锅灰则是阳气中的精华,用来驱邪避妖,最好不过。所以民间都有拜灶神的习惯,往往在灶头贴上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宅安”。
这么一番耍弄,就到了晚间。黄一吹叫自己婆娘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老道见了,甚是高兴,还吧唧了二两小酒,一行人就等着蛤蟆子外出厮混回来。
这一等,却等到了下半夜,几人才听到蛤蟆子哼着小曲,用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门。黄一吹慌张地问:大师,现在咋办?老道了一口茶,说:莫急,等下听我使唤。
待到蛤蟆子在房间里酣睡如雷,老道拿起一手拿着狼毫拂尘,一手拿着黄符,在蛤蟆子厢房外踏着碎步,轻轻地念起了咒语。黄一吹则按老道的吩咐,左手拿着碗锅灰,右手拿着那把磨得寒光逼人的杀猪刀,跟在老道后面。
咒语刚念完,却听见四周狗吠不断,仿佛有什么东西引起了这些畜生的注意。老道小声地对黄一吹说:来了,来了。黄一吹紧张的手心出汗,腿也开始有点不听使唤。
老道安慰他:有贫道在,自当无事,先不要自行散了阳气。
听了老道的话,黄一吹这才强压着自己蹦跳的心。
狗吠声愈叫愈近,起先这些畜生只是叫的有些许慌张,这个时刻,却好似遇到了极大的威胁,撕心裂肺地狂吠起来。过得一会儿,只听到蛤蟆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蛤蟆子闭着眼睛,摸着夜色爬了起来。只见他顺着墙根走了几步,摸到一安逸处,开始对着墙角“哗啦啦”地拉起尿来。
就在此刻,从外面猛然吹来一阵妖风,狗吠声也瞬间停了。蛤蟆子被风一吹,一个激灵,晃了晃头,拉起裤子,慢慢地转过身来,冲着躲在后面墙角的老道和黄一吹“嘤嘤”地哭了起来,这哭声,哪里还是男人的声音?分明就是一怨女半夜的哀嚎!
老道听了蛤蟆子的哭声,猛然站直了身子,拂尘朝前一指,对着蛤蟆子大喝道:天有天道,地有地法,世间万物沐三清,归来之途啷当行!尔等本应自去轮回,有冤有苦诉阎罗,该还该取对司簿,岂能如此乱了阴阳纲纪!速速受本道正法!
那老道原本年纪堪大,精神萎靡,手腿脚踉跄不堪,但此刻念起咒语来,却是银发银须,微风轻拂,一脸肃穆,刹那间恍若天神附体下凡,直有雷霆万钧之威,若是一般小鬼,早就被这几句法令给吓得魂飞魄散。
蛤蟆子一听,突然停止了哭泣,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怒目圆睁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老道。老道拂尘一抖,顿时在身边显现出点点毫光,尔后掏出黄符,快速地念起了符咒,那黄符瞬间化成一团火,径直向蛤蟆子身体射去。蛤蟆子见了,呲牙咧嘴起来,伸手去拍那团火。那火却似长了眼睛,滴溜溜地围着蛤蟆子转。
此时,老道将拂尘一甩,那拂尘飞奔而去,竟然纷纷挣脱拂尘把手,一根根地将蛤蟆子身子捆了起来。蛤蟆子受狼毫所困,奈何不得,左右挣扎不脱,那原本围着蛤蟆子转的黄符一下跳到了他身上,火借风势,一下子将蛤蟆子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黄一吹正担心自己的儿子,老道却对叫黄一吹大声喊道:快,捅他一刀!
黄一吹吓坏了,忙说:大师,那可是我儿子。
老道斥道:你要救他,就听我吩咐,保证你儿子没事。
黄一吹只得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去,拿着杀猪刀在蛤蟆子面前比划,却怎么也不忍心捅进去。蛤蟆子仿佛被老道的道法激怒,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拼命地想挣脱狼毫,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
老道见黄一吹迟迟不敢动手,只得走上前去,推着黄一吹拿刀的手把,狠狠往前一捅,那杀猪刀本就磨得锋利,被老道用力一推,只听得“扑”地一声,整把刀一下全没进了蛤蟆子的身体。
第三十五章 白发老道
黄一吹一刀捅进了蛤蟆子的身体,心中一紧,脑袋“嗡”地一响,口中“哇”地一声惨叫,再也站立不住,双脚发软,一下摊倒在了地上。但令人奇怪的是,蛤蟆子虽然受了这狠狠一刀,身体却不见有血流出,一双眼睛瞪得铜锣一样大,恶狠狠地盯着黄一吹,硬是没有倒下。
老道说了句:甚好!然后接过黄一吹手中的锅灰,抬手一扬,将其全部撒在了蛤蟆子身上,那锅灰一撒过去,蛤蟆子身上的黄符火全部都灭了,整个人如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老道松了口气,拍了拍双手,尔后扯下了几根蛤蟆子的头发,并把黄一吹从地上拉起,说:你儿子死不了,快把他抬到房间里去。黄一吹刚刚正以为自己亲手杀了蛤蟆子,人被吓的稀里糊涂,头脑一团浆糊,完全没有了自己意识,只有任凭老道差遣的份,哆哆嗦嗦地跟老道一齐把蛤蟆子抬到了房间,放到了床上。
那蛤蟆子整个过程就如同睡着了一般,任凭两人摆弄,黄一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口鼻,发现他竟然还有呼吸,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老道吩咐黄一吹把蛤蟆子的衣服给剥了,尔后将他光溜溜地塞进了被子。随后,老道又在蛤蟆子的房间翻箱倒柜起来,在角落里找到了蛤蟆子绣花的红肚兜。老道笑起来:这手艺还是蛮不错的。
黄一吹哪里有心思听这老道开玩笑,忙问道:大师,接下来可咋办?
老道却没有理他,将蛤蟆子的几缕头发放在红肚兜里包了,最后又将这肚兜放进蛤蟆子的衣服包着,然后在床沿贴上了几道黄符,口中又开始喃喃念起了咒语,念到半响,开始在屋内踏起碎步来。那步伐看起来虽无章法,实则是大有玄机,黄一吹在一旁深怕打扰他,不敢做声,静静地待着。
老道每走完一圈步法,口中都发出“呔!”地一声,如此这般,直晃悠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停了下来。老道已全身大汗淋漓,站在一边直喘气,边喘边说:行了,把他的衣服拿过来。
黄一吹把那包着红肚兜的衣服拿了过去,老道开始双手拧起了这团衣服,越拧越使劲,那衣服竟然在老道手上滴出血来,稀稀拉拉滴了一地。老道咬牙切齿,边拧边说:我炸你的魂、烤你的血、拧烂你个夜游鬼……。
拧了好久,总算把衣服上的血拧干了。老道吩咐黄一吹把衣服拿着,自己则手执拂尘,身背黄色包裹,高声喊了句:借路喽。然后带着黄一吹径直往屋外走去。
黄一吹虽然担心躺在床上的蛤蟆子,但看那老道的摸样,显得自信满满,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也只好跟在他后面走去。这老道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那天晚上蛤蟆子被吸了阳精的新坟。
夜色清凉、月影瞳瞳、微风佛面,时不时还从不远处传了一两声犬吠,这本该是个平静而安详的夜晚。
这个年近七十的老道,神情肃穆、脚步稳健,手中的拂尘时不时地左右挥舞两下,颇显仙风道骨。黄一吹手捧血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行到半路,老道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前方一脸恭敬地说道:我受三清灵仙指派,往后山葬血衣而去,劳驾众上仙放行。说完,从黄色包裹中掏出一沓冥币,用火匣子点着,往空中一抛,又道:些许意思,不成敬意!
黄一吹跟在后面,奈何他一肉眼凡胎,如何知道此刻面前正有几个阴差正在巡逻,拦住老道问话呢。那些阴差听了老道的话,把冥币统统收了,点了点头,对老道说:速去速回,莫要乱来。老道双手抱拳作了个揖,点点头说声:多谢了!
这对话,黄一吹自然是只能听见老道独自一人的话语,但他干惯了白事勾当,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也听说有些能耐的道人能与阴界交流,心里清楚这老道是在与阴界交涉呢,不由地觉得此番算是找对了人,请来了个有本事的,心里更加安心,乖乖地在一旁站着。
打发完这些阴差,老道与黄一吹继续上路。一路无事,总算来到了那座新坟前,这新坟的坟碑已被蛤蟆子在那天晚上砸了个稀烂。
老道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就快三更,可以动手了。说完,从黄色包裹里掏出了**。黄一吹一惊,问道:大师,这要直接开炸啊?老道说:三更前我们务必把血衣给葬进去,就咱们两人来挖,肯定是来不及了,直接炸了拉倒。
黄一吹听老道这样一说,知道耽误不得,赶忙帮着动手在坟冢上掏出了一个洞。老道把**放了进去,用火匣子点上了火,两人匆忙跑到一旁躲避起来。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那坟瞬间被炸了开来。
老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破碎的棺材板打开,只见里面存有一副人骨,人骨脚旁却是一堆旧衣服,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手稍微一碰,就成了粉末,显然这还是百年前下葬的衣服。
奇怪就在于,这副人骨身上倒是还裹着一套衣服,明显是男人的,黄一吹一看,这正是自己儿子蛤蟆子经常穿的衣服。老道探进手去,轻轻地将这身衣服给剥了,交给了黄一吹,吩咐他无论出什么事,一定要拿好这身衣服,里面有蛤蟆子的魂魄在,这衣服要是丢了,蛤蟆子就彻底没救了。
黄一吹听了,吓得赶紧将这身衣服塞进了怀里。
老道剥完尸骨身上的衣物,看到那尸骨根本就不像普通尸骨一样,普通尸骨如果经过百年,即使未完全腐朽,也风化的不成样子,这尸骨反而如同刚宰杀的动物骨头,有些鲜活,甚至还能闻到一点腥气,更离奇的是,骨关节竟然还粘连在一起,没有断裂脱落。
老道看了这种情况,摇了摇头,“啧啧”感叹两声,说:小老弟,幸好你找贫道找得及时,若是再耽误两天,恐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大侄子了。
黄一吹赶忙说:大师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只要救得了我儿,一切都好说。
老道叫黄一吹把从家里带来血衣递过来,就要替这尸骨穿上血衣。正要动手去托起这尸骨的脚骨时,这尸骨上半身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骷髅头里两只硕大的眼孔恶狠狠地盯着那老道。
黄一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那老道也吓了个够呛,脚下一滑,仰天摔了下去,那尸骨反应极快,几乎同时,直直地扑在老道身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原来这尸骨骨缝相连,却没有活人关节的弯曲能力,如同一块直直的木板。刚刚老道正得意地跟黄一吹说话,一不小心踩到了尸骨的脚掌骨,就好像踩在了高跷的一端,硬生生地把整个尸骨给撬了起来,随着老道惊吓倒下,力道使然,那尸骨自然会扑在他身上。
老道惊出一声冷汗,把那尸骨给推开,口中喊了声祖师爷保佑。再也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替尸骨穿起了血衣,不出一会儿,就把血衣给穿好了,这才哆哆嗦嗦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爬到上面,老道兀自气喘吁吁地在歇息,感叹道:老了,年轻时一晚上收十个八个妖尸,脸不红气不喘,哎。老道歇息了片刻,从黄色包裹里拿出幡旗、蜡烛、纸扎小人,摆了个阵法,闭起眼睛,摇头晃脑开始念起符咒来。那符咒叽叽咕咕,从老道嘴里念起,颇显韵律。
念了片刻,那蜡烛火竟然灭了,幡旗也开始晃动。不一会儿,那纸扎小人的嘴巴突然张了开来,不断地抽动,老道兀自闭眼在那里念。黄一吹已被惊得脊背发凉,但又不知这是不是老道阵法中的一部分,深怕打扰了他,在一旁张着嘴不敢说话。
那纸扎小人嘴巴抽动的越来越厉害,竟然四肢活动起来,开始像人般围着那被炸开的坟场转,仿佛在观看坟被损害的程度,奈何纸扎小人并未画上眼睛,这模样看起来尤为奇怪。那纸扎小人虽然没眼睛,但好似看到了那尸骨身上穿的血衣,面目变得异常愤怒,转过头来,撒腿朝老道奔去。
黄一吹再也按捺不住,连忙大喊:大师,那小人朝你跑来了。
老道一听,眼睛睁开一看,大叫:糟糕,你为什么早不说?!然后拿起拂尘,向那远处的小人甩去,那小人甚是灵活,一下躲过拂尘,速度更加快地朝老道跑去。
只见小人边跑纸扎身躯却边变大,快到老道身边时,已经化成了一股浓烟。老道急急忙地往后退却,手中动作却是不慢,抽出黄符朝浓烟抛去,喊道:急急如玉令!
