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布裤,黑发飘飘,星眸似海,剑眉如峰,花难一举一动之间,少许青春质朴之气,又含缥缈出尘之意,似阳光万里,又似清风徐来。
狰兽诧异道:“这……这便是凝化了缥缈道心?”
苏唐摇头笑道:“天罡固身,地煞淬体,如今三十六天罡已成,但这地煞之星足有七十二数,还差得远呢!”
说罢,苏唐便邀狰兽续饮今日未尽之酒,狰兽大感兴奋,连连叫好,便与苏唐、花难二人一同去了。
三人回返院中,屋内餐桌上尚有冷酒残羹未尽,原来苏唐与狰兽席已过半,却在席间心感星力降下,便一同去了方才花难入魔之地。
如今已是夜晚,三人索性便将桌椅抬至院中,以月为灯,以风作伴,再起一席,花难抓了只活鸡来,宰杀拔毛,架在炭火上烧烤,又见桌前冷酒残羹不佳,便在这当口生了炉火,顺道将酒菜热过,再摘了些许新鲜瓜果,这才入席而坐。
饮至两柱香烧过,狰兽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花难见此,问道:“大仙何事叹气?”
狰兽摇头道:“不好,不好。”
苏唐问道:“如何不好?”
狰兽未答,此时肉香飘来,狰兽自烤架上撕下一块鸡腿,放至嘴边大口咬下,嘴里咀嚼不停,含糊道:“有道是‘美酒佳肴’,佳肴已有,美酒却不知何在?”
苏唐闻言大笑:“原来大仙是瞧不上我这美酒。”
狰兽摇头道:“酒虽好,但却不美。”
苏唐又问:“如何不美?”
狰兽摇头晃脑,指了指花难道:“花小子苦练十载,如今算有小成,你身为师尊,不当庆贺一番?”
苏唐点头道:“理应如此。”
说罢,举起酒杯来,遥敬了花难一杯。
花难当即一惊,双手托起酒杯举至额前,敬谢苏唐,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狰兽急道:“非也,非也!”
苏唐又问:“这又如何?”
狰兽心中焦急,当即站起身来,高声道:“不行,不行,你老小子听不明白,我还是开门见山,快快将你那‘醉仙酿’取来,今夜当须尽兴,此间苦酒入喉,实在难以下咽!”
苏唐闻言,当即仰天大笑不止。
花难见此,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狰兽见二人大笑,却是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心中灵光忽而一现,旋即才知,原来他心中所想,苏唐早已了然,一字一句问来,只为戏耍一番。
狰兽念及于此,当即愤然道:“好啊!敢情你师徒二人,是消遣我来了!”
苏唐大笑,道:“大仙此言差矣,饮酒作乐,莫如消遣?你若早早说明,何须费这么大的工夫?”
狰兽说不过他,当即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佯作不理。
苏唐给花难打了个眼色,花难便站起身来,向后院菜圃那儿去了,过了盏茶工夫,花难自后院走来,怀中还抱了好大一个坛子。
走到席边,花难打趣道:“狰大仙,你若是气哄哄地,这美酒只怕也不美啦!”
花难一面说来,一面将坛土拍净,将坛口封布揭开,登时酒香四溢,香浓醉人,花难怀抱酒坛,离得最近,那酒香勾动腹中馋虫,令他恨不得当时便举坛豪饮。
阵风忽来,花难怀中一轻,却见酒坛已被狰兽夺去,狰兽放声大笑:“美酒!美酒!这‘醉仙酿’当真难得!”
说罢,狰兽高举酒坛,黄澄澄的酒液便向口中灌去,连连豪饮了三大口,顿觉浑身畅快,不禁仰天长啸。
狰兽又将酒坛推向苏唐,苏唐轻轻伸手一捞,将酒坛揽入怀中,放声大笑,与狰兽一般,咕噜噜地痛饮起来。
花难从未见过苏唐与狰兽如此饮酒,今日一见,心间油然生起万丈豪气,此时苏唐饮罢,又将酒坛推向花难,花难大感爽快,趁势接来酒坛,也学着模样举坛豪饮。
这“醉仙酿”酒性浓烈,花难未曾饮过,于是酒液入喉,又烈又热,一股长气如龙,自花难胸中涌出。
“爽快!”花难不禁放声长啸。
狰兽大笑三声,道:“来!”