那浓烟被黄符一冲,瞬间散了开来,里面幻化成一位身着血衣,披头散发的妇人。
那妇人眼神恶毒,咧嘴骂道:臭道士,你胆敢欺我??!说完带着股阴风,张开骷髅手就朝老道的脖子掐去。
第三十六章 血染坟场
那老道在阴阳两界闯荡多年,也不是吃素的。见那妇人带着阴风掐来,老道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根青灰色的捆妖绳,喊了声:囚天囚地囚亡灵!
那捆尸绳如同长了眼睛,灰影一晃,化成两个小圈,直直向那妇人双手套去。那妇人始料不及,原要伸过去的双手硬生生地被老道抛来的捆妖绳套住。捆妖绳套住拿妇人手后,“滋滋”地在她手上冒起青烟来,犹如烧得滚红的铁板浸入凉水一般。
老道暗叫了声乖乖,这妇人妖力着实了得。要知道,各门各派都有些祖传的法器,有的是捆妖绳,有的是五雷令牌,有的是辟邪拂尘,总之,这些法器都被历代术士浸淫多年,具有强大威力。那老道的捆妖绳同为祖传,乃当世之瑰宝。在世代同门手中,不同功力修为的前辈用自己毕生的道法,催动这捆妖绳不知道捆过多少厉害的妖孽,一般小鬼见了,早就被吓的魂飞魄散,再厉害的尸妖,被这绳子捆住,也胆寒三分,束手就擒。
未想到,这妇人虽然被捆尸绳捆住双手,脸上却愈发狰狞,青筋暴突起来,嘴巴发出阵阵怪叫:老道,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吧!随后,只见她一声咆哮,双手一挣,那本来冒着青烟的捆妖绳突然“砰”地一下断裂了。
老道踉跄地退了两步,见捆妖绳被破,真是又惊又怒,当下也爆喝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道金符,用牙咬破自己手指,将血粘在金符上,在空中画了个圈,向那妇人扑去。
但凡行道之人,身上必然带着一道保命神符,这些保命神符都是由师傅辈传给弟子,乃本门派之最厉害驱邪物事,不到万不得已,性命受到巨大威胁时,是决然不会拿出来的。以这老道的修为,显然还没有达到御动金符的境界,但老道看自己的看家宝捆妖绳都无法困住这妇人,可见其妖法已不知道有多厉害,此刻自己性命堪忧,只得将保命神符拿了出来,让自己精血附着在神符上,与世代祖师通灵,以此保命。
神符带着老道精血,附着门派降妖除魔之精髓,瞬间焕发出夺目的金光,神符里面竟然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世代祖师收服的鬼怪妖孽在里面开始躁动,反而化成强大的威慑力,恍若大罗金仙下凡,四周一股无穷的气墙直逼妇人而去。
饶是妇人妖法再高,此刻也不敢怠慢,见这老道已经拿出保命神符与自己搏命,急急地往后退却。老道见妇人害怕,迅速地往前再紧逼了几步,然后回过头对在一旁吓懵了的黄一吹大喊道:还不快走?!
黄一吹这才反应过来,撒开腿没命地往外奔去。
老道拿着神符的双手一抬,喊了声:汰!一个振动衣袖的动作,全身本来紧贴的衣物此刻全部鼓胀起来,如同被大风吹动一般,老道使尽毕生之功力,将这些道气齐齐向妇人压迫而去。
那妇人一来惧怕了神符的威力,二来老道虽年迈,但这一身本事也确实了得,一下全部逼迫而来,直吹得她头发更加凌乱,衣服也撕裂了几片,虽然快速躲避,但胸口还是遭了老道余风一击,生生地被逼退了数十步,嘴角“嗤”地一下,喷出丝丝黑血。
老道本来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欲图制这妖妇于死地,但非但未将这妖妇彻底打倒,反而只让她受了点轻伤,心中不禁骇然,暗想打是打不过了,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吧。于是迅速一个转身,包裹也不要了,仅捏了那张保命符,撒开脚丫没命地逃了起来。
那妇人见老道逃去,抹了抹嘴角的黑血,在后面“格格”笑了起来,说:我以为哪来的高人,欺我借魂未成休养之机来害我,也就这点本事!说完不慌不忙地从后面飘荡着追老道而去。
别看那老道平日走路不大顺溜,此刻逃起命来速度却甚是惊人。但他快,那妇人更快,不出几十米远便已经到了老道身后。老道回头一看,毛孔直竖,只得转身把这戴了一辈子的保命符朝那妇人丢去。
但没想到的是,老道已然心生惧怕,此刻完全没了降魔之心,只顾仓皇逃命,神符瞬间不顶用了,变成了一张废物。妇人一掌拍开神符,一伸手,就把老道的后颈脖子给抓住了。
老道见一只骷髅手抓住了自己的后颈脖子,嘴巴开始蠕动,就要开始念符。那妇人哪里还会给他半点时机,手掌猛然向前一探,骷髅手瞬时成了一把比尖刀还锋利的物事,直直地从后面钻进了老道的胸膛,待到手掏出来时,手掌中已然多了一颗还在蹦蹦直跳的心!
那老道再也动不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胸口血汩汩直流,没过两下,就彻底死了过去。那妇人拿起老道的心脏,塞进嘴巴,甚至都没咀嚼,几口就吞了下去。
妇人吃完,还不解气,“哇”地一声怒吼,双手一使劲,把那可怜的老道身躯撕成了两半。
话说那黄一吹没了命地往外跑,边跑边听到老道的惨叫,心想这下完了,但自知自己回头也是送死,所以卯足了劲地逃,竟然还硬生生地捡回来一条命。
实际上,这妖妇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只因她原自在休养之中,着了这老道的阴招,此刻打斗半天,功力也消耗不少,所以也就任黄一吹逃去。
黄一吹浑身大汗淋漓地回到家,赶忙关上了大门,把家里能用的桌子、凳子全抵在门上,倒在地上直喘粗气。歇息了半响,见那妇人未再追来,才有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此刻却摸到胸前的尸衣,想起老道当时告诫自己,这衣服有儿子蛤蟆子的魂魄在,虽然现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但还是恍恍惚惚地走进蛤蟆子的房间。
那蛤蟆子却还是浑身**地躺在床上,仿佛睡得极香,身上也没有伤痕,对在坟场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要不是黄一吹亲身经历了这件事,还当真会以为事一场恶梦。黄一吹颤抖着双手给蛤蟆子把尸衣给穿上了。衣服刚穿完,门口却传来一女人的声音,问:你在作什么?
黄一吹历经一晚上惊吓,神经已经有点过敏,听到这声音,以为那妖妇已经追到家里来了,头皮发麻,吓得尿也憋不住,拉了一裤裆,“噗通”一下,双腿死死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就拜,并大声哀求道:大仙,求您饶了我一家老小吧。
那女人听了,却过去把黄一吹拉了起来,黄一吹抬眼一看,才知道是自己婆娘,她婆娘问他:你跪下做什么,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
黄一吹听到婆娘如此问,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既恐惧又绝望,堂堂七尺汉子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跟婆娘简单地讲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婆娘听了,也吓得懵了,两人抱着头在房间硬是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不敢起床开门,却听到门口有人“咚咚”的敲门声,原来是邻居杨二狗来借簸箕。杨二狗自从家中那件事被吴叔公摆平后,收养了不少小孩,说是要为下辈子积阴德,说也奇怪,自从收养了小孩之后,他的时运开始好起来,成了这里数一数二的富户。黄一吹见是杨二狗敲门,只好去开了。
杨二狗进得门来,一看黄一吹夫妇眼睛肿得跟熊猫一样,忙问家中出什么事了,起初黄一吹怎么也不肯说。但杨二狗也是个热心肠,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黄一吹才把近段日子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跟杨二狗说了。
杨二狗听了,皱眉道:你们也不晓事,咱们好歹邻居多年,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要跟我通个气,一起想办法嘛。
黄一吹无奈地说:想什么办法,该想的都想了,这都是命。
杨二狗以前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明白吴叔公道法了得,对付这个东西显然不再话下,于是开始在黄一吹面前装腔作势起来,说:我杨二狗本事不大,但朋友还是多的,解决你家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黄一吹叹口气道:算了,那老道如此厉害,还不是一样被弄死,我看是我们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你就莫要管了,免得连累你。
杨二狗簸箕也不借了,跟黄一吹说:你且莫着急,我必然把你们给救了。说完,回家去跟自家婆娘打了个招呼,到市面上雇了辆马车,急匆匆地上得山来了。
杨二狗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大家讲完,大熊听了,吐了吐舌头,说:妈拉个巴子,如此厉害的妖物,太吓人了。
杨二狗对吴叔公说:叔公,您乃真神下凡,既救得了我,也必然救得了他们,千万要帮这个忙啊。说完起身就朝吴叔公作起揖来。
吴叔公把杨二狗拉起来,捋了捋胡子,想了片刻,说:救是可救,但我不去,叫我徒弟去吧。
大熊一听师傅竟然叫自己单独去对付这百年冤尸体,顿时傻了眼。
第三十七章 下山
不仅是大熊,就连王小牧也对吴叔公如此安排难以理解。
按道理,这妖妇实属百年冤尸化身,那老道在阴阳界浸淫多年,道行如此高超,尚且得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以大熊那点微末本事,远远不是对手,即使去了,也是白白送了性命。吴叔公又怎么会放心地让大熊独自前去?
王小牧对吴叔公说:叔公,这如何使得,那妇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杨二狗听吴叔公这么一说,也拿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大熊,随即附和道:是呀叔公,我看这事还是要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吴叔公则说:你们且放宽心,一来我身体尚未痊愈,能否催动道法尚未可知,二来山人自有妙计,可叫这妇人有来无回。
大熊觉得颇为奇怪,在自己印象中,师傅虽然对自己历来严厉,有时甚至苛刻,却从心里爱护自己,自己打小无父无母,对师傅的感情,说堪比父亲也不为过。此次这百年冤尸显身,以师傅以前的性格,早就按捺不住,收拾下山去了。但今日缘何突然以身体尚未痊愈之由让自己独自下山?此举完全不符合师傅为人秉性。
吴叔公仿佛看穿了大熊的心思,目光一冷,脸色拉了下来,对大熊说道:你自拜入我门下,可有何些许成就?
大熊看到师傅严肃冷峻的样子,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如师傅所说,以往每次遇到事情,自己均是在师傅带领下,做些边末功夫,还真的未独自完成过任何一件降妖除魔之事。自己内心虽无劳什子大的追求,但师傅已日渐年迈,这次受伤,能否痊愈如初尚未可知,假使今后独自行走江湖,岂不被同道中人笑话,辱没了师门?
这一想,大熊算是彻底明白了吴叔公的苦心,赶忙对吴叔公说:师傅教训的是,既然师傅叫我下山,我必然要去。我并非害怕,只是怕自己本事微末,届时丢了师傅您老人家的脸。
吴叔公沉吟片刻,说:你等一下。然后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吴叔公复而出来了,手中却多了三个锦囊。那锦囊用灰布包得严严实实,外镶潦村派祖师神像,镶锈手法虽然精细,但看起来却是有些年头了,不像是新的。
吴叔公把灰布锦囊递给大熊,说:这三个锦囊你且拿着,可保你性命。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拆开,切记!
大熊赶忙将锦囊全部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王小牧一来担心大熊独自一人下山,身旁没有帮手,二来觉得此次收拾百年冤尸,正是考验自己的时机,要是跟大熊一起降服了这妇人,吴叔公届时答应收自己徒也未可知。
于是赶忙对吴叔公说:叔公,我和大熊一同去罢。
吴叔公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我自知你的心思,那你们就一同去。随后,吴叔公又叮嘱了两人一些事项,大熊和王小牧一起去收拾了包裹。杨二狗见吴叔公心意已决,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好办了,谁知道这两毛头小子能不能办成事。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再多说,只得谢过吴叔公,然后带着大熊和王小牧下得山来。
在下山的途中,三人均各怀心思,沉默不语。行得半途,远远传来几声怪叫,像哭又像笑。王小牧兴奋起来,对两人说,猫头鹰来了。果然,在不远处三个黑的由远及近,三只猫头鹰正向他们飞来。王小牧开心地与它们打招呼,可那三只猫头鹰却似乎并不领情,一直在三人头顶上盘旋,发出呜呜地叫声,那公猫头鹰甚至啄着大熊的腰带,那意思好似要拖他回山去。杨二狗见了,说:呸,呸,出师不利!
大熊听了,骂道:你懂个蛋!随后拿手去抚着那公猫头鹰,笑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有师傅锦囊妙计在身,饶是百个妖尸,也打她个落花流水。那几只猫头鹰无奈,在后面跟了他们一会儿,见三人匆匆而去,没有回头之意,只得作罢,飞走了。
杨二狗在途中反复地向王小牧和大熊描述那妖妇如何恐怖厉害,显然是他自己牛皮已向黄一吹吹出去了,没想到未请来吴叔公,却只带来这两个小子,对他们的本事是一百个放心不下。
大熊见不得杨二狗的样子,甚是烦躁,说:杨二狗,你瞧不起小爷是吧?
杨二狗一愣,马上嬉笑着说: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二为师傅,免得到时着了那妇人的道。
大熊心想,你姥姥的,我不吓你一吓,你还真以为我是吃素的,一天到晚在耳畔聒噪个不停。然后对王小牧使了个眼色。王小牧与大熊相处久了,甚是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这是要耍些本事给这杨二狗看,让自己做好配合呢,于是悄悄地对大熊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尽管耍弄,我必定全力配合。
大熊突然咳嗽了一下,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大神地对杨二狗说:且住!
杨二狗被大熊一喝,吓了一跳,说:大熊师傅,你这一惊一乍是做啥咧?
大熊装模作样,伸手在嘴巴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别说话,前面有个小鬼在挡你的道。
杨二狗前后左右看了看,有点担心地说:哪有什么人,你莫要骗我。
大熊将身子侧倾,拉住杨二狗往边上挪了几步,然后朝王小牧摆了摆手。王小牧会意,从包裹里抽出点冥币,用火匣子点着了,对着前面一抛,说:拿着这点钱,该上哪上哪去,休要挡了爷爷的道,不然叫你投胎不得!
说完,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王小牧回过头,惊讶地对大熊讲:胖子,这小鬼钱倒是拿了,却硬是不走啊。
大熊骂道:岂有此理那就把他收了!说完拿出个瓷瓶,晃了一晃,交给王小牧。王小牧接过瓷瓶,往里面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收妖用的法器,里面分明是装的是去尸毒的红药水,这是修道之人身边常备之物。当然,杨二狗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法器,正瞪大眼睛看热闹呢。
王小牧心说,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这时,大熊拿出了一张黄符,表情异常凝重,嘴巴念起咒语来,那杨二狗看了两人的样子,有点相信了,说:不会吧,还真是有小鬼。大熊不理他,用道法催动黄符,那黄符瞬间着起了火,大熊叫了声:受死!然后将黄符往前面抛去。
王小牧拿起瓷瓶,将瓶口对前方,喃喃地说:进来吧,进来吧。然后转头对大熊说:这小鬼往草丛逃了。说完就朝旁边的草丛撒腿追去。
那草丛甚是茂密,王小牧一钻进草丛,整个人就不见了。王小牧躲在草丛里,边往自己脸上、胳膊涂红药水,边喊道:哪里逃?受爷爷一法掌!然后在里面呜呜哇哇拨弄半响,弄完浑身血淋淋地走了出来。
大熊见王小牧出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收起来了吧?
王小牧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小鬼甚是厉害,硬是不服道法,还威胁我说前面有他父母在,叫我不要动他,他们一家人就是来找杨二**量一些事情。我是道门中人,哪里能容他?几个法掌将他拍死了,这不,弄我一身血。
几句话说的像模像样,不容置疑。其实,稍微有点常识就可知,这鬼魂乃人之魂魄怨气所化,已无肉身,哪里还有血?即使是有,也是如同那百年冤尸一样,吸食了阳精,附着了肉身之后才有,但通常都是黑血。
杨二狗见王小牧满身鲜红的样子,已吓得傻了,哪想到这许多,彻底相信了,大喊道:老天爷,他们找我做什么?!
大熊揶揄道:定是你得罪了他们,哎,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啊。
杨二狗急得快要哭了,说:两位小爷,你们千万别丢下我不管啊。
王小牧听了就想发笑,暗道这老小子也太好骗了。对杨二狗说:你还在吵吵嚷嚷,是要把他父母早点招来不成?
杨二狗听了,瞬间不敢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后面。
大熊出了这口气,甚感安逸,边走路还边吹起口哨来。那杨二狗脸色无比难看,既怕大熊这样咋咋呼呼吹口哨把鬼怪给招来,又不敢阻止他,真怕万一得罪了他们,把自己扔在荒山野岭不管,那可就不得了。
三人闹腾一番,下得山去。因去黄一吹家要饶开几座山,需从另一座山的山脚下走,于是三人进了山坳。原本一直晴空高悬,刚进入山坳,太阳却被高大的山体给挡了起来,越往山坳里面走,四周越来越暗,加上山涧吹来的丝丝凉风,反而显得有些许阴森。
再走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然进了山坳深处。杨二狗还在思索刚刚发生的事,眼见这地势地貌,愈发害怕起来,甚至轻轻地拉着大熊的衣角,生怕他跑了。
王小牧见了,心想这人胆子倒是小得紧,别吓出啥毛病来。于是找到路旁一个泉水处,双手捧起水洗起脸来。脸还未完全洗完,却听见大熊说:小牧,前面两人是人是鬼啊?
王小牧暗骂道,这死胖子借梯子上楼,没完没了,把刚刚自己编的瞎话当真事一样演起来,自己可没功夫再陪他玩。于是对大熊说:胖子你有完没完?
没想到大熊却并未答话,眼睛直愣愣地朝前面看。王小牧顺着他看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影影卓卓有两个黑点,那忽隐忽显的轮廓,果真不知道是人是鬼,正朝着三人飘来。
第三十八章 黑纱人
话说三人走进山坳深处,日头被山体挡住,整个环境显得更加阴暗诡异。王小牧和大熊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影影卓卓飘来两个黑点。那两个黑点忽隐忽显,起初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随着黑影愈飘愈近,确乎是两个人的摸样。
此时,杨二狗见了,把先前王小牧和大熊骗他的话当真了,以为是那小鬼的父母果真在不远处等着,找自己商量事情来着,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从背后一把抱着大熊,颤抖地说:大熊师傅,这是不是那小鬼的父母啊,你可得救我!
大熊甩开了杨二狗,继续吓唬他道:鬼怪这东西,最喜欢跟话多的人打交道,你莫要再嚷嚷,否则我们懒得管你。杨二狗听了,顿时不敢再多嘴说话了,只是战战兢兢地跟在大熊后面,死死地扯着他的腰带。
这山坳极为偏僻,山路又崎岖难行,知道这条路的人本来就不多,即使是附近村民,也很少走这条路。杨二狗当时上山找吴叔公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个愿意上山的村民,雇牛车也是花了高价钱,肉疼不已。此刻怎么无缘无故地多出两个人来。
王小牧问大熊:莫非是附近的村民上山来砍材了?
大熊一直朝着远处那两人看,听了王小牧的询问,头也不回地跟王小牧说:你见过有头戴黑纱的砍材的村民么?
王小牧仔细看去,那两个黑影果然是穿的浑身漆黑,隐隐约约地头上似乎真的戴着黑纱,难怪在山体阴影的遮挡下显得若隐若现,让人看来仿佛正在漂着走路。
南岭山区以客家人居多,客家人实属汉族分支,打扮并非如少数民族一样穿纱戴帽。只有少数妇女干活时会在头上扎个蓝黑色的布条,一为遮阳,二为拭汗,但绝不是黑纱。这种怪异的装扮,确实不是本地村民,倒像是外地来的少数民族。彼时交通极为不便,难得见到外地人,即便是有,也只有挑担卖货或走江湖的艺人,但是,这些人前来,肯定是到人口密集的村镇去,到这大山坳里来做什么?
那两个黑衣人并未发现大熊三人,却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俯下身子在地上倒弄起来。王小牧看到这两人奇怪的架势,心说难不成是盗墓贼,在此勘探地形?但这方土地历来贫瘠,也从未出过王公贵族,更没听说有什么大墓深埋于此,缘何又能引得盗墓贼来?莫非真如吴叔公所说,这地方山水地势甚佳,还有未发现的古墓在此?
大熊此时与王小牧想到一块去了,说:妈拉个巴子,我看不是什么村民,像是两个盗墓的。这地底下的宝贝没经我同意,竟敢明目张胆地来偷,不是往我脖子上撒尿吗?不行,这事无论如何我得管了。
杨二狗此时也看得清了,知道眼前两个黑纱人并非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两个人,当下胆子也回来了,跟大熊说:对,我看也像是盗墓的,我们且远远地看看他们干什么勾当,说不定还能捡到几个大漏。
大熊“嘿嘿”一笑,白了杨二狗一眼:你也够贪财的,有漏还能让你给捡了?我听说你家已近够富足了,这点漏你也好意思跟我们穷人抢。
杨二狗被大熊一顿抢白,不好意思地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王小牧说:先躲起来,看看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
说完,三人偷偷地跑到山旁树丛中,轻手轻脚地朝那两人慢慢摸将过去。
那两黑纱人虽然头被面纱遮挡,看不出到底多少年龄,但从他们的身手看来,却是颇为矫健。只见一人拿着把小铲子,铲开了地上草皮,然后拿着个小瓶子往挖开之处倒了点液体。那液体慢慢地全都渗了进地里去,不一会儿,地上竟然钻出不少大蚯蚓!
这些蚯蚓让人看了不禁咂舌,个头竟然如同竹叶青蛇般大小,只是长度才竹叶青蛇一半,要不是仔细看,还真会看走眼,以为是什么不名品种的怪蛇。只见这些蚯蚓越爬越多,不一会儿功夫,就在几米见方的地方形成了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很是恶心。有的蚯蚓甚至还爬到了那两人的脚掌上。
那个拿小铲挖地的人左右看来看去,随后挑中了其中一条蚯蚓,用手抓了起来,狠狠地一捏,就把这蚯蚓给捏了稀烂,奇怪的是,这蚯蚓体内却溢出了鲜血。
蚯蚓乃喜阴好湿之物,专以土壤中泥土为食,全身柔软无骨,即使将其捏烂,也只能挤出泥浆等分泌物,岂有能挤出血的道理?三人在一旁看得都不明就理。
旁边的另一个黑衣人却伸手过去,抓过那挤出了血的蚯蚓,撩起一角黑纱,竟然伸出舌头去添那漏出来的蚯蚓血,舔了血后吧唧进了嘴里,然后细细地品味起来。那拿铲的人在一旁仿佛瞧得很着急,忙问道:师兄,怎么样?气息够了吗?
从拿铲之人的声音来判断,这人竟然是个年纪甚轻的女子!
旁边那人倒是没急着回答她,又吧唧了会儿,才说:师妹,这气息越来越浓了,我看龙眼就在这附近。
那女子喜道:果然没错,老东西真的躲在这里,这鬼地方可真难找啊!
那男子似乎很是赞同她的说法,“哈哈”一笑,说道:古语有云,龙蟠虎踞之地,非蚯蚓之所居;麟穴凤巢之场,岂鸺之所止。这本是最不可能藏龙眼的地方,谁会想到,竟然还真的藏于此处!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个老儿,将这秘密隐藏了一千多年。没想到却是让那老东西给先猜了出来,隐姓埋名在此处深藏了几十年。
那女子高兴地拍起了双手,说:这几个月辛苦算没白费,看来我们就快大功告成了。
那男子摇了摇头,说:师妹此言差矣!龙眼虽在此处,但也只是其中一方,且精确位置还未找到,更何况现下还不知道王师弟他们情况如何。前几天孙二哥飞鸽传书,告知我们鹧鸪山地震,叫我们抓紧时间,应是老东西用至阴之物催动过龙眼,否则,等他取了点睛之物,那就为时已晚。
那女子听到她师兄这样说,也开始担心起来:那我们要速去,千万要赶在他之前找到点睛之物。
那男子说:自当如此,但我们这身打扮太过招眼,需换身正常点的衣物。
那女子说:师兄说的对,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说完这话,两人竟然都扯掉了头上的黑纱。这一下,王小牧三人都看清了两人的容貌,不禁惊讶得合不拢嘴。
那男子一脸孢子,有的还流着脓,整张脸就如同被油锅煎炸过的糯米团,坑坑洼洼,鼻子嘴巴眼睛全被这些坑洼挤在了一起,额头上还长了个大大如蟾蜍样的肉瘤,当真是丑陋到了极点。
相反的是,那男子的师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头梳柳条细辫,耳戴璀璨银环,上穿对襟真丝小白衫,中扎羊皮腰带,下着束身长裤,脚踏登云小靴,靴子上面还绣着双云抱月,极为晃眼。真可谓肤若凝脂、腮缀桃红,小眉弯弯如斜草,双眸清亮似满月,玉手皓柔赛嫩藕。
这一比较,让人不禁感叹造物主之神妙,反差如此之大。
大熊看到那女子的摸样,惊为天人,竟然有些恍惚起来。暗想世间哪有如此女子,此人莫非天上嫦娥仙子下凡,竟然生得如此美丽动人。一旁的王小牧看出了大熊的异样,连忙拿手轻轻地拽了一下大熊,大熊这才回过了神,不再胡思乱想,定睛向那两人看去。
此刻,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两人从包裹里拿出两张薄薄的人皮,分别往自己脸上一戴,一瞬间,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原貌了。随后,两人分别躲到草丛边换起衣服来。
那汉子换衣服的地方正好就在王小牧三人所躲的草丛前面,而那女子则跑到远处去换了。大熊想到这男子人皮面具后面恶心那张的脸,心中大骂他姥姥的,为啥不是这女子跑过来换,真他娘倒了八辈子血霉!两人换好衣服后,已经与附近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了。
那女子换好衣服后,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调皮地说道:师兄,你看我像不像何仙姑下凡?