于是三人你来我往,豪饮高歌,直至黎明渐来,那酒坛已饮至见底,这才罢休。
花难酒量不如苏唐、狰兽二人,早早便已醉倒睡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惺忪睡眼睁来,才知自己已躺在榻上,此时酒劲已消,浑身舒爽不已,于是起身下榻,便向屋外走去。
屋外艳阳高照,禽飞虫鸣,却不见人影。
花难走至厅屋,才见苏唐负手站在堂前。
“师尊。”花难行礼道。
苏唐闻声望来,道:“你来,给两位前辈上柱香吧。”
花难恭声应是,苏唐旋即取来朱香几支,燃罢送至花难手中,花难双手接过,当即恭敬拜罢。
未及立定,忽觉一股劲风袭来,刮得脸颊生疼,花难大惊,当即侧行一步,躲过来势。
“师尊?!”花难惊道。
“生死之间,安敢分心?!”苏唐大喝一声,须臾间拳影又至。
纷飞拳影,劲风凌厉,已是杀至身前,花难匆忙间弯腰避过,说时迟,那时快,花难这一俯身,身前便留了好大一块破绽。
苏唐趁势翻掌,当即朝花难胸口打去。
便在此时危急之际,但见一道掌影自花难腰际扑来,苏唐暗道不妙,收掌不及,原来花难使了个心眼,右掌早已蓄势以待,此时二人当即两掌相击,两劲相撞,激起一股猛烈劲风来,直将几支朱香吹灭了去。
苏唐掌力非凡,花难难敌,但觉右手巨震,酸麻不已,蹬、蹬、蹬连退十步,好容易站稳身形,抬眼望去,苏唐已收掌站定,抚须笑道:“不错,不错。”
花难颇感莫名,当是一头雾水:“师尊……您这是……”
苏唐未答,却道:“你随我来。”
说罢,兀自走出厅去。
花难不知何意,抬脚也跟了出去,二人出了院门,便向湖心小岛方向行去,一路上,苏唐漫步前行,未出一语,花难也不去问,默然随行。
过了许久,方走到湖边,遥见那擎天巨树便在对岸,苏唐二话不说,纵身跃起,踏水而行,片刻间便到了湖心小岛之上。
花难紧随其后,落定在苏唐身旁。
二人方至,便见一道人影自树干之后走来。
花难嘻嘻笑道:“狰大仙,昨夜喝得可还尽兴?”
狰兽道:“你小子酒量忒差,还没开始便醉倒了。”
花难讪讪不已:“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昨晚修行太过疲累,状态不佳。”
狰兽笑了笑,却不答他,转而向苏唐问道:“就在今日吗?”
苏唐抚须道:“期限将至,早几日,晚几日,也无甚区别。”
狰兽点点头,转身便朝树后走去。
这巨树树干奇广无比,犹如一道巨墙在前,足有百丈方圆,三人走了半晌,绕至树后去,豁然入了一处奇异天地之中。
树干下盘根错节,好似一座座矮坡,又似一条条虬龙,尽向中央处绵延而去,诸多盘根皆似百川汇海,拱起一道门户。
那门户青光湛湛,上雕青龙吐珠,侧有雷光暗涌,门户如水如波,泛起阵阵涟漪。
“你们去吧。”狰兽淡然道。
话方落音,只听一声惊雷兽吼,狰兽已化作本体,惊得鸟兽四散。
“走吧。”苏唐唤道。
说罢,便抬脚步入门户之中。
花难随着苏唐走到门户前,足下倏地一顿,蓦然仰首望去,但见树冠遮天蔽日,不知为何,花难但觉冥冥之中,与这巨树有着一丝无法斩断的联系。
见苏唐已入门户,花难当即收起思绪,紧随苏唐之后,那门户涟漪阵阵,已不见二人身影。
踏入门户之后,又是一番光景,但见此处青天白日间,鸟语花香,几处山崖壁立,层峰入云,河川如玉带,绿柳似青衣,花间蝶影飞舞,天际鹰隼翱翔,便在前方不远处,湖水静映,几座木楼群立,烟云氤氲,当真是红尘仙境,世内桃源。
花难见此,心头巨震不已,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双腿如同灌了铅石,一动也动不得了,那木楼清晰可见,那花丛恍若昨日,此处,不正是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南洲花谷么?
“难儿!静心!”苏唐高声喝道。
此声有如惊雷乍响,在花难心间划过一道霹雳。
花难周身微颤,回过神来,兴奋道:“师尊!这便是我家!我回家来啦!”
苏唐望向前方,幽幽道:“花谷……没想到此生……”
“师尊,您这是……?”花难见苏唐语半即收,于是问道。
苏唐微笑摇头:“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花难似懂非懂,也不深问,又道:“师尊,咱们快快进谷去吧。”
“进谷?”苏唐笑问道。
花难点头道:“是啊,进谷去,我娘定在谷内等我回家去呢。”
苏唐闻言叹道:“痴儿啊,痴儿!”
花难又是一头雾水,当即问道:“师尊何出此言?”
“难儿,人生在世,如梦如幻,许多事,当须用心去看。”苏唐走到前头,负手而立。
花难闻言一惊,当即仔细瞧去,这一瞧之下,未觉不妥,再瞧之后,便觉微微恍惚,此际所见,似乎并不十分真实,于于是花难道心一动,三魂皆受指引,神眼即开,便在须臾之间,忽见那山峰崩塌,川流消散,百花尽谢,群楼尽隐。
“原来……原来这都是幻象……”花难目光黯淡,脸上尽是失落。