那男子说:我看你倒像是何仙姑的母亲,何村姑!
说完,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大熊见这男子与那女子在相互打趣,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醋意,用手在地上砸了一下。这个响动,一下惊到了那对师兄妹,那男子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王小牧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急急地用一只手捂住了大熊的嘴巴,一只手死死地摁住他。
那男子仿佛已经发现三人,手朝后挥动了一下,带着他师妹就朝着三人躲藏的地方过来。
杨二狗原先已被这对男女的举动惊呆,此刻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眼睛瞪得如铜锣一样,仿佛随时要忍不住喊叫出来。
第三十九章 黄家晚宴
就在此刻,从旁边草丛中却突然蹿出一只硕大野兔。那野兔原本一直蛰伏在那里,安逸地睡着觉,两个黑纱人的脚步响动声让它受到了惊吓,于是从里面蹿了出来,撒开脚丫子往边上逃去。
那男子见了,道:原来是个畜生!说完从地下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捏,用劲一甩,那小石头“梭”地一下朝那奔跑着的野兔弹射而去,石头仿佛长了眼睛,又狠又准地击中了野兔的脑袋,“噗”地一声,那野兔顿时**迸裂,在地下挣扎了两下,死了。
王小牧三人趴在草丛里看得目瞪口呆。但凡走江湖的人士,为了防身,会些许拳脚功夫倒是不假,但这个盗墓贼却随便从地上拿起一块小石头,就能击中那速度极快的兔子,这眼法、力道当真世之罕见!
那女子见男子杀了野兔,仿佛心中不舍,责怪道:师兄,你怎地如此心狠,硬生生把它给杀了?
那男子道:我们刚刚讲话,怕是让这只兔子听了,必须把它杀了,否则秘密就保不住啦!
那女子说:只是一只山间普通野兔而已,又未成精,你怕它作甚?
那男子听了,也为自己刚刚失态感到尴尬,笑了一笑说:是了,我神经的确过于紧张了。
那女子继续责怪道:你打断这兔子的脚,让它跑不动就是了,这样小乖还能吃点活物。
那男子说:对不起师妹,是我考虑不周。
那女子见自己师兄道歉,也不再说话了,却从包裹里拿出一根碧绿色的笛子。那笛子形制小巧,但是整体光洁,泛出逼人的绿意,虽然款样普通,却有股说不出的妖异。
女子拿起笛子,放到了嘴边,悠悠地吹起了曲子。这曲子听起来虽然与一般的音调不一样,但优雅动听,恍若天籁,似乎能把人的魂魄给勾了去。吹了片刻,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竟然钻出来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正摇头晃脑地滑向女子。女子见了,开心地说:小乖,你刚刚跑哪去玩了?快过来吃东西。
那彩色小蛇似乎能懂女子言语,亲昵地在女子脚边蹭了几蹭。女子则轻拂了几下彩色小蛇的躯体,然后拍了拍它,说:快去吧,那兔子刚死,很是新鲜。
那彩色小蛇昂起了蛇头,朝女子吐了两下信子,仿佛在感谢她,然后“唆唆”几下,迅速地滑至兔子边。这彩色小蛇吃兔子的动作也颇为奇怪,只见它用信子在兔毛上舔啊舔,舔了个遍,然后咬住兔子嘴巴,竟然将整个兔子向空中抛去。那兔子原本一身的毛,但似乎是彩色小蛇的毒液起了作用,毛在空中却犹如雪花飞舞般纷纷掉落,没抛两下,整个兔子光洁的只剩皮肤了,尔后,这彩色小蛇开始对着兔子饱餐起来。
大熊看了眼前这幅情景,暗暗咂舌,心想,幸好刚刚这只野兔及时出现,作了替死鬼,这厮鸟说的那啥破秘密,爷爷也是一不小心听见,被弄了个云里雾里不说,还差点被你们发现,不被你用石头射死,也要被这怪蛇毒死,这冤大头我可不做。当下再也不敢造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女子看。
那对男女等那蛇吃完了整只兔子,也未再作停留,迈开了脚步,朝着王小牧三人来时的路走去,不多久,就已经消失在三人视野中。
王小牧和大熊见他们走了,都爬了起来。王小牧叹道:乖乖,差点做了回冤死鬼!大熊,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大熊眼睛却还望着他们离开的道路,砸吧了两下嘴,说:来路?那小妞确实长俊!
王小牧见大熊心不在焉,踹了他一脚,气道:刚刚你色迷心窍,差点把大家给害死!
大熊这下回过了神,挠了挠头,“嘿嘿”地憨笑道:不好意思,一时激动嘛。咦,杨二狗呢?
王小牧回头一看,刚才两人爬起来之后尽顾着边走路边说话了,倒还真的没有去管杨二狗,此刻才发现他竟然没有跟来。于是两人又跑回刚刚趴过的草丛里找。进得里面,只见杨二狗站在草丛里,脸朝里、背朝外地对着大家,竟然脱了裤子光着个腚,在里面悉悉索索不知道作弄些什么。
大熊喝道:杨二狗,你光着屁股弄什么?!
杨二狗不回答,继续悉悉索索地提起裤子,这才回过头来,尴尬地说道:二位爷,刚刚趴在草上久了,不小心被露水打湿了裤头,我在这换一下。
王小牧看了一眼他换掉的底裤,只见裤裆处足足湿了一大片,敢情是刚刚被吓得不轻,尿都憋不住崩了出来。大熊不依不饶,嘲弄道:哈哈,你个怂蛋,又不是清早,哪来的露水?我看是吓出尿来了吧!
杨二狗表情别扭,干笑了两声,说:大熊师傅别说笑,确实是露水,确实是露水。
大熊一路与杨二狗打趣,路途倒也轻松自在。待赶到黄一吹家时,已是傍晚时分。杨二狗赶上前去叫了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过来开门的正是蛤蟆子的父亲黄一吹。
这几日,黄一吹因儿子之事被折腾的够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双眼都凹陷了下去,一副无尽打彩、任由宰割的样子。看见杨二狗带了人来,黄一吹好似很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杨二狗跟黄一吹说:黄师傅,我替你请来了两位高人,你家的事,两位师傅必然给你处理了,你莫要心焦。说完,从怀中掏出来不少钱来,全部塞给大熊,对大熊说:大熊师傅,我黄哥家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大熊心想,这杨二狗虽然胆小嘴欠,为人倒也忠厚善良,为了邻居的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当下也不推迟,把钱收在身上,说:好说,好说!
黄一吹见杨二狗竟然替自己付了礼金,心中颇为过意不去,就要向杨二狗拜谢,杨二狗一把将其拉起,说:用不着咧,我只当为自己做些现世的功德,图个下辈子平安喜乐!说完朝众人作了个揖,然后匆匆地走了。
黄一吹也许见杨二狗请来的所谓高人竟然是两个毛头小子,心里可能犯起了嘀咕。于是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跟两人讲了,未了,黄一吹说道:二位师傅,倒不是我瞧不起您们,只是这妖妇实在是厉害,如果不行就算了吧。我这个儿子,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即使是你们把他救了,今后还指不定干什么好事,生死有命,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王小牧,知道黄一吹嘴巴虽然客气,这话听起来顺耳,实则是不相信两人,分明是在讲两人此番前来是胡混骗钱的,下逐客令呢。大熊听了黄一吹这话,却很是恼火,暗骂,他奶奶的,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老子,这次不把这妖妇收了,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师傅。于是对黄一吹豪言道:明人不讲暗语,实话跟你说,你莫要看我年纪轻,我乃混元大仙座下叶腊顽石转世,我身边这位兄弟则是千眼菩提子转世。我两人自幼修道至今,区区妖妇,不再话下,你休要多虑。
王小牧忍俊不禁,这大熊,唬人的功夫还当真了得,几句话就把自己吹上了天,捎带还把自己也给捧了一番。当下也不戳穿他,跟着附和道:黄师傅莫要心急,为道者讲究个道缘,若我们与你儿子有缘,必然能把他给救了,若无缘,你可另请高人不迟,礼金我们自当全数奉还。
这话一说,黄一吹似乎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两人道:既然二位师傅有如此道行,那我就在此多谢了。想必二位师傅已经行了一天的路,都累了,我给你们下碗面条,胡乱对付一下。
王小牧和大熊听见黄一吹要给自己做饭,确实也觉得肚子饿了,也不再计较他刚刚的话语。大熊此时却有点冒充大爷,装腔作势地拍了一拍黄一吹的肩膀,说:如此甚好,最好备点酒给我们解解乏。
黄一吹说:必须有,必须有。说完身子一让,请两人进了院内,迅速动手抹干了桌子,叫两人稍等片刻,自己则跑到厨房里拿起锅碗瓢盆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盘三杯鸡、一份小炒鱼、一碗酱萝卜,外加以碟花生米,还热了一壶米酒。黄一吹叫两人先慢用,说自己还要去下点面条,又转到了厨房里。
王小牧肚子早就咕咕叫,见了这香喷喷的菜,已经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就去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大熊却没有动筷,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王小牧把那块鱼吃完,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王小牧,问道:这菜做的口味如何?
不问还好,大熊如此一问,王小牧回味起来,确实觉得这鱼味如嚼蜡,没有滋味,而且仿佛烧得老了,难嚼的紧,于是对大熊说:丰盛倒是丰盛,只是这厨艺也太过一般。
大熊听了,却古怪地“嘿嘿”一笑,悄声地对王小牧说:你个糊涂蛋,这哪里是鱼,你刚刚吃的分明就是块老树皮!
第四十章 红肚兜
王小牧这才明白大熊刚刚为什么一直不动筷子,敢情是他早发现这里面早就有古怪,于是问大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大熊转头看了两下,发现黄一吹还在厨房里忙碌着,继续轻声说道:我自打进了这个屋子,就觉得奇怪。你想想,如果仅仅是蛤蟆子一人被妖妇附体,屋子虽然会有阴气,但黄一吹夫妇尚是活人,何况现下蛤蟆子人又不在,这里应该阴阳两气并存才是。但我发现这整栋屋子跟墓地一样,全是阴气。刚刚你看到我拍了两下黄一吹的肩膀吗?
王小牧想起刚才大熊充大爷叫黄一吹去整点酒来之时,确实拍了两下黄一吹的肩膀。没想到这死胖子平时稀里马哈,竟有如此心思,那动作其实就是在试探黄一吹身上的三盏阳火,便问道:莫非他三魂已散?
人有三盏阳火,谓之三魂。一盏位于头顶之上,也叫命烛,乃上天庇佑之神所赐,可耀照八十里,此火为人与妖魔之区别;一盏位于左肩,叫做天烛,乃姓氏祖先所传血脉之火,可耀照四十里,此火为本人与他人之区别;一盏位于右肩,称为人烛,乃自身阳气精神所聚,可耀照全身,此火为健康之人与病邪附体者之区别。人们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败在人,便是从这三火的缘由而来。但凡是富贵有福之人,三火必旺,一切恶鬼妖魔远避,反之,三火必暗淡朦胧,极易招惹不详凶煞之物。
道家还有个流传甚广的理论,即:荒山无灯火,行人自掌灯。灯燃无忌处,灯熄莫再行。说的是,如果人半夜走在荒坟野冢多的路上,夜色之下,四周本来是没有灯的,但人本身就有三盏明灯,只要灯还亮着,就会照亮人前行的道路,百无禁忌,可是,如果遇到有人在背后喊你的名字,千万莫要回头,一般鬼魂都会喊你的名字三次,回一次头就会灭一盏等,若回三次头,则三灯齐灭,性命不保。
大熊附耳过去,对王小牧讲:我也不知道,他三火明暗不定,亮灭不定,当真把我给搞糊涂了。我原以为他只是阴气侵入过多,人并无大事。直到他端着石头、树皮、茅草和松子出来,我才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王小牧有点恼怒,骂道:你个死胖子,明知这是树皮不是菜,为何还看着我吃下去?
大熊说:现在黄一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何况你在动筷子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厨房一侧偷偷看着你,只能由你先把这东西吃了,以免引起他的怀疑。这是树皮,又不是人皮,你吃了有什么打紧?
王小牧觉得奇怪,大熊的道行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无比清楚,怎么此刻却突然变得如此头脑清明起来,于是问道:你啥时候猪脑子变的一下开窍了?
大熊摇了摇头,说:有时开窍,有时也稀里糊涂。但自从猫子岭受伤好了之后,好像功力高了许多,运用道法更加随心如意。我这点本事,哪里会看劳什子阳火,可今天一着急,暗中念起师傅教的口诀来,倒还真能看出一些。
王小牧想了想,大熊自猫子岭受伤后,直接就被阴差小鬼给捉了去,七搞八弄到现在,也没怎么练功,道法怎么能如此精进,如果按大熊所说,其伤愈后才有这等本事,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必然是受了外力影响。想到这,王小牧脑子一闪,对了,莫非是那千年暹罗草起了作用?
王小牧刚想张嘴去问大熊,大熊却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尔后迅速地端起桌子上那几盘菜,悄悄走到角落里,每盘都划拉掉一半,然后又把剩下的菜给端了回来。
大熊重新回到桌子上,又拿起了那壶酒,往王小牧和自己身上浇了一浇,然后假装喝醉了,喊道:黄大哥,面好了没有?这酒劲道可真大啊!
王小牧知道大熊要开始试探黄一吹了,于是掏了黄符,暗暗念了遍显魂三十六咒。然后也跟着大熊装起醉来,大声嚷道:吃什么鸟面,酒都没喝完,你瞎吵吵啥?
黄一吹却在厨房里说:面好了,来了来了。说完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出来,正当他要将面放在桌子上时,大熊说了句:哎呀,有点晕!说完身子一斜,猛地靠在了黄一吹身上。大熊身体肥胖,这一靠,硬生生地把黄一吹推了个趔趄,面也差点全部打翻,王小牧赶忙装着去扶他,顺手将黄符偷偷塞到了他衣服里。但黄一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大熊推得晃了两晃,然后又把面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大熊装着不好意思,对黄一吹说:实在抱歉,刚刚我喝多了点,有些坐不稳,差点把你辛苦做的面条给洒了。
黄一吹连忙说:不打紧,二位师傅喝高兴就好。
王小牧和大熊觉得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黄一吹是鬼魂,不管王小牧功力大小,但那黄符毕竟是受过道法,结过祖师印的东西,黄符附身肯定会有点反应;如果他是正常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鬼怪的东西来给两人吃。
黄一吹却站在两人之前,问道:两位师傅,不知道饭菜是否合胃口?
王小牧听黄一吹这样问,灵机一动,说:味道好级了,黄大哥辛苦半天了,也来尝尝自己手艺。说完夹起一筷子石头变的鸡块就往黄一吹嘴里塞,但黄一吹却二话没说,张口就将那鸡块吧唧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骨头都没吐,咽了下去,完了还抹抹嘴,对王小牧说:这三杯鸡好像稍微淡了点,要不要加点盐?
大熊赶紧说:不用了,我们已酒饱饭足了。你快把我们带到你儿子房间看看。
黄一吹皱了皱眉头,说:那臭小子一大早就出去了,现下房间正好没人,你们且随我来。
于是,三人便起身朝蛤蟆子住的厢房走去。未想到,一进入房间,一股浓郁的香味袭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女人的气息。那白须老道原本贴在床沿的黄符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上,而且,那被老道穿在坟地尸骨身上的红肚兜,此刻也安好地放在床沿,边上还摆着个装着针线的木匣子,显然不久前还在绣。
王小牧拿起那红肚兜来看。只见上面绣的并非常见的花鸟虫鱼,也非山河风景,倒似乎是锈的是一座偌大的宫殿。宫殿下面绣着层层阶梯,连着宫殿底座的上半段部分阶梯用实线表示,而连着地下的下半部分阶梯则用虚线表示,实线与虚线之间有个结合处,那结合处就绣的则更加奇怪,并非是阶梯连接,而靠的是一个古怪东西。这东西一看其轮廓就知道是一种动物,只是这动物身体绣得极其简单,唯独脸部却绣得又相对细腻,愈看愈像张人脸。
王小牧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东西到底是天底下哪种动物,只得继续看去。上面宫殿却仿佛换了种绣法,整座宫殿显得恢弘大气、煜煜生辉。宫殿大门上方正中央绣了块精致的匾额,那匾额却好像故意没有绣上字。宫殿里面并没有绣太多的摆设,而是绣了一张大大的红木座椅,座椅面前有个巨大的丹炉,丹炉顶上仿佛还冒着青烟,丹炉旁边上也绣了几针,不知道是打算绣人还是绣物,绣花之人就停止不绣了。从整个肚兜看来,显然上面的图画并未全部完成。
王小牧看得不明所以,把红肚兜递给大熊看。大熊瞧了一眼,说:这都绣得什么玩意,这婆娘生前绝对长得跟这玩意一样丑。随后把这红肚兜丢在了一边。
黄一吹见大熊把红肚兜随意一丢,连忙接起来,说:大熊师傅,千万别乱丢。这些天我儿子一直在绣,可见那物事对这东西极其喜爱,要是不见了,说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说完把红肚兜平平整整地放在了床头。
两人又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却再未发现其他异常。正当两人转身欲离开的时候,王小牧回头再看了一眼整个房间,正是这一回头,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床底下有包奇怪的东西,于是止住脚步,再次走了回去。王小牧趴进床底,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味道正是从这包裹里发出,兴许是刚刚房间内太过香,大家都没闻到。将这包裹拖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包碎小的骨头,上面还沾着血迹。王小牧捂住鼻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黄一吹叹了口气,说:家里的母鸡都被那孽畜吃光了,我怕你们恶心,忘了告诉你们。
眼见再无其它发现,黄一吹安排王小牧和大熊住了下来。两人也累了一天,晚上也无啥进度,没过多久,就眼皮打架,王小牧刚要吹灯躺下,灯一灭,却发现窗子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王小牧一惊,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趴在这窗子上,于是轻轻地拉了拉大熊,说:外面好像有人!
大熊听了,又把灯给点亮了,拿到窗棂去左看右看,却并没有什么发现,睡眼朦胧地说:别咋咋呼呼的,鬼都没有一个。说完猛吹一口气把灯灭了,没想到,灯一灭,窗外果然模糊中现出一张惨白的人脸,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面看。
第四十一章 百鬼之困
王小牧和大熊看到窗外模糊中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两人看,均吓了个够呛。于是两人迅速往门外奔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外,前后左右细细搜寻起来,但搜寻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大熊说:见鬼了,刚刚明明有人在趴我们的窗户,怎么突然不见了?
王小牧说:莫不是我们紧张过了头,自己在吓自己?
两人均不放心,前后又找了几遍,但别说人,甚至连个老鼠都没有,两人只得作罢,悻悻地回到了屋子。这一下,两人彻底没了睡意。王小牧跟大熊说:胖子,我总觉得自从进了这屋子,整个人就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个红肚兜,古怪的很。
大熊说:有什么奇怪的,这百年妖妇生前必然不受丈夫待见,闲来无聊,喜欢绣这玩意,死了之后估计还是同样的爱好。
王小牧却不认同,说:女人绣这玩意儿,何况绣在贴身的衣物上,总该绣些花鸟虫鱼之类,这都是人之常情,我总是觉得上面绣得东西别扭无比。
大熊说:我倒没觉得别扭,人爱好千万种,说不定这妖妇爱好比较特别呢。只是我们来了一趟,到现在连蛤蟆子人都没见到,他父亲黄一吹倒变得半人半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弄糊涂了。
王小牧听到大熊说“父亲”两个字,心里一怔,问道:蛤蟆子不是有个娘还在吗?怎么自来之后就没见过,连做饭都是黄一吹来做。
彼时乡村女人地位较低,家里来客,女人一般是不上桌吃饭的,客人均由男主人来陪。家中妇女一般都在厨房忙活,但端茶倒水、抹桌炒菜等招呼客人的事,均是由女主人来做,不管怎样,总是能见到女主人身影。大熊听王小牧这样一说,也愣了一下,说:对呀,黄一吹婆娘倒一直没见过!
两人互相对望了对方一眼,分别从眼中看出了对方想法,异口同声地说:人骨头!原来王小牧和大熊都想到一块去了,蛤蟆子房间里那床底下奇怪的骨头,虽然看起来破碎不堪,被分成了若干小段,但骨段仍比较大。黄一吹虽解释说这些骨头都是蛤蟆子生吃剩下的鸡骨头,现在想来,鸡骨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即使有这么大,那么大一包骨头,要有多少只鸡被生吃才能有?这样看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黄一吹试图掩盖什么秘密!莫非黄一吹的婆娘已经死了?想到此,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小牧说:我们去蛤蟆子房间看看去。
大熊点了点头,说:那房间也是古怪,我也想去看一看,只是我们需带点防身的东西。说完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两杆黝黑的物事,丢了一杆给王小牧,然后对着他“嘿嘿”一笑。
王小牧接过来一看,原来大熊不知什么时候从山上带下来两杆黝黑的**。那**一般是猎人用来打猎之物,装上**,对近距离猎物有较大的杀伤力。但由于火铳装的是**,依据的是发散形的攻击原理,而且装**比较麻烦,猎人打猎时,均是通过**的快速发散来破坏猎物的肌肉组织,所以,对远距离猎物造成威胁有限。
王小牧问道:你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大熊说:我早就搞来了,一直藏在山上。师傅从不让我用这东西,说会伤害被附体人的肉身。我倒是觉得,念劳什子咒语,麻烦的很,不如这东西简单直接。这次下山,我心里忐忑,就偷偷挖了出来带上了,回去之后你莫要多嘴!
王小牧对大熊这观点倒是赞同。降妖捉鬼,都是你死我活的勾当,道法一旦出现失误,性命难保,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肉身不肉身的问题,有了这**,用来防身,自然是最好不过。当下对大熊竖起大拇指,说:胖子,你脑子里也不全是粪便。
大熊丢了几匣**给王小牧,说:少扯犊子,我们出去看看。
于是两人出得门前,手脚慢慢摸到了蛤蟆子厢房门口。这个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妖风,把两人吹得都打了个激灵。正在此时,周围村民家的家犬突然全都狂吠起来,仿佛来了什么极为吓人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在吠叫。大熊听了,有点慌张了,紧紧捏着那把火铳,左右瞄来瞄去,口中兀自喃喃念着不知名的咒语,边念边骂道:叫个毛啊,爷爷是来捉妖的。
正在这时,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蛤蟆的厢房子门前,直直地站着一个妇女,那妇女披头散发,正在那里“嘤嘤”地哭泣,手却死死地拉着蛤蟆子厢房的门把手,仿佛害怕人闯了进去。那女子脸色惨白,眼睛瞪得跟铜锣一样大,正是刚刚王小牧和大熊想睡觉时趴在窗外看的人的样子。王小牧和大熊觉得无比惊奇,莫非这女子有什么事,故意不让两人睡觉,要引他们到这里来?
那女子周边,却是围了一圈人,那些人有两人为头的,这两个为头的身着白衣,个头矮小,脸面并无表情,手中却各拿着一盏大红灯笼,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妇女。这两人身边,却是一群穿衣服的人,足足有二三十个之多。这些黑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老有幼,有高兴的嘶哑咧嘴的,有眼睛哭出血来的,有沉默寡语的,总之千奇百怪,状态不一,让人觉得阴深可怖。
那女子这个时候朝那群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地把头磕在地上,边磕头边说:各位大仙,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那左边穿白衣服的说:兀那婆娘!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娘娘看中他的肉身,也是他前世修来的富贵,你硬是挡在这门口不放,算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说:我这肉身还算鲜活,且叫你们娘娘借去。
那右边穿白衣服的说:你也是在这里说笑,你这**哪里还有阳气在,娘娘岂会要一具尸体,你快快让开,休要多说,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那女子咬了咬牙,说:只要我在这里,你们休想,除非有能耐把我收了去。
那左边白衣小人道:前世因缘已了,你本可以转世投胎,这样又是何苦?你快快让开,娘娘让我们今晚把这事做完,你莫要让我们为难!
那妇女却不管两个白衣小人怎么说,硬是死死地拉着那门把手,不让他们进去。这个时候,两人白衣小人烦躁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骂道: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休要怪我不客气!然后手一招,对着后面那群衣人说:上去把她扯了!话刚说完,周边那些或哭或笑的怪人开始发起了怒,呲牙咧嘴朝那妇女走过去。
那妇女见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朝那些走过来的男女砸来砸去。那群男女见了女子的佛珠,仿佛见了一个极为凶险的物事,纷纷向后躲避。那两个白衣服的小人见了,气得暴跳如雷,喊道:胆小鬼,胆小鬼,都是胆小鬼,未开光的物事,你们怕什么?!说完话的同时拿起手中的灯笼,嘴巴往灯笼里吹了几口气。气刚吹完,那原本亮着的灯笼此刻却全部烧了起来,在两白衣小人手中顷刻间变成了熊熊烈火。只见那两个白衣小人手一甩,灯笼火就直接朝那妇人飞去。
那妇人却似乎抵挡不住,尽管用手中佛珠砸灭了一些火势,但那灯笼火确实太旺了,呼呼哗哗地把妇女的衣服给烧着了,整个人都被燃了起来。那妇女被烧得极为痛苦,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哇哇乱叫,但人却始终没有离开蛤蟆子厢房的大门。
那两个白衣人见妇人如此顽固,也着急起来,手向空中一挥,说:快把这妇人给撕了。周边那些黑衣男女接到了指令,再也不管那妇人手中的佛珠,急急地冲向那妇人,开始扯起她来。那妇人起初抬脚踢翻了几个扑过来的男女,但奈何又要不断去扑灭白衣小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灯笼火,根本来不及反抗,右手臂被活生生地扯了下来。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妇人右手臂虽被生生地扯了下来,却一滴血也没流,仿佛就像撕掉了一只煮熟了的鸡腿。
眼见那妇人过不久就要被扯个粉碎,只见空中“砰”地一声枪响,两个白衣人和那群黑衣男女都怔了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料到此时竟然还有别人在呆在旁边,而且朝大家打了一枪。那两个白衣小人听到枪响,心里发慌了,说了句:出事了,快跑,快跑!说完,撒腿就跑了起来。那群黑衣男女眼见两个白衣小人都跑了,也呜呜哇哇地跟着他们向跑去。更让人奇怪的是,那妇人似乎也被四散的**被灼伤,但他听到枪响,却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也不坚守蛤蟆子那道厢房门了,捂着个残缺了了胳膊,迅速地也往旁边逃走。
原来,大熊站在一旁看得真切,见这么多奇怪的男女欺负一个妇人,心中再也忍受不住,朝着那群人猛然开了一枪。大熊以为自己这枪最起码能撂倒几个人,未想到,那**四散而走,却一个人也没伤到,倒可能伤到了那妇人,此刻,不仅那白衣人带着一群人走了,甚至连自己想救下来的妇人也跑了,当下觉得无比郁闷。
这个时候,旁边原本停止的狗吠声突然又响起。大熊和王小牧仿佛从睡梦中被叫醒,猛然清醒,朝蛤蟆子的厢房门口看去,哪有什么妇人和白衣小人,跟原来的样子一摸一样。可是,大熊的火铳却是实实在在地冒着青烟,证明刚刚大熊确实是开了一枪。两人跑上前去寻找了一番,哪有什么妇人被拽下的胳膊,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找到一个类似蟑螂腿似的东西。
大熊骂道:妈拉个巴子,我明明看到一群人围着欺负一个妇人,怎么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王小牧说:我刚刚也看见了,莫非我们都出现了幻觉?
这个时候,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说:两位师傅,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把我都给吵醒了。
两人回头一看,黄一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的后面。
第四十二章 古怪婆娘
王小牧和大熊见黄一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吓了一跳。黑暗中两人看不清黄一吹到底是什么表情,却能见他肩上披了件大衣,穿着双布鞋,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王小牧脑瓜子一转,马上问道:黄大哥,我家老嫂子哪去了,怎么一直不见她?
黄一吹听王小牧这样一问,顿了一顿,然后干咳了两声,回答道:那婆娘这些日子被折腾的够呛,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几天了,现在还在房间里躺着呢。
大熊一下明白了王小牧的意思,接话茬说道:那的确是我们失礼了,不知道嫂子有病,早该去看看老嫂子,正好无事,你带我们去看看。说完就推着黄一吹往里屋径直走去。
黄一吹似乎没料到大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要去看自己的婆娘,显得非常惊讶,然后说道:这大晚上的,用不着,用不着,二位师傅早点回去休息。
黄一吹却不知道,王小牧和大熊一直不见他婆娘出现,已经起了疑心,而且初步判定蛤蟆子房间床底下那包骨头就是他婆娘的。此刻两人正急于揭开这谜团,哪容得黄一吹推辞,两人半推半拉地硬生生夹住他往里走去。不出几步,三人已经走到了黄一吹房间门口。黄一吹转过头来,表情古怪地问道:二位师傅,你们真的要进去看吗?
到了这一步,王小牧却由不得他了,“砰砰”地敲了两下门,说:老嫂子,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看你来了。说完这话,在门口等了一下,里面却一直没有回应声。这一来,更加坚定了王小牧和大熊的判断,黄一吹果然有事在瞒着两人,此时也不再等黄一吹答应了,用力一把将那房门推了开来。
黄一吹见状,无奈地说:那你们看吧,就在床上躺着呢,我去上个茅房。然后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衣服,一个转身离开了。
王小牧和大熊也不管他,两人进得房间,迎面却扑来一股浓浓的恶臭味,仿佛是夏天放置久了的禽肉发出的**味道。两人被熏得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心中叹道:这黄一吹如果是人,住在这里能够习惯,那真的是强大忍耐力。由于屋里没有点灯,正好王小牧和大熊手里此时又没有照明工具,只得就着丝丝的月光往里看去。
黄一吹的房间陈设较为简单,房门右手边是一个杉树打的衣柜,衣柜边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盏煤油灯、一个铜镜、一具梳妆盒,让人颇为惊讶的是,上面还放了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在那个战乱四起的年代,人人都为生计奔波忙碌,乡村百姓也是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看书?这黄一吹还真是处处让人觉得莫名万分。再往里看去,只见房间角落里放了一张床,床边还有一个矮矮的踢踏脚长凳。床上被子隆起,仿佛还真的有个人睡在那里。
大熊捂着鼻子,瓮着声音问道:老嫂子,你感到好些了吗?但被子里的人却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儿,王小牧也问道:我们来看看你,你能起下身吗?被子里的人却仍然没有动静。
王小牧和大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床上肯定有古怪,黄一吹婆娘如果真在里面,病得再重,只要没死,见到有人进来,也会“哼唧”两声,但两人自进屋子里来,除了被子有点隆起外,完全觉察不出这里面有人,甚至,整个房间都不像是能供活人住的。也许,黄一吹将被子故意隆起来,自己借故上茅房,以为王小牧和大熊见自己不在,会不好意思去掀被子,欲图如此蒙混过去。想到此,两人已经打定主意,今晚不揭开这个谜怕是睡不着了,也管不了黄一吹回来后到底会不会责怪,手中已经捏好了黄符,悄悄地往床前走去。
大熊性子鲁莽,那等得了这许多时间,挥了挥手,叫王小牧用火铳对着被子,以防万一,自己则一手拿着黄符,一手猛然把被头给掀了开来。
这一下,两人都傻了眼。被头被大熊掀开一角后,里面果然露出了个女人的头部,那女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睛耷拉,双唇乌黑,脖子和额头处还有几处溃烂,都能看到里面流出来的脓。而且,这女人脸部的皮肤还在上下不停的蠕动,仿佛皮肤底下有一只虫子在不停地爬。那股蠕动的小东西在妇人的整个脸部底下游了一圈,爬到右眼角处,却突然不见了,似乎直接钻进了妇人的脑壳里面,但没过一会儿,那妇人的右眼却突然暴凸,随即,慢慢钻出来一只小虫子,那小虫子一出来,似乎觉得不大适应外面的环境,还昂起头望了望大熊,随后又转头从右眼角钻了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那妇人的整个脸部都开始扭曲起来,里面的虫子越来越多,越钻越激烈,好似马上要将妇人整个脸给撑破。
这还不是最要命,关键在于,虽然大熊只掀了被子的一角,无法看到妇人身体其他部分,但这个妇人的样子,除了眼睛耷拉、双目无神外,与原来趴在王小牧和大熊窗外的脸一摸一样,也就是说,这妇人正是阻挡白衣小人和那群男女进入蛤蟆子厢房的妇人!饶是大熊胆大,见了这古怪的一幕,也被吓了一跳,慌忙地后退了两步。王小牧以为大熊遇到了什么危险,连忙就要用**朝被子击发。未想到,被子里的妇人却说话了,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从喉咙里干嚎,而且声音极度沙哑,沙哑到甚至无法辨认男女声,那妇人说道:二位师傅,我身体不适,你们请回吧。
王小牧此时也走近前来一看,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两人站在那里,到底是留是走,脑子乱得一团糟。此时,妇人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二位师傅,我身体不适,你们请回吧。说完,那原本耷拉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死死地瞪着两人,仿佛两人要不走就要爬起来把他们给吃了似地,加上那虫子钻来钻去导致整张扭曲的脸,显得极为恐怖妖异。王小牧赶忙说:打扰嫂子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拉起在一旁发愣的大熊,快速地往门外走去。到了那张桌子面前,王小牧顺手把上面那本薄薄的书给拿了,在拿的时候,出于人的惯性,回头望了一眼那张床。却发现那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躺在床上变成了现在裹着被子坐在了床上,那张扭曲的脸对着两人的背影,嘴角还发出了一丝微笑。
王小牧见了,头皮发麻,脚不停留地跟大熊跑了出去。
回到住的地方,两人心里还在蹦蹦直跳。大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骂道:他姥姥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晚上都碰到了些啥玩意儿!
王小牧仔细回忆了一下,从进这屋子开始,最开始蛤蟆子没见到,到黄一吹端出鬼怪之物给两人吃,再发现一妇女趴在窗外引两人出去,又遇到蛤蟆子厢房前的鬼怪打斗,最后发现黄一吹那恐怖的婆娘,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与这百年妖妇又有什么关联?真是越想越糊涂,想得脑瓜仁都疼,看来这件事远没有想象的简单,自己和大熊有几斤几两,最是清楚不过,怕是还未寻到头绪,就命丧于此了,于是问大熊:叔公叫我们过来,仿佛很是放心,但我现在却越来越担心。
大熊一跺脚,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说:你不提起我师傅,我还差点给忘了!担心个屁,咱有宝贝都没用。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那三个锦囊,就要打开第一个来看。
王小牧一看,吃了一惊,赶忙一把抢过来,骂道:你个混蛋,叔公说这三个锦囊是用来救命的,你岂能现在就拆了?!
大熊恼道:那怎么办?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用,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白白等死!
王小牧说:莫要吵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打开,这东西先放我这。说完把锦囊全部都收在了自己怀中。
第四十三章 坐以论道
大熊见王小牧将锦囊收入了囊中,也无可奈何。两人这样一闹腾,均感到无比疲倦,只得蒙了被子呼呼大睡。王小牧在临睡前还将**更换了**,且在门边窗前摆上了辟邪符。当夜再无其他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王小牧和大熊早早起来,跑到蛤蟆子房间里去看,但蛤蟆子还是没有回来。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发现了不仅床底下那包骨头不见了,甚至,连床头的红肚兜也不见了。
两人一头雾水,当下跑去问黄一吹:黄大哥,你儿子怎么还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黄一吹正在井水前洗漱,那样子却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黄一吹边洗漱边回答说:不知道啊,原本每夜都会回来一下,然后一早出去的,今日却也是奇怪。
大熊听了,故意在黄一吹面前“哈哈”一笑,对他说:定是那妖妇看到小爷来了,害怕地藏了起来。黄一吹听了大熊这样说,表情漠然,并无半点反应,好像既关心王小牧和大熊的本事能否对付那百年妖妇,也不关心儿子蛤蟆子的生死。
眼下蛤蟆子不知去了何处,黄一吹夫妇又如此人鬼不分、诡异无比。王小牧跟大熊回到房间,详细地商量了一下。王小牧说:先不管黄一吹夫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肯定是正常人,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妖妇出现之后。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救得他们一家三口,必须先把这妖妇给拿下了。
大熊说:这不是废话嘛,关键在于现在连蛤蟆子人都见不着,我们总没有千里眼?
王小牧说:经过昨晚的事,我倒是觉得,那妖妇必然还有什么道道在这里未弄完,换句话说,也就是换魂之礼未完成,蛤蟆子肯定是要回来的。既然要回来,那么,不管这妖妇如何厉害,其魂魄总归还是依附在蛤蟆子身上,只要把蛤蟆子肉身死死地困住,这妖妇就无法利用其肉身来作事,到时托阴差把生死簿给换回来,就把这问题给解决了。不过这话说来容易,但却存在不少问题,一来如何能困住蛤蟆子的肉身,把妖妇魂魄给驱出,二来谁能去换生死簿?
大熊听王小牧这样讲,说:万物分阴阳,白天阳气足的时候这妖妇是不能附体的,你看黄一吹今早的样子,与昨晚就相差很大。她要附体也需等到夜间阴气重的时候。我师傅当年在武夷山曾用千年楠木做成了十八童子,只要在日头下晒足几个时辰,阳气极为刚烈,在夜晚相当于正午之玄日,这十八童子我已带在包裹之中。关键在于,此法需用聚阴之术将夜之阴气统统收拢,然后用捆妖绳将肉身捆住,只需七天光景,那妖妇无肉身依附,魂魄在外游荡七天,必然灰飞烟灭。问题在于,如何用聚阴之术将阴气收拢,不然阴阳相抵,也无甚作用。
王小牧说:你懂聚阴之术吗?
大熊说:聚阴之术需像我师傅能御动银符的方士才会,我当然不懂。
王小牧说:那你说这么多,等于白说!
大熊突然“嘿嘿”一笑,说道:你忘了,我身上还有个好东西。说完拿起胸前的铜镜在王小牧面前晃了一晃。王小牧一看,瞬间明白了,这铜镜乃转轮王梳妆所用,在阴间不知呆了多少年头,实属至阴之物,用它来聚拢夜之阴气,最好不过。
王小牧点了点头,说: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这样虽然能把妖妇魂魄驱离开蛤蟆子,但他阳寿已在阴间被更换,不去换阴司簿,也一样没命。
大熊听了王小牧的话,左右顾盼了一下,确认身边无其他人,附在耳边悄悄地说:阴司簿在阴间,你我有这个本事去换吗?
王小牧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你我当然没有这等本事,我看,除了叔公有办法,也就可能那山里的土地公有办法了,但叔公也没有来啊。
大熊说:实话告诉你,我师傅虽然道法高超,但毕竟是个凡人,他也没这个本事去换阴司簿。那山间的土地公,一心想成正神,哪会去管这等闲事而得罪阎王老子?
王小牧说:那蛤蟆子不是必死无疑?
大熊撇了撇嘴,问:小牧,你学道是为了什么?
王小牧觉得奇怪,讨论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说:一来混口饭吃,二来救得了他人,要不然能为了什么?
大熊一拍大腿,说:那不就结了!我前面说的驱离魂魄之法,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成功,万一不行,我们只有把蛤蟆子的肉身……。然后大熊用手做了个杀的手势。
王小牧一惊,急道:莫非你要把他的肉身给毁了?!
大熊赶紧去捂王小牧的嘴,骂道:你激动个什么鬼东西!你想想,蛤蟆子肉身已被魂魄附体,本身也活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驱离让这妖妇的魂魄自行消散,这当然是最好的方法,能让蛤蟆子再活些时日。但是,如果驱离失败,不毁了他的肉身,那妖妇附在他身上幻化成功以后,是不是更多人受害?你看看,这妖妇现下还没幻化成功,黄一吹夫妇已经成这样了!
王小牧怔了半响,大熊讲得确实句句在理。只是原本自己就是奔着救人而来,黄一吹夫妇虽然变得半人半鬼,但如果能把蛤蟆子救了,他们两个也必然能恢复正常。但现在看来,蛤蟆子确难逃一死,那黄一吹夫妇咋办?于是问到:如果蛤蟆子救不了,那他父母呢?
大熊却没有回答,只是眼睛望着王小牧,然后摇了摇头。王小牧瞬间明白了大熊的意思,看来大熊是想将黄一吹夫妇的肉身一并给毁了。王小牧说:不行,黄一吹夫妇可能还有救,绝不能这么早就定好他们的生死。
说完这句话,转念一想,大熊本身就一马大哈,那三个镜囊又在自己身上,他怎么会有如此心计,于是问道:这办法是叔公教你的吧?
大熊脸色古怪,承认道:确实,这些都是下山之前我师傅交待的。见王小牧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大熊没有了耐心,骂道:你个小王八,我问你,如果村里有个人得了会传染人的绝症,本身就快要死了,而且现在已经传染了两个人,若让他继续待在村里,那么全村的人都被传染,然后统统死翘翘。你作为一个医生,是把这人隔绝起来死他一个好呢,还是先给他吃两剂猛药,让他喘口气缓过劲来,然后爬起来在村里晃悠两天,等把全村人都传染了再死?
王小牧被驳得哑口无言,心中虽然别扭,只得不说话了。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眼睛瞧见昨晚从黄一吹房间里拿出来的书,于是翻开了看,却发现这本线装书没有一个字,只有其中一页画着图画,那图画竟然跟蛤蟆子房间红肚兜里绣的东西一摸一样。一个宫殿,一个半实半虚的梯子,一块无字匾额,一张座椅,一个冒着青烟的香炉。王小牧不明所以,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未想到,这一等,足足等了三四天,也不见蛤蟆子的回来。黄一吹倒是再没出现什么异样,也不再做古怪之物给两人吃了,只是人日渐消瘦,对蛤蟆子的事日益不关心了,而他的婆娘却再也不见出来,问黄一吹,只说病得很重,还在里面躺着,想起那屋子恶心的情景,王小牧和大熊却不愿再进去看了。
王小牧在这几日边等的过程中,心中甚是烦恼,偶尔拿出爷爷的书来解闷,但这本书虽然有各种修道降魔之法,却也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无奈之下,王小牧干脆硬生生地背起其中的口诀,以图转移自己注意力。这一背,倒是囫囵吞似的背了个全,渐渐地寻到了不少功**廓。
大熊跟王小牧说:这样等下去怕是不行,我们要主动出击。
王小牧问:怎么主动?拿黄一吹夫妇拷问?
大熊说:你又不是朝廷官员,拷问个屁啊。今晚我们把所有本事都拿出来,我做摩天煞,你念显魂七十二咒。
王小牧恼道:我念的是三十六咒,哪来七十二咒,别扯犊子!
大熊说:你念两遍不就是七十二咒了,真无趣!
到了晚上,王小牧和大熊分别摆好了阵仗,蜡烛、幡旗、纸人都准备妥当,两人虽知自己法力低微,无甚希望通过法咒将蛤蟆子引过来,但总比干等要好。两人呜呜哇哇地念起了咒语,只见蜡烛青烟直升、幡旗晃动,不出片刻,果然大门外叽叽喳喳嘈杂起来。
大熊从包裹里掏出了楠木十八童子,王小牧拿了符咒,匆匆地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外,却发现蛤蟆子并未回来,那天白衣小人和众男女也未招来,倒是招来了一些成了半精的狐狸、蟑子、蜈蚣等,一众孽畜在门外探头探脑、头晕脑胀地转来转去。
王小牧拿起黄符,念了几遍咒语,那黄符竟然也着起了符火,看来这几日背口诀还真是起了不少成效。随后,王小牧拿着符火出了大坪,这些孽畜见了王小牧手中的符火,像是饿极了见到嘴馋的食物,摇头晃脑地跟着他也往大坪走去。
王小牧在拿着符火在大坪外摆了个困妖的符阵,口中喃喃地再次念起了咒语,这些孽畜听了咒语,仿佛受到了指令,全部齐齐地跳进了符阵里面。王小牧这几日心中憋气,把身上带着的黄符大部分都丢进了符阵里,尔后催动符咒,让这些黄符全部烧了起来,这些孽畜被烧得哇哇乱叫,不一会儿就死了个精光。
大熊闻到这些孽畜被烧焦的味道,捂住鼻子,“啧啧”两声,对王小牧说道:小王八,你前几天还说我来着,你看你动起手来真狠,简直没人性啊!
王小牧道法施为成功,将这些小妖物一下子全部给烧了,大为解气,这几天来一直困在心中的郁结一扫而光,见大熊在边上嘲弄自己,刚想用话语去反驳几句,没想到大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说:妈拉个巴子的,小牧你看看,那是什么鬼东西?!
第四十四章 夜幕追踪
话说王小牧和大熊各自弄法,没有召唤来蛤蟆子,却引来了一群孽畜,抬头抬脑地在门口晃悠。王小牧心中有气,念了咒语,将这些孽畜引进困妖阵中,催动符火一把将这些孽畜烧了个精光,正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大熊却在不远处转角巷子口发现了一点红红的火光。
那火光虽在离两人不远处,在暗中却并不明显,给人感觉影影憧憧,仿佛被风一吹就要熄灭,但却一直在巷子口附近飘荡着,火光映照之下,却似在旁边又站着一个人,好像正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王小牧和大熊。
巷口转角处有火光其实也不稀奇,南岭的百姓,有初一、十五点香的习惯,早晨会拿饭碗盛碗饭敬祖先,晚上会在门框上插上些许蜡烛和香,寓意祖先保佑、家灾平安。但农村夜晚无甚娱乐活动,村民做完这些事,基本就要钻进被窝睡觉了,即使有人起来,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起夜,普通村民不可能会一直站在这香烛前晃荡。更何况,为防贼防盗,乡间绝大多数家庭都养了狗。这些家犬看似躺在家门口睡觉,其实时刻在警戒着,除非是家犬很熟悉的人,否则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出现在它警戒范围内,必然发出吠叫声以示警告。但这人伴着个一盏如此妖异的红光,在这巷口漂来漂去,周边却未听到一句犬吠声。那只能有一种情况,就肯定是个出乎人想象东西,连家犬都吓得不敢作声。
王小牧觉察出了这个问题,立即关了马灯,然后叫大熊回屋子里去拿**。大熊迅速摸回屋子里,拿来了两把**,分给了王小牧一把。就在这个功夫,那丝丝红光却开始漂移起来,仿佛想从巷口这端往另一头漂去,但是漂得速度极为缓慢。
王小牧和大熊掂着脚尖,猫着身子悄悄地朝巷口摸去。就在两人快走到巷口时,总算看清楚了,这确实就是一个人,那丝丝红光是一盏昏暗不亮的红灯笼,这人正提着红灯笼背对着他们,也猫着个腰,正在朝巷口外面看,边看还边轻手轻脚地往巷口走。
大熊刚想喝问是谁人在此,还未等开口,那人却拿着红灯笼咚咚地朝巷口外面跑了。王小牧暗道糟糕,可能是被发现了,和大熊急忙撒开了脚丫子追过去。那人跑得极快,倒好像不是为了摆脱王小牧和大熊,仿佛前面有个重要的宝贝要丢了似地,没命似地朝前面跑。
王小牧速度比大熊快多了,死死地跟那人在后面。大熊一身肥肉,跑得气喘吁吁,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没多一会儿,那人就带着两人跑到了郊外。王小牧一瞧,在巷子里还好办,这要是到了郊外,这人只要把手里的灯笼往外一丢,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就难找了。于是从地上捡起了块石头,朝着那人丢去,只听到“哎呦”一声,那人被石头砸了个正着,“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下。
王小牧三步并着两步,跳过去死死把那人摁住,问道:你是谁?鬼鬼祟祟作什么?!未等那人答话,迅速地将他的头掰过来一看,未想到,这人竟然是黄一吹!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邻居的家犬连吠都不吠一下,原来是与黄一吹相熟。
大熊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黄一吹,惊讶不已。黄一吹额头布满汗珠,显得很是慌张,甚至连话都讲不大利索,用手指了指前面,说:快追,快追,那是......那是我儿子!
王小牧和大熊抬眼往前方不远处看去,果然发现有一个背影正在往前方跑去。黄一吹大晚上怎么会出现在巷口,又怎么在巷口发现了蛤蟆子,而蛤蟆子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又是要到哪里去,准备做什么,已然来不及问了,一切只有等追到了蛤蟆子才能有答案。此时此刻,两人也管不了黄一吹了,迅速打起了马灯,抬脚朝蛤蟆子追去。
从背影来看,那蛤蟆子瘦骨嶙峋,仿佛风吹即倒,显然是被妖妇附体后肉身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但是他跑起来却一点也不慢,尽管王小牧和大熊费足了劲,却总是追不上。有几次在树林转角处还差点追丢了。王小牧心想,这样追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于是故技重施,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蛤蟆子背影砸去,但那蛤蟆子似乎背后长了双眼睛,每次都被他堪堪躲过,没一次砸中。
大熊却没这么大的耐性,烦躁起来,抬起了手中的**,边跑边“嘭”地一枪朝蛤蟆子打去,但奈何枪法实在太差,**射出去之后,都歪到姥姥家去了,地上的泥沙倒是被打得四处飞舞。夜晚本来视线就不大好,这一来,那些溅起的泥沙瞬间阻挡了前方的背影,等泥沙落下时,蛤蟆子却不见了踪影!
王小牧气的骂道:这么烂的枪法你还得瑟,这下好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熊倍感尴尬,但仍兀自在辩解说:小爷以前打鸟,那是辕门射戟的技艺,这次竟然没打中,必定是这几天吃不饱睡不好昏了头。
王小牧不再理他,继续跑到前方去寻找,在蛤蟆子消失之处转了两圈,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找到,正自感到丧气,大熊却用枪把轻轻地捅了捅王小牧腋窝,指了指前方,小声地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蛤蟆子?
王小牧抬眼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一颗樟树底下,站着一个人,这人一手扶着樟树的树干,一手叉着腰,佝偻着背,仿佛在喘气休息,从身形看来,正是蛤蟆子无疑。当下不再说话,急急地往那樟树跑去,大熊这次也不敢再拿着枪造次了,只顾跟着王小牧撒腿往前追。但两人一撒开脚步,那蛤蟆子似乎有先天预感能力,也开始咚咚地跑了起来。
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也不知跑出了多远。此时,四周已完全没有了村庄,而且边上树木开始变的高大,甚至连地上的植物也茂密起来,路途确实越来越难走,何况大家跑了半夜都累得够呛,三人的速度开始慢了许多。看这环境,倒好像追到了一座大山深处,但蛤蟆子始终与两人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似乎王小牧和大熊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追上,但却又仿佛永远追不上。
大熊觉得不对劲了,停了下来,跟大熊说:小牧,我怎么感觉不像我们在追他,倒好像是他在带着我们往大山深处走啊?!
王小牧说道:对呀,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一直隔着这点距离,却死也追不上。
大熊惊道:糟糕,莫不是那妖妇在使调虎离山之计?
王小牧听了,也觉出了异样,说:难道黄家要出事了?
王小牧看了看天,只见月色已经被树木遮得斑斑驳驳,晚风拂来,树枝轻轻摇曳,绿叶沙沙作响,地上斑驳的月影也无规则地晃动。而那个蛤蟆子仿佛知道两人此时有所怀疑,并未追过来,令人奇怪地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好似在前面等着王小牧和大熊,这一来,让整个气氛显得更加诡异、阴森。
大熊说:要不,别追了,我们回去?
王小牧问道:我们有什么珍贵的法具遗漏在了黄家吗?
大熊说:有个鸟东西,贵重点的**、十八童子、铜镜,都在我身上,锦囊又在你身上,还能有什么东西。
王小牧问道:是了,我们又没留什么重要东西在黄家,而黄一吹夫妇本身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黄家能出什么事?
大熊问:那他用调虎离山之计干嘛?何况这种小计谋连小爷这么笨的脑袋都想得出来。
王小牧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在做完道法之后,正在清扫那些孽畜,巷口却突然出现了黄一吹,而黄一吹又似乎在跟踪蛤蟆子,被两人发现后,蛤蟆子又带着自己往这大山里走,这过程极为连贯,可谓一气呵成。但凡有点头脑,都会觉察出这是有人故意用调虎离山之计把两人引开黄家,只是这套路又似乎太过简单了一些。
想到此,王小牧似乎又发现了什么,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要反向推理一下了。如果是一个人在追他,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么,以正常人的思维,追他的人必然自己会尽快赶回去,但是,如果是两个人都知道中计了,一般会怎么处理?
大熊说:那还不简单,一个人继续追,另一个人回去。说完,大熊仿佛也突然醒悟,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你脑子还真灵光,莫不成这妖妇害怕我们两个在一起,故意这样想诱使我们分开,然后分别灭了我们?他娘的,这是计中计啊!
王小牧说:这只是一种可能。
大熊问道:还有哪种可能?
王小牧笑了笑,说:那就是我们想多了,人家根本没用劳什子计,摆明了就是引诱我们跑来,前面刀山火海等着我们。
大熊说:妈拉个巴子,有你说的这么吓人么?
王小牧说:你害怕了?
大熊听王小牧这样一说,恼道:小王八,你简直在放屁,我大熊自小在鬼堆里长大,还有我怕的东西?奶奶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要追就追,少嗦!说完,也不管王小牧了,抬腿就朝前方等着两人的蛤蟆子摸去。
第四十五章 大槐树下
只见大熊抬腿就朝前方的蛤蟆子追去,没想到,刚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突然“哎呀”一声惨叫,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急急忙忙地往回跑,边跑边说:妈拉个巴子,这些都是什么呀!跑过王小牧身前,看到了一颗大树,大熊仿佛看到了救星,竟然双手抱着那颗树,“蹭蹭”两下,如同猴子般爬了上去,人到了树中央仍兀自瑟瑟发抖。
王小牧被大熊这做派吓了一跳,急忙拿起马灯往前照去,未想到,在灯光照耀下,只见前面密密麻麻地有着上百双小眼睛,狠狠地瞪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原来是前面正挤着几百只癞蛤蟆。
王小牧弄清楚了原委,暗暗觉得好笑,这大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被一群癞蛤蟆给唬住了。当下“哈哈”一笑,望着树上的大熊嘲弄道:你刚刚不是说是鬼堆里长大的吗?一群癞蛤蟆却把你吓成这副熊样。
大熊在树上说:小爷我不怕鬼蛤蟆子,打小就怕这癞蛤蟆,你快把它们给弄走了!
王小牧一时兴起,说:行,我这就弄。说完,拿着马灯照着前面一只癞蛤蟆眼睛,那癞蛤蟆眼睛被强光照射,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王小牧把它用手捏起来,说了句:走你!随后就将那只癞蛤蟆朝在树中央的大熊身上抛去。
大熊见状,情急之下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拿起**,朝着飞来的癞蛤蟆“砰”地一声扣动了扳机,那**射出,不偏不移地击中了目标,血肉四溅起来。地上那群癞蛤蟆听到震耳的枪响,顿时吓得蹦跳着四散而逃了。放完这一枪,大熊在树上恼火地骂道:你个小王八,我叫你去弄走它们,你却来捉弄我!
大熊竟然能借着这丝丝月光,未作过任何瞄准,准确无误地打中一只在空中飞来的癞蛤蟆子,这一下,王小牧算对大熊的枪法刮目相看了。王小牧对大熊竖起了拇指,说:行啊,胖子,果真是辕门射戟的技艺!看来你还真没吹牛。
大熊说:别扯犊子,地上还有几只,赶快给我弄走了,不然崩了你的命根子!
原来枪响虽然吓走了绝大多数癞蛤蟆,但却有几只或反应迟钝,或耳朵聋了的,还呆呆地趴在那里不动,饶是如此,大熊还是吓得不敢从树上下来。王小牧只得走过去,几脚把它们踢了个远远的。
大熊看到这些癞蛤蟆都被驱走了,才从树上哧溜地滑了下来。两人弄完这一阵,再往前看去,却发现已经没有了蛤蟆子的身影,王小牧说:糟糕,这下是彻底跟丢了。
大熊却说:你放心,这里这么多癞蛤蟆,可见阴气很重,这蛤蟆子既然被妖妇附体,肯定就在这附近,我们且找找看。
于是两人在附近开始找了起来,寻了片刻,却没有发现蛤蟆子的一点踪迹。大熊说:奇怪,我虽然一直在追,但进山的时候也观察了一下地势,这里正是大山背阴之处,你看月亮刚好当头照来,白天日头却照不进来,再往前就是大山的正阳面了,那妖妇要藏身,必然藏在此处,不可能找不到啊。
王小牧见大熊发了这番见解,不由地对僚村派观山水地脉的本事佩服起来。僚村不愧为华夏风水第一村,刚刚如此急忙的奔跑追逐,大熊却还能看出这山脉地势,可见这技能为自小磨练,已然深入骨髓。祖父的道术虽然奇特出众,前几天自己也好歹背了个大全,但这观山断水的本事,书中却并没有多少涉及,对一个方士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欠缺。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王小牧却在前面草丛中发现了一样东西,跑过前去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一件男子的大褂。大熊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王小牧拿起那大褂,左右兜都掏了一掏,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只掏出一了一些竹衣,也就是竹子里面的一层内膜。这一下就彻底明白了,黄一吹家本是以吹奏乐器为主业,这竹衣无什么大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做一些诸如笛子等乐器的鼓膜,那蛤蟆子跟着黄一吹四处助喜、闹白,身上难免会带着备用的竹衣。这衣服在这里出现,刚刚两人追的必定是蛤蟆子,而且也证明他就在这附近不远处。莫非是蛤蟆子见两人跟丢了自己,故意丢件衣服在这里提醒两人?
王小牧转头对大熊说:这肯定是蛤蟆子的衣服,你说的对,那妖妇必然就在这附近!
旁边的大熊却未回答王小牧,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小牧,鬼来了。
王小牧朝大熊眼睛看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浅浅的月光荫罩之下,前面一棵大槐树附近竟然起了层薄薄的雾,看起来像是雾,但却又比雾淡了一点,比村民夏日里挂的纱帐有浓了一点,总之,这槐树前犹如涂抹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砂粉,里面的景象显得既真实又虚幻。在那层雾的背后,离大槐树不远处,出现了一行人,这群人王小牧和大熊却是熟悉。
为头的两个正是那天在蛤蟆子门前缠斗黄一吹婆娘的白衣小矮人。这两个小矮人仿佛比那天又矮了一些,仅仅只有正常人身高膝盖的高度,但头上却扎着书生方帽,手里各提一盏红灯笼,右边那个白衣小矮人手中还向上托着一个物件,仿佛是一个包裹。这两个白衣小矮人脸色惨白,毫无表情,但嘴唇和脸腮却抹着妖异的红色。两个白衣小矮人个头虽矮小,但走在众人前头,却显得趾高气昂,似乎后面的人全都听命于他们。
后面那群人却如同那天晚上一样,有男有女,都是正常人的身形,此刻却统一身穿着色的下葬服,脚蹬布鞋,手里奇怪地各抓一把狗尾巴草。这群男女一改那天晚上有哭闹有嘻哈的模样,表情全部变得漠然起来,只顾闷着头跟着前方两个白衣小矮人赶路。
除两个白衣小矮人之外,后面这群男女走路的样子也颇为奇怪,既不像人一样前后脚有先后顺序地踏步而行,也不像其它鬼魅一样直接掠地而飘,而是单腿曲膝,不断地望前蹦跳,另一只腿虽看起来完整,却晃晃荡荡地拖在后面,从未见其着地,似乎已经被人弄残疾。
这群男女仿佛没有看到王小牧和大熊,只管望前走去,没想到不远处大熊已经朝他们举起了**。王小牧知道大熊又要开枪了,虽然知道大熊枪法很准,但这群人与癞蛤蟆等实物又不一样。想起那天在蛤蟆子房门前,大熊一枪过去不仅什么人也没打到,反而把它们全给吓跑了,连什么来路都没有弄清楚,王小牧赶忙把大熊的枪杆给压了下来,对他摇了摇头。大熊见王小牧不同意自己开枪,也只得作罢,与王小牧一同继续看下去。
那两个白衣小矮人带领众男女走到了那棵大槐树下面,左边那白衣小矮人向前踏出,围着大槐树向左饶了三圈,又反方向向右饶了三圈,尔后又用头顶住槐树靠近地下的一个结节处,嘴巴张了几张,好像念了句只有几个字的口令。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棵大槐树的树干竟然从下到上裂出了一条齐整的缝隙,随着这条缝隙慢慢变大,槐树的树干也从立体的圆桶状变成平面状向两边不断延展扩张。仿佛在空中有一个巨人,用一双大手,硬生生地将槐树的树干顺着这条裂缝向左右两边拉直平展。这棵槐树的树干本来就足足有十来个成人合抱大,这一左右平铺,在那群男女面前似乎从一棵大树突然变成了一堵横长竖高的“城墙”。
而且,这堵“城墙”中间竟然有个偌大的窟窿眼,显然是这棵大槐树未延展之前,树干里的树洞。这窟窿眼足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并排而进。那两人白衣小矮人轻车熟路地先行走进了窟窿眼,那群男女也排着长队,不紧不慢地随着蹦了进去。
不出片刻,那群男女都进去的差不多了。大熊有点焦急,轻声地问道:怎么办呀,动不动手?
王小牧转头一看大熊,却见他虽然把**给挂在背上收了起来,但右手拿着一串十八童子,左手捏着若干张黄符,似乎迫不及待地就想跟过去把那两个古怪的白衣小矮人捉来拷问。王小牧刚想回答大熊说一起走前去看看他们到底弄什么把戏。
正在这时,那群男女却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有进去了。王小牧看着这最后一个人的背影,却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好像在哪里见过,非常熟悉,但总是想不起来是谁,由于王小牧脑子在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忘了回答大熊。此刻,眼见着那最后一个人蹦跳着就要进那槐树的窟窿眼,未想到,这人突然顿了一顿,猛然回过了头,对着王小牧和大熊咧嘴笑了一笑。
王小牧和大熊差点被吓瘫在地,这最后一个人竟然是黄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